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使君
李去病的能力或许不强,但人并不笨,至少基本的突袭规矩还是知道的。
他的大军,一路赶来是口衔枚、马裹蹄,上千号人行军也没有弄出什么动静。
兵马哪怕是就地吃饭,也都没有生火,从李去病、崔幼伯等官员到最普通的兵卒,大家全都在肯干粮。
是以,哪怕大军将土堡团团围住,土堡的哨兵也没有发觉。
除了李去病等人谨慎外,土堡自身也有状况。
因为,整个土堡的人都在庆功,庆贺他们接二连三的胜利。
尤其是三日前,他们飞奔几百里,直接杀入湟水县城打劫,轻轻松松的就把火器搞到了手,既在幕后老板面前露了脸,又切切实实的拿到了好处——啧啧,这些火器可都是留给自己用的呀。
一想到自己也能拿到最先进的武器,对敌的时候,可以以一当十、甚至以一当百,每个人都露出发自内心的欢喜。
能不高兴吗,他们是马贼,刀口上舔生活,不定那日就有可能受伤、乃至丧命。而有了火器在手,就等于他们的安全多了一层保护呀。
而且董校尉说了,这次打劫的火器很多,堡内的马贼人手一支,包括那一百多名突厥人。
此话一落,就是老成持重的安索基童鞋,也不禁咧开大嘴呵呵傻乐。
每个人都得到了实在的好处,大家都很高兴。
董远也不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痴汉,至少他知道听他哥的话,但凡是他哥的命令,他都乖乖的执行,不敢打半分折扣。
他哥说了,安索基是个有能力的人,不过不是唐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用他的时候,一定要谨慎。
所以,董远对安索基以及他带领的一干突厥人很是防备,每次打劫回来的战利品,他根本就不让安索基沾手。
他哥又说了,用人之道,要赏罚分明,安索基虽是异族,但对董家还算忠心,凡事不能逼得太紧,有时候也要适时的给点儿好处。
所以,董远见这次火器数量很多,又怕只分给自己人会引起突厥人的不满,万一再弄出个‘兵变’啥的,坏了大兄的事儿,他定落不得什么好。
于是,董远头一次很大方的把火器分发给了安索基的人,还异常大度的表示:能取得这么多的胜利,全靠安索基以及诸多兵士,所以,他要好好犒赏大家。
犒赏这种事儿,自是没人反对。
就这样,董远命人宰了几十头羊,在练武场架起了七八口铜鼎,除了做羊肉铜鼎外,还架起了火堆,烤个全羊神马的。
董远又让人抬来一缸一缸的酒水,很大方的对大家伙儿吆喝:羊肉敞开了吃,酒水敞开了喝,大家尽情享用!
老大都发话了,大家还客气什么,直接挽起袖子、甩开腮帮子可劲儿吃喝。
这次庆功的动静不小,连西州的董达都听说了,为了鼓舞军心、为了表示他这个老板很看重大家,董达也赶来为众人庆贺。
原本,董远弄的庆功宴已经告一段落,但董达这一来,宴席就不能撤。
董远的机灵劲儿也上来了,连忙吩咐厨子再去弄些羊肉、骆驼肉,又悄悄命人去采购些酒水,确保众人可以继续狂欢。
如此一来,这场庆功宴足足闹腾了两日两夜。
昨夜大家一通狂饮,个个都醉得不省人事,就是负责放哨的人也都偷偷溜去喝了不少,这会儿一个个醉眼惺忪的倚在土堡门楼的土垛上打盹儿,根本就没发觉四周的动静。
但,很快,他们便发觉了。
因为,李去病的大军开始攻城了。
草草的用了干粮,又灌了几口水,李去病一抹嘴上的水渍,翻身上马,领着一干官员冲在队列的前方。
大军缓缓逼近土堡门楼,在距离还有十来丈的地方,李去病勒住缰绳,端坐马上,他看了看土堡上东倒西歪的门卫,冷笑连连,正欲招呼儿郎们向前冲。
紧跟他身侧的崔幼伯却凑上前来,低声道:“舅父,我有个法子,可以不费一兵一卒打开土堡的大门。”
李去病扭头看向他,惊讶的说道:“哦?什么法子?”
崔幼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我手底下有几个人,他们、他们出身市井、混迹江湖,会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比如开个锁呀,翻个墙呀,他们都非常拿手。
剩下的话,崔幼伯没好意思说出来,不过李去病却听明白了。
他微微一笑,道:“英雄不问出身,若他们果能办成此事,本都护给他们前程!”
李去病说得很大气,若是换做平日,他定看不起这些闲人无赖,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嘛。眼前这个土堡,看着有些破旧,门楼、墙体却修得非常坚固。
若是强攻,死伤不可避免。
如今能有更巧妙的法子,他为何不用。
崔幼伯忙拱手:“我代他们谢过舅父,舅父放心,他们定能将此事办得妥妥的。
这些人在土堡待了这些日子,进进出出的不知多少次,如今不过是翻个城墙,顺手干掉门楼上的卫兵,简单得很哪!
李去病微微颔首,表示自己拭目以待。
崔幼伯命人唤来那几个奇人异士,先给他们介绍了李都护的身份,然后将他的承诺复述了一遍。
几位奇人在听到李都护的身份时,眼中就已经泛起了亮光,听完崔幼伯的话,他们已经激动得不能自己,纷纷拍着胸脯保证,定会好好为都护效力。
言罢,几人快速的跑到土堡大门两侧的墙下,抬头目测了下距离,然后从衣襟里取出一盘绳索,绳索的一头绑着个铁爪。
只见他们缓缓转动绳索,猛地一用力,铁爪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然后稳稳的落在土墙上。
紧接着,几人拉了拉绳索,确定没问题后,纷纷跃起身子,顺着绳索嗖嗖的爬了上去。
只把李去病等一干人看得目瞪口呆,郭继祖则是一脸土色。
还不等众人感叹两句‘术业有专攻’,就听得门楼上几声惨叫,还有几声叫了一半就被人消音的呼救声。
再然后,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土堡的大门缓缓打开,几位奇人脸上沾着点点血迹,冲着李去病拱手,表示任务顺利完成。
靠,这么简单就把门打开了?
李去病心中默默的吐槽了一句,然后抽出腰间的横刀,喊道:“儿郎们,冲呀~~”
“嗷~~”
众府兵宛若下山的猛兽,齐声嚎叫了一声,飞快的冲入土堡。
崔幼伯也举起横刀。
崔家部曲纷纷打马跟上,他们手里拿着的不是横刀,而是新制的火器。
只见他们一手持缰,一手端着火器,看到马贼就直接射击。
“嘭~”
“啊~”
“杀呀~”
“糟了,有人突袭~”
“董郎,董校尉,快醒醒呀,有敌情!”
“……%#&@”
土堡内,顿时鸡飞狗跳、鬼哭狼嚎,在诸多嘶喊声中,还夹杂着几句突厥语。
冲在前头的李去病,心里狂喜,难道这是贺鲁的人?
不能怪他惊喜过望,实在是最近一段时间,贺鲁似是钻进了地下,任凭平西大军分几路在草原上寻找,也找不到西突厥的主力。
此地紧靠边境,土堡又是被西突厥烧杀劫掠一空的,那些所谓的马贼极有可能就是贺鲁的人马呀。
若是他能剿灭这群人,那功劳岂不是妥妥的?!
李去病越想心头越热,挥刀的手不停,一边拼命砍人,一边吆喝众将士:“大家小心,这些马贼是西突厥的人!”
还有一句没说出来的话,“西突厥人彪悍,大家千万小心呀!”
不过,再彪悍的人,他也抵不过酒精,堡内的人早就醉得不省人事,饶是四周喊杀声一片,大部人依然打着山响的呼噜,在酒醉中被人砍杀。
整个剿匪过程进展的异常顺利,李去病这边几乎没有什么伤亡,而土堡马贼则死伤八九成。
剩下的不到一成的人,还是看在他们貌似头领的份儿,特意留下来的活口。
李去病领兵一年多,也曾参加过数次小规模的战役,但这么轻便就胜利的战役,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是以,李去病异常兴奋的提着横刀在院子里转来转去。
这时,几十个兵卒拖着三四十个宿醉不醒的人走了过来,领头的小队长抱拳回禀:“好叫都护知道,咱们抓了几个活口!”
“哦?可都是突厥人?”
李去病已经给这些马贼的身份做了确定,甚至他都想好了给皇帝的报功折子怎么写,所以听到有活口,很是兴奋的问道。
“……”小队长吞了吞口水,道:“额,有几个是突厥人,不过大部分却是、却是唐人,其中、其中还有一个是、是都护府的长史……”
“什么?”
李去病吓了一跳,快走几步来到近前,直接用刀柄托起某人低垂的脑袋,看清那人的面貌后,不禁失声道:“董达,竟然是你?!”
这时,又有几个兵卒来回禀:“报都护,在土堡的地牢中发现十几个妇孺,她们称自己是边民,被郭别驾串通突厥匪人劫掠至此……”
崔幼伯等一干文官刚走进院子,便听到了这句话,郭继祖一个倒仰,直接昏死过去。
三县令中,体型微胖的县令见状,忙道:“使君,郭某昏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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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9章 这小子真坏
胖县令的话不多,寥寥数字而已。
但其中隐藏的深意却极大。
使君,是个尊称,古时用来称呼州郡长官,而彼时用来尊称刺史郎君。
按理说,崔幼伯是鄯州刺史,属下们早该这般称呼他的。
但那时郭继祖在鄯州的威势太盛,接连挤兑走了好几位‘使君’,从而导致大家对每一个到任的新刺史都持观望态度,断不敢轻易表态。
在郭继祖的积威下,许多人都渐渐忘了鄯州还有刺史,而使君这个称谓也就被束之高阁了。
崔幼伯来到鄯州,没用一年就立了威,但郭继祖尚在,且看其活跃的样子,也不像是能被人彻底打倒,众人即便对新刺史有信心,可也没到了那种从骨子里信任、敬畏的地步。
所以,大家还只是客客气气的称呼崔幼伯为‘刺史’,亲近些的则称呼他为‘郎君’。
至于‘使君’,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般称呼他。
崔幼伯心中微动,扭头看向胖县令,淡淡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异色,似是不认识这位属下一般,上上下下把胖县令看了个遍。
胖县令吞了吞口水,硬是在崔使君探照灯一样的目光中拔高了胸脯,颤着声音道:“使君?”
他就不信了,他拍马屁还拍到马腿上了。
他更加不信了,崔幼伯对于‘使君’这个称呼就一点儿都不在意!
崔幼伯微微一笑,点头,“嗯,知道了。彭县令,郭别驾上了年纪,身体原就不好,这几日跟着咱们风餐露宿的,想必是有什么不适。这样,你去将他搀扶起来吧!”
待会儿还有好戏呢,岂能缺了猪脚?!
至于这个胖胖的彭县令嘛,性子倒蛮油滑的。
对于这种见风使舵的油滑之人,崔幼伯谈不上喜欢,但也称不上厌恶,每个人都有自己为人处世的方式,油滑之人未必就是坏人。
更何况,彭县令的官声虽谈不上多好,但也不差,上任多年,他的政绩总能保持着一个中间的位置上。
不好、也不差,一年、两年是偶然,年年如此就有些值得玩味了。
要知道,彭县令在鄯州已经呆了七八年了,刺史都换了仨,他却能始终保持‘中等’的考绩,若说他只是个懂得拍马逢迎的人,鬼都不信呀。
有能力就好。
崔幼伯不怕彭县令没有算计,就怕他是个只知道附和上峰的庸才。
他崔幼伯要的不是点头哈腰的拂林犬,而是能干活、有机变的人才。
这个彭县令,倒是可以收来一用呀。
咱们?
彭县令正忐忑着,忽听到崔幼伯的这番话,满是红光的胖脸上展开了笑容,他忙点头,“是、是,属下谨遵命!”
说着,他三步并两步的来到昏倒的郭别驾近前,伸手就要搀扶。
就在这时,另一位稍瘦些的袁县令也立刻明白过来,冲着崔幼伯拱了拱手,主动请缨道:“使君,彭郎一人恐怕不方便,某也来搭把手吧。”
能在郭继祖的盛威下存活下来的人,就没有哪个是笨蛋。
观此情景,即便事情还没有真正的搞清楚,但彭、袁二人已经隐隐的猜到了什么。
其实,那日崔幼伯主动请缨,异常坚定的要跟着大都护来剿匪,随后又坚持将治下的三个县令都带上,两人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在路上,崔幼伯虽着急,但他的着急只是表现在面儿上,根本没有延伸至心底。
当时彭、袁二人还纳闷,按理说丢了平西大军的军器,崔幼伯应该心急如焚才是,可不知为何,他们每每看到崔幼伯的时候,总觉得他有种胸有成竹的感觉。
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反倒是郭继祖,表面力求镇静,可是不是的总露出焦急之色,且一路上,总找机会单独行动。只可惜,从来没有一次成功过。
而破坏郭继祖计划的恰恰都是崔幼伯本人。
如今,终于攻破了土堡,大都护都兴奋的一马当前的冲了进来,而原该最着急的崔幼伯却闲庭信步的跟在最后。
至于郭继祖,眼下更是昏死过去,再联想到方才听到的几声喊冤声,彭、袁二人已经暗中脑补出了‘真相’——土堡马贼定与郭继祖有关。
诱良为盗,私养匪兵,这种事儿郭继祖也不是没干过。
西北苦寒,民风彪悍,且胡汉杂居,匪盗也比其它地方多,郭继祖豢养上一支匪兵,时常干些没本的买卖倒也便宜。
只不过这次弄得有点儿大,居然打劫打到了平西大军身上,啧啧,董某这次死定了!
搞不好还会被安个‘通敌’的罪名。
到那时,这个老匹夫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再想为官却是不可能了!
郭某彻底完了,他们还不赶快抱紧新刺史的大腿?
新刺史可是狠人呀。
袁县令比彭县令多想了一层,他甚至怀疑,所谓的火器失窃,根本就是崔幼伯的手笔。
多想了这么一会儿,他的反应也就慢了半拍。
幸好不晚,崔幼伯听了他的话,轻轻颔首,“有劳两位了!”
“使君客气了!”
彭、袁两人一左一右的架起瘫软的郭继祖,嘴里连声说着。
长孙丰没有掺和到其中,而是恭敬的跟着崔幼伯,一起朝演武场走去。
演武场内,李去病已经没了刚才的兴奋之色,而是满脸阴郁的看着面前一群人。
事情怎么变成这样?
自己的长史竟然与突厥马贼勾结在了一起?
还有这些妇孺,他们口口声声说‘郭继祖勾结突厥匪人,残害大唐百姓’又是怎么回事?
“舅父,匪人都已经伏诛了?!”
崔幼伯似是没看到醉醺醺的董达、以及跪了一地的妇孺,走到李去病近前,低声询问道。
李去病皱了皱眉头,手中的横刀一划,刀锋指向董达,“你自己看!”
崔幼伯顺着刀锋看过去,脸色微变,低呼道:“董、董长史?他怎么在这里?”
语气非常意外,表情很是错愕,李去病瞧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看出任何破绽。
崔大与此事无关?
彭、袁两人不傻,人家李去病也不笨呀,他们能猜到的事儿,李去病也能发觉。
刚才那些妇孺喊出那句话的时候,李去病第一个反应是惊愕,紧接着便是怀疑——娘的,自己不会是被崔家小子当枪使了吧?!
这会儿看了崔幼伯意外又真诚的表情,李去病又有些不确定了。
皱了皱眉,李去病没有回答崔幼伯的问题,而是刀锋一转,又指向那些妇孺:“你再看看他们?可认得?”
崔幼伯一脸不解,但还是乖乖的掉转目光,细细打量了一番,脱口喊道:“你、你不是娄大娘子?还有胡三娘子……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崔幼伯接连认出了几个熟悉的面孔,还点出了她们夫君的名字。
几个妇人慌忙抬头,见是崔幼伯,纷纷放声大哭:“崔郎君,郎君,求您为民妇做主呀~~”
崔幼伯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沉,冷声道:“做主?我怎么给你们做主?你们的夫君是突厥密探,不但刺探我鄯州军情,还、还意图刺杀本刺史——”
他的话尚未说完,便被妇人们的哭声打断。
就见领头的娄大娘子嘶哑着嗓子哭喊道:“冤枉呀,郎君,我家夫君冤枉呀,他哪里是什么突厥密探……不错,我家夫君是突厥人,可、可他父祖早就归降大唐,是咱们大唐的子民呀,二十多年来一直安分守法,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错事呀……呜呜,都怪郭继祖那个黑心肝的,他、他将我们娘儿几个抓来,威逼夫君为他做事,还放言,若是郎君不听话,便杀了我们,夫君无法,这才、这才……呜呜,夫君,你死得好惨呀!”
娄大娘子用手捶着胸脯,哭得撕心裂肺,显是伤心至极。
其它几个妇人也都纷纷哭喊:“郎君,我家胡三也是冤枉的呀,他根本就不是突厥人,只是因四处行商,会说些突厥话罢了……”
“郎君,还有我家陈七,他、他也死得冤呀~~”
在一干妇人的哭喊声中,郭继祖悠悠转醒,但当他听到这些哭喊声时,又觉眼前一黑,好想再晕死过去。
长孙丰手疾眼快,直接伸手死命掐着郭继祖的人中,掐得他的鼻下几欲出血。
郭继祖吃不过疼,丝丝吸气的睁开了眼睛,他知道,这次他是躲不过去了。
他甚至可以肯定,这次定是着了崔幼伯的道儿,虽然不知道崔幼伯是怎么将这些妇孺神不知鬼不觉的弄进了土堡,但他知道,整件事定是崔幼伯的谋划。
不过,他却不想就此认栽。
深深吸了口气,郭继祖先后冲着李去病、崔幼伯拱手,哑声道:“大都护,使君,某、某冤枉!”
李去病表情复杂,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若相信郭继祖是无辜的,那他就是个痴汉。
崔幼伯却一脸认同,点头道:“别驾莫急,您的为人,某还是知道的,定不会像这些妇人所说的那般。”
话音一落,众人表情古怪,谁都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唯一一个为郭继祖说话的,竟然是崔幼伯。
李去病微怔之后,旋即明白了什么,看向崔幼伯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探究:啧啧,这小子可真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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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0章 狡猾
李去病所料不差,不过他还是没想到,崔幼伯这小子不止坏,他还狡猾咧。
只见崔幼伯转身看向那些妇孺,板着面孔,郑重的说道:“你们说是郭别驾命人将你们劫掠至此,可有何证据?”
李去病回过神儿来,点头附和:“是呀,此地并不是鄯州,更不是湟水,郭别驾就算真的想要囚禁你们,也断不会选择此处,”怎么着也要选个自己罩得住的地方吧,比如湟水城外的山坳神马滴。
顿了顿,李去病继续问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娄大娘子一听两位上官的话,也没有慌乱或是气愤,而是抬头一指醉得不省人事的董达,道:“崔郎君要证据,这、这个董贼便是证据,就是他派人将我们抓来的。”
崔幼伯故作疑惑,目光在董达和郭继祖身上转来转去,不解的问道:“我是越听越不明白了,董达行事,与郭别驾有何干系?”仿佛不知道董、郭二人曾好得穿一条裤子,语气要多纳闷有多纳闷。
崔幼伯‘装傻’,娄大娘子却不肯就此放过,她一抹脸上的泪水,冷笑数声,道:“民妇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也听说郭别驾与董贼关系莫逆,且董贼的官职还是郭别驾推荐的,平日里,郭别驾有什么事儿,也都是由董贼一手操办。”
早在崔幼伯开口的时候,郭继祖就想说话,但每次都被崔幼伯抢先,且崔幼伯说的话都原该是他要说的。
对此,郭继祖一点儿都不感激,相反,他甚至有种被人抢白的感觉。
这会儿听了娄大娘子的话,不等崔幼伯替他辩驳,他赶忙叱道:“笑话,我与董达之父乃同袍,且董达才能出众,我推荐他入仕有何不可?”
说罢,郭继祖又觉得自己堂堂别驾,竟与一个民妇对嘴,很没有面子,用力一甩袖子,冷哼两声:“无知蠢妇,我念你乍逢大事、神志不清,这才胡言乱语,这次就不与你计较了,然——”
狠话还没有放完,就被娄大娘子一口啐了出来:“呸,你、你也不是好人。过去,你伙同董贼在城郊山坳弄了个土匪窝,经常打劫过往的商队,整个鄯州谁人不知。幸好咱们来了个爱民如子、清廉如水的好郎君,一举剿了你的匪窝。
鄯州你待不下去了,便让董贼在西州弄了个马贼窝,还跟突厥人搅合在一起……还说我神志不清,我看是你神志不清才是。哦,不对,你是丧心病狂,哼,明明是朝廷的别驾,拿着朝廷的俸禄,却做尽违法乱纪的祸事,似你这样的人,居然还敢骂我蠢?!”
娄大娘子显是异常气愤,一时忘了尊卑,竟指着郭继祖的鼻子骂了起来。
只把郭继祖气得险些闭过气去,娘的,他郭继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气,竟被个粗鄙的民妇指着鼻子痛骂?!
崔幼伯却听得很是畅快,不过,眼下他却不能表露出来,还要假模作样的帮郭继祖说话,“放肆,娄大娘子,你可知道辱骂朝廷官员是何罪?郭继祖是堂堂别驾,岂能被你无端指责?”
他特意点出了‘无端’二字,似是提醒娄大娘子,想骂可以,但是拿出证据来呀。
娄大娘子倒也上道,稍稍一怔,旋即收住泪水,点头道:“好叫郎君知道,不是民妇放肆,实在是郭某与董某太过分了。民妇也不是无端,民妇有证据。当日抓走我们一家的是董贼的手下,但其中却有两三个是郭某的心腹。起初民妇也是不知道的,但自民妇的夫君被人带走后,民妇便想尽办法查问夫君的下落。”
娄大娘子说得艰辛,刚刚收住的泪水又哗哗的流了出来,“只是民妇被人关在这里,即便有心也查不到什么。幸而有一次看守的人喝醉了,漏了几句,民妇才得知,原来那日带走民妇夫君的就是郭某的心腹。”
为了怕崔幼伯等人不信,娄大娘子用手背抹去泪水,坚定的说道:“民妇知道空口无凭,不过民妇可以当众指认,诸位郎君也知道,民妇被关在这个土牢中足足几个月,从未见过外人。且郭别驾身份贵重,就算是他的手下,以民妇的身份,恐怕也很难得见。若民妇能认出带走我夫君的人,且唤出他们的名字,这是不是能证明民妇所说非虚?!”
李去病故意看了眼崔幼伯,见崔幼伯一脸沉思,仿佛将娄大娘子的一番话听了进去。
“咳咳~~”
李去病轻咳两声,引来崔幼伯的注意后,才缓声道:“这民妇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我看不如让她试一试?”
崔幼伯点头:“好,就依都护之言。”
李去病的笑容有些古怪,看向崔幼伯的目光也很是复杂。
据他所知,郭继祖此行确实带了几个心腹护卫,若顺利的话,没准儿还真能从中认出人来呢。
而且就算不顺利……李去病的眼睛眯了眯,不知为何,他有种预感,娄大娘子定能在几个护卫中认出人来。
果然,他这边正想着,那边娄大娘子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也不用人领着,直接奔向刚刚下马进门的十几个护卫。
“他、他,还有他,当初就是他们把我的夫君带走的,”
娄大娘子接连指了三四个人,然后非常确定的说道:“他叫孙大郎,他叫余五,他叫霍小郎,他——”
随着她一个个的点出入人命,郭继祖的脸色变得惨白,也不知道是因为让人家拿到了证据而感到恐惧,还是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次是栽定了,整个人的身子也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
崔幼伯还要火上浇油,一副为郭继祖着想的模样,凑到他近旁,低声道:“别驾,这些人——”
还不等他的话说完,就听得‘噗通’一声闷响,郭继祖仰面倒了下去。
崔幼伯还一脸无辜,忙唤随军的大夫:“郭别驾上了年纪,又身有旧疾,今日已经是第二次昏厥了,他的身子不好,你们也别随意挪动,抬到个阴凉的地方,尽快医治才是。”
戏还没唱完呢,怎么可以中途退场?!
随军大夫不敢马虎,领着两个粗壮的小兵,俩小兵一个抬头、一个搬脚,轻松的把郭继祖抬到了一旁,就地抢救起来。
崔幼伯转过头,看向郭继祖的贴身小厮,“这些人,”
一扬下巴,目标直指那三四个被娄大娘子认出来的人,“果如娄大娘子所言?”
小厮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自家郎君接二连三的‘昏厥’,崔郎君还一副步步紧逼的样子,他就觉得事情不妙。
可不说……小厮可没这么大的胆子,君不见自家郎君都吓得装起病来,他岂敢当面拒绝崔使君?
吞了吞口水,小厮结结巴巴的回道:“好、好叫使君知道,这、这几人,确实名为孙大郎、余五、霍小郎……”
小厮还算有点儿警觉,只乖乖的说了那几人的姓名,其它的,他什么都没敢多说。
但这些已经足够了。
他的话音方落,躺在地上的郭继祖猛地发出‘呕’的一声闷响,似是被什么卡住了嗓子一般。
“好、好个郭继祖,好个董达,你们大胆~”
见此情况,李去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管这件事是不是崔幼伯的手笔,但郭、董二人也确实犯了大错,他是个耿直的汉子,且又是李家宗亲,大唐的江山都是他们李家的,所以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企图破坏大唐的天下。
好吧,虽然这样说有些夸张,但不可否认的,郭、董二人领着朝廷的俸禄,却尽干些违法乱纪的勾当。
如今更是跟突厥人搅合在了一起,伙同、纵容一干突厥人为祸大唐边境,肆意劫掠、戕害大唐百姓,这、这简直就是在挖他们李家的墙角嘛。
李去病若是能容忍才怪呢,他大吼一声,“来人,把他们给我唤醒!”
话音未落,便有几个伶俐的兵卫抬着两桶水,分别走到郭、董二人身侧,‘哗~哗~’两声水声响起。
宿醉的董达直接被冰冷的井水激得打了个寒战,然后接连打了几个喷嚏,神智也渐渐苏醒过来。
待他看清四周的情况时,整个人都呆住了,愣愣的说道:“咦?李都护,您、您怎么来了?”
说完这话,他就后悔了,因为他想起来了,他明明是在自己的土堡喝庆功宴来着,可李都护却忽然出现在这里。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的土堡被发现了?
还有这一地的尸首,貌似都是他的亲信呀!
那边的郭继祖也被冷水激醒,不过,他却赖在地上装死人,死活不肯起来。
李去病却没心思管这两个死货,他皱着眉头,为难的叹着气。
李去病在担心什么,崔幼伯心知肚明,他笑眯眯的凑到李去病近前,郑重的躬身行礼,“恭喜都护,贺喜都护,您的计划终于圆满完成,不但顺利将一干为祸西州的马贼剿灭,还揪出了两匹害群之马……都护英明啊~~”
听了这话,李去病眉间的‘川’字立时消失,心说话:啧,这小子,真、真特么的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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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1章 改变
心里吐着槽,李去病嘴上却还要郑重的说:“没什么,本都护早就听闻西州西侧有一伙突厥乱贼,他们无故劫杀来往商队,为祸西州。本都护曾欲数次派兵剿灭,然总未能成功,那时本都护便怀疑都护府有突厥乱贼的眼线……”
事情发展到眼下这一步,不管整件事是不是崔幼伯的手笔,李去病都要按照人家的剧本往下演。
至于被人利用神马的,李去病也没有太多的郁闷。
因为人家崔幼伯很会办事,三两句把便把‘无奈剿灭马贼’说成是李去病的神机妙算,从而树立了李都护‘英明’‘果决’的光辉形象。
按照这个说辞,平西大军的火器库被劫事件,也顺理成章的变成了引诱马贼入套的计谋。
如此一来,谁也不会再追究李都护等一干官员的渎职——突厥马贼横穿数个州郡仿若无人之境,此事一旦落实,李都护就算再无辜,一个‘失察’的罪名却是跑不了的。
然让崔幼伯这么一说,事情就全不是那个样子了。
李都护的‘失察’成了‘未雨绸缪’,他的‘渎职’也变成了‘神机妙算’。
一下子,整个安西都护府上下官员的面子都圆了回来。
尤其是李去病,非但无过,反而有功呀——这些马贼未必是突厥人的密探,但地上的尸体中确确实实有一百多号突厥人,且还有不少曾是贺鲁帐下的兵卒,这可是做不了假的。
在军队里,有时为了邀功,为了凑齐人头数,领兵的将领还要杀几个敌方的百姓充充数呢。
如今倒好了,也不用充数了,这些人本就是突厥兵,李去病写折子的时候,底气不是一般的足呀。
所以,哪怕李去病已经猜到自己被崔幼伯当枪使了,他还不能揭穿,非但不能揭穿,他还要很开心的接受人家的‘善意’。
毕竟崔幼伯将全部的功劳都推到了李去病的头上,而他自己,却像个打酱油的,似乎只是跟着李都护去办了趟差事,辛苦下力的全是李都护。
这个人情,李去病不能不领。
唉,而且吧……李去病悄悄的瞄了满面浅笑的崔幼伯,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忌惮:这小子还不到三十呀,心机就如此之深,心狠手又辣,偏行事还这般大方,功劳什么的,说让人就让人,一点儿都没有不舍、心疼。
这样的人,真心不好惹!
即便不能引为知己,但也决不能得罪。
尤其是这小子还是皇帝的心腹,在新君面前,比他这个名义上的族弟还要有面子。
所以,明知道崔幼伯利用了他,意图借他之手除掉郭继祖,李去病非但不能生气,反而还要配合。
不,不能只是配合,他还要回敬崔幼伯一份大礼。
想着想着,李去病有了主意,他说完那些表明自己很‘英明’的废话后,话锋一转:“……今幸得诸君与将士们的倾力相助,本都护才能顺利剿灭突厥逆贼,且成功拿下这两个通敌叛国的败类,来人呀,把郭、董二人拿下!”
话音未落,郭继祖的脸上一片死灰。
如果说刚才他还有一丝侥幸的话,那么此刻,他彻底绝望了——李去病、崔幼伯这是要把他全家往死路上逼呀。
通敌叛国,这是多大的罪责?
郭继祖死死的咬着腮帮子,力道之大,直接将口腔内壁的嫩肉咬破了,鲜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此刻,他也不再躺在地上装死人,爬起来,恨恨的盯着崔幼伯——这厮太狠了,不止要他一个人的命,竟是要让他郭家全家去死呀。
明明他只是养了几个马贼,想给自己添些底气罢了,怎么、怎么就通敌了呢?
再说了,他可是贞观旧臣呀,曾跟着先帝东征西讨,之前平定东突厥的时候,他也亲自参加过呀。
对于突厥人,郭继祖是憎恨的,他哪里会与之勾结?
还有,他若真心勾结,也不必等到今日呀,早些年,贺鲁还是瑶池都督的时候,曾经数次拉拢过他,可都被他拒绝了。
没想到,如今,他却被扣上这样的帽子。
偏、偏他说出辩驳的话来,如果李去病等都护府的官员不在的话,他还可以说崔幼伯为了打击自己,串通那些妇孺做伪证,反正他与崔幼伯的恩怨,半个鄯州的人都知道。
可李去病等人在,且亲眼看到了娄大娘子等妇人的表演,哪怕这些人真的做了伪证,郭继祖有口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若说这是崔幼伯的诡计,那些妇孺也是崔幼伯弄来陷害他的。那么郭继祖就必须解释,崔幼伯是怎么将这些妇孺偷偷藏到土堡的。
是呀,崔幼伯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董远或许是草包,但董达却极靠谱的,有他管理,土堡的安全性还是蛮高的。
要知道,之前都护府数次意图剿灭土堡,却连土堡的具体位置都找不到,更谈不上‘剿匪’了。
足见董达治下的马贼还是有些能耐的。
可、可在如此严密的看守下,崔幼伯怎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那些妇孺塞进土堡的地牢里?
郭继祖百思不得其解,且这个问题,估计要被他带进坟墓里去了。
因为,在土堡的时候,李去病和崔幼伯便将他捆绑起来,带回鄯州后,更是直接让他丢进了州府严加看管。
紧接着,李、崔二人各自给圣人写了奏章,分别将此事汇报给朝廷。
为了表明郭某确实该死,崔幼伯还顺便将他两年来查到的郭继祖的不法事,包括人证的证词、物证以及州府账册,统统整理了一遍,一起报给了圣人。
可以说,即便郭继祖的通敌罪名不成立,单看那些不法事的证据,也足以让郭某人死上好几回了。
有了鹞子做信使,没用四五天,圣人的旨意便下来了——郭继祖里通外敌,为祸百姓,意图谋反,斩立决。郭家男丁悉数被判斩刑,女眷没入官奴婢,家产充公!
整件事,朝中无一人为郭继祖说情。
圣旨一下,郭继祖立即被处决,直到死,他都没有机会与崔幼伯单独面谈。
不是他不想,而是崔幼伯不答应。
开毛玩笑呀,崔幼伯又不是吃饱了没事儿干的闲人,死对头要被处死了,他还要特意跑到人家跟前名曰‘探监’、实则炫耀一把。
这是政治,赢了就是赢了,没必要再去装好人。
崔幼伯更不想上演什么‘临死也让你做一回明白鬼’的戏码,更不想把自己怎么设计郭继祖的前因后果统统告诉他。
崔幼伯才不会告诉郭继祖,你丫是败给了几个偷鸡摸狗的市井闲人!
崔幼伯甚至不厚道的想,如果自己真的告诉了郭某,这老匹夫知道了真相,会不会气得吐血而亡?!
而且说心里话,如今郭继祖被他坑了,还不知道怎么坑的,足见其智商有多低,崔幼伯才不想跟笨蛋聊天呢。
有这个闲工夫,崔幼伯更想多做点儿正事,哪怕是跟老婆孩子写写信、聊聊天,也比跟个老对头假惺惺的‘谈心’好呀。
说到老婆孩子,崔幼伯猛然想起,算着时间,武五娘该抵京了,也不知道娘子见了她,会不会不开心。
其实崔幼伯多虑了,武五娘VS萧南,真正不开心的是武五娘。
第一天抵达崔家,武五娘就被萧南接连给了好几个下马威,自己梳妆打扮一番后,想去请安,还被当了回来。
第二天清晨,几乎一夜未睡的武五娘早早就起来了,重新梳妆完毕,换了崭新的衣裙,一切收拾妥当,外头的天色还未亮。
她顶着一头的星星月亮,第一个来到了葳蕤院。
开门的婆子听到叫门声,一边打呵欠一边来开门。
见是武五娘,婆子有些不满的嘟囔:“这也太早了吧,慢说夫人还没起,外头的报晓鼓也没响呀……真是的,大清早扰人清梦……”
后半句的声音极轻,但武五娘还是听到了。
被个婆子当面抱怨,若依着武五娘过去的脾气,定会一笑而过。
但昨夜她想了一夜,针对萧南对她的态度,她决定改变策略,她不再扮演贤惠温柔的大家贵妇,而是要COS一回见识浅薄的得宠小妾。
反正,在崔家,她也只是个妾。
“啪~”
武五娘一想到那个‘妾’字,就忍不住想起当年的事儿,心中的怒气翻涌,这下她都不用假装,几乎是本色出演,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的抽在婆子的脸上,“放肆,你是什么东西,竟敢非议主人?难道你不知道荣寿堂的家规?”
昨儿白芷那丫头不是还口口声声的说‘崔家家规规定,奴婢不得私议主家’嘛?今儿她就把这话原封不动的还给萧南。
她倒要看看,萧南会如何应对。
婆子吃了一巴掌,整个人都呆住了,话说她在葳蕤院虽只是个不入等级的粗使婆子,但‘丞相门前七品官’呀,她因在主院当差,且还是负责守门,荣寿堂的仆役们对她都高看几眼,就是铁娘子、玉竹等管事娘子见了她,也会笑着点点头。
想她在葳蕤院当差近十年了,这、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打她的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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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2章 婚书
“……”
婆子捂着脸,满眼羞愤的瞪着武五娘,颤抖着声音,问道:“武、武姨娘,请恕老奴愚笨,老奴何时非议主人了?”
武五娘一扬下巴,冷哼道:“你果然是个愚笨的,自己刚刚说过的话,转眼就能忘。哼,照我看来,似你这般蠢笨的,就是洒扫这样的粗活你也做不来。守门看似简单,却极重要,我真需考虑下,要不要建议夫人,换个伶俐些、年轻些的仆妇来顶替你呢!”
婆子被噎了一下,忍着胸中的火气与羞恼,深深吸了口气,终于让她找回一丝理智,没好气的说:“武姨娘,老奴称不称职,自有铁娘子等管事娘子评定,就不劳武姨娘费心了。还有,老奴再说一遍,不管是方才还是更早之前,老奴从没有非议过夫人和郎君,更没有非议过几位小娘和小郎君!”
这话说得非常不客气,几乎是指着武五娘的鼻子,告诉她说,在崔家你丫只是个侍妾,根本算不上主人。
“啪~~”
武五娘也干脆,听了婆子的话,她也不气,抬手照着婆子的另一边脸又是一巴掌。
武五娘的力道不小,她好歹也曾是京城彪悍女汉纸,马球、投壶、武艺什么的样样精通,再加上年轻,身体的柔韧度和灵活度,绝对比个四五十岁的婆子强许多。
一巴掌过来,直接把婆子的脸打歪到一边。
“……你、你~~”
婆子好容易回过头,嘴角已经渗出血丝,她投向武五娘的目光又恨又惧,有些厚重的嘴唇哆嗦了好久,都没能吐出一句完整的话。
武五娘很光棍,她直接道:“我知道你个刁奴的心思,不过是欺我是郎君的侍妾,算不得正经主人。但我告诉你,我武五娘与其它侍妾不同,我可是郎君亲自写了婚书,正大光明抬进门来的贵妾,在鄯州,我可是为郎君管过刺史府内宅的……我告诉你,半个主人那也是主人,而你,不过是我崔家养的一条老狗罢了。待会儿,倘或夫人知道了这事儿,你说她会罚你,还是罚我?!”
武五娘的态度极为强势,面对这样的她,那婆子竟有几分胆怯。
尤其是听到武五娘那句‘在鄯州,我可是为郎君管过刺史府内宅的’的时候,婆子一双昏黄的老眼中,精光闪烁。
婆子是崔家的家生奴,在葳蕤院当差近十年,她可是没忘了当年崔幼伯是怎样的天真烂漫,对待阿槿等侍妾是怎样的宠溺。
当年若不是娘子出身好,又有彪悍的公主阿娘做后盾,没准儿,这崔家的内院主人早就换人做了呢。
而武五娘与阿槿又有所不同,武五娘是世家女,娘家虽不如夫人娘家厉害,可也不是寒门小户。
这婆子还很喜欢八卦事业,且接触的八卦等级还比较高,她刚听人说,最近圣人颇宠爱两个才人,一个姓王,一个则姓武,据说跟武五娘的娘家是同族咧。
婆子知道,在皇太后的压制下,后宫妃子不得干政,但这并不影响某位得宠的才人或是昭仪给娘家的姐妹撑撑腰、出出气呀。
武才人或许不敢把夫人如何,但对付几个崔家的奴婢,还真是颇容易的事儿。
人家甚至都不用亲自出马,只派个小内侍来,夫人看在武才人的面子上,极有可能把得罪武姨娘的人交出来任由发落呢。
想到这里,婆子不禁后悔,她真是嘴贱,好端端的干嘛抱怨那些,平白得罪了武姨娘,以后还能有她的好果子吃。
而且吧,夫人对武姨娘的态度并不明显,自己这番举动,未必能在夫人那儿讨到什么好处呢。
越想越后悔,婆子的脸色也愈加难看,看向武五娘的目光不再是怨毒,而是有些畏惧的躲躲闪闪。
武五娘多聪明呀,见此情况,便知道自己的一番威吓起了作用。
她忽而收起脸上的怒色,满意的点头道:“罢了,大清早的,我也不愿与你废话。”
好歹是主持过中馈的当家主母,武五娘深知‘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道理,浅笑妍妍的说:“而且今日我确实来得早些,让你受累了。”
说着,她从袖袋里掏出一个荷包,随手丢向那婆子,“这些就赏你了,待会去弄些滚烫的茶汤,驱驱寒气。”
婆子被个荷包砸了个满怀,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儿来,笑嘻嘻的连连躬身:“老奴谢武姨娘赏,谢武姨娘赏!”
一边躬身致谢,一边转过身子,殷勤的引着武姨娘往院内走去。
武五娘很享受这种被人敬畏的感觉,昂首抬胸,端着架子缓步往正房走去。
耳边,那婆子还在讨好的说着恭维话。
哼,她就知道,哪里都不是铁板一块,萧南再厉害,她也不可能做到在荣寿堂一手遮天。
武五娘确信,只要她的银钱够多,她定能在诸多仆役中砸出几个心腹来。
到那时……哼哼,萧氏,你等着,我定会好好回敬与你。
武五娘一想到美好的未来,她就忍不住在心底偷乐,不过她还记得自己此行的目的,硬是绷着脸,表情郑重的来到廊庑下。
门口,几个小丫鬟正跪坐在门边伺候,见到武五娘过来,忙向里通传:“武姨娘来给夫人请安了!”
足足过了一盏茶,雨水才从屋里出来,冲着武五娘微微屈膝,“奴请姨娘安。夫人请您进来!”
武五娘端着架子,轻声嗯了一声,旋即抬脚进了堂屋。
堂屋里,萧南早就起来了,梳妆换装完毕后,来到堂屋准备用朝食。
今日,她还有计划,需要去学院办公,她本不欲在今日见几个侍妾,但思及昨日已经晾了武氏一天,今日若再放她鸽子,就显得有些刻意了。
天地良心呀,萧南真心没想难为武氏,或是给她个下马威什么的,不是她不想,而是她没这个闲工夫。
学院、儿女还有生意的事儿就够她忙的了,她哪里顾得上一个武五娘呀。
再说了,旁人不知道武五娘是怎么进的崔家,萧南有崔幼伯那三不五时的来信,她又岂会不知?
虽然,萧南很介意崔幼伯碰了武五娘,但、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她再追究也没什么意义!
萧南就算要追究,也只会追究崔幼伯,绝不会迁怒武五娘。
所以,萧南真心没想把武五娘怎么样,她顶多把这人当做第二个杨氏。
至于武五娘脑补的‘下马威’什么的,绝对是误会。
只可惜武五娘不这么想,时隔十年,她再次见到萧南,心中压抑已久的恨意再次冒头。
不过,武五娘的理智还在,在失态前,她忙低下头,躬身行礼:“贱妾请夫人安!”
萧南端坐主位,淡淡的扫了武氏一眼,很快就挪开了视线,是以并没有看到武五娘眼中的寒光,“嗯,起来吧。”
武五娘却没有起身,而是匍匐行礼,“昨日贱妾回来的时候,便想给夫人行礼端茶,只是时辰晚了,恐耽误了夫人休息,这才未能成行。今日终得见夫人,还请夫人受贱妾一礼!”
说罢,武五娘双膝跪地,以手加额,大礼参拜。
萧南一怔,旋即明白过来,啧,这位是提醒自己‘接纳’她进门呀。
好吧,崔幼伯把人都睡了,且也写了婚书,进门就进门吧。
反正她不同意,事情也不会发生什么改变。据崔幼伯说,他那边还有事儿用得上武氏呢。
无声的叹了口气,萧南示意丫鬟给准备茶盏。
片刻后,武五娘双手端着茶盏,恭敬的送到萧南手边。
萧南也没有为难,直接拿起茶盏,象征性的沾了沾唇,点头:“好,从现在起,你便是崔家的人了,希望你恪守妇道、遵守咱们崔家的规矩,日后好生服侍郎君!”
“谨遵命!”
武氏低着头,谦卑的应声。
就在这时,外头的丫鬟通传:“杨姨娘来了!”
萧南点点头,雨水忙让小丫鬟请她进来。
不多会儿,身量单薄的杨婥摇摇摆摆的走了进来,魏紫、姚黄两个贴身丫鬟紧跟其后。
“阿婥给夫人请安!”
杨婥声音细弱,身形也单薄似纸,表情则比过去平静了许多。
要知道,当年杨婥第一次给萧南行礼的时候,满脸都是委屈与不甘。
萧南摆摆手,“起来吧。”
说着,萧南又道:“对了,你可能也听说了吧,郎君在鄯州新纳了个姨娘,娘家姓武,早些年你们也见过的,今日她正式进门,也算是一家人了,你们相互见个礼吧!”
杨婥一听这话,平静的表情瞬间被打破,脸色变得很难看,双眼中已经泪光闪烁,她僵硬的转过头,冷冷的看了眼武姨娘,没有任何动作,她在等着武氏给她行礼。
偏武氏也似被谁点了穴,一动不动的任由杨婥打量,根本没有行礼。
魏紫见状,心中恼怒,忍不住提醒道:“武姨娘,我家七娘比你早进门,依礼,你该给我家姨娘行礼的!”
武氏没有说话,而是冲着身后的阿琴使了个眼色。
阿琴会意,朗声回道:“杨姨娘,我家五娘是郎君正经写了婚书,在州府衙门存档的贵妾,依法,你该给我家姨娘行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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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3章 公开课
“婚书?”
这是杨婥心中最大的痛,见武五娘当众将它点破,她愤怒的几欲晕死过去。
不过,杨婥终究不是真的病弱可欺,她的意志力还是蛮坚强的,至少此刻她还能强忍着怒气用大脑来思考眼前的状况。
沉默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杨婥转过身,轻轻冲着萧南福了福身,泫然欲泣的说道:“夫人,阿婥人微言轻且又性子愚笨,一切还请您做主!”
竟是直接将难题丢给了萧南。
也不能不能怪杨婥这般。
当年崔幼伯娶她进门的时候曾经说过,除了不能给一张婚书,其它的皆按照贵妾的待遇。
且八九年下来,崔幼伯夫妇对杨婥也确实非常好,在荣寿堂,除了他们夫妇和几个小主人,杨婥的地位最高。
就是金枝、玉叶等育有子女的侍妾见了杨婥,也都会恭敬的行礼问安。
月银、份例等物什,分到杨婥手里的都是最好的,成色仅次于萧南和几个小娘。
时间久了,杨婥也习惯了自己高于崔家诸妾的身份。
但,今天,忽然有人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你不如我,我有婚书,你没有!一下子将做了几年的美梦打破,杨婥不愤怒才怪呢。
不过,她还是很有脑子的,知道以她的身份,有些事还真不好插手,所以她便一竿子把事儿推到了萧南这边。
另外杨婥也想借此‘提醒’下崔幼伯夫妇,当初不能给她立婚书的理由,她至今都记得。
言犹在耳,崔幼伯却给一个武氏立了婚书,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儿?
不要以为杨家的人都死绝了,便没人给她做主了,她的嫡亲姨母还在隔壁住着呢。
而且大夫人身边的葛妈妈亲自来看过杨婥,跟她说了不少话,但结论只有一个:有大夫人在,谁也不能慢待杨婥!
杨婥底气足着呢,她倒要看看,这次萧南要怎么说!
萧南还能怎么说,当然是实话实说咯。
微微叹了口气,萧南摆了摆手,示意杨婥起身。然后淡淡的扫了武五娘一眼,凉凉的说道:“有件事武姨娘恐怕还不知道吧?”
武五娘一怔,她有种预感,萧南接下来要说的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果然,就听到萧南用淡淡的语气说:“当日郎君给你立婚书的时候,也想到了杨姨娘。当年杨姨娘进门的时候,因为某个原因,未能给杨姨娘立婚书,是以让她受了多年的委屈。郎君深觉对不起杨姨娘,所以,那日写婚书的时候,他先给杨姨娘写了一份婚书,只是当时他人在鄯州,便将婚书和一概文书寄了回来,半个月前,我已命人拿着婚书和文书去京兆府存了档——”
顿了顿,萧南扫了眼惊喜万分的杨婥,又看了看一脸错愕的武五娘,继续道:“是以,荣寿堂立有婚书的妾有两人,然按时间的话,杨姨娘的婚书比你早几日!”
剩下的话,萧南没说,但武五娘已经明白了。
她用力咬着下唇,她真是做梦也没想到,崔幼伯竟然来了这么一招,如此一来,她的头上不止有萧南这个主母,还有一个比她资格老的杨姨娘立着。
这、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儿呀。
难怪萧南会理直气壮的将她安排在杨婥的西跨院里,原来人家早就给她们这两个贵妾排好了次序,而她武五娘,很苦逼的排在了一个病秧子之后!
杨婥聪明,武五娘也不是笨蛋,且有了过去几年的经历,尤其是在郭家的那段寄人篱下的生活,武五娘愈发懂得‘能屈能伸’的道理。
她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定格在有些尴尬的笑容上,只见她冲着杨婥微微欠身,低声道:“五娘见过杨姨娘,下头的丫鬟不懂事,冲撞了杨姨娘,还请姨娘看在五娘的面子上,不要与她计较!”
杨婥一怔,萧南说的没错,过去她是见过武五娘的,那时的武五娘,虽一力表现温柔、娴雅,但骨子里的傲气和彪悍,却是骗不了人的。
不过八九年未见,当年那个骄傲的世家女,竟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忽然间,杨婥再无半点胜利的喜悦,相反的,她有种莫名的伤感,有点物伤其类、兔死狐悲的凄凉之感。
心情不好,杨婥的身体也跟着不好起来,她怏怏的与武五娘打了招呼,又跟萧南说了几句感谢的话,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告辞了。
杨婥这番举动,已不是头一回,萧南也习惯了,再说,她也没心情跟丈夫的小老婆们聊天,更不愿看到她们在自己跟前晃荡。交代了武五娘几句后,便连她也打发出去了。
待两人出去后,玉簪才从外头进来,凑到萧南耳边嘀咕了几句,最后道:“夫人,这个武氏也太嚣张了,她进府还不足一日,就四处招惹人,而且还动不动就拿着装满铜钱的荷包砸人,话语间更是表露出,这些钱都是郎君给的,她在郎君面前极有体面之类的意思。”
武氏这般做,目的很明显呀,根本就是想跟萧南叫板呀。
她一个小妾在郎君跟前很有体面,那萧南这个当家主母又该如何?
萧南却摆摆手,打断了玉簪的话,她对这个话题一点儿都不感兴趣,而且有些事,崔幼伯至今还没有向她解释,这让萧南失望的同时又难掩伤心。
现在,萧南非常不乐意提及崔幼伯,更不想关心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们。
还是正事要紧。
喝完手里的红枣雪耳羹,萧南将空碗递给玉簪,不在意的说道:“她要说什么、做什么,只要不违反我的规矩,都不要管她,一切任由她!”
一个内宅女子,武氏还能翻出什么大浪来?
“……可~”玉簪欲言又止,在她看来,武氏并不是普通的内宅女子呀,家里放着个危险人物,真心不安全呀。
萧南摇摇头,“没什么可是的,她的事儿很复杂,我现在没时间给你说,等闲了,我再跟你好好说说。行了,不说了,我还要去学院呢。”
站起来,萧南轻轻抖了抖衣袖,顺口问道:“对了,我让你送的请柬,你可都让人去送了?”
玉簪弯下腰,伸手帮萧南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听到这话,忙回道:“都送去了,且接到请柬的娘子们也都纷纷表示,今日一定会按时前往。”
萧南满意的点点头,抬眼看了看一侧的沙漏,“好了,时间到了,我该去学院了,你和冯尚宫留在家里,好好照看二郎他们几个。”
玉簪躬身行礼,应道:“夫人放心,婢子都明白。”
萧南带着雨水等新提上来的四个二等丫鬟,并四五个粗婢、仆妇,以及一队护卫,一行十几人,浩浩荡荡的出了葳蕤院。
学院就在隔壁,萧南也就没有乘车,从荣寿堂的大门出来,步行半柱香的功夫便来到了积微学院。
学院大门外的街道上,已经有七八辆豪华的马车停在那里。
这些车架的配置各异,唯一的共同点便是皆是朝廷诰命标准的配置,似萧南这种对规制非常了解的人,打眼一看便认出了这些车架的主人品级几何。
“唔,不错,这几位都到了!”
萧南扫了眼那些马车,暗自点头,这次她一共邀请了二十三名学生的家长,而现在时间还没到,便有七八个人提前赶到了,想必待公开课正式开始的时候,受邀的家长应该能悉数到场。
抬步上了台阶,在门卫处验了门卡,又亲自签了名,萧南严格按照学院出入程序,足足耽搁了几分钟,才真正踏入学院的大门。
来到大教室,教室里已经坐了七八个云鬓高耸、身着华服的贵妇人,她们三两个凑在一起,正兴致勃勃的聊天。
这个说:“你们听说了吗,那个陈武,就是研制火器的陈家小子,昨日被圣人召见,一番奏对深得圣心,被圣人封了个正八品的小官,正式入了军器监呢。”
啧啧,品级虽不高,可陈家小子年纪也不大呀,今年才十五岁,比自家儿子还小着两岁,怎么一眨眼就有了官身?
那个便应道:“早就听说了,啧啧,陈家娘子这次可得意了,最小的儿子也有了出息,睡觉都要笑醒咧。”
尤其陈武之前还曾是个那样令人头疼的存在,陈家娘子为了这个儿子不知跟人赔了多少笑脸呢,如今摇身一变,竟成为贵妇们羡慕的对象,唉唉,这命运真是神奇呀。
另一个就说:“这有什么,不只是陈武,还有那个试种什么土豆的小子,听说也入了司农寺呢,虽没有被受官,但萧校长说了,只要鄯州那边有了收成,从八品的官职是跑不了的。”
第一个就会附和:“这事儿我也听说了,唉,还有个什么研制压水井的,听说去了将作……”
几个家长啧啧有声的谈论着别人家的谁谁谁,一想到人家孩子的美好前程,再想想自家孩子,她们就有种按捺不住的兴奋——都是同样的好少年,过去自家孩子缺少平台,所以才会输给了隔壁家的×郎,如今自家孩子也是积微学院的学生了,他们的未来岂不是~~
忽然,有人好奇的嘀咕了句:“对了,萧校长把咱们请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萧南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这句话,她笑着对那位贵妇道:“没什么,就是想让诸位娘子们旁听一节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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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4章 挖坑
“听课?”
听什么课呀。
几个贵妇面面相觑,她们都猜不出萧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好端端的,怎么就让她们来‘听课’了呢。
还有,既是听课,想来是有关乎自家孩子的事儿,那么萧南为什么直叫她们这些女眷,却不请真正的当家人?
要知道,这年头妹纸再彪悍,她也是女人呀,在男权社会的大环境下,约定俗成的是‘男主外女主内’,教育儿子亦是男主人的责任呀。
在座的就没有笨蛋,几人左右看了看相熟的人,彼此交换了个眼神,旋即就猜到了什么。
估计是哪家的熊孩子受不了学院的严格管制,跑回家告状,而家里的女眷便到萧南跟前抱怨什么了吧。
所以,萧南才会郑重其事的下帖子将她们这些贵妇都请来听课。
靠,是谁呀,居然还跟萧校长抱怨,难道她们不知道自家孩子能入积微学院是多大的福气?
猜到这一点的贵妇,无不在心底偷骂那个熊孩子以及他家‘不惜福’的无知蠢妇。
一边骂着,还一边忍不住的担心,万一萧南恼了,以为那人的话是大家的意思,再迁怒大家,把帐算到自家孩子身上,最后毁了孩子的前程,那就太冤枉了。
思及此,有个与萧南相熟的贵妇便笑着说:“哎呀,瞧你说的,咱们把孩子送到积微学院,那就是相信学院的夫子和夫人,还听什么课?怪麻烦的。”
其它几人闻言,纷纷附和,“是呀是呀,旁人咱不好说,萧夫人却是咱们都信得过的。咱们把孩子交给你,那是一百个、一千个放心呢……”
这绝对不是恭维,大家对萧南,还是颇为佩服的,旁的不说,单看人家能把一个只知风花雪月的天真玉郎调教成一个稳重能干的封疆大吏,就知道这个女人不简单。
还有脚下的积微学院,更是萧南一人办起来的。
最初的时候,崔家人或许给了不少助力,比如三名士以及诸多从国子监挖来的博士。
但没过多久,崔老相公仙逝,崔家男丁集体从朝堂上撤了下来,偌大个学院,里里外外,几乎全要靠萧南一个女人来支撑。
再后来,连崔幼伯也离京了,萧南连个帮手都没有。可人家硬是把学院搞得有声有色,只两年的功夫,便成为京城、乃至全国闻名的私立贵族学院。
在京城,提起萧夫人,就没有不佩服的,就是自家男人,也会赞一句‘萧氏了得’。
自家孩子投入这样厉害的女子门下,她们只有高兴的份儿,哪儿还会挑刺儿呀。
哪怕积微学院的校规严格,自家孩子颇受了些苦,这些贵妇心疼归心疼,却没人提出把孩子带走。
只有那等无知蠢妇,才会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儿呢。
唉,也不知是哪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得罪了萧校长,竟连累大家一起来‘听课’。
萧南微微一笑,道:“我当然知道大家信得过我,不过,下头这节课,诸位却是要听一听的,不为别的,那些孩子不止是我的学生,还是诸位的爱子,有些事,我必须提前告诉大家,以免日后有什么误会。”
几人见萧南坚持,且自己也已经来了,听课就听课吧,反正也少不了什么。
不多会儿,又有十几个贵妇陆续赶到,大家都是在京城上流社会混的,彼此间难免沾亲带故,如今见了面,少不得寒暄一二。
趁着家长们闲聊的当儿,萧南扭头对她的助教吩咐了几句。
助教会意,连连应声,稍候便退了出去。
家长们寒暄完毕,室内渐渐安静下来,诸人都看向站在讲台上的萧南,无声的询问着。
萧南见状,不再耽搁时间,直接道:“今日请大家来,是想请诸位旁听一节课。我知道,此刻大家心中定有不少疑问,不过,请容我先卖个关子,待听完课后,有什么问题,咱们再一起讨论。可好?”
好,当然好!
人都来了,自然要听校长的安排呀。
二十三位家长纷纷点头,表示没有意义,只是眼中依然闪烁着疑惑的光芒。
萧南瞧见了,也不多说什么,直接退到大教室一侧,用力拍了拍手,示意公开课正式开始。
诸位家长还以为是那种传统的授课,就是台上有夫子授课,而她们则是被教授的对象。
但很快,她们便发现自己猜错了,因为推门进来的不是什么夫子,而是一个身着月白细麻广袖长袍的年轻小郎君和一个身着靛青胡服的小厮。
“咦,难道是这些小郎君讲课?”
“这不是开玩笑嘛,瞧他们一个一个年轻的样子,能懂什么大道理?”
“哎呀,别吵,萧夫人是个有成算的人,行事定有缘由,咱们且先看看。”
“是呀是呀。”
几个贵妇窃窃私语,好奇的看着台上的年轻人,等着他们开口讲话。
不想,那些小郎却似没看到教室里的二十多个贵妇,他们仿若戏台子上唱百戏的伶人一样,竟兀自演起戏来。
只见那位麻衣小郎,立在讲台上,抬头看着墙壁的上方,有模有样的叹道:“呀,赶了几个月的路,总算到京城了,今岁科举,我定要考中。”
他身后的小厮则极力附和:“郎君是咱们家最出色的小郎,才学什么的连家中阿郎都赞叹不已。此次科举,定能高中。”
台下已经有贵妇看出了端倪,低声讨论:“唔,这是要演百戏吗?瞧这小郎,似是个赴京赶考的士子呀。”
“嗯,应该是!”人家自己都说出来了,这还有什么疑问呀。
台下的贵妇议论纷纷,台上的小郎们还在推动情节。
那个麻衣小郎与小厮你一言我一语,不过几句话便将小郎的出身介绍一番。
至少,从他们的对话中,大家知道他乃某郡望族子弟,自幼好学,今年年满十七岁,得了州郡使君的推荐,特地奔赴京城参加一年一度的进士科考试的。
小郎家中豪富,赴京又是赶考这样的正经事儿,家里自是不会委屈了他,所以,他离家的时候,家里给他带了不少银钱。一进京便住进了京城最好的客栈。
因临近科举考试,京中麻衣胜雪、士子如云,小郎投宿的客栈里便有不少士子。
大家都是年轻人,又都是赶考的士子,交谈起来分外合拍。
再加上麻衣小郎出手阔绰,又性格豪爽,着实结交了二三好友。
其中一位是京城人士,对京城非常了解,哪个坊里有美食,哪个坊里有好酒,东市的哪条街上有珍奇,西市的哪个胡商酒肆最热闹,他如数家珍。
而麻衣小郎初入京师,早就被京城的繁华晃花了眼,身边又有个‘万事通’做向导,他都忘了自己赴京的真正目的,每天都跟着‘万事通’四处溜达。
“高郎,这间酒肆的酒虽不甚好,但却别有一番风味儿。”
万事通笑呵呵的引着麻衣小郎进了一间胡商的酒肆,两人跪坐在榻上,对饮一杯。
万事通见他面露不虞,显是对酒水不满意,便附在他耳边,低声嘀咕了两句。
声音很小,台下的贵妇都没有听到,但看他笑得一脸贼兮兮、贱兮兮,便知道他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更有那见识多的贵妇,隐约猜到了什么,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微嘲,心里暗道:啧啧,这是哪儿来的笨小子呀,被人做了套都不知道。
被贵妇暗骂的麻衣小郎并不知道,至少他是按照这个意思故意装扮成不知道的样子,只见他略带不好意思的问:“白日狎妓,这、这不太雅吧?!”
虽没有赞同,但听他话里的意思,分明已有所意动。
台下的贵妇听了,不由得露出嘲讽的冷笑。切,男人就是这么贱,明明心里想得很,却还故意做出一副道貌岸然的嘴脸。
不知不觉间,诸位贵妇都看入了神,暂时忘了自己是来‘听课’,而不是来‘看戏’。
台上的小郎君们演得很是传神,麻衣小郎起初还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但没用多久,便已经跟万事通勾肩搭背的评价哪个胡姬长得好看,哪个胡姬的胡旋舞跳得更火辣。
紧接着,万事通又领着麻衣小郎逛遍了西市大大小小的胡商酒肆。
没用一个月,麻衣小郎便领略了京城胡姬的美艳与热情,但他的胃口也渐渐被养大了,竟不满足只能和胡姬拉拉小手、亲个小嘴儿,想着有更深入的体验。
万事通是个体贴入微、关心朋友的好少年,他很快就察觉到了麻衣小郎的‘需求’,很友爱的帮好友解忧。
于是,万事通便领着麻衣小郎去了教坊。
相较于胡姬的异域风情,教坊小娘子更符合高个儿的口味,再加上这里的小娘子都各有才能,麻衣小郎很快就迷失在教坊。最后,跪倒在一位极善抚琴的柔弱娇媚小娘白莲花的裙下。
那位白莲花扮演者是个弱柳扶风式的娇弱美娇娘,她的长相很不符合时下的审美。
至少台下的贵妇们瞧了,忍不住皱着眉头,心里暗骂一句‘狐狸精’。
更有那性子BH的,不由得在暗自琢磨,若是自家郎君或是儿子被这样的狐狸精迷住了,她定会直接杀进教坊,把那狐狸精打死了事。
白莲花的长相和气质不得妇人们欢喜,却深得男人的喜爱,至少麻衣小郎很是中意白莲花。
自从认识了她,麻衣小郎不再四处乱逛,而是有事儿没事儿赖在教坊与白莲花缠绵。
白莲花却极贤惠的提醒麻衣小郎,教坊不是慈安草堂,每日出入教坊是要花钱滴,而且郎君是来赶考的,如今考期临近,郎君理应安心备考才是。
不可为了她而耽误了前程。
这番话一说,慢说麻衣小郎感动不已,就是台下的贵妇们也忍不住怀疑:咦,难道这狐狸精是个好的,竟也知道督促男人上进?!
带着疑惑,贵妇们继续看着台上年轻人的表演。
麻衣小郎听了白莲花的话,虽心有不舍,但还是乖乖回客栈去读书。
他想过了,白莲花的话很有道理。只要他能考中进士科新郎君,家里定会非常高兴。
到那时,他再请托家族在京中的故交,把白莲花从教坊里赎出来,这样他们便能日日厮守在一起了。
为了能跟心上人在一起,麻衣小郎分外用功,来年春日的考试时,他竟真的考中了。名次虽差了些,但确确实实的成为新郎君,得以参加曲江宴集。
麻衣小郎考中了,他没忘了心上人,立时写信回家报喜,顺便跟家里要了些银钱。说是京中米珠薪桂,新郎君的应酬有多,银钱多多益善。
小郎家中父母收到喜讯,高兴万分,对于儿子的请求也一概应许。
另外,为了让儿子尽快通过吏部的铨选,父亲还特意给京中几位世交写了信,信中反复请托诸位看在素日的情分上,多多照拂小郎。
银钱和信一起快马送到了京城。
小郎很兴奋,他拿着信逐一拜访了父亲的故交,除了铨选一事,他还特意说了白莲花之事。
故交是京中五品官员,又是父亲的至交,见麻衣小郎年纪轻轻就考中了新郎君,很是喜欢,不但帮他谋了个外放的官职,还顺利的把白莲花弄出了教坊。
麻衣小郎很兴奋,带着白莲花,欢欢喜喜的去外地做官了。
去了外郡,麻衣小郎直接将白莲花当娘子看待,出门交际的时候,也将她带在身边。
白莲花也聪明、能干,人虽娇弱了些,但起码的管家、交际都没有问题。
只可惜,这种幸福的生活没有维持太久,小郎的家中给他订了门亲事,女方亦是一地郡望,与小郎颇为相称。
但小郎不喜欢,他一心只恋白莲花,甚至都不愿回家成亲。
白莲花却极力劝服小郎,让他不要忤逆长辈,求娶门当户对的世家女。
剧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连台下的贵妇们都忍不住怀疑,难道这狐狸精真是个贤良的?
可若是贤良的,萧校长又为何特意让她们看这样一出戏,难道是想告诉她们,就算是教坊女也有好的?
没错,坐在台下看了这么久,原就聪明的贵妇们隐约猜出了萧南让她们来‘听课’的目的了。
尤其是在坐的家长,她们的儿子都是高年级的学生,最小的十四五,最大的已经十六七,已经开始懂人事,可以考虑前途大事了。
她们若是看不出台上那个小郎是在影射自家孩子,那她们也白活这么大了。
还有,那个白莲花的形象太鲜明了,一看便是不安于室、祸乱内宅的狐狸精,年轻小郎们若是被这样的女人迷惑了,定会变得不可理喻。
可、可台上这一幕幕的又是怎么回事?
怎么这白莲花比普通的女子还要通情达理?
小郎不欲娶世家女,她极力劝说。
小郎与父母闹别扭,她费劲转圜。
小郎与世家女成亲后不愿理睬新妇,她又哭着求着把他推进新房。
小郎……
这、这简直要颠覆贵妇们的认知了。
不过,很快,贵妇们就发现了问题,白莲花虽一劲儿表现大度、贤良,但也仅限于在小郎面前,对上新妇时,她甚至会用可怜兮兮的表情说一些刻薄的话语。
激得新妇火气,她偏又一副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样,只把小郎看得心疼不已。
于是,小郎便气呼呼的找新妇理论。
新妇是娇养长大的世家贵女,何曾受过这种气,便与小郎争吵起来。
类似的戏码天天上演,小郎与新妇也渐成水火。
随后,白莲花顺利产下儿女,而新妇却与夫君成了仇敌。
再然后,新妇与小郎和离,亲家成了陌路。
小郎的父母很生气,数次言语教训。小郎每每被父母训斥了,白莲花都会软语安慰,但言辞间却暗指小郎父母偏心。
后来,小郎与父母心生间隙,与兄弟也渐行渐远,发展到最后更是直接分家出去单过。
小郎没了父母管制,竟直接偷偷改了白莲花的户籍,然后娶她为正妻。
终于成了名正言顺的娘子,白莲花的本性也渐渐暴露出来,背着小郎做了许多违法乱纪的事儿,甚至还偷偷插手小郎衙门里的公事。
纸包不住火,最后诸事都揭露出来,不但小郎的官职丢了,还连累到父兄,整个家族被带累得名声全无。
然后,THEEND。
这场特殊的公开课结束了,台上的几个年轻男女齐齐对台下的贵妇行礼,然后规矩的退到一侧。
萧南适时走上讲台,扫了眼神色各异的贵妇,轻咳两声,道:“课上完了,诸位有什么疑问,可以提出来了!”
现场一片安静,其实,看到这里,大家都明白萧南的意思了。
无非是提醒大家,她们的儿子正处在极容易被人诱惑的年纪,不管是误交损友,还是错爱狐狸精,一个不察,不但儿子被毁了,甚至还有可能祸害家族。
而且吧,方才演的那一场戏,现实中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只是后果没有他们演得这么严重。
不过凡事都有万一,谁也不能保证,以后儿子会不会被贱人蛊惑、会不会连累整个家族。
只是,大家不明白的是,萧南为何会忽然提出此事,难道是发现了什么苗头,自家孩子有什么不妥,所以萧校长才会郑重其事的‘提醒’大家?!
沉默良久,才有一个贵妇提问:“萧校长的意思,我们都明白了,只是有一事不明,可是、可是我家七郎有什么、呃、不好?”
自家儿子已经十六岁了,早就通晓人事,出入教坊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难道儿子也恋上了某朵白莲花?
其它贵妇虽没有说话,但脸上也露出了类似的神情。自家儿子是个什么品性,大家都心知肚明,也正是因为他们的纨绔习性,她们才会费尽心思的把儿子送进积微学院。
一来,是受了长孙丰、陈武等做官的激励,想给儿子争取一个更好的平台。
二来,也是希望儿子进了校规森严的积微学院,能多少收一收性子。
结果,儿子入学还不足半年,萧校长便弄出这么一堂公开课让家长们围观,这是暗示呢暗示呢还是暗示呢。
“当然不是,”
萧南用力的摇摇头,“各位家中的小郎们虽年少好玩,但也知道轻重,在学院里都非常乖巧、听话。但世间的诱惑太多,歹人也太多,就算咱们的孩子自律、自爱,也防不住有些人恶意引诱呀。”
这番话说得多少有些违心,但台下的贵妇却都非常乐意听。没错没错,自家的孩子都是极好的,哪怕稍有不足,也是那些黑心肝的歹人带坏的。
萧南顿了顿,见诸位家长连连点头,她不禁唇角微翘,继续道:“然教导孩子,不能一味冷颜训斥,还需要谆谆教导,有时甚至需要用些特殊的手段。”
众贵妇都是聪明人,立刻抓到了萧南话中的重点,“特殊手段?萧夫人的意思是?”
萧南唇边的笑纹加深,“看来,诸位已经猜到了,没错,堵不如疏,孩子们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有些事还真不能硬来呢。”
“萧夫人说的是,”
贵妇们纷纷附和,她们膝下都不止一个孩子,孩子们每个年龄段是个什么状况,她们都非常了解。
只因是亲生骨肉,有些事,明明知道孩子做得不妥,但却狠不下心来管教。
如今见萧校长指了出来,且一副早有对策的笃定模样,大家都爽快的表态:“咱们既然把孩子送来学院,那就是信得过夫子和夫人……日后,不管夫人做什么,咱们绝没有二话,只要是为了孩子,咱们全力配合!”
萧南迟疑,“那诸位家中郎君——”
直至此时,贵妇们才明白,为何萧南请她们来,而不是请家中的男主人。同样一件事,男人和女人的看法并不一定相同。有些事,女人觉得很严重,男人却以为很平常。
比如对待狐狸精的问题上,男人和女人就很难达到一致。
她们纷纷拍着胸脯保证,“萧夫人尽管放心,家中夫君也会配合夫人的计划。”
那就好,萧南终于满意的笑了,她今天这场公开课,也是有好几个目的:
一是争取家长们的配合,方便她教导学生,整顿学院的风气;
二也是挖了个坑,好把那个痴心妄想自家宝贝女儿的郑十九踹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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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5章 新规定
“谢谢诸位这般信任我,”
萧南微微欠身,笑盈盈的说:“大家放心,我萧氏阿南定会倾我所能,好好教导孩子们。”
在座的贵妇们纷纷点头,表示自己非常放心,还请萧校长千万别客气,孩子们若是有什么不妥,该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萧南唇边的笑纹加深,她继续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公布一条新规定,诸位听一听,回去后再与家中郎君商量一番,若是同意呢,便三日后再来学院,咱们签订一份同意书。”
不是萧南信不过口头约定,活了三辈子,她还是更相信白纸黑字的契约。
众贵妇见萧南考虑得这般周到,自是没有异议,只说:“萧校长但讲无妨。”心中也不是不好奇,到底是什么新规定呀,竟这般郑重其事。
“好,那我就直说了,”
萧南立在讲台前,缓缓说道:“新规定是专门针对高年级学生的。我不说,大家也知道,似咱们这样的人家,小郎长到十三四岁便是大人了,有些事,也该通晓了。”
萧南没有明说是哪些事,但在座的都明白,有些贵妇不止明白,她也已经悄悄的做了准备。
比如给儿子送两个娇俏的美婢,让夫君或是长子给小儿子讲一些男女之事。
“是呀!”众贵妇纷纷点头。
萧南继续道:“另外,这个年纪的小郎也需要外出交际,骑射、踏春,亦或是三五好友去酒肆吃酒,孩子们会渐渐在这些交际中成长。只是,外头的诱惑太多,咱们的孩子品性都是极好的,但倘或遇到一两个‘万事通’,引得他们入了歧途,孩子的一辈子也就毁了。”
这话说得推心置腹,只听得在座的众人连连称是。
是呀,为人父母的,不怕孩子没成就,就怕孩子走上歪路呀。
“那依萧校长的意思,是加大对孩子们的管教力度,不令他们随意外出、有机会接触损友?”
有的贵妇听了萧南的话,联想到积微学院严格得近乎变态的校规,不由得猜测道。
萧南却轻轻摇头,“我方才说了,堵不如疏,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正是争强好胜的时候,往往是,咱们越不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偏偏做什么。哪怕他们表面上应承了,背地里却还是会去偷偷尝试。”
萧南顿了顿,总结道:“这种事,单靠外力的约束是不行的,须得孩子们自己意识到其中利害,才能彻底杜绝此类事情的发生。”
“嗯,有理!”
提问的那位贵妇慢慢点头,其实,萧南说得这些她也不是不明白,但还是那句话‘关心则乱’,牵扯到自己的骨肉,再理智的父母也很难狠得下心来管教儿女。
萧南继续道:“所以,对于孩子们,我们绝不能强制勒令,而是要谆谆引导,有时还要采取点儿特殊手段。”
这是萧南第二次提到‘特殊手段’了,下头的家长们很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手段。
难不成还要故意纵容孩子去花天酒地,然后让他们知道了其中滋味儿,不再好奇,继而避免被人引诱着走上歪路?!
不得不说,这些贵妇中并不缺乏聪明人,只见一个贵妇问道:“萧校长的意思是适当的放宽对高年级学生的限制?”让他们有机会接触教坊、胡姬等狐狸精,随后再适时予以引导?
萧南绽开一抹笑意,赞许的点头:“王娘子果然厉害,一语中的呀。呵呵,没错,我想过了,高年级的学生都年纪不小了,把他们硬生生的拘在学院里,时间久了,他们也会心生叛逆。与其让他们偷偷摸摸的去做些不好的事情,还不如由学院出面,让他们光明正大的接触一些诱惑,领班的夫子们随时跟进,适时教导,不令他们被歹人教唆坏了……”
萧南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家长们的表情。
大部分家长已经明白了萧南的意思,但还有个别家长却面露疑色——萧校长这样,不是要故意纵容孩子去学坏?!万一哪里出了纰漏,自家孩子真的学坏了,那、那岂不是……到时,自家孩子被毁掉的可是一辈子呀!
萧南挑了挑眉,她说之前便猜到会有家长不同意,她也没有直接解释,而是唤来站在一侧的麻衣小郎,“张郎,听说你为了准备这出戏,还曾经跟着学院的父子去了教坊,着实见识了不少趣事,你来说说,你都有什么收获?”
麻衣小郎、也就是张郎,并不是学院的学生,而是学院的助教。
他的家境不坏,虽不是世家,却也是一地豪富,年纪轻轻入了国子监,随后又被崔家挖来当了助教。
他的年纪也不大,今年才二十岁,因为家中管教森严,在进京前,他几乎没有去过什么娱乐场所。
进了京,直接被父亲的挚友接到家中。
父亲的挚友很尽责,对他的管教非常严格。
哪怕他入了国子监,那位长辈也是三不五时的前来探望,一旦发现了什么不好的苗头便直接给掐死。
是以,别看张童鞋在京城待了两三年,竟是连西市的胡商酒肆都没去过,更不用说什么教坊了。
当初萧校长把这个任务交给他的时候,他看完‘剧本’还觉得戏中的麻衣小郎太笨了,竟连忠奸好坏都分不清。
还有,他居然为了个低贱的教坊女而舍弃出身高贵的娘子,简直就是蠢毙了,有木有?
但随后,他跟着一位生性洒脱、喜爱娱乐事业的夫子先去西市逛遍了那里的胡商酒肆,接着又去教坊混了半个月,见识了不同风情的女子,着实让他开了一番眼界。
起初,张童鞋还记得自己的任务,看待那些各色女子的时候,也都能警惕的提醒自己。
可没用多久,他在教坊遇到了一位色艺双绝的奇女子,此女子才华出众、品行高洁,且是出身官家的落难娘子,单那一身的气派便让人知道,她绝不是那等低俗、卑贱的女子。
只一眼,张童鞋便沉醉了,他甚至觉得眼前这位女子比他认识的所有贵女都要好。
但就在他被迷得找不到北的时候,领他入教坊的夫子却给他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那夫子很光棍,他根本就没有对张童鞋说教,而是直接领着他去偷窥奇女子在人后的一些举动。
刚开始张童鞋还没有发现什么,但耳边有夫子的详细分析,再加上他也不笨,时间久了,竟真让他看出了些许端倪。
至少他发现,那位奇女子并不如她表现的‘高洁出尘’,也不如她标榜的‘冰清玉洁’,她的所有表象都是一种谋生的手段。
甚至,张童鞋发现,自己的一片痴情,在奇女子眼中,竟比不上某纨绔丢上来的一口袋飞钱。
美丽的画皮被揭穿,浪漫的梦境被打碎,张童鞋满头冷汗的出了教坊。
而夫子并没有放过他,又领着他去参观了几位曾经因宠爱教坊女(或是侍妾)而弄得家破人亡的可怜虫。
瞧着曾经鲜衣怒马的翩翩郎君,如今竟沦落为破衣烂衫的乞索儿,张童鞋只觉得后勃颈一阵阵的发寒。
那位夫子还没有算完,随后带着他去偷窥了几位因娶了贤妻而兴家旺族的幸运儿。
……如此了几日,夫子一句话都没有说,但张郎却彻底明白了。
这会儿听了萧南的问话,他行至讲台前,先介绍了下自己的身份,然后详详细细的将自己近二十天的经历讲了一遍。
因是亲身经历,张郎讲得分外有感触,至少台下的贵妇们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最后,张郎总结:“古人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为何?同样的东西,书中也有详细描述,为何不如亲自去游历一番更能增长见识?
无他,自己亲自领悟的东西,远比旁人告诉自己的更深刻。世上万物的道理都是相通的,一如做学问,唯有亲自体验过,才能真正明白其中玄妙。”
说罢,张郎行了一偮,缓步退回教室门边。
萧南走上讲台,目光掠过在座的诸位,低声道:“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左右看了看,与身侧的家长交换了个眼色,然后纷纷点头,表示彻底明白了。
萧南又道:“那咱们三日后再在此处会面,希望诸位以及家中郎君能赞同这项新规定。”
贵妇们没有立时表态,而是郑重的表示,回去后定会与夫君、家人好好商量一番。
五日后是十五,按照积微学院的规矩,每个月的初一、十五是全校汇集的日子。
清晨,城门楼上的报晓鼓刚刚响起,校舍里的灯光便亮了起来。
待三遍报晓鼓敲完,坊门开启,积微学院的夫子和学生们都准时赶到了大操场。
操场上,萧南一身绯红色的胡服立在正前方,见学生们都到期了,这才清了清嗓子,扬声道:“今日集会,我要宣布一项新规定。”
站在最东侧的二十几个高年级组的学生,闻听此言,纷纷露出期待的表情。
通过鹞子,他们早就从父母写来的家书中知道了某些事情,至少,新规定什么的,他们早就听说了。
嘿嘿,太棒了,待新规定施行后,他们便能正大光明的喝酒吃肉看歌舞咯……
第366章 桃源的消息
对于台下高年级学生们的议论纷纷,萧南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而是正式公布她的新规定。
新规定很简单,凡是求索堂的学生(即学院的男生),年满十四岁者,皆可参加学院举行的特别活动课。
所谓特别活动课,区别于积微学院普通的室外活动课。因为学院原本就有一些在校外、甚至是京城外面进行的课业,比如骑射、农耕等。
而这个特别活动课,也是在室外进行的课业,只是内容有所不同,它包括宴集、品酒、赛诗以及游湖等等极富娱乐气息的活动。
只听得高年级的学生眉飞色舞,低年级和中年级的学生眼红不已。
最后,萧南补充道:“这门‘特别活动课’不是必修课,属于选修范围。若是有不感兴趣的,可以不参加!”
此话一落,现场响起此起彼伏的轻笑声。
切,开毛玩笑呀,有这么好的事儿,哪个傻小子不想参加?
尤其是十来个高年级的学生,他们原就对学院森严的校规有些厌烦,背地里没少聚在一起偷喝个小酒什么的。
如今一听能正大光明的吃酒,出去游玩,他们乐得差点儿跳起来。
更有甚者,他们暗暗决定,若是有哪个不开眼的敢说不想参加、而导致学院免了特别活动课,他们定会群起而揍之。
还有几个爱凑热闹的家伙,干脆吧唧吧唧鼓起了掌,嘴里连声叫好。
而一干中年级的学生,掰着手指算了算年纪,发现自己很快就能上这个特别活动课,心里也很是欢喜,听到高年级学生的鼓噪声,他们竟也跟着附和起来。
相较于只有二三十人的高年级组,中年级的学生足有五六十人,近百人一起鼓掌叫好,一时间,操场上顿时变得非常热闹。
有人欢喜有人愁,男生们是高兴了,德音堂的小娘子却有些不满。
这年头妹纸彪悍呀,贵女们的脾气更是火爆,且能进入德音堂读书的小娘子,要么是勋贵皇亲之女,要么就是对女儿极为重视的望族,不管哪种情况,这些小娘子只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骄傲与恣意。
如今见学院给求索堂开设了什么特别活动课,却将她们德音堂丢在了一边,这不是明显的性别歧视嘛。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还不等台上的萧校长宣布‘散会’,台下的小小娘子军们就开始嘀咕起来。
“阿沅,这、这太不公平了,都是积微学院的学生,凭什么小郎们可以去外头上课,咱们却不能?”
说话的是个十一二岁的娇俏女孩儿,她穿着德音堂统一的校服,乌鸦鸦的长发直接梳了个大马尾,只在辫根处簪了几根精致的赤金花头簪,显示个爽利的人。
她一戳身侧的崔灵犀,低声抱怨道。
灵犀也正郁闷呢,话说阿娘出台了新规定她怎么不知道?还有,明明知道她也在德音堂,却还故意漏下女校,阿娘好坏!
不过,灵犀年纪渐长,她已经学会了控制情绪,至少似撅嘴这样撒娇的动作,她只肯在父母跟前做。
在同窗、闺友面前,灵犀还是一副娴静温雅的世家贵女模样。
这次,舍友跟她抱怨学院的规定,也就是间接的抱怨她家阿娘,依着崔家人护短的性子,灵犀几乎是本能的帮自家阿娘辩驳:“这个,学院既然做了这样的决定,想来定有其道理。咱们、咱们还是乖乖听话的好!”
马尾少女撇了撇嘴,她当然知道灵犀是校长的女儿,自己跟她抱怨校长,灵犀肯定不会向着她。
以前两人相处的时候,她也总记着这一点,从不在灵犀面前说萧校长有什么不好。
可、可这次也太气人了呀,你听听旁边那群臭小子,都兴奋成什么样了?
又是傻笑又是狼嚎的,让外头的人听到了,知道的以为是学院学生遇到了什么喜事,不知道的还以为积微学院是狼窝呢。
“我当然知道学院这么决定是有学院的考量,但、但也要一碗水端平呀,求索堂是积微学院的一部分,难道咱们德音堂的小娘子就不是学院的学生吗?”
马尾少女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小声跟灵犀商量,“阿沅,我知道不该说这些,不过这事儿确实不公平呀,咱们小娘子哪里比不上那群臭小子了?哼,前几天的马球赛,咱们还赢了他们呢。”
一句话勾起了灵犀的同仇敌忾,因为灵犀也参加了那场马球赛,还亲自操杆挥进了几个球呢。
是呀,咱们确实不比小郎们差,阿娘为什么要区别对待呢?
灵犀咬着下唇,看向萧南的目光满是哀怨。
马尾少女见状,心知自己劝说成功,决定再接再厉,“阿沅,我不是对学院有意见,只是觉得,可能是夫子们太忙了,一时疏忽了咱们。不如,咱们去提醒一下?”
尾音刻意上扬,听着是询问,但更多的却像是拿定了主意。
“……嗯,待会儿咱们去找校长!”
灵犀沉吟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用力的点头道。
台上的萧南已经讲完新规定,又详细分说了几项注意事项,这才大手一挥,宣布:“散会!”
众学生躬身行礼,然后很有秩序的退出场地。
萧南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目送学生们离去,眼瞧着他们有的进了教室,有的去了另一侧的演武场,有的去了实验室……直到操场上只剩下她与几个夫子,她这才笑着跟夫子们打了个招呼,然后缓步返回她的办公室。
刚刚坐下,还不等她拿起纸笔写东西,门外便传来一声清晰的童声,“校长,学生崔灵犀、史砚求见!”
萧南手中的毛笔一顿,一股自心底散发出的笑容爬上脸颊,她放下笔,扬声道:“进来吧!”
话音方落,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出现在萧南面前,她脸上的笑纹加深,随意的问:“你们两个来做什么?”
一个是她的亲生女儿,一个是史晼的侄女儿,也算是她的侄女儿,萧南对她们根本严肃不起来。
两只粉嫩的小萝莉凑到萧南近前,先是规矩的行了礼,然后你看看我,我用手肘碰碰你,小动作不断,却没有人先开口。
萧南讶然,轻笑一声,道:“哟,你们两个还客气上了?行了,这里又没外人,你们也甭装了!”
两只听出萧南话里的戏谑,不由得讪讪一笑,然后一左一右的扑到萧南近前,各捉起她的一只胳膊,撒娇道:“瞧您说的,我们两个向来规矩守礼,方才不过是敬重师长,所以才不敢贸然开口的。”
“扑哧~”
萧南一个撑不住,笑了出来,她伸手戳了戳女儿的额头,又点了点史砚的鼻头,“你们两个还规矩?哼,我怎么听你们宿舍的粗婢说,你们两个整天咋咋呼呼的,晚上熄灯了还不肯老实就寝?!”
被亲娘说破自己的顽皮事儿,灵犀小脸一红,旋即巧辩道:“哪有,我们可不是玩闹,我们讨论功课来着,对吧,阿砚?”她没说谎哦,只不过是说十句话有六七句与课业无关罢了。
史砚与灵犀住同一栋小院,两人因家中长辈的关系,兼之又都是爽朗大气的性格,私下里很是谈得来。
虽只相处了两年,但两人已经亲如姐妹。
且两个小姊妹默契十足,听了灵犀的话,史砚立刻点头,“是呀是呀,我们是在讨论功课,并不是胡闹。”她们确实讨论过功课哦,就是次数没有玩闹的次数多罢了。
萧南哪里不知道她们到底在做什么,不过见两只死不承认的样子,并没有深究,只是笑着摇摇头,道:“好好好,你们都是刻苦学习的好孩子。不过,学院既然规定了熄灯的时间,你们就该好好执行才是。”
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理当早睡早起。
两只忙点头,表示自己以后一定会听话。
萧南话锋一转,问道:“对了,你们来寻我做什么?快些说,别耽误了上课。”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待会儿是烹饪课,两只小萝莉还要去上课呢。
史砚给灵犀递了个鼓励的眼神。
灵犀道:“阿娘,我、我们德音堂的小娘子们对今天宣布的新规定很有看法。”
萧南一怔,“什么看法?”
灵犀有些不忿的说:“同样是积微学院的学生,为什么求索堂增设了特别活动课,而我们德音堂却没有?这、这是不是有些不公平?”
起初灵犀还有些理直气壮,但她发现,萧南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难看。她看不出阿娘是不是在生气,但、但看阿娘的眼神,肯定不是高兴呀。
难道自己说话的语气太生硬了,让阿娘不开心了?
灵犀心里惴惴,后头的半句话竟有些发颤。
萧南发觉到女儿的不安,强扯出一抹笑,道:“唔,你们说得很有道理,确实是我思虑不周。这样吧,你们先回去,稍候几日我会与德音堂的家长们好好协商……”
好声好气的解释了一番,总算将两个孩子送走。
打发了两只,萧南折回办公室,吩咐门外看守的丫鬟不准任何人打扰,然后关上房门,脚步有些踉跄的坐回蒲团上。
萧南这般失态,倒不是为了方才女儿的话而感到不悦,而是腕子上的玉镯忽然有了意动,她似乎又能感觉到桃源的存在了……
第367章 交易
桃源又回来了?!
萧南激动万分,她甚至等不及回家找个安静的地方仔细探查,而是直接在学院的办公室里实验起来。
右手细细抚摸着左腕上的玉镯,萧南满脸爱惜,那神情就像是抚摸一件绝世奇宝。当然啦,作为承载桃源神器的载体,玉镯也称得上奇宝了。
摩挲了好一会儿,萧南才渐渐平复了心情,凝神静气,启动意念,努力感应桃源的气息。
许是太久没有做这件事了,萧南非常紧张,她自己甚至都能清晰的听到怦怦的心跳声。
但,很快,这种激动与兴奋便被瞬间冷却下来,她感应了半天,精神力都未能探查到桃源的存在,更不用说探入其中了。
难道,刚才只是错觉,桃源并没有回来?
萧南不死心,大口大口呼着气,努力让自己真正的安静下来,然后再次集中全部的注意力,拼命的感应那股梦寐以求的灵气。
很可惜,不管她怎么集中精神,怎样努力探查,折腾了半天,她还是未能发现桃源的踪影。
“……唉,白兴奋了,”
萧南万分沮丧的叹了口气,刚刚升起的一点儿希望被熄灭,她的失望可想而知。
“算了,不是早就说好不再想了吗?”
呆愣愣的坐在榻上良久,萧南的脚都有些麻了,她才回过神儿来,慢慢下了榻,用力跺了跺脚,心里不断的安慰自己。
门外的侍女听到动静,忙低声询问:“夫人,您有什么吩咐?”
跺了几下脚,萧南觉得血液流动畅通了,她不再耽搁,直接吩咐道:“哦,没什么,告诉外头一声,咱们回家!”
“是!”
侍女乖乖应了,轻轻推开房门,见书桌上还摊放着白纸,毛笔沾了墨汁放在砚台边,便极有眼力见儿的问了句:“夫人,还有什么要带回家吗?”
萧南顺着侍女的视线看过去,这才想起她要写一些东西的。
不过,今天因着桃源的事儿,心情不太好,原本的思路也有些混乱,就是写也写不出什么东西。
她摆摆手,“没有,这些东西待会儿让人收拾了吧。”
说完,便不再停留,一甩衣袖,萧南走出办公室。
途中遇到了几位夫子,萧南停下来闲话两句。
一路走走停停,足足用了半个时辰的功夫,萧南一行人才回到荣寿堂。
玉簪听到信儿,已经迎了出来,在葳蕤院的院门外接到了萧南,她躬身行了一礼,“夫人,学院的事儿还顺利吗?”
萧南脚下没有停,点了下头,“嗯,一切都很顺利。家里可还好?二郎他们有没有乖乖的跟着冯尚宫习字、背书?”
玉簪跟在萧南身后半步远,边走边回禀:“家里都好,二郎、三郎、四郎和五郎都在小书房读书,二娘、三娘在暖房画画儿呢。”
萧南正走到院中,听了这话,立时调转方向,先去了正院后侧的玻璃暖房。
来到门边,隔着宽大明亮的玻璃,萧南清晰的看到一大一小两个小女孩正伏在书案上,闷头画着什么。
她们四周则站着七八个或大或小的小丫鬟,另外还有两个年长的嬷嬷,都错眼不眨的盯着小主人们。
萧南没有进去,走到南窗边看了一会儿,见阿嫮领着阿潇玩得很尽兴,她满意的点点头,然后便转身回到了主院。
行至廊庑下,还不等人走进堂屋,西侧专门为孩子们开辟的小书房里传出朗朗的读书声。
萧南的脚步顿时一轻,几乎是轻手轻脚的来到小书房的窗下,侧耳细细的听了一会儿,见几个儿子都在乖乖读书,这才放心的往堂屋走去。
一屁股坐在主位的单榻上,萧南抬手接过玉簪奉上来的茶盏,轻啜两口,暖暖的茶汤顺着口腔滑入肠胃,觉得身体都暖了几分。
“对了,夫人,乌郎君写了封信,是他家的鹞子送来的!”
玉簪放下托盒,跪坐在萧南身侧,从袖袋中掏出一封信,双手捧给主人。
萧南接连喝了几口茶汤,闻听此言,随手将茶盏放在一边,接过信件,撕开封口,拿出里面的信纸。
唔,信件不厚,信纸也只有两张。
萧南展开信纸,细细的读起来。
这是乌离从小渔村写来的。
自从一个多月前接到了肖义的来信,他满心都是如何促成两方的合作。
虽然人家肖义表示只愿意跟萧南谈,且萧南也亲笔写了回信,只需派个稳妥的人把信送过去即可。
但乌离不放心,积极的亲自跑到渔村,亲自将信送到了肖义留守的人手里,并直接在渔村买了套房舍,整日命人守在码头,翘首以待的等着肖义的回信。
没用几日,回信倒是等来了,但人家还是指名这信是写给萧南的。
乌离别提多郁闷了,不过他还是亲自骑快马将信件送回了京城。
萧南看了信,表情很冷淡,用轻不可闻的声音骂了几句‘白眼狼’,乌离耳朵尖,硬是听到了,他心中的疑惑更大了。
不过他很聪明,知道什么话该听、什么话不该听,有些话哪怕是不小心听到了,也要烂在肚子里。
萧南看完信,又捉笔写了一封,让乌离命人送到小渔村。
乌离哪肯让旁人沾手呀,他硬是片刻没歇息,顶着满身风尘又火速返回了渔村。
如此反复了两三次,只把乌离累了半死,最后他实在撑不住了,便将萧南送给他的鹞子弄来充当信使。
今儿是鹞子头一回送信,但也有可能是最后一次了,至少在与肖义谈判的事件中,这是最后一次通信了。
因为,信中肖义终于答应了萧南的要求,决定三个海岛免费为萧南提供十年的果蔬和粮食,十年后,双方若再想合作,那就重新坐下来谈条件。
而肖义也不是个肯吃亏的主儿,萧南这边增加了要求,他也不客气的跟萧南多要了些东西。
除了让萧南提供诸多官方的支持,肖义还提出,萧南需每年给他提供三十支火器,以及弹药三百箱。
当然起初肖义也是狮子大开口,一上来就要上千、上万的火器、弹药。
经过两边反复的磋商,最后才定下这个数字。
对此,萧南还算满意,看完信,命人取来笔墨纸砚,她直接给乌离写了回信,她答应肖义的条件,这项交易正式成交!
目送乌家的鹞子渐飞渐远,萧南长长的舒了口气,对于太仓、东仓等三个小岛,她还是颇为不舍的。
更不舍的当属桃源。
若是桃源还在,肖义那些白眼狼也不敢背叛她,她的一切也将继续美好。
若是桃源还在,她再去面对崔幼伯的时候,也不会觉得这么无助。
男人靠不住,她好歹也有桃源作伴,是也不是。
越想越不甘心,萧南起身来到寝室,将一干婢女都打发出去,又吩咐她们不许任何人打扰,然后插上房门,她便坐在壶门大炕上,继续试着重新开启桃源。
“咦?等一等,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我第一次打开桃源的时候,都是需要滴血认主的,如今要重新开启,是不是也需要滴血?”
萧南反复试了好几次,玉镯依然没有动静,她咬唇想了许久,忽然脑中灵光一闪,终于让她想到了法子。
抬手从发髻上拔下一根银簪,萧南咬着牙,用锋利的簪子尖部在细嫩白皙的手指上比划了几下,最后一闭眼,用力一划,一丝丝灼痛自指腹传来,萧南本能的吸了口凉气。
然后她丢下簪子,用力挤压了下划开是伤口,一颗颗血珠子缓缓冒了出来。
萧南没有耽搁,直接把伤口对准玉镯,血珠滚落在翠玉的镯子上,一滴、两滴、三滴……
萧南唯恐不够,中间又挤压了好几次,鲜血直接将玉镯全都涂满,她这才凝神静气,心中不停的默念‘桃源,开启’‘桃源,让我进去’之类的话语。
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萧南只觉得身子眼前画面一闪,进入到一个混沌的天地中。
天呀,桃源,我又能进来了!
萧南欣喜若狂,恨不得立时扑到在地上,狠狠的亲这肥沃的土地一口。
但很快,她发现了不对劲,眼前的一切与她印象中的桃源很不一样。
她的桃源,哪怕是在刚刚开启的时候,大体的格局都是规定好了的,有山有水有湖有田,更不用说还有那精致的竹楼。
可眼前呢,什么都没有,除了四周萦绕的雾气,就只有脚下的土地了。
这、这是个神马情况?
这还是她的桃源吗?
若不是她的桃源,那眼前的世界又是何地?
忽然间,萧南心底生出一股恐惧,她用力吞了吞口水,集中精神,吩咐在心中默念‘我要出去’。
眼前景色再次瞬变,萧南发现她又回到了自己的寝室。
呼,还好还好,新空间虽然看着原始了些,但还是能自由进出的。
就在萧南准备再进去探险的时候,脑海中忽然闪现出许多漂浮的文字,这些文字都是极为古朴的篆体字。
幸好这些年萧南为了练习书法,对历代字体颇多涉猎,那些漂浮的文字对她而言不算天书。
待看完那些文字,萧南的脸色变得很古怪,靠,桃源竟然是这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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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8章 缘由
“呼~~~”
反复看了好几遍,萧南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更没有理解错,这才长长的吐了口气。
娘的,桃源竟然是这么个来历,且她今生之所以能够幸运重生也不是老天开了眼,而是托了桃源的福。
她是桃源的宿主,桃源的升级、涅槃都需要她的努力,至少需要她活着,所以她才能幸运的重生。
桃源,呃,按照那些文字的解释再称呼它为桃源,似是有些不妥,可萧南又实在想不出该用什么词儿来形容,姑且先称之为桃源吧。
萧南不止一次的猜测过它的来历,但饶是她想象力丰富,想过N种可能,也没有一种与真相接近。
她曾经猜测桃源是仙家神器,比须弥空间还要高级的存在,可问题是,谁家的仙家神器有积分、能升级。
这分明就是后世种菜游戏的穿越般嘛。
可若说它是游戏的变体,萧南又觉得不像,因为游戏里可没有什么灵泉、玉露,而似玉露这般修复细胞、起死回生的神物,又有点儿像仙侠里那等洗髓伐毛的灵液。
有时萧南甚至觉得这会不会是什么异世界的高科技产物,但这也说不通,因为若桃源是高科技产物,它又怎么会附着在一支玉镯上,怎么着,也要弄个更现代化的载体吧。
尤其是桃源还能吸收其它神器上的灵气,这又颠覆了萧南的认知,它、它到底是个什么东东呀。
“我不是东西,而是一位超级大神(大神一词,在此绝对写实)用数千年的功力幻化成来的小世界。”
萧南正偷偷腹诽着,不想脑中闪烁的篆体文字消失了,忽然出现这么一句话。
萧南一怔,下意识的问道:“你,你是谁?怎么会在我的脑海中?”
问完这话,萧南就反应过来,试探的问:“难道你是桃源?”
“切,什么桃源,我是小世界,懂不懂?”
依然没有声音,只有似白雾凝成的文字,但萧南还是清楚的感受到对方对她的鄙视。
靠,这日子没法过了,好歹她也是活了三辈子的人呀,竟然被个不知什么东西的东西鄙视了。
“呸,你才不是东西呢!还有,什么三辈子?你也好意思说自己活了三辈子?”
一行行文字飞快的闪现,毫不掩饰对萧南的蔑视,“不是我骂你蠢,你实在是笨得没药医了。有本仙器的辅助,就是头猪历经三世,也能混出个‘人’样子来。可你呢,你看看你,你都做了些什么?”
萧南看了这些文字,双颊顿时涨得紫红,气得!
还不等她说什么,脑中又有了新的信息,“第一世我就不说了,那时你尚未发现本仙器的存在,活得平凡些也就罢了。可第二世呢,你都落魄成什么样子了?坐拥宝山而被诛,你丫也太笨了吧。换头猪都比你强!若不是本仙器慈悲为怀,耗尽全部的法力扭转时空,就你这样的还能重生?哼,想都不要想!”
起初的时候,萧南是被吓住了,紧接着是被气着了。
但很快,她便回过神儿来:靠,你个桃源拽什么拽,我上辈子过得不好,确实是我的问题,我也得到应有的教训了不是?
相较于被人刺杀与大慈恩寺,之前几年被爱人背叛、被小妾欺侮、无儿无女的寂寥与凄苦,更让萧南觉得痛彻心扉、无法释怀。
所以,这辈子她可以不要爱情,却分外看重亲情,看重她的几个儿女。
你丫个桃源,骂我前世蠢我认了,可说我这辈子也混的失败,就有些过分了吧。
不管怎么说,萧南觉得,今生或许没有收获爱情,但事业、儿女以及父母等方面,她还是很出色的,如今的局面也让她颇为满意。
前世的惨痛经验告诉她,人这一辈子不光只有爱情,还有其它更多的追求。
再者说,上辈子她与李敬的婚姻虽然失败了,但在开始几年间,两人过得还是很幸福的。
萧南也充分体验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说得文艺些,不管结局如何,至少她爱过,也尝尽了爱情的滋味。
既然前世已经知道了爱情是什么,今生,她也就不再苦苦执著。
崔幼伯如何,李敬如何,还有那个带着几分暧昧的李荣如何,萧南统统不在乎,她在乎的只有她的儿女、她的父母以及所有爱她的人。
好吧,说这话可能有点假,前两天萧南还为崔幼伯睡了武五娘的事儿而郁闷不已,表明她还是在乎这个夫君的。
然而就像生活有必需品和奢侈品一样,爱情对萧南而言,是奢侈品,实在得不到也不会强求。
桃源也一样。
失去桃源这些日子,萧南的生活也没有变得凌乱不堪呀,日子不一样过得有滋有味。
想通了这一节,萧南不再忍气吞声,嗤嗤冷笑:“没错,我是蠢,所以,我这蠢物配不上您这仙家神器。”
说着,萧南直接将腕子上的玉镯退了下来,很光棍的说:“既是如此,不如我将这镯子砸掉,好将您释放出来,您再去寻个厉害的主人,如何?!”
接二连三的被人骂做‘猪’,就是泥人还有三份土性儿呢,何况过得顺风顺水的萧南。
就是上辈子,她最艰难的时候,也没人敢当面辱骂与她,更不用说今生了。
萧南能忍才怪呢!
‘何’字的音儿还没落,萧南握着镯子的手已经扬了起来,作势就要朝墙壁砸去。
“住、住手~~”
脑中瞬间丢出三个字,显是对方真着急了,不再一副训斥的口吻,而是换了温和、甚至讨好的语气写道:“有、有话好好说嘛,干嘛发这么大的火……”
“哼,好好说?你方才怎么不好好说?”
萧南猜到对方可以解读她的心声,是以她并不敢动用心念,故意装作很生气的样子,没好气的说着。
“呃~这个,”够怪它好久没能与人沟通了,一时兴奋,竟忘了自己的处境,居然把宿主骂了个狗血淋头。
一想到自己的目的,它不禁有些焦急,连忙甩出几个道歉的词语。
对此,萧南只冷冷的回了一个字,“哼!”
“……不管怎么说,我总归救了你一命呀……”
桃源说尽了好话,见萧南仍不肯松口,只得丢出杀手锏。
萧南挑了挑眉,把玩着镯子的手顿了顿,旋即很无赖的说:“这时候又想起什么救命之恩了,话说,我什么时候想重生了。哼,我若死了没准儿就能回现代呢,谁让你多管闲事了?”
“……”
桃源无语凝噎,它若是有实体的话,定会吐血三升然后仆倒在地。
最后,一人一桃源又纠缠了许久,在桃源几乎要崩溃的时候,萧南才缓和了语气,问:“好了,不说那些没用了,你还是给我仔细说说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还有,之前你为何消失了?这次出现,为什么桃源里的景致与前两次不同?”
许是知道了萧南的难缠,又许是它有事需要萧南帮手,这次桃源不再摆谱,而是很干脆的给出了答案:
“我刚才说过了,我是一位超级无敌大神用数千年的时间缔造出来的小世界,可以独立于现实世界之外。”其实就是大神没事儿弄出来的小玩意儿,对大神没什么用,但在凡间却是神奇的仙器。
“那位大神虽已化神万年,但他在凡间还有一段因果未了,为了报恩,他便将小世界融合在一只玉镯中,然后交给恩人的后人。”知道修仙的人都应该明白,大神还要晋级,只有了却因果渡劫的时候才能没有心魔。
而萧南第一世的祖先,便是大神的恩人之后。只可惜,那位大神赠送的时候并未附赠说明书,是以这支玉镯在家族中传承了几百年,都没发现其中奥妙。直到萧南狗屎运的穿越,无意间滴血认主,这才开启了桃源。
“至于为何消失,皆是因为吸收了大量的灵气……”
要知道,小世界虽是大神缔造的,内中极富灵气,但几百年荒废下来,其中的灵气已经非常稀薄了,桃源展现出来的也只是小世界的一部分。
而它无意间从神鼎中吸取的大量灵气,一下子让小世界的灵气充盈起来,紧接着便是升级、蜕变。
“我升级的时候,需要封锁灵气,所以才会强制关闭。”所以,桃源便暂时消失了。
眼前文字飞快的闪动,萧南错眼不眨的盯着,直到桃源详细解释完各个疑问,她都没有发出一个字。
见萧南毫无反应,桃源又丢出几行字:“如今我升级完毕,不必再封锁灵气,桃源自然也就能开启了。”
说罢,见萧南还是没有动静,又道:“你刚才没发现吗,新桃源的面积比过去扩大了好几倍,且其中蕴含的灵气也比过去更加浓郁?”
等了一会儿,萧南依然没有说话。
桃源像个合格的推销员一样,继续游说:“你若不信,可以再进去看看呀。当然,新桃源看着似是没有原来的精致,但其功效却增强了好几倍。这些,你都可以逐一实验的呀。比如,你可以试着种些作物,或者丢些活物进去……”
PS:最近几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某萨的懒病大发作,昨天更是直接在床上赖到了下午,一个字都不想码,唉,真是对不住亲们了,~~~~(>_<)~~~~
第369章 各取所需
“怎么样,要不要试一试?”
拉拉杂杂的‘写’了那么多,桃源用极富蛊惑的口吻写道。
萧南挑挑眉,手上还在摩挲着那支镯子,凉凉的问:“你说完了?”
“……完、完了!”该说的、能说的,它都告诉宿主了,怎么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刚才这女人不还是一副欣喜若狂的模样吗,这会儿反而安静得有些诡异?
萧南勾了勾唇角,嘲讽模式全开,“看来,你还真把我当蠢货了?”
尾音故意上扬,很清楚的表达出主人的不悦。
桃源心里咯噔一下,暗道:难道她看出什么来了?不可能呀,自己、自己貌似没有说错什么吧?
桃源重新将方才说过的话整理了一遍,它确定,自己的说辞几近完美,应该不会引人怀疑呀。
萧南见对方装傻,冷冷一笑道:“我告诉你吧,你说的这些我一个字都不信。”
什么小世界,什么大神,什么报恩,什么升级,哪怕其中确有真事儿,萧南也坚定的选择不信。
“为什么?我、我说的都是事实呀!”
桃源略心虚,但,它能清晰的感觉到,对方是真心不信任它。
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她真的发觉了什么?
“哼,”
萧南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她没再说什么,直接将手上的玉镯丢到半空中,然后在它险些跌落地面的时候,再伸手将它抓住。
只惊得桃源心跳加速,呃,当然,如果它有心脏的话。
“别、别这样,我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你了呀。”
沉默片刻,桃源甩出几行字,“相信我,我真没骗你,我确实是那位大神幻化出来的小世界……”
写到最后,桃源甚至开始诉说它的功劳了:“前世今生,我足足伴了你两辈子呀,咱们是多少年的交情了,我怎么会骗你?再说了,我骗你有什么好处?”
“唔,终于说到主题上了,”
萧南眉毛一挑,凉凉的说:“你这般帮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天底下可没有免费的午餐。别拿‘报恩’说事儿,你若再说这个,绝对是在侮辱我的智商。”
欠下恩情的可是那位大神,而不是桃源本身呀。
再说了,这都过去多少年了,就是那位大神都不知道飞升到哪个犄角旮旯了,哪会顾得上她小小一个女子?
“呃,不为什么呀,你是我的宿主呀,相当于我的主人,我帮你做事,乃是天经地义的呀。”
桃源回答得倒也爽快。
可惜,依然不能说服萧南。
其实吧,如果它不是表现得这么人性化、这么积极,萧南也不会起疑心。
再加上它之前的态度,前倨而后恭,定是有所企图呀。
从表面上看,桃源正如它所说,从萧南发现它的那一刻,就一直在帮着她,让她得以在陌生的古代活得舒服、恣意。
可还是那句话,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萧南也没有自大到以为只要是猪脚,就能一路金手指,运气好到逆天。
想她上辈子,不就彻底悲剧了嘛。
这桃源貌似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可谁又能确定,这到底是皮薄馅儿多的大肉馅饼,还是注满其它材料的铁饼或毒饼?
“主人?”萧南嗤笑一声,“哼,似肖义那等生化人都能背叛,更不用说比他们更要智能、神通更大的桃源了。“
原本她说这话只是为了诈一诈桃源,不想说着说着,竟让她想起了什么,“等等,我听说真正的仙器,时间久了便会衍生出器灵,而你,该不会就是桃源的器灵吧?”
幸亏第一世的时候喜欢看小说,且不拘什么题材都看过不少,对于修仙世界的事儿,她多少也知道些。
“……”
桃源一怔,它真没想到萧南居然这么机警,只几句话的功夫,便察觉到了不对劲,还猜出了它的真实身份。
没错,它确实是小世界衍生出来的器灵,且经过数百年的修炼,它也有了修为,只是还没有修出真身,尚不能脱离小世界。
而它极力鼓吹萧南在小世界里种植,也确实另有目的。
因为它要修炼,就必须有灵气,可小世界的灵气已经被它吸收得差不多,再想升级,就必须有更多的灵气。
可小世界荒芜了多年,这里慢说是灵气了,就是生机都没有多少,所以需要大量的生命体。
作物也好、动物也罢,它们的生长虽然会耗费一些灵气,但在它们生长、成熟的过程中,也能产生大量的生机,有了生机才能孕育出更多的灵气。
这便是小世界最神奇的地方。
而萧南这个大神恩人的后代,便是小世界的宿主,只有她才能操控小世界万物的生长繁育,最后衍生出灵气来。
这也是器灵研究了好久才弄明白的事儿。
所以,上辈子它才会不遗余力的促使萧南重生。
因为没有萧南这个宿主,小世界便是个虚无、混沌的世界,没有生机、没有灵气,且若没有下一任宿主继承,用不了多久,小世界便会化作云烟。
玉镯只是一个媒介,而有大神恩人血统的宿主才是小世界存在的关键。
这一点,器灵却不想让萧南知道,所以它沉默了。
萧南却不给它静默的机会,又高高抛起玉镯,笑眯眯的说:“你不说就是默认了?其实你承不承认都无所谓,反正没有桃源,我的生活也没什么影响。”
“但有桃源的话,你却可以过得更舒适,不是吗?”
器灵实在忍不住了,便丢给萧南这么一句话。
这是实话。
不过,萧南却不会轻易的被说服,她微微一笑,“嗯,那倒是。但是,你得到的肯定比我多吧。”否则它也不会如此积极的劝说自己耕种了。
这也是实话,因为自它吸收了神鼎的灵气后,距离突破只差那么一咪咪。
器灵相信,不用太多,只需桃源维持一年、哦不,哪怕只有半年生机盎然的状况,单靠那些灵气,它便能修成真身,而且小世界也将成为他的囊中物。
这些,器灵更不想让萧南知道。
所以它又恢复了沉默的状况。
萧南耸耸肩膀,将玉镯戴回腕子上,整了整衣服作势要出去。
“等等,你、你真不考虑了吗?”
成功就在眼前,器灵真心不想放弃呀。
萧南笑得就像一只刚刚偷吃完鸡的狐狸,用不甚在意的口吻道:“我刚才都说了,桃源怎么样,我真心无所谓。我可不想费了半天的劲儿,为他人做了嫁衣。”
她是不聪明,可似这种‘自己出力、他人享受’的蠢事儿,她却打死都不肯干。更有甚者,好处拿不到,还会陪送上自己。
“……好吧,我说!”
器灵可以感应萧南的心思,所以它知道,这是人家的真心话。
沉默良久,它无奈的表示妥协,飞快的甩出大段大段的文字,将实情说了一遍。
最后,它又道:“我知道,没有好处,任谁也不愿意为他人劳碌。这样吧,几百年来我在小世界里炼化出一件奇宝,虽不能与桃源相媲美,但也是极好的仙家法宝。咱们不妨做一场交易,你替我在桃源里耕种,而待我功成之时,我便将那件奇宝留赠与你!”
萧南挑眉,“我怎么相信你会不会守信。万一你成功了,一脚将我踢开,或者将我灭口,我岂不是想哭都没有地方哭?”
器灵咬牙切齿的回道:“我可以用心魔发誓。”
这个可以有。
经过一番协商,萧南又问明了那件奇宝为何后,这才答应继续在桃源里开垦、耕种。
但问题又来了,萧南很久没有做过农活了,让她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妇再重新拿起锄头垦地,着实不容易。
萧南站在桃源里,看着比过去多了四五倍的耕地,头都有些大了。
难道再去跟萧卉交换一些现代化耕种设备?
不行不行,过去的教具、柴油等物已经够打眼了,如果她再弄出什么播种机,就是萧卉不敢说什么,旁人也该怀疑了。
要不就再去跟周老夫子聊聊,这位既然能做出实木自行车、实木校车,应该也能做出半自动化的耕种机械吧。
很快,萧南又摇头否决了这个想法:一次两次的‘提醒’或许能说是偶然,但次次都‘提醒’,人家周猛也不是傻子,也该起疑心了。
而且近日因火器的事儿,积微学院已经大出风头,若是再弄出个农业革命,就太惹眼了。
现在宫中风云诡谲,实在不宜太过高调呀。
想了又想,萧南无奈之下决定跟肖义商量商量,把东仓岛上的那套耕种设备借来用用。
反正器灵也说了,最长一年,最短四个月,它便能成功。
大不了就跟肖义借上一年,她照例给他好处便是了。
反正不管是她与肖义之间,还是与器灵之间都只是交易,大家各取所需罢了。
萧南这边有了主意,崔幼伯那边也正跟盟友会谈。
“阿叔,郭家的产业已经全部抄没入账,您看一看!”
程宏将一本厚厚的账册推到崔幼伯跟前,低声回禀道。
崔幼伯盘膝坐在蒲团上,他没有翻看账册,而是定定的看着程宏,道:“听说,最近几日,你与王副总管走得很近?”
PS:这两章写得貌似有些玄幻,那啥,这是最后一次重点描写桃源了,以后此物就真的消失鸟~~
第370章 掉坑里了(一)
王副总管,也就是平西大军的副总管王文度,专门负责后勤保障,是以他并没有跟随大军深入草原,而是留在后方负责总调度。
鄯州是陇右道治所所在地,又是十几个州之中比较富饶的地方,所以,最近一段时间,王文度都留守在鄯州。
他刚到湟水的时候,因旧年与郭继祖相识,便与他关系走得最近,是郭家的常客。
但没过多久,郭继祖便出了事儿,连家都被抄了,湟水没了相熟的人家,王文度着实安静了几日。
不过,崔幼伯却没有放松对他的警惕,要知道,当初贺鲁兵围湟水,苏定方率前锋赶来寻找贺鲁主力的时候,王文度就在军中。
随后,圣人写给他的密折中曾无意间提到过此人,虽没有说他有什么问题,但崔幼伯觉得他手底下绝对不干净。
圣人在密折中隐晦的提醒崔幼伯,定要看好王文度,倘或他有什么异常,定要第一时间上报。
是以,就算因着郭继祖一事而使得湟水风云突变,崔幼伯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他也没忘了让人看住王文度。
但,崔幼伯想不到的是,自家的侄女婿竟然与王文度凑到了一起,这、这不是找事呢嘛。
不对,更确切的说,程宏这是自己往坑里跳呀。
在崔幼伯看来,王某人既然已经入了圣人眼,想必他已经做了什么不妥的事儿,如今的王副总管看着风光,但绝对是个千年大坑,谁掉进去都爬不上来。
程宏呢,于公是湟水折冲府的都尉,与崔幼伯这个鄯州刺史配合得极好,一文一武两人数次合作得都非常完美。
于私则是他的嫡亲侄女婿,私底下对他这个叔父也甚至尊敬,旁的不说,单看在侄女儿的面子上,崔幼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程宏往坑里跳呀。
不过,在这之前,崔幼伯必须要问清楚,程宏亲近王文度的行为,到底是程家的意思,还是程宏一时迷糊才做下的错事。
若只是程宏一时糊涂、没看清王文度的为人,崔幼伯作为叔父,自是要直言提点一二。
可若是前者,崔幼伯就要思量一番了,毕竟他看程宏再顺眼,人家也姓程呀。事情牵扯宗族,提醒肯定要提醒的,但就不能那么直接了。
面对崔幼伯的目光,程宏喉结滚动了几下,略带心虚的避开他的视线,干巴巴的说:“没、没什么,我家堂伯祖父不是、不是平西总管嘛,与王副总管一路行至陇右,那、那什么,我阿耶关心堂伯祖父,可事关军机,又不能随意打探,便、便——”
说到最后,他实在编不下去了,因为崔幼伯那灼灼的目光中带着几分轻嘲。
呃,是呀,这种谎话偏偏三岁稚童还差不多,想骗崔幼伯,简直就是做梦。
程宏可没忘了郭继祖一家是如何被弄死的。
啧啧,郭某不知道他是怎么输的,但作为执行者之一,程宏却是非常清楚。
而且那些当场揭发郭别驾罪状的妇孺是怎么悄无声息的进入土堡的,程宏更是一清二楚。
当时听崔幼伯的计划时,他还觉得这位叔父在异想天开。
但后来,听闻那些奇人异士顺利藏在箱子里混进了土堡,又在短短数日将土堡上下摸了个遍,最后还能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数次将土堡的情报送出来的时候,程宏就彻底服气了。
事情发展最后,某位奇人异士在土堡的地牢挖了个地道,直接将那些妇孺从外头通过地道偷运进了土堡,再将一切痕迹抹平,一步步把郭继祖的罪证敲死的时候,程宏已经说不出什么了。
娘的,他家娘子的叔父真是太、太厉害了,瞧瞧人家几次出手,不管哪次都是那么的漂亮。
郭继祖牛吧,在鄯州盘踞了十几年,可硬是被崔使君弄得家破人亡、自己也身首异处。
如今整个鄯州,不管大小官员全都以崔幼伯马首是瞻,崔幼伯一句话说出来,下头的人没有一个敢怠慢。
自从郭继祖伏法后,鄯州几个衙门的办事效率出奇的高,崔使君的所有政令都被一丝不苟的执行着。
丝毫没有因为没了一个别驾,鄯州就出现了什么动荡。
程宏虽是武将,但也熟知官场规则,尤其是官员晋升的法门。无他,政绩耳!
而瞧鄯州上至官员、下至百姓异常积极的执行着崔使君的政令,河务、农桑甚至是括隐都进行的异常顺利,程宏可以肯定,用不了一年,崔刺史便能捧出卓绝的政绩。
依着这位使君与圣人的关系,以及崔家、萧家在朝廷的影响力,再加上一份近乎完美的成绩单,崔幼伯想不晋升都难呀。
对于这样一位牛人,程宏心服口服外带佩服的同时,也隐隐带着几分畏惧。
如今当着人家的面说了谎话,程宏更是都不敢直视崔幼伯冷静的双眸。
“……叔父,儿、儿错了!”
不等崔幼伯开口,程宏很诚实的认错了,低着头喏喏的说,“儿是武将,自是希望能驰骋疆场,然、然……”
他后头的话没说出来,但崔幼伯却明白,朝廷欲平息西突厥之乱,直接派出了平西大军。有正规军在前头顶着,慢说是湟水折冲府的府兵了,就是都护府的兵马都挨不上。
程宏是武职,想晋级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军功。
可几百里外就是战场,他却不能参与其中,任谁也会着急呀。
程宏想上战场,偏父亲那边不点头,领军的堂伯祖父也不答应,左右思索了好几日,他这才跟王副总管热络起来。
虽然王副总管不领兵,但负责军粮器械等物的供给,而这些东西是需要押运的,程宏想着,待他与王副总管混熟了,弄个帮忙护送粮草的任务也好呀。
至少上了战场,哪怕是火头兵也有机会杀敌。
因着崔幼伯不是外人,对他很关照,且以崔幼伯的身份,他应该不会说些没用的话,今日人家既然郑重其事的问到了此事,定有缘故。
所以程宏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结结巴巴的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崔幼伯松了口气,原来是这小子立功心切呀,并不是受了家里人的指令,既然与程家无关,那就好办了。
“你想为国杀敌是好事,知道上进,这很好!”
崔幼伯斟酌着词句,为了不打击年轻人的进取心,他还是意思意思的夸了夸程宏。
程宏却垮着嘴角,他知道,接下来崔叔父就要说‘但是’了。
果然,崔幼伯话锋一转,道:“不过,这件事你却办得有些不妥。我与王副总管不甚相熟,对他也称不上了解,但我了解郭继祖。”
剩下的话,崔幼伯也没说,他相信程宏能听明白。
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跟郭继祖关系亲密的人,即使不是坏人,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而且郭继祖有个罪名就是通敌,偏他在‘通敌’前与王副总管来往甚密,那么王副总管会不会也——
呃,当然,这种说法有些荒谬,但现在是战争时期,有些事必须谨慎。
至少程宏并不想让人怀疑自己的忠诚问题。
之前他是太想上战场了,一时忘了此事,崔幼伯这句话仿若当头棒喝,他立时想明白了,双手抱拳,躬身行礼道:“多谢叔父教诲,是、是儿鲁莽了!”
崔幼伯满意的点点头,虽然真正的原因他不能告诉程宏,但见他能听懂自己的暗示,他也就放下心来。
随后见程宏又一副落寞沮丧的样子,他不禁笑道:“瞧你个没出息的样子,不就是想杀敌立功嘛,这里又不是关内,贺鲁的主力也尚未溃败,想打仗还不容易。”
“叔父~~”程宏双眼放光,直勾勾的盯着崔幼伯。
崔幼伯却淡然一笑,轻声道:“放心吧,有长辈在,还会让你吃亏?!”
这个长辈很模糊,似是在指程老国公,又似是在说程宏老子,但程宏心里明白,崔叔父说的长辈是指他自己。
闻听此言,程宏愈发激动了,点头如捣蒜。旁人的承诺(伯祖父、阿耶除外)他不敢轻信,但崔家叔父他却是一百个相信,除了‘崔家店’的信誉好外,关键是崔叔父的能力高呀。
经过之前的几件事,程宏对崔幼伯的敬畏达到了峰值,既然叔父说了,那么定会有所计划,而他只需到时乖乖听话即可。
见程宏这般,崔幼伯的笑纹加深,唔,鄯州这边基本上没有问题了,只等到了秋天,一切便都有了定论。
公事顺遂,崔幼伯不禁分出一半心神思索京中之事。
武氏什么的,崔幼伯并不放在心上,他相信,依着娘子的能力,一个武氏在崔家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让他比较在意的是爱女的亲事。郑家是不可能的。
崔幼伯虽没见过郑十九,但从萧南、以及留守京中的暗卫的信中可以得知,这小子不是什么好鸟,不过是个有些心计的小纨绔罢了,慢说是他的宝贝阿沅了,就是阿嫮这样的庶女,他都舍不得嫁给郑十九。
对此,他与萧南的看法一致,那就是给郑十九再寻个良缘——总归是外家的子侄,崔幼伯也不想把事儿做得太绝。
但随后,萧南给他的信中写明,人家郑家和郑十九根本不领情,就赖上他家阿沅了,而且还闹出了醉酒说疯话的荒唐举动,崔幼伯读完信,险些没将书案踹翻。
既然郑十九不识趣,那就别怪他心狠了。
“唔,只是不知那事娘子办得怎样了~~”
崔幼伯摸着刚刚留起来的颌下短须,笑得有些森冷。
第371章 掉坑里了(二)
坑郑十九、坑郑家一把,是崔幼伯的主意。
而萧南……崔幼伯笑着摇头,娘子还是心太软呀。心里虽这么抱怨着,但眼中却满是宠溺。没办法,他就是喜欢这样有底线、会心软的老婆。
在萧南看来,他们夫妇看不上郑十九,委婉的拒了也就是了,然后再给他找门恰当的婚事做补偿,也算全了两家的姻亲关系。
郑十九不领情,那就给个小教训也就是了,又何必把事做得太绝?
毕竟郑十九除了纨绔了一些,并没有什么违法乱纪的恶行,只需好好纠正,还是能调教好的。
但真给人家挖个坑,把人家一个可以调教的孩子推坑里,是不是太、太狠毒了些?!
崔幼伯却不这么想,他讲究的是防微杜渐,把祸害掐死在萌芽中,而不是等祸患发生了,再来个补救。
亡羊补牢,虽未晚矣,但还是有损失呀。
这是崔幼伯绝不想看到的。
而且,经过几年的历练,崔幼伯深切的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绝对不能小瞧任何一个人,哪怕是郑十九这样的半大郎君。
万一这件事没有处理好,郑十九对崔家心怀怨恨,也不用做什么,只在外面胡乱说上几句,他家阿沅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崔幼伯才不会任由这种不确定的事儿存在于自己家人身边呢。
他要的,是绝对的控制!
再说了郑十九不是真正的无辜,他又不是无知幼童,既然都学会演戏了,想来不缺心机。他已经做出了选择,且已付诸行动,那就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所以,郑十九小盆友,你注定要被埋坑里。
坐在书案前想了想,崔幼伯还是拿笔给京中的暗卫写了信。估计娘子还是会心软啊,为了尽快了结此事,崔幼伯决定悄悄的推一把。
“阿嚏~阿嚏~~”
郑平正坐在窗下的矮榻上吃茶,忽觉得鼻痒,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表兄,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被迫拉来聊天的长生,正觉得满心不爽,见郑平这般,忙关切的问道。瞧他那神情,大有郑平说个不舒服他就立马跑去请大夫的架势。
不是长生盼着郑平生病,实在是他与这位表兄没什么话可说呀。
唉唉,自己那儿还有二十篇大字没写呢,待休沐回家的时候,叔祖父可是要检查的呀,他哪有闲工夫和郑表兄胡侃?!
关键是郑表兄说的话,长生真心不感兴趣呀。什么吃酒,什么游猎,什么百戏,他统统不喜欢呀。
好吧,是他激动了,在郑表兄说的一大堆东西中,至少他对游猎还是蛮喜欢的,但就算是喜欢的活动,也要有喜欢的人相伴才有意思。
郑表兄?
还是算了吧,他宁肯跟长寿去打猎、忍受他各种令人喉噎胃疼的吐槽,也不愿与郑表兄一起去。
偏阿娘说了,郑表兄是家中亲戚,再不喜欢也要看在阿婆的面子上容忍几分,至少不要当面撕破脸。
所以,面对郑平的滔滔不绝,长生只能默默听着。这会儿见郑平似有不适,长生恨不得立时冲出去请大夫,然后‘请’郑平直接回家养病去。
如此,他的耳根子也能清净几天。
郑平揉了揉鼻子,带着点儿鼻音:“无妨,许是早上小解的时候受了点儿风寒,不碍什么的。”
说完这话,他又想起正事儿,继续撺掇小表弟:“阿弟,我听几位好友说了,学院新开设的特别活动课甚是精彩,他们跟着夫子出去了一趟,回来后个个都神采飞扬的……”
郑平状似无意的挑拨着:“尤其是那个袁家老六,他凭什么呀,不过是一寒门庶族子弟,竟也在咱们跟前炫耀。”
他们郑家再势颓,那也是一等世家,岂是那等连末等世家都不算的家族所能比拟的?
郑平相信,小表弟亦是旧姓士族,应该与他一样看不起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土鳖们。
如今那些土鳖都跑到自家门前炫耀了,依着世家子惯有的脾性,就算小表弟不喜那些游乐,也要争上一争。不争馒头争口气嘛,郑平就不信崔令朔没有傲气。
只要崔令朔争了,一切就都好办了,只需他的校长阿娘开个后门,嘿嘿——
什么,你说萧校长铁面无私,应该不会特别照顾自己的儿女?
开毛玩笑呀,当初学院增设特别活动课的时候,明明只让男生参加的,结果没用几天,德音堂的小娘子们竟也能参加,这其中就没有什么猫腻?
郑平热爱八卦事业,他可是听好友说了,是萧校长的女儿崔灵犀私下里找了萧校长,之后萧校长才宣布德音堂开设新课程的。
他相信,只要崔令朔开口,萧校长定不会轻易驳了长子的面子。到那时,郑平便也能跟着一起参加游乐,哦、不,是特别活动课了。
郑平这般算计,也不是没有原因:学院规定,只有年满十四周岁的学生才可以参加,偏他差一个月才十四岁。
若是相差的多了,不参加也就不参加了,可就差这么一个月他就要等一年,简直冤死了有木有?
还有一个不能说出口的原因,郑平这段时间跟那些小纨绔们喝酒、吃肉、嬉闹得上了瘾,一时再让他回到校规森严的日子,他根本就回不去了。
因为学院增开了新课程,那些原本与郑平勾勾搭搭玩乐的小纨绔们都被更精彩的新课程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发觉在新课上可以正大光明的玩乐,且玩得内容还很高级,他们哪里还肯再偷偷摸摸在山林里做些低级原始的游戏?
另外,学院也加强了学生管理力度。
每天三餐时,校舍里都有粗婢点名,有倘或去食堂用餐的、或是去图书馆读书、去公共书房练字的,那边也有人记名。
若两下里对不上,除非有特殊原因,不管谁没有确切的去处,学院都按照‘违纪’论处。
而根据校规,一学年违纪五次的学生,留级一年,同样错误接连三次违犯者,直接开除出学院。
郑平可是个极重视面子工程的人,怎么可能愿意面对‘开除’的窘境?!
他丢不起那个人呀。
没了玩伴又没有机会,已经十来天了,郑平再也没能去山林玩乐。
这可把他憋坏了。
郑平憋了好几天,总算想出这么个办法来。
他继续撺掇着,“若是我也就罢了,我家世不显,在学院又是个初来乍到的,被人挤兑、炫耀了也无妨。可阿弟不同呀,外家和自家长辈都显赫,夫人又是学院的校长,即便你年纪尚幼,但胜在聪明好学……凭什么袁六郎这样的人都能去上新课,你却不能?”
一边说,郑平一边偷觑着崔令朔的表情,见他眉心凸起,白玉般的小脸上似是略有不虞,他不禁暗喜,用‘我为你好’的口吻建议道:“阿弟,明日就是旬休了,不如你回去问问萧校长?”
长生沉默不语,但一张小嘴儿却紧紧的抿着。
郑平自觉把住了长生的脉搏,火上浇油道:“我听说,萧校长肯在德音堂开设新课,皆是为了阿沅表妹……那什么,阿沅年纪也不够呀,她都能参加,你更有资格参加了呀!”
郑平这话说得违心,因为事实是,德音堂也开设了类似求索堂的特别活动课,但内容并不完全一样,且对年龄的要求也不同。德音堂的小娘子,只需年满十周岁便能参加。
而灵犀恰好去年冬天过了十周岁的生日,所以,人家是附和要求滴。
对此,长生心知肚明,因为他们姐弟虽不在一处上课,但每天都互通消息。他们建立鹞子群,可不是为了热闹、好玩儿,而是为了随时与亲友保持联系。
郑平说的、以及他没说的东西,灵犀早就详细的告诉了长生,所以,听了郑平的这番话,长生非但不会觉得阿娘偏心,反而认为郑十九无耻。
现在的长生,慢说唤郑平‘姐夫’了,就是唤他一声‘表兄’,长生都觉得憋屈。
揉着眉心,长生微眯着眼睛想办法。人家这般卖力的‘挑唆’,他若是还没有反应就太不正常了,阿娘说了,时机未到,长生还不能跟郑平摊牌。
“阿弟,你是怎么想的?难道你愿意看着一群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在咱们眼前显摆?”
郑平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连声催促着长生表态。
被逼问的没办法了,长生只得说:“表兄,既是学院的规矩,我等身为学生就要遵守,这牵扯不到什么士族庶族上来。而且我崔氏受世人推崇,绝不单单只因为一个‘崔’字。”
长生傲然的扬起头,那种自骨子里透出来的骄傲让他稚嫩的小脸熠熠生辉,那神情、那气质当真不负‘世家子’三字,也隐晦的用行动表明他们崔氏何以受人推崇。
郑平避开长生的目光,讪讪的笑道:“是、是,是我着相了,表弟勿恼。不过,能上新课程也是极好的呀~”
长生见他不肯死心,无奈的点头,“好吧,明日旬休,我回去问问阿娘。”
稍后,他又补了一句,“不过,事能不能成,我却不敢保证,还请表兄见谅。”
“呵呵,咱们一起,咱们一起~”郑平的目标很明确,无论如何都要拉上崔令朔。
只可惜,他的心愿要落空了,萧南决计不会让长生与他纠缠在一起,因为这件事本身就是个坑……
第372章 掉坑里了(三)
积微学院与朝廷公务员一样,都是遵循旬休的休假制度。即,每十天休沐一天。
明天就是休沐日,学院为了照顾家远的学生,只在下午安排了两节课。没办法呀,这年头是有宵禁的,同坊区的还好,即便晚一些,也不会被关到坊门外面。
但其它坊区的就惨了,坊门什么的可是到点就关呀。
倘或是因为学院安排的问题,而导致学生不能顺利回家,萧南这个校长都难辞其咎。
这天下午,第二节课刚刚结束,学生们规矩的给夫子行了礼,恭送夫子离开后。这才如鸟兽散般飞快的跑回校舍,抱起要拿回家的东西,欢欢乐乐的去校门口集合,待同学们到齐了,一起乘坐校车回家。
灵犀和长生两个就住在隔壁,原本无需搭乘校车的。
刚来上学的时候,两只正在兴头上,便以‘遵守校规’为由,硬是和同学们一起搭乘校车,其实,他们坐等同学集合的时间,都足够他们步行回家的了。
不过,那时两只正新鲜着,谁说都不管用。萧南也乐得孩子们能与同窗打成一片,也就默许了他们的‘任性’。
后来新鲜劲儿过去了,两只从周猛老先生那儿也知道了校车的运作原理,对这个可以自行行驶的大家伙不再好奇,但他们也没有就此跟校车说拜拜。
因为在校车里,他们可以和同学聊个小天、八个小褂、甚至吐个小槽,一群人叽叽喳喳的闲聊,气氛很是欢乐。
有好几次聊天聊得太入迷了,灵犀和长生两个都忘了下车,一路跟着走下去,而其它同学呢,也不愿就此中断话题,到站了谁也不下车。
苦逼的校车就这样在大街小巷足足转了两圈,直到天色渐晚,再不回家就要宵禁了,一个车厢的人才恋恋不舍的下车离去。
好在这样的情况并不多,不过,小盆友们喜欢在校车里与周围的人聊天却成了习惯。
今天也不例外,一干抱着包袱或者拎着箱子的学生们,纷纷站在大门一侧的空地上,一边等着校车,一边与身边的熟人闲聊。
学生们这么热衷校车聊天,是有原因滴。主要是学院的校车是不分年级的,不管是初年级、中年级、高年级,还是同年级组的春耕班、夏耘班、秋实班,大家都在同一辆校车中。
因是贵族学院,京城的上流社会就这么大,是以有不少学生是亲戚、故交,甚至是堂兄弟、叔侄。
平日里大家各自忙着学习,又有自己年龄相仿的同窗相伴,虽有鹞子群互发消息,但很少有机会见面。
尤其是最近学院加强了管理,每天都有人记录自己的行踪,为了减少麻烦,学生们也减少了晚上串门的时间。
是以,回家前等校车、搭乘校车的时间里,大家便习惯性的凑在一起亲切会谈。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学院的校车也是分男女的,等候校车的场地,也不在同一个地方。
若是德音堂和求索堂两处的学生汇作一处,想必更加热闹。
不多会儿,急着回家的学生们便都聚集到了一起,学院那辆超级拉风的校车也在几个壮硕男子的操作下,缓缓驶到门前。
众学生习惯性的排成队,井然有序的上了车。
人群中,长生也拎着个靛青色的包袱缓缓跟着队伍上车。
与往日不同,他今天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临座的好友与他聊天,他也是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
“阿朔,你没事儿吧?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呢!”
邻座是个八九岁的小胖子,长得肥壮可爱,说话也憨憨的,他并不与长生住在同一个宿舍,但却同是中年级‘春耕班’的同学,是同窗,两人的交情不错,看到崔令朔不似平日活泼,不禁担心的问道。
“呃?”
长生一扭头,正好看到小胖子肥嘟嘟的脸,足足愣了几息,他才反应过来,笑着说道:“无事,阿辰无须担心。”
说话间,校车已经出了学院,走了半条街便来到荣寿堂的大门前。
长生的脸正好对着车窗,忙笑道:“哎呀,我到家了,待明日回校的时候,咱们再聊哈!”
说着,也不等小胖子回应,他便拎起小包袱,飞快的赶到门边,在跟车护卫的搀扶下下了车。
护卫直接将长生交给了崔家的门房,等门房的小管事在校车登记簿上签了名,这才放心的返回校车,然后校车缓缓启动,朝另一条巷子驶去。
“哦,好,阿朔,明日见!”小胖子坐在窗边,眼睛一直跟着长生的背影,长生下车后,他直接从车窗里探出半个身子,卖力朝长生挥着小肉巴掌。
“阿辰,明天见!”
长生手里的包袱已经被机灵的小厮接了去,他忙用力挥挥手,目送校车离去。
随后,门房的小管事亲自护送长生进了院子。
“阿姊呢?她回来了吗?”
别看长生年纪不大、个头不高,但小家伙颇有气势,缓步走在几个躬身服侍的大人跟前,竟没有半分的违和感。
“好叫大郎知道,大娘还没有回来呢。”管事跟在长生身后一步远的地方,刻意缩小了自己的步子,时刻保持与小主人间的距离。
“哦,那你们留好人等着阿姊,没准儿阿姊一会儿就回来了!”
因为要避嫌,男女校车分别从两个校门出发,再加上女孩子比较讲究,集合的时候就会慢上一些,所以灵犀和长生极少有机会能同时到家。
长生小大人的吩咐着。
“是,大郎放心,门房留了人的。”管事弓着身子,连连点头。
走了两步,长生又问:“对了,阿娘在家吗?”
管事答:“在!”至少他没看到夫人出门。
管事一直把长生送到了中庭,再往后就属于后宅了,那里就不是他一个成年男子能进入的地方了。
而这时,长生的书童和丫鬟们早早的侯在了中庭的回廊处,他们齐齐跟长生见礼。
行完礼,一个健壮的粗婢从小厮手里接过包袱,书童则从袖袋里摸出一个荷包顺手塞给那管事,顺便还用眼睛挑了挑跟着管事的那几个小厮。
管事会意,这是大郎(或是夫人)赏给他们几人的,待下去后,这袋子钱分给其它几个一些。
当然,具体分多少,还是由他这个头儿说了算。
管事身后的几个小厮也明白这个意思,他们脸上纷纷露出喜色。主人向来大方呀,饶是有管事分去大半,落到他们每人手里也足足有几十文呢,要知道他们一个月的月例才不过三四百文钱呐。
管事等几人赶忙向长生躬身谢赏。
对此,长生并不在意,他随意的摆摆手,然后直接抬步进了中庭,上了早就备好的奚车,一路朝葳蕤院行进。
葳蕤院的堂屋里,萧南刚刚从厨房出来,今天灵犀和长生要回来,按照惯例,萧南都会亲手做两个菜犒劳他们。
今儿做的是香橙虾仁儿和浑羊子鹅。
香橙虾仁儿好做,只需将虾仁和作料放在挖空雕好花边儿的香橙碗里,然后上甑蒸即可。且将整只橙子切好、挖空、雕花等工序,都有厨娘来做,真正让萧南做的工序还真不多。
不过,浑羊子鹅就比较费时间了,这是彼时的一道名菜,做法有些麻烦——
即选取肥鹅一只,破腹、将内脏取出,填入肉、糯米饭,然后用五味调和;
再取羊一只,依旧破腹、取出内脏,将处理好的鹅塞进羊腹中,然后把羊腹切口缝好,最后将整只羊烹饪。
待熟透后,去掉羊肉,专门吃鹅。
这道菜放在后世不算什么,但在物资匮乏的古代,就有些过于奢靡了,所以只在贵族权宦人家流行。
就是崔家,也不是经常做这道菜的。
萧南想着孩子们辛苦了十来天,虽然她知道学院饭堂的伙食也不差,但终归是做母亲的,她还是一心想着给孩子们补一补。
亲手将料馅调好,又亲眼看着整只羊被架在火上,萧南反复叮嘱厨娘们看好火候,这才离开了厨房。
坐在榻上,萧南接过茶汤,轻啜两口,问道:“时辰不完了,灵犀和长生怎么还不回来?”
玉簪还没有开口答话,门外廊庑下的小丫鬟已经扬声通传:“夫人,大郎回来了!”
萧南不禁笑了出来,“呵呵,还真是不经念叨呢。长生,还不赶紧进来!”
“是,阿娘!”
进了葳蕤院,行至廊庑下,原该放松的长生,仍挺着个小胸脯,迈着四方步,颇有架势的踱了过来。
不过当他听到阿娘声音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的加快了步伐,进了门,端正的行了礼:“阿娘,儿回来了!”
萧南看到儿子仍是一派小学究的样子,不禁无奈的摇摇头,唉,这小子,年纪越大越不可爱了,前两年她逗弄一番,儿子还能露出些稚童的模样。
但现在,不管她怎么逗弄、诱哄甚至是说教,这小子都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温吞模样,仪态举止什么的更是规范得可以媲美礼仪教科书。
“过来,让阿娘看看你瘦了没有~~”
无力的叹了口气,萧南又扬起一抹笑,冲着儿子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长生的额角抽搐了几下,吐槽道:拜托,阿娘,咱们前日才见过的,当时您还把我从头到脚摸了一遍,我是胖是瘦,您不是早就知道了?!这会儿又问?
PS:继续调整思路中,争取尽快完结,(*^__^*)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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