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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酌颜     皎皎入怀txt下载     皎皎入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6章 斯人已逝

    徐皎的手紧紧扣在负雪腕上,过了片刻,才缓过来。一双眸子睐着负雪,咬着牙道,“说!”

    负雪一看她的表情,心头骇了一跳,莫不是与赫连都督相处得久了,郡主这冷下脸来的威压,与赫连都督越发相似了。

    负雪不敢再有迟疑,咽了两口口水道,“具体的婢子也并不怎么清楚,只知道二郎君到时已是晚了,寿安县主她已经……把人带了回来,可是不太好看,陛下下令让人置了棺木,已是暂且收殓了。魏国公府的世子和六娘子也在猎宫,本是要连夜回凤安的,可是陛下不允,着人去魏国公府报讯了,方才说是魏国公亲自来了,与陛下说了好一会儿话,应该明日清早就要扶灵回凤安去。”

    徐皎闭了闭眼,不敢去想负雪口中“不好看”是有多不好看。其实,她并非不清楚,那日的情形下,魏五娘要平安的可能性极低。

    可她想着,哪怕是伤了,甚或是残了都没有关系,只要还活着,只要人还在,一切就还算得好,可是现在……

    徐皎再睁开眼时,语调已平淡了许多,“服侍我起身,我想去看看她。”

    “郡主,真的不太好看了,又何必再徒增伤心!”负雪劝道。

    “我总得去面圣!”徐皎沉声道。

    负雪拗不过她,只得服侍着她起了身,谁知刚从净房里出来,就见她的厢房内居然已经有了人。

    “母亲?”站在窗边望着窗外的人正是长公主。

    闻声,长公主回过头来,不过一夜她眼下已是黑青,鬓边又添了几线霜白,竟好似苍老了好些。

    见着徐皎,她勾起唇角笑了起来,朝着徐皎伸出手去,“来!过来!让母亲好好看看!”

    徐皎赶上前两步,将手递给她。

    长公主将她拉到身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心下微微安了些,“没伤着哪儿吧?”

    徐皎摇了摇头,想起魏五娘,神色却是微微一黯道,“母亲,我不懂,到底是为了什么……”

    虽然语焉不详,可意思长公主自然都是明白的,长公主将她的手紧了紧,抬起手为她抿着头发道,“母亲也不知真正的缘由,可是这一回,母亲绝对不会听之任之,定会护着阿皎。”

    徐皎却是听得心口惊缩了一下,蓦地抬眼怔望向长公主。她想起长公主早夭的女儿,那位舞阳郡主,魏五娘、王菀和景玥几人都是因与她同一日的生辰,这才有了后来的际遇。想起舞阳郡主也是因一桩意外而丧生,想起长公主力排众议,要收她为义女,想起景尚书和景钦之前都是反对,后来又突然偃旗息鼓……

    她突然心跳如擂鼓。

    “怎么了?”长公主见她愣愣望着自己,不解地问道。

    徐皎醒过神来,摇了摇头,嗓音喑哑道,“没事儿,我收拾一下,还要去面圣,还有……我还想去见见五娘。”

    长公主目下微微一闪,“不用去了。魏国公已经带着五娘回凤安了,你回凤安后再去看她吧!至于面圣……母亲已与陛下说了,该交代的自会有人交代,你就不必去了,好好休息就是了。”

    徐皎略一犹豫,点了点头,“也好。”她现在心绪不太平稳,若是到了御前,控制不住乱说话,反倒坏事儿。

    长公主说不得也是一样的想法。

    长公主交代了徐皎让她好好休息,便是转身走了。

    徐皎送她出门,在门口立着发了一会儿呆,这才转身回了屋,对负雪和红缨道,“你们俩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负雪有些担心地看了她一眼,终究还是踌躇着应了一声“是”,与红缨一道转身出去了,却也不敢走远,就候在隔扇外。

    室内安寂下来,徐皎的目光落在书案上。那里尚放着一张画了一半的美人图,与寻常美人不一样,画上的美人儿是个骑在马背上,手挽长弓,英姿飒爽的女子,顾盼间神采飞扬……

    正是徐皎答应要给魏五娘画的肖像。昨日进林子狩猎前刚把形勾好,还不及上色。

    谁知,不过一个日夜,便已物是人非。

    画未成,斯人却已逝。

    画上的魏五娘栩栩如生,徐皎的心口却痛得惊缩。她深缓了两息,走过去,将她特意带来的颜料匣子取了出来,拿出画笔,伏案执笔,一点点为那幅画着色,画得专注而细致。

    这一画,便画到了外头霞光漫天之时。

    负雪又一次轻轻敲响了门扉,这回不是再试图劝徐皎吃点儿东西,或是哪怕喝口水,而是语调有些莫名怪异地道,“郡主,李二郎君遣了侍婢来探望郡主您。”

    李焕?侍婢?徐皎心口一动,终于是放下了笔,“请她进来!”

    负雪带着那个低眉垂首的侍婢从门外进来时,徐皎正在活动着酸痛的颈肩和腕关节,画了这么几个时辰,果真有些受不住了。

    “婢子奉我家郎君之命,特来探望郡主,郡主可无恙?”来人与负雪一道向徐皎屈膝行了个礼,便是轻声道,嗓音自是熟悉。

    徐皎瞄了一眼红了眼尾的负雪,对红缨道,“突然有些饿了,红缨去让她们将方才熬的那碗参汤热一热给我送来,如果可以,再让她们给我做一碗鱼肉粥,要将鱼肉熬得融融的那种。”

    红缨似有所感,极快地瞥了一眼那位捧着一只锦盒,却是低眉垂眼,连长相都不怎么看得清的侍婢,抱拳应了一声“是”,便是转身出去了。

    房门“吱呀”两声,开启又合上,红缨的脚步声亦是远去。

    负雪不用吩咐,屈膝告退,亲自守在了门边。

    室内悄寂了一瞬,方才那个侍婢又是开了口,语气却已是截然不同。“这个时辰了,你莫不是还没有用午膳?”

    徐皎叹了一声,望着面前人,有些无奈道,“你怎么来了?还装成侍婢了?”

    来人虽是一身侍婢妆扮,却并非当真什么侍婢,而是徐皌。

    “你出了这样的事儿,我昨夜整宿没有睡,找了你一整晚,好在你平安无事,否则到了九泉之下,我有何颜面见爹娘?如今你既平安归来了,我能不来瞧瞧吗?若还是莫都尉的身份,我可见不了你,事急从权,只得扮作侍婢了。”

    “太冒险了些。”徐皎语调里带着明显的不赞同。

第167章 访客不绝

    徐皌这个长宁郡主可是声名在外,难保没有人认得她,一身男装混在李焕那一群随扈之中,尚算安全,一身女装,扮作侍婢,若是被人不小心认出来,那可就是大麻烦了。

    “我可管不了那么多了。”徐皌抿唇说罢,将手里的锦盒往手边的案几上一搁,上前一步,拉起徐皎的手上上下下打量道,“可有伤着什么地方?”

    她的手正好碰着了徐皎手上的擦伤,徐皎轻轻抽了一口气,徐皌低头一看,就是皱紧了眉心。

    “只是皮外伤而已,已是上过药了,过几日就能好了。能够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了,受点儿小伤算什么?”比起魏五娘来说,她不是已经走运太多了吗?

    徐皌听着这番话,神色也是微微一黯,“这件事背后怕是有些蹊跷,你怎么想的?”

    徐皎目色黯了黯,“是有些蹊跷,可我如今已是骑虎难下之势,也只能暂且走一步看一步了。”见徐皌眉心皱得更紧,徐皎忙岔开话题道,“倒是你,这样直接上门来,怕是不消一会儿,李二郎君对迎月郡主格外青睐的传闻就要甚嚣尘上了,李二郎君倒是也能由着你。”

    徐皌面上一肃,恍若没有听见徐皎的话里有话,沉声道,“传就传吧,正中我下怀。我还是那句话,让你逃离眼下的困境,这是最好的办法。而且,出了这样的事儿,这事得尽快促成,越快越好,拖不得。”

    “这事儿你与李二郎君商量过了,他同意?”徐皎问道,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紧紧盯在徐皌面上。

    徐皌微微一顿,面上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冷然道,“我如花似玉的妹妹,又是以迎月郡主的身份下嫁给他,身后还有长公主和景府两座大靠山,可算是天大的便宜了,他还能不满意了?”

    抬起眼,却见徐皎目光灼灼将她望着,那双清澈净透的眼睛恍若能够看穿所有的伪装,洞穿人的心底。

    徐皌微微一滞,不自然地垂下眼,避开了徐皎的视线。

    她这番情态落在徐皎眼里,徐皎反倒轻快地笑了起来,“不要说让自己后悔的话。再说了,这件事情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不是你想如何便如何的。”

    “谋事在人。”徐皌显然更信人定胜天。

    徐皎眉心紧蹙,“你不要轻举妄动!”

    “放心!我总不会害你!”徐皌性子一贯坚决,决定的事儿不会轻易更改。

    徐皎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徐皌话锋一转道,“见你平安无事我也就放心了。不过,往后行事要更加小心些,我再去交代负雪几句!另外……等我的好消息!”

    说罢,徐皌脚跟一旋,就径自往外走去,半点儿不拖泥带水。

    不消片刻,外头已是响起她与负雪压得极低的交谈声,徐皎苦笑一声,直到听着徐皌离开了,她心里仍是一团乱。

    她不认为徐皌坚持的那个法子会是个好主意,可问题在于她要如何打消徐皌的念头?何况,徐皌既然要筹谋着“尽快”,这事儿便拖不得了。

    可直到夜幕沉降时,她也没有想出好的办法来。

    红缨按着她的吩咐,送来的参汤和鱼肉粥,她勉强用了一些,便让撤了下去。

    正在一边捻着帕子拭着嘴角,一边想着心事,负雪又脚步匆匆而入,到得近前,才屈膝道,“郡主,寿康县主来了。”

    徐皎微愕,想着今日她这里倒是热闹得紧,抬眼间,就见着王菀已是跨进了门槛。

    她本就娇弱,早前又大病了一场,如今瞧着,竟有些弱不胜衣的模样了。她抬眼一与徐皎照面,眼角瞬时就是湿了,嘴角却弯起一朵欢喜的笑花来。

    “阿皎,你没事儿真是太好了。我来见你,她们偏生还要拦着。”王菀到了近前,就是顾自拉了徐皎的手,切切道。

    徐皎抬眼望向她身后神色不太自在的两个侍婢,心中明了,抬手一挥道,“你们先下去吧!我和你们县主说说话。”

    两个侍婢对望一眼,屈膝应了声“是”,红缨立刻上前来,将两人领了下去。

    室内悄寂,负雪无声上前,用银剪子剪了剪烛芯,晕黄的烛焰跃动着,忽闪了两下。

    徐皎和王菀此时再见对方,心情都有些微妙,一时间,两人只是执手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徐皎才幽幽道,“吃过药了?烧可退了?没有再反复吧?”

    王菀点点头道,“阿皎,我不会再让自己病下去了,我会好起来的。”说着这话时,仍是柔婉的语调,可她一双眼睛却泛着坚定的光。

    徐皎怔然,片刻后笑了起来,真心地为她高兴,“这样……真好!”

    “阿皎,今夜……我可不可以留在这里,与你一起睡?”王菀默了两息,突然怯怯道,一双眼睛哀哀切切将徐皎望着。

    徐皎眉心微颦,与她四目相对,片刻后,轻轻点头应道,“好!”

    灯烛特意挑暗了些,帘帐垂下,床榻里登时幽暗起来。

    徐皎在从前那个世界也是跟好姐妹钻一个被窝,整夜整夜地说过悄悄话的。来到这个世界后,却还是头一回,与别人一起这样并肩躺在一张床上。

    不习惯,也没有半点儿的睡意。

    王菀也是一样。

    “阿皎……”静默了好一会儿,王菀幽幽唤着她的名,“我那时见着五娘了,她那样好强的人,定是不想让咱们记着她那个样子,所以……咱们只记得她原本的样子就好了,好不好?”

    幽暗的光线里,徐皎没有回头去看她,听着她的“好不好”,过了好一会儿才喑哑着嗓音应了一声“好”。

    “五娘这个人的性子鲁直,其实不怎么讨喜,相处久了才知道她其实只是直肠子,没有坏心思。阿皎你说过,咱们几个有缘,从前都有些小矛盾,如今,都过去了。回头去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到时,回了凤安,我们约着一起,体体面面地去送五娘最后一程吧!”王菀的声音多了两分刻意的轻快。

    徐皎双眸闪动着“嗯”了一声。

    “五娘定会高兴的。”

    两人又沉默了下来。

    一会儿后,王菀才又轻声道,“送完五娘,我就要回宫去了。如今,没了五娘作伴,你时不时能来瞧瞧我就好了……不!算了!你还是别惦记着我,少些进宫吧!”

第168章 阿皎定会得偿所愿

    不知想到了什么,王菀话都说出口了,又改了主意。

    徐皎有些愕然,“你还要进宫去?”出了这样的事儿,她不信琅琊王氏那样的大族瞧不出当中的蹊跷,何况,早前王菀的种种表现,徐皎看在眼里,不得不怀疑她是知道了什么。

    就不说这些,王菀与魏五娘一道入宫,又都陪伴在太后身侧,同处一个屋檐下,如今当中一个出了这样的事儿,但凡为王菀着想一些,也不该让她此时就进宫的。

    “皇后娘娘也问过我,是我自己坚持的,太后娘娘待我和五娘很好,她身子一直不好,五娘又出了这样的事儿,我得进宫陪着她。”王菀语调柔缓道。

    徐皎皱着眉,总觉得王菀有些避重就轻,只是不等她再问些什么,王菀已经翻了个身,侧对着她,一双柔美的眼睛将徐皎望着,笑问道,“阿皎,你是想做都督夫人,还是想嫁进卢西节度使府,远离凤安?”

    “什么?”徐皎一时有些跟不上她的思维,话题是怎么突然转到这里的?

    王菀眼里忽闪着善意的笑,“我来时可是听说了,赫连都督英雄救美,迎月郡主感念在心,两人呃……很是亲密。而卢西节度使府的李二郎君对郡主也格外看重,郡主刚回,便立刻着女使前来探望,加上早前本就有传闻说,陛下有意要与各节度使府联姻,李二郎君又是个文武双全的人中龙凤,与郡主甚为相配……所以,阿皎,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喜欢的是赫连都督,还是李二郎君?”

    这算是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了?徐皎表示身为八卦的对象,她很无辜。她说这些都是误会,不是真的,会有人信吗?

    抬起眼,却见王菀一双眼睛仍是关切地紧锁在她面上,非要索要一个答案才肯罢休似的,徐皎不由苦笑道,“阿菀,很多事情,并非你我能够左右的。既是如此,喜欢于我们而言,岂不奢侈?那又何必多用心思,来日更多神伤?”

    这也不是头一个人这般问她了,怎么?除了这俩,她就没旁人可嫁了?

    这一个两个的,可都是她阿姐的,是她要抱紧的大腿,是她能喜欢的?

    再说了,李二郎君就算了,赫连都督那样,喜欢起人来说不得是要命的,她敢喜欢?自是不敢!哦……不!是她不配!

    王菀却是往她处挨近,抬手挽住她的臂膀,轻声道,“才不呢,阿皎这样好的人,老天爷都看着呢,定会让你得偿所愿,心想事成的。”

    徐皎转头望着挨在身边的王菀,嘴角翕张了两下,最后将粉唇弯起道,“是啊,我和阿菀,我们都能得偿所愿的。”

    王菀没有说话,挨着她,闭上眼睛,弯起嘴角,笑了。

    “睡吧!”徐皎轻声说着,闭上了眼睛。

    “嗯。”王菀应一声,望着徐皎沉静的睡颜,眼底掠过一道暗光。

    徐皎迷迷糊糊醒来时,就听到了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而枕畔的王菀已是不见了。

    听到了动静的负雪迎上前来,她便问起了王菀。负雪一边撩起帘帐,一边轻声回道,“陛下下令,说是要尽快拔营回凤安,寿康县主醒后便先行回去收拾行装了,咱们大部分的东西婢子与红缨也收拾得差不多了。”

    徐皎听罢微微一顿,想想也是,出了这样的事儿,显帝要还有那个闲情逸致继续打猎游玩,那才是个人才。

    “知道了。那咱们动作快些,收拾好了,一道去母亲那里看看,有没有需要咱们帮忙的地方。”

    负雪应是,加快动作伺候徐皎梳洗换衣。

    略略用了几口早膳,主仆二人便去了灵泉殿的正殿,帮忙倒是帮不上,长公主身边的多是能干人,已是开始收拾起来。长公主便拉了徐皎到一旁说话,沉吟了片刻,才入了主题,“阿皎,今日母亲可是听到了不少传闻。”

    徐皎一愕,略一思忖,便也明白此传闻为何了,当下脸色就有些精彩了。

    长公主见状挑起眉来,“看来,你也已经听说了。这个问题,那日来秋狝的路上母亲曾问过你,彼时你没有回答,此时,母亲想再问你一遍。”

    “母亲!”不等长公主真正问出来,徐皎已是一脸的无奈。

    “阿皎!如今情势已是由不得你了。咱们得趁着事情还未成定局时,将主动权握在咱们手里。否则等到之后怕是就晚了,你可明白?”长公主一脸肃容道。

    徐皎也是到了方才才听说前日他们进林子前,显帝曾玩笑似的对李焕等人说,迎月、寿康和寿安三人都到了婚配的年龄,太后和长公主对她们几人尤为看重,他自然也不会对她们的婚事等闲视之。尤其是迎月郡主,他膝下无女,又与皇姐姐弟情深,皇姐的女儿他也是视如己出,所以婚事上断然不会委屈了迎月郡主。今日既然来了这么多的青年才俊,除开迎月的兄长们,你们当中这些人可得好好表现,他会为郡主和两位县主在他们当中择选佳婿。

    若换了平时,不过是传闻成为了现实,徐皎不见得会有多么在意。可偏偏那日她们出事后,显帝脸色大变,对节度使府一众郎君道,谁能平安救回郡主,他一定重重有赏。赏什么吧并未明言,可有了早前那一番话铺垫,就由不得旁人不多想一二。

    只是谁知道最后救了迎月郡主的是缉事卫赫连都督,接回迎月郡主的人是郡主的兄长,景家的二郎君,与那些节度使府的郎君们都是半毛钱关系没有。

    可李二郎君却在当日就遣了婢女去探望郡主,不可谓不殷勤。

    哪怕是出了这么些事,可显帝的话已经放了出去,给徐皎和王菀两人择婿的事儿都已是提上了日程。至于这人选落在谁人头上,圣心难测,暂且说不准,可长公主的意思很明白,在一切成定数之前,她们尚可以运作。

    徐皎自然也是明白,略一沉吟后,她叹息一声对长公主道,“母亲,这是大事,你可否容我好好想上几日?”

    长公主皱了皱眉,明显有些不赞同,可略作犹豫后,还是点了点头,“也罢,你就好生想上几日吧,只是,别太久。留给我们的时间可不多,母亲不希望你日后后悔。”而且魏五娘的事儿她怕也需要些时日调整心绪。

第169章 居然找的不是她

    两场雨后,整个禁苑好似一夜之间就入了冬般。徐皎披了一件风氅才觉得不至寒意侵骨。

    回程她没有想过要骑马,乖乖地就上了马车。撩开车帘望着不远处仍然沐浴在薄薄雾岚中的山林,许是心境不同,已全然没有了来时瞧着的欢喜。

    她与不远处一身男装打扮的徐皌对上了眼,后者眼中的情绪有些莫名的复杂,徐皎猜想她大概也是听说了这些时日甚嚣尘上的那些传闻,她叹了一声,罢了,她如今能说什么?又往人群中逡巡了几眼,没有瞧见赫连恕,也没有看见景钦,这俩好像自林中回来后,就消失了一般。倒是那日不等负雪去寻苏勒,苏勒就已先行送来了伤药,自然是赫连恕的吩咐。

    放下车帘,徐皎闭目养起了神。红缨和负雪俩都知她心情不好,谁也不敢搅扰她。

    没过一会儿,马车晃晃悠悠地跑了起来。

    历经十来日的秋狝,到此为止。有人收获,有人失去,还有的人,将美好的年华与生命终结在了这片山林里,只有来,没有回,连她的名字只怕也很快就会一并被埋葬和遗忘。

    回到凤安城也是连日的雨,天就好似漏了一般,直下到魏五娘出殡的这一日。

    她没有成亲就去世了,又算是凶死,不能大肆操办。

    魏国公府特请了弘法寺的高僧到府做了十四日的水陆道场,到第十五日的清晨,才直接将她抬上了魏国公府的祖坟之地,她却连祖坟都进不了,只能埋在祖坟边上的一块儿空地里。

    从前的徐皎是无神论者,总觉得人死如灯灭,死后直接烧了,洒在泥里,滋养花木也不错。可直到真正直面时,才知道心里还是会难过,还是会不舍。从知道魏五娘死讯起就发酵在了心间的悲伤酝酿成了更深的无力感,纠缠在心间。

    徐皎和王菀都是一身素衣,不远不近地跟在魏国公府的出殡队伍之后,上了山后亦是远远站着,直到棺木落葬,封了墓门,魏国公府的人草草祭奠了一番,便尽数撤走了,本就不热闹,此时更是冷清。

    魏五娘本来是个极喜热闹的人,却去得这样冷清。徐皎和王菀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似是为了应景,本来停了一会儿的雨居然又下了起来,淅淅沥沥,绵绵不绝。

    徐皎和王菀这才相携走到了墓前,王菀带了不少的吃食,一样样用精致的小碟子装着,放在食盒里,这会儿她一边将碟子取出,摆在墓前,一边笑着道,“五娘,我和阿皎来看你了。这些都是素日里你喜欢的吃食,我特意给你都带来了,还有一壶好酒。你之前不是一直惦记着要与阿皎畅饮一回,将她给喝趴下吗?今日可要敞开了肚皮来喝,咱们不醉不归。”

    徐皎也跟着在墓前蹲了下来,“五娘,我早先答应了你要给你画一幅画,如今画得了,你看看,可喜欢?若是不喜欢,你夜里入梦来告诉我,我再重新给你画。”

    徐皎将之前画的那幅画取出来,魏五娘跃然纸上,巧笑倩兮,英姿飒爽,一幅堪称上品的工笔人物,徐皎却半点儿也不吝惜,直接将之点燃,看着它一寸寸被火舌吞噬,烧成了灰烬……

    从山上下来,徐皎觉得心下松快了许多,不由长舒了一口气,几乎是同时,耳畔也是一记舒气声,徐皎回头,与王菀四目相对,两人不由得都是莞尔一笑。

    王菀执住徐皎的手,将一个物件儿递到她的掌心,笑着道,“前几日,弘法寺的了觉大师进宫给太后讲佛,我特意请他加持过的平安符,这个给你,你带在身上,莫要离身,定能保你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那只平安符放在一个精致的荷包里,那是王菀的针线,徐皎认得,便是接过,与她道了谢,珍而重之地放进衣襟内。

    王菀见状,面上不由得展开笑来。

    两人执手继续往下走,“你近来可好?”

    “也就是那样,日日陪着太后娘娘,给她念念书,陪她说说话,日子很是轻省。阿皎你呢?”

    “我啊,这些时日除了去长公主府,也没有怎么出门过。”

    “今年秋天,这雨水格外多,这一日比一日冷的,你可要注意增减衣裳,千万别着凉了。”

    “你不用操心我,你的身子可比我娇弱得多,又大病初愈,才要千万照顾好自己。”

    “我说过,不会再病了,你不用担心。”

    两人一边闲话一边下得山来。

    “郡主!”突然,负雪靠近徐皎耳边轻唤了一声。

    徐皎抬起头来,眼里不由得就是带了笑意。

    山脚处一棵山楂树下站着几人几骑,当中一人一身玄衣,身畔伴着一匹大黑马,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瞧见的所在,居然是自禁苑那日后就再未见过的赫连恕。

    而苏勒则已大步走了过来,徐皎笑了笑,正待迎上前,苏勒已是停步,朝着徐皎和王菀俩抱拳行了个礼,却是在徐皎怔愣的眼神中,转头对王菀道,“寿康县主,我们都督请您借一步说话。”

    居然找的不是她?

    徐皎一愕,一瞬间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样的感受,蓦地抬眼往山楂树下望去——

    赫连恕也望向这边,目光与她触上,却没有半分的变化,仍是沉冷如斯,一触,即又转了开来。

    相对于徐皎的愕然,王菀虽是有些意外,却很是安之若素一般,不过默了两息,转头与山楂树下的赫连恕对望一眼,点头致意后,望向徐皎道,“阿皎……”

    “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徐皎一边笑着,一边又瞥了一眼山楂树下,赫连恕却已没有看向这边,而是转身朝着北边远眺。

    王菀点了点头,转身随在苏勒身后,一道往山楂树下走去。

    “郡主?”负雪皱眉轻唤,眉宇间有疑惑,也有淡淡的不满。

    徐皎抬手制止了她,目光仍然定定落在山楂树下,赫连恕与王菀两人相互见了礼,便在树下说话。

    说什么,隔着这么远自然是听不清,苏勒几人居然也都远远躲了开来,陌上轻雨,远处山岚黛色,树下一男一女相对而立,男的昂藏挺拔,肃冷贵傲,女子娇柔雅致,温婉沉静,乍一看去,真是一双璧人,可以入画似的般配。

第170章 是嫉妒了吗?

    徐皎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但确实是有些不舒服。这是嫉妒了?徐皎承认,不过,很正常啊,一贯只找你玩儿的小伙伴儿突然跟你的好朋友玩到了一处,两人撇下你,单独去玩儿了,你心里能舒服才有鬼呢。

    何况,她心里更多的是疑虑,在她记忆里,赫连恕和王菀可是半分交集也没有,唯一可能有的交集,也就是之前在禁苑,她引开大虫,而赫连恕来救她那一次。

    可那时赫连恕不是着急救她吗?两人无论如何也不该有什么机会多说话才是啊!但是除此之外,徐皎再想不到其他了。

    可今日赫连恕却特意等在了这里,应该是料准了王菀会来送魏五娘出殡,所以借着这个机会与她说两句话。说什么?又有什么交情值得这样撇开众人,单独说话,神神秘秘的,还异常的……亲密。

    徐皎喉间一动,那头赫连恕的眼却是骤然扫了过来,与徐皎目光相对时,眉峰却是骤然紧攒,而后,转头朝着身后望了一眼,苏勒立刻跑了过去。

    他低声对苏勒交代了两句,苏勒就是大步走了过来,到得近前对徐皎一抱拳,笑呵呵道,“郡主!我们都督说,他和寿康县主还有些事儿要做,郡主在这儿等着不便,让卑职先送郡主回府。”

    苏勒一边说着,一边冲徐皎身侧的负雪一挤眼睛。

    徐皎面上甜笑一敛,蓦地也是皱眉望向树下那两人,苏勒顺着她的目光往那处一看,似是知道她的顾虑,又笑着道,“寿康县主也发了话,说这雨越下越密,怕郡主淋了着凉,寒意入骨就不好了,所以请郡主先行回府,她来日再向郡主请罪。”

    那头,王菀正好看过来,朝着徐皎抱歉地一笑,赫连恕亦是目光淡淡扫了过来。

    徐皎突然不怎么想看了,收回视线,对苏勒笑着道,“那好吧!那就劳烦你了。”说罢,朝着山楂树下屈膝行了个礼,便是转身往不远处停着的马车走去。

    方才来时,她和王菀跟着送葬队伍步行而来,而她们两人的马车则不远不近跟在后头,之后就等在了山脚下。

    徐皎走得有些急,负雪担心她淋着雨,举着伞几乎是小跑着才跟上了她的步子。

    马车晃晃悠悠跑起来,徐皎挑着帘子,从缝隙里望着渐浓的雨雾里,也好似蒙上了一层轻纱的山楂树下,那两人还在冒着雨不知说些什么。

    也不知他们到底能有什么话说,有什么事儿做,还不方便她在场的,这样迫不及待要撵走她。

    徐皎看不下去了,带着两分气闷将帘子一摔,回过头来,却见负雪睁着一双眼睛,略带两分关切地将自己看着,很有两分欲言又止的意思。

    徐皎却是笑起道,“今日下雨,天气有些冷,一会儿进城后,咱们折去得月楼一趟,买两坛酒,回头让小厨房烧两个小菜,带去鸣柳园找大哥哥。说起来,我好些日子没有跟他好好喝酒了。”

    负雪不敢吭声,只能听着她说,好在等到马车进城之后,她收起了那有些刻意的笑容,阴郁下了脸,也不再有开口说话的欲望,沉默下来,负雪长舒了一口气,这样反倒正常些,不那么吓人了。

    回城后,徐皎果真让生伯折去了得月楼,买了两坛子酒。回了景府,她却犹豫了片刻,没有拎着酒往鸣柳园去,反倒让红缨将酒收了起来。

    窗外细雨绵绵密密,直下到了下晌,其间,徐皎自己铺了画纸想要作画,可大抵今日确实没有心绪,她坐了半晌,也没有落笔。之后改成了看书,掂了本游记歪在窗下的圈椅中,可支着头看了半天窗外的雨,手里的书册却没有翻过一页。

    徐皎许也觉得今日没有看书作画的心境,不再折磨自己,皱着眉将书册合上了,抬手招来负雪道,“头前朵娜说,她那里新来了几匹波斯的绒毯对吗?”

    负雪点了点头,目光略有些狐疑地将她瞅着,“是。”

    “你跑一趟,将绒毯都买回来。”

    负雪神色莫名将她望着,之前朵掌柜向你推荐的时候,不是你说的没有什么特别的,不稀罕吗?怎么突然改了主意了?

    徐皎抬眼往她一瞥,神色陡然有些恼怒起来,“我之前不是一时没有想起吗?这眼看着就要入冬了,这绒毯我虽觉着不稀奇,但在大魏却也算是个稀罕物件,送给长辈们当个小礼物也是不错。”

    倒也确实挺合理的。负雪点着头,望着徐皎的眼神陡然耐人寻味起来,一双眸子深处隐含笑意,“是!婢子省得了,不过,郡主的意思是要婢子这会儿便去吗?”负雪目光往窗外一瞥,意思再明确不过,外头还下着雨呢。

    徐皎也跟着往屋外一望,咳咳两声,面上有一瞬的不自在,“我也知道在下雨,可是吧,既然是个稀罕物件儿,难免抢手,咱们不是得抓紧吗?”

    负雪点了点头,抿嘴偷笑着,脚下却没有动。

    徐皎蓦地就是抬起头来往她瞪去,“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负雪忙正色应了一声“是”,转头快步往外而去。

    门口撞上红缨,问她道,“负雪,你这么着急去哪儿啊?”

    “郡主让我去一趟桐记。”

    “这个时候?还下着雨呢?”红缨的声音都难得的充满了震惊。

    徐皎听着有些耳热,转头钻进内室,直接跳上了榻,拉起被褥就将头脸一并蒙住了。

    看不了书,作不了画,总不能一直看雨吧,倒还不如睡会儿。

    她这些时日都睡得不太好,今日为了去送殡,又起得很早,本以为睡不着的,可这会儿倒还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屋内已是点起了灯。

    徐皎睁开眼来,就见着红缨正站在烛台前拨亮灯烛,她蓦地就是从榻上弹坐起来,疾声问道,“负雪可回来了?”

    “刚回来,只是淋了点儿雨,她回去换身衣裳就来给郡主回话!天晚了,郡主饿了吧?可要让她们摆饭了吗?”红缨轻声问道。

    “待负雪回了话再说吧!”徐皎有些心不在焉道。

    红缨点点头,默然下来。

    徐皎有些焦灼,索性起了身,却有些坐立难安地一边踱着步,一边往门口处张望,好在负雪大抵也知道徐皎着急,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廊下就传来了脚步声。

第171章 阿皎不要面子的吗

    “怎么样了?”徐皎见着负雪,不等她行完礼,便是疾声问道。

    负雪望着她,神色却有一瞬的迟疑,“绒毯婢子已是尽数带回来了,如今就放在库房里,郡主这会儿要看吗?”到后头一句时,语气里带进了两分急切,像是巴不得徐皎立时要看似的。

    徐皎面上的急切已是在洞悉她面上踌躇时就点点收起,闻言,嘴角紧抿起,一贯软糯的嗓音也有些绷紧地道,“不用了。”

    而后便是径自转过了身,疾步走进了内室。

    负雪与红缨对望一眼,从彼此的眼中都瞧见了叹息,却没有一人敢出声言语。

    也没有人敢去问,这个时辰了,郡主是不是要用膳了?

    连着下了二十来天的小雨,凤安城今年的冬天在十月初提前到来。

    起初不知是不是因着天气的缘故,徐皎的心绪一直不怎么好,吴老夫人和赵夫人等人体谅她在禁苑遭了那么一大番罪,受了不少惊吓,都是不忍心苛责。

    景尚书还为此特意将那幅便宜爹的青绿山水图借给她赏玩了几日。

    徐皎本就不是矫情的人,也自觉自己这回的情绪低谷期持续得时间有些长了,旁人让她不痛快了,她总不能让她身边的人也跟着不痛快,这样太不懂事了。

    于是,她很快调整了过来,又恢复了平日甜美爱笑的模样,每日里的作息也是始终如一。清晨起来便往长公主府去练习骑射,下晌回来又习字作画,若与从前有什么不同,那也就是比从前更用功了些。

    就是桐记也很少去了,唯一一次也就是为了月底的红利,都是拿了钱就走,没有多作停留。

    这些时日日头越发地短了,按着往日的时辰起身,天还未亮。

    徐皎掩嘴打了个哈欠,将手袖在风氅里,埋头往前走。

    已经快要走到侧门了,却没有想到斜刺里冲出一人来,不偏不倚直直撞到了徐皎身后跟着的负雪身上。

    “你做什么走路不长眼睛,若是撞上了娘子怎么办?”负雪沉声斥道。

    借着昏暗的灯光,徐皎见着是个婆子,看那穿戴,应该只是园子里粗使的,本就低眉垂首,缩手缩脚的,被负雪这么一斥,头埋得更低了两分,声音打着哆嗦道,“是婢子眼瞎没有看路,还请娘子恕罪,饶过婢子这一回。”

    徐皎淡淡一瞥负雪,负雪便也收了火,淡淡道,“娘子大度,便饶了你这一回,只下不为例,往后行事可得谨慎着些!”

    “是!”那婆子如释重负,埋头应了一声,忙退让到一旁。

    徐皎则脚跟一旋,又继续迈步往外走去。

    守侧门的婆子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方才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这会儿见着徐皎走了,才靠过来小小声道,“我说花婆子,今日算你走运,撞上的是二娘子,若是撞上的是……”她神神秘秘竖起食指道,“她可不会管你撞上的是她还是她的侍婢,只怕立马就会赏你一顿板子。你往后行事啊,真的得小心些才是,再有下回,未必有这好运道!”

    花婆子笑着抬起头来,望了一眼徐皎离开的方向,“可不是吗?二娘子是个好人!”

    徐皎自然不知自己被发了好人卡,与负雪一前一后上了马车。

    生伯一声喝令,马车晃晃悠悠跑了起来,踢踢踏踏的马蹄声中,负雪将捏在手心的一张字条递到了徐皎眼前。

    徐皎垂眼一睇,哼声想道,她就知道哪儿有那么巧的事儿……

    接过字条展开一看,鼻间又是一哼,这么多天不闻不问的,这会儿倒又突然想起她来了,她难道还要感激涕零,蒙主恩召吗?

    “你要见我就去见,我不要面子的吗?”将那张字条绕在指上,徐皎嘟囔了一声,之后就再没有说话,只是沉敛着眸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到到了长公主府,她却还是略带两分扭捏地到了长公主身前,“母亲,可以麻烦你带我去一趟赫连都督的府邸吗?”约在他的府邸可不是她随便去的。

    “赫连恕告诉你了?”长公主的反应全然不在徐皎的意料之内。

    愕了片刻,徐皎这才发觉长公主就是穿着一身外出的衣裳……她深缓了两息,“赫连都督已经知会过母亲了?”

    长公主一点头道,“他说答应了你一桩事儿,已是办妥了,让本宫带你去一趟,还有一点儿小忙让本宫帮衬一把。”

    “本宫已是让他们备妥车马了,就等你了!走!”长公主将徐皎一拉,转身往徐皎来时的方向快步而去。

    徐皎“……”

    马车的车轱辘徐徐向前,长公主的目光带着两分探究落在徐皎面上,直看得徐皎不自在极了,“母亲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你有些不对劲儿啊,往常你可不会半晌才发现我要出门,也不会想不到赫连恕会提前知会我,还有,今日要去他府上,你这情绪与平日……略有些不同啊!”长公主望着她,沉吟道。

    徐皎一闷,总不能赞一句母亲你观察入微吧?

    “我只是好些时日没与赫连都督打过交道,有些胆怯。”徐皎一脸的诚惶诚恐。

    长公主望着她,耐人寻味地眯眼笑,“也是,赫连恕自秋狝后不久就被陛下派了外务,这出京已经好些时日了吧,好像也是前日才回来,你自是许久未曾见过他了,近乡情怯也是有的。不过,他今日才腾开手来,就想起了你交代他的事儿,可见他还是很靠谱的,而且也很是将你的事儿放在心上啊!”

    长公主一边说着,一边笑望着徐皎的表情。

    见她愕然过后,面上的表情几转,最后却是一点点舒展开来,笑容里不由添上了两抹促狭。

    徐皎被笑得不好意思,垂下眼去,恍惚觉得耳里的车轱辘徐徐向前的声音也轻快动听了许多似的。

    到了赫连府,两人被苏勒亲自迎着进去,这回自然没有直接进赫连恕的书房,而是到了平日里待客的花厅。

    一路上徐皎冷眼望着,这府里好似修整过一番,至少比之上回来时好像齐整了些。

    到了花厅,徐皎抬眼就见到了赫连恕。

    还是一身玄衣,面貌肃冷,但比头回见,却好似清瘦了一些,一双黑眸如寒星,冷沁沁的,瞥过来时没啥温度,落在徐皎眼里,却觉得说不出的亲切。

第172章 这么重口味

    得!她这是受虐成性了吗?

    几人相互见了礼,赫连恕的目光淡淡落在徐皎面上,“你早前曾求我帮你办两桩事儿,这第二桩其实不必舍近求远,杜先生从前与你父亲就是至交好友,令尊的许多事儿,杜先生都是知之甚详,只是我虽知晓此事,却不能越俎代庖替先生应下,还得回来与先生商议过后,才能答复你。”

    徐皎有些诧异地抬眼望向赫连恕身边那个一身布衣,蓄着美髯,看上去温文和煦的中年文士,原来,这位杜先生来头这样大呢?不只是赫连恕的先生,长公主的故人,还与她,哦,不!准确的说,应该是和景玥有这样的渊源?

    杜先生察觉到她的目光,抬眼迎上来,朝着她温温一笑道,“上次见面有些仓促,彼时也不知你是九嶷兄之女,否则怎么也该与你喧阔一番才是,失礼了。”

    徐皎却有些汗颜,看来,赫连恕未曾告诉杜先生她是个李代桃僵的冒牌货,虽然已经扮演了许久的景玥,但不能因为熟练就理所当然,半点儿不心虚啊!尤其对面站着的这一位可是便宜爹的至交好友呢。她心虚不止一点儿!

    “先生言重了。上回仓促,也不知先生与先父的关系,多有失礼的是晚辈,还请先生莫要推辞,先受晚辈一拜才是。”徐皎说着,已是蹲身敛衽,朝着杜先生深拜了下去。

    杜先生倒是没有推辞,受了她这一个晚辈礼,笑着一扬手道,“都别站着了,坐下再说吧!”

    赫连恕朝着长公主一抱拳,“郡主托在下帮忙探查她双亲往事,在下请了先生,也烦请殿下留下,作个见证,还有补充。”

    “原来让本宫帮衬的是这个?”长公主挑起眉来,瞧不出喜怒地瞥了赫连恕与已经从容坐下的杜先生一眼,片刻后,目光才落在徐皎面上,看出她神色间淡淡的忐忑,长公主一掀红唇,笑得明媚道,“既然事关本宫的女儿,本宫留下便是。本宫也想听听往事,还得给阿皎把把关,可别被你们巧言令色给骗了才是。”

    长公主说罢,便是徐步走到左近的圈椅上坐了下来,端庄的坐姿,微扬的下颚,不动声色就流于自然的皇家贵傲之气,不怒自威。

    徐皎默默看了一眼长公主,再瞥了一眼气定神闲地捧着茶盏喝茶的杜先生,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两位之间居然会是这样的氛围,怀疑的眼神瞥向赫连恕,确定这两位一会儿不会一言不合打起来吗?

    赫连恕恍若没有瞧见她的眼色,目光一个回转,便有那等极懂眼色的仆从奉上茶点,而后又几近无声地退出厅去,还一并体贴地将门掩上。

    花厅内的光线暗了两分,四下悄寂,门一关,这就成了一间密室,倒真适合讲鬼故事,哦,不,是话往事。

    徐皎与赫连恕一左一右坐在了杜先生和长公主近旁,徐皎悄悄挺直了背脊,正襟危坐,目光平静地望向杜先生,一举一动皆是乖巧懂事的晚辈模样。

    “我听阿恕说你想要知道你父亲的死因,以及你们府上长房与二房之间的关系?”好在,杜先生不是在装逼,一口茶啜罢,便是抬眼望向了徐皎,直入主题。

    “是。都说我父亲惊才绝艳,偏偏他却英年早逝,从没有人提及他的死因,好像讳莫如深,可作为他的女儿,我却不想这么稀里糊涂。何况,我母亲对待长房的态度,很是奇怪。所以,我必须弄清楚这些事情,还请先生赐教。”徐皎朝着杜先生欠了欠身,坦言道。

    “你父亲于绘画一道乃是天纵奇才,少年成名,受万人追捧,旁人也许穷尽一生要追求的名利,他很早就已经得到了,而且在旁人看来,他得到的很是轻易。幸运的是,他是个头脑清醒的人,真正做到了宠辱不惊,他喜欢画,却也只沉浸在画中的世界,单纯而直白。可是,他的才华,还有他的简单,却最终成了他的催命符。”杜先生的语气中不无唏嘘。

    杜先生简短的话语中对便宜爹的推崇与遗憾虽是复杂,却也简单明了,徐皎却是不懂,“为什么?”

    杜先生没有立马回答,而是抬眼往长公主的方向瞥了去。

    徐皎心有所感,与赫连恕不约而同地望向长公主的方向。后者却并无半分异色,仍是如方才那般,腰背挺直,坐姿端正而优雅,不怒自威的气势足显皇家气度。

    “九嶷出生景府,彼时你祖父还未居尚书之位,却也是朝中中流砥柱,很得先帝看重,委以重任。先帝又喜书画一道,九嶷第一幅成名的画作便是有一回随你祖父到宫中赴春日宴时所画的胜日寻芳图。先帝一见,便大为赞赏。先帝既看重九嶷的才华,又喜欢他的性子,便常将他带在身边,同食同寝,甚至连九嶷这个字,也是先帝替他取的。因着九嶷长相也很是俊美,因而彼时有很多的传言......”

    这话说的隐晦,徐皎若是个土著,自幼养在深闺,未必能够听明白,可她偏偏不是啊,还曾有一段时间痴迷过男男之恋的小说的,又哪里会不懂?难怪了方才杜先生要特意看长公主一眼,先帝可是她亲爹欸。不过,徐皎早前以为长公主是她便宜爹的红颜知己,后来杜先生出现后,她觉着自己看走了眼,可如今......长公主的爹和她的便宜爹……要不要这么重口味啊?

    徐皎心里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面上却还是端着一副乖巧可人,杜先生大抵也觉得有些难以启齿,瞄了她两眼,咳咳了两声,才又继续道,“九嶷这个人表面上很是恃才傲物,从不将这些俗人俗事放在眼里,自然也是不在意这些传闻。不管旁人传得多难听,他都不当一回事,仍然该怎么行事就怎么行事,后来因着他这样坦然的做派,传闻反倒少了些,尤其是他成婚之后,夫妻二人鹣鲽情深,先帝后来也顾忌着风言风语,虽还是常将九嶷带在身边,却很少再让他宿在宫中,这样一来,流言渐渐地平息。”

    “谁知道,那一年,先帝又故态复萌,突然下诏召你父亲入宫伴驾,这一回,却是足足在宫中待了一个月之久。”

第173章 信息量太大了

    “那一个月里你父亲就好似失踪了一般,你祖父几次三番向先帝提出要见你父亲都被先帝拒绝了。你母亲就是在那时查出了身怀有孕,但因为时时忧心,胎相一直不稳,你们府上谁也不敢在她面前提起你父亲,私下里也是讳莫如深。传闻更是不堪入耳,可一个月后,你父亲却平安无事回了府。只是对于他这一个月来在宫中做了何事,却是只字不提。”

    “之后,事情好像回到了起初的平静,你父亲满心期盼着你的出生,唯一一次与我相聚时,满心希冀你是个女儿,说的只有你。告诉我,他为你取好了名,为你备好了住处,一瞧见合眼的玩具就会买了带回家.......”

    徐皎听得心下愕然,这怎么就好像在准备后事似的?

    “你大伯父比之你父亲,才干确实平庸,你祖父便替他在军中谋了个闲散的官职,想着混个资历。谁知道,那一年,北羯却突然来犯。大魏已经太平多年,兵将们的骨头都被养废了,很快就被北羯连夺了三座城池,北方广袤的土地,尽入敌手。连着吃败仗,军中士气低迷,先帝没有办法,便决定亲自挂帅出征,以振士气,且要从京卫中抽调一部分,随同他御驾亲征。”

    “我大伯父.......”徐皎听到此处已是醍醐灌顶,祖父本是想给没有什么才干的大儿子谋个饭碗,让他在军中任职,谁料到会突然打仗,而且还那么倒霉地要从京卫中抽调一部分兵士?更倒霉的是,景大老爷怕是就被抽中了吧?

    果不其然,杜先生点着头,证实了徐皎的猜测,“不错!你大伯父正好在被抽调的京卫名单之中。消息传回景府,简直如晴天霹雳。你大伯父此人,文不成武不就,要让他上阵打仗,怕是凶多吉少。彼时,长房的一对双胞胎已经出生,就在快要出征的前夕,那对双胞胎突生急症,上吐下泻,危在旦夕,而严夫人又急又气,直接晕死过去。你们府中到底是如何商量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父亲突然入宫求见先帝,而后出征名单上的名字,就由你大伯父变成了你父亲。”

    徐皎突然全身发冷,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赫连恕,后者却仍是端肃着一张面容,瞧不出半分的喜怒。徐皎不知自己的面色已是悄悄转白,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盯在杜先生面上,嗓音微颤道,“我父亲......是死在北羯人手中吗?”问罢,她不由屏住了呼吸。

    “不是!”回答的却不是杜先生,而是长公主。她一双眸子静静回视徐皎,“还未到两军交战之处,在路上,有刺客行刺父皇,你父亲......是为救驾而死。父皇感念于他,回京后下了一道圣旨,不许任何人再私下传论九嶷先生的不堪传闻,否则,以叛国罪论处,诛三族。”

    徐皎恍然,难怪,既然彼时传闻不堪入耳,甚嚣尘上,没道理十几年后,大家就都记不得了,言谈间,对九嶷先生,只有画技的推崇。原来,都是因着那一道圣旨罢了。

    “这就是我所知道的,有关你父亲全部的事儿。事实上,我那个时候已经离开大魏,很多事情都是后来派人多方查探才知道的,也算不得详尽。至于你们二房与长房的恩怨,归根结底,怕还是因着一桩传闻。”杜先生轻声叹道。

    还有?徐皎本以为这已是全部了,没想到居然还有吗?她惊抬起双目望向杜先生。

    杜先生长叹一声,“传闻说,严夫人在闺中时,对你父亲情根深种,奈何你父亲对她从来不假辞色,后来也不知怎的,她就嫁给了你大伯父。”

    这算什么?你不娶我我就当你大嫂吗?徐皎微微瞠圆一双眼,只剩满心无语,居然是这样因爱生恨的狗血戏码?

    室内安寂下来,该说的已然说完,今日这些事给徐皎的冲击已经够大了,她需要时间来消化。

    信息量太大了,徐皎却自觉消化不了,满心都是草泥马,好一会儿后,她才抬起眼问道,“母亲是因为我父亲救过先帝,所以才选中我做你的义女吗?”

    “一方面有这个原因。”长公主应得很是坦然,“另一方面,还是因为你与本宫投缘。本宫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

    徐皎点了点头,表示接受。可下一瞬,她又是抬起眼来,“所以,我父亲和先帝到底......”有没有断过袖,分过桃?

    “自然没有。”好一把二重唱。

    徐皎瞟一眼神色莫名望向对方的长公主和杜先生,心里忖道,挺有默契啊!

    长公主默默收回望向杜先生的目光,“我父皇不是那样的人。”

    杜先生亦是抿紧嘴角,“据我所知,你父亲对你母亲一心一意,绝不可能有他心。只是,有没有人以权势威逼,那就不好说了。”

    “你说什么?”长公主用力一拍手边的案几,炸了。

    “我有说错吗?殿下难道当真觉得,先帝乃是正人君子?”杜先生毫不示弱地回视长公主,言辞仍是犀利。

    “杜文仲,你不要话里有话,有本事,一条条的与本宫分说清楚。否则,本宫定要治你个私论先帝的大不敬之罪。”长公主怒极。

    徐皎望着双眸湛亮,浑身斗志的长公主,再思及初见长公主时,那副暮气沉沉的模样,突然明白,原来,杜先生就是长公主那剂起死回生的良药。

    不经意抬起眼来,撞上赫连恕一双冷沉的眼,一个眼色下,徐皎心领神会地点了个头,趁着长公主和杜先生正在争论得如火如荼时,徐皎悄悄起身,随在赫连恕身后,出了花厅。

    徐皎跟在他身后,一路沉思着,直到醒过神来,才发觉她已经走到了一处有些眼熟的地方。这不就是前两次来探病的所在吗?赫连都督的卧房。

    徐皎蓦然抬起头来,眼底明明白白写着惊讶与疑虑,虽然没有问出口,赫连恕却好似明白她心中所想似的,目光在房中逡巡一圈道,“这府中收拾出来的地方不多,而我以为,我们需要一个安全且方便的说话之地。”

    徐皎点了点头,好吧,反正她也不是矫情之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什么的,于他们而言,当真是已经习惯成自然了。又不是头一回了,怕什么?

第174章 你不傻谁傻

    “你怎么看?”略作停顿,赫连恕沉声问道。

    “看似都说得通了,可却还有许多想不通的地方。”徐皎沉吟着抬起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向赫连恕。

    赫连恕与她四目相对着,双手环抱胸前,点了点头道,“确实,如今关键之处就在先帝与九嶷先生之间是不是当真有那样不可告人的关系。”

    “若是没有的话,会是什么样的秘密,非要让九嶷先生以死来保守?”徐皎不解、困惑,心底更是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凉意萦绕其间,挥之不去。

    “自然是只有他死,才能让皇帝放心,才能保全他的妻女,还有景府上下的大秘密。”

    两人四目相对,半晌无言。

    良久,徐皎回过头,打了个冷颤,“本以为是来解惑的,哪里想到反倒更糊涂了。”

    “也不算!至少你弄清楚了景家长房与二房之间的关系,往后该防备什么,又该如何行事总是要有些成算了吧?至于九嶷先生的事儿,本也不该你管。”赫连恕语调淡冷道。

    徐皎听罢,却半晌没有言语。

    赫连恕蓦地锁眉,侧目望她,“你该不会真将他当成你爹了,要将这些事往你身上揽吧?”

    徐皎眨巴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无辜地回望他,“我只是见过不少九嶷先生的画作,对他神往已久,我相信杜先生的话。若非心性纯粹者,是画不出这样的画作的,可这样纯粹简单的人,却被卷进了那些腌臜污秽的漩涡里,最后还这样不明不白地丢了性命,难道不让人惋惜吗?”

    “容我提醒你,你自己的麻烦就已经不少了。”赫连恕冷冷一哼道。

    “知道了,我这不是一时感慨,在你面前随口一说吗?我又不傻!”徐皎立时怂了,忙回道。

    赫连恕却是“嗬”了一声,“都会舍己为人,以身作饵,替人将猛虎引开了,你不傻谁傻?”

    这么久的事儿了,居然到现在还在说?徐皎不高兴地回嘴道,“是啊,若不是有我这么个傻子替你英雄救美,哪里有你赫连都督与美人冒着雨互诉衷肠的美事儿?说起来,赫连都督不还得谢我?”一边说着,一边眼尾一挑,斜睐着他。

    赫连恕闻言,眉心微微一蹙,寒星般的双目若有所思地睐着徐皎,就在徐皎以为他要说些什么,哪怕说得不好听地怼她两句,说她脑子有病,胡思乱想都好,可徐皎心如擂鼓地等着,他却是骤然回过头去,一言也不发。

    徐皎的心房陡然一沉,屋内的气氛也跟着凝滞。

    过了好一会儿,徐皎才打迭起笑容道,“怎么?赫连都督莫不是不好意思了?说真的,那日你和阿菀说什么了?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与她那么熟了?”

    赫连恕终于又回过头来看她,微微眯起眼,仍是面无表情道,“你这么想知道,难道不曾问过寿康县主?”

    徐皎一闷,“那日过后,阿菀就是进了宫,那宫门你也知道,若非万不得已,我可不想跨进去,写信也是不便,自然不如问你来得容易。何况......我问她,这算个什么事儿啊?”后头两句在喉咙处打转,听着有些含糊不清。

    可赫连都督的耳朵灵光得很,还是听了个清楚明白,哼道,“是啊!那你问我又算个什么事儿?我倒是不知,我与郡主什么时候已经是能让郡主这样关切我私事儿的关系了。”

    不咸不淡的语气,加上那斜睇的眼神,刺激得徐皎心肺一疼。她呼吸一滞,下一瞬,嘴角一撇,面上陡然哀怨起来,“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我本以为我俩经过了这么多生死难关,怎么也算是情比金坚了。谁知道,你非但半点儿表示没有,还当着我的面,与别的女子眉来眼去地说悄悄话,你就不曾想过我的心情,不曾想过我会有多么伤心吗?”

    徐皎说着话时,已是红了眼眶,再抬眼一瞥面无表情的赫连恕,登时更是悲从中来,叹一声“真是郎心如铁啊”便是一个转身,捂住脸,嘤嘤哭了起来。

    赫连恕猝不及防,不知事情怎么突然就急转直下了,听着那哭声,额角的青筋都控制不住地暴起,明明知道她大多时候都是假装的,偏偏听着这哭声......这哭声,真是难听得让人心烦意乱。

    “好了,别哭了。”他板着脸,冷声道。

    徐皎的哭声一顿,下一瞬,又哭得更是厉害,纤弱的双肩颤动着,哭声时断时续,配着那声声哽咽,真真肝肠寸断。

    赫连恕的眉心皱得更紧了两分,“我说,别哭了!我见寿康县主,是因为她在宫里,有些事情比咱们方便观察,那桩事说起来与你们二人都相关,我只是想找她帮忙,与她结成同盟罢了。”

    “所以,你找她说话,都是为了我?”哭声戛然而止,徐皎抬起头来,红彤彤,犹带泪痕的双眸湿漉漉的,将赫连恕紧紧盯着,她一边擦拭着眼角和脸颊,一边还忍不住打了个嗝儿,可望着赫连恕的眼神,只有审度和怀疑,可没有半点儿伤心。

    赫连恕的嘴角不由得抽动了两下,“若不是为了你,哪儿来那么多的麻烦?”

    “那你为何不告诉我,还要背着我?”徐皎促声问道。

    “我哪里背着你了?你不是都瞧见了吗?”赫连恕眉间的褶皱几乎能够夹死苍蝇。

    “是瞧见了,可没有听见啊!你还觉得我碍眼,撵我走,怎么看怎么就是心虚。你不知道这样让人很没有安全感吗?”徐皎越说越是理直气壮,往前一步,青葱般的手指已经点在了他坚实的胸膛上,每说一句,就戳他一下,却是戳得她自己眉心紧攒,这胸肌硬邦邦的,跟铁块儿似的,戳得手疼。

    赫连恕抬手就将那只在他胸前作怪的手拿住,往里一拽,两人本就只隔着一臂的距离,乍然之间又缩短了几分,他低头,就能清楚地瞧见她颤动的眼睫,他带着淡淡冷冽的气息就随着呼吸,喷吐在她鼻翼之间。

    徐皎抬起一双恍若小鹿般的眼睛,怯怯将他望着,“赫连都督,你要做什么?你可不要乱来。”

    赫连恕被气得笑了,“这千副脸孔,到底是怎么修成的?难不成平南王教你的,尽是戏台上的功夫?”

第175章 你想始乱终弃

    徐皎讪讪一笑,心里想着赫连都督你不小心真相了,面上却是呵呵笑道,“赫连都督你过奖了,不敢当,不敢当!”

    赫连恕哼了一声,低头一望两人交叠的手,她的纤软柔白,他的黝黑粗粝,对比得明显,“不过,往后郡主还是少往在下身上使力气,等到储君人选落定,陛下腾出手来,郡主的婚事便也就要正式提上日程了,到时,郡主怕也没有余力再关心在下的私事儿了。”

    徐皎眉心一蹙,“你想始乱终弃?”

    饶是赫连恕对这女子的不按牌理出牌已是领教过多回,仍是被她这句话震得失了神。

    徐皎才不管他是不是被劈得外焦里嫩了,又往前逼近,抬手就将赫连恕的衣襟一扯,两人转瞬近到呼吸交融,她压低嗓音道,“我告诉你,陛下可是问过我,你和李二郎君我更中意谁。上回,我避重就轻,没有回答,可若是陛下再问我一次,我就告诉他,我与赫连都督你,患难见真情,已是私定终身了,请他成全于我们。”

    赫连恕怔怔望了她片刻,突然垂下眼,哑声道,“别的节度使府的郎君不说,李焕却还是不错的。”

    “他再好又怎么样?又不关我的事儿。”徐皎应得干脆,觉得身高上不占优势,被人居高临下,这气场就被压制着了,她索性踮起了脚尖,勉强与他平视道,“你少顾左右而言他。若在你们两个当中选,我自然是选你的。”

    赫连恕没有应声,目光沉沉,将她望着。

    这沉默,让徐皎很是不爽,眉峰一蹙道,“说话!”

    赫连恕却还是沉默着,徐皎要着急了,他才哑着嗓道,“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徐皎恼火了,“难道还真要我去嫁李焕?这就简单了是不是?那好,我去嫁了,你可别后悔。到时......到时你可就没有把柄再拿捏我了,我答应你的事儿,全不作数,我看你要怎么办。”

    赫连恕再度默然。

    徐皎见他这样,更急了,“我不管,咱们之间可是有过肌肤之亲的,你该知道,在我们中原,我除了你,谁也不能嫁了。你可别推辞说什么只有我俩知道的秘密,你不说,我不说旁人就不会知道。你堂堂七尺男儿,总该说话算话吧,你说了我是你的人,你便要对我负责到底,否则你就是始乱终弃,就是负心汉。”

    “你......”

    “我什么我?赫连恕,我可告诉你,李焕是我阿姐的,我不去与她抢。而你,也不许去破坏他们。思来想去,你这个祸害,还是由我亲自看管起来才能放心。你是个什么身份,如今干着将脑袋提在裤腰带上的活计,有多么危险我不嫌弃。你这个性子冷冰冰硬邦邦的,半点儿不讨喜也就罢了.......”

    胡搅蛮缠!还直呼起了他的名字?一桩桩数落他的不足……赫连恕却听得有些忍俊不禁,听听,还真是委屈她了,有她这样理直气壮地无理取闹的吗?

    “哪怕你注定是个短命鬼,我也......”不嫌弃了。后头一句话还没有说完,腕上骤然一紧,她原本揪在他衣襟上的手已是被赫连恕拿住,她抬起眼就见他一双眼睛冷沁沁的将她盯着,没有半点儿温度,寒意骤然从背脊腾升而起,糟了,说得太溜,一不小心将不能说的给说了。

    “你说什么?”赫连恕冷声问道。

    “什么说什么?”徐皎垂下眼,装傻,动了动被他箍住的手腕,皱眉、抽气、抬起一双眼,带着两分委屈,指控地将他望着,“你干什么?你弄痛我了,快松开!”软糯甜美的嗓音,带着刻意撒娇的语调,能让男人酥软到骨头里。

    可赫连恕却半点儿动容也没有,不但箍紧她手腕的力道没有半点儿放松,寒星般的双目更是微眯,将她冷冷盯着,眼缝里射出的冷光恍若实质,“别给我装傻!你刚才说,什么短命鬼?谁注定是个短命鬼?”

    那声音冷沉,没有半分的温度,好似回到了他们相识的最初,在苍竹寺下,庙会之上,那个简易的临时试衣间里,他用那把匕首抵住她腰后时一样,好似她说错了一个字,做错了一个动作,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取她性命。

    徐皎心里发凉,指尖微微颤动,对着他,已经许久未曾有过的害怕又自心底腾升而起,她颤着唇道,“我胡说的,我就是假设......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生气?”她以前也不是没有开过更过分的玩笑啊!他也不曾这样过啊!

    赫连恕还是没有动容,抿紧了薄唇,冷冷看着她。

    徐皎被他盯得有些腿软,一时忘了从方才起就一直踮着脚尖呢,这会儿腿一发软,整个人就往前倾去。

    赫连恕动作极快,箍住她两只手腕的手一松,转而挪到了她的腰上,将她稳稳扶住。

    徐皎的头脸贴在赫连恕的胸口,听着他胸腔里心房有力而沉稳的跳动,鼻端嗅着独属于他的那种淡淡冷冽的气息,方才惶惶的那种感觉登时如汤沃雪一般,消失了大半。

    赫连恕抬手要将她自胸前推开,谁知,她却是骤然伸出手,牢牢箍住了他的腰,下一刻竟是“哇”的一声就是大哭了起来,与方才那般做戏的肝肠寸断全然不同,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一边哭,还一边指控,“你干什么这么凶?你吓坏我了!”

    她是真的吓坏了,没有半点儿作假。赫连恕抬起的手顿在半空中,终究是没有落下将她攘开。

    可就在这时,合上的房门却是“哐啷”一声,被人骤然踢开。

    赫连恕抬眸往洞开的房门处看去,徐皎的哭声更是被吓得一止,慢了一拍从赫连恕胸前抬起头,往身后看去,见着站在房门口,铁青着一张俊容的景钦,还有一脸尴尬笑意的杨浚,登时觉着有一只乌鸦嘎嘎叫着从头顶飞过。

    “二......咯......二哥哥,你......咯......你怎么来了?”不知是被突然吓得止了哭,还是被景钦的脸色骇着了,徐皎开始打嗝,一句话亦是说得七零八落。

    景钦好似没有听见她的话,冷冷蹬她一眼,便抬起头,望向赫连恕,眼里道道冷光,恍若利箭,似要将赫连恕射个洞穿。

    赫连恕却恍若不见,见徐皎打嗝打得辛苦,举在半空中的手落在徐皎背上,轻轻替她顺着气。

第176章 修罗场

    “慢点儿,不急。”赫连恕瓷沉的嗓音在徐皎耳畔徐徐响起,带着不容错辨的安抚,伴随着那一下一下轻轻拍抚顺气的动作,杨浚看得更尴尬了,不用回头也能感受到身畔不断攀升的寒气。

    “那个......赫连都督,本世子想着你前回伤得厉害,又离京这么一段时日,心里实在挂记,今日正好有空,便想着过府来看看。正好,睿深他也一直惦记着还未曾谢过你之前在禁苑救助迎月之恩,所以,便拉着他一道了。没想到......迎月也来探望了。我们也不知道……刚好走到这门口,就听到了迎月的哭声,睿深他护妹心切,一时思虑不周,失礼失礼啊!”

    杨浚连忙赔笑着将事情原委交代了,却根本没有人搭理他。

    杨浚识相地住了嘴,他真是何苦来哉?非要选在此时此刻,来这儿一趟,还要拉着景钦一起,倒霉催地撞上了这一幕?

    心里暗暗叫苦的可不止他一人。徐皎也没有料到,竟会陷在这么一个修罗场里。她平日里对着赫连恕再怎么撒娇耍泼卖痴她都能放得开,反正他们俩谁不知道谁啊,可是景钦......她可是真怵她这位二哥哥啊!

    眼下......该如何收场?徐皎越想越是着急,这嗝便也打得更是频繁响亮,眼看着竟是要收不住的架势了。

    赫连恕皱紧眉,松开她到了一旁的桌边,桌上放着一只茶壶,他先探手试了试温度,尚温热,这才倒了一杯水,又回到了徐皎身边,将茶杯递给了她。

    徐皎瞄了景钦一眼,又看了看赫连恕,到底还是接过了茶杯,咕噜咕噜就灌将起来。

    赫连恕看着,眉心皱得更紧了些,“慢点儿喝。”

    这一声嘱咐,听着甚是.......有故事啊!杨浚咳咳了两声,转过头,果然瞧见景钦的脸色又比方才黑沉了两分,他不由开始苦恼,一会儿不会动起手来吧?景睿深一介书生可不是赫连恕的对手。他可是自己拉来的,怎么自己也得保证他的安全吧?不知道他的面子,赫连恕给是不给?

    徐皎在这样的氛围下能喝好水才怪,一不小心,果真被呛到了,不打嗝了,却开始咳嗽。

    赫连恕的目光始终旁若无人地落在她身上,这会儿更是直接从衣襟里掏出了一张帕子,抬起就要去擦徐皎的嘴角。

    徐皎警觉地躲了开来,抬眼就见赫连都督眼中一抹警告的冷光一闪而没。徐皎想着见鬼了,他早前待她可不是这么个态度,他那个古怪的性子,即便是真的动了心,也是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哪里会如此时这般秀恩爱?反常必有妖。

    徐皎眼角余光蓦地往门口处望去,扫见面色铁青,黑如锅底,全没了平日温润公子模样的景钦,登时醍醐灌顶,原来是这样吗?赫连都督是做给她二哥哥看的,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气他。可为什么要气他?难道.......徐皎瞠圆了眼望向赫连恕,她都那样了也没有彻底将赫连都督攻略,是因为他根本不喜欢女人?那他和景钦,这算是相爱相杀的节奏?不!他有动过心,这一点自信徐皎还是有的,那么......难道是男女通吃?徐皎瞳孔紧缩,满心惊恐。

    赫连恕纵然对徐皎的了解比旁人深了那么两分,却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徐二娘子的心理活动丰富成了这样,只是觉得她的表情有些奇怪。她在害怕?怕什么?怕他给她擦嘴角?擦个嘴角而已,用得着害怕吗?她刚才投怀送抱,指责他要始乱终弃的时候可不见她害怕,那么她害怕的缘由自然只能是......

    赫连恕眼角余光往门口扫去,寒星般的双眸微微眯起,瞥向那个让她一见着就如老鼠见了猫似的人。而这个认知让赫连都督很是不爽,一双眉毛就是紧锁了起来,嘴角微抿,下一刻,便是骤然伸出两只手,一只手直接掌住了徐皎的后脑勺,另外一只手在她怔愣的目光中,毫不犹豫地携着手帕按在了她的嘴角处......

    徐皎本就已经瞠圆的眼,这会儿更是险些瞪凸了。

    杨浚咳咳两声,笑容更是尴尬了,眼珠子打着转,索性望上了屋顶,这藻井上的花纹不错......

    景钦却是忍无可忍,“赫连都督,你这样不合适吧?”

    “哦?”赫连恕高高挑起一道眉,嘴角也跟着掀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徐皎一瞄他,只觉得甚是.......欠揍啊!

    想必景钦也是同样的感觉。“赫连都督,舍妹尚未婚配,你与她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还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难道就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或者,咱们是不是要到陛下跟前去分说一二?”

    “要去陛下跟前?”赫连恕反问,“那好啊!不过到了御前,请景主簿记得千万要实话实说。”

    徐皎惊得蓦然转头望向他,他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赫连恕自然知道,景钦也听得异常明白。到了御前,实话实说,那岂不是就要将他俩的婚事落定了?

    景钦气不打一处来,双眸转冷,却也冷静下来,一瞥徐皎道,“阿皎,你还不快随我离开?”

    赫连恕显然不喜他这样带着两分命令的口吻,尤其是在他知道景钦并非徐皎真正兄长的前提下。他眉心一攒,脚下一动,就要上前去。可手背上却骤然传来一阵温软香馥的轻压,他愕然抬眸,触目便是徐皎一双灵澈的眼睛,朝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而徐皎在安抚了他之后,便是收回了手,转过头,乖巧地低眉垂首走回了景钦身侧,景钦与赫连恕目光对峙片刻,蓦然就是脚跟一旋,连招呼也不打,就转身迈步,徐皎的视线与赫连恕一触即回,匆匆与杨浚行了个礼,便也转身跟上,谁知,才不过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

    前头长公主不知何时来了,景钦停下,朝她拱手作揖。

    长公主望着景钦满面怒容,却并未粉饰太平,反而笑着道,“景二郎君何必如此,阿皎是本宫带来的。本宫觉着与其让阿皎嫁入哪家节度使府,背井离乡,受了什么委屈咱们都是鞭长莫及,倒还不如就将她放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有本宫,有你们景府护着她,任谁敢给她委屈受?难道景二郎君不这么想吗?”

第177章 赫连都督被人嫌弃了

    “殿下自然是为阿皎考虑,若是可以,睿深自然也希望阿皎不要远嫁,可比起这些,阿皎未来夫婿的品行,待她是否真心,知冷暖就更重要得多了。殿下恕罪,睿深先带着阿皎回去了。”景钦说罢,朝着长公主行了个揖礼,微微侧首对徐皎道,“阿皎,我们走。”便又再度迈开了步子。

    徐皎别无他法,只得朝着长公主苦笑着行了个礼,小跑着跟了上去。

    他们一走,四下里诡异地悄寂了片刻。

    好一会儿,长公主才收回视线,带着两分纳罕,三分奚落,四分看好戏对屋内的赫连恕笑着道,“听到了吧?赫连都督,你被人嫌弃了。”

    马车踢踢踏踏自赫连府门前驶离,车厢内光线昏暗,景钦面沉如水,一双眼睛幽冷地注视着坐在对面的徐皎。

    被他这样盯着,徐皎难免有些紧张,一双素白的小手扭绞在一处,成了麻花。

    “说说吧,难道你没有什么好向我解释的吗?”就在徐皎紧张地屏住呼吸,胸口都有些憋疼了时,景钦终于开了口,嗓音淡淡,失了一贯温润的笑意。

    “我......我也是听说赫连都督回京了,长公主说要去拜会他,谢过他之前在禁苑时舍命相救,我于情于理都要跟着去一趟。”徐皎微微垂眼,将声音放得低且轻,将早就在心里打了许久的腹稿搬了出来。

    “我说的不是这个。”景钦却并不买她的账,“我方才瞧见的那一幕,你作何解释?我不知道你这些年在惠阳到底是怎么过的,婶娘又是如何教你的,竟让你做出这等......这等有失体统之事。难道你不知,今日的事若是传了出去,你的声誉,我们景家的清名就全完了,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景钦咬着牙极力克制,可吐出口的字句却还是含着满满的怒气与指责。

    徐皎一双灵透的眼睛却因着景钦的话,而一点点暗阒。

    景钦见她没有说话,抬眼见她垂着眼,小脸莹白乖巧,却也显得格外脆弱,胸臆间的怒火随着方才那一番话宣泄了些许,他理智跟着回笼,觉得自己适才那番话略有些过分,遂和缓下了语气,“当然了,若是他强迫于你.......”

    “他没有强迫我!”徐皎语气平静却又坚决地打断了他。

    “什么?”景钦眉心一攒。

    徐皎缓缓抬起眼睛,目光平静,恍若古井无波一般迎视景钦,“二哥哥方才不是都瞧见了吗?如二哥哥所言,是我自己不要脸,要缠上他。”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景钦本来已经和缓的脸色又瞬间铁青,徐皎的表情却仍是平静,没有半分的变化。“你喜欢他?”景钦问出这句话时,语调幽冷,没有半丝温度。

    徐皎双目忽闪了两下,“等到储君人选落定,陛下只怕就要关心我的婚事了。这事关我的一辈子,二哥哥难道还不允我替自己打算一下吗?”

    “那也不能是赫连恕。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他的缉事卫行事狠辣,他本人更是心机深沉,冷酷无情,何况,他是个胡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手底下的文楼消失二十载,又突然现于此时,还不知道有什么样的阴谋,他绝非良配,而是火坑。你不要觉得他救你几回,就将他当成了好人。如今看来,只怕是他救你也是一早就计划好的,否则,如何能引得你这般鬼迷心窍?是了,他方才还让我们一道去御前分说,让我实话实说,原来打的便是这么个主意。”

    “阿皎,你不是个蠢笨之人,当想明白,莫要行差踏错,来日追悔莫及。”

    “赫连都督不是良配?那二哥哥觉得谁是良配?李二郎君吗?”徐皎嘴角一勾,带着两分讥嘲地笑了。

    景钦眉心紧攒,不及开口,可意思却已再明显不过。

    徐皎“嗬”了一声,眼中仍是满满的讥讽,“若是我果真嫁了李焕,可有朝一日,李家反了,二哥哥不知可又会追悔莫及?”

    景钦听她这一句,骇得面色惊变,压低嗓音沉声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这种话也是能信口胡说的吗?”

    “二哥哥觉得我是胡说?如今的朝廷是什么样,我一介女流尚且能够看得有两分明白,二哥哥身处其中,当真当局者迷至此吗?陛下如何行事的,二哥哥不会不知,长此以往,大魏何愁不乱。各节度使府拥兵在外,陛下忌惮万分,如今将各家郎君扣在凤安,不肯放归,其中用心谁人看不出?偏偏陛下疑心甚重,却未必有力挽狂澜之魄力,这般行事,说不得只会寒了人心,弄巧成拙。二哥哥当真觉得我所言,只是信口胡说,不会一语成谶吗?”方才尚有胆怯,到此时,徐皎心中只剩一腔孤勇,无畏无惧,什么不敢说的话都句句冒了出去。

    “住口。”景钦胸口肉眼可见地极速起伏着,过了片刻,才沉声喝道,“你说这么多,无非就是你想嫁赫连恕,而非李焕罢了,你当真以为你想嫁谁便嫁了?可没有这么简单的事儿。”

    今夜是第二个人觉得她想得简单了。好吧,就当她想得简单好了。

    “我总有自己的意愿,也愿意为了自己的意愿努力,就算最后不尽如人意,我也认了。”徐皎深缓了两息,这一句话道出,平静却又透着莫名的力量。

    景钦望着她一双濯濯熠熠的眼睛,喉间一滚,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马车在这时,微微一震,停了下来。

    这是景府到了。

    景钦坐着不动,徐皎却觉得浑身不自在,看了他几眼,最后索性顾自挑开车帘,下了马车,却还不及迈步,身后就是传来景钦难得带了两分无奈的嗓音,“你我为了未知之事争论委实不必,你所说的,以及你的意愿,我会斟酌。可若不能说服我自己改了主意,那么还是只有抱歉。”

    “二哥哥觉得能够左右我?”徐皎朝着他一扬下巴。

    景钦站在车辕上,而她站在车下,明明矮着一截,却全无示弱之态。在景钦皱眉不语时,她哼了一声,扭头而去。一头鸦青的发丝在半空中荡出一个圆弧,被渐凉的风扬起,翩跹飞舞。

    景钦望着她恣意而去的背影,眼中似有什么,浮光掠影而过。

第178章 提及婚事

    景钦望着徐皎的背影,一时思绪飞转,就看住了眼。

    前头侧门的暗影里,站着的两人望着这一幕,却是不约而同皱了眉。

    景钦却不过一瞬就回过神来,目光带着两分犀利往那处扫去。

    严夫人和景珊猝不及防与他的目光对上,景珊吓得一缩,严夫人亦是滞了滞,这才打迭起笑容,与景珊一道走上前去。

    “你外祖母近来身上有些不适,所以特意过去看看,就和你们前后脚到的,还没有进门就见着阿皎的马车回来了。”严夫人简短两句话解释了她们母女之所以在这里的缘由,抬眸望向神色带着两分漠然的景钦,状似不经意般问道,“对了,你从何处回来,怎会与阿皎一道?还有,你们方才说什么呢?我怎么瞧着阿皎好像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无他,只是有些事意见相左,使点儿小性子罢了。”景钦轻描淡写地答道,“母亲与阿绫既然去了一趟外祖家,想必也是累了,就早些回去歇着吧,我还有事要出府一趟。”景钦淡淡说罢,就是回转过身子,三两步走到道旁,他的小厮二水早已牵着一匹马候在那儿了,他接过缰绳,翻身上了马,便是带着人,纵马疾驰而去。

    望着他的背影,严夫人母女二人的脸色都有些精彩。饶是城府深如严夫人,面对儿子的冷淡和敷衍,这面上也是带出了两分来,遑论是景珊了,当下就是不满道,“母亲,你看看二哥哥!他怎么跟您说话的?我和您才是他的亲生母亲和一母同胞的妹妹,可他怎么对我们的?他又是怎么对蘅芜苑那对母女的?前些时日,他休沐时还专程护送她们母女二人去弘法寺上香呢,对母亲都没这样殷勤周到过,不知道的还当他是二房的人呢。”

    严夫人横她一眼,“不许胡说。”

    景珊被景尚书罚禁足一月,出来后在人前老实了许多,可在严夫人面前,却仍是故我,“我才没有胡说。早前母亲也说我胡说,今日可是亲眼瞧见的,二哥哥与景玥之间是不是有些奇怪?母亲.......景玥那可是个狐媚子,说不得会妖术的,否则怎么就能让长公主瞧中她,就连大哥哥和二哥哥都对她这样照顾呢。还有啊,母亲你不觉得奇怪吗?那位寿安县主可是自幼习武的,听说骑射功夫在女子中可是拔尖的,她进了禁苑,尚且丢了性命,如何景玥就能平安回来了?”

    “是,是说她跟着长公主学习骑射来着,可这才几个月的时间呐,她就能突飞猛进了?又不是什么天纵奇才。咱们家都是读书人,就算婶娘出生将门之家,可婶娘自个儿都还不怎么会呢,难道私底下还教景玥了?母亲从前不是说她胎里弱,又是早产,生下来就跟只小猫似的吗?养不养得活都成问题呢。现下倒好了,人家非但活得好好的,我瞧着,那身子还康健得很,都能跟长公主练习骑射了。”

    景珊满腹的不满,低声嘟囔着,却见严夫人骤然回过头来瞪着她,眼里灼灼,将她吓了一跳。

    赫连府,送走了长公主,赫连恕负手立在花厅门口,望着头顶云卷云舒,一阵风起,卷起树梢上一片枯黄的叶儿,打着旋儿落了下来,这个时候,草原上应该已经下雪了吧?

    他双眸忽黯,转过了身,正待跨过门槛,苏勒却是匆匆而来。到得他身边,附耳低语了两句。

    赫连恕挑眉一惊,转头就见着面沉如水,大步而来的景钦,他不由一哂道,“景主簿去而复返,有何贵干?莫不是想不通,还想回来揍我一顿?”

    景钦抿唇将他望着,他还是看眼前这人千千万万个不顺眼,不过......“赫连都督,可能借一步说话?”

    景钦入了赫连恕的书房,两人关起门来,说了半晌的话,直到暮色四合时,景钦才告辞而去。

    这些事,徐皎自是全然不知。

    转日,便是景尚书的寿辰。因着不是整寿,他老人家便不让大肆操办,只是一顿家宴却是免不了的。

    徐皎本以为与寻常家宴无异,不过就是不温不火地吃一顿饭,维持着表面的相安无事也就是了。从前不知长房与二房之间的恩怨,她还曾奇怪过,如今倒觉得景府这样的气氛,包括严夫人母子几个的关系,都是再正常不过。

    宴席上有一道汤品甚合徐皎的胃口,渐冷起来的天气里,喝上一碗,暖胃又暖心。她已经喝了一碗,正盛了第二碗,才舀了一勺放进唇中,就听着景尚书发了话,“今日趁着大家伙儿都在,有一桩事儿我也想与大家说说。”

    大家长都发了话了,徐皎纵使再馋那碗汤,也得如其他人一般,放下筷箸,乖乖地聆听教诲。

    景尚书停顿了两息,待得大家都安静了下来,他这才淡淡笑着一捋颌下花白的美髯道,“说起来,这也是好事儿。咱们景府家风,自来都喜立业再成家,不过之前老大媳妇儿提醒我,我这才想起,大郎和睿深都是弱冠之年了,婚事确实不宜再拖。所以,夫人和老大媳妇儿你们这些时日就多多担待一些,有机会就打听一下各家合适的闺女,老二媳妇儿若知道哪家有不错的小娘子,也给你两个侄儿留意着,等到明年这个时候,咱们家怎么也该有新人进门了才是。”

    没想到说的居然是景铎和景钦两人的婚事啊!徐皎眨了眨眼,起初略有些意外,转念一想,是了,景铎和景钦俩都是奔三的人了,在这个朝代已算得晚婚了。说起来,景府算得开明了,否则,这俩应该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吧?想起有几个小萝卜头围着她叫姑姑,好像也不赖啊!

    徐皎乐见其成,当事人却显然不怎么乐意,景铎头一个不满。“祖父,这样大的事情您怎么也不与我们商量一下再决定呢?至少得让我们有个心理准备吧?”

    “这不是正在与你们商量吗?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样的事情都是自然而然的,你还要什么心理准备?再说了,又不是让你们立马就成亲。你想立马洞房花烛,我这儿还没有新娘子给你娶呢。”景尚书难得地板起了脸,一脸的面无表情,用着各家长辈说起婚姻大事时,再寻常不过的语气。

第179章 忍不了

    可在听他老人家用这么正经的语气,却连“洞房花烛”四个字都给冒出来了时,徐皎喉间一痒,险些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

    景老头儿还真是个为老不尊的。

    徐皎忍俊不禁地偷笑了一下,景钦便是警觉地扫了她一眼,徐皎无声的笑卡在嗓子眼儿,与他大眼瞪小眼。

    景钦望她一双被笑意染得晶亮的眼睛,心里却莫名地有些气闷,别过头去不再看她。

    徐皎悄悄松了一口气。

    景铎却还在试图与景尚书据理力争,“祖父,话不是这么说的,这到底是孙儿和睿深的婚事吧?您至少也该先.......”问问我们吧?

    后头的话不及说出,已是被景尚书挑眉打断,“谁说不是了?放心,拜堂和洞房花烛少不了你们两个新郎倌儿,所以届时记得拨冗参加。”

    好吧,徐皎想着,为老不尊的祖父与表面端庄,内里却甚是剽悍的祖母还真是天生一对儿。

    总之,这一出戏,徐皎看得是兴味盎然。真是可惜,若是能再来上盘儿瓜子儿,边看边嗑,岂不美哉?

    她弯成月牙儿的双眸中星星点点的笑意藏也藏不住,一直瞄着她反应的严夫人蹙起了眉心,不知是该欢喜,还是该迷惑。

    “祖父.......”景铎犹不死心,他也不知能争论个什么,就是觉得不能就此甘心,刚开了口,就见着景钦淡淡扫来一眼,不温不火,可当中暗藏的警告,他却是读得清楚。

    当下,心口一闷,那诸多已经涌到喉咙口的话,却再吐不出了。

    “看来,你们都没意见了,那这件事便这么定了。我本想着你俩对婚事不上心,如今看来,却也不然。既然是你们自己的亲事儿,又免得日后落了埋怨,老大媳妇儿......若觉得合适,也让他们到时悄悄相看一下,自个儿能看中才最好。”景尚书立时拍了板,无需再议。

    “是。”严夫人笑盈盈地欠身应道。

    景钦却是蹙着眉,目光带着两分锐利地瞥了她一眼。

    严夫人心口微微一缩,面上笑容亦是跟着几不可察地一顿,却很快不着痕迹。

    边上赵夫人笑着,不温不火道一句,“这样的喜事,先提前恭喜大嫂了。”

    从前,赵氏从来都是连一声“大嫂”都不屑唤她,可如今,却是礼数周到,一口一个的大嫂,却好似针扎刀刺一般,落在耳中,都如扎在心口,明晃晃的疼。

    严夫人眼底掠过一道冷光,面上却还是端着无懈可击的笑脸,“二弟妹说这话,我就臊得慌了。我这两个儿子都弱冠之年了,媳妇儿连影儿都还不见,还有阿绫,到如今婚事也还没有着落。倒是阿皎,这才回京半年的时间,这眼看着就要有大造化了,若是得陛下赐婚,说不得还是我恭喜二弟妹在前呢。”

    “不过,说起来,咱们阿皎也真是好运道。当初刚刚生下来时,小小的一个,包在襁褓里,声气儿也是弱,就跟只小猫似的,当初我还担了不少的心呢,谁能想到如今长成这般花骨朵儿似的模样了。不过,瞧着倒是不怎么像二郎,可是像二弟妹你年轻的时候吗?我想了想,倒是有些想不起来了,可却觉得不是特别像。”

    严夫人皱着眉,一脸苦思,眼角的余光却是偷偷瞄着赵夫人的脸色。

    眼看着赵夫人脸色果然渐渐难看起来,心中不由得快意。

    “大嫂你是什么意思?”谁知,赵夫人却是骤然拔高嗓音,发了难。这一声,很是突兀,引得在场的人纷纷都是看了过来。

    以景尚书为首的一众景家人不约而同地都是皱起眉来。

    严夫人一愕,往众人看了一眼,而后便是急急望向赵夫人道,“二弟妹,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我说错什么了吗?”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朝赵夫人探去。

    赵夫人却是伸手就挥开了严夫人的手,哼道,“大嫂不必这般假惺惺。你方才左一句阿皎出生时弱得跟只小猫似的,如今却长这般大这般好了,右一句她长得不像二郎,也不像我,大嫂到底想说什么?又到底在暗示什么?”赵夫人一句赶一句地诘问,语调高昂,语句清晰。

    景尚书听罢,双眸已是沉冷,蹙眉往严夫人看去。

    严夫人被看得一慌,忙道,“二弟妹,你误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

    “我有没有误会,大嫂又是个什么意思,大嫂心里最是清楚。”赵夫人打断她,却是不再看她,径自挺直腰背站起身,朝着景尚书和吴老夫人屈膝一行礼道,“父亲、母亲!儿媳身子有些不适,就不打扰你们的雅兴,先告退了。”说罢,便是转过身,僵硬着背影离开。

    “母亲!”徐皎急唤一声,忙跟着起了身,朝着景尚书和吴老夫人匆匆行了个礼,道一声,“阿皎去看看。”便是匆匆而去。

    这母女二人一走,席间的气氛陡然沉凝下来。景尚书蓦地沉脸一拍桌子道,“一个个的,就没一个省心的。家和万事兴的道理,难道还要我教你们?”说罢,意有所指地一瞥严氏,起身拂袖而去。

    吴老夫人亦是沉着脸,半晌后,叹息一声,面带疲色地抬手一挥道,“都散了吧!

    徐皎追到蘅芜苑时,整个院子里静悄悄的,琴娘领着一众侍婢仆妇立在门外,噤若寒蝉。

    见得徐皎,也只是无声行了个礼,徐皎深缓了两息,这才抬步而入。

    谁知,刚进房门,就听着里头传来赵夫人的一声怒斥,“不是让你们都滚出去吗?滚!”这一声,很凶,可音调里却是隐隐带了两分哭腔。

    徐皎一边脚步不停,绕过帘栊往里进,一边道,“母亲,是我!”

    屋内一寂,倒是没有再听赵夫人喊“滚”,徐皎绕过帘栊,一眼就瞧见了正坐在床沿,低头抹泪的赵夫人,

    “母亲。”徐皎唤了一声,缓步上前,也挨着床沿,坐在了赵夫人身边,拉起赵夫人的手道,“母亲,别伤心了。明知道大伯母说那些话就是为了让你不痛快,你真上火伤心了,岂不就让她如意了,多划不来啊!”

    “其实,这么些年,母亲什么没有受过?那些种种,我都挨过来了、忍过来了。可是她偏偏要拿你说事儿,这个,母亲无论如何也忍不了。”

第180章 庄子小住

    “阿皎知道,母亲自是舍不得女儿受委屈的。不过母亲今日做得好,咱们受了委屈就不能白白受着,大伯母做了些什么,总要明明白白摆出来。祖父和祖母都是明理之人,定然会为母亲主持公道。”徐皎握紧赵夫人的手宽慰道。

    赵夫人听罢,却是苦笑了一声,抬手将徐皎腮边的乱发拨到耳后,“傻孩子,你祖父祖母自然是什么都明白。可你祖父自持身份,从不会过问内宅之事,遑论是当众训斥儿媳妇了。他至多说两句隐晦的敲打之言,至于你祖母,若换了她在意的人或事,自也会闹腾一番,可你母亲我偏偏不是.......她自来不喜我,你父亲在时,她尚且就喜欢和稀泥,如今你父亲不在了,她又哪里还会在意我们母女是不是受了委屈?”

    “阿皎,如今不过是因着你身上郡主的名头,我们母女在景府日子才算好过些,可别的盼头......你还是趁早打消的好,省得日后失望。”

    赵夫人苦口婆心。

    徐皎目下闪动了几下,微微张着嘴,真是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应吧,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好在,赵夫人似乎也没有想要她应什么,说完那一句,她就转头望向了窗外,叹了一声道,“这眼看着就入冬了啊!从前你父亲在时,这个时节,总会带我去庄子上住一阵子,这些时日农闲了,庄子上的生活很是悠闲,遇上年成好的时候,可有不少新鲜的吃食。你父亲常常去田间庄头走动采风,还画了不少的画,说是所见最是生动。”赵夫人语气里满是怀念,只是不知想起了什么,下一瞬,垂下眼,连头发丝儿都透出难言的黯然神伤来。

    徐皎握紧她的手,无声的安慰。

    赵夫人读懂了,抬起头冲着她笑道,“母亲没事儿。母亲只是忍不住想,若你父亲还在,咱们母女必然不会受这样多的委屈。”

    徐皎想着,是啊,那个她从旁人口中听来的九嶷先生,虽是一介书生,却自有其铮铮傲骨,他若还在,定会护得妻女周全。只是可惜.......

    “母亲,左右这些时日也是无事,咱们不如一起去庄子上住上几日吧?”徐皎突然道。

    赵夫人一时怔愣望她,“可你不是每日都还要去长公主府练习骑射吗?”

    徐皎笑如星月,双眸闪着亮光,“没关系啊,我去了庄子上一样可以练习,去与长公主殿下说一声便是了,她定然也会觉得我陪伴母亲一样的重要。母亲不是说,从前父亲会带着你去庄子上采风吗?我也可以,正好,我还可以给母亲画几幅画,说起来,我还未曾给母亲画过画儿呢。还有啊,母亲说的那些庄子上新鲜的吃食,我可也是馋得很,母亲可不能藏着,到时候一定要一样一样让我尝到,好不好嘛?”徐皎扯着赵夫人的衣袖撒起了娇。

    赵夫人看着她,唇角轻轻牵起,抬手替她抿着头发,笑应道,“好。”

    徐皎动作很快,头一日才与赵夫人说好要去庄子上小住,第二日便是去向长公主辞行,又请准了吴老夫人应允,让人收拾准备,第三日清晨,母女二人带着一队府兵,并几个侍婢仆妇,两辆马车往城外汤泉山去了。

    去的正是早前徐皎和周俏一道来学习凫水的那个温泉庄子。

    赵夫人到的第一日,便指着徐皎说她是个小骗子,“我都忘了,你前一阵儿才来住过,这里你比起我可还要熟悉。哪里还用的着我给你尝什么新鲜的吃食啊?”

    “哎哟!那母亲就当来陪我的好了。”徐皎挨在赵夫人身边,软声撒娇。

    赵夫人也拿她没有办法,一脸无奈。

    母女二人在庄子上的日子还真是悠闲,美景看了不少,这新鲜的吃食也少不了,累了倦了,泡个温泉,别提有多美了。

    徐皎一直心生向往的咸鱼生活,自然是过得有滋有味。大抵是乐极生悲,徐皎这日突然觉得脑袋发沉,躺在床上就是起不来了。

    赵夫人来看她,抬手一探她的额头,道一声“好烫”,便是皱眉让人去请周大夫来。

    赵夫人到哪儿,周大夫都跟着,倒也方便。

    “让你昨夜不要贪凉吧,偏不听,这眼看着就要入冬了,你还泡那么久不肯起身。在水里泡热了,起身时还非要吹凉风,这下好了,着凉了吧?难受了吧?看你往后还这么不听话。”赵夫人板着脸斥道。

    徐皎从被褥里探出手来,拉住赵夫人软着语调道,“知道错了,母亲不要生气了。阿皎下回再也不敢了。”

    “可记着你的话吧!一会儿好好喝药啊!”赵夫人绷不住,立时缓了语气,又不厌其烦交代了一声。

    徐皎在锦被簇拥下更显娇俏乖巧的小脸轻轻一点,赵夫人见状漾开了笑。

    不一会儿周大夫来了,把过脉后,果真是受了风寒。他们随身带了一些常备的药材,周大夫开了方子,便亲自去抓药来煎。

    一碗熬得浓酽的汤药灌下,徐皎没一会儿就是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治风寒的药多是有助眠的功效,娘子发发汗,睡醒了,这病也就好了大半了。”周大夫解释道。

    “如此便让她好好睡着吧!你们俩照看好娘子。”后头的话是对红缨和负雪两人说的。

    两人自是齐声应“是。”

    赵夫人低头看着徐皎病中略有些嫣红,却乖巧的睡颜,双眸忽闪过一道暗光,半晌后,才收回视线走出了徐皎的卧房。

    房门在身后阖上,琴娘扶着赵夫人的手,轻声唤道,“夫人?”

    赵夫人却是骤然紧紧掐住她的手,咬着牙道一声,“走!”便是让琴娘扶着,脚步仓促地从徐皎门前走离。

    已到了下衙的时辰,可景钦还在国子监的藏书楼内忙着。他这个主簿的事务不多,大都与书有关,倒是让他很是喜欢。坐在这满室书香之中,好似浮躁的心也跟着安宁了不少。

    可这安宁很快却被一阵匆促的脚步声给打乱了,进门来的是二水,他跑得急,一头一脸的汗,到了近前,便是急声道,“郎君,给二娘子赶车的生伯来了,说是二娘子有些不好,让郎君快些去看看。”

    景钦手里握着的书卷“啪嗒”一声落了地,他骤然起身,疾步往外而去,步子带起的风卷动着那书卷刷刷翻动了两页......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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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3074/ 第一时间欣赏皎皎入怀最新章节! 作者:酌颜所写的《皎皎入怀》为转载作品,皎皎入怀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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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皎入怀介绍:
徐皎一不小心穿书成了炮灰女配,逃命时机缘巧合撞上了易装的敌国大佬,为了活着,迫不得已紧抱其大腿。
初次相见,她美救英雄,挂在他身上,含情脉脉,“我对郎君一见钟情。救命之恩,郎君以身相许可好?”
某大佬笑意深深,“好!”
徐皎:开玩笑!只是权宜之计!当不得真啊!
某大佬:不当真?你想始乱终弃?小娘子不讲武德可要不得啊!
徐皎:这是被缠上了?
不要啊——
(攒稿期间,一日一更,每天晚上8:00,我们不见不散!已有六本百万完结作品,不断更不坑,请放心跳坑!)皎皎入怀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皎皎入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皎皎入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