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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萨琳娜     弃妇的极致重生txt下载     弃妇的极致重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66章 晒衣晒书晒肚子

    “恩恩,县主说的是,苏妈妈也说人在做、天在看,那些黑了心肝的人,老天爷也不会放过他们的。”玉竹听得连连点头,心里也忙‘呸呸,老天爷,童言无忌,小女子刚才是胡说的,并不是真的怪您不讲理,您千万别生气’,并积极的提议:“冯老九的事,老夫人知道了肯定不会放过他们,但老夫人天天在内院里呆着,或许对外头的事儿不是很了解。您看,咱们要不要把这事儿透给荣寿堂的人?唉,要是裘妈妈还在就好了,直接告诉她,老夫人那里也就知道了。”

    萧南闻言,想了想,“老夫人的消息未必不灵通。不过,她老人家未必会去关注一个冯老九。”她们这边之所以清楚冯老九和百草厅的事儿,还是因为特意派人调查才知道的。

    若是没有那层恩仇在里面,萧南也不会关注几个被老夫人赶出去的下人。

    “不过,也不能把话说得太透,”老夫人姜桂之性、老而弥辣,萧南觉得在这样的人面前,还是不要耍心眼儿的好。她是想借老夫人的手诚挚萱草一家子,但也不想让老人家对她有什么不满。

    沉思片刻,萧南道:“这样,我刚让玉莲做了些薯蓣红豆糕,待会儿你派个伶俐的小丫头给老夫人送去。唔,最好派曾经服侍过裘妈妈的冬至或者大寒过去,若是遇到裘妈妈,就跟裘妈妈闲聊几句。裘妈妈定会问我这会儿忙什么,你就让丫头告诉她,我在生气,因回到了老院子,看到了萱草的房间,便想起了这个背主的丫头,只可惜冯家已经被放了出去,我想找她也找不到,正心烦呢。”

    原本,萧南还想着找个更巧妙的法子,把冯家的事儿透给老夫人,但、但老夫人这人的段数太高,萧南很有自知之明,并不认为自己能瞒过老夫人。既然明知不行,那还是秉承‘萧南’的本色,耍点儿小心机,把这事交给老夫人处理吧。

    “好的,婢子明白。”

    玉竹点点头,已经开始帮小丫头打腹稿。

    玉簪走了进来,笑着说,“县主,日头越来越大了,咱们是不是该晒衣服了?”

    萧南抬眼看了看外头,果然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时间也近午,正是阳光最毒的时候。她点点头,“嗯,顺便把被褥什么的也一起晒晒。对了,还有秋季的衣服,也先收拾出来。”

    现在已经立了秋,天气开始渐渐转凉,提前做好准备也好。

    想了想,萧南又补充:“哦,还有那些细软的绢、纱、罗的布料也都晒晒,尤其是我选出来给宝宝做小衣的月白色素绢,放在日头下曝晒一下。”上一世见多了内宅里的隐私事,布料、吃食以及瓷器都是最容易做手脚的东西。

    虽然这些东西都是稳妥之人采购来的,且进府的时候也经过了严格检查,但小心无大错,不过是多说一两句的事儿,也费不了多少力气。

    “是,婢子这就带人去,定将县主和小郎君的衣物全都好好晒晒。”

    玉簪做事细心,知道萧南这么说的原因。其实,这些布料和衣物,在拿到县主手里之前,全都进行了高温消毒,就是用县主在古籍里看到的法子,先用沸水将那布料煮一遍,再用白酒侵泡,最后还要曝晒——所幸那些都是些浅颜色甚至是白色的布料,否则,经过这一连串的折腾,花样、颜色什么的早就不能看了。

    萧南又叫住玉簪,“对了,你再叫个人去问问郎君,他内书房的那些书是不是也要晒晒?书册和竹简都不是很多,可也都放了好些时间,虽不致虫吃鼠咬,但前些日子下了几天的雨,书页恐怕会发霉呢。”

    “是,县主。”

    玉簪稍稍停顿了片刻,见萧南没有其他的吩咐后,这才躬身施礼,然后带着四个小丫头出去办事了。

    玉竹也跟着退了出去,她还要教冬至如何‘告状’呢。

    不多会儿,屋子里安静下来,萧南斜倚在南窗便的软榻上,神情慵懒,脑子里却想着事儿:唔,木槿的事儿,大夫人已经发了话,说是让她节后再回来,省得节日里晦气。而大夫人话里所说的节后,指的并不是七夕,而是中元节后,也就是七月十五鬼节。

    今儿才七月初七,到十五还有八天的时间,萧南准备在木槿回来前,将院子里的事儿全都安排妥当了,省得她一回来就折腾。

    起初,萧南‘劝’崔幼伯把木槿接回来的时候,玉竹几个还有些疑惑。

    在她们看来,像木槿这样的人,大夫人都替萧南将她远远的打发了出去,萧南只需要做出一副听长辈吩咐的话即可,又何必为了‘贤惠’的虚名将人又请回来?

    难道萧南就不怕木槿再耍阴谋算计她?毕竟现在萧南的情况特殊,容不得半点儿差池呢。

    萧南却不这么认为:“长寿坊虽远,但还是没有跑出京城去。木槿也不是一个人,她背后还有一家子支持她呢,更不用说现在她的大兄有了官职,好歹也算得上官家。再加上范家是崔家几辈子的世仆,关系网络遍布崔家各个角落。若是木槿心存歹毒还想算计我,饶是她在长寿坊,依然也能算计。既然注定是个不老实的,放得远了,还不如放在我眼皮底下好好看着。”

    第一世看红楼的时候,萧南虽然不喜欢凤姐的真糊涂、假聪明(某南:瞧瞧她做的都是些什么事儿?贾家被抄的诸多罪名里,只她就占了几条?),但有一件事却办得极为漂亮,那便是用计灭掉尤二姐这一段儿。

    看看人凤姐的手段,先示弱的给尤二姐画了一张大饼,让想正名的尤二姐欢欢喜喜的跟她进了贾府(外室都不如通房呀);随后又去贾母跟前装贤惠,表明自己不嫉妒主动帮老公纳妾;接着又在老公面前表态度,弄得贾琏也误信了她;之后又蛊惑张华去告尤二姐,将她的名声搞臭(嫌贫爱富、自毁婚约,古代女子的大忌呀);最后利用别人下手段,又骂又闹的逼得尤二姐生无可恋……

    一环扣一环,凤姐都没亲自动手,尤二姐就自己了断了,整个事处理的干脆漂亮,堪称处置情敌小三儿的经典案例呀。

    当然,萧南不会像凤姐那般狠辣,但敌人么,还是放在自己能控制的地方为妙。

    至于范家,萧南冷冷一笑,哼,她自有办法对付他们。

    正想着,玉簪和玉兰已经领着一群小丫头在院子里忙活上了,小丫头们叽叽喳喳的说着话,使得院子里顿时热闹起来。

    萧南听到动静,也没了睡意,她坐直身子,往外瞧了瞧,见七八个穿着翠衣、梳着双平髻的小丫头,支竹竿儿的支竹竿儿,抱衣服的抱衣服,还有几个别的小丫头也凑过来帮忙,不一会儿的功夫,院子里已经飘扬起了一片花花绿绿月白粉白,给幽静的小院平添了几分欢快的颜色。

    萧南见她们忙活的热闹,禁不住也来了兴致,她从榻上起来。

    秦妈妈一直在屋里守着,看到萧南起来,忙走过来询问,“县主,可是想用点心茶汤?”

    萧南摇摇头,笑道:“躺得有些乏了,出去走走。”

    “好,奴也想出去看看呢,这群小丫头也都忘了规矩,竟在院子里吵闹,也不怕扰了县主的清静。”秦妈妈一边扶着萧南起身,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

    其实,秦妈妈也知道,今天是七夕,也算是过节,下人们一时高兴难免忘了分寸。她这么说,不过是习惯性的抱怨而已。反正县主大度,只要下人们做的不过分,县主都不会计较。

    果然,萧南听了秦妈妈的絮叨,笑着说:“过节嘛,再说她们都还小,若是哪里不好,妈妈只管调教便是。呵呵,她们才多大呀,哪能要求她们像妈妈这般稳重?”

    说话间,萧南已经来到了门外的廊下,她的视力极好,抬眼便看到了院子墙根放着的一溜三四个装满水的铜盆。

    “呵呵,我都忘了,今儿晚上还要蛛丝乞巧呢,也不知道谁能拔得头筹。”

    七夕节又称乞巧节,按照习俗,小娘子们都会中午起就准备一盆水放着外头,待晚上的时候,水面上便会浮着一层灰尘,此时再将针放入盆中,看谁投下的针能漂浮在水面上,且映出云朵、花鸟的形状,那么她便乞得了巧,是个巧手的小娘子。

    “玉兰和她带的几个小丫头个个都是巧手的,尤其是玉兰,她呀,在萧家的时候就是阖府里最巧的小娘子呢,年年乞巧都能得到彩头。”

    秦妈妈见萧南的兴致很高,也忙凑趣道。

    这时,崔幼伯走了过来,看到满院子的小丫头们都忙着,便笑着说:“多亏娘子提醒,我差点儿忘了正事儿呢。”

    萧南上下打量了崔幼伯一番,直到把他看得有些发毛,才笑着说,“郎君,您既晒书,为何不褪去襕衫?”

    “??”崔幼伯不解其意,满眼问号的看着萧南。

    萧南忍不住喷笑出声,道:“不解衣裳,您又如何晒您的满腹经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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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7章 改变(一)

    额,被自家老婆TX了,崔幼伯讪讪的揉了揉鼻子。

    另一方面,崔幼伯对娘子的‘吹捧’还是蛮受用的,嘿嘿,满腹经纶,嗯,这个词儿我喜欢!

    萧南见他这幅神情,便知道自己的玩笑取悦了某人,心里也愈加坚定自己的想法——崔幼伯确实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唔,需要哄呀。

    崔幼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随后才想起正事儿,“前些日子阿翁出事的时候,我就想陪你回去看看。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好歹也能跑跑腿,帮岳丈分担一二。正巧今天是七夕,你怀孕后也还没有回去看看岳丈和岳母,不如咱们趁今天过节一起去崇仁坊?”

    萧南闻言,暗自点点头:崔幼伯做事确实有些幼稚,但该懂的规矩他还是明白的。也知道自己该为了前些日子的行为,给岳家一个说法。

    而今天是七夕,现在有没有什么重大事情,圣人也要过节,所以朝臣们可以休沐一天。

    崔幼伯提议今天回去,自家的父兄们应该也都在家,他倒也会选时间。

    只是,萧南想到那天她派苏妈妈回萧家办的事,心里默默算了算日子,想到才不过两天的时间,阿耶和大兄未必能这么快给她找到合适的人选,如果今天贸然回去,恐怕达不到她预期的效果。

    想了想,萧南还是摇摇头,道:“为了我家的事,让郎君费心了。不过今儿是过节,郎君又在祠堂学习了那么久,大人和大家(婆婆的尊称)定有许多话要跟您说,今天去崇仁坊不妥。再说了,大家和大嫂曾经说过,七夕要一家人一起拜月。到时候,一家人都聚齐了,偏偏少了咱们两个,岂不是扫了全家的兴致?”

    崔幼伯闻言,思忖片刻,也点头道:“嗯,还是娘子考虑的周全,呵呵,那等过了节,咱们再去给阿翁几位长辈请安。”

    说完,又觉得自己答应的太干脆,崔幼伯又补充道:“额,咱们不能回去,给家里长辈的礼物可不能不去呀。对了,我、我那里刚得了一卷不错的古籍,不如给阿耶送去?”

    萧南脸上的笑意更浓,故作生气的娇嗔道:“嘁,还用你说?给阿翁阿婆阿耶阿娘的礼物,我早就准备好了,今天一早就让人送去了。郎君那卷古籍呀,还是趁着今日的好天气,好好晒一晒,待哪日咱们去给阿耶请安的时候,郎君再亲自送给我阿耶吧。”

    说完,还特意送了两颗大大的白眼球,嗔怪的意味不言而喻——送礼要用心,你若想用古籍讨好我老爹,那就更该亲至才是,哪有让下人转送的道理?!

    崔幼伯不笨,听出了萧南的暗指,又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子,道:“呵呵,娘子说得是,是我想差了。”

    或许是萧南创造出来的轻松气氛,让崔幼伯的心情也随着放松下来。

    话说,自从几个月前夫妻两个吵翻后,崔幼伯这还是头一次如此轻松的面对自己的悍妻。心情放松了,崔幼伯紧绷的那几根弦也放松下来。

    让在场的仆妇们感到诧异的是,他竟也破天荒的跟萧南玩笑起来:“娘子好偏心,阿翁他们有礼物,老夫人和阿娘她们也有礼物,为夫我呢?娘子可否给我准备了礼物?”

    萧南也是微微一怔,说实话,前些日子,她虽然日日派人去给祠堂里的崔幼伯送吃送喝送衣服,两人的关系似是有了一定的缓和。

    但两个人毕竟没有面对面的沟通过。

    她是个穿越加重生的,可以毫无压力的放弃过去的种种,和崔幼伯心平气和的修复关系。

    而崔幼伯却是如假包换的原主,他对萧南的感觉以及对两人婚姻的看法,也全都停留在了原来的认知上。

    在这原来的认知里,崔幼伯和萧南是夫妻,却堪比路人,甚至是仇敌——不停吵闹、相互折磨!

    过去彼此间相互折磨对方的狠辣言语和吵闹场景,也全都深深的印在了脑海里。让崔幼伯短时间内忽视这些印记,毫无芥蒂的跟萧南重新再来,确实有难度。

    而像现在这般轻松随意的闲聊,甚至是相互调侃,却是颠覆了这原来的认知,也颠覆了萧南对崔幼伯的观感。

    其实,就是崔幼伯自己也为自己的改变感到诧异——唔,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但能心平气和的跟萧南聊天,甚至还有心思和她开玩笑?

    难道是自己真的记住了阿翁的话?还是萧南变了,所以他也跟着变了?

    就在崔幼伯心中纠结不已的时候,就听到萧南笑着说:“瞧郎君说的,我怎么会忘了郎君?”

    说着,萧南便引着崔幼伯往正室走去,边走还边说:“早就准备好了,原本想着用过哺食再送给郎君。不想郎君竟这般心急,我也只好提前拿出来了。”

    来到屋里,萧南冲着玉簪使了个眼色,玉簪心领神会,转身去了寝室。

    不一会儿,就见她捧着个红漆螺钿的扁方匣子走了过来,送到凭几前,放下。

    萧南将那匣子打开,转了方向,开口处对着崔幼伯,“喏,这是我给郎君做得襕衫,原是比着郎君日常穿的衣服做得,也不知道合不合适。来人,伺候郎君去试试!”

    话音方落,穿着一身水红色轻罗襦裙的绯衣走了过来,托起那紫霞绮的襕衫,作势扶崔幼伯起身去里间试衣服。

    却被崔幼伯拒绝了。

    崔幼伯直接从绯衣手里接过那紫色的襕衫,抚摸了下上面还算精致的绣纹,心下有些感动的问向萧南:“这、这是娘子亲手做的?”

    自两人成婚后,萧南就给崔幼伯做了几个荷包和扇套,袜子都没有做过一双,更不用说这种大件儿的衫袍了。

    萧南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轻轻颔首,“嗯,是我做的。就是绣工不是很好,可能比不上家里的针线娘子,还望夫君不要嫌弃。”

    萧南这话绝对不是谦虚,她的女红确实不咋地。

    不管是本尊也好,萧南自己也罢,都不是善针线的人。

    而且,在萧家的家教里,针织女红什么的并不是女子闺训的重点,像她们这种士族家的贵女,琴棋书画、针织女红甚至烹饪都不是特别的注重,也不是生活必须的技艺。

    不是萧家不注重闺训,实在是当下的大环境如此,与其学习什么针线女红,还不如学习如何处事交际;擅长琴棋书画,还不如擅长骑马歌舞。

    女工之类的,只要会就成,她们家里又不是没有专业的仆妇,自己和家人穿的衣物,自有针线的仆妇打理。

    琴棋书画也是如此,她们又不是寒门小户的女子,需要靠这些扬名。

    至于刚才提到的歌舞,则是指当下流行的宴会曲调和舞蹈。

    大唐民风开放,又承自洒脱、自由、奔放的两晋南北朝,人们也极富浪漫、奔放和个性。

    日常的生活中,人们的娱乐活动也是丰富多彩。

    比如在贵族的宴会上,宾客们玩儿得兴起,便会有人拍案而起高歌一曲,或者一时兴起当堂舞蹈一番,甚至还会邀请与会的贵宾共舞……

    这些绝对不是主人或者客人侮辱对方,使对方行伎人之事,而是一种风雅,一种主宾尽兴的体现。

    反之,如果有人邀你共舞,你却含蓄的推说不会,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儿,而是一种非常失礼的行为。

    所以呀,有了这样的宴会文化,努力使自己的歌舞表现得优雅不失俗气,远比练习别人看不到的女红重要得多。

    是以,真正的贵族勋贵家里,女子们并不十分擅长所谓的闺阁技艺。

    崔幼伯也知道这些,所以看到针脚不是很密实的衣服,也没有表现得很失望,相反的,他很高兴:“娘子太谦虚了,这已经很好了,我很喜欢,娘子辛苦了。”

    萧南听到夸奖,却没有露出笑容,而是板着小脸儿,双手一摊伸到崔幼伯跟前,“我的呢?郎君,我的礼物呢?!”

    崔幼伯尴尬的挠了挠头,在萧南故作生气的目光中,丢下一句‘我去拿’,便落荒而逃了。

    事实上,崔幼伯根本就忘了所谓的七夕礼物,他这么说,不过是保全面子的托辞罢了。

    “呵呵,郎君也有这般狼狈的时候呢。”秦妈妈看到萧南和崔幼伯的良性互动,很高兴,也很欣慰。

    “是呀是呀,就是不知道郎君在仓促间会送给娘子什么礼物!”

    玉竹也过来凑热闹,主仆几个围坐在一起,喝着茶汤,嬉笑着聊天。

    而书房里的崔幼伯却没有这么轻松了,他在屋里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却怎么都想不起送什么好。

    最后,目光落在书案上散开的一卷字画,脑中灵光一闪,终于有了办法。

    “侍书,笔墨伺候!”

    崔幼伯站在书案后,铺开一张宣纸,摸起毛笔,蘸墨,在下笔前,吩咐道:“我要作画,谁都不要打扰我!”

    “是,郎君!”

    站在门外的小厮忙答应了一声,随后更是将匆匆赶来的翰墨拦在了外头。

    PS:嘿嘿,也不知道咋回事儿,每个周末总有一天啥也不想干,厄,只是补昨天滴,某萨继续ing

第068章 改变(二)

    “阿大,我、我真是有要事,让我进去见郎君吧。”

    翰墨擦擦额上的汗,不死心的再次跟门口守着的小厮商量着。

    阿大是负责看守外书房的粗使小厮,十六七岁的年纪,个头很高,人也壮实,一看便是个会功夫的人。

    他板着脸站在门口,执着的摇摇头,也再一次将崔幼伯的吩咐转告给翰墨,“郎君说了,他要静心作画,谁都不见。”

    翰墨死死的盯着阿大好久,见他死活不肯通融,便有些气急,略带威胁的低喝道:“阿大,你别拿这些话搪塞我,我伺候郎君的时候,你还在市井间胡混呢。我告诉你,我确实有要事要见郎君,现在你拦着我,若是耽误了郎君的事儿,你担待得起吗?”

    阿大听到‘市井’两个字的时候,板着的棺材脸上闪过一抹黯然,随即又恢复了常态,用力摇头,“郎君说了,谁都不见!你若真有急事,可先向前头的管事说,我确实是市井里长大的人,但却也懂得服从的道理。”

    市井奴儿,是当下社会流行的骂人话。而在市井里长大的游侠儿或者泼皮,则更是世人唾弃、不屑的对象。

    阿大和阿二一样都是崔幼伯外出游玩儿的时候,偶然发现的,因见他们生得魁梧,手里又颇有几分功夫,人品也不算太坏,便将他们带回了崔家。

    所以,他们跟翰墨等几人不同,并不是崔家的家生奴儿。

    不是家生奴,也有不是的好处,至少不会陷入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里。

    在阿大和阿二的眼里,只有一个主人,那便是崔幼伯。而崔幼伯对他们也极好,每个月的薪俸也足以度日,所以他们也没有背叛主人的必要。

    所以,只要崔幼伯发了话,不管谁来闯关,阿大和阿二也不会通融。

    刚才崔幼伯既然说‘谁都不要打扰我’,阿大便绝不会让任何一个人进去骚扰郎君,其中也包括女主人萧南。

    连彪悍的县主,阿大都曾经阻拦过,更不用说最近有点儿失宠的翰墨了。

    翰墨恨恨的看着油盐不进的阿大,用力甩了下衣袖,狠狠的说:“好、好、好,好你个阿大,这是你说的,若是耽误了郎君的大事,你看郎君怎么处罚你!”

    像所有被人打败、却只敢放狠话的泼皮一般,翰墨气鼓鼓的丢下一句狠话后,便悻悻的离开了书房。

    阿二目送翰墨的身影消失在墙角后,略带担心的问着兄弟:“阿大,翰墨可是郎君的贴身小厮,更是崔家迎晖院二管事的小儿子,在崔家颇有几分人脉,你今日得罪了他,恐怕日后……”

    阿大无所谓的撇撇嘴,道:“咱们兄弟虽跟了郎君,却并不曾卖身给崔家,还都是自由人。而那翰墨之流,不过是奴婢,如今又因做了错事,被娘子赶出了外书房……郎君如果真当他是心腹,又岂会不帮他说情……不过是个遭了主人嫌弃的奴儿,我惧他什么?!”

    别看阿大表现得像个毫无心机的莽汉子,实际上,他一点儿都不笨,眼睛也够毒,一眼便看出了翰墨的颓势。

    想想也正常呀,他如果真笨,也不可能在父母离世后,一个人在市井间平平安安的长大,还练就了一身的功夫,最后还能以自由人的身份进入规矩森严的崔家。

    在阿大看来,那个翰墨绝对是个蠢的,竟然为了些许好处,明着得罪家里的女主人。

    哼哼,报应来了吧,还不到一天的功夫呢,娘子便给翰墨安排了其他的差事,明升暗降的将他调到了辰光院的外院。

    负责迎送宾客?

    说着好听,听着也像个肥差(崔家来往的都是士族勋贵,贵客们也大方,手指缝里漏一点儿,也够那些负责接待的小厮吃喝不尽了。),但事实上却是个冷衙门。

    因为,翰墨不是去崔家的前院宾馆当差,而是去了辰光院的中庭。

    呵呵,别看着都是中庭的宾馆,两者的区别却很大——辰光院只是崔家十几个院落里的一个,平常来往的客人用手指头都数的过来,连袜子都不用脱。没客人,迎宾的小厮也就没啥事儿,想捞好处更是不可能。

    其实吧,捞不到好处,对翰墨的影响并不大,他真正感到恐惧的是,自己去了中庭,也就变相了被主人流放,平日里根本见不到主人,没了主人做依仗,他又有什么前途可言?

    小管事?

    哼,与其当这样没有前途的小管事,翰墨宁肯继续跟着郎君身边做小厮。

    只是……谈何容易!

    原本,翰墨想利用木槿让他传的话,再次见到郎君,然后再趁机求求情,让郎君准他回来。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他竟连书房的门都没有进去。

    都是阿大这个死贱奴,果然是市井里长大的狗杂种,不识抬举!

    翰墨一边怏怏的往回走,一边在心里咒骂着阿大。

    “翰墨,怎么样?小妹的信你转交给郎君了吗?”

    范德志呆在崔家中庭的宾馆里,正无聊的一圈圈的转着,好容易看到了翰墨,忙快走几步赶到近旁,低声问道。

    “郎君正忙着晒书,娘子也在,我担心被娘子知道,便没有说。”翰墨并没有告诉范德志自己已经调离书房的消息,他将早就想好的说辞说了一遍,随后见范德志眼中带着几分质疑,便故作无所谓的安抚道:“放心吧,范大兄,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我一定会在哺食前把信转交给郎君。只是,郎君肯不肯去,我就不能保证了!”

    嘿,大不了就告诉范家兄妹,说信已经送了,但是郎君不肯见她,这、这也不是他翰墨所能左右的呀。

    翰墨想得很美,但范德志也不是傻子,他因引薛礼来崔家的事儿,惹恼了大夫人,以至于自家的娘子也不能来崔家请安。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知道崔家内院发生的事儿。

    再加上范德志从小在崔家下人堆里长大,仆妇间的那些小花样儿,他比谁都知道。

    一听翰墨的话,范德志便知道这事儿不能指望他了。

    不过,范德志毕竟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也懂得交际的一些技巧,虽然已经猜到了翰墨打得主意,但他并没有说破。

    反而一脸的感谢,又从袖袋里摸出一个荷包递给翰墨,范德志道:“恩恩,这事儿哥哥就拜托你了。郎君那儿,你也帮我家小妹多说几句好话,就说今儿是七夕,木槿虽远在长寿坊,但心里却时时记挂着郎君。对了,我小妹还说,她去岁七夕的时候,曾经和郎君一起在月下许愿,如今愿望达成了,她还想和郎君一起在月下还愿……”

    絮絮叨叨的交代了一遍又一遍,范德志才辞了翰墨出来。

    走出宾馆房间的时候,范德志和几个身穿深褐色仆人服侍的人错身而过。

    “咦?这、这好像是萧家的下人。”范德志微微眯了眯眼睛,叫住负责迎宾的一个小厮,递上一个荷包,问:“敢问小郎,这是宋公府上的贵仆吧?”

    小厮应是新补上来的人,并不认识早年就出去当差的范德志,他熟稔的接过荷包,用力捻了捻,荷包里发出叮当的脆响,嗯,应该是几十枚铜钱,不算少了。现在是盛世,物价极低,一文钱能买三个鸡蛋呢。

    小厮很满意,反正对方问得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便爽快的收了荷包,压低声音回到:“回这位郎君,正是我家八少夫人的娘家宋公萧家派来的人,说是给八少夫人送节礼呢。”

    范德志的眼神很好,他在几个深褐色的仆人中看到了一个浅灰色的身影,便一指那人,继续问道:“这人看着颇有几分儒雅之气,应该是个读书人吧?难道也是宋公府上的人?”

    小厮顺着范德志的手指看过去,哦了一声,道:“是读书人,据萧家来人说,这是八少夫人的父亲,萧驸马推荐给郎君的幕友。”

    幕友?崔幼伯又没有出仕,聘请什么幕友呀?

    范德志满脑子的问号,他忽然悲哀的发现,自从两个月前那件事发生后,他们家距离崔家的核心越来越远了。如今更是连点儿小事都不知道。

    这种变化让他很不安。

    范德志虽然入了禁卫军,但他很明白,在京城这种权贵多如牛毛的地方,如果没有强有力的家族做靠山,别说一个小小的卫官,就是大将军,也很难在京城立足。

    而他,崔家部曲出身,能依仗的也只有崔家。

    “郎君,某还有差事要做,您慢走!”

    小厮见范德志愣在那里,便随意的揖了一揖,转身离去。

    范德志没有说什么,此刻,他满脑子都是如何再拉近跟主家的关系。

    只可惜,上次他们兄妹做得太绝,让崔家在薛礼跟前丢了个大丑,这次他送来的节礼,也被人丢了出去。而他本人,若不是有金子开道,恐怕也——

    “噫?这不是老五家的大郎嘛,你怎么站在这里?”

    正想着,范德志忽然听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他忙循声望去,看清来人的面孔后,他不由得惊喜过望,“二叔祖,是您呀!”

第069章 改变(三)

    来人是个六十多岁的老者,穿着一身姜黄色的胡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虽有些清瘦,但看着却很健康。

    “当然是我,你小子,听说被主人放出去当卫官了?呵呵,不错,真不错,没给咱们老范家丢脸。”说话间,老者已经走到近前,亲昵的拍了拍范德志的肩膀,满意的说道。

    “呵呵,大郎给二叔祖请安,二叔祖,您老不是一直在旧都嘛,什么时候回来的……”

    看到了老者,范德志心头的郁结一扫而空,他得意的想着:哎呀,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呀,他正愁着如何跟主家拉近关系呢,老天爷便把二叔祖送了回来。

    老者,也就是范德志的远房二叔祖,名范信,跟范德志这一房是刚到五服的族人,亦是崔家的部曲。

    但跟范德志这一房不同,范信在崔家部曲中属于高端人士,他年轻的时候曾是老相公崔守仁的亲兵,跟着崔守仁上过战场,也曾经救过老相公的命。

    只可惜,范信在战乱中伤了身子,失去了生育能力,一生无儿无女,几年前老婆也过世了,如今只剩下他一个孤老头子凄然过活。

    幸运的是,崔家不是贾家,范信也不是苦逼的焦大。

    崔家对范信这些陪主子上过战场的忠仆都非常优待,给他们安排了闲散的差事,每个月还有规定的粮食肉蛋供给,过世的也有丧葬补贴,基本上算是活着养老,病了给治,死了管埋,让这些忠仆们得以善终。

    “老相公给旧都的田庄来了信,说是想找我们这群老东西叙叙旧。呵呵,这不,我今儿刚到,还没去给老相公请安呢,就遇到你这个小子了。”

    范信说得颇为自得,他虽上了年纪不能做要紧的差事,膝下也无儿无女,但在崔家却没人敢作践。

    为啥?

    还不是因为他曾经跟着老相公扛过大刀、上过战场?还曾经把老相公从死人堆里背出来?

    如今已经过去了五六十年,但,旧日的情分还在呀。

    就说在旧都的田庄,上百顷地的田庄上,有几百号的部曲、佃农,也有十几个有头有脸的管事,但没有哪个人比他在主人面前有体面。

    月俸就不说了,每年节日里他和几个老兄弟,都能领到从京里发过来的牛肉。

    没错,牛肉!牛肉呀。

    在严禁屠杀耕牛的年代,他范信,却能吃上老主人赏下来的牛肉!

    啧啧,每次领到牛肉的时候,整个田庄上上下下满都是羡慕的眼神,看得范信那叫一个得意。

    现在更有体面了,老相公竟然为了他们几个,特意给田庄写了信,还派专人接他们回来……这辈子活成他这样儿,值了!

    听了这话,范德志眼中的小星星更多了,看向范信的目光也热切的差点儿把老人家烤熟了,他亲热的说:“哎呀,二叔祖真是太有体面了,当年跟着老相公的人那么多,现如今还能让老相公念念不忘的,也就二叔祖您了。”

    范信摆摆手,“你小子站在门口做什么?是不是有什么要事?”

    范德志哪敢说自己是来给妹子送信的呀,他随便找了个理由糊弄过去,继续问着感兴趣的话题:“二叔祖这次回来不走了吧?可是要在祖宅养老?”

    老相公把老部下招来,应该不是单纯想说两句话。

    范德志眯着眼睛,大脑在飞快的转动着。他想到了,是了,老相公辞了相位,如今闲散在家,前些日子府里还传出消息说,老相公在亲自管教八郎君。

    现在八郎君已经从祠堂出来,老相公应该又无事可做,所以便找来当年的老部下,想跟他们一起回忆回忆往事,然后一起养老吧?!

    这么想来,二叔祖岂不是能在老相公身边长待?

    意识到这一点,范德志的心跳得更加激烈,他脑中的那个想法也愈加渴望。

    “谁知道呀,我们几个不过是听老相公的吩咐做事儿,呵呵,以后到底咋样,还得听老相公的命令!”

    范信也已经猜到自己可能会留在京城,但这事儿还没有得到落实,他也不能说得太死,只好含含糊糊的说着,随后又道:“行啦,我还要去给老相公请安,你小子也别在这儿傻呆着了,该忙什么就去忙吧,别耽误了主人的正事儿。”

    范信并不是忘了范德志一家已经脱籍,而是在他以及崔家绝大多数的部曲心里,不管户籍是否独立,他们都是崔家的人,即使出了府,也不能跟主家断绝关系。主家若是有事儿,他们也要随时回来帮忙。

    范德志忙点头应了,“是是,给老相公问安是大事儿,二叔祖您快去吧,千万别耽搁了。等您忙完了,小子再来借您,我阿耶去岁守岁的时候,还念叨着要陪您喝酒呢。”

    范信是个孤老头子,平日里也喜欢自家的后辈。范德志一家,虽和自己的血缘远了些,但他的父亲和范德志的祖爷爷,那也是兄弟呀,不用往上数五百年,他们两家也是一个根上冒出的芽儿。

    听到范德志的话,范信也高兴的直点头,“好好好,等我见了老相公再说。”

    一老一小又寒暄了几句,这才分开各忙各的。

    范德志望着范信瘦弱的背影,脑中的念头愈加强烈。用力握了握拳头,他快步走向自己的马,跨鞍上马,快速往家赶去。

    忙着赶回家和父亲商量大事的范德志,却忘了长寿坊的妹妹还在伸着脖子等回信。

    然而,直到中元节后,木槿再次返回亲仁坊,木槿也没有等到七夕节的情人。

    “娘子,到了!”

    小丫头从牛车上跳下来,看到崔家气势巍峨的大门后,惊得有些不能自已,目瞪口呆的站在那儿傻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门房的人看到这里的异样,过来

    问了问,听说是八郎君的通房丫头要进府,仔细问了是谁,又遣人去府里核实了消息,这才懒洋洋的一指后侧的角门,把她们打发了过去。

    木槿掀开轿帘,心情有些复杂的看着曾经熟悉的大门。

    说是熟悉,那是因为两个月前,她刚刚从这个门出来,且是被人捆着丢出来的。

    一想到那日的屈辱,木槿扶在门框上的手紧紧的收缩着,青白的手背上青筋迭起。

    “娘子?娘子,该下来了!”

    小丫头站在角门前好一会儿,却不见木槿下车,忙再次提醒道。

    “哼,急什么?”木槿听到小丫头的大嗓门,脑门的青筋也开始造反,突突的直跳,她用力咬了咬下唇,用疼痛遮盖了那一阵阵的头晕,“真是个没见识的田舍奴儿,哪有在门前下车的道理?看什么看,还不去叫门!”

    走角门就已经够让人心烦了,这丫头竟然还在外头就催她下车,懂不懂规矩呀?!

    木槿气得用力一甩手,将轿帘放下,深深吸了几口气,她端坐在座位上,摆好姿势,努力使自己恢复到在崔家的气质和神态。

    只可惜,经过两个月的‘别业’生活,再加上怀孕初期的各种反应以及各种进补,木槿早就不是两个月前那个聘婷娇弱的小美人儿。

    此刻,她面庞滚圆似蒸饼,身形也比过去增宽了两三倍,头发有些枯黄,头上半点儿首饰都没有。

    为了使自己好看些,木槿出门前,特意找了多杏黄色的牡丹绢花戴上,只是,不知为毛,往日戴上这绢花,只会衬得她愈加娇美。

    可现在看着,怎么看怎么像乡下来的黄脸婆。

    而更可怜的是,木槿许是在田庄看惯了那些农妇的装扮,这会儿看自己也没有觉得不对劲。

    “是,娘子!”

    小丫头撇撇嘴,嘴上不情不愿的应着,心里却忍不住吐槽:哼,装什么装?

    刚才那几位好心的郎君们都说了,牛车里坐着的那位不过是崔家郎君的小妾,哦不对,连小妾都不是,只不过跟她一样,都是伺候人的丫头。

    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婢,你装什么娘子?!

    小丫头举着小拳头咚咚咚的敲了敲门,好一会儿,里面才有人应了一声,“什么人?可有拜帖?”

    小丫头紧张的搓了搓手,扬高声音,“我、我,那什么,是木槿姐姐回来了!”刚才那个高高的大郎说了,她伺候的娘子叫木槿。

    “木槿?什么木槿?没听说过!”

    一个粗壮的婆子打开了门,但并没有完全打开,只是一尺宽的一条缝,透过那门缝,婆子瞥了牛车一眼,鄙夷的撇撇嘴,不客气的说道。

    牛车里的木槿听了,刚刚压下的火气又窜了上来,她唰的拉开帘子,喝道:“牛四娘子,不过是几日不见,你竟不认得我了?”

    哼,不过是看角门的三等婆子,平日里,她木槿都不屑理睬的粗鄙之人,现在竟也敢在她面前放肆!

    “哟,这、这不是八郎君房里的,咦,叫什么来着,”牛四娘子阴阳怪气的长‘哟’了一声,两只金鱼眼更是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木槿一番,最后才装着想不起来的模样,吱吱呜呜的想了半天,最后才猛地一拍大腿,道:“对了,我想起来了,你不就是那个名字犯了八少夫人忌讳,后被八郎君改名为阿槿的那个丫头?!”

    什么?改名?给谁改名?!

    木槿愣住了,她曾设想过许多种重回崔家的场景,但绝没有想到眼前这一幕!

第070章 客来

    木槿,哦不,从现在起,咱也得改口称之为阿槿了。

    阿槿听了那婆子的话,差点儿当场怒起。

    但,也只是差点儿。

    阿槿不是胸大无脑的草包美人儿。

    她能从几十上百的同龄家生奴中脱颖而出,成为八郎君的贴身侍女,并且还能在四个贴身侍女中混成隐形的老大,靠得不仅仅是脸蛋儿、家中关系以及心计。

    阿槿很聪明,这一点无容置疑,单从当年被萧南抓奸的人不是她(而是同样大丫鬟出身的紫珠,也就是被萧南一怒之下卖到平康坊的苦逼出头鸟),便能看出,她很善于筹谋。

    但更令她的大兄看重的,便是她很识时务,且能屈能伸。

    这一点很重要,能在内宅里存活下来的人,就没有几个是笨的。而能生活得极好的人,也不仅仅一个聪明就能成事儿。

    如果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守不住自己的本分,聪明也会成为让自己迅速走向灭亡。

    而阿槿恰恰就能做到这一点。

    只见她低着头,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好容易将脸上的怒意压下去,然后撩开轿帘,从牛车上跳了下来。

    牛四娘子也是崔家的家生奴,她跟阿槿家不同,一家子都不怎么受宠,只在外院的冷衙门蹲着,这次她会朝阿槿发火,也不过是崔家内院最常见的捧高踩低罢了。

    说起来,牛四娘子和阿槿也没有什么仇怨,只是眼红她能巴结上郎君而已。如今见她落魄了,习惯性的过去踩两脚。

    这会儿,见阿槿朝她走来,牛四娘子不解其意,忽然看到她隆起的肚腹,这才想起阿槿肚子里还有郎君的孩子呢。

    意识到这一点,牛四娘子顿时吓得冷汗直冒,又看到阿槿已经走到她的近旁,她不免惴惴的往后退了两步——开什么玩笑,阿槿确实失了宠,但人家的肚子可争气呀,这会儿她跟阿槿闹口角,若是阿槿乘机崴个脚、喊肚子疼,诬陷她谋害郎君子嗣,那她、她岂不是要被管事娘子重罚?!

    当阿槿走到牛四娘子身侧的时候,牛四娘子油光光的额头上满都是密实的汗珠子,身子也下意识的往一旁躲着,生怕跟阿槿有任何接触。

    阿槿见状,稍作沉思便知道对方的顾虑,心里冷笑一声,哼,现在知道害怕了?早干什么去了?

    不过,阿槿过来并不是来吵架滴,不管心里怎么不待见面前这个粗使婆子,她还是悄悄从掩在袖子里的荷包中摸出一片两寸长一寸宽的金叶子,装着跟牛四娘子亲热攀谈,不着痕迹的将金叶子塞给她。

    临了还故意冲她眨眨眼,道:“我刚回来,不知道府里的事儿,还劳烦娘子给我说说。牛四娘子放心,你说了什么,我进了角门后就全都忘了,府里的人也不会知道。”

    牛四娘子掩在姜黄色麻衣窄袖中的手,用力捻了捻那金叶子,只是她从来没有接到过这样的打赏,摸着手里的东西既不像铜钱儿,也不似银簪子啥的,便有些好奇的低头瞟了一眼。

    喝!金、金叶子!

    牛四娘子慌忙把手缩回袖子里,然后笑得异常谄媚的说道:“哎呀,阿槿真是太客气了,咱们都是府里的人,彼此间相互照顾也是应当的。来来,我告诉你呀……”

    牛四娘子两步出了角门,反手将门虚掩上,又左右看了看,确实没有外人后,这才压低声音,把八郎君为何给木槿改名,以及八少夫人如何打理内院的事儿说了一遍。

    最后,牛四娘子又补充道:“……听辰光院的封娘子说,经过那件事后,八少夫人仿佛变了一个人儿,也不嫉妒了,也不闹脾气了。

    这不,自己怀了身子,阿槿你又不在府上,郎君身边无人伺候,便主动用自己的私房给郎君买了四个才貌俱佳的小娘子……”

    “四个、小娘子?都、都是些什么人?”阿槿只觉得胸口似压了一块大石头,闷得她喘不过气来,好容易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唔,我没福气,并不曾亲眼见过。不过听辰光院伺候的老姐妹说,那四个小娘子,可都是千娇百媚、多才多艺的小佳人呢。”

    牛四娘子一脸遗憾,不过看到阿槿黑似锅底的大圆脸后,又住了嘴,违心的劝道:“当然,郎君也是因为身边无人服侍这才亲近了那四个小娘子,如今阿槿你回来了,呵呵,想来那四人很快就会失宠。”

    阿槿嘴里满是苦涩,她不是傻子,当然听得出牛四娘子的话有多假。

    没错,她是回来了,可、可她也是个孕妇呀。

    女子怀了孕,连县主都要和夫君分居,更不用说她这个无名无分的小丫头了。

    复宠?她也想呀,但她不是只会做白日梦的蠢丫头,现实如何,单从七夕节郎君没有来赴约,阿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过去,阿槿容貌佳、身材也没有走形,郎君身边亦没有其他的狐狸精诱惑,所以她才能牢牢的把郎君抓在身边。

    如今有了新人,虽没有亲眼见到,但能让县主弄来当救兵的,尤其是泛泛之辈?

    相貌自是不必说,没准儿还是教坊出来的专门勾引人的‘前头娘子’(教坊妓女的别称),跟这样的专业人才相比,十个阿槿,也不是对手呀。

    用力咬了咬下唇,阿槿努力使自己的神智保持清醒,继续探听:“除了这事儿,府上还有什么大事吗?”

    牛四娘子翻了翻眼珠子,拼命回想着,唔,阿槿可是给她一片金叶子呢,如果她不能说出能让对方满意的消息,这金叶子能不能保住还是个问题咧。

    努力想了好一会儿,牛四娘子才用力拍了拍手掌,道:“对了,辰光院重修的事儿,阿槿你可知道?”她应该没有记错吧,辰光院是在阿槿离开崔家后才开始重修滴。

    阿槿摇摇头,“不知道。怎么,辰光院整个院子都重修了?”

    她恍惚听大兄说过,只是大兄说的并不详细,而她那时也一心想着如何挽回郎君的心,对房子这种小事并没有房子心上。

    现在阿槿终于可以回来住了,她自然要关心一下未来的居所。

    牛四娘子见自己找对了话题,心里满是得意,当下便添油加醋的把修整一新的辰光院吹嘘了一遍。

    什么流水亭啦,什么暖房啦,什么壁画啦,什么新家具啦,事实+听来的谣传+自己的臆想,牛四娘子嘚啵嘚的喷了好一会儿吐沫星子。

    阿槿双眉拧成了麻花,“你是说辰光院主寝东侧的花园改建成了流水亭?”

    那不是郎君的‘内书房’吗?她和其他三个侍女,陪郎君住的地方?

    牛四娘子点点头,“是呀是呀,就是那个花园。我告诉你呀,这次你们辰光院可算是在崔家露了脸,连老夫人都夸那流水亭建得巧呢。听说,其他几位少夫人也想在自家的院子——”

    阿槿对什么流水亭根本不感兴趣,她打断道:“芙蓉和那四个小娘子,现如今都住在哪里?”

    难道都住在主院?

    应该不会吧,以她对萧南的了解,萧南或许能忍着妒忌给郎君纳妾,却绝不会把那些人放在自己面前碍眼。

    牛四娘子被阿槿这一打断,心里顿时有些不高兴,暗道:嘁,郎君的小妾住在哪里,我怎么知道?我要是能知道这么高级的消息,也就不会蹲在这里看角门了。

    阿槿问完,也觉得自己问错了人,她忙笑了笑,道:“时间不早了,牛四娘子,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对了,听说你家的三丫头也到了入府的年纪了?呵呵,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倒是可以帮忙让她进辰光院哦!”

    牛四娘子眼睛一亮,她一共有四个丫头,大丫和二丫都未能进入内院,只在针线房和大厨房混了个小差事,每个月领着几百钱的月钱,不但没有打赏,连主人的面儿都瞧不见。

    如果三丫能进辰光院,或者其他的院落,哪怕是稻香院呢,从粗使丫头开始做,也不求做到一等大丫鬟,就是能升上二等,日后的前程也错不了呀。

    倘或三丫再机灵点儿,得了主人的缘法,到了岁数,能给她指配个好人家,她老牛家也能翻身呀。

    牛四娘子颇有自知之明,并不敢奢求女儿能像阿槿这般成为郎君的枕边人。只一个二等丫鬟,对她一家也是极为难得了。

    用手背擦去嘴边的口水,牛四娘子笑得更加谄媚,点头哈腰的对阿槿说:“哎呀,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们一家子定会好好答谢娘子。来来来,时候不早了,我这就给娘子安排奚车。”

    本来,以阿槿的身份,并不能在内院搭乘奚车。利诱+许诺,让阿槿在人前涨了一回脸!

    牛四娘子推开角门,敞开大嗓门叫来赶车的婆子,恭恭敬敬的把阿槿扶上了奚车。

    另一边,崔家中庭的宾馆里,一个文士打扮的年青人,正满脸淡然的等着主家的接见。

    崔守仁合上拜帖,又拆开亲家送来的信,仔细看了一番,好久,才问道:“那位刘郎君呢?快请他过来。对了,你再派人去辰光院把八郎唤来,就说有贵客!”

    彭城刘家的人,那可是故友之后呀!

    PS:嘿嘿,第一更,满血复活的某萨努力码字中!

第071章 无视

    在小丫头近乎崇拜的目光中,阿槿得意洋洋的坐上了奚车。

    哼,她就知道,她的金叶子不会浪费滴。

    “娘子,府里好大呀,”所以都不用走路,只能坐奚车。小丫头是长寿坊田庄的丫头,没见过什么世面,从小到大见过的最好房子,也只是管事的家,一个能把地衣铺在榻上的豪华府邸。

    但是,当小丫头跟着阿槿上了奚车后,才惊讶的发现,脚下的车板上,竟然也铺着红底织暗绿色团花花纹的地衣。

    一时间,小丫头无措的蹲站在车门口,不知该伸哪只脚好。

    “还不进来?傻站在门口做什么?”阿槿实在受不了小丫头上不了台面的蠢样,坐好后,见她还在那里发傻,便没好气的喝道。

    “额,是是!”小丫头被吓住了,她名义上是崔家的丫头,但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到主家呢。刚才在车外,看到这架做工考究的奚车,她就惊诧万分了。

    刚才那位善谈的大娘说了,这是崔家内院的搭乘工具,但凡是来崔家的宾客以及崔家的主人们,在内院都不会自己走路,院落间出入都用奚车呢。

    瞧瞧这车厢,都是敦实的水曲柳的,表皮刷着枣红漆,看着比知县家的牛车还豪华。

    车厢里挂着轻薄的纱罗帐幔,座位上放着柔软的隐囊,座位间还放着熏炉,白瓷的熏炉里,正燃着清爽的香球,白色的香雾袅袅,简直比管事家的寝室还要高雅呢。

    蹑手蹑脚的坐在车厢门板后的小杌子上,小丫头两只眼睛滴溜溜看个不停。

    没见识的田舍奴!

    阿槿扫了小丫头一眼,不屑的冷哼一声,随即便闭上了眼睛。

    第一关,她已经顺利闯过,相信等奚车驶入辰光院的时候,不管是萧南也好、那几个通房也罢,她们都会对她如何能搭乘奚车而感到困惑。

    唔,若是能让她们往郎君这边猜,那就更完美了。

    接下来便是第二关。

    阿槿紧抿双唇,脑子里开始闪现出两个多月前,她和萧南对上的那一幕。

    她串通萱草给萧南的下药,又煽动郎君跟萧南吵架,最后更在外客面前让萧南(亦或是崔家?)丢了大丑,依着萧南的脾气,还不定怎么恨她,想置她于死地而后快呢。

    这次,她又利用了郎君对她的旧情,提前返回崔家。

    萧南那火爆的脾气,肯定早就积攒了一肚子的火气,准备好好修理她呢。

    阿槿一点儿都不怀疑,她此次回来,萧南极有可能在她进门的那一刻,就给她个大大的下马威。

    唔,罚跪?抽板子?还是掌嘴?

    阿槿心里有些惴惴的同时,又有些兴奋——哼,只有萧南出招,她才能利用机会让郎君再对她升起怜惜之情。

    不过,刚才牛四娘子也说了,萧南经过流产那件事后,整个人的性子都变了,变得异常贤惠、异常聪明,行事也不再只用鞭子不用脑子,没准儿,这次回来,萧南真的会改变策略也不一定呀。

    忽然间,阿槿想起了那日她陷害萧南,却反遭她陷害的一幕。

    难道,难道从那时起,萧南就变聪明了?还是她身边有了伶俐人?

    阿槿捏着帕子的手不断的收紧,差点儿将一方水红色的罗帕拧成了麻花。

    “娘子,车停了,是不是到地方了呀?”

    小丫头扒在车窗上,两只眼睛根本不够看,一路上亭台楼阁、假山流水,看得她眼睛都直了,心里直说自己来到了仙境。正瞧得热闹,忽然车子停住了,小丫头将头探出车窗,仔细看了看,发现她们已经停在了一个壶门洞雕花大门前,那镂空的雕花上,还垂着一串串长着紫色小花的藤蔓。

    阿槿却没有去看车窗,而是跺了跺车底板,问道:“可是到了?”

    “是,已经到了,小娘子,可需要奴帮你叫门?”

    赶车的是个四五十岁的老婆子,她临来的时候,牛四娘子早就叮嘱她了,直说车里坐的是辰光院的贵妾,肚子里还有郎君的孩子,千万别怠慢了。

    是以,这婆子虽粗鄙,但对阿槿倒还客气。

    “嗯,叫门吧!”

    阿槿的姿态摆得极高。

    她既然有心想让辰光院的人看看她是如何进府的,那么她就绝对不会提前下车,就算下车,她也要让所有的人看到奚车后,才会在众人的艳羡目光中下来——这架奚车,可是府内少夫人、小娘子们或者贵客们搭乘滴!

    那婆子倒也听话,麻利的跳下车架,噔噔跑到台阶上,举起拳头咣咣咣的敲起门来。

    不一会儿,门里便有人问话:“谁呀?”

    紧接着,门从里被打开了,门缝里探出一个婆子,她看到敲门的婆子以及台阶下的奚车后,眼中闪过一抹诧异,随即拉开后门,道:“你是门房的赶车婆子?车里是何人?若是客人,为何不走正门?”

    那婆子忙蹲身行礼,亲热的叫了声老姐姐,随后才指着奚车,道:“奴正是在门房当差,这位是贵院怀了孩子的贵妾,奉郎君的命令,搬回府里养胎。”

    门里的婆子听了这话,脸色倏地变得很难看,撇撇嘴,道:“哼,什么贵妾,不就是阿槿那个贱婢?!”

    赶车婆子愣了下,心说话,这院里的人怎么跟牛四娘子说的不一样?这阿槿到底是什么来历?

    不过,在崔家混的下人都不是傻子,那婆子也只愣了短暂的一小会儿,很快便又堆起了笑容,“哎呀,奴在角门当差,也不知道什么阿槿什么贵妾的,只是奉命把人送进来,如今已经把人安全送到,还请老姐姐派个人来把她接进去,好让奴完成这差事吧。”

    门里的婆子闻言,也觉得没必要跟一个赶车的婆子多说什么,她冲着奚车喊道:“阿槿,你作死呢,既到了家门口,还装什么娘子,还不滚下来去给八少夫人请安?!”

    阿槿一听,刚刚端起来的架子顿时塌了下去,她气狠狠地跺了下车底板,不知该下去还是在车里等着。

    门里的婆子见阿槿不肯下车,便冷笑一声,道:“怎么,你还准备让八少夫人亲自来接你不成?还是想让小丫头来伺候你?哼,你也不想想,你自己还是个丫头呢,连个妾都还没挣上,你摆什么谱?”

    骂完这话,婆子又对那赶车的婆子说,“你只管让她下来,如果她不肯下来,那你就原路给她带出去。”

    “这……”赶车的婆子也愣住了,很显然,面前的一幕超出了她能处理的范围。一时间,也不知是帮阿槿下来呢,还是赶车出去。

    婆子还在冷笑,“阿槿,我数三下,如果你死不下车,那我就关门了。一、二……”

    唰!

    车帘子被甩开,阿槿阴着一张脸从车里走出来。

    她左右看了看,这里正是辰光院正寝室西侧后院的后门。

    她不知道自己走这个门,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说幸运,是因为这里平日来往的人极少,自己刚才被个婆子喝斥的场面,并不曾被人看到;

    说是不幸,看守后门的这婆子她认识,正是跟她不怎么对付的封娘子,封海桐的婶娘!

    “嘁,早这么痛快多好,费了老娘这么多口水。”封娘子鄙夷的上下打量了发福的阿槿一番,随即嘲讽的说道。

    忍着气,阿槿吩咐小丫头:“把行礼给我搬下来。”

    “是。”小丫头被眼前这一幕吓到了,她慌慌张张的从奚车上下来,然后费力的从车厢后拖出一个大大的包袱。

    “好了,你也回去吧,门口的牛车还等着呢。”

    阿槿想了想,又从荷包里摸出一个铜包金的戒指丢给那小丫头,“赏你的。”

    “谢娘子赏!”

    小丫头忙接过那戒指,喜滋滋的又跳上奚车,硕大的车轮转动,奚车咕噜噜的驶出了辰光院。

    封娘子冷眼看着阿槿吃力的扛起包袱,闪开门洞,让她进去。

    咬着牙,阿槿心里一边骂着,一边往里挪动脚步,沿路,她遇到了好几拨穿着翠衣梳着双平髻的小丫头,只是这些人的面孔很生,她几乎一个都不认识。

    至于阿槿往日安插的心腹,更是一个都没瞧见。

    越往里走,阿槿越心慌,难道,难道翰墨发来的消息都是真的,萧南真的趁着她离开的当儿,把辰光院重新梳理了一遍?

    好容易来到了主院前,阿槿把包袱放在脚边,她恭敬的跪了下去。

    “奴给县主请安!”

    好一会儿,才有一个穿着翠衣的小丫头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声音中还带着几分稚嫩:“你是木槿吧。八少夫人这会儿正忙着,没空见你,不过你既回来了,有两件事要交代你。第一,因你的名字犯了八少夫人的忌讳,郎君吩咐了,从即日起改名为阿槿;第二,你怀着身子,八少夫人体恤你,从即日起到生产,八少夫人免了你的请安和规矩,只需好好在房间里静养即可。”

    阿槿千算万算,她甚至都做好了被萧南虐待的准备,但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人家根本没把她当盘菜,连个一等二等丫鬟都不派,只让个刚入府的三等丫鬟就打发了她。

    PS:修文。

第072章 刘家子

    阿槿咽下嘴里的苦涩,艰难的问道:“那、那奴的房间在哪里?可是还住在原来的屋子?”

    小丫头摇摇头,笑着说:“不是,你的房间在西侧跨院,郎君的姬妾都住在那里。另外,八少夫人照顾你,特意从大夫人那里给你讨了为经验丰富的老妈妈,所以,你只管好好养胎,其他的就不要操心了。”

    说着,小丫头从台阶上走下来,弯腰帮阿槿提着包袱,道:“呵呵,阿槿姐姐,走吧,我送你过去。”

    阿槿并没有起来,还是保持着跪姿,伸着脖子往里看了看,不死心的问道:“郎君呢?八郎君不在?我、我还想给八郎君问安。”

    其实,阿槿更想知道八郎君住在哪里。

    小丫头当然不会满足阿槿的需求,她笑得很甜,圆润的小脸上带着几分纯真,“阿槿姐姐,郎君并不在呢。我刚才听人说,最近老相公一直在亲自帮郎君批改作业,今儿又来一位贵客,老相公专门命人请了郎君去,估计要用哺食的时候才能回来吧。”

    小丫头吃力的抱着包袱,气喘吁吁的催促道:“阿槿姐姐,咱们还是先去您的房间吧,您也赶了半天的路,这会儿肯定累了,呵呵,赵妈妈也应该帮你准备了点心和茶汤,你且好好休息休息吧。”

    阿槿又四周看了看,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最后无奈,只得站起来,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小丫头离开了主院。

    路上,阿槿一边观察着四周的环境,一边套着话,“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女儿?还是外头进来的?进府多久了?跟着哪个姐姐学习?”

    小丫头很乖巧,老老实实的回答没一个问题:“我原来叫李二妞,八少夫人赐名雨水。我不是崔家的家生奴,而是从外头买来的。呵呵,已经进府两个多月咯,正跟着玉簪姐姐学习呢。”

    “哦?那很好呀,玉簪最是个细心稳妥的人,她选了你,想必你也是个细心的好孩子。”阿槿越往西走,脸色越差,最后,她跟着雨水东绕西绕,终于来到位于主院西侧的西跨院。

    说是西跨院,其实就是主院西侧厢房延伸出来的几间屋子。但因和西厢房错了一条街,所以被隔离出来,形成一个单独的院落。

    西跨院里一共有一溜厢房,每间厢房的规格和面积都一样,都是一大间被屏风或者帐幔隔成了一大一小两间。

    屋里家具齐全,里间可以当寝室,外间会客,用来给姬妾住,再好不过了。

    至少在雨水等新来的小丫头看,这些屋子比自家的堂屋还要宽敞,家具什么的也都是极好的,分配给姬妾们住,都有些浪费。

    但在阿槿看来,确实寒酸至极——啧啧,看看这么点儿大的屋子,连个浴房都没有,也没有小丫头们值夜的地方;还有那家具,都是最廉价的榆木;还有那屏风,天哪,竟然是最普通的素纱的,画的图案也艳俗……

    这都是什么地方呀,简直比下人住的地方还要寒碜。(某南冷笑:哼,你就是下人,好不好?!)

    雨水仿佛没看到阿槿阴沉得快要下雨的脸,她放下包袱,冲着最东侧的一间屋子喊着:“赵妈妈,赵妈妈,阿槿姐姐回来了。”

    “来了!”

    一声略带嘶哑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个四十四五岁的中年妇人走了出来,她先顿在门口看了阿槿一会儿,眼睛中带着几分探究。

    足足有一刻钟,赵妈妈才迎上两人,她冲着阿槿微微颔首,“这就是阿槿吧,我是大夫人派来照顾你的,夫家姓赵,你只管叫我赵妈妈就好。”

    “赵妈妈,以后还请您多多关照。”

    赵妈妈打量阿槿的时候,阿槿也在打量赵妈妈。

    阿槿跟着崔幼伯十多年,对大夫人院子里的人也很了解。但是,在她的记忆里,大夫人身边貌似并没有赵妈妈这么一号人。

    而且,能称得上‘妈妈’这个称号的,大多是家中少主人的奶娘,可、可是,八郎君的奶娘并不是她呀。

    那么,这位赵妈妈到底是什么来历,会不会是萧南找来害她的人?!

    想到这里,阿槿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凌厉,她甚至有些森寒的盯着赵妈妈,“不知妈妈在大夫人身边做什么差事?以前怎么没有见过您呢?”

    赵妈妈却似没有看到阿槿比刀子还有锋利的目光,她先是冲着雨水点点头,“雨水,把行礼搬进去吧。”

    “是,妈妈!”

    雨水也似没有觉察到阿槿和赵妈妈之间火光四色的较量,她欢快的答应一声,弓着腰抱着包袱,费力的往屋子里挪动。

    “我是大夫人的陪房,曾经奶过三郎君,后因我夫君被相公派去田庄做事,我便跟着一起去了,上个月才被大夫人调回来。”赵妈妈略带嘲讽的说道,“怎样,奴还算合格?”

    阿槿垂下眼睑,双手拢在袖子里,暗道,看来必须尽快联系大兄,让他好好调查一番这个赵妈妈。

    不过,阿槿毕竟是个有城府的人,不管心里怎么想,脸上却还是一副温柔怯弱的模样,她忙摇头,怯怯的说:“妈妈这是说得哪里话,阿槿只是看着妈妈眼生,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您,这才多问了一句,还请妈妈不要介意,阿槿绝对不是不相信您。您既是大夫人身边的人,也最是稳妥的,如今能得到您的照拂,阿槿高兴还来不及呢。”

    赵妈妈挑了挑眉,对阿槿的话不置可否。

    这时,雨水摸着汗水,从屋里跑了出来,笑眯眯的对赵妈妈说:“妈妈,我把阿槿姐姐的行李放好了,您看,还有什么事儿让我做吗?”

    赵妈妈笑了笑,摸了摸雨水头顶的小包包,慈爱的说:“雨水果然能干,妈妈这里没有什么要让你做的了,你快回去复命吧。”

    “恩恩,”雨水乖巧的点点头,随后又看向阿槿,笑道:“阿槿姐姐,您看看房间可还满意?如果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您也只管说,回去我就转告玉簪姐姐。”

    阿槿闻言,还当了真,她抬步走进房间,仔细看了看自己未来的居所,一一点出要的东西:“我现在身子越来越重,不能跪坐了,若是有胡床最好……衣架怎么是单脑的?我记得我原先屋子里用的都是双脑衣架……还有这帐幔,太厚了些,现在是夏日,若是拉上这帐幔,屋里透不过气……还有还有……”

    雨水听了阿槿洛里啰嗦的话,并没有露出任何不耐烦,相反的,她甚至掰着手指一一记着,“恩恩,胡床、双脑衣架、还有薄纱帐幔、镂空银香球……”

    最后,雨水又把阿槿的要求复述了一遍,“阿槿姐姐,对吗?”

    阿槿故意装作没有看到赵妈妈不赞同的眼神,点点头,道:“没错,雨水的记性真不错,希望你能把我的要求都告诉玉簪。”

    玉簪知道了,也就等于萧南知道了。

    哼哼,以萧南爆炭一样的脾气,听了她这些无理要求,一定会很生气吧,看她还怎么无视自己的存在?!

    “阿槿姐姐放心,我一定会把你的要求全都转告给玉簪姐姐的。”

    雨水用力的点点头,认真的说道。

    “呵呵,那就多谢雨水了。”

    阿槿甚至非常期待萧南的怒火。

    只可惜,阿槿期待了半天,别说萧南了,就是玉簪都没有露面。反倒是等来了辰光院的内院管事苏管事,只见他阴着连,指挥着几个粗使婆子将阿槿要的东西一一搬了进来。

    而隔壁几间厢房里住着的芙蓉、金枝、玉叶等人,皆是咬着小手绢,满眼嫉妒的看着。

    ……

    “某彭城刘晗,拜见老相公!”

    刘晗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圆领襕衫,身材颀长,面如白玉,双眸炯亮,满身的书卷气,一看便是个接受过良好教养的世家子弟。

    “君直无需多礼。我与你祖父是多年好友,又曾经同殿为臣,咱们两家也算是世交了。”崔守仁上了年纪,愈发喜欢懂规矩、肯上进的后生,他看了亲家的信,知道刘晗是来京城赶考的,更加欣赏。

    要知道,彭城刘家也是世族大家,虽比不上萧家、崔家显赫,但也是承传数百年的世家大族。

    刘晗虽不是刘家的嫡支,但也是刘家的子弟,父祖都曾经入朝为官。

    只可惜刘晗的父祖皆是英年早逝,刘晗又是独子,上无父祖庇护,下无兄弟扶持,如今跟着寡母,还能不忘上进,这一点颇让崔守仁喜欢。

    正如亲家信里提到的,有刘晗这种出身高贵却家道中落的士族子弟做好友,小八定能有所长进。

    于是,他特意把崔幼伯叫来,希望小八能跟刘晗成为好友,“幼伯,还不过来见过你刘世兄。”

    崔幼伯刚进来,便听到祖父威严的话,他抬眼看去,只见祖父左侧下首跽坐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相貌俊朗,气度不凡。

    崔幼伯崇尚古风,在择友方面,也颇有魏晋遗风——喜欢俊美之人。

    作为外貌协会的中坚分子,崔幼伯看到刘晗的长相,就很是喜欢,他躬身行礼,“某崔幼伯,见过刘世兄!”

    刘晗直起身子,回礼,“某刘晗,见过崔郎君!”

    虽然不喜欢纨绔,但,为了来年的科举,刘晗,堂堂刘家子,也只能使出浑身解术讨好崔幼伯了……

    PS:唔,萧南的渣夫改造计划,已经正式开始,后续如何,敬请亲们期待哦!

第073章 极品姑母

    刘晗,字君直,彭城刘家子弟,少敏好学,尤善诗赋。

    这是刘晗留给崔幼伯的第一印象,也是刘晗给崔幼伯营造的第一印象。

    萧南胡坐在方榻上,面前凭几上放着一盏茶汤,正徐徐冒着热气。她听完崔幼伯兴奋的讲述后,饶有兴致的问道:“这么说来,刘郎君和郎君一样,都喜好古风咯?”

    听听人家这爱好,什么琴棋书画啦,什么嗑药(五石散)豪饮啦,什么制香烹茶啦,什么收藏古玉啦……萧南数完刘晗喜好的特长后,终于为他刘家为毛会如此清贫找到了理由。

    靠,这么能折腾,父祖又没有传下给力的爵位,家里又没有什么充足的财力,这人却还死撑着世族大家的排场过活,难怪弄到最后,连赶考的钱都木有。

    “可不是,君直兄在古文上的造诣远胜于我,唉,真不愧是彭城刘家汉皇室的后裔呀,家族底蕴果然远超于其他氏族。”

    崔幼伯年少有名(京城纨绔多呀),在同龄的贵族子弟中,鲜少遇到能让他折服的人。(蹲在井底的可怜孩纸,囧!)

    如今碰到了一个刘晗刘君直,对方俊美的容颜,优雅的举止,丰富的学识……一言一行、举手投足间都让崔幼伯心生仰慕之心,他都不等祖父开口留人,他这儿就已经积极、热情的挽留刘郎君住在崔家。

    “竟还比郎君都厉害?”萧南故意做出吃惊的模样,随后又带着几分回护的口气质疑道:“我不信,郎君可是京城有名的崔家玉郎呢,这世上竟有人比郎君的文思还要敏捷?他的年纪,应该比郎君大吧?!”

    不可否认的,萧南的这番表演又取悦了崔幼伯,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喝了一口茶汤,道:“呵呵,乔木你太夸奖我了,世界之大,才子杰士不胜枚举,我不过是多读了几卷书,当不得娘子这般夸奖。”说是这么说,但他眼中的笑意却是掩都掩不住。

    说完,又偏头想了想,崔幼伯说:“唔,刘郎君比我年长三岁,也算是同龄人呢。”

    萧南却有些不讲理的诡辩道:“哪有,他可比你大三岁呢,三年的时间可以多读好些书呢。郎君在祠堂呆了不过两个月,就读了这么多书,还写了不少文章,若是再有这三年的时间,也定能像刘郎君一般出色呢。”

    崔幼伯心里直点头,但面儿上还是做出一副谦逊的模样,他连连摇头,“话不能这么说嘛。呵呵,对了,听说刘郎君跟大舅兄也是至交好友,这次他能顺利抵达京城,还是有大舅兄的照顾呢。”

    萧南已经接到了大兄的信,萧博在信里也详细讲了讲那刘晗的事儿,所以,萧南很清楚刘晗是如何来到京城的。

    说是‘照顾’,其实根本就是‘资助’。

    刘晗是萧博游学的时候遇到的,两人相谈甚欢,刘晗也颇有几分真才实学,是以,萧大郎君也颇为赏识。

    两人关系近了,萧博也就把他当做朋友来看待,真心实意的帮他谋划。

    后见他生活清苦,家里又没有什么进项,便建议刘晗来京城,参加科举也好,结交大儒以获得推荐也罢,不拘什么途径,好歹也混个一官半职,不致让堂堂刘氏子孙最后只能靠‘卖婚’为生。

    刘晗也早就存了入仕的心思,但是苦于没有好的途径。

    科举?科举的路太窄了。

    虽说大唐的科举考试还不似明清时那般死板、变态,但竞争也是蛮激烈的。

    而且科考嘛,太被动了,其中还有撞运气的成分,真正有才学的人,若是没有遇到赏识他的阅卷考官,那也只能落榜回家。

    刘晗呢,骨子里又有世家子特有的倨傲,不想如此自降身份的跟一群寒门士子一起竞技。

    当然也不排除他担心一击不中、名落孙山后被人耻笑的可能。(某南表示自己的心理确实很阴暗,-_-!)

    而萧博的主动相邀,却让刘晗看到了希望——萧家虽不如前朝时那般显赫,但也是顶级氏族,若是能得到宋公或者萧驸马的推荐,他大官捞不着,好歹也能当个清闲文官哩。

    想到这一层,刘晗从善如流的表示,他接受好友的建议,当下便打包了行李,拿着萧博的书信和赠金,一路朝京城杀来。

    萧博呢,因还要继续游学,便没有跟刘晗同行。回到京城后,萧大郎君手头的事情太忙,暂时忘了那位好友,也就没有派人去京城打听刘晗的下落。

    随后,萧南派苏妈妈回崇仁坊,请求阿耶和大兄帮她为夫君寻觅一两个才学品性俱佳的才子,最好是那种落魄的世家子,萧博才想起了刘晗。

    萧博慌忙让人去京城打听,好容易才在平康坊(咳咳,为毛在这儿,你懂的!)的客栈里,找到了盘缠快要花完的刘晗。

    接下来的事儿,就更顺利了:崔家需要一个亦师亦友的‘伴读’,刘晗需要一份体面且收入丰厚的工作。

    更不用说崔家还是两任宰相的府邸,家中还出了一位前科状元,如此优良的环境,刘晗不给钱都要留下呀。

    就这样,刘晗接受了萧博的推荐,拿着萧驸马写给崔老相公的信,便举止优雅的走到了崔家。

    而崔守仁呢,也确实欣赏刘晗的年少有才,于是便高薪聘请他为西席,留在崔家教授那群第四代、第五代们。

    当然,这只是名义上的说法,事实上,刘晗来崔家更多的是为了给崔幼伯当‘榜样’——刘晗的居所就在崔幼伯外书房的隔壁。

    萧南知道,就目前而言,刘晗是崔幼伯最感兴趣的人,这个时候,给他谈任何人,他都不会太关注。

    于是,萧南又围绕着刘晗话题说了些不咸不淡的话后,便随意的提了一句,“郎君,阿槿回来了,我已经把她安排在西跨院的厢房。”

    “嗯?哦,回来就回来了,娘子只管安排就好。”崔幼伯这会儿满脑子都是刘晗的诗、刘晗的琴,哪里还会关注一个失宠的丫头。

    不过,崔幼伯倒也不算太薄情,他还记得阿槿肚子里有他的崽儿,便又嘱咐了一句,“她怀着孩子,娘子多费心吧。”

    萧南点点头,道:“郎君就放心吧。我虽不喜欢阿槿的不安分,但也不会苛待了她,更不会慢待了郎君的骨血。”

    一旁伺候的玉竹闻言,又故作愤愤的插了一句,“哼,娘子为了怕阿槿又借故闹事儿,特意去求了大夫人,从大夫人那儿请了位曾经伺候过三郎君的老妈妈,专门照顾阿槿肚子里的孩子呢。”

    另一边的玉簪忙呵斥道:“郎君娘子面前,你浑说什么?”

    玉竹不服气,“我哪里浑说了,阿槿不过是个丫头,按照规矩,哪有资格劳烦妈妈?哼,还不是咱们娘子心善?!”

    崔幼伯听了玉竹的话,不自然的揉了揉鼻子,讪讪一笑,道:“那什么,玉竹说的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娘子,你、你也无需为阿槿破例。”刘世兄说过,祭奠香火的唯有嫡子,庶子什么的,不亏待了也就是了,哪能太过僭越?

    萧南顺从的点点头,笑道:“是,我都听郎君的。”

    崔幼伯很满意,刘世兄也说过,当下的女子很彪悍,刘世兄游学的时候,就曾经见过举着菜刀满大街追砍夫君的悍妇,那悍妇之所以追出几条街还不肯罢休,只因为她夫君要纳妾。

    跟这样的女子相比,他家乔木真是贤惠太多了!

    夫妻两个正说着,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

    萧南双眉微蹙,冲着玉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去看看。

    玉竹见状,忙起身走到外面。

    又是一阵喧闹,不多会儿,声音渐渐散去,玉竹又从外面回来。

    “怎么回事?是谁在喧哗?”辰光院已经被她彻底梳理了一遍,萧南不敢保证这里的人百分之百是她的心腹,但也能确定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她的人。

    按理说,院子里有几个红坐镇,应该不会有人闹事呀。

    至于阿槿,没有萧南的命令,她根本就进不了主院,更不用说在院子里闹事儿了。

    “回郎君、娘子,是、是大姑太太派来的人,说是要见刘郎君。”

    玉竹表情有些怪异,她扯了扯嘴角,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说:“大姑太太听说老相公给家里的小郎们请了先生,还听说那先生跟郎君是好友,便误以为郎君住在咱们这边,特意命人来拜见。”

    听到这话,崔幼伯和萧南都是眉头一皱,表情很痛苦——额,这位极品姑母怎么找上他们了?!

    抽了抽嘴角,崔幼伯道:“姑母为何要拜见先生?”据他所知,姑母家并没有要上学的孩子呀。

    玉竹一想到刚才听到的话,她的嘴角也忍不住的抽搐,吞了吞口水,她艰难的说:“大姑太太派来的人想知道先生的束脩是多少?”

    随后,见萧南两口子满眼问号的模样,玉竹又补充道:“大姑太太的意思是,先生是以公中的名义聘请来的,那么他的束脩也是公中出钱。偏她那里没有适龄的孩子……大姑太太觉得,家里应该把分摊到她那一房的银钱退、退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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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4章 首战告捷(一)

    第一世上学的时候,萧南知道了一个形容吝啬鬼的名词——葛朗台。

    第二世穿来后,萧南见识了崔家的极品大姑母后,才猛然发觉,跟这位彪悍的女人相比,葛朗台神马的都是浮云呀。

    木错,崔江女士,崔家新任家主的嫡亲姐姐,乃是一枚不折不扣的守财奴、小气鬼。

    萧南揉了揉额角,暗道:唔,也就只有这位极品大姑母,才能做出因自家没有适龄学童而要求管家主母按份例退钱这种事儿。

    唉,论起对银钱的执着,崔江绝对是大神一样的存在,而且是处于金字塔顶端的人物。

    只是,有个问题,萧南挑眉,“大姑母来找我们要银子?我没听错吧?现在管家的不是大嫂吗?”要钱也该找主母要呀,跟她一个打酱油的啰嗦什么?

    玉竹的嘴角继续抽搐,“大姑太太已经去迎晖院了,刚才来的是她身边伺候的魏妈妈。”

    萧南无语,瞧瞧人家这分工多明确,主人去找主母要钱,下人来她这里打探消息——这是生怕主母少退了属于她的银钱呀。

    崔幼伯右手成拳笼在唇上清咳两声,道:“唔,大姑母既然已经找大嫂了,这事儿、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反正当家的不是他,大姑母闹也闹不到他头上。

    其实吧,崔幼伯一直很纳闷:他们崔家怎么说都是世族大家,大姑母又是上一辈的嫡长女,从小金尊玉贵的长大,说她过得比公主好许是有些夸张,但绝对也不比普通的官宦之女好呀。

    可是为毛他家大姑母偏偏就养成了偏好银钱的怪癖呢?!

    打个不好听的比方,崔江明明坐在金山银山上,却不肯多花一文钱。

    想当初崔江和离的时候,不但把全副嫁妆一分不差的搬回家,还、还拐带了夫家不少东西。

    更不用说夫家给付的赡养米粮,崔江更是直接送到了自家开的米店卖掉。

    这样的情况,在古代很难得。

    要知道,在古代,女子出嫁后,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大多都会动用自己的嫁妆,能像崔江这般分毫不用的情况,几乎不存在。

    这种一纸一草不动用的行为,崔江不只在夫家严格执行,就是回到娘家后,她也全力贯彻着。

    总之一句话,崔江出嫁后吃夫家,和离后吃娘家,至于她的嫁妆和私产,则是打死不动的。

    饶是如此,崔江还经常想出各种各样的借口跟当家的大少夫人讨要银钱,要来的钱正好抵上她出门的零花。

    这次,崔江一听说老相公给家里请了西席,顿时又有了借口——嘿嘿,正好过两天她要去参加赏荷宴,手头上还缺点儿零花钱呢。

    萧南已经脑补出了崔江的如意算盘,想到大嫂王氏纠结的苦逼样儿,她就不厚道的想偷笑。

    低头掩住唇边的笑意,萧南也点头应是:“恩恩,郎君说的是,这原本就与咱们无关。”嘻嘻,这就是小儿子和小儿媳的好处呀,不会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骚扰。

    此时,原本应该退下去的玉竹却又跪了下来,面带愧色的说道:“还有一事,婢子要向郎君、娘子请罪。”

    萧南和崔幼伯俱是一愣,两人对视一眼,萧南并没有率先开口,而是把提问权交给了自己的老公。

    崔幼伯见娘子主动退让,心下又是一阵满意,他暗自点点头,随着夫妻两人相处时间的增长,他在不知不觉间发现了妻子许多优点,两人的默契也越来越好。

    虽然不知道这种变化是从何开始的,但崔幼伯不得不承认,他很喜欢这种改变,他也极享受跟妻子守着一壶浓郁的茶汤、在悠闲的午后一起闲聊的感觉。

    很惬意,很舒心,也令他享受不已。

    崔幼伯将目光转移到玉竹身上,问道:“什么事?”

    玉竹重重的磕了一个头,道:“刚才婢子去劝魏妈妈的时候,阿槿忽然闯了过来,挺着肚子喊着要见郎君。婢子见魏妈妈也在场,担心……便擅自做主命人将阿槿请了回去。僭越之处,还请郎君责罚。”

    玉竹说得极为简单,但话里的意思却表达的非常明白:整个崔家最不靠谱的就是大姑太太崔江,如果阿槿的事儿被崔江的贴身妈妈魏氏看了去,并当成笑话宣传开来,他们辰光院的脸面算是彻底完了。

    额,乃想想吧,被最不靠谱的人笑话的人,该是如何的不靠谱?!

    崔幼伯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这种可能,他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心里直埋怨,阿槿怎么这么莽撞,就算来人不是魏妈妈,她也不应该当着外人吵闹呀。

    不期然的,崔幼伯又想到了那日被薛礼撞破内宅隐私事的窘况场景,心中对阿槿的怨念不断升级。

    玉竹却还在浇油,“郎君,婢子并不是故意阻拦阿槿见您,实在是情况紧急……婢子也劝了阿槿,说这会儿郎君和娘子正在谈正事儿,待谈完了,自会召见她。但是她……”

    说到这里,玉竹的表情纠结,复又扣了一个头,继续道:“婢子已经命人将阿槿安置在了西侧的厢房,郎君若是方便的话,婢子这就请阿槿过来。”

    此刻,崔幼伯虽然满脑子都是对阿槿的责怪,但他毕竟是个心软且念旧的人,对一个陪伴了自己十多年的丫头,多少还有些感情。

    崔幼伯也不是没有怀疑过玉竹这些话里的真实成分,疑心阿槿许是受了什么虐待,不得已跑来求救。

    但当他听完玉竹的话后,便又打消了心头的疑虑——玉竹既然敢主动建议他见阿槿,应该没有做得太过分。

    再加上,刚才他还信誓旦旦的对萧南说,不必对阿槿太例外。

    如今阿槿不守规矩擅闯主院,他不责怪反而回护……不妥,他的话音还未落下呢,他自己就违背了自己的话,慢说萧南哪里不好交代,就是他自己都觉得没脸。

    思及此,崔幼伯便熄了帮阿槿说清的心思,也更没有想见她的欲望了。

    随意的摆摆手,崔幼伯道:“你只管告诉她,若是哪里不好了,只管告诉娘子,辰光院的一切都有娘子做主。”

    说罢,崔幼伯又扭头看向萧南,略带讨好的笑道:“呵呵,一切就有劳娘子了。”

    萧南微微眯了眯眼睛,脸上的表情不变,心里却在思索着玉竹的话,暗道:难怪刚才那么吵呢,魏妈妈就是再不靠谱,她毕竟是来打探消息,没道理在辰光院吵闹呀。原来竟是阿槿的首尾。

    哼,萧南无声的冷哼一记,心说话,这个阿槿还真不是个省事儿的,才回来多久就这般折腾?

    原本萧南还想着先收拾了‘柳记百草厅’,腾出手来后再料理她,不成想她竟自己凑了上来。

    好吧,既然人家这么急不可耐,她也就甭客气了。

    心里想着如何加速步伐收拾阿槿,萧南表面上却还笑着说:“郎君放心,这内宅之事原本就是乔木的职责,不管怎么说,阿槿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我的子女,不管是看着郎君的面子,还是为了我自己,我都会好好照顾。”

    崔幼伯没听出萧南话里的深意,他听到萧南提及孩子,反而想起了另一件事,“恩恩,娘子办事,我自然放心。对了,是不是该给宝宝读书了?”

    崔幼伯还是偶尔听玉叶随口提了一句(某萨挑眉:你确定是‘随口’?某南得意:你说呢?!),说萧南每天都让她给他未出生的儿子读一个时辰的书,现在都读完一本太公家教了,如今又读上了诗经。

    崔幼伯觉得有意思,特意跑来亲眼看了一回。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上午,他看到萧南惬意的半卧在贵妃榻上,整个身子都沐浴在金灿灿的阳光中,空气恬静而幽香,耳边则是悦耳动听的读书声,整个画面都让他觉得胸口有股暖流涌过,又似是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一般,让他有种期待的喜悦。

    在这种喜悦的鼓励下,崔幼伯从玉叶手里接过那书卷,代替她读了下去。

    萧南听到崔幼伯的读书声,微眯的眼睛睁了开来,含笑冲着他颔首。

    忽然,她面露惊喜之色,连忙冲着他直招手,待崔幼伯走近后,萧南抓着他没拿书卷的那只手,轻轻贴放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

    崔幼伯被萧南弄得一头雾水,只是,掌下忽然传来的胎动,着实吓了他一跳。

    仿佛被开水烫到一般,崔幼伯慌忙拿起手,结结巴巴的指着萧南的肚子:“这、这、这……它、它在动?!”

    那一刻的萧南,笑得极为温柔,用满是自豪的语气说道:“嗯,这是咱们的宝宝在给您打招呼哦,郎君,您也给宝宝打个招呼吧。”

    接着,萧南指挥崔幼伯笨拙的轻抚着肚皮,任由他傻呵呵的跟儿子(or女儿)说着傻话。

    自此,崔幼伯最喜欢的事,便是抚着萧南的肚皮跟宝宝打招呼。

    而每天给宝宝诵读诗书的人,也变成了宝宝他爹。

    萧南轻轻点头,“恩恩,宝宝正等着郎君给他读书呢。今天您给他读点儿什么?”

    一旁的玉簪很机灵,忙送上一卷书册,递给崔幼伯:“郎君,这是您要的书。”

    崔幼伯接过来,展开,柔和低沉的男声缓声读道:“曰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PS:额,这一更算是昨天的呢,还是今天滴?作息时间严重混乱的某萨挠头奉上,(*^__^*)嘻嘻……

第075章 首战告捷(二)

    玉竹见这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样子,也禁不住流出一抹浅笑。

    不过,外头还有个大麻烦没解决呢,她可没有继续感动的时间。

    悄悄冲着一旁伺候的玉簪使了个眼色,得到‘明白’的回复后,玉竹才消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西侧厢房里,阿槿阴沉着一张俏脸,满眼怨毒的看着紧闭的房门。

    吱嘎一声,门开了,阿槿的目光追了过去,当她看到来人的面孔时,腾地一声站起来,颤抖着右手食指,用力虚点着那抹俏丽的身影。

    其实吧,也不能怪阿槿恨她,实在是——

    “好你个贱婢,竟敢当众陷害我?我、我……你就不怕郎君知道了,治你的罪?!”阿槿若不是还记着肚子里的孩子,她早就化身母老虎,狠狠的扑杀到玉竹身上了。

    玉竹笑得极为畅快,凑近阿槿的耳朵,轻声道:“我陷害你?谁看见了?谁又能给你作证?哼,反倒是有大把的人看到你仗着怀了孩子,在主母的院子里横冲直闯,还差点儿冲撞了客人。”

    陷害?阿槿也好意思说?

    过去,这个贱婢顶着一张可怜兮兮的脸,不知陷害了她们县主多少次呢。

    这一次,她玉竹不过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罢了。

    “你、你——”阿槿气得一口血险些喷出来,她的手指颤抖的更加厉害,仿佛重度中风的病人,发福的身体也似水中的胖浮萍摇晃得厉害。

    玉竹轻轻拨开差点儿戳到她脸颊上的手指,稍稍推开两步,轻声道:“郎君说了,内宅之事皆有八少夫人管理,你如果有什么事儿,可以直接找八少夫人。而八少夫人呢,也怀着孩子,精力有限,辰光院的大小庶务也都交给了咱们几个……更巧的是,阿槿你住的西跨院儿归我管,呵呵,你有什么事,直接给我说吧。”

    “你、你,”阿槿颤抖的更加厉害,一手撑着微凸的腰腹,一手用力顺着脖颈,大口大口的呼吸了好几下,好一会儿才咬着牙道:“给你说?我不服,你当着众人的面都敢说谎,我哪知道你会不会当面一套、背后有一套?”

    玉竹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更胜。

    木错,她刚才确实当场陷害了阿槿一把,在郎君面前,也确实说了谎。

    但,那又怎么样?

    呵呵,还是县主说得对呀,最高明的谎言,并不是十句话里全都谎话。

    而是十句里有七八句谎话、二三句实话,且实话无关紧要、查有可据,假话不着痕迹却能致命。

    就拿刚才的事来说吧,阿槿不请擅入是实,想见郎君是实,不听劝阻也是事实。

    但其他的嘛,就都是假的咯。

    比如说,阿槿并没有当着魏妈妈的面吵闹;再比如,阿槿也没有仗着怀孕便横冲直闯;再再比如,阿槿并没有蛮不讲理、死活都要见郎君……

    玉竹严格按照县主平时的教授练习,如今小试牛刀,效果颇佳。

    因为,郎君信了她,且恼了阿槿。

    至于事后阿槿会不会告状,玉竹更是毫无压力。

    一方面,玉竹是在辰光院里做这事儿,四周围观的也都是县主的心腹;

    另一方面,她并没有全都说谎呀,郎君派人去落实的话,也定能查到‘事实’。

    “好、好你个贱婢,你……”阿槿几乎要把一口的银牙咬碎,大饼一样的胖脸上,五官早就拧成了一团。

    说起大饼,玉竹又想到了县主的一句名言:同样是蒸饼,加了黑芝麻蜂糖馅儿的就格外好吃。做人也一样,表面柔和无害,内在却丰富多彩,这样的人才会活得恣意。

    如今看到阿槿被她打了脸、敲掉了牙,却只能和血往下吞。

    啧啧,看着阿槿一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样子,玉竹简直比吃了井水里镇着的西瓜还要爽快,只觉得精神气爽、全身通泰呀。

    玉竹,哦不,更确切的说是萧南,VS阿槿的第一回合,萧南小胜一局!

    辰光院这边热闹非凡,稻香院那里也不清净。

    “六嫂,这可怎么办?老夫人派人带走了冯老九,还命人拿了老相公的帖子将人送到了县衙,说、说他偷盗旧主财物,如今人已经被‘长安’县收押,还没过堂就被打了四十大板,命已经去了一半……”

    崔薇随意的坐在正堂竹榻上,面前凭几上摊放着一卷账册,她并没有看那账册,焦急的目光直接落在了六少夫人小柳氏身上。

    怎么办?她也想知道!

    小柳氏紧咬下唇,冯老九被抓,在她看来并不是什么大事,真正麻烦的是自家药铺斜对面忽然冒出来的一家‘王记药铺’。

    这家店,好像中了邪一般,专门跟他们家的百草厅作对——

    百草厅聘了两位坐堂大夫,王记就聘请了四位。

    百草厅当街义诊,王记不但义诊还免费送药。

    百草厅的药品打折优惠外赠送礼物,王记、王记不但打的折扣比他们低,还放出话来,说什么新店开张,为了惠及乡亲,每天前三位去店里抓药的顾客免费。

    ……

    总之,百草厅有的活动,王记全有,而且优惠幅度比百草厅大。

    百草厅没有的活动,人家王记也有。

    这些还不是最麻烦的事儿,崔薇曾经劝过小柳氏,王记的优惠不会持久,想他们应该是刚开业,赔本赚吆喝呢。

    毕竟大家都是来做生意的,又不是来置气,哪有拿着大笔的银子只为跟百草厅过不去?

    这话得亏没让萧南听到,若是让萧南知道了,她肯定会用力点头——亲,您真相了哦!

    小柳氏也觉得有道理,而接下来的事,也似乎印证了这一点。

    王记接连做了半个月的活动后,店里边传出了周转不灵的消息,随后,他们的药价也涨了上来。

    小柳氏听说后,也就放了心,只当王记的老板是个愣头青,自己不会做生意,没头苍蝇一般胡撞一通,白白连累百草厅跟着赔了半个月。

    唉,肯定是中元节的时候没去烧香,佛祖怪罪了!

    第二天一早,小柳氏便带着崔薇去了法门寺,虔诚上香许愿,又求了护身符,这才放心的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佛祖真的显灵,小柳氏去寺里烧完香,次日,店里便传来了好消息。

    一个来自岭南的客商,要收购大批的草药,数量很大,且价格也公道。

    店里的掌柜经验丰富,担心是骗局,只将库房里的存货卖了一部分出去,并没有像有的商人那般,立刻跑去进货。

    反倒是百草厅对面的王记,似是也接待了这位客商,硬是咬着牙借了一大笔钱,将西市几大药铺的存货收购了一个遍,倒手就卖给了那客商,前后不过两三天的功夫,白白赚了好几百贯钱,一下子就缓解了王记的财政危机。

    只看得小柳氏的弟弟柳思安眼红心也痒,总觉得王记赚的是自己的钱,一闭眼便能看到一串串的铜钱排队从自家的钱柜钻进了对门。

    气急之下,柳思安当着众人的面训斥了掌柜一顿,硬生生把一个四五十岁的老人家羞恼得当下便请病假回家养病去了。

    柳思安更生气了,认为掌柜的这是故意耍脾气,一气之下,放话‘病了?那就好好在家养着吧,若真是个有骨气的,出了百草厅的门就别回来了’。

    那掌柜的也真硬气,直接命儿子来结算了工钱,卷了铺盖回了家。

    说来也巧,掌柜的刚走人,那客商又来了。这次要的药材比上次还有多,许的价格也高。只是有一点,时间赶得比较急,希望百草厅三天内便将所要的药材备齐。

    柳思安一看大生意来了,满脑子都是成堆的铜钱,哪里还会去想其中是否有什么问题。

    再加上有老掌柜被开除的例子在前,药铺里就是有人觉得不对劲,也没人敢提醒柳思安。

    于是,柳思安在大把大把银钱的诱惑下,大笔一挥便签了合同。

    签完合同后,柳思安便撒出去一波又一波的人去东西两市收购药材。

    但是,令柳思安郁闷的是,许是有药材商要收购药材的消息传了出去,京城的药价硬生生的提高了两成。

    幸好人家那客商开出来的价格高,就算扣除这两成,百草厅也能赚不少钱。

    劈里啪啦在心里算完了帐,柳思安便拿出一堆堆的铜钱,换回了一车又一车的药材。

    看着库房里满满的药材,柳思安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哗啦啦数不清的铜钱。

    只可惜,柳思安的美梦做了两天便破灭了。

    两天后,到了跟客商约定好的时间,柳思安满心期待的在药铺里等人,从中午等到了下午,从下午等到了西市关门,那客商仿佛蒸发了一般,连下榻的客栈也找不到人影。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就是柳思安脑子里全都是草,他也想明白了——什么狗屁客商,根本就是个骗子!

    唯一庆幸的是,他只是花掉了店里和家里的流动资金,但那钱也不是扔到了水里,仓库里还有大批大批的药材呢,只要把药材卖了,他也不亏钱。

    但是,事情若是这么顺利就好了。

    接下来的事告诉柳思安和小柳氏,他们惹到了一个很凶猛的对手,双方的凶残指数绝对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第076章 买个坊吧(一)

    “六嫂,咱们到底怎么办?你倒是给句话呀!”

    崔薇见小柳氏只是拧着眉毛,一句话也不说,心里暗急,不自禁的加重了语气催促道。

    小柳氏正烦心着库房里那一堆堆的草药,哪有心思管什么冯老九。

    是,冯老九确实给百草厅带来了不少客源,但她也付给了他们父女高昂的工钱呀,也不是白拿他们的。

    如今冯老九被老夫人派去的人拿住了,也就说明,老夫人已经知道了冯老九把崔家的客源拿给了柳家,老夫人不来问小柳氏的罪就已是大度了,小柳氏哪敢主动凑上去找骂?!

    崔薇也正是想到了老夫人这一茬,才会如此忧心——老夫人既然能查到冯老九父女两个在百草厅,那么她一定能猜得出这个铺子有她的一份功劳。

    既然都是穿的,崔薇绝对有理由相信,老夫人对百草厅三个字绝对不陌生。

    崔薇倒不是怕老夫人识破她穿越者的身份,相反的,崔薇一直在努力提醒老夫人自己的‘来历’,希望老夫人看在都是同乡又住在一个屋檐下,能对她有所照拂。

    可冯老九这事儿就有些不地道了。

    崔家的人都知道,冯老九一家子是被老夫人赶出去的。像这种犯了错被赶出门的奴仆,崔家仁厚,不会放出‘让冯家在京城混不下去’的狠话。

    但这也并不意味着,老夫人乐意看到有人积极主动的帮助冯老九,更不用说,这个人还是个姓崔滴。

    说得难听点儿,小柳氏和崔薇的这番举动,绝对是吃里扒外。

    这样的行径,在公产共居的以家族为单位生存的古代,绝对是大忌!跪祠堂、打板子,这都是小儿科。家主若是气恨了,把他们稻香院的人赶出去,也不会有人帮他们说话。

    而小柳氏毕竟还是媳妇,细究起来也不算彻头彻尾的崔家人,向着娘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她崔薇就不同了呀,她可是崔家的女儿,如今却帮着嫂子的娘家谋算自家,这事儿说破大天去都不占理呀。

    更不用说崔薇还是个未嫁女,若是背着个‘吃里扒外’的名声,她这辈子也甭想嫁个好人家了。

    崔薇好郁闷,为毛人家别的穿越女,穿越后都能混得风生水起,而她不过是开个小药店,怎么就惹出这么多的麻烦?

    这都是小柳氏的错,好好的,她算计县主做什么?

    现在好了,得罪了县主,老夫人对她们也多有不待见,稻香院在崔家的处境更差了。

    如今,连唯一的财政来源也出了问题,她们接下来的各项花用又该从哪里出?!

    小柳氏比崔薇更急。

    崔家不分家,一家子住在一起,表面上说是吃喝用度都有公中出。

    但事实上,只靠公中的份例,许是能吃饱穿暖还有车马,但若想出挑、出彩,确实不能。

    再者说,在京城、在贵族圈儿里,只靠公中的份例又怎么能够?!

    别的就不说了,难道你这一房都不出门交际?可出门就要有好的行头呀。

    当然,作为崔家的少夫人,四季的衣服都不缺,胭脂水粉、簪环绢花什么的也有赏赐、份例,可谁家少夫人出门交际不穿点儿出彩的衣服?戴点儿时兴的首饰?

    这些,公中可不提供。能指望的,也唯有女子的嫁妆和私房。

    偏小柳氏出身的门第不是很高,在家里也不是受宠的,出嫁时所得到的陪嫁,也不过是按照普通士女的份例,什么压箱底的金银锭子、什么价值连城的首饰玉器,她统统都木有!

    至于夫君,就更不能指望了。崔惠伯没有差事,也就木有进项。好吧,就算是崔惠伯当了官或者干了别的活计,有了收入也要归到公中——公产共居嘛。

    郎君不能指望,公婆叔伯们不找他们的麻烦已是幸事,小柳氏哪里还敢奢望他们帮衬。

    还好,六郎君还有个嫡亲的妹妹。以前虽有些木讷,但自从几个月前大病了一场后,整个人都机灵了不少,不但帮她出点子对付婆婆的刁难,还拿出私房钱投资她陪嫁的一个药铺子。

    又是改名字,又是重新装修,着实折腾了一番后,新药铺还真招揽了不少生意,短短三四个月的时间,她们每个月就有上百贯的分红,大大缓解了家里的财政危机。

    只可惜,好景不长呀,百草厅的生意火爆了没多久,怎么就被人如此陷害?!

    小柳氏抬眼看了看窗外阴云密布的天空,心里不断祈祷——老天爷,佛祖菩萨,各路仙人,信女柳氏虔诚祈求,快点儿晴天吧,千万别再阴天了,千万别再下雨了。

    呜呜,这天再这么阴下去,库房里的草药全都霉坏了。

    老天爷很忙呀,小柳氏在这里祈祷晴天,王佑安那边却在祈求下雨。

    “呵呵,王大郎君果然能干,开业只二十天,便抢了百草厅近一半的生意。”玉竹跽坐在屏风后,清脆的声音中透着柔柔的笑意,让屏风外跽左的王佑安听了很是舒心。

    王佑安忙跪直了身子,谦逊的说:“某不才,时间已经过了二十天,却还没有完成/县主给的任务。不过,还请小娘子转告/县主一声,某定会努力,力求月底前完结百草厅。”

    玉竹笑得更加灿烂,透过屏风的素绢,她影影绰绰的看到了一个英挺的身影,心里连连点头,暗道/县主的眼光果然好,这王大郎君还这是个厉害的人物。

    王佑安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点儿像空口号,便从身侧拿出一个靛青色的包袱,轻轻推到身前,道:“某寻到了几册竹简,某学识浅薄,并不认得竹简上的字。后请了家里的先生帮忙参详,才确定是一本先秦时的古籍,是先秦贤者们总结的一些养生、养性之道,不知/县主是否喜欢,还望小娘子帮忙转呈。”

    竹简?!

    玉竹激动的差点儿脱口而出,不是她没见过世面,实在是她们主仆几个正是因为那卷竹简,才有了现在的改变。

    再插一句,之前玉竹常常挂在嘴边的‘名言’也是萧南在竹简中读到的名句,只是换了个更贴近的说辞罢了。

    有了跟阿槿的几次交锋,玉竹又都次次占了上风,她比任何人都信服那卷竹简。

    就这,萧南还遗憾的叹息,这么好的东西,她只得了半卷,若是有幸拿到其他的几卷,她们学到的东西将会更多。

    如今听到王佑安说又寻到了古籍,且还都是养生、养性的札记,她又如何不激动。

    不过,玉竹毕竟是受过良好的教养,她只是稍稍的失态片刻,便又恢复了刚才的沉静,道:“奴替/县主谢过王大郎君。”

    说完这话,玉竹觉得人家既然帮/县主做事,她也应该替县主奖励人家一番。

    只是,玉竹手头上也没有什么出奇的东西,奖赏金银之类的俗物,人家王家可是京城第一富商,王大郎君恐怕不会看在眼里。

    想了想,玉竹有了主意,笑道:“对了,县主的大嫂有位族妹,出身吴郡袁氏,过几天便会来崔家做客……还有彭城刘氏的贵女,以及赵郡李氏……”

    果然,玉竹的话刚起了个头,王佑安的脊背更加笔直,他看向那屏风的目光也多了几分炽烈。

    天哪,吴郡袁氏?不就是那个‘王谢袁萧’四大氏族之一的‘袁’?

    还有刘氏,汉皇室后裔?

    李氏,更了不得了,当朝皇室,当之无愧的第一姓氏。

    ……

    越听越兴奋,王佑安觉得,他那日选择投在县主麾下简直就是太明智了,县主的人脉不是一般的广呀。

    玉竹提到的这些人,不管哪一家的女儿,哪怕是旁支庶女,王佑安觉得若是能娶回家,他们王家也算是跟氏族搭上关系了。

    日后再生下嫡子,有了高贵的母系血统,再加上王家的豪富,他的儿子,又何愁不能出人头地?!

    许是看到了希望,王佑安对萧南更加忠心。

    思虑再三,王佑安决定还是把那件事告诉萧南,“有件事,某不知道该不该说。”

    玉竹挑眉,压下心底的疑虑,笑道:“王大郎君只管说,若是有需要/县主出面应酬的,县主定不会推辞。”

    县主也说了,这些商贾开门做生意,极容易得罪人。京城的权贵又多,王家的豪富太招人了,万一有哪个不长眼的为难王佑安,也耽误县主的大事呀。

    王佑安心下感激,他低头行了礼,轻声道:“某多谢县主关心。托县主的福,某在西市独立开设店铺,并没有人为难。某这次要说的,是、是一个大生意。”

    玉竹眉头微蹙,她虽是奴婢,但也知道朝廷抑商的政策。县主是贵人,又岂能行那低贱之事?!

    王佑安似是察觉到了玉竹的不满,他忙说道:“说是生意,其实也不是……就是、就是,某也不好说。

    只是那日,某听家中大人提起,说圣人有意开设南北两市……其间定要重新分割里坊……某觉得是个机会,县主是贵人,完全可以出资将那个新隔开的坊买下来!”

    PS:靠,连‘县主’都不能写了,和谐神兽呀,鄙视之!

第077章 买个坊吧(二)

    “县主,王大郎君说,据他得到的消息,圣人有意在安善坊开设南市,翊善坊或者升道坊开设北市,哦、不对,王大郎君说是新市。”

    玉竹跪坐在萧南身侧,低声将王佑安的话仔细转告给她,而她们身前,则放着个靛青色的包袱。

    萧南翻看了下包袱里的竹简,满意的点点头,心说话:这个王佑安果然能干,还真把她制造的竹简买了回来。不错,真不错。

    而更让萧南满意的是,王佑安送上来的‘投名状’。

    如果萧南没有记错的话,上辈子王佑安就是借着朝廷开拓新市的东风,砸下所有的家当买下了半个安善坊,最后一跃成为京城新一任的首富。而跟着王佑安一起投资的武氏,也挣了个盆满锅满,着实发了一大笔横财。

    这还是王佑安和武氏当时的财力不足,若是能有充足的财力支持,将整个安善坊收购下来,那么收获的金银将会是一个让人咋舌的数字。

    王佑安和武氏没有钱,或者说,他们手里的钱不多。

    但,她萧南有钱呀。

    而且,上辈子得到教训的萧南,也早已经下定决心,手头上再也不留那么多闲钱,省得日后还要为某些恶心事买单。

    有钱却决不能放在身边惹麻烦,唯一的也是最好的办法,便是投资。

    而安善坊以及未来将被开发的升道坊,都是萧南投资的目标。

    这件事,萧南自从重生后,便不止一次的想过。只不过那时候她手头上并没有合适的人选。

    出嫁的时候,萧家陪嫁了她不少店铺,店铺里也有不少经验丰富的掌柜和账房。

    只可惜,这些人忠心有余、能力尚可,唯有魄力不足。

    投资安善坊、翊善坊,需要的恰恰就是那种孤注一掷的孤勇和魄力。

    随后,武氏的出现提醒了萧南,自家的掌柜的不行,武氏上一世的合伙人可是很不错呢。

    于是乎,萧南便适当的对王家释放了些许善意,且让下头的人给王金宝传达了一个意思,她可以给王家一个体面的身份。

    萧南也料定王金宝不会自己亲自来,商贾的地位低,但人家好歹也是首富呀,好歹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好歹也是参加过公主、皇子宴会的人,哪里会真的卑躬屈膝的去讨好一个无权的县主?

    但王金宝却又不能派个管家来,毕竟县主比起公主什么的,确实是个小人物,可比他王某人却是天地之别。

    王金宝虽因发迹变得有些看重所谓脸面,但他的脑子却还没有锈掉,经过一番思考后,王金宝便派了他的嫡长子来崔家——既保全了自己的脸面,又做足了对萧南的尊敬。

    萧南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也很满意。

    随后王佑安的表现,也让萧南愈加肯定了自己的选择——他能把这个属于商业绝密告诉她,表明,他确实真心要投在自己麾下。

    看到了王佑安的真心,萧南欣然接受了他的投名状。

    不过,有些事,她还需要做个样子:“……买下一个坊的地皮,肯定要花不少钱吧?!”

    长安居、大不易呀。

    在京城,一个普通的宅邸都能卖上五、六百贯。更不要说足足一个坊了。

    之前咱也提到过,面积的小的坊可以容纳五百户,而面积大的坊则能容纳八百户。

    安善坊是小坊,而升道坊却是大坊,仅居民住户就有几百户,光收购这些地皮,那也要数以山计的铜钱。

    抛开民居,坊内还有田地、农庄甚至山林。

    尤其安善坊,朝廷之所以会选择那里开辟南市,也正是因为那里田野多,农庄中多蓄养牛羊马匹。

    朝廷开设的南市,原本就是一个专业的牛马牲畜市场。

    民居+田地+山庄,若是将这些统统买下,那绝对是一笔顶级富豪都承担不起的数字呀。

    再说了,大唐又不流行商品房,也没有神马银庄,想借鸡生蛋,都没地方借那只鸡!

    想抢在朝廷开拓市场前,将坊市买下,只能自己掏腰包、拼实力咯。

    说实话,这么一大笔钱,慢说是王佑安,就是他老子王金宝也不能一下子就拿得出来。

    王家有钱,但有一大部分都是不动产,或者商铺,可买地皮,却要现钱交易呀。

    当然,萧南也没有这么多的现钱,但她有黄金地段的宅院、铺子以及别业。

    “县主,您那套务本坊的宅院,因离国子监近,地段也好,院落也雅致,曾经有人出到十万贯呢……”玉簪听了萧南的计划,不免有些不舍的说道:“今儿您卖了它,明儿就是添上一半儿的钱,也买不回来了呀。”

    务本坊靠近皇城,且与国子监、平康坊毗邻,是士子进京赶考的最佳落脚地。

    在务本坊,对外营业的客栈、旅店更是多不胜数。

    这种地段的房子,放在前世,那就是学区房呀,而且是顶顶高级的那种。

    从古至今,国人的思想都是再穷不能穷教育,读书人要的也是一种氛围,而务本坊的整个大环境就是士子云集、文风鼎盛,风流才子更是一抓一大把。

    所以,不管是进京赶考的士子还是家里有学龄儿童的殷实人家,有条件的要杀进务本坊,没条件的创造条件也要杀进来。

    废话说了这么多,事实只有一个:务本坊绝对是一个寸土寸金的黄金地段儿,这里的一套房子,绝对抵得上那些荒凉地段的几套甚至十几套的宅院!

    萧南出嫁的时候,长乐公主心疼她,直接将自己在务本坊的一套宅院给萧南做了嫁妆。

    出嫁后,萧南便直接将那宅院出租了出去,每个月都有几十贯的房租,包租婆当得不要太开心哦。

    如今,萧南想加入开发新市的行列中,她也就打起了那套院子的主意:“那宅子再好,我也不能去住,左右都是出租,务本坊和安善坊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一个是黄金地段的学区房,一个是连地废墟的郊区房,黄金和黄泥能一样吗……玉竹默默的吐槽道。

    玉簪也悄悄翻了个白眼,略带焦急的说道:“县主,王大郎君确实很能干,但、但朝廷开发新市,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

    再者说,圣人也只是提了这么个想法,还不曾有明令下来……您直接将大笔的钱砸下去,万一、万一圣人换了其他的地方……”

    玉簪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投资有风险呀。

    尤其是在一个严重抑制商业的朝代,世人潜意识的想法都是挣了钱买田地、买房产,哪有像萧南这般卖了房产去做生意?

    而且,这个所谓的生意,还只是一个未经落实的流言。

    萧南微微一笑,好吧,她承认,或许这一世圣人不会选择安善坊,毕竟她的重生,已经改变了某些东西。

    没准儿,被她这蝴蝶的小翅膀一扇乎,历史的走向也会出现偏颇呢。

    不过,那又如何?

    只要她用心经营、努力发展,就算是投资安善坊失败了,对她而言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失。

    买下安善坊,是她的一次尝试——重生一世,她就拿这个坊来做练习目标!

    想到这里,萧南的神情更加淡定,无所谓的说道:“赔就赔呗,反正我也不指望着那个吃饭。”

    玉簪和玉竹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自己担忧的表情。

    傍晚,萧南和崔幼伯用过哺食,两人相携去院子散步。

    “郎君,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萧南拉着崔幼伯的手,两人走进暖房,坐在花木扶疏的房间里,她柔声说道。

    “什么事?”崔幼伯接过小丫头奉上来的茶汤,轻啜一口,不甚在意的说道。

    “是这样,西市的商户王金宝……”萧南将茶汤放在面前的小几上,简单的将王氏父子巴结她、王佑安劝她投资的事儿都说了一遍,随后她又道:“郎君也知道,我出嫁的时候,阿娘心疼我,给我准备了不少陪嫁,偏我对这些庶务并不感兴趣……”

    崔幼伯一听事关老婆的嫁妆,他更不在意了,随口打断道:“你的嫁妆原本就是你的私产,如何处置,都由娘子说了算。”

    说着说着,崔幼伯不免有些眼红:说来也苦逼呀,他,堂堂一家之主,竟然是家里最穷的那个。

    没办法呀,崔家没有分家,崔幼伯又没有差事,基本上也就没有什么进项。

    除了公中的份例,以及阿娘、老夫人偷偷塞给他的零花钱,崔幼伯根本没有其他的收入。

    反观萧南,又是陪嫁,又是私房,又是汤沐邑,每个月都有成牛车的铜钱进账,十足的小富婆一个。

    唉,人比人得死呀。

    崔幼伯越想越纠结,对萧南如何处置她的私房更加不感兴趣,道:“……王大郎君是个稳妥的商人,既然他说能买,便有买的道理,娘子若是有余钱,只管交给他经营……”

    反正也不是他的钱,就算老婆给他花,他也不好意思拿。

    他是崔家玉郎,可不是吃软饭的小白脸儿。

    萧南等的就是这句话,当下便笑盈盈的点头,一副‘我听你的’模样,轻声道:“嗯,郎君见多识广,您既觉得那王大郎君稳妥,那指定错不了,我相信您的眼光。八郎,这安善坊,咱买了?!”仿佛在说买一棵菘菜,可好?

    崔幼伯听这话说得有趣,也豪气万丈的一挥手,“买了!”

    PS:修文!

第078章 赐姓(一)

    “王大郎君,这是县主的所有积蓄,”玉竹跪坐在屏风后,示意十多个粗壮的仆妇抬了六个大大的黑漆木箱过来。

    打发了那些小丫头后,玉竹从屏风后绕出来,站在那六口大箱子旁边,弯腰一一打开,每口箱子里都是满满当当的金子,每一块都是朝廷灌注的标准尺码,即十两一铤的金条,“一共十二万五千金,县主说,她相信王大郎君的眼光,决定将全部的身家都压到安善坊。”

    十二万五千金?

    时下一两金子可以兑八千个铜板,也就是八贯钱。

    十二万五千两金子,换成铜钱便是一百万贯呀。

    就是号称王百万的王家,也未必能一下子拿出一百万贯的现钱呢。

    王佑安看到那金灿灿的黄金后,眼中浮现出一层水雾。

    神马叫士为知己者死?神马叫千里马得遇伯乐?

    王佑安只觉得自己的胸口涌过一阵阵的暖流,此刻,他恨不得跑到‘襄城’县主面前,哪怕不能拍着胸脯许诺发誓,好歹也让他给县主磕两个头吧?!

    说实话,朝廷传出要开发南市、新市的消息后,王佑安便敏锐的捕捉到了商机。

    他当下便劝说父亲抢在别的商人前头,将那安善坊买下来。即使不能将整个坊买下来,至少也要抢先占据主要的几条街道。

    但王金宝根本不理他,还直说,老子当年做生意的时候,你小子还在娘胎里呢。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王金宝并不相信朝廷会开发安善坊,也不认为那里有什么银钱可赚。

    王佑安苦口婆心的劝说着父亲,又是拿数据,又是做规划,就差拍着胸脯说,如果赔了,一切损失都有他来承担。

    而事实上,王佑安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的意思已经隐晦的表达了出来。

    王金宝却一脚踢翻食案,怒斥了王佑安‘小子狂妄’云云。

    随即又放出狠话,倘若王佑安一意孤行,非要开发什么安善坊,那也决不能动用公中的一分一毫。

    意思再明白不过,你小子翅膀长硬了、不听老子的话了,是吧?

    好呀,没问题,老子不管你了,你想怎么折腾只管去,但想用家族的钱成就你的‘美名’,没门儿!

    想做生意?想超越你老子我?

    木问题,自己想办法去!

    什么?想要本钱?老子没听清楚,你小子再说一遍?

    装聋作哑了一番后,王金宝表达了他的意思:要钱,木有!要命,不给!

    王佑安好容易发现了商机,又兴致勃勃的做了一番努力,没想到却被亲生父亲迎头来了一棒,差点儿没把他砸个半死。

    就在他失望沮丧的时候,自己都要质疑自己的判断时,县主竟然信了他,还把全副身家拿出来给他投资。

    这种被人信任、被人看重的感觉,让王佑安一辈子都忘不掉。

    很多年后,王佑安真的成了京城首富、乃至天下第一豪富后,他始终记得萧南对他的知遇之恩,也从来没有背叛过萧南!

    或许是太过激动了,王佑安忘了礼数,腾地一声站起来,几步走到玉竹跟前,撩开衣摆,用力撕下一块素白的里袍,咬破食指,用鲜血写了一份契约。

    当然,这种血写的契约只能表达王佑安的激动之情和感激之心,并不能作为真正存档的契约。

    玉竹送到萧南面前的,除了这份血书,还有一份已经去衙门存过档的合法契约。

    “王大郎君说,安善坊的地界大,但多是田地、山野,根本不能用来建造市场。除了几条重要的街道,其他的并不需要都买下来。”玉竹将契约放在萧南面前的案几上,轻声道:“是以,王大郎君说,咱们只需要占据那几条街道便可。”

    萧南点点头,用人不疑,她既选择了王佑安,便决定将生意上的事都交给他。

    再说了,人家说的也很有道理呀,而且还是为了给她省金子,她哪有拒绝的道理。

    “好,你去告诉他,就按他说的办。”

    怀孕五个月,萧南的身体也有些发福,纤纤玉指也变成了白胖小肉虫,食指轻轻敲了敲案几上的契约,道:“对了,你顺便再让他打探一下升道坊的事儿。我觉得那里的位置也不错,如果可以的话,也在那里买几条街。”

    玉竹忙应了一声,不过并没有立刻退下,她静候着萧南接下来的吩咐。

    “还有,请王大郎君去安善坊收购地皮的时候,帮我瞧瞧,若是有合适的田庄、山林,也帮我买一些。”萧南觉得,她既然决定要买一个坊,如今却只收购了几条街,多少有些不甘心。

    王佑安劝她只收购几条街,确实是为了给她省钱,为了她好;

    但萧南现在想做的,恰恰不是省钱,而是将身上所有的现钱全都变成房产、田产。

    她可没忘了上辈子遇到的恶心事儿,那一世,李敬那个混蛋,竟然用她的钱买了个青楼奇女子。

    世上还有比这更憋屈的事儿吗?

    更不用说,上一世,她的孩子、还有她也是间接死在这个奇女子的手上!

    虽然,这一世萧南并不决定跟崔幼伯和离,估计也不会再遇到李敬。

    但凡事都要提前做好准备呀,谁又能保证崔玉郎不会跟青楼里的奇女子们发生什么关系?

    谁又能保证,崔幼伯不会拿她的私房银子养外室?!

    萧南不敢保证,所以,她决定要把这种可能掐死在萌芽状态——她的私房全都买成了不动产,崔幼伯又没有太多的私房,她就不信大夫人或者崔家的其他长辈肯出钱帮儿子买妓女!

    “是,县主。”

    玉竹在心里默默算着王佑安给她报的帐,原以为县主的十几万两金子还能有剩余,没想到,县主根本就不想剩下,仿佛拼了命似的花钱。

    无声的叹了口气,前两天县主想买安善坊的时候,玉竹不放心,悄悄找了向来明理的苏妈妈。

    苏妈妈却说,县主既然想买,那一定有想买的理由,咱们做下人的,只管用心帮县主做事就好。

    见最严明公正无私的苏妈妈都不肯劝县主,玉竹也无法,只好乖乖的听萧南的吩咐,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其实吧,玉竹还真是误会了苏妈妈,苏妈妈乍听了这消息,她也不是不为萧南担心。

    但她又猛地想起了上次回亲仁坊的时候,公主曾经交代过,说县主既然长进了,你们也不要太拘谨着她,省得磨去了她的锐气。

    苏妈妈知道,十几万两金子,在很多勋贵家里,或许都算是一笔不菲的财产。

    但在公主眼中,不过是小意思,若能用这些钱让县主开心,就算县主把这些金铤换成金叶子去曲江撒,公主也不会训斥她。

    十几万两买个荒凉的坊市,就权当给县主买个玩具吧。

    苏妈妈觉得,她就是把这事儿告诉了公主,公主也会风淡云轻的笑言道:“乔木高兴就好!”

    果不其然,几天后,苏妈妈抱着萧南送给长乐公主的礼物回到萧家时,故作不经意的把萧南将全部私房换成了金铤,后交给一个小商贾买房产的时候,公主正开心的翻看着女儿给她做的衣服。

    听了苏妈妈的话,公主头也没抬,很不在意的说道:“呵呵,乔木果然长大了,竟也学着添置房产了……没什么,随她去吧,不过是点儿金子,只要孩子高兴就好……对了,乔木那里还缺不缺银钱?我这里还有些!”

    长乐公主作为圣人的嫡长女,最受圣人和皇后的宠爱。她名下的汤沐邑,足足有三千户之多。

    再加上丰厚的嫁妆、宫里时不时的赏赐,长乐公主绝对是个不差钱儿的主儿。

    公主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她的嫁妆和财产自然也全都留给萧南,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如今,听到女儿要做正事儿了,公主只有高兴的份儿,哪儿还会想‘女儿若是赔钱了咋办’的问题?

    其实就算想到了,公主也会大方的一挥手,“赔了多少?阿娘补给你!”

    苏妈妈一副果不其然的模样,微微抽了抽嘴角,笑道:“还好,县主手里的现钱虽然都给了那王家郎君,不过,县主名下的宅院和商铺都还有房租,每个月收上来,也有上百贯。”

    这些钱,大事做不了,但日常的花销还是足够滴。

    公主点点头,“那就好。不过,你回去告诉乔木,勤俭持家是对的,但也不能委屈了自己。她若是手头不宽裕,只管跟我说。”

    她的阿娘是当朝有名的贤后,不管是前廷还是后宫,都夸赞阿娘贤良淑德、勤俭恭谦。

    当然事实上,阿娘也确实贤良大度、温柔和蔼,可提到勤俭,就有些需要考量和对照了。

    反正就公主观察,阿娘或许没有举行什么豪奢的宴会,但阿娘的吃食、服饰,也是极为考究、华丽,跟勤俭还真有些差距呢。

    所以,所谓的‘勤俭’不过是对比着来说,公主可不希望女儿傻傻的为了个虚名而委屈了自己。

    “是,奴明白。”

    苏妈妈忙低头应道。

    公主将女儿给她绣的寝衣、鸭头袜等衣物都叠起来放在一边,她又翻看起那几卷誊抄的书卷:“这些就是那个姓王的商人给乔木寻来的?跟上次她送来的是一套?”

    “是呀,县主说,王家郎君虽出身低微,但人很机灵,做事也用心,她不过是提了一句,王家郎君便费了大心思帮县主寻找,”

    苏妈妈提起王佑安,倒也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将自己看到的事实讲了一遍,“县主对王家郎君很满意,这才放心的把金子交给他去投资。”

    公主点点头,“嗯,乔木做得好,行商本就是低贱之事,虽能多赚些银钱,但毕竟是不入流的行业。乔木是世家贵女,切不可为了些许小利而辱没了身份。”

    公主对这个女儿,真是越来越满意了。

    想当初乔木刚刚出生的时候,她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难免娇宠了些。

    阿耶和阿娘看在她的面子上,对乔木也多有恩宠,于是纵得乔木难免有些霸道、任性。

    这孩子又是个直性子,骨子里又有萧家人特有的骄傲,根本不屑于跟人耍手段。

    可惜,乔木这性子,在家还好,大家都让着她、宠着她,一旦嫁了人……

    一想到几个月前女儿受到的委屈,公主脸上的笑意顿时敛了去,沉声问道:“我怎么听说乔木把崔八那个怀了孕的通房接了回来?这孩子怎么了?还真为了那些不知所谓的‘贤惠’,拱手把自己的夫君让出去?”

    长乐公主性格温柔,但并不意味着她没有脾气。

    萧镜也有几房通房、小妾,但那也是经过了她的许可。

    公主或许不会像那些骄纵的姐妹,对驸马的小妾太过苛待,但也绝不会纵了她们。

    是以,就算是生了庶子的小妾,在公主面前也大气不敢喘,生怕哪里冒犯了公主,被公主惩罚。

    如今听到女儿,竟像那些酸腐儒士要求的‘贤妻’,不但主动帮夫君纳妾,还把曾经害过她的贱婢接回来,命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真是、真是太软弱了!

    过去女儿恣意任性,公主只是有些担心,但倒不会生气;

    现如今,萧南的做法,却让公主有些气闷。

    苏妈妈听了这话,忙帮萧南解释道:“公主误会县主了,其实县主这么做,不过是以退为进。”

    当下,苏妈妈便把阿槿在家人的帮助下,往崔家传递消息,还企图收买辰光院的奴婢陷害县主……等等的事都告诉了公主。

    最后道:“县主说了,既然她是个不安分的,在府里和在长寿坊都一样。与其让她在外面兴风作浪,还不如放在自己眼皮底下,好歹辰光院也是自己的地方,四周又都是自己人,阿槿就是想作怪,她也翻腾不起来呢。”

    公主闻言,沉思半晌,最后才缓缓的点头,“唔,乔木的话,倒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听你这番话,我看那个阿槿还真不是个省事儿的。如今她不过是怀了个孩子,就敢谋算主母。日后若是生了庶子,她岂不是要欺负到乔木头上去?”

    朝廷中的勋贵,有不少是庶子或者旁支出身,为了给自己的身份有个体面的说法,或者为了给生母请封,他们不断在朝堂上要求提高庶子和姬妾的身份。

    有的人,甚至提出了嫡妻若是无所出,爵位当有庶子继承,而不是从嫡出侄子中过继。

    如果阿耶准了这个提议,那么日后,庶子的身份和地位,将会有很大的提升。

    公主也是做人嫡妻的,在看待丈夫的姬妾和庶出子女上,跟普通嫡妻的看法没有什么不同——夫家的家业,是她与丈夫苦心经营的,凭什么白白便宜了别人生的小贱种?!

    幸好,公主地位超然,萧家又家教森严,不会遭遇‘宠妾灭妻’的事儿。

    但女儿那儿就有些问题了……崔幼伯可是个有前科的人呀,看看他过去的所作所为,公主很怀疑,这小子有了庶子后,极有可能做出某些不靠谱的事儿。

    “公主放心,县主说她已有了法子,阿槿根本不足为惧!”

    苏妈妈见公主满眼都是担忧,连忙轻声劝慰道。

    另一边,萧南确实在为解决阿槿的问题而忙碌着。

    “县主,婢子打听清楚了,阿槿的阿耶范勇,这几天天天往老相公那边凑,说是想把自己的儿子范德志,过继给老相公身边的老部曲范信。”

    玉竹跪坐在萧南身侧,小声的回禀着。

    “哦?那个范信是什么来历?”如果只是个普通部曲,以范家的势力眼,未必会看得上呀。

    “婢子打听过了,那范信曾经是老相公身边的亲兵,跟着老相公上过战场,还从死人堆里把老相公救了回来,是崔家荣养的老部曲,在老相公跟前也极有体面。就是相公和大夫人,对他也高看几眼呢。”

    玉竹不愧是个包打听,探听来的消息很全面。

    “难怪……”萧南了然的点点头。

    想来,范家已经体验到了跟主家生分后带来的种种麻烦。

    再加上,阿槿又被她拘在了内院,回了崔家好多天,连崔幼伯的面儿都没看到,更不用说吹什么枕头风,帮娘家谋福利了。

    而就在范家想办法重新杀回主家时,老相公又适时把那些老伙计找回了京,这让范家看到了希望——若是能跟老相公身边的亲信拉上关系,他们跟主家的关系也就慢慢拉近了。

    “县主,范家这是又想回崔家呀。”玉竹见萧南一副沉思的模样,忙提醒道:“他们若是真跟老相公身边的人搭上关系……八郎君又时常去老相公那里学习功课……”

    两下里一接触,难保范家不会在八郎君跟前生事作乱呀。

    玉竹想了想,建议道:“他们想把儿子过继给范信,这可不行,那个范德志原本就是个不省事的,若是有了老相公的恩人做靠山,还不定怎么嚣张呢。县主,不如咱们趁他们还没有做成此事,干脆让刘郎君出面,把事儿搅黄了吧?!”

    萧南低头不语,她还在思索。

    良久,萧南才抬起头,笑道:“这事儿还真得劳烦刘郎君。不过,不是让他搅黄此事,而是请他尽力促成此事!”

    玉竹不解,惊诧的问道:“县主,您、您这是……”其实她更想问,县主,您没发烧吧?!

    萧南看出玉竹眼里的焦急,但并没有多加解释,只是笑着摇摇头,道:“好了,你不用多说了,我心里有数。”

    第二天上午,天阴沉得厉害,重重的云层仿佛压在人的心头,让人喘不过气来。

    暖房里,崔幼伯抱着书卷,继续给儿子读书。

    不过,他今天似乎有什么心事,读着读着便不知神游到了哪里。

    “郎君,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儿?”

    萧南走到崔幼伯身边,他都木有察觉,萧南不免好笑的盖住他的书卷,低声问道。

    “嗯?”崔幼伯被猛地打断,一时没有回过神儿来。

    呆愣了好一会儿,才不好意思的笑道:“对不住,我走神了。”

    萧南笑得非常温柔,道:“无妨,郎君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儿?不如讲给我听听?没准儿我能帮上忙呢!”

    崔幼伯合上书卷,他拿起茶盏,轻啜了两口茶汤,道:“其实也没什么。是阿翁——”

    原来,崔守仁辞去宰相之职后,空闲的时间一下子多了起来,每日里也没有什么事儿,想得也就多了起来。

    也许是人上了岁数,老人家很容易想起过去的事儿。

    有一天,崔守仁忽然想起过去的老伙计,尤其是那些曾经跟着他走南闯北的亲兵们。

    想当年,他们可是一起上过战场,同生共死的伙伴。

    虽不是什么同袍,但彼此间的情谊,一点儿也不比战友差。

    如今五六十年过去了,也不知道那些老伙计们过得怎么样。

    于是,崔守仁便叫来管事,仔细询问了当年跟着他的亲兵们还有多少人在世,他们如今的生活又如何。

    听了管事的话,崔守仁的心里很不好受,觉得自己亏待了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老伙计,忙命人将他们从田庄找了回来。

    但亲眼看到那些老伙计后,崔守仁更难过了——曾经的英挺少年郎,如今都变成了白发苍苍的病弱老者。

    还有曾经救过他性命的恩人,如今更是连子孙都木有。百年后,又是个连碗香火饭都没有的孤魂野鬼。

    这让同是老人的崔守仁心有戚戚焉的同时,又有些自责,觉得自己亏待了恩人和兄弟,天天琢磨着如何补偿他们。

    崔幼伯呢,这些日子又天天和刘晗呆在一起,刘晗呢,话里话外对崔守仁很是仰慕,于是乎,两人聊着聊着便会相携去拜访崔守仁。

    祖孙两个见面的次数多了,崔幼伯也就察觉到了阿翁的心事。

    作为一个孝顺的孩子,崔幼伯很想帮阿翁解决麻烦。

    萧南听完崔幼伯的讲述,笑得更加柔和,“这有何难,依我说,这些老人既然跟阿翁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也算得上崔家的忠仆,不如请阿翁开恩,赐他们‘崔’姓如何?待他们百年后,允许他们葬入崔家的祖坟,享受崔家后世子孙的香火?!”

    PS:嘿嘿,乔木同学出手了哦,可怜的阿槿,很快就悲剧了呢!

第079章 赐姓(二)

    在古代,主人给家里的奴仆赐姓,绝对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情。

    而崔守仁要给跟随他出生入死的老部曲赐姓的事,更不啻于从天而降的超级大礼包,在崔家所有部曲、客女以及奴仆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有力的砸在了范信身上。

    哦,不,现在人家已经改姓崔了,从今天起,范信正式成为崔信!

    听到这个消息,范勇原本只有五分想将儿子过继给族叔的心思,直接飙升到了十二分——开什么玩笑,崔姓呀,本朝上姓贵族中最最高贵的姓氏,别说是嫡支名下的崔姓下人,就是旁支的也够让人心动了。

    只不过,在过继人选上,出现了一点小分歧。

    当初,范勇想把长子范德志过继给崔信,只是为了给有了官身的儿子营造关系网。

    但随后,事情有了变化,范勇被族叔那个明晃晃的‘崔’姓晃花了眼,又有其他儿子的撺掇,范勇便下定决心,准备把自己过继给崔信。反正辈分也对得上。

    再者说,小儿子说得也对,论起关系,范勇跟崔信的关系更近,外人知道了,也不会说他乱攀扯。

    “呵呵,这么说来,范德志和阿槿,如今都是崔信的孙子孙女?”

    萧南听了玉竹的回禀,不禁有些目瞪口呆,她楞了好一会儿,才笑呵呵的说着。

    心里则暗爽:嘿,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呀,阿槿童鞋,这次,可是你们自己撞进来的,与我无关哦!

    玉竹却并不似萧南这般心情放松,说实话,她真是越来越搞不懂自家县主了。

    难道县主忘了阿槿还是她的情敌?就不怕她搭上靠山后找县主的麻烦?

    如今阿槿的阿耶被范家的族老过继给了崔信,自此也改姓崔,一下子便从普通的客女变成了崔氏女,身份无形间被抬高了好几级。

    远的不说,就拿这两天来说吧,自从范勇正式更名为崔勇后,阿槿也抖了起来,天天端着崔家女的架子,在一干姬妾里显摆。

    前天,阿槿这个贱婢,还、还借着自家那位便宜阿翁的名头,去给老相公请安,虽没有见到老相公,却‘偶遇’到了每天来报道的八郎君。

    虽然阿槿没有趁机说县主的坏话,但她的出现又勾起了八郎君的某些记忆,当天晚上,郎君便去了阿槿的厢房。

    当然啦,八郎君并没有在那里留宿,但他的这番举动,非常明确的告诉辰光院甚至崔家的每个人,他并没有忘了阿槿。

    有了崔幼伯的变相表态,阿槿愈加张狂,她打听到萧南每逢一、五便去给大夫人请安。可巧今儿是初五,阿槿便挺着个大肚子大清早的堵在辰光院门前,大言不惭的要陪县主去给大夫人请安。

    萧南并不屑于跟她纠缠,随意的点了头,便让她跟在了前呼后拥的人群里。

    玉竹几个虽不解,但也没有违了萧南的意思,也就没有刻意忽视或者为难阿槿。

    萧南主仆几个不愿大清早的生事,偏阿槿却不想让大家清闲。

    待一行人给大夫人请过安后,还不等大家坐下,阿槿便在众人眼前华丽丽的晕倒了。

    醒来后,更是委屈得像鹌鹑一般,怯生生的藏在大夫人陪房秦娘子身后,根本不敢靠近萧南,生怕被萧南虐待的可怜相。

    大夫人如果不是派了稳重的赵妈妈去伺候阿槿,并从她那里知道了某些真相,看了阿槿的这番表演,没准儿还真以为萧南又耍性子,惩治了阿槿。

    长长的叹了口气,大夫人只是让人叫来了赵妈妈,当着众人的面,严厉呵斥了赵妈妈一通,并勒令她好好‘伺候’阿槿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

    至于萧南,大夫人自然也知道她的清白,也就没有多说什么,还是仿佛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一般,继续跟三个儿媳妇以及侄媳妇、侄女儿闲聊。

    这个结果让阿槿很失望。

    不过,倒也不是全然没有效果,因为,她发现了两双‘同情’的眼眸——唔,六少夫人和三娘崔薇,这两位虽是二房的人,但好歹也是崔家的主人,倒也能争取一二!

    玉竹并不知道阿槿的盘算,但只看到她今天的表演,她便气得够呛,恨不得冲上去狠狠抽这贱婢两个耳光。

    这会儿已经回到了辰光院,可她的火气还没有散去,一口浊气死死的噎在喉间,吞不下也吐不出来,着实难受。

    所以,这会儿听县主毫不在意的谈论阿槿的家事,愈加焦急,她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的脱口而出:“县主,您就不担心阿槿借着崔信的名头兴风作浪?!”

    萧南本不欲解释,但看到玉竹眼里的担忧,便浅浅一笑,道:“同姓不通婚!”

    嗯?什么意思?

    县主是说阿槿改姓崔之后不能嫁给崔姓郎君?

    可现在的问题是,阿槿已经是八郎君的侍妾了呀。

    玉竹被萧南这风马牛不相及的答案弄得有些发晕,愣愣的看着萧南,两只大大的杏眼里满是问号。

    反倒是一旁跪坐的玉簪似是想到了什么,脑中灵光一闪,她不由得挺直身子,凑近萧南的耳边,低声道:“县主的意思是——”

    萧南见玉簪已经想明白了这件事,便赞许的点点头。

    “玉簪,你这话怎么只说了一半呀?县主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倒是给我说说呀。”

    玉竹是个急性子,正竖起耳朵听玉簪的解释,不想她说了一半便咽了回去。刚才当着县主,她不敢多说什么。

    这会儿两人退出了正堂,玉竹便一把拽住了玉簪,将她拉近自己的房间,压低声音逼问道。

    “哎呀,你还真是个爆炭性子,晚一会儿都不行。”玉簪被玉竹拉的手腕都红了,当下便有些不悦,故意卖关子道:“我问你,大唐律可曾读过?!”

    玉竹点头。

    玉簪又道:“《户婚律》可曾读过?”

    玉竹有些不耐烦,没好气的说:“阿姐,劳烦你直接告诉我可好?我这会儿哪有功夫去翻看什么律法?”

    玉簪却气呼呼的举起红成一片的手腕,气笑道:“哼,谁让你这么急躁?我也就算了,下次县主跟前,你也这般毛躁?”

    “……”玉竹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阿姐,是我不对。不过,刚才的事儿,你还没告诉我呢。”

    “怎么没说,我已经告诉你答案了,你自己去律法中找答案。”

    玉簪发现玉竹最近行事有些急躁,今天更是险些当着大夫人的面,朝阿槿动手,差点儿坏了县主的事儿,她便想着借机磨磨她的性子,好让她谨记自己的身份和职责。

    故意竖起一个食指摇了摇,玉簪打断玉竹的抗议,“给你个提示,县主的计划就在《户婚律》卷十二至卷十六中,左右也不多,一共四十六条,你一条条仔细读了,便能明白县主的意思。”

    说罢,玉簪便丢下有些傻眼的玉竹,出了房间,赶去办差事了。

    玉竹轻咬下唇,“找就找!”

    当下,玉竹便找来户婚律,一卷卷的翻看着。

    很快的,玉竹便在某一条律法规定中找到了答案,她握着书卷,心里又是惊喜又是赞叹:“高,县主的计策实在是高!”

    其实吧,萧南的计策很简单,她只不过利用了大唐律中关于婚律的规定条文:“同姓不婚!”

    当然,画龙之笔是该条文中的备注:“同姓之人,当即同祖,为妻为妾,乱法不殊。”

    意思很简单,阿槿改姓崔,确实在无形中提高了她的身份,但却堵住了她前进的道路。

    同姓不婚,不止只是指妻,还包括‘立了婚书’的妾。

    想纳同姓的姬妾,唯一不受限制的方法,便是不立婚书。

    而不立婚书,也就意味着没有名分!

    换言之,不管阿槿生了儿子也好,还是日后儿子有了出息也罢,这辈子,她注定都只能是个无名无份的通房丫头,连小妾都当不上!

    而更让阿槿吐血的是,自己落得如此下场,谁也不能怨,她甚至都不能责怪萧南。

    因为,崔家赐范信崔姓在前,她阿耶过继在后,就是日后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她能怪的也只有自己的阿耶。

    同理,即使日后崔幼伯知道了,他也不会怪罪萧南。

    “所以说,不管什么时候,不懂法就要吃亏呀!”

    萧南心情愉悦的将书卷放好,慵懒的倚在隐囊上,一想到阿槿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未来时,她就忍不住想笑。

    说实话,阿槿的不安分,萧南不是看不到,也不是不生气,有时被气恨了,她也想像那些悍妇一般,将阿槿抽个满脸花或者直接卖到北三曲。

    但,每次生气的时候,许是受到剧烈情绪波动的影响,肚子里的孩子也会不安的翻身。

    感受到宝宝的胎动,萧南陡然升起的戾气也会瞬间消失——算了,就当是为了给孩子积德吧。

    重生的这一世,萧南下过决心,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绝不主动出手谋害别人的性命。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阿槿给她添堵,那么她就给阿槿点儿colourseesee。

    而且这还只是我计划中的第一步,后面,还有更精彩的招数哦,希望阿槿的个性够顽强,不要中途被打倒!

    萧南笑得满脸畅快,耳边的小青得瑟的喊着:“打雷了,下雨了,娘子,该收衣服啦!”

    果然,窗外咔嚓一声巨响,雷声闪电中,倾盆大雨哗哗落下。

    PS:额,修文!

第080章 怜悯?

    拜桃源充沛的灵气所赐,翠色鹦鹉小青童鞋变得越来越妖孽。

    话说某日,萧南‘指挥’玉莲做了点儿点心,她吃着还不错,就派人装了盒子,亲自给老夫人送了去。

    那天小青也跟着,当然,它不是自己飞着去的,而是老老实实的蹲在鸟架子上,由玉竹提溜着。

    一行人走进荣寿堂的正堂,正巧看到老夫人和崔薇在玩儿双陆。

    萧南便随意的跪坐在了老夫人身边,静静的观战。

    玉簪和玉竹分左右跪坐在萧南身侧贴身伺候,而玉莲则带着她负责教授的芒种和夏至,提着食盒去了厨房。

    崔薇呢,刚刚学会双陆,正玩儿得起劲,她的脑子也灵活,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已经占据了上风。

    萧南笑着说了句,“哎呀,三妹妹的棋艺真是不错。”

    这时,玉莲已经端着个红漆托盘走了过来,托盘上放着两个白瓷荷叶浅口碟子,每个碟子上整齐的摆放了六块儿立体花朵状的糕点。

    萧南见了,拿银箸夹了一块儿,另一手拿帕子托着,小心的送到老夫人嘴边。

    老夫人看也没看,低头便将那点心吃了下去,吃完,满意的点头称赞:“不错,有枣子和蜂糖的味道。”

    萧南点头,“嗯,还是老夫人厉害,只吃了一块就尝了出来。妹妹也别忙着下棋,尝尝我新作的点心。”

    说着,萧南并没有亲自动手,而是冲着玉莲点点头,示意她把盛满点心的白瓷荷叶浅口碟子放在崔薇面前。

    一个是亲手喂食,一个是丫鬟服侍,亲疏远近,不言而喻。

    崔薇抿着红艳艳的双唇,脸上虽不显,但暗地里却多少有些不自在。

    许是小丫头的城府还不够深吧,她心里想着事儿,脸上也多少带出了些。

    不只老夫人和萧南感觉到了,就是蹲在鸟架子上的小青也察觉到了,轻轻转了转鸟脑袋,小青的小眼睛直勾勾的落在崔薇身上。

    刚巧轮到老夫人掷骰子,只掷出了一个‘三点’,也就是只能前进三步。

    双陆棋盘一共有十二条刻线,对弈双方各占六条。按照时下流行的玩儿法,须得将十五枚棋子全部走进对方的六条刻线才算赢。

    而此刻的棋盘上,崔薇的十五枚棋子已经有十三枚走到了制定位置。

    老夫人的却只有十枚在对方的刻线上,第十一枚棋子还须要走五步才能到达最近的刻线,这一次,老夫人又只掷出了三点,也就是说她第十一枚棋子还是不能直接抵达指定位置。

    萧南正数着老夫人棋盘上的棋子,崔薇已经拿起了骰子,白嫩的小手轻轻一掷,象牙雕刻的精致小骰子滴溜溜转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停下,“六点”。

    白色的捣衣杵形状的棋子唰唰唰前进了六步,直接到达了制定的刻线。

    这样一来,崔薇已经有十四枚棋子抵达了指定位置,而她最后一枚棋子距离指定位置还有两步。也就是说,崔薇距离胜利只有两步了。即使她手臭到爆,每次只能掷出一点,那也只需要两次便可以赢了。

    反观老夫人这边,别说两次了,估计再让她掷上二十次,也未必能让棋子全部抵达指定位置。

    看到这番情况,萧南惋惜的喟叹了声,“唉,要输了呢。”

    虽没有明说是谁,但看到棋盘的人都知道。

    老夫人听了,并没有在意,还是那样悠闲的笑着。

    崔薇也没有说什么,但脸上的得意和兴奋,却怎么都不能掩饰。

    就在这时,蹲在鸟架子上的小青却动了,扑棱棱的飞到棋盘上,还不等在场的人反应过来,它张开两只翅膀‘唰唰’两下子,十几枚棋子倒在了一起。

    这还不算完,小青似是对自己的战绩很满意,‘欢快’的在棋盘上走了几个‘猫步’,嘭嘭嘭,两只鸟爪子所过之处,棋子东倒西歪,彻底脱离了刻线。

    “这……”崔薇无语,只是呆呆的看着那只欢快的鹦鹉。

    老夫人却是哈哈直笑,捏着帕子的手不停的指着小青,“好、好个机灵的小家伙儿。”

    小青听明白了老夫人的夸奖,心情更加嗨皮,低头张开鸟嘴儿,直接把骰子叼了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竟拍着翅膀从窗子里飞了出去。

    靠,这、这家伙还是鹦鹉吗?

    萧南嘴角那个抽搐呀,真想把那厮拉过来大骂一通。

    老夫人笑得直打跌,差点儿从方榻上跌坐下来,“哈哈……哎呦,乔木,你、你这只鹦鹉真是太、太聪明了。”不但把棋盘弄乱,最后还把骰子叼走。

    啧啧,这还是鸟儿吗?

    崔薇却满脸涨红,她可不是高兴的,而是气的——什么意思呀?人家快赢了,那只死鸟却把棋盘弄得一塌糊涂。

    它、它知不知道,它弄掉的是什么?

    崔薇和老夫人玩儿双陆是有赌注滴,不是银钱,而是每局一个要求。

    崔薇都想好了,等她赢了这一局,她就请求老夫人准她来荣寿堂学习插花。

    为此,崔薇比任何时候都用心的下这盘棋,眼瞅着胜利在望了,却被一只鸟搅了局。

    她怎能不气?!

    其实吧,她也不能怪人家小青,谁让你瞪人家主人来着?

    但崔薇却不知道这一切全都是因为无意间释放出来的对萧南的不满所指。

    不过,崔薇却暗暗记恨上了这对主仆,以后她虽不至于把萧南看成死敌,但却熄了她主动交好萧南的热情。

    也直接导致了崔薇,发现萧南对武氏不敬后,也没有主动提醒她。

    相反的,看到萧南主动挑衅武氏,崔薇心里还有种莫名的快感——哼,得罪吧,你尽情的得罪七嫂吧,日后、日后待女皇登基后,有你好受的。

    崔薇早就打听过了,武媚是武氏的族妹,如今已经入了宫,被圣人封了才人。

    武才人呀,未来的女皇陛下。

    崔薇听到这个称呼,就觉得亲切,更看到了一条金光灿灿的康庄大道笔直的出现在她脚下。

    “三妹妹,有什么事吗?”

    从荣寿堂出来,萧南受武氏的邀请,和六少夫人小柳氏、崔薇、去她和崔惠伯的翠竹院喝茶。

    一路上,萧南就觉得有道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她每次扭头看过去,那道目光便又消失了。

    如此反复了好几次,最后一次,萧南并没有立刻扭头,而是不着痕迹的拿眼角扫视了一番,终于跟那道视线撞了个正着。

    那人正是崔薇。

    萧南不解,崔薇和她并没有什么交情,她本人似乎也没有什么值得偷窥的地方,为毛会引来这位穿越同仁的侧目?

    “没什么,呵呵,八嫂的发簪很漂亮,和你的衣服很搭哦。”

    崔薇没想到会被萧南抓个正着,不过,她的反应能力也极强,只不过两三秒种的功夫,她就想到了话题,笑着说:“唔,如果再配上同样红宝石的耳环,那就更完美了。”

    耳环?!

    萧南的眼角抽了抽,她很想告诉这位穿越同仁:亲,麻烦你好好研究下现在的时尚和风俗好不好?

    大唐的女子们,是不带穿耳的耳环滴,所谓的耳饰则是不穿耳眼的珰珥。

    一般戴耳环的人,大多都是胡人。

    大唐的胡风虽盛,但在某些象征性的饰品上,还是有所保留滴。

    是以,像崔薇这样的话,若是对其他的氏族女子说,对方很有可能会以为崔薇在侮辱人家。

    不过,萧南自认为是个大度的人,不会跟小丫头计较。虽然这个小丫头每次看她的眼神都不是那么友好,但萧南出于‘同乡之谊’,还是隐晦的提醒了一句,“多谢妹妹提醒,这件赤金嵌红宝石的边凤钗是有配套的珰珥,不过我不喜欢,所以就没戴。”

    崔薇一愣,珰珥?什么事珰珥?

    不过,小姑娘很聪明,很巧妙的将自己因不懂而产生的怔愣掩饰了下去,挽着六嫂小柳氏的手臂,嘻嘻笑着点点头,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来到翠竹院,武氏热情的招待萧南和小柳氏、崔薇几个进了正堂,又迭声吩咐下人去煎茶。

    不一会儿,丫头们端着托盘走了过来,小心的将茶盏放在每人面前的小几上。

    萧南低头看了一眼,青瓷茶盏里盛着七八分满的茶汤,茶汤很正宗,即除了茶叶外,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调料。

    萧南并没有喝,一来她很不喜欢这种‘汤’式的茶,二来她怀着身子,绝对不沾外头的吃食。

    象征性的端起茶盏放在唇边沾了沾,一股浓郁的橘皮薄荷的味道冲入鼻端,萧南只觉得胃袋里一阵翻滚,慌忙将茶盏放下。

    “怎么?茶汤不合弟妹的口味?”

    武氏一直想拉近跟萧南的关系,尤其是上次婆婆得罪了萧南之后,她好几次都想请萧南过来喝茶,只可惜对方借怀孕为名,一直窝在辰光院不肯出来。

    “还好,我最近胃口不太好,不能食用太辛辣的东西。”

    萧南并没有违心的说什么茶汤很好之类的话,而是爽直的将自己的现状说了出来。

    只是,她的话音刚落,崔薇的目光又落在她的身上,萧南微微转头,眼角的余光准确的捕捉到对方怜悯的眼神。

    等等,怜悯?!

    萧南微微一怔,她竟被崔薇可怜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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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3053/ 第一时间欣赏弃妇的极致重生最新章节! 作者:萨琳娜所写的《弃妇的极致重生》为转载作品,弃妇的极致重生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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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妇的极致重生介绍:
上辈子,她是携带空间的穿越女,身披耀眼的猪脚光环;
她甩掉渣男,寻找真爱,利用神奇的空间和对历史的预知帮真爱封王拜相,一时风光无限。
但在这鲜花着锦的表象后面,却隐藏着无尽的悲哀。
这辈子,她又重生在命运的转折点,她该如何选择——
是再次踢掉渣男,潇洒和离而去?
还是改变自我、改造渣男,步步富贵步步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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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言之,就是穿越女的重生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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