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丧讯
“阿娘,您前日不是已经见过——”
长生慢吞吞的挪到萧南身边,嘴里小声的嘀咕着。
萧南故作没听到儿子的抱怨,向前探了探身子,一把把儿子揪到自己怀里,从头发、脸蛋儿、脖子、胳膊、爪子……若不是长生死活揪着腰带,萧南都要一路摸到脚丫子了。
“阿娘,儿、儿今年已经八岁了,”是大孩子了,好不好,您不要总把我当小孩子呀。
长生红着脸,让阿娘一通‘乱摸’,他觉得自己的头上都要冒烟了。
不过,他的理智还在,后半句的吐槽硬是咽了回去。
没办法呀,有了之前惨痛的经历,长生知道,若是他‘胆敢’抗议,迎接他的将是更猛烈的揉搓,没准儿,他那个无良的阿娘还会直接脱了他的裤子,亲自检查呢。
真若是发展到那一步,他、他堂堂崔家大郎还有什么脸面出现在众奴仆面前?!
萧南丢给儿子一个白眼,继续捏着他犹带着几分婴儿肥的小脸,满不在乎的说道:“那有什么,你就是长到八十岁,那也是我的儿子。”
做娘的摸摸儿子还犯法了?
再说了,儿子一天天的长大,不趁着他小时候多摸两把,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阿娘~~”
长生觉得自己的脸皮都要被揉红了,他不敢反抗,又确定自己说不过阿娘,情急之下,他赶忙转移话题,“对了,阿娘,我有一事要与您说!”
“哦,什么事?”
萧南的手停了下来,将儿子揽入怀中,就像他小时候一样,轻轻用手拍着他的背脊,关切的问道:“可是学院有什么事儿?还是课业上有什么问题?”
太好了,阿娘终于把注意力转移到其它的事情上了,虽然被阿娘这样抱着,长生很是别扭,但心中还是为自己的急智雀跃了一把。
他简单的将郑平的要求说了说,然后道:“阿娘,儿听郑十九的意思,他非常想上那个什么新课,只可惜他年纪不够,所以——”
萧南听了这话,眼神闪烁了下,暗道:靠,这小子,原想着再给你个机会,没想到你自己硬是要往坑里跳呀。
既是这样,那就别怪我们夫妇心狠手辣了。
崔幼伯猜得没错,萧南收到他的计划书,准备施行的时候,又心软了,故意将参加新课程的学生年级调高了一岁。
要知道,按照学院的规定,高年级学生的年龄范围是在十三至十六岁之间,若是直接给高年级开放新课程,郑平绝对符合要求呢。
而她以十四岁为界限,卡得就是郑十九。
“他真的想去?”
萧南心情有些复杂,再次确认道。
长生用力点点头,“嗯,没错,这两日他天天来找我抱怨,今日更是将这件事上升到了什么‘士族庶族的荣耀’上来。”
长生一边说,一边摇头,似是很不认同郑平的行径,“阿娘,不是儿抱怨,郑十九对新课程异常热衷。若是再不如他的意,他可能会煽动更多的学生,然后一起向学院‘建言’呢。”
积微学院有校报,且崇尚言论自由,所以,时常有学生在校报上发表一些措辞激烈的文章,比如点评时政、吐槽学院等等等等。
虽然这年头的学生牢记‘尊师重道’,不敢直接朝夫子开炮,但他们会将炮火直指学院的某些规定。
而学院的规定基本上都是萧南制定的,对校规不满,也就是变相的对萧校长不满呀。
作为儿子,长生可不想有人对亲娘有意见。
萧南却淡淡一笑,她既然允许学院的学生可以畅所欲言,那就不担心有人言语攻击学院或是她这个校长。
而那个郑平,那就更简单了,说实话她不怕他闹腾,反而担心他有贼心没贼胆呢。
只要他闹了,萧南就有办法收拾他。
“放心吧,他不敢的,”除非他不想在积微学院待下去。
萧南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发髻,柔声说道。
长生抬起头,疑惑的看着萧南,发表不同意见:“阿娘,这次与往常不同,儿觉得郑十九未必会就此罢休呢。”
“嗯,这个我相信。”
萧南知道,对于郑平这个年纪的半大男孩来而说,正是好奇心旺盛、叛逆心理渐强的年纪,有些事,越是不让他们做,他们非要做不可。
更不用说每天都有人在他耳边反复提醒:这件事有多好玩儿,这件事有多刺激,你不来玩儿,简直就是太可惜了。
还有呀,这么新奇的事儿你都不能参与,你简直弱爆了,有木有?
若是提醒他的人中有他最看不起的人,他所受到的刺激就更大了。
在这种刺激下,郑平极有可能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事。
萧南沉吟片刻,道:“不过,新课程的规定是征询了诸多夫子、家长的意见后制定的,一旦定了,再无更改的可能,任何人都要遵循。”
说着,萧南捏着儿子的肥下巴,母子对视,郑重的说:“包括你和你阿姊,明白吗?”
长生点点头,他倒没觉得阿娘这么说是不疼他们了。
没规矩不成方圆,学院的校规既然制定了,那就要执行。
若是今日因着什么原因破了例,那以后,所谓的校规将会成为一纸空文。
毕竟京城什么都不缺,更不缺权贵或是姻亲。
而他作为萧校长的儿子,更该以身作则,不做让阿娘为难的事儿。
“阿娘,儿明白了,明日回去后,儿便与郑十九说清楚!”
萧南见儿子说得认真,知道他是真明白自己的用心,不禁又露出笑容,揉搓着他的小脸,道:“阿娘早就知道,咱们长生最乖巧了!”
正说着,灵犀一脚迈了进来,听了萧南的话,不禁嘟起嘴,撒娇道:“阿娘,长生最乖,那灵犀呢?灵犀不乖?”
随着年岁渐长,灵犀越来越有世家女的范儿。
不过,那是在人前,这不,刚进了家门,她就原形毕露了,快步奔到萧南身边,拉起母亲的一只手,用力摇着。
早在看到女儿的那一刹,萧南脸上的笑容便收也收不住,她故意微微晃动身子,装作被女儿摇来晃去的样子,无奈的说道:“好好好,我家灵犀也是最乖的孩子!来来,让阿娘瞧瞧,咱们家大娘是不是又长高了?”
一边说着,萧南一边将女儿拉近怀里。
“阿娘,我、我去看看阿弟和阿妹吧!”
萧南的怀抱就这么大,之前已经坐了个长生,如今再加上灵犀就有些拥挤。长生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却怎么都躲不开,干脆直接站起来,红着小脸喊了一嗓子,然后麻溜的朝四胞胎的厢房跑去。
“哈哈~”
长生还没跑几步,就听到身后响起一大一小两个女人的大笑声。
“……阿娘,阿弟害羞了呢!”
灵犀笑得左摇右摆,最后捂着肚子倒在萧南的怀里。
“是呀,咱们长生是大孩子了呢。”
萧南也笑得前仰后合,跟孩子们在一起的日子,是她最欢乐的时光。
这种欢乐一直延续到傍晚,两只大的加上四胞胎,再有阿嫮、长顺两个相伴,几个孩子在堂屋里玩闹成了一片。
看着滚在一起的几个小豆丁,萧南的嘴就没有合上过。
直到天黑了,萧南哄着几个孩子去睡觉,她的嘴角还是上扬的。
将孩子们都打发回去,萧南一个人回到了寝室。雨水、小暑等新提拔上来的一等丫鬟则规矩的守在正寝室外的隔间里,等候主人的吩咐。
萧南关上门,放下帐幔,然后直接闪进了新桃源。
桃源里,已不再是一片混沌和荒芜,大片的黑土地整齐的开垦成了农田,田间的作物也已经发芽。
田地另一侧,则有一台耕地机忙碌着,而操纵耕地机的不是别人,正是许久不见的肖义。
那日萧南与器灵达成一致后,便想去找肖义借耕种机械。当时她的计划是抽空亲自去趟小渔村,然后寻肖义谈判。
器灵探知了她的心思后,就得意的说:“哪里需要你亲自去?我直接设置一个坐标点不就好了?”
萧南惊喜道:“你现在还能设置坐标点?”她以为那些功能都随着旧桃源的消失而消失了呢。
“当然,那本来就是我用法力弄出来的,现在不过是重新设置一个,又有何难?”
器灵没告诉萧南的是,所谓坐标点,不过是他设置的一个简单传送阵,而且他也需要东海的灵气修炼。所以,才会如此积极。
不过,萧南还是很高兴,因为当她借由坐标点出现在太仓岛,肖义看到她的时候,简直吓坏了,那表情,萧南至今回想起来都觉得开心——叛徒,你也有今日呀。
因为有所忌惮,肖义非常爽快的答应将机械归还给萧南,顺便还积极的表示,他愿意帮忙在桃源里为主人耕种。
肖义在害怕什么,萧南当然知道,无非是看到桃源回来了,担心放在桃源里的生化人控制系统也回来,她会加倍惩罚它们罢了。
其实,肖义完全不用担心,此桃源非彼桃源,旧桃源里的东西全部消失了,而且就算是萧南再遇到小七,她也无法换到能控制它们几个生化人的控制系统了。
对此,萧南并不准备告诉肖义,让他们几个来给自己做免费劳力,岂不是更好。
至于以后、呃,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吧。
与肖义打了招呼,然后又巡视了一圈,萧南这才离开了桃源。
刚出来,萧南便听到外头有响动,她扬声问道:“什么事儿?”
玉簪有些惊慌的回道:“夫人,不好了,杨家老夫人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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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4章 伤逝(一)
唰——
门板被打开,萧南脸色有些惨白的出现在门口,颤声问道:“谁?谁殁了?”
玉簪不敢直视萧南的眼睛,她半低着头,缓缓道:“夫人,方才杨家来报丧,杨家太夫人殁了!”
嘭~~
萧南的身子软软的靠在了门框上,不敢置信的喃呢:“什么?竟是真的?姑祖母她、她真的去了?”
早在萧南的身子歪斜的那一刻,玉簪便冲到了她身边,一把扶住她的身子,连声劝慰道:“夫人,婢子知道您素来敬重杨太夫人,但老人家已经去了,您、您要节哀呀~”
杨太夫人,也就是前朝萧皇后,萧南的嫡亲姑祖母,一位享尽尊荣、又历经坎坷的女子,一个对晚辈极爱护的慈爱长辈,她、她竟去了?
萧南心慌得厉害,她想伸手去按住狂跳的心脏,却发现手上竟没有半分力气。
“夫人,夫人,您先坐下来歇息一下吧!”
玉簪见萧南的脸色不好,赶忙跟雨水几个使了个眼色,雨水会意,飞快的赶到近前,扶起萧南另一侧的胳膊,与玉簪一起,将萧南搀回寝室,扶着她上了壶门大炕。
“我、我没事,”
萧南坐在炕上,许是身体有了依靠,她慌乱的心也渐渐平复下来,缓缓推开两个丫鬟的搀扶。
忽然间,萧南似是想到了什么,抓住玉簪的袖子迭声问道:“对了,祖父那儿可好?祖宅那里没有什么消息吧?”
她记得很清楚,前世的时候,姑祖母刚刚去世没多久,祖父和祖母也相继离世。
接着便是萧家人集体丁忧,萧驸马和承继国公爵位的萧博更是直接守了六年的孝。
而就在那时,朝廷发生了一件关乎社稷的大事,萧家的男人们因为远离了政治中心,白白错失了良机,待大家守完孝返回朝堂的时候,诸事已经尘埃落定。
除了萧驸马,整个萧家竟再也没有人能进入中书,更不用说参加议事堂的小朝会了。
就此,萧家着实沉寂了一段时间呢。
可以说,萧皇后的亡故,是这一切的开始。
为了避免这个情况的发生,亦或将此事延后,萧南重生后,没少给萧家、杨家等亲近人家送桃源的果蔬。
为了给祖、父调理身体,她甚至悄悄将玉露掺进了酒水里,让他们饮用。
事实证明,萧南的努力没有白费,今生,萧老国公仕途虽一如前世那般起伏,但身体却一直很好,老人家都八十多岁了,还能撅着胡子在朝堂上吵架、挤兑人。足足比上辈子多活了七八年呢。
萧皇后的身体也非常好,几年前,她老人家还能骑马在乐游原遛上一圈。
就是半个月前,萧南去探望老人家的时候,她还一派悠闲的在暖房里照看她的宝贝牡丹,与萧南聊天时,也没有丝毫的不适。
好好的,人怎么就没了呢?
萧南脑子里乱糟糟的,理也理不清,不过她还是清晰的听到了玉簪的回答:“国公爷?他老人家很好呀。祖宅也没有什么事儿。对了,方才来报丧的人说,老国公、萧驸马和长公主都已经赶过去了,夫人,您、您看——”
“呼~~~”
萧南长长呼出一口气,站起身,沉声吩咐道:“取套干净的素服来,我要去杨家。”
“是!”
玉簪没有耽搁,立刻找出素服,与雨水几个一起服侍萧南更衣,重新梳妆。
外头已经宵禁,不过,这宵禁与法律一样,根本管不住真正的权贵们。
萧南头上顶着一品国夫人的头衔,本来身份就极尊贵。
且杨太夫人身份特殊,辈分也高,大半个京城的权贵们都听闻了她的丧讯,不少与萧家、杨家等几家相熟的人家,也都踩着夜色,纷纷赶赴杨家。
而这些权贵们大都聚居在少数的几个坊里,比如崔家所在的亲仁坊,便已经有好几家先后敲开坊门出了坊。
却说看守坊门的官吏们刚刚关上坊门,还不等回房休息,便又看到一架马车,车前挂着两个素净的灯笼,灯笼上写着大大的一个‘崔’字。
此时夜色渐浓,不到近前根本看不清来者为何,不过单看这灯笼,便已经有机灵的小吏猜到了车中之人是谁。
“敢问前头可是萧夫人?”
小吏快跑几步,赶到马车前,抱拳问道。
赶车的秦振轻轻‘吁’了一声,稳稳的将车停住,然后抱拳回礼道:“没错,车内正是我家夫人。今日——”
秦振正要说‘夫人要去杨家奔丧,还请小郎行个方便’,那小吏已经直接点头,“杨太夫人薨逝,卑职已经听闻,还请夫人节哀,卑职这就命人打开坊门,诸位,稍等片刻!”
说罢,那小吏扭头冲着同伴打了个手势。
那几人会意,一起来到坊门后,抬起厚重的门闩,然后将门打开。
“夫人请!”
几个小吏开完门,便退到了门两侧,微微欠身,恭送萧南出门。
萧南撩开车窗,露出半张脸,冲着打头的小吏微微颔首,“有劳诸位了!”
玉簪忙塞给跟车的婆子一个荷包,那婆子小跑两步来到那小吏面前,直接将轻飘飘的荷包塞进了他手里。
小吏熟稔的将荷包掩在袖子里,手指还顺势揉搓了下,咦,不是硬物,而是脆生生的纸。
是飞钱!
小吏心里暗喜,他就知道,这些贵妇们个个出手大方,他不过是态度恭敬些、动作积极些,便能得到丰厚的赏赐,啧啧,这买卖太值了。
其实小吏很聪明,他明白,即便自己不主动打开坊门,在那些贵妇们的纠缠下,他也要乖乖听话。可事情真发展到这一步,惹毛了她们,自己也落不到什么好果子吃。
左右都要开门,为何不积极一点,这样还能得个赏赐。若是哪位贵妇心情好,看他机灵,没准儿还能提拔他呢。
这不,萧夫人不就给了他们大把的赏钱。
“多谢夫人!”
小吏将荷包握得紧紧的,其它小吏见他的神情也知道赏钱不少,顿时心情大好,齐声喊道。
萧南没有说什么,只轻轻嗯了一声,便示意秦振继续赶路。
出了亲仁坊,拐上大道,街上很安静,几乎没有什么行人,车轱辘那‘咕噜咕噜’的响声分外清晰。
马车行驶得很快,不过两刻钟,便赶到了杨家。
杨家的大门外,已经聚集了好几辆马车,门前的拴马石上也拴着好几匹骏马。
门外负责迎来送往的小厮们已经换上了素服,满面悲戚的招呼来往的宾客。
萧南下了马车,便有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迎了上来,他认得萧南,忙行礼道:“夫人,您来了!”
萧南抬头看了眼杨家的乌头门,沉声问道:“阿婆、阿婆她真的去了?”
管事拿袖子擦了擦眼泪,带着浓浓的鼻音回话:“好叫夫人知道,太夫人业已仙逝。”
萧南眼睛一热,压抑许久的泪水唰得流了出来。
管事忙道:“夫人节哀,太夫人去的很是安详,她、她老人家是在睡梦中离去的。”
无病无灾、寿终正寝,且老人家今年已经八十八岁的高龄了,放在平均寿命只有四五十岁的古代,绝对是老寿星,她的故去,绝对是喜丧呀。
萧南无力的点点头,喜丧,那也是丧呀。
管事头前带路,引着萧南进了灵堂。
堂内哭声一片,萧南在泪眼模糊中找到了萧家女眷的踪影,不禁快走几步,行至近前,低声问道:“阿娘,阿婆没事儿吧?”
萧南问得是她的嫡亲祖母,前世的记忆太深刻了,她真担心祖父、祖母也会离去。
长公主正拿着帕子拭泪,眼角的余光看到了萧南,正欲同她说话,不想就听到萧南的这句话。
她不禁皱了皱眉头,道:“你阿婆能有什么事儿?不过是前两天倒春寒,老人家受了些凉,如今天色又太晚,她才没有来杨家。”
萧南知道长公主误会了,忙解释道:“我、我不是乍闻姑祖母的事儿,担心阿翁和阿婆嘛。”
长公主借着低头的姿势,丢给萧南一个白眼,低声训道:“我当然知道你是为了家里老人好,但这里是灵堂,有些话不许胡说!万一让外人听到了,还不定怎么——”
萧南讪讪:“我这不是只跟阿娘说说嘛,旁人我是断不会说的。”哎呀,真是想得太入神了,说话也不经大脑了,确实该骂。
“好了,别乱说了,先去给太夫人磕个头吧。老人家临走的时候还给你留了东西呢。”
长公主知道女儿有时候会犯点儿小二,不过,敲打一顿便能好,她拿帕子抵在鼻下,小声吩咐道。
“是!”
萧南又跟袁氏等几个嫂子们打了招呼,这才赶到了太夫人的正寝室。
老人家刚刚离去没多久,还没有小殓,所以人还在榻上放着,杨家的几个女眷都围在一旁。
萧南没有看别人,缓步行至榻前,看着那个似是睡着的老人,刚刚收住的眼泪又哗哗流了出来。
“阿婆,阿婆,您、您怎么就去了呢?”
跪坐在榻前,萧南双手捧着脸,呜呜的痛哭起来。
这一刻,萧南自己也分不清,她到底是在为杨太夫人的离世而悲痛,还是为了家人躲不开的命运而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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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5章 伤逝(二)
“萧夫人,切莫过于哀伤,您知道太夫人最不喜欢亲人悲悲戚戚的样子,”
萧南正无声的哭着,忽然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她抬起头,眨了眨噙满泪水的眼睛,终于看清说话人的样子,她轻呼:“荣娘?”
荣娘是个四五十岁的妇人,五官平常,长得极为富态,整日笑眯眯的,像个慈爱的长者。
不过因着杨太夫人的离去,她的脸上也满是哀戚之色,原本胖鼓鼓的脸颊没有半分血色,她扯了扯嘴角,浅笑着安慰萧南:“太夫人去之前,曾经特意叮嘱,倘或她哪日睡去后,家人们不要过于哀伤,丧事等一应事务皆要从简。”
其实,一个女人活到萧皇后这个份儿上,基本上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她出身名门望族,却因出生在二月被认为不祥,小小年纪便寄养在堂叔、舅家,公主之尊却要务农劳作;
她温顺聪慧、知书达理,一朝飞入皇宫母仪天下,富贵荣耀已极,却又经历亡国灭家、丧夫丧子、颠沛流离之苦;
她宛若浮萍,在外漂浮十几载才终于返回故土,却已物是人非,自己也已步入暮年。
可以说,萧皇后这一生就像一部跌宕起伏的传奇故事,她孤苦过、富贵过、哀痛过……但最后都归于了平静,正所谓繁华落尽,洗尽铅华,前朝萧皇后变成了整日含饴弄孙、醉心花草的杨家太夫人。
老人家经历了这么多悲欢离合,心中早已淡然如水,对于生死也早就看开了。
所以,她并不忌讳跟身边的人讨论身故之事,甚至,她还提前写下了遗嘱,将自己名下的产业,以及这些年来积攒的私房统统做了分割。
而萧南,也得了一件,不是什么贵重的物件儿,而是老人家临终前最后扦插的一捧鲜花。
“这是太夫人留给夫人的,希望夫人不要过于辛劳,多留些时间给自己,切莫因为一些俗事而失了本心。”
荣娘是太夫人的贴身宫女,终身未嫁,一直陪着老人家,从突厥到长安,主仆相伴近三十年。荣娘最了解太夫人的心思,甚至比老人家的真正亲人还要了解几分。
她双手捧着一个古朴精致的兽面龙纹古铜觚走了过来,铜觚的大喇叭开口里插着几支含苞待放的鲜花,萧南看得分明,那几支花儿分别是玉兰、海棠和牡丹。
玉兰、海棠、牡丹,寓意‘玉堂富贵’呀。
太夫人虽然让她淡泊些,不要总汲汲于俗物,但还是希望她能富贵满堂呀。
眼泪无声留下,耳边回想起之前向太夫人讨教插花技艺时,太夫人对她说的话:“如今插花,许多人讲究什么‘花九锡’,插花必用‘玉缸’‘甘泉’,其实不然。我曾听闻南朝时的一则趣事,‘子懋年七岁时,母阮淑媛尝病危骂,请僧行道。有献莲华供佛者,众僧以铜罂盛水,渍其茎,欲华不萎。’由此联想,是否用铜器插花效果更好呢。”
当时太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一只精致的商觚,命人倒了些清泉水进去,然后将剪好的花枝一一插入商觚中,最后修出极雅致的花型。
而那觚用来实验的花枝,也确实如太夫人所猜测的那般,花枝上的花苞速开缓败,盛开的花朵鲜艳明亮,足足维持了好几日才花落。
萧南记得很清楚,那时的太夫人见到自己的猜测没有错,欢喜得像个孩子,并拉着萧南的手,一点点的教她各种扦插技巧。
彼时插花已经非常盛行,每到有名花盛开的季节,京中便会有各种各样的插花盛会,也渐渐形成了比较系统的插花技艺和手法。
太夫人刚才说的‘花九锡’,便是时下尊崇的一种插花程序。
‘九锡’也就是九个程序,包括:重顶帏(障风)、金错刀(裁剪)、甘泉(浸)、玉缸(贮)、雕文台座(安置)、画图、翻曲、美醑(欣赏)、新诗(咏)。
每一步都有严格的程序和要求,可以说,彼时的插花已经不仅仅是一个打发休闲的游戏,更像是一场盛宴,因为插花后还要谱曲、咏诗、讴歌,最后还有美酒相贺,至此才算尽兴呢。
而杨太夫人并不拘泥于所谓的程序,她讲究随心,只要自己在插花过程中享受到了乐趣,那便是最好的插花。
她也将这种想法灌输给了萧南,是以萧南插花的时候,也是很随意,全完就是一种身心的享受。
“……乔木是个有灵性的孩子,插花一道不过是小技,不过却能在其中感悟到不少道理,所以,阿婆希望,乔木能于闲暇之时,静下心来,尽情享受自然之道带来的乐趣……”
耳边太夫人的话言犹在耳,萧南眼中的泪水滚涌而出,她伸手接过那觚插花,滚烫的泪滴一颗颗洒落在半开的花苞上……
杨太夫人去了,杨家人严格按照古礼,一步步的进行着丧礼。
第三日上午,在杨家与萧家人的共同努力下,杨太夫人的灵堂正式布置完毕,一切丧葬物什也都准备妥当。
亲眷按班次在灵堂哭灵,僧道等也都纷纷就绪,念经的念经、敲木鱼的敲木鱼,在一片香烛缭绕中,整个丧礼显得格外肃穆、庄重。
杨太夫人身份特殊,这二十年来,她虽然深居简出,几乎在京城权贵圈绝迹,但谁也不会忘了她的存在,更不会忘了她的另一个身份——前朝皇后。
当今圣人也没有忘记,接到杨政道递上来的折子后,圣人沉默片刻,便亲笔给萧皇后定了谥号——愍。
这是个不褒不贬带有同情色彩的中性谥号,与其夫的‘炀帝’谥号相比,足见萧皇后并不是后世某些野史、话本里所说的‘萧美娘’,而是一个可以称得上贤后的女子。
只是夫君不成器,她受了连累罢了。
随后,圣人下旨,准萧皇后以皇后之礼下葬扬州,与其夫合葬。
有了明确的圣旨,礼部也跟着忙碌起来,愍皇后萧氏的葬礼也就分外的郑重。
萧南跟着长公主,亲自经历了整个丧礼。
最后,杨政道扶着萧皇后的灵柩,亲往扬州。
而萧老国公不顾子孙的劝说,硬是拖着老迈的身子,送亲姐最后一程,一起前往扬州。
萧南听闻消息,心急得不得了,不过却也没有办法,萧驸马和长公主的劝说,老国公都听不进去,更不用说她一个外嫁的孙女了。
无奈之下,萧南只得杀进桃源,咬牙跟器灵做交易,哀求也好、威胁也罢,总算从器灵那儿弄来了几滴上好的玉露。
她偷偷将玉露交给老国公的贴身小厮,告诉他,这是从海外求来的上好补药,老国公但凡有个不妥,命他赶紧兑了清水给老人家服下。
那小厮见萧南说得郑重,又知道这位夫人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立时点头如捣蒜,表示自己一定会好好照看老国公,也定会按照夫人的话行事。
萧南犹不放心,又与父母商量了一通,由长公主出面,去皇宫跟皇帝借了两个医术极好的御医派给老国公,并随车带了不少珍贵的药材。
像人参这种吊命的良药,萧南更是准备了一根桃源繁育、足有千年的极品老参。
玉露、御医还有药材,萧南把能准备的全都准备了,若是这样还不能留住祖父的命,她、她也只能认命了。
萧国公和杨政道走了,京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喧闹,而萧南也开始了忙碌的生活。
不过姑祖母去了,萧南作为嫡亲侄孙女儿还是要守孝,孝期不长,六个月的小功。
所以,平日里,萧南除了偶尔去学院外,几乎闭门不出,各项社交活动也都停止了。
连带着,她错过了李荣嫡长子的弥月宴,错过了几位公主的赏花宴、赛诗会,也错过了四月初八的佛诞日……
对此萧南倒也没有什么遗憾,除了听闻李荣有了儿子的消息时,她有种怪异的感觉外,其它的盛会,她原也不甚在意。
相较于那些,萧南更在意儿女、父母以及不知能不能逃开命运的祖父母。
自萧老国公离京后,按照萧南的吩咐,老国公的几个侍从,几乎是三天一封信、两天一个小纸条的给京里发消息,详细告知老国公的身体情况。
老国公知道后,虽觉得麻烦,但也明白这是儿子、孙女的孝心,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权作不知道,任由那些侍从们紧张兮兮的围着自己、泄露自己的行踪。
而京里的萧老夫人,亦是萧南关注的重点,自从新桃源回来后,萧南便又开始了给京中相熟人家赠送果蔬。
理由是自己又买了一个山林,那里风水好、水土也好,种出来的果蔬味道也好,更巧的是,距离京城不远,所以运送起来很是便宜。
那些人家听了萧南的话并不以为然,不过,人家巴巴的送东西来,也是好意,他们自是不能辜负了萧南的心意。一番致谢后,便都笑纳了。
做完这件事,萧南送了口气,她觉得自己做得已经够多了,有些事应该不会再发生了吧。
但,人算不如天算,这天,萧南又收到了一则丧讯——
“平阳大长公主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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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6章 伤逝(三)
“锵锵,节哀!”
不知道这究竟是巧合,还是讽刺,一个月前,柴玖娘刚与萧南说了‘节哀’,如今又变成萧南来劝慰柴玖娘。
“……我、我没事!”
柴玖娘红着眼睛,嗓子因连日的哭喊早已嘶哑不堪,她拿帕子擦了擦眼泪,低声道:“阿婆、阿婆这是喜丧,呜呜,阿婆走的时候很是安详。”
与杨太夫人一样,平阳大长公主也是八十多岁的高龄,且无疾而终,亦是喜丧。
但柴玖娘和萧南的想法一样,喜丧也是丧,是至亲骨肉的永别,哪怕心中无数次的如此劝慰自己,她仍是忍不住的哀伤与心痛。
萧南很能理解柴玖娘的心情,知道对于失去亲人的人来说,什么样的劝慰之词都是那样的苍白无力,节哀,如何节哀?
萧南抿着唇,轻轻抚着柴玖娘的手背,无声的安抚着她。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柴玖娘才抽搭着鼻子说:“对了,阿婆临去前,有样东西要我转交给你。说这是当年崔老夫人赠与她的,如今她要走了,那件东西也该归还崔家了!”
说罢,柴玖娘冲着身侧的侍婢使了个眼色,那侍婢会意,转身去了里间。
“什么东西?”
萧南好奇的问道。
柴玖娘摇摇头,“匣子上着锁,我也不知道。”
说话间,侍婢已经捧着个紫檀螺钿扁方匣子走了过来,双手捧给萧南。
而柴玖娘则从袖带里取出一枚铜质钥匙,“喏,这是阿婆临终前特意交给我的,她虽没有多说,但应该是这个匣子的钥匙。”
很显然,两样东西是分开交给柴玖娘的。
萧南更加纳闷了,到底是什么东西,竟这般神秘?
不过,依着礼数,她并没有当着柴玖娘的面儿将匣子打开,而是让玉簪将匣子和钥匙都一起收好。
“咦,阿团呢?”
萧南左右看了看,没有看到柴玖娘的宝贝儿子,便低声问道。
柴玖娘拿帕子擤了擤鼻涕,带着浓厚的鼻音道:“阿婆曾说过,她若身故,一切丧事都要从简。老人家还说,灵堂上阴气太重,阿团还小,叮嘱我,切不可为了些许孝名而误了孩子,所以,我命乳母带着阿团在家呢。”
萧南的眸光闪烁了下,她从柴玖娘的几句话中已经听出了些许端倪,看来,平阳大长公主与杨太夫人一样,预感到自己的生命走到了尽头,所以提前做好了诸多安排。
唯一与杨太夫人不同的是,平阳大长公主不是睡梦离去的,而是在花园散步时,一个不留神,老人家一头栽倒在地上,就再也没有爬起来。
虽是无病无灾,却也又意外之嫌呀。
而且,如果萧南没有猜错的话,对于柴家在西北军中的诸多势力,平阳大长公主也定有安排。
接下来的事实告诉萧南,她猜得没错,大长公主确实做了诸多安排,不过,并不是私下里的秘密安排,而是直接放到了明处。
大长公主身故后的当日,柴哲威便上了折子,一是禀报自家母亲的丧事,二是辞去一切官职丁忧,最后,他还代母将柴家收藏的兵书、舆图以及大长公主夫妇统军多年来的一些笔记、手书,统统进献给圣人。
这是一个信号,代表着柴家将彻底退出军界。
圣人对此心知肚明,是以,接到柴哲威的折子后,次日便召见了他。
君臣二人在立政殿私谈了好久,彼此说了许多推心置腹的话。
柴哲威更是匍匐在地、声泪俱下,直言柴家出了柴令武这样的不孝子孙,竟为了一己私利而罔顾国家社稷,实在是不忠不孝之徒。
柴家也无颜再领军中事务,是以,他表示,待他丁忧后也不想再入仕途,只想完成大长公主的遗愿——畅游大唐山水,亲自感悟天朝的壮哉山河。
至于儿孙,上有圣人照拂,另有谯国公的爵位,向来也不会过得太差。
听了柴哲威这一番话,圣人彻底放下心来,知道柴家这是真的要退下来了,心中甚是欣慰。
欣慰之余,圣人又觉得柴家可怜,唉,算起来,他与柴哲威还是嫡亲的表兄弟呢,看着表兄年近六旬,却平白受了其弟的连累,如今人也老了近十岁,圣人不禁心生不忍。
长叹一声,圣人安慰柴哲威,让他节哀,守完孝,他愿意云游四海便去云游,他的子孙自有皇帝这个表叔关照。
随后,圣人又想到他抄了柴令武的家,如今巴陵和柴令武一家子都住在柴哲威家里,柴哲威原就一大家子,再加上弟弟一家,宅院多少有些窄仄。
圣人便格外开恩,将抄没公主府赐还给柴令武一家,不过圣人特别说明,这是看在大长公主和柴哲威的面子上,让柴令武夫妇以后谨慎行事,倘或再有什么不法之举,那时就不是抄没家产那么简单了。
最后,圣人下旨,恩准大长公主以皇后之礼安葬,且陪葬在昭陵。
于是礼部再次忙碌起来,与柴家一起置办大长公主的丧事。
待大长公主出殡之时,圣人亲往送葬,做足了孝顺侄儿的模样,引得一干宗室感动不已——呜呜,圣人还是那个宽厚仁慈的明君呀,还是那个会关照自家人的好大郎呀!
又足足过了一个多月,大长公主的丧事才算彻底办完。
萧老国公也从扬州回来了,萧南听到消息,立刻带着几个孩子赶回萧家。
看到老国公虽满面风霜,但精神还好,身体也无恙,萧南还不放心,又悄悄请来两位御医仔细问询。
御医早就听说过齐国夫人的大名,也隐约听说,长公主把他们请来,正是听了齐国夫人的建议,知道这位夫人是真心惦记祖父,便知无不言的将一路上的情况详细的告诉了她。
什么每隔两日便会给老国公诊脉啦,什么每逢天气微变时便给老国公煎一些温和的补药啦,什么……反正御医将自己能做的统统做了一遍,最后表示,“萧国公的身体并不什么不妥。”
当然,出于医生谨慎的性格,他还是补了一句,“不过,老人家毕竟有了春秋,生老病死乃是自然之道,有时即便无病无灾,人的脏器老化后也会——”
剩下的话他没说,相信萧夫人能明白。毕竟崔家老夫人、杨家太夫人都是无疾而终的,也就是自然老死的。
萧南眼中闪过一抹隐晦莫名的光,点点头,“我明白,有劳两位了!”
微微欠身行了个谢礼,萧南又命人奉上了丰厚的酬金,过去两三个月里,人家不远千里的一路照料老国公,确实辛苦了。
两位御医早就听说萧夫人出手阔绰,收到谢礼后,还是忍不住惊喜了一把:啧啧,这也太丰厚了吧,满满一大车的财物,足够他们一家用上三五个月了。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两位御医不但吃了人家萧南的、还拿了不少,是以,他们并不吝于帮萧南扬名——齐国夫人纯孝呀,都出嫁为人妇了,还一心为祖父、祖母考虑,真是难得的孝妇、贤妇!
回到宫里,两位御医向皇帝复命的时候,又不着痕迹的夸了夸齐国夫人。
圣人刚刚从柴家拿回了一大堆东西,又得到了柴哲威的变相保证,心里正高兴着。
忽听到御医的回禀,不禁想起了远在鄯州的崔幼伯。
紧接着又想到了崔幼伯一介文臣,不但守住了湟水,还揪出了混在朝中的几个奸细,最后还辅助李去病剿灭了三四百的西突厥逆贼……细算起来,竟接连立了好几个功劳呢。
圣人最近多留了些心思在后宫,一时疏忽了政务,便忘了嘉奖崔幼伯。
如今听了御医的话,忍不住想起这些,心中不免有些愧疚:唉,他怎么把肃纯这个大功臣给忘了呢。
次日,圣人下旨,宣崔泽入宫。
崔泽早已守完了孝,最近一段时间正想办法起复,他是在宰相的位子上丁忧的,起复也就不能似普通官员那般单靠吏部,而是要靠议事堂的几位大佬帮忙。
这几日,崔泽正欲寻与他交情颇深的韩瑗吃酒,好让他帮忙在圣人面前提醒一二。崔泽还没有动静呢,圣人便宣他进宫了。
崔泽上午进了太极宫,中午回来的时候,便拿着圣人封他为正二品侍中的旨意。
崔泽虽力求镇定,但心中却惊喜万分,他,终于重回议事堂,再任宰相了。
一时间,沉寂许久的崔家车水马龙,热闹异常。
而崔家的喜事不止于此,圣人又下了一道旨意,封崔幼伯嫡长女崔灵犀为正五品的县君。
萧南懵了,这、这又是个什么状况?
不过,当萧南领着灵犀去宫里谢恩的时候,皇后‘无意间’透了一句,圣人之所以封赏崔氏女,主要是崔幼伯的缘故。
那一刻,萧南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封妻荫子,当日她对崔幼伯的期许,他竟全都做到了,而且还做得这么好,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和孩子们以后真要靠这个男人了?
不管怎么说,灵犀能得封郡君是喜事,萧南虽守着孝,但还是在家中请了几个相熟的好友一起吃了顿饭。
然而福祸相依,崔家的喜气还没有散尽,萧家便又传来丧讯:萧老国公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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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7章 无暇
不管萧南做了多少努力,命运的转轮依然朝着它既定的方向转动着。
刚接到消息的时候,萧南正在家里把玩着平阳大长公主归还的那件宝贝。
匣子放着的是一块精致的环状玉佩,玉质细腻通透,窝在手中有种温热舒适的感觉,萧南认出这是极难得的暖玉。
且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萧南握着这玉佩的时候,心情变得格外平静,哪怕是听说武氏在内院四处活动的时候,她也没有半分气恼。
萧南曾猜测,这暖玉莫不是有安神凝心的效用?
为了解惑,她特意找来相熟的太医,那太医拿着玉佩反复看了看,最后郑重的说:“此物不凡,除了可以清心凝神外,还可以验毒。”
萧南惊喜过望,颤声道:“可以验毒?什么样的毒都可以?”
太医上了年纪,须发皆白,他早些年在民间四处行医,除了医术精湛外,见识也多。
白胡子太医点点头,旋即又怕把话说得太满,忙又补充道:“我当年在西南行医时,曾在某户人家见过此类玉饰,那玉饰便能辨认出许多种毒,有几样是当地特有的稀罕毒物,就是老朽也一时辨认不出,竟都让这玉饰验了出来……我看此物与那玉饰的玉质相似,只是不知能否具有那般神奇的功效了。”
萧南嘴角抽动了下,她就知道,这些大夫说话的时候,都喜欢含含糊糊的,唯恐把话说得太绝对了,会负什么责任。
好吧,太医不敢确定,那她就试试吧。
送走了太医,萧南便悄悄命玉莲准备了些毒药,像什么鹤顶红、蝮蛇胆、砒霜、千机等彼时流行的杀人利器,萧南统统试了一遍,这玉环竟全都辨认了出来。
接着,萧南又让玉莲去西市偷偷采买了一些外邦特有的毒物,玉莲通晓药理,且人也能干,她不但按照萧南的要求弄了不少‘好药’,还另外弄来了蒙汗药、迷幻药、迷情散之类的药物。
萧南小心的逐一试过,惊喜的发现,这玉环竟连极不易让人察觉的迷情散都能验得出来。
宝物呀,这绝对是宝物呀,关键时候,能救人一命呢。
难怪大长公主会这般郑重的归还。
虽然不知崔老夫人为何会舍得将此物送给大长公主,但看崔家在新朝建立后的种种发迹,萧南大约也能猜出,崔老夫人没有做赔本买卖。
大长公主生性磊落豁达,当初接受了崔守贞的馈赠,且拥有宝物几十年,已觉得十分满足。
如今人要离去了,她也不想将崔家的东西当成柴家的传家宝,所以才会重新归还给了崔守贞的继承人,也算是全了她与崔守贞几十年的姐妹情。
萧南稍稍一想,便明白了大长公主的心意,佩服之余,立时决定将这玉佩当成荣寿堂的传家宝之一,待她亡故后,便传给她的嫡长媳妇,然后代代流传下去。
也让后世子孙知道先崔太夫人对崔家的贡献与恩情。
当然,萧南也没忘了写信告诉崔幼伯,毕竟这是崔家的宝物,不是她萧家的,她也没脸面将之窃为己有。
没过两日,崔幼伯便回了信,信中告诉萧南,此物由她保管。另外也叮嘱她,那些实验用的毒物定要稳妥处理了,家里的孩子多,万一不小心让孩子摸到了,后悔都没地方哭去。
萧南见崔幼伯这般郑重的叮嘱,心里有些不满,难道在他崔幼伯眼中,自己就是个不知谨慎的蠢妇吗?
其实,萧南是误会崔幼伯了,他听闻萧南为了试验玉佩的功效,命人买了不少毒药,脑中瞬间想到了许多,甚至连什么阴谋论都出炉了。
还是那句话,崔幼伯绝对不允许家中有任何不确定的因素存在,不管什么事,都要办得妥妥当当,绝无一丝让人钻空子的可能。
更不用说,崔家还有个居心叵测的武五娘呢。
崔幼伯虽然在石三那儿打听了武五娘混入崔家的原因,但他仍觉得哪里不对劲,总觉得武五娘的出现,似乎还有什么隐情。
或许,她混入崔家,除了郭别驾的努力,还有其它人的指使。
崔幼伯这么怀疑,也不是凭空乱想,而是有根据的——最初武五娘回娘家时遭遇土匪,她为何不继续回京,而是转投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表亲?
这不科学。
要知道,武五娘当时并不是身无分文,她身上还有金银饰物的,单靠这些,她也能顺利的返回京城。
还有,崔幼伯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天真烂漫的崔玉郎,自觉天下青年俊彦他至少能排前三名,他知道自己的魅力还没大到让武五娘这般算计的地步。
毕竟似他这样聪慧能干的世家子,京城不是没有,而以武五娘的条件,或许嫁不到比他更好的人家,但找个与武家条件差不多的夫君,也不是很难。
而且,武五娘嫁过去是当妻,不是做妾。
妻与妾,绝对是天差地别的存在呀。
这道理连崔幼伯这个大男人都知道,他就不信武五娘会真心不在乎。
可她偏就这么做了。
怎能不让崔幼伯起疑心。
当初把武五娘送到京城,除了借此引出郭继祖暗插在自己身的眼线外,崔幼伯也是抱着诈一诈另一个指使者的心思。
现在郭继祖的事儿了解了,崔幼伯又隐隐有些后悔,不该把武五娘弄回京城,这、这不是往家里塞了个定时炸弹嘛。
偏崔幼伯又不想萧南担心,所以才没有将这些隐情告诉她。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命人钉死了武五娘,与此同时,也隐晦的提醒萧南留心此人。
可惜的是,他们夫妻的默契度还在培养过程中,萧南非但没有领会到崔幼伯的暗示,反而产生了误会,这也就导致了,随后一件不大不小的祸事的发生。
不过,现在萧南统统顾不上了,她的祖父死了,祖母病重,她的心里满是对天命的无奈、以及失去亲人的伤痛。
缓缓将玉佩挂在腰间,萧南换了素服,卸下鬓间的银质花簪,直接奔赴萧家奔丧。
萧老国公是在与儿孙聊天时,忽然睡去的。
当时萧博还以为祖父是睡着了,正欲扶他去榻上休息,一接触到老人家的手腕时,才发现他的手竟有些冰凉。
萧博心里打了个突,鬼使神差的抬手放在老国公的鼻下,旋即似是被吓到了一般,整个人都跌坐在了地上,颤着声音结结巴巴的呼喊着:“阿、阿翁?阿翁?”
萧老国公自是不能回应他,仍是保持着盘膝而坐的姿势,只是头垂得低低的,胸脯没有半点起复。
萧驸马正亲手给父亲煎茶,是以不在茶室,忽听到萧博有些走掉的喊声,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手里的鎏金仙人驾鹤纹壶门座银茶罗罗筛‘嘭’的一声掉落在地上,罗筛里的茶叶碎末散落一地。
待萧南赶到的时候,萧家门房的下人们已经换了素服,面含悲戚的招呼来往宾客。
听着院内隐隐传出来的哭声,萧南的心跌落低谷,脚步有些踉跄的前往堂屋。
萧驸马和几个兄弟都穿着粗麻丧服,红着两只眼睛,安排着父亲的丧事。
而长公主等一干女眷,则分作两部分,一部分在灵堂哭灵,另一部分则守在萧老夫人榻前,以防老人家伤心过度,再有个什么万一。
萧南一步跨进灵堂,萧博正领着几个兄弟伏地痛哭,匆匆赶到的僧道等也都摆开了架势,但对于萧南来说,那些呜咽声也好、转铃木鱼声也罢,她统统听不到。
木木的走到棺椁前,萧南噗通跪倒在地,“阿翁~~”
……
萧禹是三朝元老,亦是宋国公,凌波阁二十四臣排行第九的肱骨之臣。他殁了,萧驸马照例给宫里上奏折报丧,顺便告知皇帝,萧家众出仕男丁齐齐丁忧。
而圣人呢,接到奏折后,微微叹了口气,最近两三月间,京中的丧讯一个接一个,那些曾经看着他长大的老人们也都渐渐离去。
饶是他对萧禹没有太深的感情,乍闻老人家的丧讯,他也不禁生出几分伤感。
旋即,他又忍不住回想起自己还是太子的日子,恍惚间,在他与四郎相争最激烈的日子里,少数不附和四郎的权贵中便有宋国公这个耿直老汉呢。
萧家这老汉,嘴巴虽毒了些,脾气虽傲了些,但为人却不坏。他崇尚礼法,推崇嫡长,虽没有明确支持过太子,但也没有给太子扯过后腿。
回想到这些,圣人竟忽对这老汉生出几分好感,当下便命太常寺给萧禹拟定谥号。
太常博士的办事效率很高,没多久便拟了个‘贞肃’的美谥。
圣人想了想,觉得这个谥号倒也符合那老汉的为人行事,便应允了。
于是,很快便有内侍带着圣旨前来萧家宣旨,萧驸马一听圣人给了‘贞肃’的美谥,稍稍松了口气。‘贞’者,端正也;‘肃’者,刚德克就、执心决断者,都是上溢呀。
自家老子什么德行,萧驸马心知肚明,老人家的品性自是没话说,但也有些瑕疵,倘或先帝来平定,定不会轻易允了‘贞肃’这个谥号,‘贞’是一定的,但后一个字可能就不是什么好字了。
单为了这一桩,萧驸马也诚心实意的行礼跪谢圣人恩德。
谥号下来了,圣人又下旨恩赐萧老国公陪葬昭陵,萧家的葬礼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萧南是出嫁女,不能时常在萧家待着,但她还是将绝大多数的心思放在了娘家,至于荣寿堂也就无暇顾及了。
这一疏忽,便又出了些不和谐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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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8章 COSPLAY帝
“好了,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上路了,”
城门外的官道上,萧驸马一身麻衣孝服,形容憔悴,声音嘶哑的与长公主告辞:“娘子不要再送了,带着乔木、阿真他们先回去吧。”
长公主也一身素服,她是长公主,是君,按理不必为萧老国公服丧,但她与萧驸马夫妻感情甚笃,且为萧家育有儿女,所以为了夫君和儿女,她还是做足了礼数。
眼瞧着夫君脸上沾了些灰尘,长公主习惯性的拿着帕子帮他擦拭,嘴里道:“我没什么,就是郎君——”又是哭灵、又是送葬、又是伤心的,整个人都累坏了,人憔悴不堪,看着竟也似老了几岁,鬓边已经有了白发。
这让长公主很是心疼,偏自家夫君是嫡长子,亲爹死了,不管是在礼法上,还是在个人感情上,萧驸马都必须‘哀毁骨立’,否则就有不孝的嫌疑。
哪怕长公主再心疼,她也不能说什么,更不好劝阻。
如今夫妻两个分别在即,长公主看着夫君憔悴、消瘦的面庞,她实在忍不住了,才说了这么半句。
萧驸马扯了扯嘴角,安抚道:“娘子放心,我无碍。倒是娘子,我离京后,家中事务就全都托付给您了。还请娘子保重,切莫累坏了身子。”
长公主眼中酸涩难忍,怎么办,夫君还没有走,她就开始舍不得了。
随着年岁的增长,萧驸马和长公主这对老夫老妻的感情愈发好了,甜蜜得直逼新婚夫妇。
一想到又要有一两个月看不到夫君,她心里就空落落的。
萧国公去了,圣人开恩,许他陪葬昭陵,如今老人家的丧礼已过,萧驸马要领着几个弟弟和承继宋国公爵位的长子萧博,跟随太常寺与礼部的官员一起去昭陵,亲自护送老国公安葬。
朝廷的官员们走了,萧驸马还要将剩下的事儿全都弄完,然后才能回来。
这一前一后,最快也要一个月,若是慢的话,就不好说了。
“嗯,我知道,郎君也要保重身体呀。”
长公主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低声叮嘱道。
萧驸马点点头,然后又恳切的请求:“阿娘的身子不好,我们走后,还请娘子多多费心!”
萧家真的经不起第二场丧事了,萧驸马也承受不了这样的丧亲之痛,所以,类似的话,他今日已经不知说了多少遍。
就连萧南,也被萧驸马拎着耳朵交代了好几遍,这会儿见父亲又说起这事,站在一旁的萧南忙接口道,“阿耶放心,阿娘和我定会好好照看阿婆的。”
萧南做了那么多准备,祖父还是故去了,当时她多少有些沮丧,但紧接着她又打起了精神。
后世人不是常说吗,只要努力了,不管结果如何也不会留有遗憾。
她亦然!
所以,这次她定会好好照看祖母,除了天天派人去请安、送果蔬外,她要隔两天便亲去看看祖母。
即使祖母真的逃不开命运,好歹也让她能见到老人家的最后一面。
萧驸马转过头,目光落在女儿身上,“好,你祖母就交给你了!”
这话说得似有深意呀。
萧南故作听不懂,继续保证,“谨遵命!”
萧驸马见女儿一副傻兮兮的样子,额角微微抽搐,无奈的说道:“不过,也要注意分寸。你毕竟是出嫁女,总往娘家跑也不好。”
萧南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呃,阿耶也真是,她不是顺着他的话说嘛,这样也有错?
长公主见状,忙道:“行了,该说的都说了,时辰不早了,礼部、太常的人还等着呢,郎君还是启程吧。”早去早回嘛。
萧博也过来提醒。
最后,长公主、萧南等又往前送了几十步,眼睁睁看着萧驸马率领的送葬队伍消失在官道上,母女几人这才回了马车。
“阿娘,您没事儿吧?要不要我回去帮您几天?”
萧南看着长公主疲惫的倚靠在车厢壁上,赶忙凑上前,捉起两个拳头帮她按摩肩膀。
长公主微微闭着眼睛,“我能有什么事儿?还要你回来帮忙?哼,你呀,还是先把你院子里的事儿弄干净了再说吧。”
萧南举起的拳头一顿,旋即又轻轻的落在长公主的肩膀上,她含糊道:“阿娘,我院子里好好的,哪有什么事儿呀。对了,您是不是要搬回祖宅?”
萧老夫人在开化坊的萧家祖宅,长公主既答应了萧驸马,估计要搬过去,这样才方便照顾婆母呀。
长公主睁开眼睛,瞪了萧南一眼,“你少转移话题,我问你,哪个武氏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怎么听人说,崔小子还给她立了婚书?”
正头娘子好端端的,崔幼伯就敢弄个立了婚书的贵妾,这不是打脸吗。
偏她的傻女儿,居然还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不但让那姓武的贱人进了门,还任由她在崔家内院胡乱折腾。
萧南的眼神闪烁了下,其实,武氏这个话题,她真心不想提。
不过,见阿娘一副不肯轻易放过的模样,萧南还是忍着恶心、硬着头皮说道:“就、就那么回事儿呗。郎君说这人他还有用,所以就先送回家来。至于婚书,呵呵——”
萧南干巴巴的笑了两声,道:“贵妾也是妾,不过是个玩意儿,待我什么时候烦了,直接‘处置’了也就是了。”
长公主定定的看着她,只看得萧南心虚的转过头,这才缓声道:“哼,说得不错,等到动手的时候别心软就成。”
萧南是个什么脾性,崔幼伯明白,长公主这个亲娘更明白。
萧南讪笑的摸了摸鼻子,继续抡起拳头为长公主捶背,嘴硬的说道:“阿娘,我又不是烂好人,该下狠手的时候,我定不会心软的。那啥,这、这不是武氏刚回来嘛,她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儿,我、我就是想下手,那要有恰当的理由呀!”
“哼,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儿?”
长公主原本想放过女儿的,一听这话,她又倏地坐直了身子,冷声道:“那我怎么听说,她整天拿着大把的钱在崔家乱撒,动不动就说这是崔小子给的,话里话外都在显摆她有多受宠、在鄯州有多体面?”
笨丫头,人家都已经行动了,你还傻呵呵的啥也不知道?
萧南扯了扯嘴角,道:“不过是想用钱收买几个帮她跑腿的人,那几个人,原就是崔家的家生奴,并不受我重用,就算被她拉拢过去,也翻不起什么浪来。阿娘,您放心吧,我好歹当了十年的家,这点儿信心还是有的。”
长公主盯着萧南看了一会儿,旋即又将身子靠回车厢壁上,闭着眼睛,轻声说着:“你明白就好!”
“阿娘心疼我,我自是明白的。”
萧南嘴里说着感谢的话,手上也没停,继续帮母亲按摩着。
萧南没有料到的是,就在此刻,她自认为‘翻不起大浪’的武五娘,正做着一件极有破坏力的事儿。
不过,她很快就知道了。
……
又是一天清晨,报晓鼓刚刚响过,萧南便起来了。
梳洗一番,与四胞胎一起用了朝食,又看着他们玩闹了一会儿,她正欲去学院转一圈,然后再顺便去开化坊看看祖母,外头小丫鬟通传:“夫人,有天使!”
萧南愣了下,天使?皇帝怎么会派内侍来传旨?
最近她一直在守孝,除了灵犀被封为县君,她们母女进宫谢恩那件事外,她几乎再也没有接到宫里的旨意。
就是皇后,也照顾萧南守孝,接连数月未曾传召与她。若真有什么事相商,也是让皎皎私下里来传个话,根本不会郑重其事的派个‘天使’来。
萧南思索间,玉簪已经引着个内侍走了进来。
萧南见这人还不是外人,正是皇后身边得用的内侍,她忙起身问礼:“原来是黄内侍,可是宫里有什么要事?”
黄内侍先站着受了萧南的礼,然后一本正经的传达了皇帝的口谕,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皇帝要让她即可进宫。
宣完口谕,黄内侍脸上立刻堆出笑容,冲着萧南拱了拱手,“奴婢见过齐国夫人。”
萧南抬手虚扶了下,“黄内侍太客气了,来人,还不赶紧给黄内侍上茶。大清早就出来办差,黄内侍辛苦啦,只是不知什么事这般要紧?”
一边说着,萧南一边冲着玉簪使了个眼色。
玉簪会意,亲手给黄内侍捧了茶,递茶盏的时候,顺手塞给他一个精致的荷包。
黄内侍动作熟稔的将荷包捏在手里,里面的沙沙声让他很满意,压低声音道:“也没什么,就是圣人与皇后殿下商量事情,想顺便问问夫人罢了。”
商量的具体是什么事,黄内侍就不肯透漏了。
不过,萧南稍稍一想,也就猜到了:能让帝后郑重商量的事儿不过两件,第一立太子,第二给皎皎找婆家。
前者显然不可能,皇后虽然满心想促成此事,可皇帝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看来是皎皎的婚事有了着落。
萧南跟着黄内侍出了门,脸上不露声色,心里却默默盘算着。
不多会儿,萧南进了宫城,黄内侍一路引着她来到两仪殿,路过两仪殿的庭院时,她忽然看到三两个帐篷,以及十几个突厥人装扮的内侍。
看到这番场景,萧南额角一阵抽搐,看来传闻没有错,她的这位圣人舅舅,是个热爱COSPLAY事业的时尚达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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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9章 惊觉
萧南早就听说过,当今圣人喜欢角色扮演。
据说在他还是太子的时候,便有这个爱好。
不过,那时有皇太后压制着,皇太子又忙,好容易有空闲了,也只能在兴庆宫的花园子里,找上几个内侍、侍卫陪他过个小瘾。
动静不大,也就没有闹到外头来。
再加上彼时民风开放,唱歌跳舞什么的都是高雅的娱乐活动。
皇帝可以亲自上阵跳‘大面’,大臣也能换上女装演一曲‘踏谣娘’,自君至臣都可以舞之蹈之,一起在宴集上嗨皮。皇太子在家里弄个COSPLAY,扮个突厥可汗、领军大将军什么的,也就没那么打眼了。
就是当年正与皇太子作对、处处找皇太子茬的魏王,也不会在这件事上发难。
但近两年来,随着新君帝位的稳固,皇太后、一干贞观老臣的相继离世,圣人的某些本性就渐渐展露出来。
且许是压抑得太久了,装得太久了,圣人就如一座火山,忽然就爆发了出来。
先是因着西北战事,褫夺了几个勋爵人家的爵位,罢黜官员,弄得有一段时间内,朝中有些人心惶惶。
然后是过分的宠爱后宫,将皇太后明令赶出宫的绯儿弄了回来,还一路破格升为贵妃,堂堂皇后都要避其锋芒,不敢与之较量。
倘或绯儿生了皇子,那么接下来的局面将会更加严峻。
除此之外,圣人疏于朝政,重拾起他的老爱好,天天在宫里搞Cosplay聚会。
起初,他还只是在禁苑弄一些小内侍、宫女之类的人陪他玩儿。
可时间久了,他便觉得这样不够热闹,他老人家玩儿得不尽兴,便直接将舞台从后宫搬到了前殿,干脆在两仪殿的院子里搭起了舞台。
要知道,两仪殿虽不是正式议政的地方,但先帝在时,也曾在此召见朝臣、处理政务,是个外臣可以进入的地方。
而圣人却在这里搭建起突厥人的帐篷,内侍们也都整日一身突厥胡服在宫里晃来晃去,那些护卫们更是办成了突厥可汗的亲卫。
至于皇帝陛下,则穿上了突厥可汗的衣物,三不五时的领着一群身着异服的属下,要么架起火堆烤肉吃酒,要么分作两队互相砍杀。
这个‘砍杀’也是真刀实枪的干架。
刚开始的时候,护卫根本放不开手,对面那些人是自己的同袍呀,平日里一起吃酒玩闹的兄弟。
而且这年头皇帝亲卫都是朝中勋爵或是高官家的嫡子,官二代都很少,更多的是官三代、官N代,堂堂世家子弟,岂是那种可以任意打杀的奴婢?!
万一‘两军’对阵的时候有所伤亡,那、那后果不是一般的严重呀。
砍人的那位就不用说了,肯定逃不过责罚。
就是皇帝也落不着什么好,定会被朝臣群起而谏之,没准儿还会被那几位老臣私下里‘训诫’呢。
再严重些,那些大佬、勋贵们还会生出些别的想法,比如换个皇帝之类的。
护卫们心中有顾忌,唯恐自己惹出大乱子来,并不敢真拿刀去砍人,可皇帝的命令又不能不听,是以大家都摆足了架势,呼喝得极为大声,但动手的时候却都只是虚晃招式,并不敢下死力。
皇帝不乐意了,他又不是傻子,真刀实枪的砍杀,与胡乱比划的糊弄他还是分得清的。
于是,他杖责了几个演得太假的倒霉家伙,然后继续让‘两军’对垒。
见皇帝动了真格儿的,护卫们不敢再作假,就算是作假,至少也要做得真实些。
所以手上的力道就加重了几分,所以便有人光荣的负伤了。
有了血的刺激,皇帝开心了,一挥手,示意交战继续。
起初只是三两个人负伤,但皇帝不肯罢休,而护卫们见了血,也都燃起了骨子里的野性,于是,大家便都劈劈啪啪的砍起来。
最后,足足有一半的人受了伤,还有几个伤势很严重,直接被抬回了家里。
这下子,勋贵和朝臣们不干了。
自家儿子若是在保护皇帝的时候负伤,那是无上的荣耀,即使心疼,那也是笑着流泪。
若是自家儿子是自己顽皮,私下里与同僚械斗,就算被打残了,也是活该,他们只能一边恨铁不成钢的骂儿子‘顽劣’‘无用’,一边挽起袖子对付打伤儿子的倒霉孩子、以及他的家族。
可、可自家孩子明明很乖,宫里也太平无事,他们却因为皇帝的‘荒唐’而受伤,这就太、太过分了吧。
彼时的君臣关系并不似明清时那般变态,讲究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里流行的是‘皇帝圣明,咱们听他的,犯了错,咱们谏他谏他再谏他,若是皇帝昏聩,咱们没必要对个昏君忠诚、换个皇帝什么的也不是太难’。
当然,谁也不会一上来就造反,皇帝做了错事,大家还是先谏一谏吧。
于是奏折如雪片般飞入了太极宫,其中有劝谏皇帝切莫沉迷于嬉戏的,有劝谏皇帝谨修自身的,有劝谏皇帝……零零总总,不一而足。
朝臣们的奏折很多,内容也不甚相同,但命运却是一样的,那就是被皇帝丢在一边,理都不理。
这下子,朝臣更不干了,先帝时,从谏如流,哪怕被魏征气得跳脚,但最后还是乖乖接纳。
朝臣们早已习惯了那样通顺、开放的言路,如今不过才过去二三年,难道这天就变了?
对于新君的不配合,众人失望、焦虑、甚至愤怒。
最后,早已淡出朝政的长孙司空入了宫,与皇帝私谈了好久,两人谈话的内容外人并不知道,但他们知道的是,老国舅出宫后,皇帝便下旨,选了几位医术极好的御医去给受伤的护卫医治。
然后,皇帝又下旨将参与‘砍人’的三四十个护卫统统奖赏了一番,有升官的(受伤的倒霉孩纸们),有赏东西的,皇帝虽没有公开道歉,但用实际行动表示,他知道错了,以后不会这样了。
果然,此事过后,皇帝没有继续逼着护卫们扮演对阵的两军。
但他还是没有放弃他的COSPLAY大业,护卫不能用了,他还有内侍,当然,有了那件事的教训,皇帝玩游戏的时候,稍稍注意了下分寸,所以那些苦逼的小太监、小宫女们或许会受伤,但也没有闹出人命。
对此,勋贵和朝臣都很满意,至于皇帝热爱角色扮演,那就让他去吧,只要闹不出大乱子(主要是别让自家孩子受委屈),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有了朝臣变相的默许,皇帝更加肆无忌惮的COSPLAY着,原本他是隔两日才会弄个聚会,如今他直接将舞台搭好,想起来就来演一把。
有时还会拉着后妃一起玩儿。
皇后碍于身份,只偶尔过来站站,跟皇帝玩儿得最尽兴的却是新上任的王贵妃。
王贵妃不愧是乐伎出身,除了唱歌,她也能演个百戏。如今见皇帝喜欢自己上台,她也乐得陪同。
还是那句话,‘术业有专攻’,王贵妃毕竟是专业人士,玩起歌舞来,新鲜花样不是一般的多。
有时见皇帝玩得不尽兴,王贵妃还会挖空心思的帮皇帝设置情节、搭建场地、塑造新角色。
有了她的倾力帮助,皇帝的COSPLAY聚会是办得越来越精彩,他也玩得越来越开心。
而王贵妃呢,因着与皇帝有共同爱好,愈发受宠,成为后宫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不过今日皇帝有要事与皇后相商,暂时丢开了他的游戏,换回常服,前往承庆殿。
萧南进来的时候,皇帝正与皇后说得热闹,而他们榻前的矮案上则放着一沓白纸和一堆卷轴。
“臣妾恭请圣人安,请殿下安!”
萧南规矩的行礼问安。
“哟,乔木来啦,快坐下!”
皇帝的心情似是不错,笑呵呵的对萧南摆摆手,语气很是亲昵。
“谢圣人!”
萧南也没有客气,她这位皇帝舅舅虽然最近时不时的抽个风,但对自家人一直都不错。在他面前,萧南也是比较随意的。
起身来到主位下首的单榻上,萧南学着帝后的样子,盘膝坐好。
“几日不见,乔木清减了不少呢,听说你近日时常去照看祖母?”
皇后也笑得一脸慈爱,一边跟萧南寒暄,一边扭头对皇帝解释:“圣人不知道吧,咱们家乔木可孝顺了,自萧太夫人生病后,她三不五时的去请安,侍候汤药什么的都是亲自动手,您瞧,这孩子都累瘦了呢。”
皇帝最近虽然有荒唐的迹象,但他还是坚定的认为自己很像先帝、皇太后。两位老人崇尚孝道、尊崇规矩,他也本能的崇尚这些。
是以听了皇后的话,看向萧南的目光更加柔和——谁说皇家女儿不懂规矩,不守妇道啦,他的阿姊,他的外甥女儿不就都很贤良淑德嘛。
“殿下谬赞了,”
萧南习惯性的低下头,正欲低声谦虚几句,但她的目光接触到腰间挂着的环状玉佩时,不由得愣了一下,旋即心里如惊涛骇浪般起伏不定——
靠,不是吧,这、这里竟然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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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0章 流言
萧南是盘膝跪坐的,所以那枚悬挂在腰间的环形玉佩也就顺势落在了她的腿上,她一低头,正好看到温润细白的玉佩变了颜色。
之前萧南用诸多毒药做实验的时候发现,越是毒性大的毒药,这玉佩的反应愈大,比如说吧,若只是让人精神不振之类的迷幻药物,玉佩只是微微变成黄色,可若是砒霜这种立时要人性命的剧毒,玉佩便会变成乌黑色。
而此刻,那玉佩已经变成了淡淡的青色,这表明,附近的毒物毒性很霸道,玉佩没有贴身碰着都能变色,若是贴身放着了,定会直接从白玉变成墨玉呀。
堂堂皇宫,一朝国母的承庆殿里,居然有如此厉害的毒物,怎不让萧南心惊。
还有,下毒的人是谁,要毒害的又是谁?
这里是承庆殿,皇后的寝宫,难道是有人想谋害皇后?
另外,皇帝虽然偏宠王贵妃,但对皇后也不是不理不睬,偶尔也会来这里坐坐。
今日皇帝不就来了嘛。
这么说那人是想毒害皇帝?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那便是毒物不在房间里,而是在某个人身上。
可这个人是谁?
皇帝?皇后?还是某个宫女?
萧南越想越心惊,但不管心里再怎么惊慌,萧南也不敢表露出来,这件事非同小可,在没有弄清楚前,她决不能轻举妄动,否则不但她自己,就是整个崔家也会跟着受牵连。
放在膝头的手用力收紧,指尖在掌心掐出深深的月牙痕迹,好一会儿,萧南才平复了内心的惊慌与无措。
这时,主位上又响起皇后的声音,“瞧这孩子,长辈夸你呢,你还谦虚上了。呵呵……”
听到这话,萧南抬起头,脸上没有什么异色,但若是仔细观察的话,还是能发现她额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幸运的是,皇后的注意力全在案几上的一堆资料上,并没有直接去看萧南,所以一时也没发现。
“殿下说笑了,儿哪有那么好呀!”
萧南摒弃掉脑子里的胡思乱想,轻笑着说道,表情带着几分不好意思。
皇后又问了问萧太夫人的身体,以及长公主母子的情况,寒暄得差不多了,她才进入正题。
“听说高中书令的孙儿在学院读书?”
皇后话头一转,目光炯炯的看向萧南,等着她的回答。
萧南一怔,高中书令的孙儿?高逸!
紧接着,萧南脑海中便浮现出一个青涩的少年模样,唔,小少年今年十六岁,祖父是当朝首相,父亲是一州刺史,小家伙年纪虽小,却也是自幼苦读诗书。
原本,依着高逸的出身和学识,他完全可以直接入国子监。
但高逸仰慕魏老夫子,硬是自己跟祖父要求,特意跑到积微学院求学,随侍在魏名士身侧,争取能拜到这位当世大儒的门下。
高中书令早就听闻了魏贤魏名士的大名,听了孙子的要求,也没有多想就应允了。
高中书令想得很透彻,若是孙儿能拜入魏贤门下,学业什么的定能有所进益,且有了名士子弟的头号,仕途、前程更不比在国子监混着差。
所以,老人家大袖一甩,便同意了高逸的请求。
于是今年二月初二,积微学院开学的时候,高逸就穿上了学院高年级的校服,参加了学院的开学典礼。
若问萧南了解高逸有多深,不免有些为难,毕竟这小子入学才两三个月,就算是朝夕相处,这么短的时间内也很难看清一个人。
不过,大概的印象萧南还是有的。
想了想,萧南斟酌着词句道:“唔,殿下说的是高家大郎高逸?”
皇后点点头,目光依然盯着萧南,唯恐错过什么重要信息。
萧南没有修饰,实话实说:“高逸今年二月入学,到今日也不过三个月的时间,儿也说不上都多了解他。不过,根据儿素日的观察,这小郎很不错,上课认真、对待同窗也友爱,且入住校舍的时候,也没有太多的抱怨。”
要知道,这些十来岁的孩子,早就养成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性子,偏学院里不准待奴婢小厮,不管什么事都要自己动手。
只这一条,就有许多刚来学院的学生抱怨不已。
虽然最后都能忍下来,但偷偷骂两句肯定少不了。
可人家高逸就没骂,非但没骂,还很任命的自己铺床叠被,自己打水洗漱更衣,虽然这些活计他做得惨不忍睹,但至少人家积极主动的做了。
而且待他习惯了自己动手后,还巴巴的跑到魏贤住的小院,每天像个恭敬的学生一般,殷勤的伺候魏老夫子。
其实抱有他这样想法的学生不少。
刚来学院的时候,总有那么几个聪明的,悄悄跑到自己倾慕的名士那儿,挽起袖子给老人家干活。
而三名士呢,也淡然,每每遇到这种情况,他们非但不阻拦,还会让学院安排给他们的小厮、奴婢退到一边,将那些活计统统留给那些来‘表现’的学生们。
积微学院是贵族学院,能来这儿的学生,家里不是一般二般的富贵,让他们做一天、两天乃至一个月的粗活,他们咬着牙还能忍受。
可让他们长年累月的去做,就没人能受得了了。
关键是,自己苦哈哈的干了半天的活,人家名士们硬是没有丁点儿的表示,热脸贴了冷屁股,这感觉真心憋屈呀。
其中还有更聪明的,一边干活一边诵读自己的诗词文章,以求能引起名士们的关注,结果咧,人家名士只是命人关上窗子,然后让他们继续干活。
这样的戏码天天上演,三名士并不觉得什么,反正他们上了年纪,也不能天天看书练字,过去还觉得一个人寂寞,如今有这么多孩子陪他们折腾,他们倒也乐得坐在一边围观。
当然啦,人家名士并不是恶趣味的看戏,而是在观察。
到了他们这个年纪,名声、钱财乃至学生都是不缺的,就算是想收个关门弟子排解下寂寥,人家也要仔细观察不是?
偏偏那些学生们聪明劲儿是有的,可都缺乏耐心,更缺乏持之以恒的心态,人一波波的来、又一批批的败退,能在老夫子们的小院坚持最久的,也不过堪堪两个月。
对此,三位老夫子多少有些失望。
但也有例外,高逸童鞋就坚持了下来,如今已经过去快三个月了,他还每天抽出时间去魏贤的小院做活。
院子里的活计有限,高逸有时候来了,也没什么事儿可做,于是他就抱着本书过来,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廊庑下读书,遇到不明白、不理解的就低声嘀咕出来。
起初的时候,魏贤只是看着,并不接话,但时间久了,他看这个小家伙越来越顺眼,偶尔也会出言点拨两句。
高逸大受鼓舞,不过他并没有得意忘形的直接求拜师,而是继续‘水滴石穿’,他相信,只要他够努力,够诚心,魏老夫子定会收下他的。
萧南简单的将这些都说了出来,随后笑道:“前日儿去学院的时候,听学院的夫子说,如今高逸已经能进入魏老先生的书斋了,这一老一小,有时还会对弈一局呢……”
萧南没有直接评论高逸好不好,而是把能反映他品德、性格的趣事,挑着几个有代表性的说了说。
进宫之前,萧南就猜到帝后召她进宫的原因,如今又被问起了具体的某个小郎,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皇后十之八九是看中了高逸,而且在萧南进宫前,定详细调查了高逸的情况,今日叫萧南来,只不过是多打听些更详尽的信息罢了。
萧南猜得没错,皇后确实看中了高逸。皎皎是她唯一的女儿,如今要嫁人了,她当然想要女儿嫁个最好的人家。
这个最好,不只是家世好,而且还要比其它公主的婆家都要好。
韦淑妃的平安嫁给了许家,虽然平安在婆家过得不是很太平,但许家与韦淑妃是亲家,也就被动的拉到了大皇子的阵营。
且瞧许敬宗的素日行径,他未必没有投资夺嫡的心思。
想到许家成了韦淑妃母子的助力,皇后心里一百个不舒服,所以,给皎皎挑婆家的时候,她最先考虑的便是几个宰相。
经过一番调查、比较,皇后最后定下了首相高家。
不过,毕竟关乎女儿的终身幸福,皇后还是希望高逸能优秀得配得上她的皎皎。
这会儿听了萧南的回话,虽然萧南没有明确的说高逸好不好,但皇后很满意。
因为相较于空洞的‘好’与‘不好’,这些具体的实例反而更有说服力——高逸确实是个极好的小郎,聪明、好学、有毅力,假以时日,定能有一番作为。
好,就是他了!
圣人听了也是暗暗点头,他既然任命高季辅为首相,那就相信高季辅的能力和人品,高中书令的孙子,想来也不会太差。
听完萧南的诉说,他愈加肯定了这个想法。
正事说完了,圣人又闲话了几句,萧南有眼力见儿,知道帝后要商量,她忙借口家里琐事多,起身告辞。
皇后也没有挽留,扭头让身边的大宫女送萧南出宫。
家里琐事多,原本是萧南的托词,没想到,待她回到家后,才发现,家里还真出了件不大不小的‘琐事’。
萧南刚踏进中庭,早就候着的玉簪便迎了上来,行了礼,便凑到她身后低声回禀:“夫人,最近也不知从哪里传出一些怪话……”
萧南脚步一顿,眼底闪着冰冷的光,冷冷的说:“什么怪话?都说了些什么?”
难道又有人在散布流言?
这才安静了几天呀,怎么就不让人消停呢!
第381章 相商
至于是谁散布的,萧南用脚趾头想也猜得出来。
娘的,一想到武氏又在内宅搅风搅雨,萧南心里不是一般的腻味。
这些日子她各种忙碌,根本无暇顾及家中的琐事,原想着,经过她上次的整顿,家里的人应该会安分些。
但没想到,这才过了多久呀,那些仆役就又开始不老实起来。
看来,崔幼伯和长公主说的没错,她还是心太软,之前整顿的时候,下手不够狠,震慑力也没有强大到让所有人都敬畏的程度。
小人畏威不畏德呀,萧南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玉簪听出萧南语气中的不耐发与厌恶,想了想,还是照实回禀道:“府里有人说夫人您是假贤德、真恶毒,还说郎君早就厌烦了夫人,所以当年赴任的时候才没有带家眷,还说……”
萧南起初很生气,听着听着,她觉得竟有几分好笑。但听到最后,她终于发现,此事绝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倘或处理不好,定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她顿住脚步,低声问道:“哦,你既已察觉了有人作怪,可曾将那些人拿住?”
玉簪在荣寿堂,几乎是萧南的代言人,那些管事娘子也都买她的帐。
而玉簪也聪明、守本分,只做对萧南有利的事儿,至于谋私什么的,几乎不做。
玉簪早就想明白了,她上无父母亲人,下无丈夫儿女,谋了私又能如何?
还不如一心为夫人办事,以夫人的大度与宽厚,就算以后她老了,夫人对她也会妥善安排。
且玉簪伺候萧南十几年,对她的脾性非常了解,她或许有各种性格上的瑕疵,但有一点非常好,那就是护短。凡是萧南认可的人,她就会当成是自己人看待,然后对她们诸多照顾。
而一旦有谁背叛了她的信任,那就直接打入地狱。
旁的不说,就拿金枝、玉叶、绯衣、碧丝四美婢来说,前两个对萧南忠心耿耿,本分度日,萧南便对她们、及她们所出的儿女照顾有加;而绯衣、碧丝呢,一个立场不坚定、左摇右摆的,一个生了背主的心思,萧南便把她们丢在了一边,任由崔幼伯将她们‘处置’了。
萧南连对跟自己分男人的侍妾都能如此厚待,更不用说玉簪这种全心全意为萧南办事的忠仆了。
所以,玉簪手中的权柄虽然不小,但她从来没有做过一件有损萧南利益、名声的事儿。
事实证明,玉簪的做法很明智,她将来会怎样不好说,但就目前而言,萧南越来越信任她,不在家的时候,几乎将半个家都交给她打理。
如此一来,她便有权利将一些不守规矩的刁奴、恶仆抓起来送交刑房。
听了萧南的话,玉簪犹豫了下,左右看了看,见周围都是萧南的心腹,这才压低声音回道:“还没有。”
萧南一怔,扭头看向玉簪,目光里满是不解。
玉簪咬了咬下唇,将声音压得极低,“夫人,这几日每逢您去开化坊的时候,武姨娘都要求出门访客,婢子记得您的吩咐,也就给她备了车让她出去了。”
萧南点点头,她确实这么吩咐过,原话是‘只要武姨娘的要求不过分就满足她’,武氏是京城人士,撇开娘家不说,在京中她也有不少故交旧友,所以她想出去访个客啥的,也属平常。
对此,萧南并没有阻止。还是那句话,只要武氏安分守己,她不介意给她打开方便之门。
但玉簪的表情告诉她,武氏很不安分,利用她的大方,做了些不太美妙的事情。
挑了挑眉梢,萧南问道:“她去拜访了谁?”估计不是什么普通人,否则,玉簪也不会特意跑来回禀。
玉簪犹豫了下,道:“婢子不放心,便照例派了人去跟梢,头几次,武姨娘去了几个六七品小官的家,跟梢的人机警,顺口打听了那些人家的情况,确如武姨娘所说,那些官员的娘子都是武姨娘未出阁时的密友。”
“起初,婢子还以为是婢子多想了,武姨娘或许真没有什么旁的心思,不过出于谨慎,婢子还是让人继续跟梢。昨日,跟梢的人回来禀报,说是武姨娘照例去了一个故友的家中,不过很快就出来了,出来后也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去了弘福寺。”
弘福寺?什么地方?
萧南上香的话只去法门寺,而京中及京畿地区的寺庙不少,她又不是真正的佛教徒,哪里知道那么多的寺庙呀。
而这个弘福寺,她似是在哪里听了一耳朵,不过也就是那么一听,对这个地方,她真心没有概念。
玉簪多了解自家夫人呀,一看她这个表情便知道夫人根本不知道弘福寺是个什么地方,她垂下头,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婢子听说,弘福寺的辩机法师佛法精湛,平安公主笃信佛法,所以常去弘福寺与法师谈经论道——”
噗~~
萧南差点儿喷出口水,默默吐槽:平安会信佛?开什么国际玩笑?
如果说私生活一塌糊涂、为人阴狠毒辣的平安是虔诚佛教徒,萧南宁肯相信倭国没有狼心、棒子国是君子呢。
吐槽完,萧南才反应过来,低声道:“你是说武氏偷偷去拜见了平安公主?”即便不是亲见,也是去那儿传递消息。
这么说,武氏还与平安有关系?
萧南的眼睛微眯,脑中已经开始努力回想两人之间有可能的交集。
玉簪点点头,“跟梢的人在寺外看到了平安公主的亲卫,所以并没有敢靠的很近。一炷香后,武氏便离开了,而平安公主则是次日清晨才离开。”
有公主在,弘福寺定会清场,而武氏能进去,这表明是公主允许的。
而公主能在弘福寺过夜,表明她与寺里的某个和尚有瓜葛,比如那位学识渊博、皮相极好的辩机法师。
公主与和尚幽会可是不能公开说的秘密,而武氏却能进入幽会的场所,足见武氏绝不是无意间闯入,而是得了公主的命令。
萧南稍稍一想,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她眉头紧锁,脚步也有些沉重。
玉簪赶忙跟上,继续低声道:“武姨娘回来后,府里便开始有人说这些怪话。不过那些都是葳蕤院外的一些粗使仆役,所以流言也只在小范围内传播。”
不过,如果不加以制止,事情就不好说了。
那些粗婢、婆子虽然在崔家没什么地位,可都是崔家的家生奴,家里人、姻亲遍布崔家,万一他们齐齐发动,那流言可就不止在某个小院子里散播,而是流传整个荣寿堂,甚至是京城了。
萧南当然知道其中利害,缓步走着,忽然,她脚步一顿,扭身对玉簪吩咐道:“嗯,这件事你做得好,先不要动那些人,我倒要看看,他们后头还能说些什么。”
既然事情牵扯到了平安,那就不能当做普通的内宅之事,不过她现在对武氏的计划毫无所知,所以只能按兵不动,等武氏出招。
“还有,我刚得了个食疗的方子,方才在宫里已经问过御医了,正好对阿婆的病症,我这就给阿婆送去。”
说着,她转过身子,抬腿往外走去。
玉簪愣了下,旋即就反应过来,自家主人担心萧老夫人的病,除了亲去侍疾外,还整天四处淘换一些治病养身的良方。
但这些方子到底效果如何,还需要专业人士辨别一二。而宫里的御医,在医术上是极好的,萧南会借着进宫的当儿,寻御医辩方,也在情理之中。
所以,玉簪对萧南的说辞并没有起疑心,恭敬的送她出府。
马车飞快的行驶在朱雀大街上,萧南倚靠在车厢壁上,右手轻轻抚着玉佩,极力平复心中的不安。
玉佩果然神奇,等马车抵达萧家的时候,萧南已经彻底安静下来。
扯着一抹习惯性的浅笑,与来迎接的管事点了点头,便缓步进了萧府。
来到祖母所居的正堂,萧南将方子交给了萧太夫人身边的得力婆子。
长公主和几个妯娌正坐在榻前跟萧太夫人聊天,听到萧南反复的叮嘱婆子,便笑道:“这孩子,常妈妈是最稳妥的人,你交给她有何不放心?竟还这般絮絮叨叨,真是——”
常妈妈接了方子,听到长公主的话,忙屈膝道:“公主谬赞了,老奴当不得,呵呵,还是咱们家夫人心思透彻,知道老奴上了年纪记性不好,这才反复叮嘱呢。还有呀,夫人也是关心太夫人,所以才会小心又小心呢。”
萧南也觉得自己过分谨慎了,不好意思的揉着鼻子笑了笑,然后给太夫人、和在座的几位婶娘行礼。
萧太夫人身体不好,精神也不好,方才与儿媳妇们说了一会儿话,已经有些累了,现在又听着萧南笑说了几句,眼皮都有些重了。
众人见状,纷纷起身告辞。
长公主则拉着萧南的手来到正堂东侧的院落,这里是她与萧驸马在萧家暂居的院子,她回婆家的这段日子里都住在这里。
进了正堂,长公主屏退众人,沉声问道:“说吧,有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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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2章 犹豫
姜,还是老的辣。
兼之长公主太了解自己的女儿了,只看了几眼,便猜出女儿是有要事来寻自己商量。
她一屁股坐在单榻上,冲着萧南扬了扬下巴,“坐下慢慢说!”
萧南应了一声,盘膝坐在长公主手边的位子上。
“阿娘,什么都瞒不过您,女儿确实遇到了为难事儿”,她深吸一口气,将腰间的玉佩解了下来,碰到长公主近前,道:“阿娘,您先看看这玉佩。”
长公主挑了挑眉梢,顺手将玉佩握在掌中,先赞道:“唔,玉质不错,是件极好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她轻咦了一声,狐疑的目光落在萧南脸上。
萧南知道长公主已经亲身感觉到了玉佩的效用,她缓缓点头,“正如阿娘所想,此物不凡。”
长公主放开手心,轻轻摩挲着玉佩,然后将玉佩交还给萧南:“既是好东西,那就好好的收起来,以后传给孩子们,也算是一件传家宝了。”
“阿娘说得没错,这确实是崔家的传家宝,”
萧南接过那玉佩,重新戴在身上,简单将自己如何得到玉佩的过程讲了讲。
长公主点头,道:“崔老夫人是个重情之人,而姑母亦是重信之人呀。”难怪这两位能相交五六十年,原来其中还有这些情分呢。
接着,她话头一转,问道:“难道你说的为难之事与此物有关?可是崔小子知道了有什么其它的想法?”
难道这混小子又要宠妾灭妻,想把传家宝交给个妾。
啧,不能怪长公主把崔幼伯想得不堪,实在是这厮的不良记录太多。
萧南嘴角抽了抽,忙解释道:“确与此事有关,不过与郎君无关。郎君知道此事后,便将此物交给我保管,还说待以后长生娶了娘子,再传给儿媳。”
长公主脸色这才又变回平常,嘴里仍没好气的说:“还算他脑子清楚。”(崔大喊冤:岳母,您说的是过去,现在小婿的脑子清楚着呢!)
萧南讪讪的笑了笑,身子往前探了探,用极低的声音道:“另外,儿偶然发现,此物还有一项神奇的功效,它可以验毒。”
长公主先是一怔,旋即瞪大了眼睛,“当真?”
萧南用力点头,“儿已经试过了,砒霜、鹤顶红、千机等剧毒都能验出来。”
“哦,竟有如此神效?”
长公主眼中满是惊喜,她叮嘱女儿道:“既是如此,你更要稳妥的收好,对外也不要乱说。”
身怀异宝,难免被人觊觎呀。
尤其是豪门之中,阴私之事太多了,下药、用毒什么的更是平常。
倘或被人知道了萧南手里有这样的奇宝,那些人或许不敢明抢,但肯定会暗中算计呀。
哦,对了,还有宫里,后宫那些女人们对此物也是非常需要。
万一哪个起了歪心死,萧南是防不胜防。
萧南见长公主知道了如此宝贝,却没有半分收为己用的想法,反而为她担心,她便知道,长公主是真心关爱她。
亦是彻底将她当做亲生女儿看待。
对此,萧南曾有过担心,逻迩婆娑寐曾直言她是一缕幽魂,根本不是长公主的亲生女儿,且到死的时候,逻迩婆娑寐还不肯改口,直言萧南是妖物,留着她定会祸及家人。
逻迩婆娑寐虽然被新君定了罪,但他也确实有些神通,对于他的话,还是有不少人相信的。
那时萧南就在担心,长公主也许不会全信了那妖道,但心里保不准会有什么怀疑。
倘或因此而心生间隙,那、那对她而言,绝对是个沉重的打击。
虽然她现在已经不需要娘家为她撑腰,但她绝不想失去长公主这个母亲。经过十年的相处,萧南早就把长公主当做自己的母亲来看待了。
试想下,谁想被自己的亲生母亲厌弃呢。
所以萧南一直都惴惴的,唯恐哪里做得不够好,让长公主愈加怀疑,最后厌弃了她。
萧南该庆幸的,幸好长公主有了双胞胎,分去了大半的注意力。
否则,若是长公主还像过去一样关注萧南的话,她早就察觉到萧南的不对劲了。
此刻,萧南是彻底放心了,她直接挪到长公主身侧,双手抱住长公主的胳膊,低声道:“还是阿娘对我最好。”
长公主笑得一脸慈爱,伸手抚摸了下她光洁的脸颊,笑骂道:“都多大的人了,自己女儿眼瞅着都能说亲事了,你还在阿娘跟前撒娇?!”
萧南不管,固执的抱着长公主的胳膊,像个小猫咪一样,不住的用脸颊蹭着。
长公主无奈,只得任由她耍赖、撒娇。
好一会儿,长公主才用力戳了戳她的额头,“还有呢?你不会只想告诉阿娘你得了个宝贝吧。”
再说了,这是喜事,哪里是什么为难事了。
萧南回过神儿来,不过她仍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母亲身上,“今日,圣人宣女儿进宫,询问了下学院学生的情况。”
长公主点点头,帝后正在为皎皎挑选驸马,而京中权爵人家的子弟们有一半都在萧南的积微学院,皇后想了解备选人的情况,找萧南这个校长问问,倒也在情理之中。
当然,至于帝后具体询问了萧南哪个的情况,长公主没有追问,因为皎皎驸马的备选人具体都是谁,她比萧南还要清楚,其中有好几个都是她推荐给圣人的。
而最后帝后会选择谁,长公主更不会在意,反正她本来就是借皎皎的婚事释放善意,如今目的达到了,皎皎会嫁谁,就不是她操心的问题了。
萧南左右看了看,确定屋里没有外人,她才抻着脖子凑到长公主的耳边,轻轻蠕动了嘴唇。
长公主闻言,身子一僵,旋即陡地坐直,目光直直的盯着萧南,颤音问道:“你没有看错?”
萧南轻轻松开缠着长公主的双臂,抿着唇,缓缓点头。
“嘭~好个不知死活的贱人!”
长公主一巴掌拍在身边的隐囊上,她与萧南不同,龙椅上坐着的是她嫡亲的弟弟,一想到有人会伤害到皇帝,长公主担心的同时,她胸中的怒气都要炸开了。
诚然,萧南在承庆殿里发现了毒物,最有可能受害的是皇后,但长公主却不这么想,不管那人想谋害谁,她能在皇宫下毒,定是有些手段的。
今日她可以毒害皇后,明日就会毒害皇帝。
这是个祸害,必须铲除。
而且,也不能排除那人直接朝皇帝下毒的可能。
长公主的脑子就像一台超负荷运转的机器,飞快的想着各种可能。
最后,她神色肃穆,低声对萧南道:“此事事关重大,你切莫在旁人面前留了风声。“
萧南忙道:“除了阿娘,再无第三个人知道。”
长公主赞许的看了女儿一眼,然后道:“很好,不愧是我的女儿。对了,阿娘要向你借一样东西——”
不等长公主说完,萧南便直接将玉佩又解了下来,双手捧给她,“阿娘只管拿去,若是有需要,此物献给阿舅也无妨。”
长公主却微微一笑,“不,我说借用就是借用,待事情了结了,定将此物还给崔家。”当了几十年的长姐,长公主这点儿信心还是有的。
萧南听长公主说得霸气,也不由得笑了,连声道:“阿娘的话,我自是信的。”
长公主心急如焚,顾不得跟萧南说笑,直接站起身:“事不宜迟,我要马上进宫。”
萧南却有些担心,犹豫着说:“阿年,天色都晚了,宫门也要下钥了,您若进宫,势必要叩阍,这样会不会打草惊蛇?”
那人能在皇宫下毒,能力、人脉应该都不弱,这次若是失败了,保不准还有下次。
最保险的方法,应该是找出幕后元凶。
且那人下毒,并不是直接给人服毒,而是将毒物搀在了某样东西里,让人在不知不觉间中毒身亡。
毕竟不管是皇帝还是皇后,突然暴毙,定会有人详察,除非那人已经做好了谋朝篡位的打算。
这样下毒还有个好处,就是不引人注意,哪怕发现了什么不妥,其中经手的人多,想查根源都查不到。
幕后之人便能悄无声息的潜伏,待时机成熟了,再来个卷土重来。那才真是防不胜防呢。
长公主脚步一顿,方才她是急着救人,一时疏忽了,经萧南一提醒,她立时明白过来,“你说的没错,决不能打草惊蛇。”
重新坐回单榻,长公主沉思片刻,道:“你说圣人询问了学院学生的情况?”
“是。”萧南答得干脆利索。
长公主轻轻摩挲着玉佩,渐渐有了主意,“好,皎皎的婆家要定下来了,接下来便是给她拟定封号,我明日进宫与圣人说说此事。”
她是长公主,可以任意出入宫闱,但也要有个由头呀,毕竟皇宫不是她家的后花园,她抬腿就能去。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这样也不会引起那下毒之人的警觉。
萧南忙附和道:“是呀是呀,还是阿娘心疼侄女。”
母女两个又闲谈了几句,萧南这才告辞离去。
临行前,她又去正堂看了看太夫人,见老人家已经睡着,她这才放心走人。
回到葳蕤院,萧南的心仍静不下来,她知道以长公主的手腕和人脉,定能将此事处理妥当。
可不知为何,她还是觉得不安,总想找个人商量一二,脑海中更是浮现出崔幼伯沉着、稳重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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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3章 又是流言
夜幕降临,整个京城都被笼罩在一片漆黑中。
葳蕤院的灯火已经点燃,唯有女主人的正寝室没有半点亮光。
萧南坐在黑暗中,默默的沉思着。哦,不对,更确切的说,她是在犹豫:此事到底要不要告诉崔幼伯呢?
若是按照往常的习惯,萧南定会直接告诉崔幼伯,因为近几年来,只要有什么关乎家族命运的大事,他们夫妻都会坐下来一起探讨。
而随着崔幼伯的日趋成熟,萧南也变得越来越依靠他,她毕竟是个女人,与政治上,或许有眼光能看穿一些事情,但心机和思维上还是差了些,不如那些专业的政客老道。
在这方面上,崔幼伯就比她强许多。
……那就告诉他?!
不行,萧南缓缓摇头,武氏事件的发生,崔幼伯诸多隐秘对自己的隐瞒……这些都成为萧南心中的刺,时刻提醒她,崔幼伯未必与她同心同德。
“呼~~”
萧南长长吐了口气,算了,这件事还是暂时不告诉崔幼伯好了,反正她跟阿娘保证过,此事绝无第三人知道,倘或再告诉崔幼伯,那就失信于阿娘了。
相较于崔幼伯,萧南选择相信自己的亲娘。
回过神来,萧南才发现室内一片黑暗,唯有窗边倾泻下来的月光带给房间丝丝亮光。
“来人。”
萧南站起来,微微活动了下身体,坐了这么久,她的脖子、腿都有些僵了。
“夫人!”
雨水麻利的推门进来,屈膝行了个礼。
“什么时辰了?二郎他们呢?”
萧南在古代生活了两辈子,但还是没学会看天色估算时间的技能。
“现在已经酉末一刻(19:15)了,几位小郎和小娘正在堂屋里玩耍,冯尚宫和萧娘子正看着呢。”雨水恭敬的回答。
她口中的萧娘子也就是玉竹,自玉竹嫁给萧南的陪房萧海,除了萧南和玉簪几个还照例直呼其名外,府里其他人都称呼她为萧娘子。
去年玉竹生了个儿子,萧南体恤她,让她做足了双月子,又给她安排了个轻省的差事,以便她照看孩子。
如今孩子已经过了周岁,可以吃些辅食了,玉竹便把孩子交给婆母照看,她照旧回来当差。
不过,玉竹毕竟嫁了人,不能再做萧南的大丫鬟,萧南便安排她总领四胞胎的事务,算是个内院的管事娘子。
她的工作很简单,那就是照看好四胞胎,以及管理四胞胎身边的丫鬟和粗婢。
至于四胞胎的乳母,早在他们年满三岁的时候,萧南便每人给了一份丰厚的赏赐,都打发出去了。
有了灵犀的教训,萧南再也不肯把孩子直接交给乳母。
不过,萧南太忙了,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亲自教养孩子们,她便请冯尚宫来专门照顾。只是冯尚宫还要管理几个管事娘子,虽然不必每天盯着她们做事,但也不轻快。
如今玉竹回来了,萧南大大松了口气,让玉竹辅佐冯尚宫,一起照看四胞胎。
让当年威风八面的管事大丫鬟看孩子,府内有不少人背地里说闲话。
有的说玉竹失宠了,明明可以像铁娘子一样成为内院第一管事娘子,如今却落魄得跑去当‘老妈子’;
有的则说玉竹失算了,她若是当年也没有嫁人,岂不跟玉簪一样,成为夫人身边第一得意人。要知道,早年间萧南更倚重干练、爽利、泼辣的玉竹呢。
有的还阴暗的揣测,玉竹定是做了什么错事,夫人碍于情分不好处置,这才给了她个尴尬的差事。
国人就是如此,眼红、幸灾乐祸之类的病症,古今都有。
面对众人或善意、或恶意的怜悯目光,玉竹没有任何反应,统统微笑回之,转过身来便去全心全意的照看着四胞胎。
和玉簪一样,玉竹非常了解自家主人的性格,只要她对主人忠心,好好办差事,主人定不会亏待了她。
再说了,看孩子又怎么了?同样是看孩子,可也要分对象。
四胞胎对于萧南的重要性,别人不知道,玉竹却心知肚明。
她早年贴身服侍萧南,自是知道夫人生完四胞胎后,便开始有意识的避孕。她跟着夫人十几年,只稍稍一想,便明白了主人的心思——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夫人不想再生孩子了。
而四胞胎便是夫人最小、最后的子女。
夫人对四胞胎,从表面上看,或许不如对大娘、大郎那般尽心,但几个玉都知道,其实夫人是非常看重四胞胎的。而也正是因为没能亲自喂养他们,夫人对四胞胎除了爱,还有满满的怜惜与愧疚。
三者加起来,四胞胎在夫人心目中的地位,绝对不比嫡长子崔令朔低,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夫人对四胞胎的重视超过长子长女。
所以,能当四胞胎的管事娘子,绝对是萧南对她的信任。
聪明的玉竹,又岂会辜负了这份信任?!
过去的一个月间,玉竹无比尽心的服侍四个孩子,把他们的生活、学习照顾得妥妥的,几乎不用萧南操心。
就像此刻,早已过了暮食的时辰,主母却一个人在房间里发呆,若是换做以前,几个乳母定会先小心翼翼的商量一通,等了又等,实在等不下去了,然后再给四个孩子喂食。
现在则不同了,玉竹一见到了饭点儿,夫人却没有出现,便直接命令厨房给小主人们摆饭,然后守在一边,看着几个丫鬟伺候四个孩子用膳。
吃完饭,玉竹又严格按照萧南的吩咐,让孩子们在堂屋里玩耍半个时辰。
一切都秩序井然,并不因为主母不在就乱了分寸,更不会让孩子们有无措的失落感。
对此,萧南非常满意,她点点头,“很好,让厨房把饭拿进来吧,我在寝室用。”孩子们在堂屋玩闹,她不好在那里吃饭。
“是,婢子这就去!”
雨水躬身应了一声,麻利的转身离去。
而谷雨、大暑则快步进来,点上蜡烛。一时间,寝室内瞬间亮了起来。
接着,她们又抬来一架小食床摆放在壶门大炕上。
这时外头的小丫鬟已经捧着食盒进来,麻利的将饭食一一放在食床上,几个丫鬟别看着年纪小,动作却极轻快,整个过程中,竟没有发出一点儿声响。
萧南接过谷雨递上来的湿帕子,擦了擦手,然后盘膝坐在了炕上,一个静静的用膳。
一干侍女则恭敬的侍立两侧。
用完饭,漱了口,萧南这才来到堂屋。
屋子里,阿嫮照例跟着阿潇,长顺依然陪着长寿,而长泰仍是捉着长宁背书,明亮的灯光下,几个孩子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儿,气氛很是和谐。
萧南一进来,长泰先发现了,忙拉着弟弟起身,躬身给阿娘请安。
长顺、阿嫮等几个也都纷纷起来。
“呵呵,你们都忙什么呢?”
萧南摆手让孩子们起来,踱步到他们近前,逐一查看他们的‘功课’——
唔,阿潇的画艺有长进,至少萧南能清晰的辨认出,她画里的那人是阿嫮;
长寿依然特立独行,之前跟刀扛上了,如今又跟一艘木质小船死磕上了,在他和长顺跟前,原本精致的木船模型,已经被拆成了渣渣,而长寿的小胖手里还捉着一柄小铜锤;
而长泰和长宁已经背完了《太公家教》,如今正在读《论语》。
“不错,都不错!”
萧南忍着不去看长寿跟前的那堆木渣渣,违心的赞道,“好了,继续去玩儿吧。”
“是!”
几个孩子应了一声,然后重新回到自己的地盘,接着折腾。
萧南坐在一旁,一边吃茶,一边笑眯眯的看着几个孩子。
玉簪悄悄的走了进来,凑到萧南的耳边,低声回道:“夫人,方才您回开化坊的时候,武姨娘的院子又有动静了。”
萧南唇边的笑意冷了下来,也压低声音道:“怎么,武氏又出去了?”
玉簪摇摇头,“没有,不过她遣了她身边那个叫阿琴的小丫鬟出去了一趟。说是武姨娘想吃东市的木蜜金毛面(即捏成狮子模样的枣糕),还要新鲜出炉的,又怕外院的小厮不尽心,买来的不合姨娘的口味,所以要亲自出去。”
萧南挑了挑眉,示意玉簪继续。
玉簪道:“婢子记着您的吩咐,便让她去了,然后再让人暗中尾随。”
萧南打断她的话,直接问道:“她去了哪里?”
玉簪:“确实是东市的一家食肆,因木蜜金毛面和玫瑰蒸饼做得好,所以在东市很有名气。”
萧南皱眉,“那家食肆的老板是谁?”
玉簪有些羞愧的摇摇头,“时间太紧了,婢子还没有查到。”
萧南倒也没有责怪,直接吩咐道:“那就让人仔细查查,顺便再查查阿琴的情况。”
……
第二天上午,萧南有些惴惴的坐在堂屋里发呆,偶尔回神,也是去瞄一瞄角落里的沙漏。
心里则默默的计算着:这个时辰,阿娘应该已经进宫了吧;这个时间,阿娘已经跟皇帝摊牌了吧;这个时间,阿娘已经……
就在这时,玉簪进来回禀,“夫人,谢家娘子来了。”
谢娘子,也就是萧南的异母姐姐萧卉,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萧南见她满脸焦急,不由得纳罕,“阿姊,这是怎么了?”
萧卉顾不得寒暄,直接屏退下人,疾声道:“乔木,你怎还这般悠闲?难道你不知道,外头有人疯传你的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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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4章 身亡之地
外面?疯传?
萧南愣了一下,旋即拉着萧卉的手,“阿姊,这话从何说起?什么我的坏话?什么疯传?”
萧卉顺势坐了下来,她似是很生气,话语里满是愤愤,“你还说呢,也不知哪里来的黑心肝的鼠狗辈,竟在东、西、新、南四市的酒肆、茶馆恶意非议与你。说什么你根本不是贤妇,而是妒妇、毒妇,先是将老实听话的侍妾卖去平康坊作践,又使毒计害死郎君的庶长子,随后还把那庶长子的生母赶出了崔家……”
萧卉显是气急了,胸脯剧烈的起伏着,颤着声音将自己在坊间听到的流言统统说了出来。
最后,她抚着胸口,恨声道:“那些烂了肠子的死狗奴,嘴上原就没德行,没影儿的事儿都能让他们寻出来些错来,更不用说这般被人散播出来的谣言了,他们自是第一个抢着说……”
足足骂了一刻钟,萧卉都难平胸中的郁结。
萧南起初是被那句‘外面有人疯传你的坏话’给惊到了,她知道有武氏的‘努力’,流言早晚会流传到外面去。但没想到这一天竟会来得这么快。
还疯传?
这才堪堪一天呀,诽谤她的流言就满天飞了?
还不等她彻底反应过来,萧南又被萧卉愤怒的样子给吓到了。
好吧,虽说这两年,她们合伙做买卖,姐妹之间的关系亲密了许多。
但也仅止于你来我往、客客气气,两人的关系只比异母的姐妹强一些。可还没晋级到如此亲昵的地步呀。
如果说换成是阿晼、或是锵锵,在外面听到污蔑萧南的话,会这般生气,萧南一点儿都不奇怪。
可萧卉……啧啧,萧南摇摇头,两人的关系真心没这么亲呀。
“……那些贱人还说,崔家郎君早就想休妻了,只是看在家中长辈和膝下儿女的份上,不过现在他实在忍受不住,所以才明知鄯州危险,但还是孤身去了那里,为得就是避开你呀!”
萧卉说得口干舌燥,萧南忙亲手递上一盏茶,她也没有客气,伸手接过,咕咚咕咚大口喝了起来。
将一盏茶喝光了,她才拿帕子沾着嘴角,道:“还有贱人说,崔家郎君早就有了真心相待的人,只是当年你跋扈恶毒,生生害了人家小娘子的终身……”
萧南好想扶额,如果自己不是当事人,听了这些流言,定会脑补出一出八点档狗血热剧,什么误娶恶妇、错失真爱、矛盾挣扎,只是不知道结局是不是经典的‘两个相爱的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
但听着听着,萧南的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因为后面的桥段太耳熟了,什么‘碍于种种原因,郎君无法休妻,说不得要将娘子送到寺庙里静修’,这、这不就是上辈子她的结局吗?
仿佛被人兜头浇了一盆雪水,萧南只觉得浑身发冷,背上嗖嗖的冒着寒气。
早已遗忘的记忆,再次袭上心头。
虽然萧南不止一次的告诉自己,上辈子的事儿已经过去了,她的今生和前世没有任何关系,更没有任何相似。
可、可为什么,她还是觉得胸口好痛、好痛,心似被什么刺穿了一般?
萧卉沉浸与自己的怒骂中,并没有察觉萧南的异样。
其实她也没那么的愤怒,相反的,知道市井间有人散播萧南的坏话,她心中还隐隐有些窃喜。
她这一生,就从来没有赢过萧南,但这次——
紧接着,萧卉又想到,不对呀,萧南她姓萧呀,虽然嫁与了崔家,可真若如流言里说的那般,崔幼伯休了萧南的话,整个萧家、所有萧氏女都没脸呀。
这年头讲究‘连坐’,不止犯了罪有株连,就是名声也有捆绑呀。
事情真若发展到哪一步,她这个与萧南走得最近、且同父的姐姐,也定会受到牵连的。
那怎么成,萧卉觉得自己的日子正好,夫君听话、儿女懂事,生意也蒸蒸日上,一切都那么美好,她绝不允许有人毁了这美好。
可问题来了,她萧卉不过一介普通妇人,身上连个诰封都没有,拿什么去制止那些流言。
虽然不想承认,可萧卉明白,哪怕她身上有异宝,可以让她发家致富,但也仅止于此,想做更多的事,还需要手中有权利呀。
所以,萧卉才会在听到流言后的第一时间跑来通知萧南,甚至为了引起萧南的重视,她还有稍稍夸张了些‘事实’。
没错,坊间却是有流言,但也仅止于几个酒肆、茶楼,若不是其中一家距离珍宝阁很近,萧卉也不知道。
不过这都不妨碍她在萧南面前尽情演绎。
又说又骂了足足两刻钟,萧卉才住了口,抬眼看向萧南:“乔木,这件事不可轻忽呀,倘或任由流言恣意散播开来,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你的好名声也要被污蔑了。”
萧南长长吸了口气,轻轻颔首:“嗯,我知道,多谢阿姊关心。”
不管萧卉抱有怎样的目的前来报信,萧南都很感谢她,说话的时候,语气也诚挚了几分。
萧卉感觉到萧南话里的感激,内心无比满意,她就知道,今日之举绝对是一箭双雕的良计,既能提醒萧南去消灭祸患,还能在她面前卖个人情。
这样也不枉她方才的一番‘激动’了。
萧南又问了些萧卉家中的事务,随后顺口问了问珍宝阁的现状,姐妹两个寒暄了一盏茶的功夫,萧卉才告辞离去。
送走萧卉,萧南的心情愈发沉重,默默的坐着发呆。
“夫人,这件事——”
玉簪跪坐在萧南下首,方才萧氏姐妹谈话的时候,她就在近侧服侍,起初她也吃了一惊,旋即就是愤怒,脑中更是想出N种解决流言的法子。
好容易等萧卉走了,玉簪以为,夫人会吩咐她去处理此事,可她等了好久,还是不见夫人发话,她实在按耐不住,低声提醒道。
萧南愣了下,想了想,才道:“嗯,此事确实轻忽不得,这样,你派人去坊间打探一下,然后尽快将此事平息。”
“是,婢子明白!”
玉簪跟着萧南这么多年,且代她处理了好几年的事务,对某些事那是驾轻就熟,所以她自信满满的应了下来。
不过玉簪没有立刻起身,而是继续跪坐着,以便萧南有其它的事吩咐。
果然,萧南又道:“对了,你派人——算了,你还是先去办这件事吧,另外,继续盯着武氏!”
原本萧南想让玉簪派人去萧家,看看长公主回来了没有,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太突兀了,她现在心里藏着事儿,一举一动都格外小心,唯恐哪里不慎就泄露出来。
玉簪飞快的抬头,悄悄的打量了萧南一眼,旋即又垂下脑袋,恭敬的应道:“是,婢子这就去!”
她嘴里说着去,但也只是做了个起身的动作,似是在等萧南的‘补充’。
但等了片刻,萧南却径自眯起了眼睛,一副要独自思考的模样。见状,玉簪只得默默退下,心里暗自嘀咕:夫人这是怎么了,竟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难道是为了坊间的流言?
应该不至于吧,这种小事,她玉簪就能办理,夫人怎么会为此而忧心。
玉簪百思不得其解。
萧南看到玉簪疑惑的样子,心里明白,她方才有些失态了,不过她也没心思理睬。
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大慈恩寺最近就要落成了,届时,圣人定会领着一干权贵前去拜佛。
而萧南,作为权贵中的一员,也要一起前往。
可、可她真心不想去呀,那个地方,简直就是她的噩梦,那里虽然是寺庙,可对萧南而言,却是生命终结的枉死城。
重生这么多年,萧南总是刻意不去想那个地方,去年圣人下旨兴建慈恩寺的时候,她也故意不听不看不关注,出门的时候,倘或路过慈恩寺所在的晋昌坊的时候,也命人绕路走。
但萧卉的一番话却勾起了她的记忆,让她心慌莫名,总有一种有大事要发生的错觉。
伸手想去摸那枚静心的玉佩,不想却摸了个空,萧南复又想起了长公主进宫的事。
唉,这都过去半天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为了等消息,萧南几乎是一整天都没有出门,直到暮鼓响起,她依然没有等到长公主的回信。
萧南更加惶恐了。
难道皇帝不信长公主的话?还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事?长公主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各种不好的想法一起涌入萧南的大脑,让她烦躁的心情愈加烦躁。
最后,她终于等不下去了,抬腿就想往外走,不行,她要回去问问阿娘,再这么等下去,估计下毒之人还没抓到,她就先崩溃了。
脚跨过门槛的时候,萧南又停住了,贝齿紧紧咬着下唇,白皙的脸上写满纠结。
就在此时,雨水抱着只鹞子走进了院子,“夫人,雪娘子回来了~”
萧南闻言大喜,大步跨过门槛,三两步下了台阶,顾不得与宠物亲热,她直接从雪娘子的爪子上接下一管特制的信筒。
手里紧紧握着信筒,萧南抬脚赶往内书房,边走边吩咐:“带雪娘子下去喂些新鲜的肉食,另外,我要在书房写信,告诉下去,不许任何人打扰。记住,任何人!”
雨水听出萧南话里的郑重,忙躬身应道:“婢子谨遵命!”
萧南进了书房,反手关上房门,来到书案前,取出钥匙,将信筒上的小锁打开。
抽出里面的信纸,唰的一声抖开,一目十行的读着。
读着读着,萧南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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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5章 暗中鬼魅
“这……”
萧南缓缓将信纸放下,她极力想保持平静,但心却跳得极快,她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这、这件事太危险了,而且一不小心就会累及家人,尤其是她亲生的孩儿们。
可若是拒绝——
萧南笑得苦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还有拒绝的权利吗?
咬了咬牙,用力攥了攥拳头,萧南重新捡起那封信,逐字逐句的细读,唯恐漏下什么重要的信息,且每读完一句,她便反复的咀嚼,确定自己没有理解错误。
如此反复了好几次,萧南才终于确定,她真的没有理解错。
深深吸了口气,萧南拿起墨锭,轻轻的研磨着,然后又捉起一管紫毫笔,蘸足了墨汁,开始写回信。
既然她无法拒绝,那就只能听从,不过,人家在信中是询问的口吻,萧南不管情不情愿,都要郑重的写信回复。
握着毛笔的手仍止不住的微颤,笔尖触及雪白的信纸,刺啦一下,第一个字就写错了。
唰的一声,萧南将信纸揉搓成团,直接丢到了书案边的一个铜盆里。
这个铜盆并不是垃圾桶,而是专门用来盛放一些废弃文稿、信件的,每次萧南离开书房前,都会亲自将铜盆里的‘废纸’烧掉。
足足写坏了四五张信笺,萧南才将回信写完。
望着铜盆里一个个的废纸团,萧南苦笑不已,穿越两辈子,她在古代最大的收获便是练就了一把好字,如今,不过是区区十几个字的回信,她竟写了两刻钟,唉~~
写完回信,表明了立场,接下来就是执行了。
可怎么执行?有谁来辅佐?她、她要不要告诉崔幼伯?
毕竟这件事关乎整个荣寿堂的兴衰存亡,她虽是主母,可家中要面临大事,决不能绕过崔幼伯这个主人呀。
萧南坐在蒲团上,想了又想,最后还是拿起毛笔,又写了一封信。
将两封信全都折好,逐一装进专用的信筒里,然后命人将雪娘子抱来,萧南将其中一个信筒绑在它的脚上,在它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雪娘子点了点小脑袋,然后振翅飞了出去。
望着夜幕中的小白点儿,萧南的心情复杂莫名,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与此同时,开化坊的萧家,长公主面沉似水的端坐在堂屋的主位上,她面前的小几上摊放着一张空白的信纸,而手边则是蘸满墨汁的毛笔。
和女儿一样,长公主也在犹豫,这件事要不要告诉驸马。
或许别的公主不把驸马放在眼里,但她与夫君相濡以沫三十多年,两人至亲至爱,在她心目中,驸马与她的父母、儿女一样重要。
且此事牵连不小,一个不慎,整个萧家都会被她拖下水。
想想被褫夺了公主封号的巴陵,她只不过是与贺鲁有些书信来往,还没有执杖明火的谋逆呢,就落得个如此下场,连儿女也跟着受罚。
可自己呢,长公主轻咬下唇,她要做的可是比通敌更严重的事呀。
成了,她与萧家永享富贵。
但败了呢?
虽然她有很大的把握办成此事,但长公主的习惯是,谋事前,先把最坏的结果预想到,然后多做防备,这样才能尽量避免失败。
而且事有万一,不管哪个环节出了一丁点的纰漏,她和夫君、儿女们都会万劫不复。
就算自己没有出纰漏,敌方那儿还藏有杀手锏,自己照样会失败呀。
犹豫再三,长公主还是提笔写了封信,然后命家中的鹞子将信送了出去。
站在窗前,望着漆黑一片的天际,长公主头也没回的低声问道:“乔木那儿有回信吗?”
她身后一个三四十岁的宫女忙轻声回道:“还没有!”
长公主眉头一皱,乔木这孩子是什么意思?难道临阵又退缩了?
不可能,长公主自己否决了这个猜测,她的女儿是个什么脾性,她最了解,或许、或许她还在思索,但最终定会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母女两个虽不在一处,却都一样在犹豫、沉思、揣度。
而她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乐游原的高坡上,此时正埋伏着十几个身着玄色胡服的壮硕汉子,他们个个神情冷峻,手里握着一柄大弓,时刻注意着京城的天空。
只要有鹞子飞过,他们不管三七二十一,统统齐齐射箭偷袭。
他们的脚边正零星躺着两三只鹞子的尸体。
而类似的弓箭手,在京城不止一处,当夜被射杀的鹞子,也不止这两三只。
……
煎熬的一夜总算过去了,萧南几乎是一宿没合眼,清晨,她顶着两只黑眼圈,神情疲惫的出来用朝食。
几个孩子年幼,并没有察觉母亲的不适,像往常一样,规矩、安静的进食。
玉簪等几人却都纷纷皱起了眉头,她们的观察力极好,且观察的对象又是自己最熟悉的主人,只要主人有一点不对劲,她们都能瞧得出来。
不过,她们毕竟是下人,再关心主人也不能造次。
待萧南和孩子们用完了饭食,又喝完了茶汤,萧南强扯笑意的跟儿女们说笑了几句,便让他们去上学了。
对于四胞胎的启蒙,萧南经过一番考量,最后还是又礼聘了一位学识渊博、德行极好的名士高行之,在前庭辟了个小院,让孩子们在家里上学。
高名士年逾五旬,名气并不大,但喜好游历,性子也不古板,所以由他来教导启蒙的孩子最合适。
随后,萧南又看长顺很乖巧,而金枝一直很识趣,便将长顺跟着一起去听课。
至于女孩子们,除了去听高行之的课,还要去听女夫子的闺学课程。
之前杨太夫人薨逝的时候,她除了给萧南留了一盆插花,还留了几个学识好、有见地、且出身名门的落魄闺秀,这些人或是终身未嫁、或是夫君早亡,但情况都一样,她们没有了可以依靠的家人。
杨太夫人宅心仁厚,不忍她们将来颠沛流离、凄惨度日,便请萧南照拂一二。
萧南的学院有德音堂,正是需要素质高的女夫子。上次从杨太夫人那儿请来的谢昭、卢韵、许婉和顾瑶四人,如今就在德音堂教书,且极受小娘子们的喜爱与推崇。
德音堂现在的女学生不多,但萧南有信心把它做大,所以,即便现在用不了这么多的女夫子,她也愿意先多储备几个。
若是哪天德音堂的学生增多了,也要像求索堂那班详细分班的话,她预先准备的夫子就能派上用场了。
更不用说,萧南家里还有两个需要教养的女孩儿呢。
所以,当时萧南很痛快的答应了,且非常郑重的给几位闺秀写了请帖,诚挚邀请她们来崔家做女夫子。
几位娘子见萧南如此重视,心下感动,纷纷表示,待送完杨太夫人最后一程后,她们便来崔家。
果然,等她们亲自跟着送葬队伍,目送杨太夫人与先夫合葬,返回京城后,她们便直接拎着事前收拾好的行礼赶往荣寿堂。
萧南既然决定尊敬几位女夫子,自是不会让人家自己跑来,打听了杨家人回京的日期,提前命人驾马车在杨家附近的巷子等着。
几位娘子看到崔家派来的马车,愈发感动,当下决定,自己定会竭尽全力为萧夫人做事。
有了这个想法,几位新上任的女夫子便格外用心,哪怕学生只有两个,她们也教得非常努力。
而阿嫮和阿潇两个,见夫子们学识好、脾气又好,都乖乖的跟着学习。
尤其是阿嫮,见了如此好的夫子,忍不住对嫡母心生感激。
虽然碍于身份(积微学院标榜贵族学院,萧南碍于世情,只收嫡出子女),她不能跟着阿姊一起去德音堂读书,心里多少有些失落。但见嫡母还是给请了同样好的夫子,虽然许她来,多半是为了陪伴阿潇,阿嫮却非常满足了。
至少,嫡母肯让她来听课,而且是以正经小娘的身份来,这已经极为不容易了。
阿娘说了,做人要知足,要知道感恩。所以,阿嫮每天都乐呵呵的去上学,且对嫡妹的时候,愈发尽心照顾。
这不,到了上学的时辰,她便牵着妹妹的手,说说笑笑的一起往闺学走去。
打发走了孩子们,萧南挺直的背脊瞬间软了下来,无力的斜倚在隐囊上,微眯着眼睛继续想事情。
这个姿势,她一直保持到中午。
心不在焉的与孩子们一起用了昼食,看着他们回去睡午觉,萧南又重新躺回榻上,继续有气无力的斜倚着。
玉簪匆匆从外面进来,跪坐到榻前,低声道:“夫人,外头的人已经查清楚是谁在暗中散播流言。”
萧南的眼睛倏地睁大,一手撑着隐囊要坐起来。
玉簪忙双手搀扶,伺候萧南坐好。
萧南问:“是谁?难道不是武氏?”
玉簪点了下头,又摇了摇,道:“武氏确实参与了,不过,她只是找了几个市井闲人在一些不入流的地方散播,且以那些人的能力,尚不足以将流言传得满城皆知。真正隐在幕后推动流言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萧南扶在隐囊上的手用力收紧,“谁?”难道除了平安,还有其它的权贵牵扯其中。
倘或真是如此,那事情就麻烦了!
玉簪低下头,用极低的声音道:“是、是崔德志,而此人近日与南平郡主的夫君李敬走得颇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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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6章 风雨欲来
五月初夏,天气渐热,依着往年的习惯,圣人该领着满京城的权贵去骊山避暑了。
只今年例外,慈恩寺建成在即,这里原就是打着为皇太后祈福的名头建的,眼瞅着要落成了,身为孝子的圣人岂会错过头一炷香?
是以,圣人暗示,今年的避暑活动推迟一个月,待大家一起去给皇太后上了香,然后再集体去骊山泡温泉。
对此京中权贵并无异议,大家本来对皇太后就极为敬重,再加上最近皇帝的脾气不太好,之前因着COSPLAY事件,众勋贵朝臣跟皇帝PK了一场,大家还小胜了一把,但也明白,此举已经惹得皇帝不开心了。
在这样关键的时候,大家岂能再折了皇帝的面子?
所以,晚一个月去避暑就晚一个月吧,反正家中也不是没有冰块,热不死人的。
心里虽这么安慰自己,但皇帝的暗示,还是打乱了许多人家的计划。
幸好萧南动作快,赶在圣人发话前,便把积微学院的学生全都送到了学院在骊山的分院。
而且吧,学院的学生虽是贵族子弟,不过他们大多数都是次子、幼子,不是支撑门户的嫡长子,所以即便太极宫有什么重大的活动,他们也没机会参加。
除了几个父母混得非常好的,宫里有宴集、或是聚会,他们还能偶尔跟着父兄去见见世面,其它人则全都是无缘得见的小透明。
所以,萧南的提前行动,并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更没有人借此找茬。
毕竟人家学院也不是头一年提前去骊山,萧南此举合情合理。
话说那日萧南亲自指挥学生搬迁的时候,意外的发现那几个父母颇得力的小郎,竟然也跟着学生们一起走。
这时皇帝还没有暗示,萧南能提前猜到,不过是托了重生的福,所以才会抢时间将孩子们送出京城。
可这几个小郎,他们的父亲官职不低,自然也能隐约打听到些许风声,或许已猜到了慈恩寺有大活动,他们怎么舍得放弃这种在圣人面前露脸的机会?
萧南心里藏着疑惑,叫来几个小家伙低声询问:“前日休沐的时候,你们可曾将咱们提前去骊山的消息回禀家中长辈?”
她怀疑这是孩子们私自做的决定,根本没有告知父母。
几个学生恭敬的行了礼,然后才乖乖的点头:“回家前,夫子特意叮嘱过的,所以,学生回去后便回禀了父亲和母亲。”
见几个孩子都点头,萧南眉头微微皱起,这、这竟是那几位家长的意思?
几个学生见校长不说话,相互看了一眼,然后由其中一个年级略大的孩子开口道:“对了,我阿娘还给我准备了些家中的特色吃食,只是带的东西有些多,所以便派了几个壮仆抬着东西跟我们一起去骊山。”
说着,又恐校长说自己违反了校规,忙解释道:“校长放心,他们只是去送货,并不会留在分院。”
学院不许人服侍,就是荒山野岭的分院,也遵循这条校规。
他可不想让校长以为自己吃不了苦,找借口弄了些家仆来,再次补充着:“学生本也不愿让他们前往,可、可毕竟是阿娘的一片心意,学生实不好拒绝,所以才会——”
说完,小家伙用可怜兮兮的目光看着萧南,那眼神满是无辜和担心。
萧南扯了扯嘴角,轻轻抚着小郎的额头,点头道:“恩恩,我知道,没事儿,只要你们谨记校规就好。”
几个小郎点头如小鸡吃米,纷纷表示:“校长放心,学生省得!”
打发了几个欢蹦乱跳的学生,萧南特意顺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看了看,果然在一群身着校服的孩子中找到了十来个健硕的身影。
萧南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苦笑的摇摇头,这哪里是什么壮仆呀,分明就是训练有素的持刀护卫。
“难道他们也感觉到京城的气氛不对劲,预料到有大事发生,所以才会用这种方式把儿子送出京,并配上足以保护儿子的护卫?”
萧南站在一边,表面上似乎实在看着孩子们搬家,心里却似烧开的水一般翻滚不已。
忽然,耳边传来一声轻呼,“校长,苏娘子来了,说有事求见。”
萧南回过头来,见是学院门房的护卫,忙道:“请她去我的办公室吧。”
“是!”
护卫一拱手,便退了下去。
萧南交代了几个专门负责学院杂事的管事几句,让他们好生看护学生,切莫出什么纰漏。
说罢,她便缓步回了办公室。
刚坐下,门外便响起雨水的通传声,“夫人,苏娘子来了。”
萧南忙道:“请!”
话音方落,一个身着湖蓝色衣裙的美妇走了进来,她手边还牵着个五六岁的小男童。
萧南认得那小童,正是自家学生从拐子窝里救出来的苏家小郎。
因为这个善缘,崔家与苏家的关系也变得亲密起来。远在鄯州的苏定方对崔幼伯也多有照拂。
萧南从崔幼伯的信中知道了这一点,并没有以恩人自居,理所当然的享受苏家的回报,而是投桃报李的主动表示,若是苏家愿意,待苏小郎到了入学的年纪,她愿意招苏小郎进学院读书。
积微学院早已不是初建时的模样,经过三年的经营,学院的名声极好,求着入学的人家不在少数。
可萧南为了确保学院学生的质量,对招生对象要求极严。
什么庶子不要,不入流官家的子弟不要,商贾人家的子弟不要……萧南表示,积微学院是贵族学院,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田舍私塾。
哪怕你一年掏百万贯的学费,只要身份不够尊贵,那也是进不来。
做出这样的规定,绝不是萧南的阶级观念重,实在是世情如此。
如果她放低了门槛,准许以上那些孩子都能入学,那么之前招来的勋贵子弟定会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其背后的家族也会不满,学生们定会愤然退学。
而她的贵族学院,也将沦为不入流的学院,甚至会被上流社会排挤、嘲讽,进而招致整个社会的轻视。到那时,学院要么成为什么人都能进的低级书院,要么直接关门。
萧南的目标是打造一座可以流传后世的贵族学院,为了这个目标,她只能提高学院门槛,严格控制住学院内学生的素质。
所以,别看着学院每年扩招,但真正招进来的学生并不多。且每个入学的孩子都要经过学院的考核,考试不通过的,依然不能入学。
三年发展下来,学院的学生还是保持在二百人左右。
苏家听了萧南的许诺,顿时非常高兴,尤其是苏娘子,苏小郎是她最小的儿子,家族资源肯定分不到多少,就是家产,估计也不会太多。
去积微学院读书,则是那些嫡次子、嫡幼子的一个极佳的选择。
早在苏娘子与萧南搭上关系的时候,她就想把小儿子送去,只是当时孩子还小,且萧南也没有表示会直接录取。
如今得了萧南的话,苏娘子恨不得儿子立时长大一岁,然后直接送到学院里。
但,小家伙不是田里的稻苗,拔一拔就能长高一寸,他依然不够年龄,只能明年入学。
萧南见苏娘子牵着苏小郎进来,不禁有些好奇,她不是已经跟苏家谈妥了吗,明年学院新开学的时候,她便会给苏家送录取通知书,怎么苏娘子现在就把孩子送来了?
心里藏着疑虑,萧南还是笑语盈盈的跟苏娘子见礼。
苏娘子躬身行礼,她没有直接入座,而是状似无意的扫了眼四周的丫鬟。
萧南会意,摆摆手,将丫鬟们都打发出去。
最后出门的雨水还直接将门带上。
“苏娘子,请坐!”
萧南伸了伸胳膊,做了个请的动作。
苏娘子含笑应了,拉着儿子坐在了萧南对面的胡床上。
“妾身此次前来,是有一件事想拜托夫人!”
苏娘子率先开口,她轻抚着儿子的头顶,轻声说:“早就听说学院在骊山有分院,前几日家中奴仆带着小郎在外头打猎的时候,偶然经过骊山分院,分院的管事很热情,还特意邀请小郎他们去分院里参观了一番。”
说着,苏娘子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故意点了点儿子白嫩嫩的额头:“这小子最是个爱新鲜、热闹的,看了分院的陈设便心动不已,回来后就吵着也要去分院骑射泅水……”
苏娘子抬起头,眼中带着几分祈求,“妾身知道,夫人宅心仁厚,特许我家小郎明年入学,可、可这孩子实在想去分院,您看,能不能让他先跟着阿兄们去骊山住两日?不是以正式的学生,而是权作一个试读生?”
萧南眼中眸光闪烁,定定的看着苏娘子。
而苏娘子也坚定的回视过来,只是那坚毅的目光中带着隐隐的哀求。
萧南心头一震,如果说方才只是猜测,那么此刻,她无比确定,不少人家都感觉到了京中的诡异气氛,都在想方设法的应对。
呼~
萧南长长吐口一气,缓缓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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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7章 惊变
听了这个‘好’字,苏娘子的双眼瞬间亮了,她忙推了推怀里的儿子,提醒道:“小郎,还不谢过萧夫人?”
苏小郎年纪虽小,却很听话,乖巧的往前走了走,抱着两个小拳头,用清亮的童音道:“学生谢过夫子!”
萧南双眉微挑,旋即扯出一抹笑,“先别急着谢我,我许你去可是有条件的。”
苏小郎闻言,下意识的扭头看向母亲。
苏娘子忙冲着他点头,示意他别担心,一切都有阿娘呢。
苏小郎顿时安下心来,板着小包子脸,故作大人样的问道:“不知夫子有何吩咐?学生定赴汤蹈火,死无辞也。”
饶是萧南满腹心事,听了这腔调,也忍不住轻笑出声,“呵呵,我也不要你赴汤蹈火,只需你乖乖听师兄们的话,不许违反校规。你可能做到?”
苏小郎挺起小胸脯,用力点头:“夫子放心,学生定会规矩守礼,不令夫子失望!”
“真是个伶俐的孩子”,萧南满意的笑了笑,对苏娘子道:“娘子好福气!”
苏娘子忙摆手,“夫人谬赞了,我也不求什么大福气,只希望他能平安顺遂!”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萧南觉得苏娘子故意加重了‘平安’两字的读音。
她微微迟疑了下,然后笑着道:“娘子是个乐善好施的善心人,有您的福泽庇护,儿女家人定会‘平安’!”
苏娘子眸光一闪,她知道,萧南已经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暗中窃喜不已。
她忙站起身来,郑重的行了一礼:“多谢夫人,我家小郎就交给您了!”
苏小郎也跟着母亲行礼。
萧南起身行至这对母子面前,伸手扶起苏娘子,道:“娘子不必客气,这样,学生们正在收拾行李,预计一个时辰后出发,不知小郎的——”
苏娘子忙道:“夫人放心,我已经给小郎准备了行囊,立时就能走,绝不会延误行程。”
“那就好~”
萧南又跟苏娘子说了些分院的注意事项,然后就将苏氏母子送了出去。
回到办公室,萧南只觉得心头似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沉甸甸的,只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来到窗前,她伸手推开窗子,一股带着几分潮气的夏风徐徐吹了进来。
萧南抬起头,一片片阴云正从天边飞快的漂浮过来,遮住了原就不甚明艳的太阳。
“阴天了,起风了,要下雨了~~”
真是应了那句话,风雨欲来风满楼呀!
萧南低声喃呢着。
话音方落,‘咔嚓’一声响雷自天际传来,紧接着数道闪电在阴云间闪现。
哗…哗哗……
今夏的第一场雨,倾盆而下!
……
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还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哗哗的大雨便停了下来。
接着,阳光穿过厚厚的云层投射下来,漫天的乌云也渐渐褪去。
夫子和学生们也都准备妥当,全都兴致勃勃的坐在校车里,萧南站在车前,看了看日头,对随行的护卫交代了几句。
“刚下了雨,山路泥泞,还请诸位多加小心。”
护卫队长忙躬身抱拳,“夫人放心,属下明白!”
萧南点点头,然后大手一挥,说了句:“好了,时辰不早了,你们快些出发吧,争取天黑前抵达分院。”
“是!”
众护卫答应一声,纷纷骑上马。
这时,打头的校车得到萧南的允许,已经缓缓启动。
护卫们分列两侧,策马随行。
“校长,再会!”
一群学生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用力挥舞着小巴掌,跟萧南告别。
萧南也笑着摆手,“再会,你们去了,定要好好听从崔校长的教诲……山间多猛兽,切莫鲁莽行事!”
此次,萧南没有跟随大部队一起去骊山,反正骊山分院有崔令文这个分院校长总管,又有几位从洛阳来的族叔辅佐,萧南并不担心。
说起崔令文,他是崔彦伯和王氏的嫡次子,今年二十三岁,原本门祖荫入了国子监做了个八品小吏,老相公亡故后,他也跟着父兄回老家丁忧。
他不是承重孙,所以只服一年的齐衰,孝期满了,一时没有合适的职务,恰好那时萧南正筹建骊山分院。为了表示自己与荣康堂没有生分,萧南便主动表示,骊山分院的校长可以由荣康堂的‘令’字辈的子弟担任。
那时崔幼伯还没有离京,听了萧南的建议,觉得很欣慰。
他是个传统的古代士大夫,家族观念很重,讲究的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不管有什么事,当然先紧着自家人,若是他们这一支没有合适的人选,那就在宗族里选。
如果实在没有,崔幼伯也更愿意从崔姓族人中选择。
而他们这一房呢,因为萧南和大夫人婆媳间的矛盾,从而导致荣寿堂和荣康堂的关系有些疏远。
但崔幼伯并不希望看到两边真的有隔膜,毕竟隔壁住着的都是他的骨肉血亲。
所以,见萧南有事情还想着隔壁的侄子,崔幼伯很高兴,立刻给洛阳的崔泽写信,详细回禀了此事。
崔泽也很满意,那时积微学院还在初创阶段,并没有什么重大的影响力。
但崔泽已经看到了这座学院的巨大潜力,以及能带给崔氏家族的庞大利益、人脉,若是可以,他早就想掺一脚了。
只可惜,老相公过世前,曾言明积微学院是荣寿堂的私产,三名士也是崔幼伯个人请回来的,并不属于他们整个家族。
是以,不管崔泽再心动,他也没有去打学院的主意。
如今见崔幼伯夫妻主动出让,崔泽自是欢迎之至。
经过一日的反复思索和郑重选择,崔泽决定让刚刚回京的崔令文去骊山。
原因很简单,崔令文丁忧前便是国子监的小吏,官职虽小,但对于学院的管理、运作以及夫子、学生间的协调等工作很是熟悉。
除此之外,还有个原因:他不是嫡长孙,荣康堂这一支的重担落不到他头上,门荫入仕,起点太低,且以着崔令文的才能,没有家族的扶持,他很难走到高位。
可家族的资源有限,同样的机会,崔泽更愿意留给崔令元这个嫡长孙。
再加上崔令文本人对仕途并不是非常热衷,相较于在官场奋斗,他更喜欢读书、作诗、交友、游历。
崔令文年纪小,但很为人处世很淡泊,有几分魏晋名士的范儿。
崔泽的眼光很毒,他知道孙儿的这种性格,根本不适合在官场奋斗,当个名士又太耗费钱财了。
崔泽是个很实际的人,他可是由崔老相公、崔老夫人亲自教养大的孩子,他的思想受崔老夫人的影响最大。
所以,在他看来,目前的崔家正是需要全家人齐心打拼的时候,名士的名头或许会给家族增添几分好名声,但实际的效用不大。
崔泽宁肯让孙子去国子监当个博士,也不愿他去四处游历的做名士。
现在有了更合适的地方,崔泽便直接把崔令文一脚开到了骊山,让他负责分院的各项工作。
就这样,原本还在京中与一群麻衣士子吟诗评文的崔令文,摇身一变,成了积微学院骊山分院的校长。
对着这个新身份,崔令文非但没什么反感,反而很兴奋。
凡举文人,都有好为人师的一面,之前在国子监,他只是个说不上话的低品小吏,如今有这么大一个学院可以让他任意发挥,他内心的激动可想而知。
所以,崔令文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了分院筹建的工作当中,为了方便以后就近管理,他甚至请示了下父母,将家搬到了分院。
崔令文的娘子姓王,是王氏的娘家侄女,亦是名门世家女。小王氏见夫君这般上进,她也很支持,直接带着孩子跟崔令文住在了山上的别业。
两年经营下来,分院的各项工作都井井有条,学生们一年当中只有三四个月在分院,但每个来过分院的学生,都对这里的房舍、教室以及演武场等设施赞不绝口。
萧南也正是看到了这些,所以才会放心的将学生们都交给了崔令文。
送走了学生们,萧南在学院里转了一圈,教室、校舍、办公室,确定没什么遗漏后,这才回到家中。
回家后,萧南又是一番忙碌,京中的权贵们或多或少的都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这就意味着,那件事距离爆发真的不远了。
作为有可能被牵扯其中的一员,萧南自是要做足了准备,至少,她必须确保家人的安全。
长生和灵犀已经跟着大部队去了骊山,萧南只需将留在身边的几个孩子安顿好,她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忙碌了整整一天,直到傍晚,萧南还觉得有些事没有安排好。
次日清晨,萧南草草的用过朝食,打发孩子们去上学,她又继续忙碌。
中午,崔令文命人送来消息,说学生们已经安全抵达,今日都开始正常上课了。
萧南松了口气,命人送报信的人出城。
但没用多久,送人的和报信的全都回来了,一脸惨白的说:“夫人,不好了,城门提前关闭了~~”
萧南心里咯噔一下,不是吧,这、这就算开始了?!
PS:额,昨天回来得太晚了,来不及更新,真是对不起大家了,还请亲们原谅,~~~~(>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