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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酌颜     皎皎入怀txt下载     皎皎入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36章 甜

    说完这话,徐皎就是满怀期待地双手捧颊,眨巴着眼将赫连恕盯着。

    奈何,赫连恕却没有半点儿反应,害羞慌乱没有,恼羞成怒没有,反倒仍是双眸冷若寒星,眸光锐似利箭将她盯着,盯得徐皎浑身不自在,“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

    “看你是不是昨夜在水里泡太久,泡坏了脑子。”薄唇一张一合,毫无温度的语句从中冒出,滑过耳畔。

    徐皎一噎,这毒舌属性!

    赫连恕已经转头喝酒,酒液润泽过的薄唇在窗外灯火的映衬下,泛着一层光晕,这样好看的唇,偏生不会说好话,真是暴殄天物!

    徐皎瞪着他,牙根发痒地错了两错。

    赫连恕却是望着窗外,骤然低笑了两声,“中原真是富饶之地,过个节而已,就热闹成了这样,百姓安居喜乐……”

    徐皎也跟着望出去,灯火璀璨,火树银花,热闹喧嚣,人间不夜城。

    “可这是大魏皇室的功劳吗?我看未必吧,不过是仗着地利之便罢了。这个时节……北羯已经是百草枯折,小雪渐生的时候,人们都为着平安度过冬日在做着准备,哪里有闲情逸致来这般玩乐?若是遇上年成不好的时候,来年的口粮,甚至性命都能立时被夺走,对比之下……真是不公平,对吗?”说到最后一句时,他骤然转头望向徐皎,薄唇轻扯,满满嘲弄。

    徐皎心口一缩,不知是为着他方才的语气,还是因着他的这一句问。想起他的身份,想起他如今的处境……不管他要做什么,于大魏人而言,都绝不可能是好事,可于他而言呢?立场不同,而且他还赌上了自己的安危。他与她一般无二,不也是一个行差踏错,就可能万劫不复吗?

    不!他比她更难,因着他背负的,远比她要多得多。

    徐皎的心口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一般,一瞬的闷疼。可她脸上却是浮现一抹甜笑,恍似没有听懂他话中的深意一般,笑着道,“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啊!”感叹了一声,对上赫连恕的目光,徐皎才陡然觉得不对,这个架空时代可没有诗佛啊!

    于是忙咳咳两声道,“赫连都督是想家了啊!可是北羯也有北羯的美啊!一望无际的草原和天空,微风拂过时荡起的草浪,成群的牛羊,辽阔的星空,还有大漠里无双的月色……这些,不也是中原没有的吗?”

    她一双眼睛清澈灵动,含着笑意与向往将他望着,随着她的那些描述,那些本就烙印在他骨子里的景象好像活灵活现地浮现在眼前了一般。

    赫连恕微微翘起嘴角笑了起来,不带半点儿嘲弄和算计,而是真真切切地笑了,“说的好像你见过似的。”

    这样的笑,徐皎曾见过一回,可那回不是因她,这一回,却是真正对着她笑的,她心里一热,“见过,我自然是见过的。”

    “哦?什么时候?”赫连恕挑眉笑问。

    徐皎一噎,实话自然说不得,“梦里!我梦里见过不成吗?从听朵娜提起,我就经常梦见,偶尔还能梦见你给我烤羊腿吃呢,那个香啊……”徐皎用手将下巴一托,笑眯眯将他望着道,“赫连都督什么时候纡尊降贵给我烤次羊腿吃,也让我梦想成真?”

    “做梦吧你!”赫连恕回她一句,转过头望向窗外,神色却比方才和缓多了。

    徐皎托腮望着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笑道,“你闭上眼睛!”

    “干嘛?”赫连恕不解地蹙眉。

    “别问,你闭上眼睛,一会儿就知道了。快,闭眼!”徐皎放软了嗓音,明明是命令的话语,却是撒娇的语气。

    赫连恕眉心攒得更紧了,半晌后,闭上了眼睛。他才不是妥协,只是懒得与她计较。

    几记声响过后,她神秘兮兮的嗓音响在耳畔,“张嘴!”

    赫连恕陡然明白过来,勾着唇角一笑,嘴里却是斥道,“幼稚!”却还是依她的,张开了嘴,嘴里果然就被塞进了东西,一股食物的香味袭上舌尖,“这是什么?”嘴里含着东西,他的声音略有些含糊。

    “今日中秋,自是要吃月团才应景!欸!别吐,吃吃看,专程给你做的馅料,不甜!”

    赫连恕一愣,睁眼见她一双恍若坠了星海的眸子,嚼了两嚼。

    “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不甜,而且很是酥香,挺好吃的吧?”徐皎忙问道。

    赫连恕点着头,含糊地“唔”了一声,“不错。”

    “我就说好吃吧!果然啊,你也挺好打发,不甜就成。”徐皎笑得自得。

    赫连恕微微眯起眼来,不甜吗?他吃着,分明甜得很。

    两人谁也没有提之前赫连恕莫名与徐皎疏远的事儿,果然,他们之间半点儿不适合尴尬的气氛。这样就好,多么自在!

    一边闲话着,一边将那食盒里装着的一碟月团都给消灭了。

    虽然大部分都是赫连恕吃的,可徐皎还是吃撑了,腆着小肚皮道,“不行了,我得出去转悠转悠消消食,否则这肚皮怕是得撑破了。”

    而且,她还得去与景铎、景钦他们汇合呢。

    赫连恕心领神会,“你先走吧!”

    徐皎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将食盒收拾好拎起,伸手去将兔儿灯提起来时,陡然想起一事儿,问道,“你上次从我这儿拿走了兔子面具还有我的一只耳坠,是不是该还给我了?”

    “不行!”赫连恕却是拒绝得毫不留情。

    “为什么?”徐皎甚是不解。

    “那是把柄,我得留着,你才能听话不是?”赫连恕朝她掀唇一笑,这笑里就满是刁坏了。

    徐皎又是一噎,闷了半晌才扯开一抹笑道,“那你要何时才肯还我?”

    “看你表现吧!”赫连恕一副施恩的口吻。

    徐皎听不下去了,哼了一声,将兔子灯和食盒拎起,便是咚咚冲出屋去。

    赫连恕掂着酒囊喝他的酒,听着那急促的脚步声,落在耳中却尽是欢快,他勾着唇,喝惯了的烈酒里也渗进了甜味。

    “真是岂有此理,亏我还专程给你带了月团,特意给你准备的馅料,还宽慰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半兰和红缨俩已经在楼下等着她了,见徐皎出来,主仆几人一道往外走。

第137章 触目惊心

    徐皎却是越想越是气不过,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一边干脆顿住步子,用力一跺脚。

    她跺得用力,似是恨不得脚下的不是地,而是某个人,垂在身侧的拳头握得紧,闭眼大喊了一声,“气死我了!”

    半兰和红缨俩面面相觑,不敢吭声。

    “这是怎么了?”身后一声问,徐皎满心的怒火转为惊慌,连忙打迭起笑容回过头,惊道,“二哥哥和莲房姑娘怎么还在这儿?”

    “我左右也无事,想着等着你再一道去一品居。”景钦一边说着,一边往桐记夹缬店的方向看去。

    徐皎却被他这眼神看得心里一慌,连忙伸出手,不由分说拉着景钦就走道,“二哥哥,快些走吧!否则一会儿错过灯楼和灯山了,而且大哥哥和大姐姐说不得都等急了。”

    景钦望了望她挽在臂上的手,黯下双眸,随着她迈开步子。

    边上莲房蹙了蹙眉尖,望着两人背影,略略咬了咬唇,也跟了上去。

    眼看着景钦自己迈开了步子,徐皎就松了手,一边往前走,一边给景钦递了个眼色道,“二哥哥,你别光顾着我,别冷落了人家。”下巴朝着莲房一递,再冲着景钦一挤眼睛,意思不言而喻。

    景钦却被她这番操作搞得心情一闷,有心说些什么,望了望她,又不知该怎么说,只是皱着眉紧盯了她一眼,迈开了步子,就连脸上惯常的笑容都消失了,神色显出两分陌生的冷肃来。

    徐皎在他后头一脸的疑惑,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

    后头莲房笑着走了上来,与徐皎并肩而行,“早前不知你是迎月郡主,多有冒犯,还望郡主见谅。”

    “莲房姑娘言重了,你是我二哥哥的朋友,无需如此见外。”徐皎笑得礼貌且客套。

    莲房回以一抹笑,笑容里却带了两分欲言又止,过了片刻,才踌躇道,“郡主方才喝了酒啊!”

    徐皎心房陡然一紧,面上却是坦然,“是啊,今日过节,我去时朵掌柜正和伙计们喝得热闹呢,少不得要喝上两杯。”

    “是这样啊。莲房对酒味甚是敏感,冒犯郡主了!”莲房淡淡一笑。

    “无妨!”徐皎回了一句后,亦只是但笑不语。

    又往前走了两步,却见着景铎和景珊两人从灯火最盛处走来,见着他们,景铎脚步如风,“你们到底干什么去了,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一边抱怨着,一边迎上前来。

    他自来没有耐性,等不及寻出来也是正常。

    景珊今日自始至终的沉闷与老实,跟在景铎身后,面上也没有露出明显的不快。

    徐皎笑着迎上前,“都怪我,让大哥哥和大姐姐久等了,咱们这就去一品居吧,不然一会儿真该晚了。”

    中秋灯会虽比不得上元灯节热闹,可正华街各商家也是一起筹钱设了灯山与灯楼的,还有百戏班子扎了花车,一会儿就会从正华街的街头一直表演到街尾,可街上人山人海,自然比不得在楼上的雅间看得清楚。

    所以,这一日正华街临街的酒馆食肆的二楼雅间一室难求,也得亏景钦一早就订了一间。

    景钦也点头道,“时辰差不多了,是该过去了。”而后,略作沉吟,转头望向莲房道,“莲房姑娘若是无事,就与我们一道去吧?”

    莲房略有些诧异,腼腆地笑着点了点头,“如此,奴家就谢过二郎君美意了。”

    景钦淡淡一点头,正待转身而行,目光却隔着重重人潮,望向了身后某一处,眉心微微攒起。

    “怎么了?”徐皎见他神色有异,便也随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这一看,却是诧异地挑起眉来。

    哪怕人影幢幢,当中有一人的身影亦是如鹤立鸡群,哪怕是人山人海,也能让人一眼就瞧见。

    赫连恕居然也朝着这个方向过来了,莫不是也要去看灯山灯塔?

    花车和灯山灯楼游街的时辰越发近了,整个正华街上也越发的拥挤,真真是人满为患,摩肩擦踵。

    “咱们走吧!”景钦收回视线,示意带来的护卫将几人护在中间,一路朝着一品居的方向而去。

    就在这时,身后不远处却陡然传来一阵骚动。

    徐皎蓦地驻足,不安地扭头回望,人头攒动,什么都瞧不见,可后头的人群却陡然慌乱起来,有人尖叫,更有人四处逃窜,本就拥挤的人群登时犹如水入油锅,乱作了一团。

    一眼望去,那个人群中最是扎眼的身影却没有瞧见,徐皎心里发慌,没有意识到时,已经迈开了步子,朝着相反的方向……

    人群本就混乱,她不过一个迈步,就被前方涌来的人流冲散。

    景钦回过头要去拉她时,她已瞬时就被人群淹没。

    徐皎根本未曾察觉到,只是朝着与人流相反的方向挤了过去,待得听到熟悉的咆哮声时,她心如擂鼓,抬眼看去,人群中间,就瞧见了苏勒正弯着腰半扶半抱着赫连恕,另外一手则紧紧握着兵刃,护卫在侧。

    就在两刻钟前,还在与她一道喝酒闲聊,说话将她气个半死的人,这会儿却好似没了意识一般,半挂在苏勒肩头,双目紧阖,一张脸苍白似雪,上头溅着的几点血色就显得格外的明晰。他今日没有穿玄衣,雨过天青色的纱袍被殷红的鲜血染透,尤其是腹部那一大片血红,触目惊心。

    四周的刀剑争鸣之声渐渐弱了,那几个刺客还在垂死挣扎,却已然是强弩之末。徐皎也不知自己如何还能开口,脑中一片空白,目光凝在赫连恕面上,却还能哑着嗓道,“苏勒……留活口!”

    苏勒蓦地转头往她望来,见着她时,神色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松,上前来,将赫连恕往徐皎身上一推道,“你先照看着。”言罢,人已紧提手中利刃,转身加入了战局。

    徐皎双臂一沉,承受不住赫连恕的重量,双膝一软,往地上跌去时,忙将他揽住,他不偏不倚就砸在了徐皎的怀里。

    徐皎微喘一口气,低头去看,见他腹上被刺中的那道口子还在往外冒着血,那扎眼的红让她心口一慌。

    深缓一息,她反应过来,低头从自己的裙摆上撕出一根布条,想要给他包扎一时却不知从何处着手,下一刻,干脆抖颤着手将那布条揉成一团,与手一处,直接捂在了他的伤口上。

第138章 难眠

    “唔……”本来没有反应的赫连恕闷哼了一声,眉心狠皱了起来。

    徐皎忙低头去看,见他缓缓睁开了眼,她忙欢喜道,“你醒了?可能听见我说话?”

    赫连恕直直望着她,嘴角蠕动了两下,在四周嘈杂的声浪中,半点儿听不清他到底说了什么,或是说没说。

    他一双眼勉强睁着,定定望着徐皎,徐皎心头一动,忙俯下身,将耳朵贴靠在他唇边……

    景钦等人寻过来时,所见到的情景便是徐皎将浑身是血,显然伤重的赫连恕揽在怀里,两人坐于地上,徐皎弯着腰,将耳朵凑到赫连恕唇边,不知在听他说些什么,神色凝肃……

    徐皎听罢赫连恕的话,茫茫然抬起头来,一眼就望见了景钦,眼里掠过一道思虑,哑着嗓对景钦道,“二哥哥,你可以过来一下吗?我有句话与你说。”

    景钦眼中的她面色苍白,瞧上去也没有比赫连恕好上多少,他皱着眉,喉间滚了两滚,终于是靠了过去,微微俯下身,将耳朵凑近,徐皎仰头,在他耳畔低语了两句。

    景钦讶然地抬起眸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说完那句话后,又闭上眼,不知是醒着还是再度昏睡过去的赫连恕,片刻后,点了点头,目光一个逡巡,走了过去。

    那头,刺客已经被拿下,最后一个负隅顽抗的,也被苏勒一记拳头猛击,晕头转向地倒了地,还在云里雾里时,就听着一把悲天悯人的嗓音从天而降,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语言,“天狼神会保佑你的……”

    心一瞬间安宁,无意识地随着那声音重复,“天狼神会……”保佑我的。后头的话,未及说出,又被一记狠狠的拳风扫断。

    “居然是……羯族?”苏勒甩着揍得太猛,有些肿痛的拳头,咬牙从齿间挤出一句话,将种种情绪压在了眸底。紧接着,直接伸手,将那人衣襟一揭,锁骨下方一处被抹黑了的标记赫然在目。

    那人痛得还没有醒过神来,只是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挣扎着还没有睁开眼,又是一阵痛,竟是被人直接卸了下巴。

    “统统带走!”苏勒冷声道。

    这一日的灯山和灯楼自是没有看成,那些刺客都被打了个半死,卸了下巴,直接被带回了缉事卫大牢,赫连恕自然也被送去治伤了。

    徐皎一身的血渍,自也是不能在外多留,一行人就匆匆回了景府。

    徐皎看样子吓坏了,一路上都是神色恍惚,脸色苍白着,也不说话。

    可下马车时,却还记得嘱咐景钦等人,“莫要告诉我母亲,我怕她吓着。”而后便是径自回了明月居。

    徐皎一身狼狈,可她沐浴一贯不喜人伺候,将人尽数都撵了出去,她愣了半晌,低头看着自己满手的血,这才微颤着手将之浸到水里,一寸一寸,缓慢而仔细地将血渍都清洗了个干净。

    等到沐浴完,她在水影里打量着自己,惨白的脸色,红彤彤的眼……她一拍自己的脸颊,轻声低喃道,“不会有事儿的!祸害遗千年……他即便是死,也不是此时。”

    可这话却丝毫没有安慰到自己,她眼中仍是惶惶,直到净房的门被人轻轻敲响,她陡然醒过神来,拢了拢衣襟,开门出去。

    半兰和红缨站在外头,都是神色关切将她望着,半兰手里还端着一碗药汤,“娘子,这是方才二郎君特意交代婢子煮的压惊茶,娘子快些趁热喝了吧?”

    徐皎望着那碗压惊茶默了片刻,直接伸手过去将碗接了过来,咕噜咕噜将茶喝完,空碗递还给半兰,“今夜你们也都累坏了,去歇着吧,不必守夜了。”

    “娘子!”半兰还要说什么,边上红缨却是不由分说直接伸手,将她拉出了房门。

    房门关上,四周悄寂,徐皎深缓了两息,转身上了榻,拉过被褥将自己紧紧包裹成了一个茧,蜷缩起身子,缓缓闭上了眼。

    一夜辗转反侧,即便是迷迷糊糊睡着了,梦里也尽是光怪陆离。

    第二日睁开眼,徐皎就是起了身,草草梳洗一番,径自去了洗墨居。

    景钦见到她,并没有多少意外,只是问道,“一会儿还是要去长公主府吧?”

    徐皎点了点头。

    “外头不怎么太平,多带两个人,路上注意安全!”景钦已经换好了官服,看样子也是要去国子监了。

    徐皎又是点头,略一沉吟,还是道,“二哥哥,有一桩事我想求你。赫连都督于我有恩,这事儿虽然外人不知,可我自己却是心知肚明,昨夜出了那样的事,我始终心下难安……”

    景钦眸色沉暗,却是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早前那事儿我还来不及登门致谢,一会儿下衙后,我便去他府上看看。不过,赫连都督身强体健,又是陛下信重之人,昨夜那样的情势,宫中定会派出太医照看,不会有事。”

    徐皎扯开一抹笑,点了点头。

    送走了景钦,徐皎跟着也出了门。

    到了长公主府,却被红姑姑直接领去了正院,说是长公主正等着她。

    徐皎满腹疑虑到了长公主跟前,刚刚行了礼,长公主一双眼就定定望在了她身上,“你与赫连恕有什么瓜葛?”

    徐皎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张口竟问出了这么一句,即便她再怎么会表情管理,面上也露出了两分讶色,“母亲怎么会这么问?”

    长公主抿着嘴没有说话,边上红姑姑望了她一眼,这才道,“郡主这是还不知道呢?凤安城中如今已是传遍了,说是昨夜赫连都督遇刺,郡主不顾自身安危,救赫连都督于水火,情深义重,全城百姓都是有目共睹。”

    徐皎一愕,是真的没有想到昨夜的事儿居然就传开了,还传得这样离谱……是谁的手笔?徐皎脑海中浮现两个人的脸,是景珊,还是莲房?

    暂且将疑虑压在心底,她面上哭笑不得道,“母亲,传闻不可尽信,我可没有那个本事救赫连都督于水火,不过是刚好撞见,想着帮他包扎伤口罢了,谁知道会传成这样。倒是有一桩事儿阿皎之前未曾知会母亲……”

    徐皎略微顿了顿,才迟疑道,“那日我在宫中落水,不是红缨将我救起,而是赫连都督救了我,为了我的清誉,又特意去寻了红缨来。”

第139章 又探病

    “之后又请我二哥哥去报说我脱险之事,这才让阿皎全身而退。”徐皎一边说着,一边瞄着长公主的反应。

    长公主果然很是意外,“居然还有这种事儿?”说罢,便是面色沉吟,倒是没有对赫连恕为何救她提出质疑,下一刻,就是转头对红姑姑吩咐道,“去备上份儿礼,本宫带着阿皎去登门探望。”

    红姑姑应声而去。

    徐皎强抑欢喜,总算可以光明正大去瞧瞧他了。为了怕泄露情绪,她低下了头,也因此错过了长公主看向她,带着两分探究的目光。

    赫连恕在凤安城的居处徐皎还是头回来,这宅邸居然离皇城甚近,而且乍一看去,占地颇广,至少站在大门前看,那围墙往两头延伸,好似瞧不见尽头似的。

    徐皎仰头望着门楣上,写着“赫连府”三个烫金大字的匾额时,长公主也从马车上下来了。

    徐皎回头去看她,却见她仰着头,神色莫名地看着面前的府门,一双眸子里好像有许多复杂的东西,欲诉还休。

    察觉到徐皎的打量,长公主却是瞬时收敛了眸光,向徐皎伸出手去,“走吧!”

    徐皎扶住她的手臂,缓步上了台阶,门内,苏勒匆匆迎了出来,满头的汗,到得近前,朝她们抱拳道,“长公主殿下和郡主驾到,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是本宫来的冒昧,你们勿要见怪才是。”长公主神色矜持,自带皇家的尊傲之气。

    苏勒悄悄瞥了一眼徐皎,见她低眉垂首,一副乖巧的模样,忙笑着道,“哪里哪里,殿下能来,真是蓬荜生辉,只是都督不能起身相迎,真是失礼。”

    “他若能起身便说明伤得不重,本宫说不得也就不走这一趟了。”长公主语调淡淡道。

    徐皎心下有些愕然,极快地抬眼瞥了长公主一眼,自是没有看出半分端倪,便是朝着苏勒使了个眼色。

    苏勒正因长公主这话尴尬着,见这眼色,忙道,“殿下说笑了。瞧我这不知事的,竟让殿下与郡主在这儿吹了半晌的冷风,殿下快些请进。”

    一边说着,一边殷勤地将两人往里引。

    进了宅子,徐皎却有些诧异,就连长公主亦是蹙起了眉心,苏勒见状,忙道,“让殿下和郡主见笑了。我们都督才来凤安城,这些时日又一直忙着,多在衙门里将就,这府里又没有个女眷,所以就一直这样没有收拾,怠慢了。”

    长公主淡淡点了个头,不置可否。

    好在,这样偌大的府院赫连恕许是为了方便,将许多院子都锁了起来,而他本人的居处也离府门很近,穿过一个略显冷清荒芜的花园就到了。

    到得檐下时,刚好撞见太医从屋里出来,这太医见得长公主微微一怔,便是忙拱手行礼,“微臣见过长公主殿下,见过迎月郡主!”

    “免礼!”长公主虚扶了一把,待得太医起身,语调淡淡问道,“廖太医奉圣命照料赫连都督伤情,不知眼下赫连都督如何了?”

    长公主语气淡然,听不出刻意的关切。可以长公主之尊,出现在此处便已是关切了,因而廖太医不敢有半分隐瞒,忙道,“锐器刺得很深,若非都督及时避开要害,伤及脏腑怕是就药石罔效了,可即便如此,赫连都督也是伤得不轻,又失血过多,昨夜也曾历了几回险境,好在都督底子好,微臣方才仔细瞧过,已是脱离凶险,再好生养上几日,应该就无大碍了。”

    徐皎听到这儿,悄悄松了一口气,长公主淡淡一点头,“廖太医辛苦。”

    “微臣分内之事,不敢言苦,微臣还有一张内服的药方要开,就先下去了。”

    廖太医退下后,苏勒这才将长公主和徐皎二人引进屋中,一边往里走,一边又是请罪道,“府中女眷婢女都没有,有诸多不便,还望殿下见谅。”

    长公主没有言语,径自徐徐迈步,苏勒讪讪住了嘴,悄悄往徐皎睇去,后者却是目不斜视,根本没有瞧他一眼。

    须臾间,几人已是走进了内室。

    “卑职不便起身,只得失礼了。苏勒,快些请长公主殿下和郡主落座。”刚转进隔扇,就听得赫连恕的嗓音。

    仍是一贯的冷沉,听不出明显的乏力,看来廖太医所言不虚,他已无生命危险。徐皎悄悄松了一口气。

    抬起眼,就见得赫连恕披着一件深色的外衫,倚靠在床头歪坐着,面上没什么血色,唇色亦是淡淡。他怎么起身了?徐皎眼里掠过一抹急色,皱了眉。

    长公主敛裙在离榻不远的一张红木圈椅上坐了下来,“赫连都督有伤在身,还是不要勉强了吧?本宫是来探病的,若是累了赫连都督伤情加重,岂非罪过?”

    “殿下纡尊降贵驾临寒舍,卑职不能起身相迎已是失礼,殿下宽仁,卑职却不敢造次!”赫连恕轻声道,说了这么几句话,嗓音听得出的气弱。

    他说罢,朝着苏勒摆了摆手,苏勒会意,抱拳礼罢就转身离开。

    屋内登时只剩了长公主、徐皎与赫连恕三人。

    “本宫今日才知,前夜在宫中,全赖赫连都督援手,迎月才能逢凶化吉,只是为着迎月的清誉,此事不宜声张,本宫只得借着今日机会,特地来致谢。”长公主说着,欠了欠身。

    “母亲!”徐皎动容,轻声唤道。

    赫连恕微微侧身避让,“殿下言重了。宫宴时本就是卑职分内之事,何况,昨夜也得亏郡主相帮,已算是两不相欠了。反倒因卑职之故,连累了郡主声名。”

    “缉事卫的本事果真名不虚传。赫连都督人在家中养伤,这该听的消息却是半点儿没有落下。”长公主扯唇,似笑非笑。

    “只是可惜,到底是反应不够及时,传闻已是甚嚣尘上。”赫连恕垂目道。

    “传闻只是传闻,本宫的女儿不会因着传闻,因着那些旁人的闲言碎语,就随意许配给旁人。”长公主语调淡淡,却铿锵。

    赫连恕听罢,却是低低笑了一声,“殿下的脾性卑职也是听说过的,果然闻名不如见面。不过,如今卑职倒算有些明白殿下为何当初会选择了迎月郡主。”

    赫连恕嘴角微微扯着,往徐皎的方向一瞥,意有所指。

    徐皎总觉得他这笑这话都并没有什么好的意思,眉心微微一蹙。

第140章 竟还是个财迷

    “本宫与迎月成为母女自有其因缘,赫连都督却比本宫所想,更了解迎月。为何?”长公主双眸陡然一利。

    赫连恕眸色忽而一冷,嘴角微抿道,“长公主殿下实在不必这样尽将人往坏处想,毕竟,殿下真正想要针对的,并非是卑职,不是吗?”

    长公主跟着将面色一沉,“有何不同?你也是文楼人!何况,你此时出现,又带着文楼投靠朝廷,要说无所图,本宫说什么也不信。”

    两人的对话,徐皎听不太懂,可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却也知道这当中有些典故,或者关乎着文楼,或是文楼的什么人。

    “文楼自然有所图。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文楼这么多人,总要吃饭穿衣,卑职忝居文楼之主,总得为文楼上下多多考虑。”赫连恕沉声道。

    徐皎却注意到他的脸色比之方才又难看了些,他虽然没有露出半点儿异样,可他毕竟受了那么重的伤,又说了这么许久的话。

    徐皎望了一眼长公主,却见她沉了脸,分明并未被赫连恕方才那番话说服,反倒嗤道,“冠冕堂皇!杜文仲呢?你让他来见本宫,本宫亲自与他谈。”

    “如今的文楼之主是卑职,所有的决策也都是卑职一人说了算,长公主殿下究竟是真正对文楼,对卑职不放心,还是只是想见杜先生?”赫连恕语气冷锐,并未留情。

    长公主没有应声,微微眯眼回望他。

    徐皎蹙着眉心看了赫连恕一眼。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触,赫连恕眸色微微转黯,“殿下若是要见杜先生,卑职可以代为转告,至于先生见不见殿下,却不是卑职能左右的了。”

    长公主听罢,神色却是微微一松,“如此,本宫就先谢过赫连都督了。”

    赫连恕淡淡笑着垂目。

    长公主看他一眼,又瞥了徐皎一眼,竟是直接站起身来道,“坐了这么一会儿,本宫有些乏了,出去转转,迎月,你替本宫好好探望一下赫连都督,本宫在外头等你。”

    说着话,在徐皎怔愣的眼神中,竟是直接若无其事反身走出屋去了。

    直到关门声响起,徐皎才骤然醒过神来,望着低头勾唇,好似在偷笑的赫连恕道,“我母亲……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赫连恕抬起头望她,眼里似有星海闪烁,“长公主殿下未必误会了什么,她大概是在投桃报李吧!”

    “为了什么?就为了你刚才那句模棱两可的话,她就将我卖了?是那位杜先生对她太重要,还是我在她心里太没有地位了?放我单独探望你,孤男寡女的,她也放心呐?”徐皎一边噘着嘴半真半假地小声抱怨道,一边朝床榻的方向靠近了些。

    赫连恕一哂,“我一个刚从鬼门关转悠了一圈儿回来的伤者能对你做什么?再说了,我还没那么饥不择食。”

    “嘴还是这么毒,看来是真死不了了?”徐皎倒没有如往常一般反唇相讥,只是撇了撇嘴,问道。

    赫连恕眸色一深,抬眼望向她,“担心我了啊?”

    “那可不!都说祸害遗千年,若是连你这样的祸害都这么容易就被人害了,那我往后岂不更要如履薄冰了?而且,赫连都督可是我的命中贵人,你都出了事儿,往后谁来罩着我?所以啊,你可一定要逢凶化吉,长命百岁,将这祸害遗千年的古训长长久久地践行下去。”

    赫连恕见她眼下脂粉也没能彻底掩盖的黑影,眸色转黯,半晌后才幽幽道,“往后少点儿担心我,也少点儿……依赖我吧!”

    徐皎蓦地惊抬双目望向他时,他却是冷冷道,“我可不想一直罩着你,你还是自个儿长进些吧!”

    徐皎听他这一句,嗤了一声,就知道他没好话。

    “对了,你这宅子这么大,却不收拾,我方才进来时,还当这是鬼宅呢。”徐皎说的只是稍微有些夸张,不过看他住着的这几处,那些锁起来的院子里是怎么样,可以想象。说不得草都长得可以直接演聊斋了。

    “这怎么也是你自己的宅子吧?你不好好打理打理,若我是陛下,说不得要以为你不打算在这里长居,或是有别的打算呢。别小看这些细节,有句话说得好,细节决定成败。”徐皎那个苦口婆心啊。

    赫连恕倒是没有听过这句话,对她话里的提醒也是不置可否,只是略有些诧异地望向她道,“你不知道这座宅子吗?”

    徐皎一脸莫名,她该知道吗?又不是她的宅子!微微眯起眼,她眸光中多了两分疑虑,这人该不会是在向她炫耀吧?有房产了不起啊?是了,在寸土寸金的凤安城,有这么大一座宅子,还真是挺了不起的。

    赫连恕看她这样,叹了一声,“看样子,还真不知道。这宅子就是从前的文楼所在,文楼解散之后,陛下将这宅子赏给了平南王府,前些时日平南王府出事,宅子才收归朝廷。这回,陛下又将宅子发还给了文楼。”

    徐皎微微瞠圆了眼,她是真不知道还有这一茬,所以,这宅子与她还有这渊源啊?

    徐皎环顾了一眼四周,满是惋惜地长叹了一声,“我爹藏什么私兵啊,倒还不如偷偷给我们留两座这样的宅子呢……这得值多少钱啊?”

    赫连恕“……”原来不知狡诈,爱撒娇耍痴,还是个财迷呢,真是失敬!

    去看了一趟赫连恕,对他的伤情有了了解,徐皎的心放了下来,回了景府就直嚷着饿了。

    今早的早膳她食不知味,只用了半碗粥,如今听她饿了,半兰自是欢喜,忙不迭就是去了厨下,去给她做她平日喜欢的菜色。

    徐皎在屋子里转悠了一圈儿,目光不经意瞥见书架上放着的,景钦前两日拿给她的那本书。她左右也无事,便顺手将之取了下来翻看,趁着晚膳之前打发时间。

    谁知才看了几页,红缨就来报说景钦来了,徐皎有些诧异,却没有意外,略作沉吟放下书,到了花厅去见景钦。

    进门就见得负手而立的人,徐皎忙屈膝见礼,“二哥哥!”见他身上尚着官服,莫不是回府就直接过来了?

    景钦静望着她,目光深邃,“下衙后,我就去探望了赫连都督,他虽伤得重,不过已是没有性命之忧,这下,你可以放心了。”

第141章 知道得挺多

    “不过……想必你已是知道了,所以,自然不会再担心。”徐皎正要笑着向景钦致谢,就听着他语调幽凉地道。

    徐皎一噎,怔怔抬眼望向他。

    景钦还是那副温润的模样,语调亦是带着轻笑,“我去了才知你和长公主殿下已是去探望过了。”

    “哦……街上不是传得离谱吗?我去了长公主府,母亲就问起我这事儿,少不得解释了两句,想了想就又将赫连都督宫宴上救我之事与母亲说明了。母亲这才带着我,以探病为由,登门向赫连都督致谢。”

    “你可知,赫连恕自那日西郊马场之后,就与永郡王世子走得很近?长公主殿下自来从不过问朝事,可是她从前曾随先帝南征北战,为大魏立下过汗马功劳,在军中更是威望赫赫,她如今登了赫连恕的门,落在有心人眼中,意味着什么?”景钦突然话锋一转,正色道。

    徐皎听着,脸色微微一变,“这些事,我不知道……可是母亲没有别的意思,她只是单纯地想要谢谢赫连都督而已。”

    “单纯?大概以为事情这样单纯的,只有你一人吧!”景钦道。

    徐皎神色一黯,咬着下唇,不说话了。

    她是有些小聪明,可要说大智慧和政治觉悟……她真的没有。就像景钦方才说的那些长公主从不过问朝事,以及赫连恕与杨浚走得近的这些事儿,她不关心,自然不知道。她进到这个世界,到如今,所求也不过能平平安安活着,并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尽量过得舒心罢了。

    哪怕是对刺杀案的关切,也不过是因着事情关系到徐皌和景钦,而徐皌与景家都是她的保护伞,她无法置身事外。

    至于其他……根本与她无关。她本以为是与她无关的,直到此时,那层遮羞布被景钦毫不留情地捅破、揭穿,让她不得不正视自己自欺欺人的事实。

    她已在局中,她身边的人都在局中,又岂会与她无关?

    眼看着徐皎脸色都有些发白了,景钦有些不落忍,心软道,“与你说这些,不是怪你,眼下怪你也是无济于事,长公主殿下只怕也有她的考量,非你能左右,赫连恕也一样。可阿皎……往后行事,定要多多思虑,你背后,有景家,有长公主,你的一举一动,并非只关乎你一人。你,可明白了?”

    这是景钦头一回唤她“阿皎”,而不是“二妹妹”,还这样的语重心长……

    徐皎抬起眼来,对上景钦那一双微微上挑,自带两分桃花,此时却甚是幽邃的眼,将万千复杂的思绪压在眸底,乖巧道,“二哥哥,我记着了。”

    景钦见状,软了脸色与语气,“你知道便好了。不过因着昨夜的事儿,赫连都督倒是因祸得福。之前一直未曾勘破的得月楼刺客一案已是有了进展。”

    “是羯族所为?”徐皎明知故问道。

    “是!那些刺客熬不住缉事卫的酷刑,能招的已是招了。他们是北羯的罪人,犯的都是死罪。某一日,有北羯的贵人给了他们机会,让他们听从安排,成为那人的死士,他们就可以从北羯死牢里逃出生天,他们可以赢得生的机会,还可以给家人挣上一大笔钱。他们都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该作何选择。”

    “那些人锁骨下方的标记……”徐皎下意识道,说出口才发觉自己可能说错了话。

    果不其然,景钦望着她,微微眯起眼来,“没想到,阿皎知道的还挺多。”这一口一个阿皎的,倒是叫得愈发顺口了。明明与景铎是同一张脸,怎的这个人唤着阿皎,她就完全没法自在呢?倒像是唐僧念起紧箍咒了。

    徐皎掐了掐掌心,端出一脸没心没肺的甜笑,“今早去看赫连都督,无意中听他和母亲说起,说是刺客锁骨下方都有一个标记。”

    “唔!”景钦也不知信没信,点了点头道,“确实是,不过那不是什么标记,而是北羯的死囚才会在那个地方做标记,这些人的死囚标记都是抹去了。”

    “原来是这样。”徐皎一边点着头,一边小心瞄了眼景钦的脸色,奈何……什么也瞧不出啊!“那那个北羯贵人是何人?又为何会刺杀李二郎君和赫连都督,那些刺客可都招了?”一是心虚,二是真的关切,徐皎忙不迭问道。

    景钦却是摇了摇头,“这些人并不知那位贵人的身份,甚至连长相都不知,所有的人见到的贵人,都戴着面具,是不是同一个人都不好说。至于为何要杀李二郎君和赫连都督,他们也是半点儿不知。他们只管接受命令,再深一层的秘密,他们还不够格知晓。”

    “不过,这位贵人在北羯定是位高权重,否则哪里会轻而易举将这么多死囚收归己用?”

    “这是肯定的。那么,阿皎觉着,这样一位位高权重的北羯贵人缘何要煞费苦心,不远千里派来死士,刺杀一个节度使府的郎君,还有一个刚刚上位的权臣?”

    “如果说刺杀李二郎君是为了挑拨离间,让大魏内乱,北羯好趁隙而动的话,那刺杀赫连都督又是为何?我是真的百思不得其解。”景钦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落在徐皎面上。

    徐皎心跳如擂鼓,面上却稳稳地端着一脸的疑惑和不好意思,“二哥哥真是高看我了,你都猜不透的原因,我哪里会知道?应该还是一样,就是为了让咱们内部乱起来吧!”

    景钦看她这般,掀起唇角,微微一笑,“是了,你一个不关心这些事儿的人,问你这个问题,有些太为难了些,不过阿皎,往后多动动脑筋,想想这些事儿,也没坏处。毕竟,你是迎月郡主。”

    又是一句别有深意的话。

    “还有,对人多两分戒心,防人之心不可无,并非所有人都跟表面看来一般无害,是个好人。”

    这话就有些意有所指了。

    徐皎心里明镜儿似的,面上却是一脸的听话,乖巧地点头道,“多谢二哥哥教诲,我都记在心上了,不会忘的。”

    景钦见她这样,一时有些气噎,再多的话却说不出了,片刻后,才道,“那就歇着吧,我也回去了。”

    说着,便是迈开了步子。

    “二哥哥,我送你!”

第142章 阿皎鬼精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厅门,却不想刚好撞见前头走来的两人,景钦顿住步子,拱手朝着来人道,“婶娘!”

    徐皎则是诧异地挑起眉来,“母亲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蘅芜院被琴娘好生整顿过一番,上上下下都是赵夫人的人,景钦来明月居这样的事儿自是瞒不过赵夫人的耳目。

    赵夫人一贯看长房的人不顺眼,知道景钦在这儿,断然不会此时来这里,给自己找不痛快。可她偏偏却来了,自然是……故意的。

    所以,徐皎才更是诧异了,不止诧异,心底更是满满的狐疑。

    赵夫人朝着景钦淡淡一点头,徐皎更是惊疑了,要知道,自回了凤安城,赵夫人对待长房之人,从来不假辞色,哪怕是景铎和景钦也没有例外过,今天这是怎么了?

    徐皎悄悄往窗外看去,没错啊!太阳并没有打西边儿出来,反倒正要往西边儿坠去呢!

    不止是徐皎诧异,就是景钦也有点儿受宠若惊,不由微微怔住。

    “我来与你商量一下明日去弘法寺的事儿。”赵夫人无视两个年轻人的表情,径自道。

    “明日?”徐皎讶然了。赵夫人是与她提过一嘴去弘法寺的事儿,没想到这么快啊!

    “是啊!明日。明日弘法寺住持了觉大师要开弘法大会,这事儿本是宜早不宜迟,我就想着择日不如撞日,就明日去吧!你回来之前,我已是与你姨母约好了,明日先一道去了弘法寺,回来时再往她家的庄子上去玩儿一趟。所以,你记得让人去长公主府说一声。”

    徐皎哭笑不得,这是什么都说好了,只是来知会她一声啊!

    赵夫人与徐皎说完,又转头望向景钦道,“睿深,我若记得不错,明日你该是休沐吧?”

    徐皎愕然,有些不安,更有些不敢置信。

    景钦将种种疑虑压在心底,面上仍是温润又不失恭敬,“回婶娘,是!”

    “我觉着阿皎这些时日诸事不顺,怕是有什么冲撞,心里有些不安,就想着带她到弘法寺请了觉大师为她加持一下,谁知道周子虔父子二人都有公务在身,脱不开身,我们就几个女眷,出行多有不便。不知睿深你明日可有空,方不方便随我们一道去趟弘法寺?”

    徐皎满腹的疑虑,等到景钦一走,便再也忍不住,“母亲,你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要拉着二哥哥一道去弘法寺?”你不是一向不喜欢长房的人吗?

    “没什么。只是那日你在宫中遇险之后,我突然觉得,睿深这孩子也不错。歹竹出好笋,他既是个不错的,往后我们与他多亲近亲近也没有错,我看着,往后景家会是他做主,他若能多多看顾一些,于我们母女,可是好事一桩。”

    自然是这个理儿,可赵夫人突然想通了,徐皎怎么就觉得心里这么不踏实呢?

    “说实在的,除了是从严氏肚子里爬出来的这一点之外,你这位二哥哥可真是个出色的,难怪了,满凤安城的人私底下都传说景家二郎是最像你父亲的。”赵夫人转头望着方才景钦离开的方向,神色有一瞬的恍惚。

    “我如今瞧着,也有些像,这样的好儿郎,就不知会便宜了谁家去。”赵夫人感叹一声。

    徐皎却醍醐灌顶一般,想到了一种可能。母亲该不会是想要撮合周俏与景钦吧?可俏俏会不会年龄太小了些?何况,让周俏给严氏当儿媳妇儿,袁夫人能舍得?

    这头,景钦回了洗墨居,刚刚沐浴完,从净房出来,却是眉心一锁,“你这坐人书案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还不下去?”

    他书案一头,坐着景铎这只行走的开屏孔雀,一身艳丽的紫红色,能闪瞎人的眼,嘴里还啃着一个梨。

    “就只是坐坐而已,我很小心,将你的那些宝贝书啊纸啊的,都移开了。再说了,我再怎么说,也比你早出生一刻钟,是你的兄长啊!你怎么跟我说话的?年纪越长,越是没大没小了。”景铎一边抱怨着,一边却还是听话地从书案上跳了下来。

    景钦理也未理他,径自整理着自己的衣襟。

    景铎也不过抱怨了一句,转眼就丢开了,一边啃着梨,一边道,“明日你休沐吧,正好秋虫馆那头我输得厉害了,你明日替我去赢点儿回来吧?”

    “明日不行。明日婶娘和阿皎要去弘法寺,我已应下,会护送她们。”景钦语调淡淡道。

    景铎却险些被梨肉哽到,咳咳了两声,才带着不敢置信地问道,“该不会是婶娘亲口邀你的吧?”

    “不然呢?”景钦挑眉一睇他。

    “也是,若是阿皎开的口,只怕婶娘也不会答应。何况,阿皎那么精的一个丫头,她可不会开这个口的。不过,你说,咱们这位婶娘怎么突然就想通了?该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吧?我就奇了怪了,婶娘这样的心性怎么能养出阿皎这样鬼精鬼精的丫头?阿皎莫不是随了叔父?”

    景钦目下暗闪了两下,“上一辈的事儿,咱们是晚辈,还是少置喙少管。”

    景铎惊了,“你从前可不是这个态度啊!发生了什么,竟让你改变了想法?是因着婶娘?不!莫不是因着阿皎?”

    景钦不理他,很是淡定从容地岔开话题,“她哪里鬼精了?”

    “什么?”景铎一时跟不上他的思路。

    “你方才不是说阿皎鬼精鬼精的吗?我问你,她哪里鬼精了?”

    “她哪里不鬼精了?”景铎的声音都拔尖了,“就说那一次,祖父不过是安排她与长公主巧遇了一回,她立刻就察觉到了祖父的意图,在我这儿探不出个究竟之后,立刻将主意打到了你的头上。还有啊……那回她让我帮她打探李焕和赫连恕,我才说了几句话啊,她居然就猜到我与赫连恕见过,话里话外还觉得是我被赫连恕套了话,只差没有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蠢了,就她这样,还不够精呐?”

    景铎说着抬起头,却见景钦神色怔忪,字稿整理到一半却停住,不知在想些什么,脸色也有些不好看。景铎没怎么见过景钦这样,肘了他一下道,“想什么呢?”

    “没什么。”景钦回过神来,淡淡道。

    没什么?景铎挑眉,这是侮辱他的智商呢,还是否认他们双生子之间的心灵感应呢?

第143章 好一番巧遇

    “你说……”景钦默了片刻,还是沉吟着开口道,“会不会有人一早就看穿了我的秘密,却一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景铎不懂他们明明在说阿皎那个鬼精的丫头,如何话题就转到了这里,可下一刻却是诧异道,“你的秘密?你是说……这怎么可能?”

    景钦勾起唇淡淡一笑,眸色却深邃如海,“是啊!怎么可能?”

    翌日清早,徐皎穿一身利落的胡服,英气飒爽地牵着小小出了侧门。

    侧门外,车马已是齐备,景钦一身玉白色的常服,正立在马前,听着动静回眸一看,却是微微一怔。徐皎长相甜美,平日里也多作甜美可爱的打扮,她嗓音又本就软糯,爱撒娇,景钦竟是从未想过,她也有这样英姿飒爽的模样。

    “你可算来了,就等你一人了。”赵夫人掀开车窗帘,探头来看,目光不动声色瞥过边上失神的景钦,望向徐皎,语带抱怨。

    “这不就来了吗?好不容易可以出去玩玩儿,我得带着小小去放放风啊,这些时日都把它闷坏了。”徐皎道。

    赵夫人懒得理她,哼了一声放下帘子,让车把式走了。

    徐皎牵了小小上前,走到景钦身边,笑着招呼了一声,“二哥哥!”

    景钦“嗯”了一声,目光从她身上挪开,望向那匹很是精神的枣红色马儿,“今日打算骑马吗?”

    “是啊,还从未骑过这么远的路,一会儿要请二哥哥多多担待了。”徐皎俏皮一笑。

    景钦自然知道徐皎在长公主府学习骑射之事,只是没想到,她骑的比想象当中好了许多。出了城门之后,马速快了起来,她除了最初慌乱了一瞬,却很快稳了下来,渐渐找到了节奏,越骑越好。

    到得弘法寺山门前,景钦毫不吝啬地对她夸赞道,“看来你果真很是用功,这么一来,过些时日的秋狝,阿皎说不得还能露一手了。”

    “秋狝?”徐皎的双目亮了起来,“我可以参加吗?”

    “当然可以。”景钦应道。

    “太好了。”徐皎欢喜地抚掌而笑。

    景钦望着她的笑靥,也是弯唇一笑。

    大魏尚佛,国内有数不清的佛寺,最大的要数凤安城郊的弘法寺,与南边儿平梁城的法源寺了。

    不过弘法寺有皇家供奉,更显富丽堂皇。

    今日弘法寺中有弘法大会,因而信徒甚多,袁夫人一早就让人定了一处禅院,他们到得又早,尚算清静。

    被知客僧迎着去了禅院稍作休整之后,他们就一起到了大殿去参拜和上香。过后,又少不了抽抽签,解解签,慷慨解囊上上功德添添香油什么的。

    赵夫人和袁夫人这个年纪了,对求神拜佛这样的事很是虔诚,便要去听弘法大会。徐皎和周俏却没有兴趣,说要在寺里四处走走,赵夫人无奈,只得由着她们,交代了景钦好生照看两个妹妹,便与袁夫人一道离开了。

    徐皎望着寺里渐渐多起来的人,叹了一声道,“这深山古刹,奈何身处红尘滚滚。”

    景钦和周俏都是神色莫名地看了她一眼,周俏甚至抿着嘴角偷笑了一下。

    景钦眼底亦是掠过一抹淡淡的笑意,“若是想要躲清静的话,我倒是知道一个去处。”

    景钦所说的去处,是弘法寺的后山。

    直到脚踩着松软如地毯的落叶,将不远处寺庙里的喧嚣隔开,呼吸着树林里丰富的芬多精时,徐皎这才真信了别有洞天。

    “没想到二哥哥对弘法寺挺熟的啊!”徐皎睐了一眼后头跟着的景钦,笑道。

    景钦抬眼一瞥她,“好好走路,当心摔着。”

    这真是无时无刻都记着说教啊!徐皎叹一声,回过了头,却觉着那被落叶覆盖的林间地面当真松软,便是拉着周俏蹦跳起来。

    周俏害羞腼腆,可耐不住有个徐皎啊,不一会儿就被带着加入了进去,女孩子银铃般的笑声流泻而出。

    景钦无奈地笑了笑,就是不听劝啊!

    景钦一边迈步跟上,一边嗓音徐徐道,“年少时就听说弘法寺后山有一处前朝留下来的碑林,当中有许多名人雅士留下的真迹,一直心生向往。后来寻着个机会一游,无意中发现这碑林后头这么一个去处,往后若来了弘法寺定来这里转一转,定神静心。可惜,咱们来的不是时候,再过些时日,那边有一处枫林,红时当真是如火一般,很是好看。”

    “枫林我未曾来过,倒是山脚下的那片梅林花开时也很是好看。”玩儿了一会儿,周俏也放开了些,细声细气地道。

    徐皎回头伸手一刮她微红的脸颊,笑着道,“等过些时日若得了空,咱们再请二哥哥带我们来赏枫。”说着,朝景钦一扬下巴道,“这可是二哥哥提的话茬,惹得我心痒难耐的,自然该二哥哥负责。”

    景钦有些哭笑不得,却应得干脆,“行!若是合适,定带你们再来一次赏枫。”

    徐皎朝着周俏一挤眼睛,后者腼腆地笑,双眼却也亮着光。

    两个女孩子继续手拉着手,蹦跳着向前,直到听着前头隐隐传来的脚步声,徐皎缓下步子,与周俏抬眼,见着前头竹深树密处缓缓踱出来的人,眼中却是染上了一抹讶色,蓦地转头瞥了一眼身后的景钦。

    景钦自也是没有料到此番偶遇,微微攒起眉来。

    那头垂目走来的人,总算抬起头来,瞧见他们,亦是一脸的惊讶,过后就是满满的欢喜了,加快脚步迎上前来道,“迎月郡主,景二郎君,没想到居然在这里也能遇见二位,真是好巧。”

    来人一身素色衣裙,没有浓妆艳抹,只是脂粉薄施,却美貌不减,反而多了两分天然去雕饰的清丽,若非他们几人一起,只是一个独身男子遇上,说不得要将她当成林间仙子吧?

    徐皎又瞥了一眼景钦,已经脑补出一部狗血的世家公子痴恋红尘女子的虐恋故事了。

    景钦却是抿了唇角,没有接话,四下里尴尬地沉默下来,徐皎笑着应道,“是挺巧的!莲房姑娘也来进香?”

    莲房微微白着脸,神色有些惶然地一瞥景钦,“是啊!奴家的婢女前些时日出了些意外,奴家一直心有不安,今日趁着弘法大会之机,到弘法寺来给她做场法事,供奉一二。”

    说的是琵琶。徐皎将心思压在心底,笑着夸赞道,“莲房姑娘真是有情有义。”

第144章 阿皎可愿割爱

    “当不得郡主这句夸。只是到底是多年相伴,舍不下罢了。”莲房微微哑着嗓道,一双含情目又是抬起,往徐皎身后瞥去,“奴家心下有些伤怀,所以受不得前头的热闹,想起从前曾听郎君偶然提起过这后山有个安静的去处,便来寻寻,没想到运道好,还真给寻着了。”

    景钦还是没有说话,就连面上惯常挂着的笑也消失了,沉默着,目色冷沉,瞧着还有些骇人。

    莲房咬了咬下唇,神色更是不安了,“没有与郎君说一声就来了此处,是奴家不对,郎君莫要生气。”怯怯的表情,真是说不出的卑微。

    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真的是巧遇。

    按理说,也确实是巧遇啊,毕竟,人家出现在这里合情合理,还比他们要早,有什么理由不信呢?徐皎拉着神色有些不自在的周俏,在边上看戏看得乐呵。

    早前赫连恕说了几句景钦与莲房的闲话,什么折梅赠诗的,莫非这梅林就是周俏方才说的,在山脚下的那处?

    “莲房姑娘言重了。这里又不是景某的私产,什么人都能来,更无需问过景某的意见。既然莲房姑娘还有事,咱们也就不搅扰了。阿皎,今日人多,咱们要用斋饭怕要早些去知会,这会儿就差不多了。”

    徐皎正看戏看得高兴呢,就突然被点名了,“啊”了一声转过头,对上景钦的眼,见他使了个眼色,便是干脆地直接转过了身。

    “奴家也要去定斋饭,不知可否与郎君和郡主一起?”莲房忙道。

    “怕是不方便。”景钦却毫不客气地直接拒绝,嗓音亦是没有温度的冷沉,与莲房目光一触之后,便是径自迈开了步子。

    徐皎和周俏面面相觑,与面色发白的莲房匆匆行了个礼后,就忙追着景钦去了。

    转头见着莲房孤零零站在林间,又是个美人儿,怎么看都是可怜,徐皎心生怜香惜玉之心,叹两声道,“二哥哥,你也太狠心了些。中秋那日不还邀请莲房姑娘与咱们一道同游吗?今日为何就这样不近人情了?”

    景钦的嘴角抿得更紧了两分,“那日是我思虑不周,她到底是那种地方出身,平日我与她同游至多被人赞一句风流,可你们不同。你们是未出阁的小娘子,又是好人家出身,本就不该与她牵扯在一处。”

    徐皎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不过……景钦这样思虑周祥的人,之前会没有想到这些?何况,今日莲房的做法有些太急了,倒好似想要极力挽回些什么,明明知道是个下下之策,可她还是做了。这两个人之间定然发生了什么。

    徐皎眼底极快地划过一道亮彩,叹息着道,“其实莲房姑娘有才有貌,除开出身,与二哥哥倒是甚为相配,真是可惜了……只是二哥哥这样的人品才貌,却迟迟不肯谈婚论嫁,岂不是要让这满凤安城未嫁的小娘子们痛断肝肠了?”

    景钦陡然刹住脚步,徐皎忙也跟着停下,险些直直撞了上去,她一边拍着胸脯,一边道,“吓死我了!二哥哥要停步也说一声啊,若撞上去多疼啊?”

    景钦却是冷沉着一双眼将她望着,“哪家的规矩,做妹妹的居然管起兄长的私事儿来了?”

    这个样子的景钦,有些吓人,边上的周俏都变了脸色,悄悄扯了扯徐皎的衣袖。

    徐皎也有些怵,但都这样了,又不能不硬着头皮继续,“我这不是管,是关心好吗?再说了,有一桩事儿关乎我自己,我总得弄清楚二哥哥的心意吧?”

    这话模棱两可,却是让景钦神色一震,面上怔忪后,再开口时,喉间似是紧滞,他清了清喉咙,这才紧盯着徐皎,和缓下嗓音问道,“你……你是什么意思?”

    徐皎半点儿没有察觉到他这异样背后的情绪转变,只是赶紧打蛇随棍上地呵呵一笑道,“那个!……二哥哥可还记得我身边有个叫负雪的婢女?”

    景钦目光一顿,望向她时,一双眸子微微眯起。

    徐皎虽觉他脸色有些不善,可开弓没有回头箭,断然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便又继续道,“我本想着二哥哥对负雪是不是有什么意思,想着往后若是旁人知晓二哥哥竟对妹妹身边贴身侍候的婢女起了心思,会对二哥哥名声无益,这才借着一个由头疏远了她。可我瞧着这么些日子了,二哥哥也未曾来向我要人,又再见着了二哥哥这位红颜知己……说实在的,负雪虽也长得不错,但比起莲房姑娘来确实差了不少,二哥哥若是对负雪没有意思自是再好不过的,负雪毕竟是我母亲为我千挑万选的,我就这么不用她,我母亲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指不定怎么难过呢。”

    “我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给二哥哥讨句明话,若是二哥哥对负雪没那个意思,我可就要继续用她了。她会凫水,而且水性极佳,那日在宫中遇险后我就一直琢磨着还是学会凫水的好,负雪正好派上用场。”徐皎说罢,就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巴巴儿将景钦望着。

    景钦听她说着,倏然又笑了,那笑与平日里温润如玉的模样有些差别,就好似……平添了一股子邪气一般。

    只是待徐皎定睛去看时,那笑容又与平常一般无二了,倒好似方才只是她花了眼一般。

    “若是我真要那个婢女呢,阿皎当真愿意割爱?”景钦笑容可掬将徐皎望着,语调轻柔中带着满满的诱哄。

    这句话却是让徐皎心下一咯噔,她全然没有料到会等来景钦这么一句话,面上笑容控制不住地有些发僵发硬,“二哥哥说真的?”

    景钦深望着她,笑弧扩大,“自然是……假的。说笑而已,我即便再混账,也不可能将主意打到自己妹妹身边贴身伺候的人身上!”

    徐皎好似又坐了一回过山车,按捺住险些从喉咙口跳出的小心脏,带了两分小心翼翼问道,“那负雪……”

    “那是二妹妹的人,自然是你想怎么用就这么用,不必问过我的意见。”再开口时,景钦又是从前那副芝兰玉树的模样了。

    怎么又叫她“二妹妹”了?徐皎有些奇怪,可这一抹细微的情绪很快被景钦这句话带来的如潮水般的喜悦所淹没。

第145章 嘴毒当属赫连都督

    “多谢二哥哥!”徐皎灿笑如花。

    景钦淡淡一勾唇,没有说话,转身迈开了步子。

    周俏小心地扯了扯徐皎的衣袖道,“我怎么觉着景二哥哥好像有些不高兴啊?”

    “不高兴?”徐皎高兴得很,转头睇了一眼景钦的背影,疑惑道,“有吗?”

    “哎呀!他与他的红颜知己闹别扭了,自然是不高兴。”说着,一瞥满脸疑虑的周俏道,“大人的事儿小孩子不许多管。”

    弘法寺的斋饭是出了名

    的好吃,徐皎尝了一下还真是。只是那位据说也要来定斋饭的莲房姑娘到他们吃完饭离开时,也未曾再出现。而她家二哥哥,虽然还是那样温润地笑着,却没有如之前那般,偶尔还要说笑两句。

    唉!徐皎叹了一声,小情侣吵架神马的最让人头疼了。

    用罢斋饭后,他们就从弘法寺动身,准备往周家的庄子上去摘莲蓬。

    谁知,马车才刚到山脚下,就被拦住了。

    徐皎掀开车帘往外看去,惊得挑起眉梢,“红姑姑?”

    “郡主,总算找着你了,殿下有事儿,请你立刻去一趟。”红姑姑骑在马背上,见着徐皎便疾声道。

    这样着急忙慌地寻她,还从未有过,徐皎以为长公主出了什么事儿,庄子上摘莲蓬自是去不成了,徐皎与红缨两个骑马先随着红姑姑回了城。

    径自去了长公主府,却见长公主无事,反倒是一副精心装扮过,要出门的模样。徐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就有些诧异,谁知,还不等开口问呢,就被长公主带着急慌慌出了门。

    上了马车,长公主才对徐皎解释道,“方才,赫连恕那头来人传话,说请我们母女二人一道去他府上赴宴。”

    徐皎愕然,他伤成那样,还请她们赴宴?而且就他那宅子,是宴请的地方吗?

    等等……徐皎看了看说完那句话之后,就是沉默着不再开口,反倒转头望着车窗外好似出了神的长公主,难道是……

    是了,这赴宴定只是幌子,否则,以长公主的周全,断然不可能她自己打扮成这样,却让徐皎连身衣裳都不及换就被这样拎着出了门。

    果不其然,到了赫连恕府中后,她们先被引着去见了赫连恕。双方草草见了礼,赫连恕还算厚道,并没有刻意吊长公主的胃口,就直入主题道,“杜先生眼下就在园中等着,卑职让人领殿下过去。”

    长公主二话没说,脚跟一旋就是转了身。

    徐皎下意识地也是要跟上,脚刚一动,就被人一把拽住。

    “干嘛?”徐皎回头瞪着榻上坐着的人,都受伤了力气还这么大?

    “他们说话,你跟上去干什么?”赫连恕蹙着眉心,沉声道。

    经他提醒,徐皎反应过来是有些不对,笑着道,“放心啦,我不是那等不识趣的人,我只是有些好奇这位杜先生长什么样而已,你放开我,让我去瞧瞧!”若非顾及他是个伤患,她就直接动手甩开他了。

    赫连恕却没有半点儿松手的打算,沉敛着眸色,抿紧了唇线将她定定望着,那模样,深沉得略有些骇人。

    徐皎察觉出这人有些不对,放软嗓音道,“怎么了?莫不是伤口又疼了?”

    赫连恕哼了一声,终于是松开了她的手,“你还知道我伤着呢!我躺床上,你倒好,跑出去玩儿得挺开心啊!”

    徐皎震惊莫名,微微瞠圆了眼望着赫连恕,想起今日种种,眸中神思几转,过了片刻,才迟疑着道,“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那就别问!”赫连恕抿紧唇,双臂一抱,身子往后一倚,闭上眼冷声道。

    “我还是要问。”徐皎不顾他的拒绝,凑上前笑眯眯道,“你这样着急忙慌将我从弘法寺找回来,不会就是因为知道我出去玩儿了,还是与我二哥哥一道,所以……吃醋了?”

    赫连恕骤然睁开眼,冷冷将她睐着,“我看你真是脑子进水了吧?我吃你的醋?再说了,我只是让人去了长公主府知会长公主,本以为你那个时辰就该在长公主府,长公主不派人去找你,谁知道你居然跑出城去了?”

    “那我母亲来见杜先生,你叫我来做什么?”徐皎不服气地反问道。

    “自然是有事。再说了,没事儿你就不该顺带来探探病?早前还算有点儿良心,这会儿是觉得我死不了了,所以顺道的人情也不做了是吧?”赫连恕嘴毒的,每个字上好像都带了刺。

    徐皎闷声,忍了又忍,告诉自己这是伤员,不跟他一般见识,这是大佬,得捧着,不能与他计较。

    一番心理建设后,徐皎一勾唇,甜笑起来,“是是是,都是我的不是。那不知道赫连都督今日感觉如何?是不是比昨日要好些了?要让我为你端茶递水,还是锤肩按背?”

    “口蜜腹剑!心里怕是巴不得给我投毒了吧?算了,消受不起,我怕折寿。”赫连恕哼声,不领情。

    徐皎错了错牙,“那不知赫连都督这样煞费苦心将我寻来,要说的正事儿是……”

    “自然是有正事儿。”赫连恕神色凝肃,语调认真,“提醒一下郡主,惠阳那头,有人在查景二娘子。”

    送走长公主和徐皎,杜先生与苏勒一道来了赫连恕房中,赫连恕面上露出两分倦色,斜倚在床头。

    杜先生进来时,赫连恕抬起眼瞥了他一下,见他面上云淡风轻,看不出端倪,便也没有多提长公主的事儿,而是将目光落在了杜先生手里拿着的那只竹筒上。

    杜先生与他一样的想法,并未多提方才的事儿,而是将手里的竹筒递上。

    赫连恕接过那竹筒,启了封,将里头的纸笺倒出来一看……

    “如何了?”杜先生从他面上瞧不出端倪,遂问道。

    赫连恕转手将手里的纸笺递给杜先生,“还能如何?只是将人看管了起来,并且承诺定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还有就是允我便宜行事之权,说起来……我这一刀还挨得挺值,不是吗?”赫连恕低头一望自己腰腹,笑得嘲弄。

    杜先生与苏勒都是垂目不语,有些事情,不是简单的一两句话能够宽慰的。

    赫连恕嘴角的笑痕却不过一瞬就抹平了,“托咱们北羯贵人的福,借着这个案子,我们也算在大魏朝廷站稳脚跟了。”

第146章 赫连号挡箭牌

    “我得快些养好伤,才能接着将戏往下唱。只是这些时日,很多事情还要仰仗先生。”赫连恕微微躬身,朝着杜先生行了个北羯重礼。

    “你放心!”杜先生应了一声,转身负手出了屋去。

    赫连恕抬眼皱眉望着杵在原地的苏勒,“你还不走?”

    “我这不是得看看你缓过来没有?”苏勒笑呵呵道。

    “什么缓过来没有?”赫连恕不解地紧蹙眉梢。

    “刚才啊……你听说二娘子与她那位二哥哥一道去了弘法寺进香,当时那个脸色啊,就跟要伤重不治了似的。不过这会儿瞧着倒是没什么大碍了,所以问你缓过来没有?”

    “滚!”赫连恕脸色一冷,沉声喝道。

    苏勒不知死活地继续笑着道,“放心!说完我就走。难怪你急着去请了杜先生回来,没想到杜先生还有这妙用,竟能给你招来灵丹妙药啊……”后头的话被骤然朝着面门掷来的枕头打断。

    苏勒将枕头往回一扔,脚底则是直接抹油,溜到了外头,房门阖上,还能听见他的笑声,“阿恕啊,劝你莫要口是心非,有些事情可不等人,莫要错过再追悔莫及!”

    赫连恕没有应声,黯下双目,遮掩了眸底的情绪。

    徐皎回了景府就将负雪叫了来,当着红缨和半兰的面,语调不咸不淡地将方才对景钦说的那番理由说了,“母亲在汤泉山上有个庄子,过些时日我想去住几日,正好你可以在那儿教我凫水。”

    负雪自然是欢喜非常,半兰和红缨俩也没有露出半分异色。

    见状,徐皎满意地弯唇一笑,朝着红缨和半兰道,“你们俩先出去,我有话对负雪说。”

    红缨和半兰俩到门口时,还能清楚地听见徐皎对负雪的敲打,“这回我让你回来了,往后定要给我时刻警醒着,莫要再生事端……”

    待得脚步声远了,徐皎朝着负雪笑起,“这下好了,你回来,名正言顺。”

    “那二郎君那边呢?”负雪自然也是高兴,唯独还是忌惮景钦那头。

    “总归是在他跟前过了明路了,他短时间内要释疑不可能,咱们也不能因为惧怕他看穿,就因噎废食。总之,走一步算一步吧!只你往后行事要更谨慎些,人前我对你肯定多有苛责,委屈你了。”

    “郡主言重了,能够重回郡主身边伺候,于婢子而言,已是天大的福分,再不敢奢求其他。”负雪情真意切道,“不过……郡主当真要学凫水吗?婢子记得你甚是怕水,那时在南阳府,就听他们说起郡主你水性极佳,婢子就觉得奇怪……”

    徐皎心里一咯噔,心想着,原本的徐皎居然不会凫水,这不是坑她吗?

    “说学凫水只是为了让你名正言顺回我身边的一个借口罢了,还有就是景玥不会水,我得装上一装。至于我,原先确实是不会的,不过后来赫连都督把我教会了,而且我天赋不错,很快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他还游得好。”

    徐皎毫不心虚地搬出赫连恕当了挡箭牌。

    负雪一愕,“赫连都督……教你凫水?”

    “是啊!”徐皎应得干脆,“也得亏我有先见之明,跟他学会了凫水,否则啊,我这条小命说不得还真就交代在南阳府了。”这谎话啊,越说越是溜。

    负雪的表情却很有两分耐人寻味。赫连都督教郡主凫水?这男女有别,怎么教的?

    徐皎半点儿不知负雪此时心中的纠结,只是将话题带开,顺势说起另一桩事儿,“对了,今日赫连都督还告诉了我一个很是紧要的消息。”

    徐皎将有人在惠阳暗中调查景玥之事告知负雪,负雪听罢,果真紧张了,“难道是有人怀疑你的身份?”

    徐皎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可眼下这桩事儿得想办法透给我母亲知道。”

    惠阳那头,她什么都不知道,可是赵夫人在那里住了十几年,不可能没有半点儿根基,何况琴娘甚有手段,她们既然当初敢走这一步李代桃僵,总不能没有想过后续可能会遭遇的问题。

    透给她们知晓,由她们解决,更好些。这也是她方才在赫连府,与赫连恕商议出的结果。

    “可是,要怎么透给夫人知晓?”又不能直接去说。

    “这个赫连都督说交给他就是,咱们不用操心。”徐皎很是理所当然地道。

    负雪睨徐皎一眼,不置一词。

    徐皎奇怪她的突然沉默,“怎么了?难不成你还不放心?”

    “不!有赫连都督帮忙,婢子没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只是郡主有没有发现,她如今越来越不将赫连都督当外人了,这样要命的事情也能放心地交给他?很显然,郡主并没有意识到。如果意识到了,她能坦然接受吗?未必!终究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不过,那件事交给他,咱们还另有一桩事也非做不可了。”徐皎此时满心只有危机感,并无半点儿风花雪月。

    洗墨居,景钦回来后就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练字,哪怕听得报说二娘子回来了,他也只是道一声“知道了”,就再无旁的指示了。

    景铎却是拎着他的蛐蛐儿笼子,旁若无人地直接打开了房门,一边进到书房内,一边问道,“进来时怎么瞧着二水在外头跪着?这小子平日里机灵的,最得你心,今日怎的竟舍得将他罚在外头跪着了?”

    “就是太机灵了,所以才需要好好敲打敲打,免得翻了山。”景钦头也不抬地冷声道,手下笔走龙蛇,一个大大的“静”字落于纸上,铁画银钩,笔风锐利,明明是个“静”,却透着几许锋芒毕露。

    “我都听糊涂了,这小子到底做了什么,竟惹了你这般生气?”景铎来了兴致,放下蛐蛐儿笼子,倾身过来,满眼皆是八卦之光。

    “今日在弘法寺后山,竟与莲房偶遇了。”景钦语调疏冷道。

    景铎听罢,先是一愕,继而就是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这小子收了多少好处,竟将你给卖了?”

    景钦没有言语,抬眼往景铎冷冷一盯。

    景铎缓了笑,“说实在的,那莲房也就是背地里传了传阿皎的闲话,你就将她晾在了一旁……你忘了在她身上花了这么多的心思呢?如今功亏一篑,不是太亏了吗?”

第147章 你到底在怀疑什么

    “总觉得我和阿皎走得更近些,可我瞧着,你倒对她更好。”景铎感叹道。

    这一句,却显然是触了景钦的霉头,他抬手就将手里的笔掷进了笔洗之中,“我不是为了任何人!我只是不喜旁人算计我,无论是莲房,还是二水,或是其他人都一样。”

    景铎望着他沉凝的面容片刻,话锋一转道,“不过,笼络住这位莲房姑娘可花了不少工夫,她还有用呢,眼下还得哄着点儿。”

    景钦抿着嘴角没有言语,景铎瞄他一眼,没有继续说莲房的事儿,反倒话锋一转道,“你早前派去惠阳的人回来了,我已是问过,说是阿皎十一岁时生了一场急症,之后就被婶娘带着去了庄子上养病,就是回凤安,她们也是直接从庄子上出发的。族中本就没什么人了,婶娘又是那个脾气,她的事儿自然都是她说了算。”

    景钦一双眼睛幽沉似夜海,“那就让他们继续往庄子上去查。”

    “查什么?”景铎皱眉道,“你到底想让他们查些什么?或者说,你到底在怀疑什么?”

    景钦回答不出,那样的感觉微妙,怀疑中,却又掺杂着他自己的一丝不敢宣之于口的希冀,他说不出自己究竟想要查出什么。是盼望着能够查出,还是什么都查不出。

    过了两日,惠阳那头有人在查景玥的事儿通过赵夫人庄子上留下的耳目传到了赵夫人口中,徐皎带着半兰到正院时,赵夫人正与琴娘商议此事,神色略有些倦怠。

    “母亲这是怎么了?瞧着有些累的样子。”徐皎关切地问道。

    “只是昨夜没有休息好,没大碍。”赵夫人自是不会告知她原因。

    “母亲要多多照顾自己的身子才是。”

    赵夫人望她一眼,“有事儿与我说?”

    徐皎笑着挨坐到她边儿上,“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母亲。前几日我不是与母亲提过一句吗?我想去汤泉山的庄子上住几日,顺道悄悄将凫水学会了,免得再遇上上回宫宴上那样的事儿。”

    “你想什么时候去?”赵夫人点了点头,应道。

    “如果可以的话,尽快吧!过些时日,说不得就要秋狝了,若我学得快,说不定不消几日就能回来了。”

    “你去时将俏俏一并带上吧,上回说起这事儿你姨母也心热,想着技多不压身,让俏俏也跟着你一道学凫水,你俩一处也有伴儿。”

    “好嘞,我这就让人去周府送信。”徐皎欢喜地站起身来。

    “等等!”赵夫人却是叫住了她,“你这回去庄子上,带着红缨和负雪俩伺候也就够了吧?将半兰给我留下,我有些事儿要做,手里人手不够。”

    半兰微惊,就是徐皎亦是有些诧异,瞥了半兰一眼,她就应下了,“我的人自然就是母亲的,母亲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吧!半兰,你这几日就回母亲身边,听候她差遣吧!”

    “是。”半兰屈膝应声,徐皎走时,她便留了下来,被赵夫人叫在身边,说了半晌的话。

    徐皎与周俏很快达成了共识,第二日便是结伴,一道出了凤安城,往赵夫人在汤泉山的那处庄子而去。随行的除了两人身边贴身侍候的婢女,还有一队护卫。至于庄子上,自是早已派人去知会过了。

    清晨,徐皎刚走,下晌,半兰就带着一叠字稿到了洗墨居。

    景钦刚好下衙回来,半兰见着他便是蹲身行礼,“见过二郎君。”

    景钦淡淡点了个头,目光就落在了她手里捧着的那一叠字稿上,“是你家娘子的?”

    “是!虽然明日才是交功课的时候,但娘子今日便启程去了汤泉山,之前已是提早将这回的功课完成了,临走时特意交代了婢子给郎君送来,并让婢子代为转告郎君,她在汤泉山上也不会偷懒,定会好好用功,回来时再将功课交上给郎君过目。”

    景钦点了点头,别的不说,作为学生,徐皎的觉悟是真的不错。而作为先生,没有人会不喜欢这样的学生。

    景钦接过那叠字稿,一边翻看着一边道,“你怎么没有随着一道去汤泉山?莫不是留下特意为阿皎打点明月居的?看来,她倒很是信任你啊!”

    束手等在一旁的半兰根本没有料到景钦会突然问起她,不是问的娘子,而都是问她,心里登时一阵狂跳,强抑方寸间的慌乱,答道,“也不算是,这回是夫人将婢子留下,所以娘子才未带婢子。”

    “哦?”景钦挑起眉,从字稿后抬起眼,望向半兰,一双桃花眼带着兴味,眼尾微微上挑间,好似含着情,“看来,你还很得婶娘看重,不止长得漂亮,性子乖巧,还是个能干的……”

    男人的嗓音低沉醇厚,说着夸赞人的话语,徐徐滑过耳畔,好似带着无尽的魅惑,让半兰陡然间就是面酣耳热,羞红了脸道,“婢子可不敢妄称能干,或许只是因着婢子是夫人从惠阳带来的老人,从小就在夫人身边伺候,这才占了些许便宜吧!”

    “原来你是跟着婶娘从惠阳来的啊!那这么说,你一直在婶娘身边伺候?”见着半兰点头,景钦勾着唇角,放柔嗓音道,“那你定是知晓不少阿皎幼时的趣事儿吧?左右也无事,不妨与我说说。我倒很是好奇,阿皎幼时是个什么模样,与如今可有差别?”

    半兰的笑容却因着景钦的这一串问题陡然僵在了唇边,面上的血色更是一点点抽去,变得有些苍白。

    “怎么了?”景钦关切地问道。

    半兰忙扯开一抹笑道,“在惠阳时,娘子……娘子身子不好,很少出屋子,婢子甚少见她,所以对娘子真不是特别了解。何况……娘子年幼时,婢子也还小呢。”

    “是这样,倒是我思虑不周了。”景钦笑着一叹。

    “郎君也是关切娘子。婢子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儿要做,便不多留了。”半兰说着,朝景钦一个屈膝行礼。

    景钦一挥手,笑得一贯温润,“去吧!”

    半兰转身走了。

    景钦望着她的背影,嘴角的笑容却是缓缓抿去。

    “看来,你这美男计的效用还是不错啊,不过一句话就诈得这小丫头变了色,没想到,这当中还真有问题,真有你的,这也能瞧出来。”身后关着的门轻启,景铎吹了声口哨,阔步而出。

第148章 你怎么来了?

    “怎么了?”说了半天不见景钦有反应,反而是皱着眉一脸沉思的样子,景铎抬手肘了他一下。

    景钦摇了摇头,神色有些凝重,“太容易了!就好像特意要让我发现似的。”

    “所以……这个半兰不可信?原本是没有问题的?可她为什么要让你发现有问题?”景铎听得满脑子官司。

    景铎沉敛着眸色,一言不发,眼底却如深潭般幽不可测。

    是夜,半兰从正院回明月居,明明只是一小段路,但因着夜深,又是月黑风高时,四周已无人息,她总觉得不安,好似身后有人跟着,让她不自觉地回头仓皇张望,步子更是越迈越急,眼看着转个转角就能到明月居了,她悄悄松了一口气。

    然而就在回过头的瞬间,一抹黑影掠至她身后,抬手一记手刀就直直砍在她颈后,她眼前一黑,人便是软倒了下去。

    夜半,起了风。洗墨居的书房还亮着灯,风吹树摇,树影映在窗扇上,恍若鬼影乱舞。

    景钦坐在窗边,就着一盏油灯翻看着手里的一本书册,直到感受到微乎其微的风息变化,他合上书,站起身来,“走吧!去问话!”

    谁知,不及迈步呢,来人却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景钦垂目一沉,冷声道,“出了什么纰漏?”

    来人将头深抵在地上,颤声道,“属下等没有寻见半兰。”

    “她没有回明月居?或者歇在了正院?”景钦眉心微攒。

    “不……”那人的声音颤得越发厉害了,“属下等是看着她出了正院,往明月居回的,正要找个机会动手,谁知,一个晃眼的工夫,人……人就不见了。”

    “不见了?”景钦眉间起了深褶,“什么叫不见了?”

    “就是不见了……她没有回明月居,也没有回正院,就这样……在蘅芜院凭空消失了。属下等私下琢磨,她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藏起来了。”

    景钦皱着眉,大步走出了屋外深浓的夜色之中。

    那位他们口中凭空消失了的半兰却是缓缓醒转过来了,只是睁开眼却发现眼前一片黑暗,动了动手和脚都是动弹不得。

    竟是双手双脚都被人缚住,眼睛也被人蒙了起来,她张口想喊,才发现嘴也被人用布条勒住了,而四下里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不……有!起初能听见自己的“唔唔”的喊叫声,之后她停了下来,就听见有水声,却是“滴答、滴答”一声再一声的,单调而规律地重复。

    最开始听着这声音还觉得好,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声再一声的,却让她头皮发紧,再到后来,听着这声音,她就快要发疯了。

    不知过了多久,这滴答声中却添加进了沙沙声,半兰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声音,那是磨刀声……

    那磨刀声声让半兰头皮发麻。磨刀声停后,有脚步靠了过来,紧接着,她的颊上就贴了一个冰冷尖锐的东西,继而,一把阴测测的声音就响在了耳畔,“这样如花似玉的脸蛋,若是被划上几道,不知会成个什么样子?”

    “若是再割一只耳朵,将舌头也给剁下来……啧啧啧,那就可惜这么一个美人儿了。”

    半兰听得用力摇头,泪珠儿纷落,嘴里“唔唔”个不停。

    “美人儿看来有话要说啊?那我得听听,毕竟若割了舌头,就再听不见了。”那人说着诘诘怪笑了两声,将勒在半兰嘴上的那根布条解了开来。

    半兰顾不得嘴角麻木,忙道,“你们想要知道什么?只要是我知道的,你们问……你们问我就都说,都告诉你们!”

    天破晓时,榻上睡着的赫连恕骤然睁开眼来。

    外头风声细细,夹杂着偶尔的细雨簌簌之声,那个轻悄到几近无声的足音掺杂在这些声音当中,细不可闻,赫连恕却还是第一时间就听到,在帐中无声坐了起来。

    帐外,一个身影拜倒,朝着他拱手为礼,“都督,该问的都问了,供词已尽在此,请都督过目。”

    赫连恕一个弹指,暗处自有人来点上了灯,他从帐内伸出手来,地上抱拳的那人起身赶忙将那页供词奉上。

    赫连恕望着上头的文字,一双眼却是陡然沉黯。

    徐皎这几日在庄子上真是过得惬意至极。

    每日睡到自然醒,起身后用了早膳,就和周俏一起到山里转悠,挖挖野菜,或是去溪涧里钓鱼,回来后,周俏就将它们烹饪成美食。

    下晌就一起泡温泉,“学”凫水。徐皎果真是个天赋极佳的,没两天在水里就成了一条鱼,翻腾得欢。

    周俏看得羡慕不已,却因着胆小,还是学到第四天上,才能独自在池子里游个来回。

    不过,周俏也很是心满意足,在她看来,阿皎姐姐就是比她要聪明许多啊,自然是学什么都比她快,比她好,这再正常不过了。

    徐皎不知周俏的心理,若是知道的话,就要汗颜了。毕竟,她是作弊的啊!反而是周俏这个女孩子,又安静又乖巧,还有一手好厨艺,让徐皎都想直接将人拐回家去。

    这一日也是一样,吃了周俏精心烹饪的晚膳,徐皎心满意足地一边在夜色中围着园子转圈儿,一边与周俏说着话。走累了,两人就在园中的躺椅上躺下,望着天上繁星,说说笑笑,清甜的笑声流泻在夜空下。

    徐皎的笑声中,隐隐带了一记叹息,“这才是好日子啊!”如果说书里与现实世界已经是两世人生的话,眼下如咸鱼般躺平的日子,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啊!

    “阿皎姐姐往后每一天都是这样的好日子。”周俏笑着道。

    徐皎听罢,笑了,抬手夹住小姑娘柔嫩的面颊,笑着道,“这小嘴儿甜的。希望借你吉言吧,只是我似乎是个劳碌命,没那么清闲的运气啊!”

    徐皎长长叹了一声,对上的是周俏一双清澈却懵懂的眼,她不由苦笑,算了,谁能明白?

    直到夜深了,徐皎才回了房,进门就悄悄打了个呵欠。

    “你这日子过得还真是逍遥啊!”一把带着秋夜微凉的嗓音骤然从暗处传来,徐皎一个呵欠哽在喉间,险些被反呛。

    “你怎么来了?”看着从帘栊暗影处踱出来的人,徐皎瞠圆了一双眼,是真正的惊讶。

第149章 帮忙两件事

    “你这还伤着呢,怎么就敢到处乱跑呢!”徐皎上前去,拉起一身玄衣的赫连恕,不由分说就是压坐在了近处的椅子上,动作虽是霸横,却尚算温柔,到底顾及着赫连恕的伤。

    赫连恕抬眼淡淡睐她,“伤口已经结痂了,已是没什么大碍,我的身子自个儿清楚。”

    徐皎借着晕黄的烛光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不至于苍白,于是悄悄舒了一口气。

    “我也不想来,可有些事儿总得尽早告诉你。”赫连恕又道。

    徐皎眼睫微微一颤,抬眼望进赫连恕深邃锐利如鹰隼的眼,“问出来了?”

    赫连恕沉敛着眸色将头一点。

    “看来,有些不妥。”若不是问题大了,他大可以遣个人跑一趟告知于她就是,而不是顶着未痊愈的伤亲自来。

    “半兰说,真正的景玥在十一岁时生了一场急症,已经死了。”赫连恕沉声道。

    “死了?”徐皎没有想到,或者也想到过,却下意识地掩埋了这种可能性,她的脸色慢慢发白,“可景家人却不知道。”

    “是!赵夫人将这件事瞒了下来,事实上,半兰在你出现前,就是扮演着景玥的人。”赫连恕又爆出一个惊人的消息。

    “若我不出现的话,如今的景玥……不!迎月郡主就会是半兰吗?”徐皎想起半兰才到她身边时的一板一眼,让人膈应,好似突然明白了原因。可是后来半兰的转变,甚至跪地表明对她忠心呢?虽然这一番“真相”爆出已经解读了她所谓的“真心”。

    赫连恕瞄了一眼她的表情,淡淡点头道,“她会是景玥,但未必就会是迎月郡主。而做出这个决定的是赵夫人,她显然认为你比半兰更适合这个角色。”

    “我母亲……赵夫人到底想做什么?”徐皎咽了咽口水,有些艰涩地问道。

    赫连恕摇了摇头,“这个半兰并不知晓,我也不好妄加揣测,不过,有一桩事你还是要知道。在你离开后,半兰就去找了景钦,景钦与她说了半晌的话,之后,就派出了人,想趁夜将半兰带走,不过是我的人抢先了一步。不过,问完话后,我让他们略施了些小手段,半兰瞧见景钦竟跟绑她的人打了起来很是诧异……”

    “难道……半兰是以为绑她的人是景钦,所以才将这些话和盘托出?”徐皎立马明白过来,那么这些话到底可不可信?想起出门前赵夫人特意留下半兰,想起方才从赫连恕口中听来的那些,徐皎心乱如麻……

    “如果这些话是赵夫人想要透过半兰之口,告诉给景钦的,那你恐怕得好生琢磨一下她的用意。”

    赫连恕看她脸色难看,却还是不得不提醒道。

    徐皎没有说话,抿着嘴角在赫连恕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两人在暗夜之中静默着,过了好一会儿,徐皎才幽幽道,“或许我母亲是觉得这个事情早晚也捂不住,倒还不如找个人一起分担,在她看来,二哥哥自是会站在她这边,与她一起守护这个秘密的,所以才会选择以这样的身份告诉他吧?”

    “嗯。”赫连恕淡淡应了一声。

    “你居然会‘嗯’?”徐皎惊讶了,蓦地扭头望向他。

    “如果自欺欺人能让你自己好过些,那我又何必自讨没趣戳穿你?”赫连恕淡淡一勾唇。

    徐皎一噎,错了错牙,“就知道你不会有好话!”

    赫连恕笑笑,转头不语了。

    徐皎也又沉默下来,不再提起那件事儿,或是赵夫人几人。

    过了好一会儿,徐皎才转过了头,望着赫连恕,却是悄悄攒起了眉心。

    察觉到胶着在自己面上的视线,赫连恕转过头,与她四目相对,双目幽深似海,“怎么?”

    徐皎却是定定望着他,目光清澈,好似所有隐瞒的一切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都会无所遁形。

    “你今日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儿吗?”徐皎一边问着,一边朝着他探出手去,就在指尖要触到他的眉心时,却是被他一把抓住。

    “没事!”四目相对,他低声道,望着她的眼,他勾起唇缓缓笑了,“现在没事儿了!”

    两人的手交握在一处,目光相对,良久,徐皎点了点头,“你说没事儿,那就一定没事儿了。”

    “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过几日,你也该回凤安了。秋狝已经定下日子,就在五日后。”赫连恕松开了她的手,语调沉缓道。

    徐皎点了点头,看来她这当咸鱼日日躺平的好日子是到头了。

    “有两桩事儿我想请你帮忙。除了你,我也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帮我。”徐皎仰着头,目光切切将赫连恕望着。

    “说吧!你这样欲言又止,又有礼数的,不像你,更让我心里有些慌了。”赫连恕一哂。

    徐皎这回倒没有露出什么羞恼之色,而是正色道,“这头一桩事,不管是为了什么,我担了景玥的名,就不想以这样的方式被揭穿,更不想成了旁人手中操纵的棋子。只是现在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法子扭转局面,你若觉得为难,直接告诉我没有关系,我不会勉强。”徐皎说着不会勉强,可一双眸子却是满载着哀求与盼望,殷殷切切将赫连恕望着。

    赫连恕一点头道,“这桩事儿……我想法子试试吧!至于能不能成,尽人事,听天命!”

    “成!”他应得爽快,徐皎也应得爽快,“第二桩事儿,能不能帮我查查赵夫人与九嶷先生,以及景家长房二房之间的往事?”

    赫连恕抬眼看了她片刻,过了两息的工夫,才一点头道,“可以!”

    徐皎现出笑来,“谢谢!”

    “走了!”赫连恕没有对她的那一声“谢”有半点儿反应,徐步走到窗边,将窗户一推,人便从缝隙内窜出,如一阵风般没入窗外深浓的夜色之中。

    那阵风起,带得徐皎发丝轻舞,她翘起嘴角微微笑,心狠手辣的赫特勤不知发现没有,他虽然嘴毒,从来说不出好话,对她的要求,却甚少有拒绝的时候。

    不管他是不是有所图,徐皎都为他对她的妥协而心下熨帖。

    知道了秋狝的日子,徐皎就已经做好了回凤安的准备。

    却没有想到连着两日都没有动静,直到第三日,景钦和景铎才亲自到了庄子来接她。

第150章 徐皌的心思

    与他们同来的还有徐皎意想不到的人。

    望着与景钦他们同行的李焕,还有那一群侍卫中,即便一身男装打扮,也甚是眼熟的徐皌,徐皎心里说不出的愕然。

    许是她脸上带出了些许情绪,景钦向她解释道,“方才在山脚下遇上了李二郎君,他说想在汤泉山买个庄子,正四下看呢,便请他一道过来了。”

    徐皎“哦”了一声,展开客套的笑,“快些请进吧!我让他们去备上一些这乡野间特别的吃食,还请李二郎君不要嫌弃,用了午膳咱们再一块儿回凤安。”

    寻着个机会,徐皎与莫都尉“偶遇”了,“你怎么也不拦着些李二郎君?”

    “我为什么要拦着?本就是我求他的。”徐皌语调淡淡道。

    “为何?”徐皎惊了,“你明知显帝有什么打算,他若与我多有交集怕是不妥,你就不怕……”

    后头的话没有说出,徐皎和徐皌却都是心知肚明。

    “不怕!”徐皌却是沉声道,“这些时日我仔细思考过,你说得也对,眼下的局面于你而言危机重重,可要让你脱离苦海,又不留后患,这说不得才是最好的法子。”

    徐皎脑袋有些发蒙,“你怎么突然改变主意的?不让我帮着你报仇了?还有……你所谓的法子,莫不是撮合李焕与我,让他娶我?你舍得啊?”

    “说的什么话,什么舍得舍不得的,他又不是我什么人。至于我怎么想通的,不还是因着我之前没有想到你的处境这么凶险吗?”

    徐皎对什么“他又不是我什么人”这样的话不予置评,“你怎么又知道我如今处境凶险了?”

    “自然是凌风查出了一些景家的事儿,我本以为景家是你的靠山,如今看来,却怕是一个坑,能早些跳出来自然是好。”

    徐皎不知道凌风查出了什么,不过这样的时机,徐皌和李焕却出现在了这里,还是景钦带来的……景钦方才对她的态度倒是没有什么异样,若说有的话,也只是多了两分疏淡,就好似回到了她初到凤安时一样。

    可他既然带着李焕一起出现,是不是代表她请赫连恕办的头一桩事……成了?

    徐皎心下几转,对上徐皌打量她的眼神,却是笑着道,“即便你认为好,我也未必觉着好啊,为了脱离苦海,搭上我的婚姻大事,这可不划算。我要嫁的,必然是我喜欢,真正想嫁之人。”

    徐皌皱眉,正待说什么,徐皎已经打断她道,“好了,别说这么多了,一会儿别引来别人注意了。负雪就在庄子上,你可要单独见她一见?”

    徐皌摇了摇头,望着徐皎的神色却有些复杂,“皎皎,我觉着你如今好像比从前有主见多了。”

    徐皎面不改色,“我若是再没有点儿主见,只怕已经不知死过多少回,坟头的草都有半人高了。你到底见不见负雪?”

    “不见了。耽搁太久惹来旁人注意就不好了。今日过后,往后见面应该要容易许多了。”徐皌见着徐皎皱眉,反倒心情甚好地勾起唇来。

    徐皎没有噎住,好吧,只要你舍得,李二郎君这样的优质郎君,她也不是不可以。

    徐皌迈步,走了两步却又停下,扭过头来道,“对了,我后来才听说那日你是随缉事卫的赫连都督一道去的李府,你和他有交情?”

    “是啊!不只是一般的交情!”徐皎笑笑地应了一声,应得干脆且毫无遮掩。

    徐皌一愣,却还不等再问什么,不远处已传来隐隐人声,她只得暂且忍住了。

    之后,直到用了午膳,启程回凤安,徐皌也再未寻到机会与徐皎说话。

    到了景府,徐皎先去百寿堂跟吴老夫人请了安,便被赵夫人拉着回了蘅芜院。

    赵夫人拉着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儿,便是笑着问道,“方才是你二哥哥特意去庄子上接你的?”

    徐皎心口一阵惊颤,不动声色笑道,“大哥哥也一起去的,还有卢西节度使府的李二郎君也与他们同路呢。”

    赵夫人点点头道,“你二哥哥对你倒真是不错!”

    徐皎不再说话,垂目不语,嘴角微微勾着,指尖却悄悄僵冷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徐皎终于是忍不了,借着一个机会,将手从赵夫人掌中挣脱出来,“母亲,半兰呢?”赫连恕未曾告诉过她半兰最后怎么样了,可言下之意,徐皎还是能明白,应该是赫连恕让手下人特意放水,让半兰被景钦的人劫走了。那之后呢?

    “半兰啊……我正想与你说呢,半兰她家乡的父母给她说了一门亲事,之前特意来信给我求个恩典,我想着他们一家伺候我多年,虽然舍不得半兰,也不能阻了她的前程,所以吧,我就允了。男方家长辈病了,怕若有个好歹,婚事又得耽搁,催得有些急,半兰等不及向你磕头,前两日就坐船回惠阳去了。”赵夫人笑着道。

    徐皎有些惊讶,却很快笑了起来,“是这样啊!那我还真是为半兰高兴,只是不巧,我本来应该给她添点儿妆的。”

    “这个你放心,母亲记着呢。母亲已是替你添过妆了,念着她伺候我们母女多年,也厚厚赏过她了,足以让她回去好好过活了。”

    徐皎点着头,“还是母亲设想周到,如此,也算全了我与半兰的一场主仆缘分。”

    “只是半兰一走,你身边就少了人伺候,母亲一时还未寻着合适的人……”赵夫人语带犹疑。

    “不必了,我身边有红缨和负雪两人伺候就已足够了,母亲不必再为我费心。”徐皎忙道。

    “那好吧,那就先这样吧,反正马上就要秋狝,带着不熟悉的婢女反倒容易坏事。对了,说起秋狝,你准备得如何了?我给你备了几身衣裳,一会儿让人给你送去明月居。”

    “还有,秋狝时你祖父年事已高,就自请留京,可你二哥哥却是要随驾的,你要有什么事儿,记得多与你二哥哥商量。”

    “母亲,你也别太担心了,长公主殿下也要一起去的。”

    赵夫人神色微微一顿,笑容略有两分勉强道,“是啊!有长公主殿下照看你,可母亲毕竟不在你身边,又如何能真正放心啊?”

    赵夫人望着她,神色真正的关切,徐皎心里一缩,这样的表情明明这样真,如何能是假的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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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3074/ 第一时间欣赏皎皎入怀最新章节! 作者:酌颜所写的《皎皎入怀》为转载作品,皎皎入怀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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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皎入怀介绍:
徐皎一不小心穿书成了炮灰女配,逃命时机缘巧合撞上了易装的敌国大佬,为了活着,迫不得已紧抱其大腿。
初次相见,她美救英雄,挂在他身上,含情脉脉,“我对郎君一见钟情。救命之恩,郎君以身相许可好?”
某大佬笑意深深,“好!”
徐皎:开玩笑!只是权宜之计!当不得真啊!
某大佬:不当真?你想始乱终弃?小娘子不讲武德可要不得啊!
徐皎:这是被缠上了?
不要啊——
(攒稿期间,一日一更,每天晚上8:00,我们不见不散!已有六本百万完结作品,不断更不坑,请放心跳坑!)皎皎入怀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皎皎入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皎皎入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