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赫连都督办事牢靠
徐皎从正院离开,回到明月居,才觉得自己双手双脚,甚至浑身上下都冷得厉害,她不自觉地竟是轻颤起来。
红缨和负雪见她这般,吓了一跳,“郡主,你这是怎么了?”
徐皎伸手环抱住自己,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发着抖,牙齿咯咯作响,“我冷。”
负雪连忙伸手抱住她,红缨则赶紧反身去了内室抱了件厚实的披风来,披在徐皎肩头。
徐皎过了片刻,才缓过来,抬眼望着两人道,“明日去长公主府时,怕是要故技重施。你们俩谁去一趟桐记,为我带句话。”
红缨和负雪见她这副脸色,哪敢有半分异议,慌忙应了下来。
徐皎这才抬起眼,幽幽望着两人道,“你们下去休息吧,今夜就不用值夜了。另外,往后半兰不会回来了,就你们两人。如何当值,你们自己商量出个章程来。”
红缨和负雪两人对望一眼,都是将种种情绪压在心底,应了一声后,便是起身退下了。
徐皎这一夜却注定难眠。
第二日到了长公主府时,长公主一见她就是皱了眉,“你往庄子上去躲了这么几日的清闲,怎么脸色还这么差?”
徐皎苦笑道,“许是想着过两日就要随驾一道去禁苑秋狝,有些激动吧,回来后竟是认起了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长公主听罢,就是嗤笑了一声,“瞧你这出息。想当初,你父亲少年成名,常被我父皇召在身边,也不似你这般……”
徐皎摇了摇头,“我不如父亲之处多了,秋狝上还要母亲多多看顾,免得我丢脸。”
她垂下头,一脸的不安和忐忑,看上去竟很是可怜。
长公主心软地抬手将她腮边的乱发勾到耳后,“放心吧!有母亲在呢,怕什么?”
有了长公主这句话,徐皎是当真心安不少,抬手就勾住了长公主的手臂,爱娇地笑道,“母亲真好!”
“少给我灌迷魂汤!来,我前些时日给你定制了一些秋狝时穿戴的衣裳和首饰,你跟给阿乔一道去试试。”
从长公主府离开时,徐皎的心情松快了许多。
入夜时,徐皎盥洗完,坐于榻上,正要准备睡了时,值夜的负雪却是脚步匆匆而入,到得徐皎面前,神色有些莫名地从袖口里掏出一张卷成筒状,只有小指一半粗细的字条。
徐皎带着两分困惑,接过那字条展开一看,眉梢就是挑了起来。
字条上不过写着三个字“人活着”,那字迹徐皎识得,正是出自赫连恕之手。
她将手里的字条一扬,问负雪,“哪儿来的?”
话是上晌时才带到桐记的,徐皎本来估摸着最快也要明日才有消息,谁知道居然这会儿就送了消息来,而且还是直接送进了景府。
徐皎虽然知道赫连恕本事大,否则也不会在景府中,在景钦眼皮子底下先将半兰带走,可毕竟是冒了大险的。只是送个消息而已,却委实没有必要大费周章,若是不小心在景钦那儿暴露,又是麻烦。
“是方才庭院里的花匠小陈偷偷塞到婢子手里的。”负雪的表情也甚是耐人寻味。
花匠?徐皎惊了,不知不觉的时候,赫特勤的手已经伸的这么深了?
不过既然没有太大的动作,想必也不会引起多么大的麻烦,再加上纸条上的那几个字,于她而言都是好消息。果然啊,赫连都督办事,甚是牢靠。
徐皎笑了起来,看着负雪将那张字条放在烛火上烧了,这才转身去睡了。
昨夜几乎是一宿未眠,今夜心事尽去,倒在枕上就睡了过去,一夜无梦,好睡得很。
第二日清早,徐皎伸着懒腰,心满意足地醒来。
还没睁眼就听着外头隐约的细雨沙沙声。
“下雨了吗?”她轻声问道。
有细碎的脚步声靠过来,负雪一边撩起帘帐,一边答道,“是啊,半夜开始下的,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今日天气有些凉,娘子得多穿些。”
中秋都过了,天气自然是冷起来了。
徐皎点了点头,将负雪选好的衣裳一件件穿上了身。
才堪堪穿好,红缨就是脚步匆匆而来,身后居然还跟着人。
徐皎一看,惊声道,“红姑姑,你怎么来了?”
红姑姑笑眯眯看着她道,“郡主今日不必去长公主府了,方才宫里来了人,送了不少东西来,也有给郡主的。殿下进宫谢恩去了,嘱咐婢子将郡主的赏赐送来。让郡主今日就松快松快,就当养精蓄锐了,等到了禁苑再一展身手。”
徐皎听着这话自然是高兴,挽着红姑姑,一边亲热地与她说着话,一边拉着她一道去看了看那些宫里送来的赏赐。
也没什么特别的,也就是两身骑服,一些防蚊虫的香包和伤药,还有些鞍鞯之类的,都是些秋狝会用到的东西。
这些无论是长公主还是赵夫人,都给徐皎备得有。
倒是当中有一把小巧的弓看着还不错,拿在手上一试,果真是趁手。徐皎不由露出一抹喜出望外的笑容,不停地将那把弓拿在手里端详、试射……真真是爱不释手。
红姑姑见状便是笑道,“殿下就知道郡主定会喜欢这个,看来,还是殿下与郡主母女连心。”
“陛下本是要赏赐郡主一匹马的,可殿下说,郡主已经有自己的马了,那马也是不错,何况,这马还是要骑自己的才好,省了磨合,所以就做主替郡主回绝了,转而向陛下讨要了这把弓。”
“这弓小巧,可射力却不弱,而且用料也是上乘,很是难得,正合郡主用,如今见郡主喜欢,殿下定然也是欢喜得很。”
徐皎听着,脸上的笑容又灿烂了两分,“还是母亲设想周到。”
“殿下说了,郡主与她有缘,既是做了她的女儿,往后好东西自是不会少了你的。偷偷告诉郡主,除了这把弓,殿下私底下还在替郡主寻摸一些别的,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给郡主惊喜了。届时,郡主可要当作什么都不知道,欢欢喜喜得才好。否则,若是被殿下察觉婢子多嘴,坏了她给郡主准备的惊喜,婢子就只能自请责罚了。”
徐皎握着那把小巧的弓,心里熨帖,眼角微微泛润,却冲着红姑姑笑得灿烂,“好啊!就当我和红姑姑的小秘密!”
第152章 阿皎更中意谁?
翌日秋狝,徐皎这才见识到什么叫作旌旗猎猎,马鸣萧萧,让徐皎这个自认见过世面的人又一次开了眼,那些影视剧里呈现出来的类似画面,比起亲眼所见,简直弱爆了。
徐皎看得兴味盎然时,一人一骑靠了过来,不等到近前,已是凉凉道,“你要骑马吗?奉劝一句,以你的骑术,怕还是多坐马车的稳当。”
徐皎回头瞪他一眼,哼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如今的我,已不是从前的我,千万不要用停滞的眼光来看待我的骑术,否则,定会让你大吃一惊的。”
“你骑马到了禁苑,可能连走路都成问题了,到时自然不只是我,全部的人都会对迎月郡主你,大吃一惊的。”赫连恕沉声道。
徐皎一噎,略一思忖,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并非特意找茬儿,已是领了他的情,嘴上却并未多说,反倒皱眉问道,“你也要去?你那伤……”
“圣命已下,自然不得不去。至于伤嘛……死不了!”赫连恕一边说着,一边往某个方向一望道,“忠言逆耳,郡主记在心上!”说罢,竟是直接拨转马头,转身走了。
徐皎有些奇怪,转头顺着他方才看去的方向一瞅,见着也是驱马而来,眉头紧皱的景钦时,登时恍然大悟,面上却是一脸乖巧甜美的笑,“二哥哥!”
景钦淡淡“嗯”了一声,目光却随着赫连恕离开的背影而去,“没想到,你和赫连都督的交情还真是不错。”
“哪儿有什么交情?我们之间二哥哥不是再清楚不过吗?他帮过我一回,我帮过他一回,如今也算两清了,偶然碰头了,赫连都督来打声招呼也是情理之中吧!”徐皎笑道。
景钦却是眯眼将她一盯,“我们?”
徐皎心口一紧,虽然不觉得这措辞怎么了,可景钦的表情却让徐皎本能地觉察出危险,略一思忖,她却是笑着道,“二哥哥是不是觉得赫连都督对我甚是特别?”她眨巴着一双眼,一双清澈的双眸中带着淡淡的羞意与好奇。
景钦被她这句话生生一噎,眼底似有什么东西灰飞烟灭,面上惯常的澹澹笑意不知何时深敛起,他淡淡道,“赫连恕为人深沉,他不适合你。”
徐皎明眸忽闪了两下,“那二哥哥觉得谁适合?李二郎君吗?”
景钦不过沉吟了一刻,就是点头道,“比起赫连恕来,自然是李二郎君更适合。”
听得这句话,徐皎心头一直悬着的一块儿石头悄悄落了地,俏脸却是一沉道,“我要嫁谁,难道是二哥哥或是我能做主的?二哥哥还是少操点儿心吧!”徐皎说罢,竟是直接从小小背上滑了下来,径自钻进了马车。
车厢内光线一暗,抬眼就对上长公主一双盛载着兴味的眼,“你要嫁谁,虽说你自己做不了主,可你母亲我却可以说上一两句话的,你告诉母亲,赫连都督和李二郎君,你更中意哪个?”
徐皎“……”
一路晃晃悠悠,中途又休整了一番,到黄昏时才到了皇家禁苑。
徐皎伸了个懒腰,这才徐步下了马车。
举目四望,夕阳西下,橘色的霞辉遍洒,崇山峻岭,层林尽染,美如画卷。
徐皎深吸一口气,只觉得神清气爽,就冲着这美景,这一路舟车劳顿就都值得了。
禁苑内有猎宫,设有不少的宫殿和院子,长公主的住处在这些院子中算得宽敞,据说往年长公主来时,也是住在此处。
徐皎自然也是随长公主住在这里。
“灵泉殿。”徐皎站在殿门外,望着顶上的门匾,轻念了两声。听说这猎宫里有几眼温泉,这灵泉殿之所以叫这个名儿,是正好这殿中也圈了一眼温泉。
徐皎听说时就很是高兴,这会儿来了,不急着去看住的厢房,反倒急着先去那眼温泉看了一回。
那眼温泉就圈在室内,白玉围池,雾气腾袅,轻纱垂幔,恍若仙境,皇家的奢华尽显其中。
徐皎看了心动得很,与负雪商议着一会儿夜里就来美美地泡上一回,去去乏。
刚回到厢房,就听说寿安县主来了。
徐皎到花厅时,长公主正与魏五娘一道说话呢。见着她,长公主便是笑着道,“你的小姐妹来寻你了,你便自己招呼着吧,本宫坐了这么远的车,乏得很,先去歇了。”说罢,长公主已是站起身来。
徐皎和魏五娘屈膝送走了长公主,魏五娘便笑着上前,对徐皎道,“听说你们这殿里就圈着一眼温泉,你倒是好,不用往那紫泉宫去挤了。”
猎宫中的这几处温泉,小的都圈在几处宫殿内,自然是被贵人们占了。而最大的这一处,便是建在紫泉宫了,男女分池,随驾而来的人都能用,如果想要避开人多的时候,也可以向管事们事先预定好时辰,又有单独的厢房,只是到底比不得住处就有温泉,想什么时候泡就什么时候泡,想怎么泡就怎么泡那么方便。
“这有什么,你什么时候想泡,直接带着东西过来就是了。”徐皎笑得爽快。
“真的?”魏五娘一脸的惊喜。
“自然是真的,我还能骗你不成?到时,你、我,还有阿菀,还可以一边泡温泉,一边闲聊,岂不快哉?”
“只怕到时你就要嫌我们烦了。不过说到阿菀……”魏五娘面上欢喜的笑容稍敛,欲言又止。
“阿菀怎么了?”徐皎眉心狐疑地一蹙,关切道。
“阿菀她病了。本来她是想要留在宫里一边养病,一边也好陪伴太后娘娘的,可后来她也不知怎么想的,还是来了,这一路上她那脸色,看着我都不落忍。”
徐皎才听说,眉心深攒起来,便是与魏五娘一道去探望王菀。
今回太后没有来,魏五娘和王菀俩被安排在了离灵泉殿不远的一处名为“浣花厅”的宫苑中,位置尚算不错,里头摆设仆从也是一应俱全,唯独只是少了一眼温泉而已。
到了浣花厅,徐皎一看王菀,还真是吓了一跳。说起来,自八月十四之后,也就半个多月未见,王菀却好似病得深沉了一般,竟是满脸苍白,没有血色,整个人削瘦了一大圈儿,歪在枕上,更是半点儿精气神儿都没有的样子。
魏五娘说了会子话,与徐皎低语了两句,就转身离开了,独留了徐皎和王菀一块儿说话。
第153章 命中福星
徐皎急急忙忙上前去,拉了王菀的手,将她一打量,“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病得这般厉害?”
王菀朝着她一扯嘴角,“也不是多么厉害,早前在宫里,太后娘娘就请太医瞧过了,不过只是普通的风寒,不严重的,否则我也不敢出宫来给大伙儿添麻烦。”
“只是没有料到路上颠簸,我一时有些吃不消,连喝口水都吐了,这才半点儿力气也没有。”王菀苍白的面上满是苦涩。
徐皎恍然,原来是晕车了啊!这也难怪!像王菀这样的大家闺秀,平日里就不怎么出门,身子娇弱,车马劳顿的,她自是吃不消。何况,这个时代的马车坐起来本也不怎么舒服。
“太医开了药的吧?那你要好好喝药,好好休息,明日便会好了。”
王菀点了点头。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闲话。
看着夜深了,徐皎笑着站起身来,“既然只是风寒,我就放心了。我也不在这儿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我得空又来看你。”
“阿皎!”王菀却是蓦地抬手拉住了徐皎。
“怎么了?”徐皎回头一望她。
王菀望着她,轻轻咬了咬下唇,深缓了两息,却是扯开一抹笑来,“没事儿!只是想着提醒你一声,禁苑中山高林深的,凡事多多小心。”
徐皎一笑,“你病中多思,这可于养病无益。别多想了,说不得不等我下次再来看你,你就已然好了。到时我领你四处去看看,别的不说,这禁苑的景色甚美,你若入画,我还可作幅美人图。”
王菀扯开一抹稍显牵强的笑,道一声,“好啊!”
徐皎从王菀房里出来,沿着夹道一路往东,四下里宫人侍卫俨然有序。见着她们主仆三人,都是纷纷避让行礼。
走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就到了灵泉殿,刚跨进宫门,就见着魏五娘顶着一头湿发,神色匆匆从里而来,见着徐皎便是紧紧抓住她的手道,“好阿皎,你莫不是我命中福星吧?”
徐皎失笑,“这话怎么说的?”不过片刻没见,她怎么就成了福星了?
魏五娘的神色有些神秘,靠近徐皎耳边轻声道,“方才我让小娥去紫泉宫说一声,小娥回来时就说御史台陈御史家的四娘子正想去泡泡温泉,听说我临时不去了,就忙不迭给小娥下话,想请我将定着的时辰让给她。小娥想着反正也是顺水人情,便做主应下了。谁知,我正在这儿泡得舒坦呢,紫泉宫那头却是闹了起来。”
“你猜怎么着?竟是那位陈四娘子在厢房里不知怎的,竟被一只毒蜘蛛给咬了。”魏五娘说着,就是一脸的后怕。
徐皎愕然,心口微微一缩,“毒蜘蛛?”
“可不是吗?这禁苑猎宫身处山林之中,山高林密的,这些蛇虫鼠蚁最多了。眼下紫泉宫里的宫人们都被拿下问责了,只是可怜了那位陈四娘子,听说浑身都发了紫,转眼就不省人事了,虽是召了太医来看,眼下还不知怎么样了呢。”
“阿皎,你说,若不是你这么大方,让我随时来你这灵泉殿泡温泉,我临时改变了主意,不去紫泉宫了,现在被毒蜘蛛咬了的人,会不会就是我了?”魏五娘一边说着,一边将徐皎的手抓得死紧。
徐皎双眸微颤,面上却是甜笑道,“那也不一定啊,这只是意外。”
“上一回差点儿在火里烧死,这一回又算死里逃生,阿皎,你可不就是我的命中福星吗?只是可怜了陈四娘子,她这……算不算替我顶灾了?”魏五娘咬着唇,一脸的不安。
“陈四娘子大抵只是时运不济吧,换做五娘你,自幼习武,身手了得,即便遇上这毒蜘蛛,也不会有事儿的。你若无法安心,咱们一道去看看陈四娘子。”徐皎温声道。
魏五娘一听立刻高兴起来,“我方才也是打算要去看看的,有你陪着自是更好。”
两人相伴一路去了陈四娘子的居处,谁知到了门外就见着乱糟糟一团,一群人簇拥着一顶软轿匆匆离开,还隐隐能听见哭声。
一打探才知道这陈四娘子中毒颇深,太医勉强施针暂缓了毒性,却是治标不治本,如今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随驾的陈御史听说,险些晕死过去,却是因着这陈御史是个爱女如命的性子,前头三个女儿都已嫁了,如今这唯一还养在膝下的最小的女儿更是待之如珠似宝,连随驾秋狝,都带在身边,谁知就遭了这番无妄之灾。
陈御史清醒过来后,就是决意带陈四娘子回京,延请名医再看。
虽然太医们的医术都不错,可民间也不乏杏林高手,陈御史的心情徐皎也能理解,为人父母,自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丁点儿的希望。
望着那一群人簇拥着软轿在夜色中渐行渐远,徐皎心中也是不无唏嘘。
今早才满心期待地从凤安出发,谁知才头一天晚上,就出了这样的事儿,果真是谁也不知道,意外与明天哪一个先来。
叹息着回头,却见魏五娘微微白着脸,双目有些发直地望着陈家人离开的方向,虽然什么也没有说,可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呢。
徐皎叹了一声,将魏五娘的手握在掌中,只觉得触手生凉。
魏五娘抬起眼看着她,神色茫然而无助,徐皎皱着眉,正待说些什么,就听着门内有动静,转头一看,竟见着一身常服打扮的显帝龙行虎步从门内而来。
显然陈四娘子的事儿连显帝也惊动了,看来,这位陈御史在显帝心中甚有地位。
徐皎心里一转念,已忙扯了一把魏五娘,两人一道朝着显帝蹲身敛衽拜下。
显帝显然心情不太好,面沉如水,更是没有料到出门就撞见她们二人,微微一怔后,抬手让她们免礼。
两人站直身子,他的目光就落了过来,“迎月和寿安怎么会过来?”
徐皎两人对望一眼,还不及开口,显帝却想到了什么,“哦”了一声,恍然道,“你们是来看陈进家闺女儿的吧?朕听说,原本今夜那间厢房是寿安你要的?是你临时没去,这才让给了陈进家闺女?”
魏五娘的神色更是不自在了,一贯爽朗的面色也拘谨起来,略带局促道,“是啊!之前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儿!我是因着临时转去了灵泉殿泡温泉,这才逃过了一劫,却没想到陈四娘子她……”
第154章 又是意外
魏五娘往徐皎一瞥,显帝的目光也跟着落在徐皎身上,带着两分讶然,笑问道,“居然与迎月有关?”
魏五娘点点头,将徐皎说起让她想去灵泉殿泡温泉就随时去,以及她临时起意去了灵泉殿,又如何凑巧将紫泉宫的厢房让给陈四娘子的事儿说了。
“阿皎真是我的命中福星,已是救了我两回了。”末了,魏五娘望着徐皎的眼中满载真挚的谢意。
显帝听得连连点头,望着徐皎的目光却多了两分耐人寻味的深意,“这倒是。朕之前便觉着迎月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否则,皇姐也不会与你一见投缘,认你做了女儿。如今看来,迎月果真福缘深厚。”
徐皎笑得没心没肺,实则是尴尬得不知如何接话。
恰在此时,身后传来重重的革靴响,淡淡却熟悉的冷冽气息侵入鼻端,徐皎眼角余光瞥过一道玄衣金绣的身影走过,抱拳向显帝一行礼。
显帝轻轻一挥手,免了他的礼,和颜悦色问他道,“如何了?”
来人正是赫连恕,方才紫泉宫出事后,有人禀报给显帝知晓时,他恰好就在御前,立时就被显帝指派了彻查此事,眼下,他正是来复命的。
“该问的已是问了,该查的也是细细查过,此事十有八九只是意外。”赫连恕沉声道。
显帝明显松了一口气,目光却紧盯在赫连恕面上,“确定是意外?”
赫连恕仍是面无表情,冷言冷语道,“不能完全确定,不过查不出人为的痕迹,也没有动机。猎宫身处山间,蛇虫鼠蚁本就多。虽然圣驾莅临前,猎宫上下已是彻底清扫过,又已洒过防蛇虫的药粉,甚至在陈四娘子过去前,还有宫人细细查验过,可这毒蜘蛛不大,若是藏在暗处,也很是容易,甚至是宫人查验过,再爬进来的也有可能。”
显帝听罢赫连恕这番话,露出放松的笑来,“是意外就好!是意外,朕对陈卿也好交代了。”
显帝转眸望向沉默地杵在一旁的徐皎和魏五娘道,“你们也听见了,此事只是意外,各人福报不同罢了。莫要想太多,你们都回去吧!”
皇帝都发了话,徐皎和魏五娘自然不敢有异议,应了一声,便是屈膝退下。
临去前,徐皎的目光却是漫不经心地往赫连恕瞥去,两人目光一触,便又各自若无其事地移开了。
徐皎先将有些不安的魏五娘送回了浣花厅,这才往灵泉殿回。
半道上,不出意外遇上了等在一棵高大榕树的树冠暗影下的赫连恕。
负雪和红缨不用她吩咐,便是各自一个方向,与苏勒一道把起了风,徐皎则徐步也走到了树冠的暗影下。
“当真只是意外吗?又是意外?”站定之后,徐皎便是促声问道。
“目前所查到的线索中确实瞧不出什么异样。”赫连恕没有半点儿异样,对她这语焉不详的一问亦是了然于心,张口就是应道。
徐皎眉心却是紧紧皱了起来,“还真是半点儿痕迹不露,真相这样的简单明了。难道都只是巧合,跟上次一样?真不知道五娘这是运道不好,每次都能遇上这样的事儿,还是运道好,连着两次都能死里逃生。”
徐皎的语气里带着满满的嘲弄,当中的深意,徐皎与赫连恕皆是心中明了。
赫连恕没有说话,徐皎发泄完那一句也是沉默下来,四下里悄寂,只能听见风声拂过树梢的沙沙声。
两片枯黄的叶儿被夜风带着从枝头晃悠着落了下来,赫连恕目下微闪,醒过神来,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克制了片刻,还是抬了起来,在半空中一顿,最终还是如往常一般,落在了徐皎的头顶,轻轻一压。
“凡事多添两分小心!”清冷的音调滑过耳畔,徐皎抬眼,借着那不太分明的光线望进他的眼底,心里却是一暖,嘴角亦是勾起,笑得欣欣然,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赫连恕收回压在她头顶的手,将之负在了身后。
“前些时日你让我帮的两桩事儿,这头一桩,幸不辱命,想必,你已是查收过成效了吧?”
话题转得有些快,徐皎一愣,半晌后,才惊道,“所以,我二哥哥那态度的转变,居然起了心思要撮合我和李焕,还真是因为……”
赫连恕没有应声,薄唇微不可察地轻轻一勾,虽是细微,落在徐皎眼中,却是再明显不过的自得。
徐皎更是惊奇了,“你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当日,赵夫人借着景钦的怀疑,用半兰这颗棋子将徐皎不是真正景玥的秘密传递给了景钦,景钦本就起了疑心,经由第一回的试探,坚定了怀疑,再用一些手段,从半兰口中套得“真话”,他应该对徐皎不是景玥一事清楚明了了才对。
可他却并没有露出半点儿异样,甚至还带着李焕一道出现在了庄子上,今早话语间更是说得再明白不过……
她也想过背后是赫连恕的推手,可也不排除景钦即便清楚,却为了景家,不得不选择帮她一起隐瞒的可能,可赫连恕却是承认了。
他确实应她所求,想办法让景钦打消了疑虑,也打乱了赵夫人的算盘,反倒是让景钦对她就是景玥之事深信不疑了。
徐皎如何能够不惊奇?
“无他。”相对于她的惊奇莫名,赫连恕的表情与语气却是没有半分的变化,再云淡风轻不过。“只是景钦多疑,赵夫人越想让他怀疑,我这里稍加运作一下,却会让他更加深信罢了。”
反其道而行之。徐皎明眸闪亮,有些明白了。
“不过也别太放心,景钦这个人……不那么好糊弄的,我的那些小把戏也不知能糊弄他到几时,你还得多加提防。”赫连恕怕她得意忘形,提醒道。
“多谢你了啊!”徐皎笑着应道。
赫连恕对她这一声谢并没有多少反应,“你也与令姐重新见到了,答应我的事儿,尽快着些,不要继续拖着就是谢我了。”
徐皎尴尬地干笑了两声。
“至于第二桩事……”赫连恕略略沉吟,在徐皎带着两分紧张的视线望过来时,他沉声道,“已是有些眉目了。等到秋狝过后,寻个合适的机会,我带你去见个人,想必你想知道的事儿就都清楚了。”
第155章 二选一
“还有一桩事……”
徐皎与赫连恕说完话,回到灵泉殿时,只觉得身子都快散架了。夜已深,她也不泡温泉了,草草梳洗一番后,就上榻睡了。
可这么累了,躺着却久久睡不着,闭着眼脑子却是纷乱,一会儿想着突然病了的王菀,一会儿想着逃过一劫的魏五娘,甚至想到了那位素昧谋面的陈四娘子,还有王菀与赫连恕都与她说过的“要小心”的话……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好像才眯了会儿眼,就被负雪叫醒了。
徐皎用手遮在眼睛上,“什么时辰了?”声音里都透出了疲态。
负雪轻声回道,“快辰时了,今日比较重要,郡主还是得露个面。”
今日是秋狝的头一日,按着惯例,显帝会讲一番激励的言语,所有人都得到场的。何况是也有不少的热闹可看,徐皎默了一瞬,将手挪开,笑着睁开了眼,“负雪说得对,我可不就得去好好露个脸吗?”
那些男儿们人人都是一身劲装轻甲,高据马背,英姿勃发。
就是赫连恕和景钦也是一样。徐皎甚少见他们一身戎装打扮,瞧上去自是新奇,果然啊,这人靠衣装马靠鞍,一身军装穿上身,这就是上交国家的帅气兵哥哥啊!一款禁欲系,一款白切黑,瞧着真是养眼。
何况除了这两款,还有其他款,就这画面,她画个百马百俊图也是不成问题。
显帝一声令下,众人纵马疾驰而出,马蹄声奔如雷,旌旗飞舞,黄沙漫天,徐皎都是热血激荡,双手按在胸口,望着那如同一朵黄云般卷进密林深处的沙尘,感受着掌下如擂鼓般的跃动。
“迎月在看什么呢?瞧得这么出神?”身后骤然响起一声问,徐皎心跳一顿——
我这么的低调,真是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值得皇帝陛下您这样关注。
徐皎端起招牌甜笑,转过头去,垂目屈膝行了个礼道,“回陛下,迎月没有什么本事,唯独一手画技还算能过眼,方才这画面太让人热血沸腾,一时有些技痒,已是在脑子里开始构图,所以才会走了神,让陛下见笑了。”
显帝听罢哈哈大笑,“没想到迎月与她父亲果真是相似得很,也是个画痴啊!朕还记得九嶷少时头一回来秋狝,也是与迎月此时一般,四处转悠,却总是空手而回,有的时候在先帝跟前,也总是闪神,先帝问起,他也说是在脑子里构图。后来,还真画了一幅秋猎图。那张图先帝爱不释手,如今还珍藏在宫中呢。”
徐皎听着,双目骤然亮起,“陛下,不知迎月可有幸借看一下先父的那张秋猎图?”
显帝望她一眼,笑得有两分意味深长道,“有机会,自是可以。”
“谢陛下。”徐皎屈膝谢恩。
“迎月,朕问你,你觉得今日谁能拔得头筹?”徐皎本以为已经结束了,谁知显帝兜头又丢来一个问题,砸得徐皎脑袋发蒙,皇帝陛下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徐皎心里腹诽着,极快地瞥了一眼长公主,诚惶诚恐道,“陛下,这样的事儿迎月怎么会知道?不过,方才瞧着几位兄长都是踌躇满志的模样,定是会收获不俗。”
之前长公主也与徐皎略略提过一嘴,说是这回秋狝,显帝怕是就要将储君人选定下了。所以,今回秋狝,不过是看似平静,实则早已是暗潮汹涌了。
可这样要命的题,徐皎可不会答,更不敢答。
“陛下,你就不要再为难迎月了,她一个骑射都是才学不久的小丫头又哪里会知道这些?”长公主淡笑着插嘴道。
“好好好,是朕冒失了。朕就不为难迎月,问一个迎月能答的问题好了。就不说你那几位兄长,迎月觉着,今日狩猎,李二郎君和赫连都督谁能更胜一筹?”
徐皎一听,更是蒙了,惊得下意识抬起双目。
“怎么了?这个问题很难答吗?”显帝仍是一脸笑眯眯的模样,“那不如朕换一种问法,李焕和赫连恕两人中,迎月更希望谁能赢?”
徐皎心里砰砰直跳,面上却不露分毫,有些疑惑,又有些不好意思道,“一定要在他们俩中间选吗?其实如果可以的话,迎月倒更希望我家二哥哥能赢。”
“景家二郎?”显帝似有些意外。
徐皎更是不好意思了,“迎月这小家子气的心思,又让陛下见笑了。不过,迎月也知道,我家二哥哥不过一介文弱书生,若论文还能争上一争,可是论武,他怕是就只有陪衬的份儿了。”徐皎叹了一声,一脸的无奈。
显帝望着她,笑意微敛,眸色深深,“看来,迎月不只福缘深厚,还极是聪明,皇姐,好眼光啊!”
这一声夸,却是让徐皎心里骤然发凉,悄悄抬眼看去,长公主却还是一派从容,徐皎这才定了定心。
“陛下莫要拿她取笑,这孩子到底是在乡下地方长大的,没怎么见过世面,能凭借的也不过就是一点儿小聪明了。陛下问她这问题,她心里发慌,自然只能将兄长拉出来当起了挡箭牌。”长公主说着,目光往周遭一瞥,意思再明显不过。
众目睽睽的,您身为一国之主,自然是想问什么就问什么,也不管合适不合适,可谁都能听出你这问题的深意,却让人家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怎么答?
长公主这番话虽是说得平淡,可当中责备的意思已很是明显。
这偌大的大魏,敢责备显帝的,除了太后,也就只剩长公主一人了。
显帝一哂,倒是没露出什么明显的不快,反倒笑着谦逊地认了错,“皇姐说的是,是朕思虑不周了。朕也是关心迎月的婚事,而且,朕可听说迎月与李平章家这个二儿子和朕的赫连卿家之间都有些交集,朕听了也是关心,这两位都是人中龙凤,迎月若是中意谁,记得与朕说,朕说不得就能成全了你呢。”
徐皎听罢,神色更是不自在了,“陛下说笑了,这婚姻大事,迎月不敢妄言。”
显帝望着她笑了笑,终究没有再继续逼问那个答案,转而与长公主说起了,最先问徐皎的那个问题。
长公主没有回答,反倒是反问道,“陛下当真想清楚了吗?”
“自然是想清楚了。”显帝笑着,可语调却铿锵。
“既是如此,臣没什么好说的了。”长公主敛目。
第156章 小心为妙
徐皎觉着长公主与显帝的这些对话还是少听为妙,便拉了魏五娘一道去跑马。
却也不敢跑远,就在近前跑了会儿。
按着魏五娘的性子,来了禁苑,她定是会如脱缰野马一般,也定不会乖乖受限在这小小方寸之地跑跑马就算了。
可不知是不是因着昨夜陈四娘子之事给了她太大的冲击,她竟是比往常沉闷了不少,对徐皎的提议也没有半点儿异议,这倒是让徐皎松了一口气,至少省了多费唇舌。
两人跑了会儿马,魏五娘没有料到徐皎一个文臣之女居然马上功夫还不错,登时对她更是改观不少。两个少女叽叽喳喳说着骑射的事儿,徐皎应下会给她画一幅她纵马驰骋的肖像,美得魏五娘沉闷了半日的面容都登时飞扬起来。
林间渐渐有马蹄声驰出,两人回到皇帐前时,进林子打猎的显贵权臣们已是有人回来了,不一会儿就陆陆续续都到了。
今日倒是没出什么幺蛾子,几个有望角逐储君之位的宗室子弟都是卯足了劲儿,虽不知过程到底怎么样,乍一看去结果倒是难分轩轾。
所得猎物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差不多,没有太过明显的差距。
而徐皎所熟知的几人,无论是李焕,还是景钦,或是赫连恕都有志一同地避其锋芒,只是少少打了几样猎物应个景,并未特意去争这个风头。
大家的注意力也多是在包括杨浚在内的几个宗室子弟身上,毕竟,这回的秋狝关系着储君的人选,虽不知显帝心里是个怎样的评判标准,但表现好的,总是赢面要大些。这可是往后朝廷权力更迭的大事,谁不关切?何况,这些宗室子弟背后还各有其扶持的势力。
今日没有分出胜负不打紧,毕竟,秋狝才刚刚开始。
而且,显帝显然对继承人的选择也不会只这骑射功夫这一点的考察上。
前些时日,这几位宗室子弟或多或少都参与了一些朝事,显帝暗地里肯定也观察过,说不得心里已经有了成算,至于为何迟迟没有做下决定,圣心难测,谁又能说得清呢?
接着几日,显帝都是兴致甚好,带着几位宗室子弟与众臣一道打猎、骑马、漫步、闲聊,下晌时还一道开篝火晚会,吃着野味,喝着美酒,看着歌舞,日子过得不要太有滋味。
而徐皎答应了魏五娘,要给她画一幅肖像,这几日回了灵泉殿若是还早,就会勾勒几笔。
这几日,她和魏五娘常在一处,对于魏五娘的马上英姿已是了然于心,寥寥几笔,一个栩栩如生的属于魏五娘的轮廓便已是跃然纸上……
第五日上,杨浚总算打了一头大的野猪,这算是今年秋狝到目前为止,猎物中最大的了。
显帝龙颜大悦,这一夜的篝火晚会便也格外盛大一些。
徐皎此前一直很是低调,多与长公主和魏五娘在一块儿,从不出挑,今夜也是一样。
谁知,到了那一片沐浴在橘色霞光中的草原上时,却见着了王菀,她不由惊喜道,“你好了?”
王菀点了点头,“是啊,借你吉言,好得差不多了,也不能整日都躺着,所以就来凑凑热闹。”
“来凑热闹好啊,人一高兴这病也好得快些。”徐皎说着,那头魏五娘也来了,徐皎向她招招手,几个人亲亲热热聚在一处说话。
不一会儿,乐曲响起,整个草原都热闹起来,众人在乐曲声声中,一块儿喝酒,席间欢声笑语。
只是这笑语声中很快掺杂进了一些别的声音,热闹被瞬时打破。
徐皎几人扬目看去,就见着男宾所在的一头竟是聚集了不少人,靠过去时就听见隐隐的叫骂声——
“你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仗着自己养了几个骑射功夫了得的门客吗?你当那野猪真是你射的?”
“你少满嘴喷粪,本世子不过是先你一步射下了那头野猪,得了陛下赏赐,你心里不服气罢了。”
“我是不服气,要不,你我再来比过,单打独斗,如何?”
走近了一瞧,竟是杨浚与肃亲王家的老二杨清两个险些扭打了起来,虽被人拉住了,却不妨碍两人打嘴仗。
竟是为了今日打的这头野猪。当然了,只是表面如此,真正的缘由自然是因着显帝因此龙颜大悦,对杨浚的大加赞赏,还有更深层次的关乎储君之位的争斗了。
徐皎与王菀和魏五娘对望一眼,这样的事情她们还是少掺和为妙,几人对视间达成了共识,有志一同地正待转身离开,就听着显帝沉怒的嗓音道,“众目睽睽之下厮打,成何体统?不知道有失皇室威严吗?还不给朕松开?”
一群人登时忙松手站好,神色都是不自在,尤其是杨浚、杨清两人的表情那个精彩哦。
显帝沉怒锐利的目光落在他们二人身上,“方才你们所说,朕也算听明白了。你二人既要重新比过,也不是不行,朕愿当这个仲裁。这样,明日你们所有的人都一并进入禁苑,不许带随从,只凭自己的真本事,谁的猎物难得,谁的猎物最多,朕通通有赏。今日之事,亦不许再提。”
“可有异议?”最后这一声蓦然拔高。
在场的那些男人们皆是肃然摇头。
显帝这才缓下了神色,“既然都没有异议,那今日就早些散了,回去养精蓄锐,明日再战,朕很期待你们明日的表现。”
目光一转,落在外围的徐皎几人身上,徐皎蓦然不安,只是此时拔脚要走,已是来不及了。
“明日狩猎,迎月、寿康和寿安你们三个也一并参加。你们虽是女流,可也算是我皇家之人。这几日朕冷眼旁观,迎月与寿安的骑射功夫皆是不俗,可以下场一试,你们俩带着寿康一道,也让大伙儿看看,我大魏的巾帼亦是不让须眉,不要让朕失望!”
这一番话既出,便已然是御命,再无转圜的可能。
显帝说罢,不去看众人是怎般脸色,转身大步流星而去。
徐皎脸上甜笑微僵,转头看魏五娘和王菀的脸色,比她的还糟糕呢,忙笑着道,“没事儿,禁苑里是清了场的,拦起来的地方咱们不去,我们三个在一处,总不会有事儿的。”
魏五娘和王菀听着她的话,默然点了点头,徐皎的双眸却是悄悄沉黯。
第157章 林中狩猎
徐皎踏着夜色回了灵泉殿,长公主方才没有去凑热闹,不过宴席上发生的事儿她已然知晓。徐皎一回来就被请到了她屋里。
“你往日练习也算刻苦,明日就当有了大显身手的机会。出发前,检查好马匹和弓箭,凡事多加小心就是。剩下的,就是放宽心,好好歇息,养精蓄锐!”长公主神色和缓,对徐皎耳提面命了几句。
徐皎点了点头,长公主嘴角翕动了一下,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归于一记无声的叹息,一挥手道,“去吧!”
徐皎屈膝退下。
长公主望着她的身影没入屋外深浓的夜色中,叹息一声,闭上了眼。
两只手轻轻压上她的额角,徐缓有致地按揉了起来,是红姑姑。
长公主没有睁眼,只是轻声道,“有些事儿还是躲不过。”
“殿下还请放宽心吧!咱们郡主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何况,这段时日殿下让郡主加紧练习,郡主如今的身手在女子中也算少见了,殿下又给赫连都督私下送了信去,能安排的都安排了,郡主定可平安度过此次。”
良久,长公主终于睁开眼来,双目深深,“但愿如此吧!”
徐皎回了自己房中,负雪就是迎了上来,交给徐皎一个物件儿道,“郡主,这是方才苏勒偷偷塞给婢子的,还让带一句话给郡主,是赫连都督的意思,让郡主放宽心,只需添份小心,凡事有他。”
徐皎将那枚狼哨紧捏在掌中,望着满眼担忧的红缨和负雪,掀唇笑道,“是啊!不需要太过担心了,你们不能跟着我进去没关系,不还有赫连都督和二哥哥他们吗?再说了,我如今也是手底下有功夫的人,只是打个猎而已,能有什么事儿?小心一些就是了,明日你们安心等着,我打了野味回来,咱们一起烤着吃。苏勒他们烤肉的功夫一流,定能让你们吃得欲罢不能。”
徐皎竖着大拇指,笑容甜美,眉眼弯弯。
红缨和负雪对望一眼,也跟着笑起,“郡主所言甚是,那婢子们就等着郡主大显身手,满载而归!”
第二日清早,徐皎早早就起了身,一身大红色的骑服,英姿飒爽,眉目清朗而沉定,笑着将小小和弓箭都检查好了,这才骑马到了皇帐前。
那里已是聚着不少人了,大家都已做好了准备。就连王菀也是一身骑服,牵着一匹栗色,看上去尚算温驯的小母马。
徐皎从马背上跃下,目光在人群中一个逡巡,就瞧见了赫连恕与景钦,李焕也在。
昨夜,显帝明言今日不能带随从护卫,他们所有的人都需得孤身进入林中,徐皎虽然面上镇定,心里也确实比昨夜沉静了几分,可直到此时见着他们,她这颗始终有些许惶惶的心这才彻底安定了下来。
王菀却是一脸的不安,拉住徐皎的手,忐忑道,“阿皎,我的骑术不精,事实上,都是知道要来秋狝,太后娘娘才请了师傅教了我几日,至多是能小跑,我怕……我一会儿会拖累你和五娘。”
徐皎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手,“说什么拖累不拖累呢,我们几个总归是在一处的。入了林中,还要彼此依靠。放心,有我和五娘在呢,自会照应着你。是吧,五娘?”
魏五娘也是爽快地应声道,“这是自然!”
王菀满心满眼的感动,略显苍白的脸上这才展出一抹浅淡的笑来,“有你们在,真好!”
四周突然安寂,几人略有所感,转头一瞧,果然见着一身明黄的显帝缓步上了高台。
四下里明明有不少人,却是悄然安寂。万人之上……难怪人人都想当皇帝。
偏偏,这立于下首,看似恭敬的万人,却有万般的心思。
徐皎暗忖着,对显帝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听得就有些心不在焉,直到听得身侧如雷般的应诺声,她才陡然醒过神来。
转眸间,那些人已是纷纷爬上了马背。
王菀轻轻一扯她的衣袖,她点着头,几人也是上了马。
与其他人一般拨转马头,马蹄声声促,交杂在一处,恍若惊雷轰鸣,裹挟着黄云浓尘,朝着密林深处卷去。
刚入密林,她们还能与大队人马一起,但很快的,因着要照顾骑术确实不精的王菀,她们几人的速度就慢了下来,渐渐落在了后头。
王菀望着魏五娘和徐皎,面上尽是尴尬之色,“我就说会拖累你们。”
“这也没关系!若非圣命难违,我们也不会来这一趟。既然来了,能不能猎着什么,得着赏赐的,我倒是不在意,就当得着机会看看这林中景色,四处逛逛,算着时辰回去就是。”徐皎毫不在意地笑道。
“我倒是不在意能不能得着赏赐,不过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回吧?我早就想自己打点儿野味回去,咱们几个一块儿烤着吃了,待会儿阿皎你照看着阿菀就是了,其他的交给我。”魏五娘双眼亮晶晶地说道,一边说着话,一边已是四处张望,开始寻找猎物的踪迹。
徐皎的眉心微不可察地一蹙,想要说什么,最终却到底是张了张口,又归于无声。
“走这边!”魏五娘在前头带路,徐皎和王菀跟在后头,对望之间,俱是无奈。
四野安寂,能隐隐听见虫鸣鸟叫,还有便是她们的马蹄声。
四周的林木渐密,魏五娘听着一阵窸窣,已是张起了弓,徐皎和王菀不约而同地敛了声息,跟着驻了马。
又是一阵窸窣声传来,魏五娘目光如炬往草丛中望去,一抹灵动的影子闯入眼帘,徐皎一惊,居然是一只梅花鹿。
魏五娘眼中满是喜色,箭已在弦上,凌厉的箭尖直指着不远处草丛中梅花鹿的所在。可那梅花鹿却甚是警觉,似是从这不同寻常的安寂中察觉出了不妥,足下一动,便是往身后奔窜。
魏五娘手一松,箭离弦而出,却是擦着那只梅花鹿的耳边射入了草丛中,未能射入,而这一下却是惊了那只梅花鹿,它撒丫子就是奔进了丛林深处。
“哪里跑?”一击不中,魏五娘扼腕地一咬牙,见那只鹿逃了,当下再也顾不得别的,拍马便是追了上去。
“五娘!”徐皎疾唤一声,却已是晚了,转头与王菀对望一眼,两人别无选择,只得纵马追了上去。
第158章 找救兵
带着王菀,速度委实快不起来,她们很快就追丢了。
站在小路密布,通往各个方向的林间,她们根本不知魏五娘去了何处。
徐皎的脸色不太好看,说好要彼此照应的,谁知才进来这么一会儿居然就走散了。
“现在怎么办?”王菀自来娇弱,此时已是急得快哭了,“都怪我,要是我能骑得再快些就好了。阿皎,要不我在这里等你,你独自去寻五娘,找到了她,你们再回来寻我?我保证,我一定就在原处等你们,不会乱跑。”
“不行!”徐皎却是断然拒绝了,“我不能留你一个人。五娘她自幼习武,骑射功夫亦是不错,而你连骑马都成问题,更是一点儿功夫都不会,我只能守着你。”
“那五娘怎么办?”王菀疾声道。
“咱们一块儿去寻她。”徐皎嗓音还是一向的软糯,可语调却甚是坚决,让王菀也不由得沉定下来。
走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能寻见魏五娘,反倒是林间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草木茂密的林深处,有雾气腾起。
两人双双驻马,王菀面上现出两抹忧色,“阿皎,这天色瞧着莫不是要下雨了?”
她们进密林才没多大会儿,此时至多也就是午时,可天色已然暗成了这样,还有那雾气,怎么看都像是要下雨了。
徐皎抬眼望了望天,方才还只是多云的天空不知何时已是被浓云密布,风乍起,吹得那些云如高山险峰,不断变化。
她的脸色也跟着凝重起来,王菀说得不错,这确实是要下雨的节奏。
山间气候多变,这雨即便不如盛夏时那样一经下起就如瓢泼一般,可下起来,也会让道路湿滑,这可不妙。何况,林间已是起了雾……
徐皎挽紧缰绳,对王菀道,“咱们得快些走!”
王菀点了点头。
徐皎虽说要快些走,可林间的雾渐渐大了起来,她不得不放慢马速,到后来,她们甚至已经只是缓步而行了,雾中,她们所能瞧见的范围越来越小。
突然,徐皎目光落在某一处,定住,道一声“等等”,就是勒停了马儿,从马背上滑了下来。
三两步走到路边,捡起地上的东西一打量,脸色就变了。
“这是五娘的箭筒?”王菀也跟着下了马,走到徐皎身边,低头一看她手里的东西,脸色也是跟着一变。
两人再低头往四周一看,脸色变得更厉害了。
近处的泥地上,有足印,有人的,而另外的瞧上去很明显不是人。凌乱的足印朝着道旁的坡下延伸而去,一棵显然被外力折断了好些枝叶的灌木上,洒落着一处殷红的血迹。
徐皎“腾”地站起身,就要朝着那足印延伸的方向而去,脚下刚动,却是被人紧紧扯住。
她回过头,入目是王菀苍白的脸,却异常坚定的眼神,“太危险了!阿皎,你不能去!”
徐皎目下深了深,望着王菀的目光一瞬复杂。
王菀垂目躲开她的视线,望着足印延伸的那处方向,继续道,“禁苑林中清过场,危险区域早就隔绝了开来,不该遇上凶猛的野兽……”
可眼前所见,却分明是遇上了,还不知魏五娘如何了。
“我知道五娘眼下危险,可你贸然前去,一样是危险,阿皎,咱们得冷静!”王菀终于抬起眼来,直视着徐皎。她的面色苍白不见一丝血色,因而那双眼睛看上去格外的黑沉,可那目中的沉定却是让徐皎也是一点点冷静下来。
徐皎垂下眼一看王菀紧紧箍在她臂上,微微发着颤的手,低声道,“放开!”
王菀疑惑却不安,对着她摇了摇头,仍是紧紧用双手箍住她,显然是不信任她。
徐皎长叹一声,“你的话我听进去了,你放心,我不会再贸然行事,你放开我,我才能求救!”
王菀望着她,犹豫了片刻,才带着两分迟疑缓缓松开了箍住她的手。
徐皎没有再起身往坡下去,反倒是抬手往衣襟里探去,从里头掏出一个哨子模样的东西,放在唇边轻轻一吹,便是响起一阵奇怪的哨音。
片刻后,徐皎放下狼哨,转头对上王菀怔然打量的眼,翘起嘴角道,“眼下,咱们就在这儿等着吧!”
王菀点了点头。
两人索性紧紧靠着,在路边的泥地上坐了下来,谁也没有说话,这空寂的树林里好似只剩下了她们两人。
突然,仰起的脸上一丝微凉,那弥漫在林间的雨雾终于是化为实质,飘落了下来——下雨了。
两人缩在一起,徐皎骤然一蹙眉心,蓦地望向某个方向。
“怎么了?”王菀不安地望向她。
徐皎没有回答她,目光仍然望着某个方向。
“是救咱们的人来了吗?”王菀疾声问道。
徐皎的脸色却是一寸寸泛白,转过头将食指抵在唇上,给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王菀立时住了声,屏住呼吸,过了片刻,陡然听到了动静。
有脚步声,那脚步声优雅而缓慢,破开枝叶,往着她们这个方向,不疾不徐而来,可伴随着这脚步声,还有些别的声响,随着靠近,渐渐明晰。
是野兽低低的咆哮声,落在王菀耳中,让她霎时惊颤。
徐皎的目光已在四处逡巡,定在某一处后,眼中掠过一抹决然,拖拽着已经软了腿的王菀往那处走去。
那里是一处凹地,四周都是半人高的灌木,将那处遮蔽起来,便于藏匿。
“阿菀,你听我说,一会儿你躲在这里,等着来救你的人。”
“那你呢?”被她推搡着到了那处凹地里,王菀总算醒过神来,抓在徐皎腕上的手,一个用力,紧紧掐进了她的皮肉之中。
徐皎不觉得疼,细雨中,她的头发被润湿了,有几绺湿了的发丝贴在她苍白的面颊上,越发显出她的脸稚嫩莹润,她望着王菀,粉红的唇角却是轻轻上勾,牵起一抹笑花。
“我……若是那东西扑上来,咱俩谁也不能活,所以,我得去把它引开!”
果然如此!王菀越发紧地掐住她,朝着她摇了摇头。
“我必须去!我的骑射功夫比你好,我将它引走,并且活下来的几率比你高。而你若是不听话,只会拖累我。”徐皎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望着王菀。
四目相对,是对峙,是抉择,也是妥协。
第159章 百兽之王
那动静越发近了,她们没有太多的时间。
片刻后,王菀紧紧咬着下唇,还是克制不住地浑身发着颤,那紧紧掐在徐皎腕上的双手也是一样,却终究是抖颤着一点点松开,又颓然滑落。
她仰头望着徐皎,双唇哆嗦着,声嘶音哑到几近无声,“小心!”
徐皎倏然笑开一口银牙,真真是笑靥如花,“别出声!”轻声嘱咐完,她转过身轻悄地穿过了灌木丛,又反身确定了一下王菀藏好了,这才转过身,小跑着向两匹马跑去。
思虑了一下,她将她的弓箭取下,箭筒背在肩上,手里挽着弓,用力一拍小小的屁股,听着它一声嘶鸣,撒蹄朝着某个方向狂奔而去。
她则一个翻身上了王菀那匹马的马背,却没有急着走,而是坐于马背上等着。
许是察觉到了危险,胯下的马儿不安地骚动起来,徐皎一边紧挽缰绳安抚它,一边目光如炬,定定望着那声响越发清晰传来的方向。
若来的是人,王菀藏得隐秘,她无需如此,可眼下,她只是转身逃开还不能确保万无一失,因而,她必须等。
灌木丛后的那处凹地里,王菀趴在树枝后,透过枝丫往外张望。
虽然已经有了准备,待见得那个从缓坡下慢慢分开林木钻出来的庞然大物时,还是骇得险些惊叫出声,她忙抬起手,将自己的嘴死死捂住,眼里的泪却是一瞬间蜂拥而至,模糊了视线。
徐皎望着那缓缓从树丛后踱出,一身金黄色的皮毛,上头有一道道黑色斑纹的庞然大物,有那么一瞬几乎腿软。
居然是头老虎,百兽之王啊!
它踱着方步,目光炯炯,一双眼睛冒着凶光望着徐皎,然后突然张开血盆大口,吐出一条血红色的舌头,舔了舔尖刀般的牙齿……
徐皎见着它嘴边残留的血渍,面色一白,却是再不犹豫,迅速地搭箭上弦,在那老虎抖了抖钢针般的胡须,往她再看来时,她手一松,利矢破空,朝着那老虎疾射而去。
那老虎一个偏身,躲了开来,却是怒极地一声咆哮,向徐皎的方向飞扑而去。
徐皎自然不会蠢到留在原处等死,在箭射出的同时,她已拨转马头,往身后狂奔。
听得那一声狂啸,她从马背上回头来看,确定激怒了那只老虎,它已是紧追而来,这才转身心无旁骛地驾马逃命。
马儿也知身后的追逐者有多么凶残,也是撒开了蹄子,卖力狂奔。
马蹄声与虎啸声渐渐远去,凹地里,灌木丛后的王菀双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雨好像渐渐大了起来,湿了她的头发,汇聚成滴,落入她空茫的眼中。
一阵隐约的马蹄声突然窜入耳中,起初,她以为是幻觉,恍恍惚惚醒过神来,再凝神细听,果然听到了那渐近也渐明晰的马蹄声,她蓦地爬起身来,因着手脚发软,她几乎是四肢着地,从灌木丛后爬了出去。
片刻后,手脚才重新有了力气,跌跌撞撞跑到方才的路上,转眸就看着两人两骑从林子另一头疾驰而来,她见着,不由面露喜色。
目光一个逡巡,越过当先一人那黑沉冷峻的面容,转而望向后头一匹马上骑着,一贯待人温和的景钦身上,她足下发力,直直朝着那两匹马奔去。
赫连恕和景钦两人的骑术都是不错,连忙勒停了马儿。
王菀已经直直扑到了后头一匹马前,急急道,“景二郎君,快……快去救阿皎!她朝着那头……那头去了,有头虎在追她……”她抬着手指往某个方向指去。
她语焉不详的话却是让赫连恕与景钦的面色都是齐齐一变,下一瞬,赫连恕一扯缰绳,拨转马头,便是朝着王菀所指的方向疾驰而去。
景钦正待也要追去,低头看着面前似是松了好大一口气,整个人脱力地往地上栽去的王菀,终究是皱着眉,滑下马来,将王菀从地上掺了起来,“寿康县主,你还好吧?”
王菀陡然醒过神来,隔着衣袖,手紧紧掐在景钦的手臂上,却是面露急色又指向那缓坡下道,“五娘……五娘可能在下面。我们走散了,我和阿皎寻五娘,结果在路边捡到了她的箭筒……有血……方才那头虎也是从那里来的……五娘,五娘可能还在下面,景二郎君,求你……求你救五娘……”
王菀说着,泣不成声。那些话虽是七零八落,可景钦还是听了个清楚,转头望着那处缓坡下,面色微微变了。
胯下的马儿渐渐跑不动了,徐皎也不再催着它继续向前,跃下马,一拍那马背道,“自个儿逃命去吧!”话落,用力一拍马屁股,那马儿嘶鸣一声,撒蹄狂奔入林中,徐皎则背着她的箭筒,挽紧手里的弓,三两步跳上了道旁的一块大石。
几乎是刚刚站好,就察觉到一阵带着腥臭味的黄黑色风卷至,它先是朝着马儿奔去的方向追了几步,又突然刹住步子,停了下来。
在原地辗转踱了几步之后,甩了甩头,突然就是扭头往徐皎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徐皎一直用箭悄无声息瞄准着那头老虎,若是它追着马儿去了,那相安无事,她收箭走人,只是如今看来,不能善了。
因而,她没有半分犹豫,手一松,箭放出,直射那头虎而去。
那虎见箭射来,往边上一窜,这回却晚了一步,“嗷”的一声,前肢被射中。
徐皎眼中掠过一抹喜色,却不敢有半分懈怠,又立刻搭箭上弦,再射出一箭。
这回,那头虎已是有了防备,即便是前肢受伤的情况下,也是灵活地躲开了。
徐皎再去拿箭,却还不等搭上弦,那头愤怒的虎已是一声狂啸,朝着她扑了过来。
徐皎连忙一个翻身躲开,却是直直从那大石头上滚落下来。
重重跌在地上,她有一瞬的发蒙,顾不得疼,连忙仰头看向上头。
那头老虎这会儿却好似觉得她已然是逃不开的猎物似的,收起了愤怒,反倒气定神闲起来。
在大石上昂着头,居高临下将她望着,果真是百兽之王,带着睥睨天下的威势。
可惜,徐皎此刻没有欣赏它的闲情逸致,更没有成为它腹中美食的兴趣,她一个咬牙从地上爬起来,在那头老虎从大石上跃下,往她扑来时,她将扣在手里的东西用力撒了出去……
第160章 吓死宝宝了
那老虎虽是凶猛,却到底及不上人类狡猾,徐皎扬手撒出的白色粉末不偏不倚地正好进到它的眼睛,它嗷的一声,从半空中滚落下来。
徐皎则已赶忙转身窜进了不远处的树林处。
一边急奔,一边低头看着自己手臂上的擦伤,皱起眉来,她算是彻底将那头老虎惹着了,那只是普通的药粉,她知晓今日要进林子狩猎,担心有意外,特意带着的伤药,不会对那只虎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她趁机躲开,也不知能跑多远。偏偏猛兽的鼻子都很尖,一会儿若是循着血腥味找来,怕是不妙。
徐皎越想越急,一边回头张望,一边加快了步子。身后,已隐隐能听到虎啸声,那头老虎又追来了。
雨越下越大,林中道路湿滑,她脚下一崴,想要稳住身形时已是来不及,身子一倾,就是从道旁往坡下滚去。
这一滚,便没了停势,翻滚之间,徐皎望见底下有两棵树的间距轿窄,忙将手里的弓一个打横——好险!弓刚好卡在两棵树干之间,将她拦了下来。
徐皎望着云雾深深,好似看不到底的脚下,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小心地借着树干想要爬起来,谁知雨越下越大,那树干湿滑得很,她脚下一滑,登时一空。整个身子都悬在半空中,只剩她的一双手还死死抠在树干上。
可那树干湿滑得很,方才的逃窜、与老虎的搏击,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的手指快要抠不住了,一寸寸滑开……
电光火石间,徐皎想道,完了,没想到今日就算逃过了虎口,也没能逃脱被摔成肉饼的命运。
这样摔下去,会很疼吧?
死了,能不能回到她原本的世界去?
真是可笑,这一瞬,她的脑海中想到的不是原本那个世界的亲人、朋友,竟涌出了这个世界,许多人的面孔……
手终于抠不住,从树干上脱开,身子往下坠去时,她忙紧紧闭上眼,不看着,或许就能少些害怕吧?
千钧一发之际,她腕上却是一紧,被人抓住,身子往下一坠,再被往上一扯,顿在了半空中。
她缓缓睁开眼来,入目是赫连恕一张因用力而青筋绽跳的脸,然而,他面上仍是没什么表情,一双漆黑如寒星的眸子望着她,点漆似墨,却沉定非常。
“抓紧,我拉你上来!”他一双腿勾在那两棵树干之上,身子也是悬空半边。
徐皎点了点头,赶忙用双手紧紧拽住他拉住她的手。
赫连恕开始使劲,随着他用力,有殷红的血浸透了他的玄色衣衫,顺着衣袖蜿蜒而下,淌在两人交握的掌间,又很快被雨水冲淡。
可那样刺目的猩红却落在徐皎眼中心底,就此烙印下,再不会淡去。
赫连恕死死咬住牙关,沉声一喝,同时使力将她往上一拽,在她身子往上一跃时,扣住她的腰,奋力往上一窜。
两人总算离开了那处崖边,落在稍缓的坡上——安全了。
徐皎意识到这点时,望着他的眼睛,双眸陡然湿了,下一瞬,便是一撇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就往赫连恕胸口处扑去,“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这次死定了。”
明明已经闯过了这么多回生死关,没想到,她居然还是会怕。方才,她尚能冷静地思考着如何逃生,这会儿见着了他,脑子里反倒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也不必想了。
赫连恕被她扑得一蒙,双臂尚半举着,怀里的小娘子就已经哭得惊天动地,日月无光了。
那一声赶一声的,倒好像他欺负了她似的。
赫连恕双眸一黯,手顿在半空中好一会儿,眼里闪过种种挣扎,终于是妥协似的落在她的肩背上,一下一下轻轻拍抚着。
徐皎哭了好一会儿,哭声才渐渐缓下来。
“哭完了?”赫连恕轻声问道。
徐皎打了个嗝,在他胸口处小鸡啄米般轻点了个头。
“我这是第几回救你了?不知道郡主该拿什么来还?”再开口时,声音沉冷,没有半分温度。
徐皎从他胸口处抬起头来,红眼红鼻子红脸颊,一双被泪水涤亮的眼睛指控似的瞪着他,“我今日险些死了,你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张口就问我报答?”
“你的小命金贵,难道救命之恩不该报?何况……你数数,这都第几回了?”赫连恕一边说着,一边将她从胸口处推开,撑着地面站起身来,站稳了,这才将手朝她递去。
徐皎仍是瞪着他,却还是乖乖地将手递到了他的掌心,被他的手掌包裹住,拉扯着,轻轻往上一提,也跟着站了起来。
却不想脚下一滑,她腰间多了一只手将她一揽,她半个身子倚在他身上,勉强站稳了。
两人身上的衣裳早已湿透,这一下,隔着几层湿透了的衣裳,几乎是紧紧贴靠在一处。她的娇柔与他的坚实,他们彼此都感受得清清楚楚。
四目相对,气氛陡然怪异,细雨沙沙声中,能听见擂鼓般的心跳声。
徐皎起初以为是她的心跳,仔细聆听了片刻,她愕然抬眼望着某人仍是面无表情,恍若冰雕雪铸的一张脸,倏然掀起唇角,笑了起来,抬起的手恍若花瓣,轻轻落在他的胸口处,她轻笑着道,“赫连都督这么多次救我,我真是无以为报,不如以身相许如何?”
赫连恕连眉毛都没有动上一根,冷冷哼道,“咱们头一回见面,你就说过要以身相许了。不知道,你能许上几次?”
徐皎一愣,下一瞬,眉心一蹙,嗓音拔高道,“那又怎么了?反正我又没有许给别人,再说了,你不也没有要吗?还能怪我了呀?”
赫连恕淡淡一哼,斜瞥她一眼,“你个小女子,惯会强词夺理!”
徐皎不服气,还待说什么,赫连恕冷眼往她一扫,“你是觉得安全了,立马就原形毕露了是不是?容我提醒你,咱们眼下还未必就没事儿了。”
徐皎一僵,笑容牵强起来,“你该不会是说那只大虫吧?它总不能还在上头守着?”
赫连恕没有理她,目光四处逡巡起来。
“不能吧,都这么一会儿了,它哪儿来的耐性,说不得它当我摔成肉饼了,它必然对肉饼没什么兴趣的!”
赫连恕一只手仍是牢牢握着她的腰,“先上去再说!”
第161章 我也想保护你
好不容易终于爬了上去,徐皎喘着气,不敢回头去望方才来的地方。
雨还在下,沙沙沙,可这声响中,却夹带着一阵窸窣声,令人头皮发麻的熟悉。
徐皎蓦地僵住,转头与赫连恕对望一眼,她这嘴是开了光吗?那位大王果真还在这附近等着她,这么耐心,这么执着呢?
赫连恕眉心紧皱,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望,而后转过头,直接伸手将徐皎手里的弓接过,再将她背着的箭筒也直接卸了下来,转而背到了自己身上。
“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等我解决了,回头来接你!”一边说着,一边从腰间取出一把短匕,塞到了徐皎手中。
徐皎握紧了那把匕首,张口想说什么,对上他的眼,终究是点了点头,“你小心!”说罢,看着赫连恕点头,她抓紧匕首四顾了一下,转头往一棵大树后躲去,躲好后,却又探头来看。
赫连恕皱着眉,本来想说那里也并不怎么安全,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给她比了个手势,让她躲好,便是脚下生风,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掠去。
林子里树木茂密,本就遮天蔽日,又下了好一会儿的雨,天色就好像入夜了一般。
徐皎在细雨里眯着眼,一双手都死死抠在了树干上,紧紧望着赫连恕的背影。
突然,她目光一个上挪,心口一紧,没有忍住失声惊喊道,“上面!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赫连恕身边不远处的一块大石上,那头大虫两只前爪在石上略略一按,全身奋力往上一扑,从半空里蹿将下来。
徐皎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一声尖叫险些又窜了出来,好歹忍住了,眼神发直地看着赫连恕一个翻滚,躲了开来,同时箭已在弦上,“嗖”的一声,放得干脆果决。
“嗷”的一声,那大虫咆哮一声,跛着足窜进了灌木丛中。
徐皎没有看清,但赫连恕必然是射中了它。
徐皎悄悄松了一口气,却才松到一半,就听着一声山石都为之颤动的怒吼声,灌木丛后蓦地扑出一个庞然大物。它张开血盆大口,露着利牙,竖着尾巴,一冲一冲地向赫连恕扑去。虎尾扫击着树丛,啪啪作响,那大虫再一扑……
徐皎本以为赫连恕还会和之前一样地躲开,谁知,他脚下迟滞了一下,竟是被直直扑住了。
徐皎喉间短促地惊喊了一声,略一犹豫就快步朝着那里而去,还没到近前,就听着一声闷响,那只大虫“嗷”了一声,被一脚踹开,但它过了片刻,又扑了回去。
徐皎两股战战,却还是强撑着一步步走了过去,方才赫连恕给她的那把短匕被她紧紧握在手中,一直随着发抖的双手而克制不住地颤动着。
闷响声声中,能听见那头大虫的低咆声,可赫连恕却半点儿声响也没有。
徐皎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儿,终于再也顾不得其他,快步上前去,探头一看。
见赫连恕仰躺在地上,那头大虫就压在他身上,却是被他手脚并用紧紧勒住,那大虫很是恼火,一时却动弹不得,一个血盆大口张着要去咬赫连恕,却够不着,更是焦灼,只得咆哮声声……
若换了平常,赫连恕已算占了上风,只需坚持下去,就能获胜。
可他身上有伤,并未痊愈,之前为了救徐皎,那伤口又是崩裂开来,徐皎发觉他勒住大虫的双臂渐渐有疲软之态,那大虫一张血盆大口张开,竟是直冲赫连恕侧颈而去,徐皎一慌,再顾不得其他,“唰”的一下匕首拔了出来,上前两步,举起匕首就朝着那头大虫的颈部用力扎去。
那大虫痛嚎了一声,声音之洪亮,只怕在几里之外都能听见,真真算得地动山摇。
殷红腥热的血喷洒出来,溅了徐皎一头一脸,她握着匕首的手抖若筛糠,却不敢松开分毫。
那大虫奋力地挣扎扭动着,赫连恕使出浑身的力气将它箍住,徐皎将匕首拔出来,顾不得那些飞溅一身的血,又狠扎了下去……
过了片刻,那大虫四足一蹬,终于是不动了。
死了?徐皎瞠圆一双眼,有些不敢置信。
直到赫连恕将那大虫一蹬,庞大的虎躯往边上滚去,嘭一声落了地,却半点儿动静也没有。
徐皎蹲在那儿,怔怔望着那具虎尸,久久回不过神来,浑身都在发着抖,更别提那把握在身前的匕首了……
赫连恕站起身,望着她的神色,目下深了深,将手递到了她眼前。
徐皎目光移至递到她眼前来的那只手,修长有力、宽大厚实,这只手,曾于危难中救过她许多次,具体多少次……竟都有些算不清了。
徐皎手一松,匕首“哐当”一声落了地,她将手递进他的掌中,瞬时就被包裹着,略施巧劲儿往上一提,她却还是半边身子扑在了他身上。
对上他的眼,她苦笑着道,“不是故意的,腿……腿软了。”
赫连恕望着她这样,又好气又好笑,“既然这样害怕,刚才干什么还冲上来?”
“那我总不能看着你死吧?我也想保护你啊!”靠在他身上,徐皎总算没那么怕了,一边扯开嘴角甜笑,一边大言不惭道。
浑然不知此时那张满是血腥的脸这样笑着有多么瘆人。
赫连恕望着她,双眸深处却好似暗涌翻滚着成了一个漩涡,要将什么吞噬进去一样。
“狡诈的小女子,惯会花言巧语的骗人!”他轻哼了一声,语调仍是冷沉,可嗓音却莫名有些暗哑。
徐皎就不服气了,她虽然是有那么一点点让他也记住她的恩德的意思,毕竟,他们俩你救我,我救你的,也好几个回合了,虽然他救她更多些,可也不能否认她救过他的事实吧?
即便有那么一丝丝的小私心,可她说的都是真的啊!“污蔑!”心头不爽,她小小声骂了一句。
赫连恕瞥她一眼,没有多说,抬头看了看天色道,“这雨怕是还要继续下,咱们还是先寻个地方躲雨才是。”
这一点徐皎倒是没有异议,只是目下一转望向地上的那具虎尸,“这怎么办?”
赫连恕睇了一眼,转而睐向她,“你想要皇帝的赏赐?”
徐皎忙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那不就结了?”赫连恕轻哼一声,“随缘吧!我会传讯让我的人过来看看,若是届时它还在,这些虎皮、虎骨的倒是好东西。”
第162章 来吧脱吧
他们俩的运气不错,就在离着不远的地方,寻到了一个山洞。
赫连恕先进去看过,确定没有什么野兽的踪迹,地势又算得高,不会有雨水倒灌的危险,他便拍板定下,“就在这里吧!”
而后他大爷就开始指使着徐皎做事儿。这山洞里以前怕也有人待过,干草、干树枝的什么都有,他让徐皎在较干燥的一面山壁下铺了干草,又捡了干柴生起一堆火,最后,又在外头折了些树枝挡在了山洞口,这才算完了。
而在此期间,赫连都督就只管坐着,颐指气使。
徐皎暗暗错了错牙,却是半声不吭,都一一按他的交代做完了,这才反身回到火堆边,将手往上头烘烤。
如今已是深秋了,这山里的雨可是冻人。不过是方才的情况处处惊险,让人根本没有分神注意到冷,这会儿心神一松懈下来,就觉得那冷意已经通过湿透了的衣裳,直往人骨头缝儿里钻了。
徐皎烤着手都不由得一个哆嗦。
隔着跳跃的火焰,赫连恕的目光虚虚落在她面上,嘴角似有若无地轻牵着,“这洞门一掩,郡主可就与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了,就当真半点儿不介意?”
徐皎睐他一眼,“我与你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才头一回吗?现在才来介意是不是太矫情了?何况,你我刚从鬼门关转悠了一圈儿回来,我还能介意着这些身外之事,我才是个脑袋瓦特了的吧?”
脑袋瓦特是什么意思?赫连恕挑眉,倒没有问她,毕竟不妨碍理解。转手将一只青色瓷瓶递与她,“将伤口处理一下,上药吧!”
徐皎倒也不客气,接过那只瓷瓶,在手里一掂,笑道,“我原本也是带着的,不过方才为了逃命,只能撒了!真是可惜了赫连都督家的祖传金疮药了!”
“我可未曾说过这金疮药是我家祖传的!”赫连恕哼了一声道。
徐皎呵呵一笑,恍若没有听明白他的言下之意,笑着将那瓶塞起开,“来吧!脱衣裳!”
赫连恕蓦地抬眼往她看来。
徐皎甜笑着回望他,“你若还能动弹,何必指使我做那些,咱们也不必躲来这山洞里了,赫连都督,别把我当傻子。我的只是一些擦伤,不碍事儿,反倒是你的伤更要紧些。”
赫连恕望着她,默然不语。
徐皎嘴角一抿,“快脱!”
赫连恕静望她片刻,一抬手,“将伤药给我,我自己来!”对上徐皎的眼,赫连恕一手已经拉上了腰带,“郡主不知我伤在何处?当真要亲自替我上药?”
徐皎目光下意识地往他腹部一瞄,喉间滚了两滚,片刻后,终于是将伤药递了出去,同时转过了身,望着在火焰跳跃中,忽明忽灭的山壁道,“赫连都督,我可不是避嫌什么的,我是怕你害羞!我可跟一般的女子不同,人命当前,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她才不是怂了呢。
虽然没有真刀实枪,可她可是见识非凡,她见过的东西,赫连都督哪怕想破了头也不会知道。
一个男人露露六块儿腹肌而已,有什么不敢看,不敢碰的?
“郡主是与寻常女子不同,这一点,在下深有体悟!”赫连恕淡淡应着。
别以为她听不出他语气里的奚落。徐皎轻哼一声,身后赫连恕沉默下来,却是传来阵阵窸窣声。
徐皎听着这些声音,突然觉得这火是不是烧得太大了些,她这会儿可是一点儿也不冷了,非凡不冷,还觉得热,越来越热……
“郡主是在面壁思过吗?”就在徐皎险些忍不住伸手去擦拭颈间可能热出的汗时,身后响起一把冷嗓,你别说,降温功能,很是不错!
徐皎回过头,见赫连恕身上只着单衣,显然已经重新上好药了,至于外衫,则被勾着,送到了她跟前。
徐皎愣了一瞬,才慢半拍地“哦”了一声,接过他的外衫,搭在了他方才指使她搭起的一个简易架子上,放在火边烘烤。
转过身,方才那个青色瓷瓶已经被递到她跟前了。
徐皎这回可不客气,接过瓷瓶,起了瓶塞,就坐在火堆边,将那些擦伤一一涂抹上药。
赫连恕眯眼望着她,双臂环抱胸前,“现下,是不是该好好说说了?”语调平淡冷清。
“说什么?”徐皎不解地挑眉。
“说一下为何你会被那头大虫追得屁滚尿流?你不是应该在传讯给我之后,就留在原处等我吗?”
徐皎一噎,得咧,死里逃生完了,居然还有思想汇报等着她。还有屁滚尿流什么的,用来形容一个青春美少女,赫连都督,你礼貌吗?
“我也想乖乖在那儿等着赫连都督你英雄救美呢,可这不是条件不允许吗?那老虎来了,我不逃,难道还乖乖等着做它的盘中餐啊?”
“那为何你逃了,寿康县主却没有?”赫连恕又淡淡追问道。
“我们俩一起逃,和一起留说不得都是个死,所以,我就让她躲起来,我将那头大虫引走了啊!”徐皎理所当然道。
话刚落,陡然觉得不对劲,抬眼就见赫连恕眯着一双黑眸将她盯着,眼缝里射出的光,锐利而森冷。
“你叫她躲着?你将大虫引开?所以,都是你的主意?”
徐皎背脊有些发冷,不自觉地往后仰了仰身子,咽了口口水道,“对……对啊!我会些骑射,她可是连骑马都不怎么会,那种情况下,自然是我来将大虫引走比较合适啊!她留下,等到你去了,告诉你我的去向,你不就来救我了吗?有惊无险,平安度过,说明啊,我当时的判断和决定都是再正确不过了。”徐皎说着说着,不害怕了,反倒洋洋得意起来。
下一瞬,她却是乐极生悲地痛“啊”了一声,捂着脑袋,皱着小脸道,“痛痛痛!不能打脑袋的,万一被打傻了怎么办?”
赫连恕收回手,冷冷将她望着道,“痛死活该!至于打傻……嗬!你已经够傻了,更傻点儿说不得还能天下太平。”
“你就不能嘴上积德,说点儿好话吗?”徐皎揉着脑袋,不满地回嘴。
“不能!”赫连恕毫不犹豫地回绝她,“不是那么惜命吗?这回怎么还舍己为人了?”
徐皎微微一滞,嗓音沉闷了两分,“我才没那么高尚的情操。”
第163章 怎么这样好看
“或者说,我也不是全为了她……我说了,我不傻。接二连三的出事,我若还当成只是意外,只是巧合,那我就真是傻子了。”
“不管为了什么原因,有人想要我们的命,这是很显然的事儿。只有我们三个都活着,好好的,才能以图后计啊!”
“我本以为我们已经足够小心了,没想到还是……”
“当时真的是我能想到最好的法子了。”说到这里,徐皎才陡然后知后觉地想起道,“对了,你来救我,那五娘还有阿菀呢?她们怎么办?”
“放心吧!我来救你,她们那边自有你二哥哥操心。”赫连恕语调淡淡道。
“我二哥哥?”徐皎惊了。
赫连恕淡淡一点头道,“你吹响狼哨时,你二哥哥就在我附近,也不知他怎么想的,就非要跟着我。我当时赶时间,也顾不得他,只得让他跟着了。”
不过也好,至少王菀和魏五娘算得有处交代了。徐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喉间有些发苦地想道,这下怕是在景钦那儿怎么都洗不清了。
“你说……到底是谁,又是为了什么,这样处心积虑想要我们的命?”默了片刻,徐皎突然哑声问道。
外头天色不知何时已是黑尽,寒意升腾,她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望着面前跃动明灭的火焰。
赫连恕倚着山壁,抬眼往她一望,“你自己觉得呢?”
“我们三个唯一的联系自然就是那个生辰了,莫不是将我们当成什么祭品吧?”徐皎其实琢磨了许多,不得不往封建迷信上去想。
赫连恕神色莫名地一望她,“其实也未必就是想要杀你们。”
徐皎惊道,“这又是放火又是今日这般大费周章的,还不是为了杀我们啊?不对!”徐皎突然眯眼,将赫连恕一打量,“难不成你是知道了什么内幕?对了,你上次不是说要帮我查一查宫里那场火的事儿吗?是不是查出什么了?”
“确实有些眉目了,但还不算明朗。宫中原本有一座废弃的宫殿,数年前却突然住进了人。本以为是陛下金屋藏娇,没有人在意,我的人在细查那日火灾之事时,才觉出不对劲来。那宫殿里的供奉不少,却并没有多少绫罗绸缎和胭脂水粉,反倒是药石朱砂之类的更多些。”
朱砂?
“难不成有人在那废宫里炼丹不成?”徐皎看过不少的电视剧和小说,对朱砂比较敏感。
“不错。”赫连恕点点头,望着她的目光更深沉了两分,“没有想到你还知道这个。”
徐皎笑得半点儿不心虚,“那是当然!我爹可是将我们姐妹当成男儿,延请名师,自幼严格教导。这算什么,我懂得可还多呢,赫连都督不妨慢慢发掘。”
赫连恕一哂,得了,他一句话就能引来这么一顿自夸,脸皮还真是厚啊!
“所以那座废宫里到底住的什么人?”徐皎追问道。
“那里戒备很是森严,要混进去几乎是不可能。不过,我的人在外盯梢,却是见着皇帝时不时就会过去。好不容易才从采买的一个小内官嘴里探得,宫内住着一个道士,很得皇帝看重,话里话外恭敬非常,他们上上下下都尊称其为‘国师’。”
国师?越来越有那个邪魔外道的味儿了。这些什么“国师”、“天师”的,可不就是最喜欢作妖的吗?
“据说,皇帝对这位国师的话很是信服,说是言听计从也不为过。至于其他的,就暂且没有探出了……”
不是说那位国师身边看守严密吗?那他这听说,又是从何处听说的?
徐皎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愈发体悟到赫连都督的手段非同寻常。
“欸,你说……”徐皎又默了片刻,这才开口,谁知目光一转过去,剩下的声音就自动消失在了喉咙口。
赫连恕竟已是倚着山壁睡着了。
他一张面容透着几许苍白,即便在睡梦之中亦是眉头紧蹙,看上去竟是比平日里要柔弱许多呢。
徐皎悄悄凑上前去,已是离得很近了,赫连恕仍是没有半点儿反应,“看来,真是累坏了,睡得这般毫无防备。就对我这么放心呢,不怕我趁着你熟睡饿虎扑羊?”
徐皎在他耳边笑着轻声道,赫连恕仍是没有半点儿反应。
徐皎抿着嘴角打量他的睡容,她不是头一回靠他这么近,可却是头一回有这么充裕的时间,这样仔细地打量他。
“平日里威风凛凛,大杀四方的,突然就变病娇了,还真是有些不习惯。不过,倒是一样好看……”
不得不说,他长得极是好看。轮廓五官比一般的中原人要深邃一些,却又不像寻常的大漠人那般粗犷,仍是不乏精致。在徐皎从前那个世界中,对这样长相的人有一个形容词,唤作浓颜系。
棱角分明,从侧面看过去,那硬朗且弧度恰恰好的下颚线条,真是杀她。更别说那浓眉大眼,高鼻薄唇,无一处不和她的心意。
徐皎退后到火边,用手托着腮,杵在膝上,隔着跃动的火焰打量着赫连恕的睡颜,长叹了一声,“真是长在我的审美线上,怎么就这么好看呢!”
看着看着,看迷了眼,她许久才眨上一下眼睛,直到眼皮子发重,慢慢往下耷拉,她强撑了几回无用,最后索性妥协了,再次手一滑时,她的脑袋和半个身子都往下一伏,埋在膝上,就沉沉睡了过去……
半夜时,徐皎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惊醒。
睁开眼来,就听着赫连恕断断续续的呓语,用的是羯族话,“阿塔……不!父汗!你信我,我不是……你信我,我不一样,我和我阿娜……不!我和那个女人不一样……”
阿塔,阿娜,这是羯族话里的爹娘。徐皎蹙着眉听着,凑上前去,抬手一触他的额头——滚烫的,徐皎吓了一跳,蓦地收回手。
看来他身上的伤定是又有了恶化之势,有伤就有寒,眼下得先想办法将热度降下来才行,再烧下去怕是得烧傻了。
身上的手绢什么的都在方才逃命时弄丢了,徐皎索性从裙摆上撕下一条布,到洞口,雨还在下,她接着雨水将布打湿,回到洞里给赫连恕敷额头,只是效果算不上好,往复了几次,仍是烫手得很,嘴里仍然不住说着胡话。
徐皎略略思忖后,一咬牙,直接将他的衣襟扯了开来。
第164章 生同衾死同穴
徐皎用弄湿的帕子给他擦拭着腋下时,赫连恕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一贯矍铄的双眼今日难得的竟有些无力,带着两分迷蒙与虚弱将徐皎睐着,“你这小女子忒不地道,居然趁人之危、占我便宜……”
徐皎横他一眼,“不想烧成浆糊的话,你还是给我闭嘴吧!”
说罢,她懒得再搭理他,低下头,专心致志地擦拭着他的手心和腋下……事实证明,物理降温还是很不错的,等到热度降下去时,徐皎反复用手探了几次他的额温,确定恢复了正常,这才抬手一擦汗湿的额头,长舒了一口气。
抬眼一看,却是怔然失笑,赫连恕竟已是睡着了。
只是折腾了这一番,倒是睡得比之前安稳了许多。
心神松懈下来,徐皎才有兴致去打量他袒露的胸膛。
这胸膛也不是头一回照面了,还是与记忆当中一样——
“挺有料嘛!”徐皎翘着嘴角微微笑赞了一声,目光滑过那只狰狞威武的狼头刺青,转而落在他下腹处被用衣衫上扯出的布条层层叠叠缠绕起来,还隐隐透出殷红血色的伤处,她的目下微微一黯,抬手将他敞开的衣襟重新敛好。
清晨,赫连恕在鸟雀啁啾中缓缓醒来,还未睁开眼就觉着心口处略重,撩起眼皮便瞧见歪在一旁睡着,可一只手却是平贴着放在他胸口处的徐皎。
她一只纤巧素白的柔荑落在他胸口上,显得越发白皙轻软,就好似刚从枝头坠下,飘落在他胸口的一朵花……明明轻软,却带着一种说不清的分量,压在了他胸口方寸之上,让他心尖微微滞闷揪疼。
赫连恕一双眸子深深,将她静望着。
徐皎在睡梦之中好似察觉到了什么,缓缓睁开眼来,入目就是他一双幽邃的眸子,登时面泛喜色道,“你醒了?”说着话时,已是不由分说伸手去探他的额头,这么一探,眉宇也是舒展开来,“太好了,不烧了。”
移开来,却见赫连恕一脸莫名地将她望着,那眼神让人头皮一紧,她忙问道,“怎么了?”
赫连恕淡定地抬手一指右脸颊道,“这里,全是红印子!还有这儿……原来郡主睡觉会流口水!”
徐皎的手随着他所指的位置落到嘴角,再听他这一句话,瞬间黑了脸。
算了,懒得跟个伤兵和直男癌计较。
徐皎在心里默默哼了一声,转头望向了洞口的方向。
洞口有些树枝遮蔽,但并不严实,天光透了进来。
“天亮了!”徐皎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洞口边,将那些树枝移开,探身去看,“雨也停了。”
她干脆走出洞去,将昨夜扯下的那根布条打湿了,用来擦拭脸……
草草收拾了一番,走回洞里,却见赫连恕黑着一张脸将她盯着,“郡主,你跟本座的衣裳有仇吗?”
徐皎不解地抬眼看去,赫连恕手里拎着一件很是眼熟的黑色外袍,上头墨线暗绣流云纹,低调的华贵。可是吧,那下摆却被燎了好大一截,散发着焦臭味儿。
徐皎有些心虚,夜半时,她睡得迷迷糊糊时,好像一脚蹬翻了什么,难道是那个晾衣服的简易架子?这么……巧的吗?
难怪她当时隐约闻到了什么焦味,还嘟囔了一声什么烧着了,可太困了,她根本就没有睁开眼瞧上一瞧。
“你是不是命中犯火?你就不怕这洞里起了火,把我俩都烧死在里头?我可不想与你死同穴。”
张嘴就没有一句好话,徐皎心里闷着,面上却是甜笑着回他一句,“不想与我死同穴,那还可以与我生同衾啊!”
赫连恕一滞,喉间一动,最后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
徐皎看他闷着,以为他真是心疼那件衣裳,忙道,“行行行,就当是我毁了你一件衣裳,如今毁也毁了,等回凤安之后,我再赔你一件就是。”
“随你!”赫连恕将那件破衣裳丢开,似是不想再与她多说,别开头去。
“小气!”徐皎嘟囔了一声,将手伸给他道,“走吧!”
天亮了,雨停了,他们也该回去了。
赫连恕低头看了看两人周身,都是狼狈,可眼下却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踌躇片刻,他将手伸了出去,徐皎将他的手一扶,两人一道出了山洞。
雨刚停一会儿,不时还有积水从树梢叶尖滴落,不过雨后的空气却是格外的清新。
没了随时会丢命的凶险,徐皎有了欣赏美景的兴致,左顾右盼间,美景在眼,美人在畔,心情也甚美。
若不是怕被某人冷眼如刀地剜着,徐皎都想哼首今天天气好晴朗了。
走了一会儿,四野安寂,赫连恕示意徐皎停下脚步,而后伸手从腰间取出一只狼哨,放在嘴边轻吹了几个音。
狼哨发出的声音很是奇特,不似哨音,倒更像是山林间兽鸟发出的声音,并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可能听懂的人却不会错听。
“在这儿等一会儿吧!”赫连恕下巴朝着小路旁一块平整的石头一递。
徐皎点了点头,扶着他走到那石头旁坐了下来。
“底下好像有水声,我去弄点儿水来喝。”徐皎侧耳倾听了片刻,扭头对赫连恕道。
赫连恕起身往下一看,确实瞧见有一条小溪自林间穿过,离这儿也不远,他站着就能看得清楚,便是点头道,“小心些。”
徐皎应了一声,却还是将他昨日给她的那把短匕反手插到了腰后,然后往那条小溪而去。
到了小溪旁一看,本来还担心昨夜下了雨,溪水会浑浊,可这条小溪却仍是明澈,下面多是大小不一的石头,清澈见底,可见平日就很是干净。
徐皎一见就是高兴,蹲下用手掌汲了一口水来喝,很是甘甜,便是笑弯着嘴角,连着汲了好几掌来喝了个痛快,这才起身四处逡巡。
在不远处摘了一张较大的叶子,弯折成漏斗状,给赫连恕盛了些溪水,她小心翼翼捧着往上面走。
谁知,突然听得不远处的林中有声音,凝神细听,好似人声,在喊“郡主”,还有“都督”……
她一喜,蓦地扭头,便是挥手喊道,“在这里!我们在这里!”很是欢快欣喜的声音。
丝毫没有注意到坡上赫连恕慢了一步,没能让她住口时,面上皱眉懊恼的模样。
第165章 快些来扶我
她的喊叫显然被不远处正在寻他们的人听见了,徐皎在小溪边翘首以盼了一会儿,就见着一行人从林间转悠出来,朝她这边大步而来。
而为首那人,大步流星,面上少了惯常的温润,却是让此时的徐皎一见,便是欢喜非常。
“二哥哥!”一声好不热切的呼唤,徐皎拔腿迎了上去,一个激动,手里一松,捧着的水和叶子都啪嗒一声落了地,很快就没进了泥地里,徐皎也顾不得看上一眼,就是忙慌慌往前走去。
她身后,赫连恕本就不好看的脸色在望见这一幕时,又是黑了黑,目光落在她丢弃在地上,盛水的那片叶子,双眸陡然暗沉。
那头景钦也瞧见了徐皎,脚下几乎是生了风,飞也似的奔了过来。
“阿皎,谢天谢地,总算找到你了,你没事儿吧?”到得近前,他一双手便是抬起,扣住了徐皎的双肩,一双眸子则是焦灼又关切地将她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
徐皎却是被吓蒙了,她可从未见过自家这位二哥哥如此热情的模样。
何况,见他一双眼睛充血,眼下黑影重重,就连一贯白净的脸居然也是冒起了点点青茬,一夜之间好似就沧桑了许多。
徐皎心里略有所动,笑容带了两分不自在,点了点头道,“我没事儿!二哥哥莫不是找了我一整夜?”
“这不是应该的吗?不过能见到你平安无事,我也就能放心了!”景钦长松了一口气,从徐皎不太自在的笑容中察觉到了自己的举动有些不妥,好似烫到了一般,倏地松开了徐皎的双肩,往身后撤了一步,更是咳咳了一声。
徐皎纳罕地望着他有些泛红的耳根,是了,自家这位二哥哥可是真正的君子,男女有别,即便是兄妹,也得保持距离啊!
“真的没事儿吗?”景钦又忍不住问了一句。
徐皎笑应一句,“真的没事儿!”
“你没事儿我可有事儿!”一道冷嗓骤然从头顶传来。
徐皎轻轻“啊”了一声,后知后觉地想起某人来,蓦地抬起头来,直接撞进一双明显写着不悦的冷沉双目。
景钦也是抬起头来,望着坡上只穿一身单衣的赫连恕,眉心就是皱了起来。
赫连恕恍若未觉,目光冷凛地从景钦身上滑过,落在徐皎面上,居高临下地将她望着,淡淡道,“郡主,你怎么好将你的救命恩人晾在一边?我伤口又疼了,怕是站不住,快些来扶我!”
徐皎听他说伤口又疼了,又看他蹙着眉心,当下也没有多想,忙不迭地就是往上爬去,伸手就熟练且自然地扶住了赫连恕。
景钦眉心皱得死紧,不用回头去看,也能想到背后那些人的脸色。
他可不是一个人来的。众目睽睽之下,这两人扶在一处,徐皎的裙子少了半截,赫连恕的外袍不见了,只穿了一身单衣,两人又是失踪一夜后,再一起出现的,孤男寡女,独处一夜,还衣衫不整,这样旁若无人的亲昵……
景钦的脸色彻底冷沉下来,与赫连恕对视之间,恍若有刀光剑影闪掠……
回到猎宫,徐皎被景钦差人送回了灵泉殿,刚进门,负雪和红缨俩就是急忙迎了出来。
“郡主,你可回来了!担心死婢子了。”负雪拉住她的手就忍不住哽咽,她本是冷若冰霜的性子,不知是不是在人前为了符合一个侍婢的身份,特意放软了性子的缘故,这性子居然也好像真柔软了许多,居然还哭起鼻子来了。
不过,可以想见她们定是吓坏了,负雪就不说了,红缨也是克制冷凝的性子,她有长公主撑腰,也不必刻意去迎合谁,人前人后自来一个模样,此刻见着徐皎,也是微微红了眼眶。
徐皎心里动容,此刻却委实没有闲情与她们多说,扯了扯嘴角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放心吧!只是我得换身衣裳收拾收拾,还得去陛下那儿一趟。”
回来了自然要去圣驾前给个交代的,负雪忙拭了拭眼角道,“婢子这就去给郡主准备热水。”
“婢子去找身衣裳。”红缨亦是忙道。
等到一切准备停当,徐皎身子浸入热水之中,觉着浑身舒爽地长舒一口气时,她才生出满腔劫后余生的真实感来。
负雪瞧着徐皎身上那些擦伤,却是皱紧了眉。
“没事儿的,只是一些皮外伤,一会儿洗好后重新消毒上药就是了,只是我之前那瓶伤药没有了,你一会儿悄悄去寻苏勒,让他再给一瓶儿。”
赫连都督家的家传金疮药,既然这么好的效果,不用白不用。
负雪点了点头,回过头去,却悄悄抹了泪。
徐皎大抵能猜到她此时的心路历程,无非是心疼、自责之类的,哪怕这事儿明明怪不着她。
徐皎吃不消这个,略一思忖,问起了一事儿,转移了负雪的注意力,而且,这事儿也确实是她想知道的。
“对了!浣花厅那头如何?两位县主可都平安归来了?五娘伤得厉害吗?”
负雪的手却因她这一问,蓦地撞到了桶沿,手里拽着的栉巾一松,就落进了桶里。
徐皎蹙眉望过来,她神色一紧,一边去捞栉巾,一边忙道,“婢子一时走神,还望郡主恕罪。”
“到底怎么了?”徐皎却因她这番表现,心底陡然一阵发凉,促声问道,“可是阿菀和五娘……”
“寿康县主是咱们家二郎君亲自送回来的。受了些惊吓,又淋了雨,她本就大病初愈,回来后却非要等着郡主的消息,连身上的湿衣都不肯去换下,夜里就病倒了,发起热来。不过皇后娘娘那里遣了太医去照看,又灌了汤药。清早,婢子遣人去瞧过,说是烧已经退了,可见好转,郡主放心。”
王菀自来娇弱,倒是可以想见。
“那五娘呢?”徐皎又追问道,一双眼睛目光灼灼,将负雪紧紧盯住。
负雪却是垂下眼,不自觉地闪躲着徐皎的视线。
“回话!”徐皎的心一路沉到了谷底,面色发白,嗓音却是掷地有声。
负雪一咬牙道,“郡主节哀,寿安县主……已是没了。”
一句轻飘飘的话滑过耳畔,徐皎耳中却是嗡嗡作响,身形一软就是蓦地往水里栽去。
“郡主!”负雪一直注意着她,见状忙惊呼一声,伸手将她稳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