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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妇的极致重生全文阅读

作者:萨琳娜     弃妇的极致重生txt下载     弃妇的极致重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43章 途中

    萧南和崔幼伯确实想到一处去了:

    首先,他们夫妻对与郑家联姻没有半分兴趣,哪怕郑家是崔幼伯的外家,他也不愿意把女儿嫁进郑氏。

    其次,两人都想到了釜底抽薪的计策,即由他们出面给郑平‘推荐’一门极好的亲事。

    郑平以及他背后的郑家,若是肯接受,那自是更好,崔氏小夫妻也会站在长辈的角度,给孩子们送份大礼、以贺新婚。

    郑家人若是不同意,崔幼伯淡定的表示也没什么,他会努力让对方同意。

    在信中,他没有说什么激烈的言辞,但其中隐含的威胁,却充斥在字里行间,只看得萧南很是爽快。

    “不愧是上过战场的人了,说话就是不一样。”

    萧南很满意崔幼伯的态度,她就知道在女儿的亲事上,崔幼伯绝不会顾忌大夫人的情分,而是以女儿的幸福为基本前提,郑平这小子,啧啧,还是寻个更合适的岳家吧。

    萧南心情大好,继续往下看信。

    但很快,她的笑容渐渐冷却,最后直接将信拍到了案几上。

    尼玛,好个崔幼伯,你丫的竟敢把别的女人弄回家,还、还特么大言不惭的让她这个做娘子的‘好好照顾’。

    照顾?

    老娘照顾个鬼!

    萧南愿意照顾金枝、玉叶,那是因为这两个都是她的人,至于其它的侍妾,萧南才懒得理。

    靠,她又不是天生犯贱,老公有了别的女人,她不但不生气,反而还会‘贤惠’的嘘寒问暖、关照衣食?

    越想越气,萧南看向那几页纸的目光满是愤恨,直接抓起来团成一团,直接丢向案几一侧的火盆,想直接烧掉了事。

    可也不知怎么了,许是萧南太生气了,掷铜钱掷得百发百中的她,竟失了手,纸团在火盆上方划了个优美的抛物线,最后滚落在墙角。

    萧南更生气了,她站起来,三两步跑到墙边,拾起那纸团就想往火盆里丢。

    手都放在火盆上方了,她又停住了,崔幼伯不是个笨蛋,他们夫妻的关系正处在一个微妙的状态中,他离京前一直在做努力,就是离京后,也表现得非常恋家。

    且在任上一年多,崔幼伯都没有碰过其它的女人。

    这一切,都是一个信号,而萧南也准确的接收到了。

    夫妻两人的关系日趋亲密,在这么个时刻,崔幼伯没道理自己毁掉之前的努力呀。

    对了,那个女人是谁?

    方才萧南只顾着生气,一看到崔幼伯要送个女人回来,她就气得不得了,后面的内容她压根儿就没看。

    深吸一口气,萧南将手上的纸团慢慢展开,忍着怒气,又将那一段从头到尾细细的读了一遍。

    看完信,她的神情很复杂,有恍然、有疑虑、有担心,还有隐隐的兴奋,最后统统化作平静。

    “来人~”

    萧南重新坐回案后,整理下心情,沉声唤道。

    “夫人!”

    玉簪快速的从门外闪了进来,躬身听候差遣。

    “去,命人将杨姨娘西侧的小院收拾出来,再准备两个伶俐的丫鬟,四个粗婢,四个洒扫婆子……”

    萧南发出一连串的指令。

    玉簪默默听着,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夫人这是要做什么?

    听她这安排,竟是安排小娘子、亦或是贵妾的规格呢。

    可二娘(指阿嫮)年纪还小,且夫人早就说了,让她们母女留在葳蕤院的跨院,应该不会轻易将她挪出去。

    那、那就是有新的妾侍进门?!

    不会吧?

    想到这种可能,玉簪眼中闪过一抹惊疑,不自禁的抬头看了萧南一眼。

    萧南看出她眼中的疑惑,笑道:“看来你已经猜到了,没错,咱们郎君在鄯州纳了贵妾,娘家姓武,虽没有写婚书,但也是正经人家的小娘子,因是再嫁,所以……”

    玉簪皱眉,表情很是不忿,“夫人,郎君、郎君怎么能这样对您?”

    崔幼伯离京一年多,荣寿堂、积微学院都是她们夫人一手打理,还有家中的几个小郎、小娘子,哪个不要夫人操心?

    除此之外,夫人还时刻担心远在湟水的郎君,想方设法的帮他。

    哼,当初若不是她们家夫人命人研制出了火器,鄯州早就贺鲁的人攻破了,而崔家大郎也早就‘殉国’了。

    结果,他就是这么回报夫人?!

    玉簪越想越气,有时她真是为夫人不值,夫人对崔家、对崔幼伯可谓是掏心掏肺,可崔家以及崔某人又是怎么报答夫人的?!

    大夫人那边还在给夫人出着难题,这边,崔幼伯又弄了个‘贵妾’?

    家里有个杨姨娘还嫌不够,如今又来个武姨娘,崔幼伯,你到底想要哪样?!

    萧南却无比淡定,轻轻勾了勾唇角,笑道:“没什么,我既能容下一个杨姨娘,自然也不会将武姨娘拒之门外。”

    说道杨姨娘,萧南似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对了,再有几日武姨娘就要抵京了,待她入府后,一切待遇皆与杨姨娘相同。你也叮嘱下那些丫鬟、婆子,不要为难人家。”

    “……”玉簪眉头皱成一团,她很想问一句,夫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思及两人的主仆身份,她还是强忍了下来,怏怏的应了一句:“是,婢子遵命!”

    萧南见到玉簪强忍怒气的样子,心里很是烫贴,她知道,玉簪这是为自己打抱不平,也是为自己心疼。

    唇边的笑纹加深,她放缓了语调,“好了,我这里没什么事了,你下去吧。”

    玉簪躬身行礼,默默的退了出去。

    萧南望着玉簪的背影,愣了一会儿神,然后思绪再次回到崔幼伯的那封信上。

    武氏,武五娘,她终究是要进崔家的门呀,只是相较于前世,今生她落魄许多。

    命运真是个玩儿人的东西,你说它神奇,它也确实神奇,前后两辈子,兜兜转转的她还是与武氏重新聚在了一个屋檐下。

    你说命运混蛋,它也确实混蛋,自己都这么努力了,可生活的轨迹总也逃不开前世的阴影。

    她与武氏,武氏与崔幼伯,她与崔幼伯,到底是怎样的宿命纠葛呀。

    萧南不知道,她在这里感叹命运,几百里外的官道上,却有人暗赞自己运道好,刚出京就碰到了熟人。

    “哎呀,这不是崔小管事吗,你不在鄯州伺候郎君,怎么回来了?”

    毕力术一身半新不旧的胡服,刚在酒肆里坐定,便从窗户里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他也顾不得吃饭,一个鲤鱼打挺,直接从榻上跳了起来,三两步奔到门外,拉着一个年轻男子热情的打招呼。

    毕力术口中的‘崔小管事’,也就是崔德芳,猛然看到毕力术,先是一怔,旋即笑道:“咦?竟是你小子,你怎么会在这里?郎君不是留你在京城伺候娘子吗,你、你这是——”

    一边说着,崔德芳一边别有深意的上下打量毕力术,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小子到底是出京为主人办事呀,还是想偷溜出来玩乐?

    毕力术满脸堆笑,道:“嘁,我当然是奉了郎君的密令,特意来接你们的!”

    他早就看到了,崔德芳后面还跟着几辆马车,其中一辆的车厢布置得很是豪华、考究,外头还有小丫鬟跟车,一看便是女眷。

    再加上他离京前也曾在坊间听说了不少流言,其中一条便是崔家大郎在任上与旧日的老相好重逢,两人干柴遭遇烈火,谱写了一曲柔情蜜意的恋歌。

    两下里一联系,毕力术便脑补出了‘真相’,试探的说道。

    没想到,他这一诈还真诈出了效果。

    崔德芳一怔,连忙走进几步,压低声音问道:“你、你有郎君的密令?”

    崔德芳虽不是崔幼伯的铁杆心腹,但也是他信得过的人,再加上他们父子两个都是崔家的管事,对崔幼伯的一些秘密还是有所耳闻。

    近年来,自家郎君除了明面上的心腹,还暗中培养了一批或机灵、或能干、或武艺超群的暗卫,这些人只听郎君一人调遣,除了郎君,谁也不知道那些暗卫具体是谁。

    就是夫人,也是不知道的。

    可毕力术竟直言‘奉了郎君的密令’,在崔德芳看来,他这是变相的承认自己就是暗卫呀。

    两下里一联系,崔德芳也脑补出了真相,心中已经信了七八分,不过他出于谨慎,还是问了句:“你、你果是——”

    后头的话他没有说出来,因为毕力术已经点头了。

    两人交换了眼神,各自想着自己脑补的真相,偏还能想到一处,不得不赞一句‘好巧’呀。

    不过,毕力术是运气好,他赌对了,崔德芳身后的马车里确实坐着武氏,那个坊间流言中的女猪脚。

    武氏没见过毕力术,但却见过崔家护卫的腰牌。

    再说人家有崔德芳做人证,她也就信了毕力术的话,心里忍不住笑开了花——崔郎果然心里有我,不但不忍我吃苦特意送我回京,还担心途中的安全,先是派人护送,又调集高手来迎接,足见是怎样的重视她呀!

    见过了武氏,毕力术又跟其他相熟的崔家护卫打了招呼,便直接混入护卫堆里,跟着武氏的马队,重新返回京城。

    望着熟悉的官道,毕力术暗暗发誓:萧夫人、崔刺史,你们这般算计与某,某、某定十倍、百倍奉还!

    PS:二更。

第344章 打蛇

    几日后,武五娘的马车缓缓来到京城的城门下,撩开车窗帘子,她定定的看着巍峨的城门,心中激动万千:她、武五娘,又回来了!

    扶着车窗木框的手用力收紧,白皙的手背上浮现出隐隐的青筋,那些曾经冷待过她的、欺侮过她的人,她要统统将之踩在脚下。

    尤其是萧南。

    哼,听说她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宫里、坊间很是风光,不但名下的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就是那个什么学院也一跃成为京城乃是大唐最有名的贵族学院。

    许多京郊、乃至洛阳的富户、权贵都想把孩子送进来。

    一年十万贯的学费,在那些人看来,仿佛就是一堆破铜烂铁,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就往萧南手里塞。

    偏萧南还拿乔,居然将大多数求学的人拒之门外,放话说,学院每年秋季招生,每次招生都要考核,通过的才能入学。

    入学后,必须遵循学院的校规,倘或有违反的,且同样的错误违反三次的,直接予以劝退。

    劝退?尼玛,这不是自己将大把的银钱往外推吗!

    这两年着实受了点儿穷的武五娘,一想到满山满谷的铜钱就这样插着翅膀飞走了,她就心疼的要命,不止一次的暗骂萧南败家——积微学院可是崔家的产业呀,那些钱也应该是崔幼伯的呀,萧氏、萧氏凭什么把属于郎君的钱丢出去?

    自从崔幼伯亲自写了婚书,纳武五娘为妾后,她就以崔家人自居。

    纳妾礼成后的第二天,她便主动跟崔幼伯要求帮忙管家。

    崔幼伯也没有犹豫,直接将刺史府的内院交给了她。

    武氏见状,心中的底气更足,恨不得使出浑身的解数,将刺史府管得妥妥当当。

    武氏也确实有些能力,她毕竟是世家女,且出嫁后一直管家,不管是理论还是经验,她都非常丰富。

    虽然刺史府的规模,远比她娘家或是前夫家大许多,内宅中的烦琐事也比前者多了好几倍,但经过最初的手忙脚乱,她很快就将诸事处理妥当。

    刺史府的内院,渐渐变得肃静、规矩许多,无形间竟也多了股生气。

    倒不是说之前刺史府有多乱、多没规矩,而是一个没有主母坐镇的后院,恁是崔幼伯再厉害,手下的管事再能干,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尤其是内院,崔幼伯终究是个男人,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他根本无暇顾及。

    且只有男主人的宅院,男仆也比女仆多,时间久了,整个院子就充斥着一股浓郁的阳刚之气。

    而武氏的出现,则让刚硬的阳气中多了几分婉约的阴气。

    阴阳调和,家宅的气场才能平衡嘛。

    刺史府慢慢有了‘家’的味道,武氏很是得意,崔幼伯也不吝于在人前狠狠的夸奖了她几次。

    特别是在郭别驾跟前,崔幼伯更是把武氏夸成了一朵花,还反复感谢郭别驾的大媒。

    郭别驾每每听崔幼伯‘谢’他,他的表情就很怪异,说不出是生气、还是无奈、亦或是担心,但绝对不是高兴。

    见此情况,崔幼伯不动声色,但下次见面的时候,继续猛夸武氏能干,只把武氏说成了贤良淑德的典范,言语间甚至流露出对武氏很满意,回京后也让她帮主母管家的意思。

    他的种种表现,都告诉郭别驾一件事,那就是他的便宜外甥女在崔幼伯跟前很得宠,且在崔家极有权柄,甚至有资格摸进崔幼伯的外书房。

    武氏终于能接近外书房了,郭别驾本该高兴的,可他就是高兴不起来——武氏成了崔幼伯的贵妾后,只给外头送了一次消息,且还是那种无足轻重的小事。

    这让郭别驾忍不住担心:那个死丫头,是不是以为顺利当上崔家的姨娘,就能为所欲为了?就可以摆脱掉他这个‘媒人’了?

    想过河拆桥?

    门都没有!

    郭继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当下便命人将潜伏在武五娘身边的阿琴唤来,严词训诫了一番,几乎是拎着耳朵叮嘱她,命她好好‘提点’武五娘。

    阿琴无端挨了一通训,很是气愤,她在郭家不敢发泄,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回到刺史府,拉着武氏便是一通训斥。

    阿琴不但把郭继祖训她的话,换了个称谓,照原样砸给了武五娘。而且她还加上了利息——自己无端被武氏连累挨骂,这个损失,她定要从武氏身上找回来!

    哼,骂她,都是便宜她了!

    武五娘谨记上次的教训,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得意忘形’,这次,她没有发飙,而是阴沉着一张脸任由个小丫鬟指着她的鼻子叫嚣。

    足足骂了半个时辰,阿琴才意犹未尽的住了口,也学着郭别驾的口吻,交代道:“郎君说了,再给你一次机会,三天内定要查清那件事,否则,就不要怪郎君不讲亲戚的情分了!”

    “……好,知道了!”

    武五娘忍着怒气,僵硬的点了点下巴。

    “嗯,那就好!”

    阿琴很得意,一种把主人踩在脚下的快感袭上心头,让她通体舒泰。

    话说最近一段时间,看着武氏如此风光,又是被崔幼伯宠爱,又是管家理事,刺史府的下人们对武氏也颇为敬重,阿琴很是气闷。

    明明这个女人是她脚底下的泥、任她责骂的破落户,如今、如今竟又抖了起来,阿琴眼红的同时,也隐隐生出几分担心——万一这个女人哪一天真的翻身了,那自己岂不是要倒霉?

    所以,趁着这次机会,借着郭别驾的名义,她狠狠骂了武氏一通,一来是出气,二来也是威吓,让武氏明白自己的身份,不要以为有崔幼伯做靠山就能翻身。

    哼,郭别驾可不是好相与的,而她阿琴虽是个丫鬟,可却是别驾派来监视武氏的人,在她面前,武氏别想摆姨娘的谱儿。

    效果不错,这不,武氏虽满心愤恨,还不乖乖的任由她训斥?

    阿琴得意的甩了甩袖子,转身到外间儿吃原本属于武氏的糕点去了。

    望着阿琴嚣张的背影,武氏的表情依然麻木,但眼中却闪烁着怨毒的寒光。

    手中的帕子绞成了麻花,武氏在心中默默的发狠:阿琴,那个贱婢,你等着,日后我定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发完了狠,武氏开始冷静下来,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她该动手了。

    她来崔家是要享福的,而不是做密探的。

    武氏不笨,未出阁时曾读过许多书,她知道‘奸细’这个职业不好做。

    她必须时刻警惕,绝不能暴露,一旦暴露了,等待她的将是无比残酷的下场,真到了那一步,死都是一种解脱。

    而即使幸运的没有暴露,她的结果也好不到哪里。她会继续为郭继祖卖命,直至没了利用价值,然后被‘灭口’。

    左右都是个死,为何当初她还有答应郭继祖?

    回忆起过往,武氏眼中闪过一抹异彩。

    没错,做奸细没有好下场,可寄人篱下也好不到哪里。

    与其窝窝囊囊的在郭家当个打秋风的表亲,还不如赌一把。

    没准儿她能赌赢,不但能顺利摆脱郭别驾的控制,还能赢得崔郎的心,到那时,她又能过上富贵安逸的生活,岂不美哉?

    对,拼了!

    武五娘骨子里有一股狠劲,这种狠,不止对外人,对自己,她也能狠得下来。

    为了能让崔幼伯对她心生感激,她临时修改了郭继祖的计划,硬生生挨了那本该能躲掉的一箭。

    接下来的事实证明,她的血没有白流,崔幼伯虽没有彻底信任与她,但她也从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表亲,顺利走进了崔幼伯的寝室。

    崔幼伯不信她,武氏是知道的,受了这么多磋磨,真话假话,她还是分得出的。

    而她却必须装傻,故意做出一些‘得意忘形’的蠢笨言行,这样既能骗过阿琴,也能让崔幼伯放心。

    上一段失败的婚姻告诉她,世间绝大多数的男人并不喜欢自己的女人太聪明、太厉害。

    她若表现得太精明,定会吓跑崔幼伯的。

    还有一点,她心中还有顾忌,在没有彻底解决郭继祖的问题前,她并不敢彻底放开自己,全心去经营她与崔幼伯的感情。

    所以,作假就作假吧,演戏就演戏吧,她必须等待一个极好的时机,然后再跟崔幼伯‘摊牌’。

    到那时,真情流露也好、假戏真做也罢,她有信心定能让崔幼伯彻底信了自己。

    不过在这之前,她必须把郭别驾摆平。

    至于如何摆平……唔,她可要好好想想。

    武五娘盘膝坐在榻上,双眼定定的看向房间的某个角落,大脑则像一台马力十足的机器飞快的运转着。

    傍晚,崔幼伯从衙门回来,刚进门就发觉不对劲——咦,每日都来中庭前迎接自己的武氏,怎么今日没来?!

    微微挑了挑眉,他脚下没停,一路朝后院走去。

    行至寝室外的廊庑下,崔幼伯抬眼看了看黑漆漆的窗子,愈加肯定到了自己的猜测。

    “武姨娘,郎君回来了!”

    门外伺候的小丫鬟赶忙通报。

    “嗯,知道了!”

    武五娘略带哽咽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屋里瞬间亮了起来。

    片刻后,武五娘从屋里迎了出来,她低着头,态度无比恭敬的服侍崔幼伯进门。

    “五娘,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进了门,崔幼伯没有似往常一样任由武氏给他换衣服,而是认真的问道。

    话音方落,就听得噗通一声,武五娘笔直的跪在了崔幼伯脚边……

    PS:补昨天滴。话说,每个月总有一天,某萨什么都不愿想、什么都不想做,就想抱着个暖水袋,默默的忍受好亲戚的肆虐,真是对不住亲们了,~~~~(>_<)~~~~

第345章 打七寸

    历练了好几年,崔幼伯的心性已远非当日所比。

    虽达不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地步,但也不会轻易被什么吓得大惊失色。

    所以,武五娘这么一跪,崔幼伯只觉得有些意外,并没有什么惊异。

    他淡淡的扬了扬眉毛,心说话:啧,这又是演得哪一出呀。

    不过为了‘配合’人家的表演,崔幼伯还是故意做出惊讶的模样,疾声问道:“五娘,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家中有人为难与你?让你受委屈了?”

    一边说着,他还亲自弯腰,作势要将武五娘扶起来。

    不想,武五娘却躲开了他的手,抬起头,用一双泪光闪烁的大眼看着他,贝齿轻咬下唇,表情很是为难。

    好一会儿,她才缓缓摇头,泣道:“郎君,不要误会,家中并无人敢欺侮与我。是、是——”

    故意停顿了许久。

    崔幼伯见状,也很‘上道’的急声追问,“到底发生了何事?五娘莫怕,有什么为难的事,不妨告诉我,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定会全力相助。”

    闻听此言,武五娘似是下定了决心,“郎君,有件事我早就想告诉你了,只是、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听到这句熟悉的台词,不知为何,崔幼伯脑中竟浮现出自家娘子那张满含讥诮的俏脸,以及她那句让人喉噎胃疼的话。

    那是祖父尚未过世时的某一天,崔幼伯记得很清楚,阿娘身边的一个姓葛的婆子,奉了阿娘的命令来荣寿堂给娘子传话。

    也不知那葛婆子是真怕了娘子,还是故意在娘子面前拿捏,含含糊糊间就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当时,他家娘子冷笑一声,毫不客气的骂了回去:“哼,好个‘不知当讲不当讲’。你该不该说,我也不知道,但你说这话就该打……”

    一番措辞严厉的话砸下来,只把那葛婆子吓得慌忙跪下,连连叩头求饶。

    事后,萧南曾对崔幼伯解释:“郎君不常与这些婆子、妇人打交道,自是不知她们的一些腌臜伎俩……凡是说什么‘当讲不当讲’的,不是想故意在人面前表现,就是想拿捏人,我最讨厌这样的人……难道我说‘不当讲’,她们就不说了?哼,摆明就是想提条件嘛。”

    那时崔彦伯也没在意,权当笑话听了。

    如今,面前的武五娘也说出了这句‘名言’,他忽然非常想念远在京城的娘子。

    唉,算算日子,他已经离京快半年了,虽然知道家里一切都好,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娘子又是家里又是学院,还要时不时的进宫,定是忙坏了、累坏了。

    一想到娘子忙得脚不沾地的样子,他就忍不住一阵阵的心疼。

    偏他什么都做不了,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快些将鄯州的情况料理清楚,他也能早些回京,这样一家就可以团聚了,他也能把娘子肩上的胆子分担过来。

    武五娘幸好不会读心术,如果她知道此刻崔幼伯心中的想法,定会郁闷的想吐血——她费尽心思的做了这么多前戏,为的就是让崔幼伯能更怜惜她,在同情心的作用下,也能更加理解她。没想到,她的这番努力,却让崔幼伯想起了萧氏,这、这……

    只能说,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更幸福呀。

    崔幼伯很快回过神来,伸出双手,用力将武五娘拉起来,嘴里不停的说着:“有什么话坐下来再说,你放心,就算是你做了什么错事,只要把话数清楚了,我自有计较。无端端的跪着,像个什么样子?!”

    武五娘也不是真心想下跪,方才跪了那么一小会儿,她的膝盖就有些疼了。

    如今见崔幼伯强拉她起来,她稍作挣扎了下,便借坡下驴的顺着崔幼伯的力道,站了起来。

    崔幼伯拉着武五娘,一起坐在南窗下的蒲团上,两人相对而视,崔幼伯微微颔首,示意她可以说了。

    武五娘又咬了咬嘴唇,似是还在做思想斗争,就在崔幼伯忍不住想开口提醒的当儿,她终于开口了:“这件事与郭舅父有关……”

    起初,崔幼伯没把武五娘要说的话放在心上,但听了没一会儿,他的神情渐渐凝重起来,眉头也拧在了一起。

    “……郭舅父对我有恩,我、我本不该把这事儿说出来,可是,一想到那些无辜的人,我总觉得良心不安,”

    武五娘半垂着头,一边说,一边偷偷用眼角的余光偷瞄崔幼伯。

    见他的神情果然肃穆起来,她心中大定,她就知道,她的这份大礼不可谓不重。

    崔幼伯见了,重视的同时,也定会明白她对他的一番情谊。

    且,崔幼伯与郭继祖的争斗,武五娘心知肚明,而她也想利用一下两人的敌对关系。

    她相信,只要崔幼伯落实了她说的内容,定会有所表示。

    到那时,她既能摆脱郭别驾的控制,还能赢取崔幼伯的信任,端得是一箭双雕。

    崔幼伯沉默不语,良久,才沉声问道:“此话当真?”

    问完了,又发觉自己的语气过于生硬,稍稍缓和了下,崔幼伯解释:“五娘,我不是不信你的话,实在是,这事委实匪夷所思,且事关郭别驾……我与他的恩怨,想必你也听说了,此事若是真的也就罢了,倘或有一丝不实,为夫难免要落个公报私仇、故意为难下属的罪名呢。”

    崔幼伯这般谨慎,武五娘非但不生气,反而露出一丝笑容,“郎君说得哪里话?您这么想是应当的,就是妾身,当初听了这事儿,也直觉得荒谬,根本就不信呢。若不是我亲眼看到——”

    说到这里,武五娘猛地住了口,扭头朝四下里看了看,发现四周没有外人,她还是不放心的看向崔幼伯。

    崔幼伯明白,她这是向自己问询,确定此处能否放心说话。

    他缓缓点头,小声道:“五娘放心,翰墨、澄心都在外面,寝室方圆十几丈,没有我的许可,断无一人能靠近。”

    其实不止门外,就是房顶上也有人看守,崔幼伯可以很自信的说,在这间寝室里,他可以放心的说任何话,哪怕是骂骂宰相、抱怨圣人。

    武五娘得了崔幼伯的保证,便真的放下心来,一五一十的将自己亲眼看到的某些事告诉了他。

    最后,她还期期艾艾的说:“我担心那些妇孺,曾偷偷跟着去瞧了几次,如此也就知道了她们的落脚点。”

    崔幼伯眼底闪过一抹亮光,惊喜的问道:“哦,你知道他们住在哪里?”

    没想到武氏还有这份心计,啧啧,找到那些妇孺,也就有了证据呀。

    相较于那些在宴集上被郭继祖的属下灭口的‘刺客’,他们可是活生生的证人呀。

    有了这些人证,他就足以定了郭继祖诬良为盗、残害无辜百姓的罪责。

    见崔幼伯如此兴奋,武五娘心中很是得意,她早就知道会这样。

    她亲手把郭继祖的把柄送到崔郎手里,崔郎一心想扳倒郭别驾,自然不会注意到小小一个她。

    待崔郎回过神儿来,那时郭继祖应该已经受罚,即便不死,也会被崔幼伯逼得在鄯州呆不下去。

    无比狼狈的郭继祖,忙着收拾家当、带着家人逃离还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她武五娘?

    郭家人走了,她再把那个该死的阿琴‘摆平’,她的秘密也就无人知晓了,而她也就能长长久久的留在崔郎身边。

    ……一切就圆满了。

    就这样,武五娘满怀‘圆满’的美好愿望,目送崔幼伯急匆匆的去书房,她知道他已经信了自己,虽还不是十足十的信任,但至少已经信了六七分。

    再说了,方才她说的那件事,也算是帮了崔幼伯的大忙,只待事成了,崔幼伯便会记住她的好,明白她对他的情谊。

    匆匆来到书房的崔幼伯并不知道武五娘又在脑补什么,此刻,他只想尽快派人去武五娘说的那个地方,将那些幸存的妇孺接到安全的地方,然后再跟郭继祖算账。

    不过,当他唤来阿大等几个心腹护卫的时候,他渐渐冷静下来,理智也都回笼,他重新将武五娘的话整理了一遍,猛然发觉,这件事还需谨慎。

    “郎君,若武姨娘没有说谎的话,一切果如您当初预料的那般,那些刺客,根本不是什么突厥的密探,而是无辜的边民,只是家人被郭继祖挟制,这才被逼着来行刺与您……”

    方才阿大就潜伏在寝室的屋顶,是以,武五娘说了什么,他听得一清二楚。

    崔幼伯点点头,“没错,是我连累了他们。”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啊。

    可怜那些知恩图报的爽直汉子了!

    崔幼伯想起那些他在城门下救进城的百姓,想起那几张熟悉的面庞,他就忍不住难过。

    “郎君这话说的不妥,一切皆因郭继祖,是他逼良为盗、还意图谋害郎君,犯下这等罪孽的是他,与郎君何干?”

    阿大生于坊间、长于市井,最喜欢快意恩仇,说完这些,他急切的问道:“郎君,既已有了人证,咱们是不是能直接拿下郭某人了?”

    在他看来,郭继祖害了这么多无辜的百姓,把人弄死了,还给人栽赃了个恶名,真是该死。

    过去没证据,就算他们猜到了,也不能把人家怎么样。

    如今好容易有了人证,郎君便可以直接动手了呀!

    崔幼伯却缓缓摇头,“不成,打蛇打七寸,这事儿虽恶劣,却不足以定郭继祖的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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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6章 较量(一)

    崔幼伯的对敌原则,是不动手则已,一动手便要彻底解决对方。

    就拿郭继祖的这件事来说吧,从表面上看,他郭某人以权胁迫无辜百姓充当刺客,刺杀自己的上峰,诡计不成又将一干‘刺客’灭口,绝对算得上丧心病狂、胆大妄为。

    如今有了人证,似乎可以将郭某人绳之于法。

    但崔幼伯冷静下来,却不这么想,逼良为盗、刺杀朝廷命官,这些罪名看着挺大,但真若落实起来,朝廷未必会要了郭继祖的命。

    毕竟现在西突厥之乱未平定,而郭继祖在西北军中还颇有几分人缘,就是现在的平西大总管程老国公,也曾与郭继祖在一个军营里待过。

    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只要不是通敌叛国的大罪,朝廷并不好处置似郭继祖这样老资格的朝臣。

    且就是那两宗罪名,也不是实打实能敲死的。

    真若打起了官司,郭继祖非但不会认罪,极有可能会反咬一口,说那些妇孺是西突厥密探的余孽,极力‘请求’朝廷杀了他们以正国法、震慑西突厥。

    郭继祖若是再无耻一些,没准儿还会放出‘那日宴集的刺客之事,是崔幼伯一手导演出来的苦肉计,想趁乱刺杀郭别驾,诡计被郭别驾识破后,他又找来那些刺客的家眷诬告’之类的流言。

    直接将屎盆子扣到崔幼伯头上。

    反正崔刺史与郭别驾不和,这是整个鄯州官场都知道的‘秘密’。

    且之前崔幼伯表现得极为强势,别驾府前的一溜人头,足足挂了一个来月,若不是随后郭继祖先服了软,说不准现在那些风干得只剩骨头架子的人头,还在郭家门前的高杆上飘荡着呢。

    所以,郭继祖真哭着喊着‘崔郎君欲杀我’之类的话,还真有不少人会相信。

    如此一来,崔幼伯的处境就太不妙了,极有可能打蛇不死反被咬,他决不允许自己陷入那样的境地。

    阿大虽爽直,但并不鲁莽,他听了崔幼伯的分析后,深觉有理,附和道:“郎君说的没错,那郭某就是个黑心肝的鼠狗辈。您说的那些,他还真有可能做得出来。”

    听自家护卫直接攻击上郭某的人品,崔幼伯忍不住轻晒一声,他不是这个意思,好吧?!

    他是想说,要彻底搞掉郭继祖,必须有个连他的姻亲都不敢为之求情的罪名,比如谋反、通敌。

    不过这些崔幼伯并不想跟旁人解释。

    阿大却还在思索郎君说的那些话,好一会儿,他才有些懊恼的说:“这么说来,这次咱们岂不是白忙一场?那些妇孺呢?咱们还要不要管?”

    “管,为何不管?”

    崔幼伯回答得斩钉截铁,他用力点了一下头,郑重的吩咐道:“阿大,待会儿你就亲自带人去,悄悄将他们接到城外,唔,就安置在我新置的山庄里吧,再留上几个人,好好保护他们。”

    他们家中的男人因自己而丧了命,不管是于公于私,崔幼伯都会确保他们的安全。

    “是,属下明白!”

    阿大听出崔幼伯话里的郑重,他也板住面孔,认真的应道。

    崔幼伯又吩咐了一些细节,确定没有遗漏后,这才摆手让阿大退下。

    “唔,这件事虽不能直接用来攻击,倒也不是全无作用!”

    崔幼伯一个人坐在书案后,手指无意识的在几面上划来划去,反复回味着方才武五娘对他说的那番话。

    不得不说,武五娘很聪明,她对崔幼伯说的那些,十之八九都是真的,比如郭继祖逼良为盗、意图刺杀崔幼伯这一段,武五娘一点儿都没掺假。

    但,她却隐去了自己是郭继祖派来的密探,而那日刺客之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给她接近崔幼伯而铺路。

    在武五娘的描述中,她曾听说她的郭舅父与崔幼伯不和,她参加宴集,也正是想帮忙说和,争取化解两人之间的矛盾。

    至于刺客什么的,她事前并不知情。

    事后,还是小丫鬟阿琴无意间说漏了嘴,她才知道自己被郭舅父利用了,而那些刺客也别有内情。

    武五娘说到这一段的时候,表情非常到位。

    那种被至信之人算计的悲哀、无助,那种无意间做了帮凶的愧疚与不安,那种毫不知情却险些害了挚爱之人的懊恼与伤心……几种情绪,她全都完美的融入到了自己的一双媚眼中,就连崔幼伯也险些深陷其中。

    “妾身不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但郭舅父这般,实在太让人伤心了~”

    武五娘哭得肝肠寸断,话语里满是愤怒与凄苦,她是这么对崔幼伯说的:“换做旁的事,就是刀山火海,妾身也愿意为郭舅父做,不为别的,只为他老人家在妾身最困难的时候肯伸手相助……可这事,实在有违天理,也有违妾身的良心,妾身决不能同意。”

    随后,武五娘还表示,“妾身虽无意,却还是误打误撞的顺了郭舅父的‘安排’留在了郎君身边,呜呜,郎君对妾身这般好,妾身又怎能让人算计了您?郎君,郭舅父虽没有让我做什么,但、但妾身进府这件事却是郭舅父刻意谋划的,期间还害了那么多无辜之人的性命,妾身实在没脸待下去了,故而,明日妾身就搬出去,还请郎君赐一封放妾文书——”

    说到最后,武五娘又从榻上滑落到地上,跪倒在崔幼伯的脚边,双手抱着他的腿,哀哀哭泣着,口口声声要崔幼伯休了她。

    崔幼伯当然不能答应,他起身再次将武五娘扶起来,亲手帮她擦去泪水,定定的看了她许久,才长叹一声,道:“事前你又不知情,怎可怪你?你是我亲自写了婚书,在州府衙门立契存档的妾,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女人,你又没有错,我怎能休了你?”

    武五娘却用力摇头,头上的簪环朱钗被甩得叮当作响,她抽抽搭搭的说:“郎君对妾身这般好,妾身感激莫名,却也要为郎君考虑。”

    崔幼伯正待开口,却被武五娘的一只小手堵住了嘴。

    武五娘道:“郎君,您先听妾身一言。郭舅父费尽心机把妾身推到郎君身边,定是有所图谋,如今他虽没有对妾身要求什么,但日后他挟恩自重,让妾身做有害郎君的事儿,妾身又该如何?”

    说着,两道泪水流过脸颊,武五娘哀泣道:“呜呜,一边是恩情,一边是、是挚爱之人,妾身左右为难呀。为了避免出现那样的情况,妾身还是先早早离去为好,也省得给郎君添麻烦。”

    厉害,好个厉害的女人!

    崔幼伯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暗暗点头,他没想到武五娘会用这种方式向自己‘摊牌’。

    不过他又必须承认,武五娘的这个法子最有效,既半真半假的点出了她入府的‘真相’,又以退为进的逼他表态。

    至于崔幼伯会如何决断,那就更简单了,前头有她送的一份大礼,他还真不能顺水推舟的把她送出刺史府。

    所以,哪怕武五娘哭着喊着要被休,崔幼伯都不能答应,还要温言安抚。

    啧啧,经过她这么一出,就算日后有人(比如郭别驾)跑来告诉他,说武五娘当初的舍身救命是个阴谋,她入崔家是来当密探的,崔幼伯也不能以此为由问责。

    非但不能问责,崔幼伯还要帮武五娘说好话。

    唉,这事儿弄得,他还想从武五娘那儿探听些情况呢,现在看来,却是不成了。

    “‘那件事’到底是什么事儿?郭继祖到底想探查些什么?”

    崔幼伯眉头微蹙,一想到有人觊觎自己的东西,偏又不知道对方想要的是什么,他就无法安心。

    原本,他想更‘宠爱’武五娘几分,一来让她放松警惕,方便自己套话。二来也是误导郭继祖,让他情急之下加紧逼迫武五娘,武五娘有把柄在郭继祖手里,出于无奈,也会有所行动,崔幼伯也就能知道‘那件事’究竟是什么事了。

    可所有的计划,都让武五娘这么一哭给哭没了。

    眉头越拧越紧,崔幼伯思索良久,最后决定,把武五娘送回京,顺便再诈一诈。

    他只需隔断武五娘和郭继祖的联系,然后大张旗鼓的送她回京城,郭继祖心里定会有所想头,或许他能从中看出些什么。

    等等,隔断?

    崔幼伯猛地想起一事,大声喊道:“来人!”

    门外守候的澄心立刻推门进来,“郎君,您有什么吩咐?”

    “快,派人去内院,将武姨娘身边的阿琴给我带来!”

    崔幼伯疾声吩咐着,又恐下头人办事不经心,他迭声催促:“快,要快,赶紧去呀!”

    澄心极少看到郎君如此着急的样子,他不敢耽搁,答应一声,脚下带风的跑了出去。

    “唉,真是个痴汉,怎么没早想到这个人呢!”

    崔幼伯用力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懊恼的在书房里转圈,不知为何,他心中有种不妙的预感,“只希望不会太迟!”

    果然,两刻钟后,澄心满头大汗的跑了回来,刚进门就气喘吁吁的回道:“郎、郎君,不、不好了,阿琴、阿琴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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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7章 较量(二)

    阿琴失踪了,在守备森严的刺史府,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武五娘说:“阿琴说家里阿娘病了,她要回家探病,妾身体恤她一片孝心,便准了她,还赏她十贯钱,好让她给她阿娘请医问药,唉,谁知,她、她这一去竟、竟——”

    语未尽,泪先流,只是不知道她在哭阿琴的失踪,还是在哭自己没了个贴心的小丫鬟。

    且她话里的意思,竟有几分暗示,阿琴绝不是别驾府派来的奸细,而只是个有点儿贪心的普通小丫鬟,这次失踪,极有可能是携款私逃。

    崔幼伯一个字都不信。

    但不管他信不信,‘事实’就是如此,人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门房和角门看守的婆子说:“上午阿琴曾出去一趟,但昼食后她便回来了,她回来后,不曾再见她出府。”

    “也就是说她没出府?”

    相较于武五娘,崔幼伯更相信崔家的下人。

    他一个人坐在书房里,面前摊放着一卷书,不过他的目光并没有在书页上停留,而是定定的看向窗外。

    阿大躬身而立,低声道:“没错,属下不但问了各角门的婆子和门房小厮,还特意问了暗中看护内院的护卫,他们也没有看到阿琴出院门。”

    “……这样啊,”

    崔幼伯双手撑在身后,缓缓仰起头,喟叹一声,道:“我记得内院有两处井,一个在厨房附近,一个在正堂后侧的小院里。你们派人去小院那儿看看吧。”

    他的声音不急不缓,但听在阿大的耳中却似响雷一般,不禁微惊道:“郎君的意思是——”

    崔幼伯点了下头,“你们去看看吧……希望我没有料中。”

    可惜,老天没听到崔幼伯的心声,一个时辰后,阿大匆匆赶回来,回禀道:“找到阿琴了!”在井里。

    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崔幼伯静静的坐在榻上,对这个结果一点儿都不意外,他忽问道:“对了,你们去小院,可曾引起旁人注意?”

    阿大摇摇头,“郎君说要私下查看,故属下并不敢声张。且那小院靠近马厩,除了几个粗使婆子,平日极少有人去。”不是人来人往的地方,自然不会有人注意。

    崔幼伯却露出嘲讽的笑容,喃喃道:“是呀,极少有人去的荒芜小院,阿琴却死在了那里。”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阿琴绝对不是意外失足跌落井中,而是被人推进去的。

    至于是谁干的,你猜!

    崔幼伯知道武五娘的出现是一场阴谋,但他却无法把她想得太坏。

    毕竟他与武五娘有过那么一段美好的过往,在那段回忆里,武五娘是个温柔、守礼、多才多艺的名门淑媛,是男人理想中的好娘子人选。

    而那时的崔幼伯,感情正处于空窗期:阿槿被逐,萧南对他不冷不热,侍妾们被主母管得死死的、谁也不敢冒头,偌大的宅院中,竟无一人与他说知心话。

    当然,那时他还‘天真烂漫’着,有人跟他说两句贴心的话,他就把人引为知己。

    他曾不止一次的想,若有个武家表妹这样的红颜知己,也是件极好的事情呀。

    后来,武五娘被家人接了回去,崔幼伯得知后还着实失落了一段日子。

    紧接着白氏出现了,他的注意力被转移,也就渐渐忘了武氏。

    但在他心底深处,总有一个小小的角落,清晰记录着他与武氏的美好时光。

    十年过去了,两人再度相遇,崔幼伯虽心有戒备,但也没有把武氏当做心狠手辣、满心算计的恶毒女人。

    潜意识里他总觉得,武氏不过是个弱女子,倘或做了什么事,也是被人胁迫。

    随着两人的关系日渐亲密,武五娘的真性情也一点点暴露在崔幼伯面前。

    回忆中的美好影子与现实中的能干女子相融合,崔幼伯才发现,有些事、有些人,在岁月的磨砺下,已经彻底不复当年的美好。而他心中所有的浪漫旖旎,也统统化作了云烟。

    尤其是此刻,当他想到阿琴是被武氏灭口的,就一阵不寒而栗。

    这个女人,太狠!

    同样是他的枕边人,萧南看似很强悍,行事也颇强势,但她并不狠戾,且在她的心中,始终有那么一条线。

    就像当年的孙灵兄妹,萧南早就看穿了他们的阴谋,也将一切证据收集齐全,可她却没有直接下杀手,还不止一次的给‘提醒’孙灵,给他们机会。

    如此行事,非常的妇人之仁,但崔幼伯却更喜欢这样会心软、有底线、有人情味儿的妻子。

    而似武氏这般,行事狠厉果决的女强人,崔幼伯反而有些消受不起。

    既然无福消受,他还是按计划行事吧。

    默默的叹了口气,似是跟心中那个‘曾经的美好’说了声再会,崔幼伯敛住心神,吩咐道:“你立刻将阿琴溺毙于井中的消息散播出去,记住,一定要大张旗鼓。”

    “是!”阿大利索的应声。

    崔幼伯又道:“另外,再‘告诉’别驾府的人,就说本刺史心疼武姨娘,不忍她在西北受苦,特意将她送回京城。”

    阿大一顿,心道:不是在说阿琴的事儿吗,怎么一下子就跳到武姨娘身上?难道这事儿真是武姨娘干的,郎君这是名曰‘送回京享福’,实则流放。

    似是看穿了阿大的心思,崔幼伯微微一笑,道:“你亲自去挑十来个身手好、机灵能干的护卫,我会让崔德芳亲自护送她回京。”

    绝不是什么流放,而是风风光光的把人送出鄯州,他要用实际行动告诉郭继祖,他很宝贝武氏,为了确保她的安全,不惜从自己的护卫中抽调能干的人来保护她。

    与此同时,阿琴意外身亡的消息传回别驾府,你说郭继祖会怎么想?

    ……

    “那老匹夫定然以为是我出卖了他,还杀了阿琴,郎君为了预防他报复我,所以才……”

    武五娘很聪明,听闻了两个消息后,只稍稍一想,便猜到了崔幼伯此举的意图。

    被枕边人算计,说不难过是假的,经过了短暂的伤心后,武五娘立刻振作起来,开始用理智的目光重新审视崔幼伯的决定。

    经过她一番思索,她发现,就目前而言,让她回京暂避风头,还真不失为一条妙计。

    其一,这样可以躲开郭继祖的报复。

    武五娘在郭家住了这些日子,不管是听来的,还是亲眼看到的,她对郭某人的行事作风也有几分了解。

    郭继祖连逼良为盗、引诱折冲府府兵做山贼这样的事儿都能做得出来,他还有什么不敢做?

    武五娘算计了这么多,可不是为了让人暗杀与她,她可是要享尽荣华、过上富贵日子呢。

    离开湟水,逃开郭继祖的势力范围,回到崔家的大本营,对她而言才是最合适的选择。

    另外,武五娘发觉她与崔幼伯相互算计,有些事虽没有摆到明面上,但个中真相两人心知肚明,短期内,实不好太过亲密。

    反倒不如她离得远一些,给彼此一个冷静的时间,待这件事淡下去了,她再想办法回到崔幼伯身边,努力经营两人的感情才是正经呢。

    其二,武五娘自己也想回去。

    比起荒凉、落后的西北,她更想念繁花似锦的京城,在那里,鲜衣怒马、胡姬如花,是何等的富贵奢靡?何等的恣意洒脱?

    离京数载,武五娘不止一次午夜梦回长安,乐游原游猎,杏园踏春,曲江宴集……一幕幕熟悉又陌生的场景,仿若画卷在她的梦境闪现。

    她真是做梦都想回京城呀。

    尤其是现在,她成为博陵崔氏当家郎君的贵妾,身份仅次于当家主母,就是主母,对她也不能任意辱骂、作践,只待她产下小郎,就是娘家也不敢再无视她这个出嫁女。

    除了名头不好听,其它的一切都远比她过去的生活要强百倍、千倍。

    这次回京,她甚至有点儿衣锦还乡的味道。

    不是她小人得志,而是就事论事,她的郎君如今年不到三十,就已经是三品封疆大吏,是圣人的心腹,日后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反观她娘家,父兄就不用说了,不上不下的做个小京官。

    至于她的几个姐夫、妹夫呢,混得最好的,也不过是个六品小官,且还是那种没有实权的摆设。

    可以说,在同辈姐妹中,就她的夫君品级最高,且在未来十几二十年间,极有可能成为宰相,执掌中枢。

    有崔幼伯这么能干的夫君,有崔家这么显赫的门庭,武五娘若是不想显摆一下,反倒不合理了呢。

    京城,她回定了!

    至于回京后将会遇到的种种问题,比如与大妇的相处、与其它侍妾的关系等问题,武五娘根本不放在心上。

    说实话,她真心瞧不上萧南,明明有那么好的出身,有那么疼爱她的父母,与崔幼伯成亲后,居然还能过成那样,啧啧,真是蠢透了有木有?

    虽然近几年来,萧氏的表现越来越好,但武五娘觉得,如果换做她是萧氏,她绝对做得比萧氏好。

    至少,在她掌控下的后院,绝对不会出现庶子、庶女,更不会有个病怏怏的贵妾。

    马车缓缓行至荣寿堂的大门前,武五娘轻轻挑起车窗帘子,看着那壮阔的门庭,暗暗发誓:这次,我绝不会再让人把我赶出来,以后这里就是我和我的孩子们的家……

第348章 较量(三)

    “……走吧~”

    武五娘放下车窗帘子,无声的叹了口气,对外头赶车的车夫吩咐道。

    虽然她把崔家当成了她的家,但她却不是这里的女主人,作为一个妾侍,哪怕是立了婚书、死后可以进崔氏宗祠的贵妾,她也只是个妾,断没有从正门进府的道理。

    “是!”

    车夫答应一声,扬起鞭子,就要赶着马车往一侧巷子里拐。

    不想,骑马在队列两侧护卫的毕力术却驱马来到马车前,他一伸手里的短鞭,将车夫拦住:“你这是要去哪里?还不停下,伺候武姨娘下车?”

    车夫一怔,旋即用看白痴的目光看着毕力术。心道:你丫个胡虏,你脑子有病呀,没看到这里是什么地方?还让武姨娘下车?难道你想让她从正门进?靠,就知道这些突厥奴不知礼数,连最起码的规矩都不懂!

    毕力术似是没看到车夫眼中的鄙夷,依然催促道:“你发什么楞?还不赶紧下来!”

    车夫的额角抽搐几下,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突厥奴是真不懂规矩呀。

    别看他是车夫,但人家也是崔家老资格的家生奴,规矩什么都是极好的,他实不想跟个野蛮人理论(当然,也不排除他的职位太低,无法跟郎君的暗卫直接对话的原因),车夫直接将目光投向另一侧的崔德芳,无声的询问:崔小管事,您还不赶紧把这个没规矩的突厥奴弄走?!

    崔德芳也在心里默默叹息,不过下意识的先看了看四周,还好,此时已近宵禁,街上行人很少,暂时尚未有人围观。

    不过,若是任由毕力术这么闹下去,可就不好说了。

    打马走上前,崔德芳拉住毕力术的胳膊,低声道:“毕力术,你在做什么?难道你不知道武姨娘的身份?”

    毕力术翻了个白眼,凉凉的说道:“我当然知道。”

    崔德芳点点头,知道就好,“那你还拦着李大郎做什么?天色也不早了,武姨娘还要去给夫人请安,切莫耽搁了时辰,走吧!”

    崔德芳以为自己已经说得够明白了,可人家毕力术还是不买账,他先点点头,表示理解崔德芳的话,可一转头,他又对车夫李大郎童鞋吩咐道:“伺候武姨娘下车!”

    这次连坐在车厢里的武五娘都怒了,这货是故意的吧,故意在大门前弄这么一出来羞辱自己?!

    咬了咬牙,武五娘正欲推开车门训斥毕力术,结果却听到毕力术大声道:“李大郎,你还磨蹭什么?我可是郎君派来接武姨娘的,我所做的一切,皆是郎君的意思!”

    武五娘的手停在了半空中,黛眉微蹙,心里嘀咕:郎君的意思?郎君什么意思?难道他这是要惩罚自己?

    崔德芳一脸的不可置信,“什么?你说是郎君的意思?”

    怎么可能?

    郎君最重规矩,且如今他孤身在几千里外做刺史,京中虽有不少亲戚相助,可万一因‘宠妾灭妻’被御史参了,郎君连亲自辩驳的机会都没有。就算圣人信任郎君,也够郎君麻烦的了。

    依着他对郎君的了解,十年前的郎君可能会这么做,但现在,哼,郎君绝不会做出自送把柄的蠢事。

    毕力术却得意的点点头,道:“当然是郎君的意思,你别忘了我的身份!”

    他可是郎君最信任的暗卫呀,在崔家,甚至连主母的命令都可以不理。

    话说毕力术在半道上遇到崔德芳一行人,又被崔德芳误认为是‘暗卫’,一路同行而归,他发现,这个‘暗卫’的招牌真好使,别说普通的护卫,就是崔德芳这个郎君的心腹之人,见了他也是毕恭毕敬。言谈间,竟隐隐有以他为尊的意思。

    这让毕力术得意的同时,也生出了许多念头。

    反正自己是不是暗卫,只有崔幼伯明白,而崔幼伯为了确保暗卫的神秘与安全,曾明令崔家的所有部曲和护卫,告诫他们就算猜到了谁是暗卫,也不许说出来,更不许外传。

    崔德芳是崔幼伯的心腹,最理解郎君为何下这样的命令,除了确保暗卫的隐秘、安全,也存着不想让萧南染指的想法。

    崔德芳就算怀疑毕力术的暗卫身份,只要毕力术不做危害崔家的事儿,他就绝不会借用雪娘子向几千里外的崔幼伯确认。毕竟,一旦动用雪娘子,夫人便能第一时间得知。

    到那时,泄露了暗卫的秘密,郎君定不会饶了崔德芳。

    对此,崔德芳心知肚明,而毕力术也清楚,所以他才敢如此嚣张的冒认自己是暗卫,且顶着这个身份,做一些表面上看无关痛痒,实则会祸患无穷的‘琐事’。

    果然,一听毕力术这么说,崔德芳顿时哑了声,已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毕力术更加得意了,似是解释的又补了一句:“武姨娘可是郎君最心爱的女人,岂能从角门入府——”怎么着也要从正门进去呀。

    只是他的后半句话还没有说完,门口便响起一个清脆的嗓音,“那就从侧门进来吧!”

    众人齐齐循声望去。

    只见高高的台阶上,一个身着碧衣的小婢俏生生的立在大门外,小婢年纪年纪不大,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她看到众人纷纷转头,便冲着崔德芳微微屈膝,“雨水见过崔小管事!”

    崔德芳一看是萧南身边的二等丫鬟雨水,头顿时大了一圈——夫人已经知道了?

    糟了,依着夫人眼里不揉沙子的脾气,绝不会让武姨娘从正门进来,可毕力术又坚持,到那时,岂不是要闹起来?

    此事真的闹开,那、那郎君的名声岂不——

    不过人家小丫鬟这般规矩,他还是强作镇定的点点头,“雨水,无需多礼。对了,我等奉郎君钧令,送武氏回府,还请小娘子代为通禀夫人!”

    雨水却微微一笑,摇头道:“不必了,夫人已经知道了,几日前郎君便给夫人写了信,将武氏之事详细告知了夫人。夫人已经命人准备好了宅院,丫鬟婆子也都配备齐全,武姨娘赶了这么远的路,定是累坏了,还请姨娘进府吧。”

    一边说着,她一边伸出手,素白的手指往东侧的巷子指了指,很明白的告诉崔德芳,武氏等人要从哪里进去。

    毕力术方才听到崔幼伯已经给萧南写信的时候,心里打了个突,但紧接着,他又挺起了腰身——崔幼伯虽信任妻子,但事关暗卫,他定不会将自己的安排一字不漏的告诉萧南。

    只要崔幼伯对萧南还有一丝的戒备,他毕力术便有机可乘。

    思及此,毕力术插嘴道:“哼,郎君可不是这么吩咐某的,郎君说——”

    雨水定定的看着毕力术,毫不客气的打断道:“郎君说,留你在京城是好好服侍夫人,可夫人有事寻你时,你却总也不在。毕力术,我且问你,你口口声声‘郎君说’,你可曾真的将郎君说的话放在心上。还有,前一段时间,你竟私自出府,接连数——”月不见人影。

    毕力术一阵心慌,唯恐雨水点出他已经好几个月不在崔家的事实,忙打断道:“郎君有要事吩咐,某急着赶来,一时竟忘了回禀夫人,是某之过,还请小娘子在夫人面前帮某说几句好话。那什么,既然武姨娘已经顺利抵京,某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说着,毕力术扭过头,对崔德芳道:“崔管事,接下来的事儿就交给你了。”

    靠,不带这样的,你丫把好好一件事弄成这样,见夫人那儿不好交代了,自己就溜了,把这么一摊子烂事儿甩给我,你当咱是啥?

    专门打扫垃圾的粗婢吗?

    崔德芳没有立时回答,只是木着一张脸,似是没听到毕力术的话。

    毕力术心知崔德芳这是生气了,不过,他还有杀手锏:“我还要给郎君写信‘汇报’此事,一切就劳烦崔管事了!”

    他故意加重了几个字的读音,崔德芳听了,腮帮子突突直跳。

    娘的,这厮是暗卫呀,就算再混蛋,自己也要负责帮忙圆场。尤其是在夫人或者她的人面前。

    咬着牙,崔德芳忍着满肚子的抱怨,僵硬的点点头:“……既然还有正事,你只管去,剩下的有我。”

    说罢,他不肯去看毕力术,直接扭头对李大郎道:“愣着做什么,没听到小娘子的话吗?还不赶紧送武姨娘回府?”

    李大郎快冤死了,又不是他在闹事儿,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冲自己来了?

    幸好他也有个出气筒——

    啪~~

    李大郎用力一甩马鞭,赶车的马吃痛不过,嘶叫着猛的往前一冲,马车摇摇晃晃的朝小巷奔去,而坐在车厢里的武五娘一个不妨,一头撞在了车厢壁上,白皙的额头竟撞出了一块乌青。

    “毕力术……萧氏……”

    捂着生疼的额角,武五娘那个恨呀,直接把毕力术也恨了进去,当然,她的死对头萧南也躺了回枪。

    不过武五娘毕竟不是普通女子,骂完了人,她又开始思索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很显然,她把方才在门口的一幕当成了萧南给她的下马威。

    “来而不往非礼也,萧氏,你既这么对我,那就别怪我反击了……”

    坐在左右乱晃的马车里,武五娘的双手握成拳,透过撩起的车窗帘子,她目光灼灼的盯着越来越近的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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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9章 较量(四)

    马车缓缓从侧门进去,来到庭院中,便有粗使婆子请武五娘下车。

    武五娘之前在崔家住过,所以知道一些进府的规矩。

    比如,下了马车,崔家便有特制的奚车或者肩舆接送,崔家的内院太大了,若是单凭两只腿,不管是主人还是客人,都受不了。

    果然,武五娘的脚刚刚落地,已经有婆子将奚车赶到了她面前。

    但,这车的规制未免太简陋了吧,根本不能和十年前她第一次来崔家时搭乘的相比。

    她转念又一想,就释然了:是了,十年前她是客人,主人家为表郑重,自是会给她安排最好的车架。

    可如今她是崔家的妾,算是自己人,当然要按照崔家的规矩。

    明白是一回事儿,但武五娘的心里却非常别扭,心道:好个萧氏,前头一个下马威不算,如今又用这种方式‘提醒’自己,虽然是事实,可这多少有点打脸呀。

    武氏不知道的是,打脸的还在后头。

    这不,她脸上的不悦之色刚刚褪去,一旁服侍的婆子瞧见了,撇了撇嘴,嘀嘀咕咕的说:“按照咱们荣寿堂的规矩,侍妾是没资格乘坐奚车的,不过咱们夫人仁厚,瞧着杨姨娘身子虚弱,便特许杨姨娘可以乘坐……”

    武五娘上车的动作一顿,扭头看向那婆子,眼神冰冷。

    那婆子似是毫无所察,一手撑着武五娘的胳膊,继续嘀咕道:“前几日,夫人知道武姨娘您要进府,便特意给您准备了院子,还赏了不少伺候的人。夫人说了,您虽是后进门的,且还是、还是再嫁……但一切待遇皆与杨姨娘一样。”

    武五娘的脸沉得要快拧出水来了。

    杨姨娘是谁,她当然知道。明明是个世家贵女,却因为身体孱弱,外加六亲死绝,这才留在崔幼伯身边做妾。

    同样是贵妾,武五娘却觉得自己比杨婥有底气——她武氏可是正儿八经立了婚书的贵妾,而杨氏呢,她虽顶着贵妾的名头,但根本就没有婚书,不受律法保护,根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杨氏所依仗的不过是与崔幼伯的表亲情分,她的所有优待,全都是主母‘恩赏’的,一旦那日主母看她不过眼了,就能轻松的把杨氏打落云端。

    所以,武五娘一直是将自己的位置摆在杨氏之上的,她也是以俯视的姿态看待杨氏。

    可现如今,听着婆子话里的意思,在萧氏眼中,她竟连杨氏都不如,她的一切待遇竟是比照着杨氏来。

    她应该高于杨氏才对呀。

    深深吸了口气,武五娘不屑与个婆子对嘴,脚下一用力,她麻利的上了奚车。

    小巧的奚车在后院里缓缓行驶,武五娘头枕在车厢壁上,身子也跟着车子轻轻晃动。

    晃了约莫一刻钟,奚车停了下来。

    婆子跳下车架,从外头将门打开,规矩却不怎么恭敬的说道:“武姨娘,到了!”

    一边说着,那婆子一边伸出胳膊搀扶。

    扶着婆子的胳膊,武五娘下了奚车。

    她面前是一栋小巧的院落,两扇院门大敞,人站在门外便能看到院内的一些景致。

    整体来说还不错,小院的正中是个小巧的花坛,时值阳春三月,花坛里的花儿都开了,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花香。

    武五娘拾阶而上,她一边走一边细细的观察着自己未来的居所。

    随着她的深入,小院的全貌彻底展现在她的面前:小院面积不大,只有三间房,院内花木扶疏,一条碎石子铺就的小路从门口蜿蜒至廊庑下。

    因为是给侍妾住的院子,所以没有正房。

    看到位置也不正的三间偏房,武五娘脸上浮现出阴郁之色。

    她脚步不停,围着窄仄的院子转了转,发现在东侧的墙壁上,竟还开了个壶门洞,门洞下是两扇紧闭的黑漆木门。

    “这扇门通往哪里?”

    武五娘站在壶门洞前,下巴一扬,沉声问着身侧的婆子。

    婆子是萧南派来伺候武五娘的,面对新主人,她也没有太多的恭敬,只规矩的行了礼,而后回道:“好叫武姨娘知道,穿过这扇门,再往东走个三四十步便是杨姨娘的院子。”

    “把门打开!”

    武五娘想到了某种可能,心情更加不爽,说话的语气中也带了几分森寒。

    那婆子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位新主人脾气这般大。

    怔愣片刻,她忙从腰间拽下一串钥匙,叮呤当啷的找出一把,将黑漆门上的大锁打开,然后推开一扇门,有些肥硕的身子往旁边一闪,“武姨娘,请!”

    武五娘大步跨过门槛,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放目远望,果然看到不远处有栋独立的小院,两栋小院的建筑风格极为相似,但观其面积远比自己身后这一栋大许多。

    更让武五娘气恼的是,那栋院子的位置比她这一栋要靠近主院,位置也很正。

    “……我这里竟是杨氏居所的一处跨院儿?!”

    意识到这个可能,武五娘的俏脸漆黑如锅底,清丽的五官也扭曲得不像样子——萧氏、萧氏,你竟这般羞辱我?!

    ……

    忍着气,武五娘来到三间偏方的中间堂屋,她也没心情去细看屋子里的摆设,直接把萧南给她配备的丫鬟婆子唤来。

    “婢子/老奴见过武姨娘!”

    两个大丫鬟、四个粗婢和四个粗使婆子,将不大的堂屋站得满满的,她们齐齐向武五娘行礼问安。

    端坐在主位上,武五娘默默的看着十个奴婢,她没有急着让人起来,而是逐一打量着十人。

    唔,两个大丫鬟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都是一身标准的碧色衣裙,长相算不得漂亮,勉强算是清秀。

    四个粗婢看着年纪小些,约莫十二三岁,但看她们规矩有礼的样子,不难猜出,她们都是崔家的家生奴,并不是外头买进来的。

    至于四个粗使婆子,那就更没有看头了。

    年龄最大、也是最管事的,便是留守看门、手握钥匙的张婆子。

    她年纪约四十出头,一头浓黑的头发挽了个利索的发髻,头上簪着两三只银质花簪,胖乎乎的手腕子上带着一对颇有分量的银质手镯,看样子,张婆子在崔家也是颇得主人看重的。

    至于其它三个负责打扫等杂事的婆子也都四十岁左右,看着很是利索,虽称不上多精明,但都是心明眼亮之人。

    至少,她们都非常明白,在崔家,在荣寿堂,她们真正的主人是谁。

    对此,武五娘看得分明,却也分外气恼。

    自己这边足足十个人,竟无一人是她的人。

    武五娘说不郁闷那是说谎,从进门到现在,不过堪堪一个时辰,她甚至连萧南的面都没看到,就接二连三的被‘羞辱’,偏她还无法抗议,更无法拒绝。

    虽说这些小事并不足以打碎武五娘的决心,但也让她认清了某些事实。

    不管她怀有怎样的壮志雄心,有些事,是她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的。

    无声的叹了口气,武五娘刚进城时的心气儿总算消退了一些,闭了闭眼睛,她缓声道:“都起来吧!”

    待她放平心态,理智也都回来了,武五娘意识到,就算这些人不是她的心腹,那又怎样,以她的手腕,只需假以时日,再许以重利,定能将她们收服。

    想通了这些,武五娘脸上的怒气终于散去,她温和的点点头,“我初来乍到,府里的规矩也不熟,还请几位多多提醒。”

    好话说完了,她又辅以利诱:“当然了,我过得好了,自然也不会忘了大家。”

    除了甜枣,还需要大棒:“但,我若是哪里出了纰漏,就是我能放过诸位,夫人那儿,恐怕也不好交代,你们说,是也不是?!”

    这话说得威胁意味儿十足,在场的人就没有傻子,哪怕是年纪最小的粗婢,也都听明白了。

    “是,谨遵命!”

    众人齐齐躬身称是,表示自己一定会好好办事,绝不会让武姨娘有机会犯错!

    众仆役行完了礼,接下来便是自我介绍。

    两个大丫鬟,年纪略大些的叫白芷,另一个叫白芨。

    四个粗婢因年纪小,又在外院听差,所以管事娘子还没有给取名字。

    武五娘一听,顿时来了兴致,分别给四人取了名字,她喜欢琴棋书画等雅事,所以她的丫鬟都已这四个字为名。

    之前陪嫁的丫鬟被匪寇杀死了,随后郭继祖补给她的阿琴也溺毙于井中,所以那些名字便空置了下来。

    武五娘决定不浪费资源,将阿琴、阿棋、阿书、阿画四个名字又重新赐给了四粗婢,她心目中的新班底。

    终于有了名字,表示自己被主人接纳了,四粗婢很是高兴,纷纷行礼谢武姨娘赐名。

    见此情况,白芷、白芨两人悄悄对视一眼,交换了个彼此明了的眼神。

    一番介绍完毕,武五娘算是将自己院子里的人都认识了一遍,接着便是梳洗换装,然后去给主母请安。

    为了表明自己规矩守礼,武五娘连行李都来不及收拾,便跟着两个大丫鬟去了葳蕤院。

    行至葳蕤院的大门前,武五娘立在台阶下,望着曾经熟悉的院门,她深吸一口气,掩在袖子里的双手用力握了握,然后扭头命白芷先去通传。

    白芷的动作很快,进去不过一刻钟便又小跑着奔回来——

    “武姨娘,夫人说了,你一路奔波回来,正疲累着,今日就不必见礼了,待明日一早,你再来也不迟!”

    PS:嘿嘿,补昨天滴,话说昨天偶家小侄子终于满月了,某萨好激动呀,有木有?

第350章 较量(五)

    “什么?你说阿琴死了?”

    别驾府里,一记拔高的男声从堂屋响起,紧接着便是噼里啪啦胡床倒地、茶盏碎裂的声音。

    “是,听说是不小心跌进了刺史府后院的一口深井里,因那里人迹罕至,待发现的时候,阿琴已经死了!”

    回话的是个二十岁出头的男子,人长得很平常,声音也普通,除了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整个人几乎都没什么特点,丢在人群中立马就会被淹没。

    不过,若是崔幼伯或是阿大在此处,定能认得出来,此人竟是州府衙门的一个不起眼的差役,平日里极为老实,对崔刺史也极敬重。

    就是差役的顶头上司,也绝没有想到,他这个老实得近乎没什么存在感的属下,竟是郭别驾最得力的钉子之一。

    “哈?好个人迹罕至?”

    郭继祖到底老辣,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哐啷一声,一个茶壶被丢了出去,郭继祖恨生问道:“崔小子怎么说的?案子又是怎么结的?”

    男子似是没看到郭继祖的暴怒,依然淡然的回道:“意外!崔刺史说阿琴在崔家的人缘极好,也没结什么冤仇,所以她这次坠井,应该是意外!”

    也只能是意外!

    男子记得很清楚,他们头儿被刺史府的小厮唤来的时候,那小厮曾状似无意的说了几句闲话,在衙门混的就没有笨的,捕头听完小厮的暗示,当下便明白了——不管阿琴到底是怎么死的,如今只能用意外来结案。

    难道州府的差役还敢去问讯崔刺史不成?!

    又不是关乎军国要务的大事,不过是个奴婢,就算是崔刺史命人打死的,只需去衙门备个案、象征性的罚点儿钱就能了事,完全没有必要为着这事儿作假。

    “……”

    郭继祖的胸脯剧烈的起伏着,他若信了‘意外’一说,那他就是个痴汉。

    不能怪他生气,实在是这事儿太‘巧合’了,上午他刚刚把人唤来交代事情,下午她就不小心坠井了,这期间若不是有人作怪,鬼都不信呢。

    不过,让郭继祖生气的事儿还在后头。

    次日他从暴怒中回过神儿来,猛然想起,阿琴死了,那武五娘呢,她又怎样了?

    是被崔幼伯识破抓起来了,还是已经把他给出卖了?

    就在郭继祖准备寻人来问问的时候,那个隐藏最深的差役又来回禀了。

    紧接着,郭家的堂屋里便又响起了暴吼声:“什么?武氏被崔小子送回京了?”

    差役点点头。

    郭继祖暴走了,他一边在屋子里转圈,一边高声怒骂:“贱人,好个贱人,我还道阿琴怎么会‘意外身亡’,原来一切都是你这个贱人捣的鬼。”

    郭继祖不笨,把前后的事儿一串联,立刻便‘真相’了,一想到自己被个弱女子耍弄了,他的怒气就抑制不住的往上冲,诸多不堪的怒骂从他嘴里冒出来——

    “我早就知道你是个不安分的,没想到,你这贱人不但有野心,还这般狠心,阿琴好歹侍奉了你几个月呀,你居然还真下得了狠手!”

    “贱人,该死的贱人!”

    “回京?狗屁心疼,分明就是已经把我出卖了,怕我报复,这才——”

    骂着骂着,郭继祖想起正事儿,忙停住脚步,扭身看向差役,急声问道:“对了,那贱人哪?已经出发了吗?”

    哼,没有人在背叛他之后,还能活得这般舒服。

    他即便不要武氏的命,他也要弄得她缺胳膊断腿,好让她长长记性!

    差役半低着头,看似恭敬,但在郭继祖没有留意的时候,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失望——阿大说得没错,郭别驾确实老了,精力也大不如从前了。

    武氏这事若放在以前,别驾听闻后,第一个反应绝对不是骂街,而是立刻想出解决之策。

    哦,不对,确切的说,早在昨日他来回禀别驾阿琴之死的时候,别驾就该猜到武氏那里可能出了问题。

    但,昨日他在别驾府等了小半日,只看到了郭别驾气急败坏的样子,根本就没有叮嘱他‘看好武氏,她可能会有所行动’之类的话。

    当然,不是说别驾不吩咐他就不会留心,但有些事,郭别驾这个领头人,应该想到下属的前头,否则,他怎能让下头的人心服口服外带佩服。

    尤其是近两年来,年迈的郭继祖被年富力强的新刺史死死的压着,跟随他的人也都受到了鄯州整个官场不同程度的排斥,人心原就有些散了。

    如今又看到别驾越来越、呃,越没用的样子,饶是差役这种死忠分子,也不禁心生疑虑。

    不是他不够忠心,而是当初选择投在别驾门下,为的就是自己的前程。结果几年过去了,他还是个看不到未来的小捕快,在现实面前,忠心什么的,它当不了饭呀!

    “好叫郎君知道,崔刺史派了十数人护送武氏返京,且已于昨日离开湟水——”

    差役的话还没说完,便又一只茶盏朝他飞来,出于本能,他猛地侧了侧身子,茶盏擦着他的发梢凌空飞过,最后哐当一声砸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板上。

    “没用的东西,你就不知道盯着点儿?如今人都走了,你再跑来报我,还有什么用?”

    郭继祖见差役竟然敢躲开,他更生气了,直接将手边能摸到的东西一只只丢了过去。

    差役心里暗自骂娘,但脸上仍一派恭敬,接连躲开几件硬物后,最后见郭别驾掷过来的是一个蒲团,他才硬生生的挨了一记。而后故作被砸得生疼的样子,呲牙咧嘴的跪地告罪。

    看到差役如此狼狈的样子,郭继祖胸中的怒气总算消散了许多。

    其实,他也知道,最近一段时间他手底下的人越来越不听话了,若不是几个月前他亲自导演了‘刺杀刺史’的一场大戏,那几个心思活泛的早就转投其他主子了。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呀。

    面对越来越难控制的属下们,郭继祖有种英雄迟暮的悲哀,不过,他不肯认命,他还没老呢,崔家小子之所以能压在他头上,不就是因为他手里有兵有枪吗。

    早在一年前,郭继祖便意识到了这一点。从那时起,他就悄悄的与在屯田的董达联系上,然后从这些年打劫来的钱财中拿出一小部分交给董达,让他用这些钱招揽些人马。

    而此时平西大军与西突厥的战事激烈,两边各有损伤,西突厥的损失更大些,贺鲁被逼的直接退回草原,根本不敢与大军正面接触。

    有些被贺鲁强行吞并、整合起来的西突厥部落,见此情况,不禁心生退意。

    随着战事的白热化,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小股的突厥人悄悄的溜出来,摸到边境线上讨生活。

    董达招揽的主要目标,便是这部分由军转民的突厥人。

    经过几个月的经营,董达已经收拢了两三百人,都被他悄悄的安置在一座因战事而空置的土堡里。

    这些人平日里像正规府兵一样操练,有时则充当悍匪,在边境线上做些无本的买卖。

    如此一来,郭继祖手中总算有了可用之人,但问题又来了,这些人对付普通的商队或是兵卫都没问题,却无法与装备齐全的崔家部曲相抗衡。

    因为人家崔家部曲手里有火器呀,偏这个火器牢牢的控制在崔幼伯手里,就是朝廷那边,也只能采取合作的方式,与崔氏控制的积微学院一起制作火器。

    且火器作坊刚刚起步,制造出来的火器有限,正规的平西大军都无法做到人手一支,就更不用说都护府的府兵了。

    至于董达那里,更是连摸都摸不到。

    郭继祖心里明白,若是没有火器,他手里的那些人根本起不到作用。

    所以,他才把主意打到崔幼伯身上。

    只可惜,武氏刚刚有了成功的迹象,居然在关键时刻背叛了他。

    唉,女人果然靠不住呀。

    郭继祖冲着差役发了一通火,只骂得口干舌燥,才算罢了,他怏怏的摆摆手,“好了,你起来吧,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再多说也无益,你记着以后行事的时候多留些心就是了。

    武氏走了,那件事却不能断了,这样,你回去后,尽量想办法混入刺史府。即使不能,那也要想办法与崔小子身边的几个贴身护卫打好交道。”

    说到这里,郭继祖顿了顿,故意拿眼睛扫了差役一眼,淡淡的说:“我听说,你和那个什么阿大的交情不错啊,时不时的凑在一起小酌两杯——”

    差役心里‘咯噔’一下,一时他也摸不准郭继祖的意思,他忙重新跪下,“别驾恕罪,小的只是想从阿大那里套些崔家的情况,并没有多说什么,小的对别驾是一片忠心,还请别驾明察呀!”

    郭继祖摆了摆手,笑道:“你对我的忠心,我自是明白,我也没怪你呀。呵呵,你能与阿大套上关系,这很好嘛,阿大是崔小子的心腹,对崔家的事知道得不少,你不妨多与他聊聊,没准儿就能探听到有关那件事的消息呢……”

    差役神情恍惚的从别驾府出来,步履踉跄的下了台阶,望着人来人往的行人,他一时竟有种不知往哪里走的茫然。

    就在此时,忽然有人拍了他的肩膀一记,他回过头,惊呼道:“阿大,你、你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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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1章 再战立威(一)

    阿大似是没看到差役惊恐的样子,他笑得一脸爽朗,仿佛他就是在街上碰到了好友,亲切的打着招呼,“咦,石三,你怎么在这里呀?这个时辰,你不是在衙门当差吗?”

    差役,也就是这位石三童鞋,嗫嚅半晌,才不自然的笑了笑,“没、没什么……”

    说完这话,石三就后悔了,什么叫没什么呀,没什么他跑到郭别驾的家里干啥?

    查案子?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

    阿大虽是个武人,可并不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且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石三发觉,阿大对他说的某些话似是另有所指。

    石三甚至有种错觉,阿大已经察觉到他的真实身份,只是他素来行事小心,这才没有被抓到把柄。

    这也是为何石三见到阿大后会如此的惊慌——都被人堵到门口了,他若再说自己与郭别驾没什么关系,就太侮辱人家阿大的智商了!

    就在石三懊恼不已,正想着如何弥补的当儿,阿大却还是一副热情的模样,直接拉住石三的胳膊,笑呵呵的说:“既然你不当差,那就陪我去酒肆吃两杯吧,听说老刘头那儿又来了新酒,虽不及我们崔家的‘滴露春’香醇,但也颇有几分味道。走走走,今儿哥哥我请客,你小子可千万别客气呀!”

    一边说着,阿大一边死死的挟住石三的臂膀,用力将他从郭家大门前拖走。

    在外人看来,这两人不过是一对在街上偶遇的好友,许是好久不见了,两人相谈甚欢要去酒肆小酌两杯,顺便叙叙旧。

    是以并没有引来路人的侧目,更没有人围观。

    就连郭家门房的小厮见了,也只当是石三遇到了什么朋友,并没有太过留意,眼睁睁看着石三被人拽走。

    但石三这个当事人却没这么乐观,不知为何,他心中竟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想挣扎,可阿大的手就像钳子一样,死死的挟着他,他只能被动的任由阿大拖拽着。

    想张嘴呼救,可、可又败在阿大那毫无笑意的凌厉目光中,那眼神,仿佛在无声的告诫他:兄弟,你给我老实些,这样咱们大家都好。你若敢反抗,那就别怪哥哥我不念旧情了!

    石三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见此情况,再联想到近两日发生的事儿,他已经隐隐的猜到了什么,意识到自己可能暴露了,心慌之后,他竟暗暗松了口气,也不再挣扎。

    石三倒也不是不怕,而是他想到了更多、更深远的东西。

    他心中甚至隐隐生出一种期冀,或许,经过这一次,他能把危机变成良机呢。

    发觉石三不再挣扎,阿大唇边勾起一抹笑意,用轻不可闻的声音叹道:“……你果是个聪明人,希望待会儿你也能聪明些……”

    阿大的声音很低,但石三还是清晰的听到了,闻听此言,他愈发确定了心中的猜测——他此行的目的绝对不是什么刘家酒肆,而是刺史府,或者崔郎君的秘密审讯之处。

    果然,阿大挟着石三,两人疾步走出郭家所在的巷子,七拐八绕的来到一处偏僻的小院。

    石三是土生土长的湟水人,但被阿大这么一通乱绕,他的双眼早就成了蚊香,人已经迷路了。

    “好了,咱们到了!”

    阿大松开手,用力推了推发呆的石三,提醒他赶紧进去。

    石三没有防备,险些被推倒,踉踉跄跄的上了台阶,乖乖的进了那小院。

    人刚进去,紧跟其后的阿大便关上了房门。

    吱嘎~嘭~

    大门关闭的声音在这幽静的院子里分外清晰,石三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走呀,还愣着做什么?我可是在屋里准备了好酒,待正事儿办完了,咱们兄弟喝个痛快!”

    阿大一巴掌拍在石三的肩膀上,催促他往前走。

    石三没有耽搁,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最坏的情况不过是个死,可瞧阿大的神情,崔郎君应该是有话要问他。

    石三不怕被人问话,他就怕自己对崔郎君无用。

    只要自己还有可用的价值,他的性命便不会有碍,甚至还有可能借此攀上崔郎君这棵大树。

    至于旧主人郭别驾,早在石三被阿大挟制、可郭家的人毫无所察的那一瞬,石三便决定抛弃了——门房的差事看着卑微,实则非常重要,郭继祖的门房居然连起码的警惕都没有,他不得不怀疑郭继祖这个主人的能力问题呀。

    再加上最近一段时间,接二连三的事情发生,石三对郭继祖已经失望了,若不是没有稳妥的门路,他早就改投崔刺史门下了。

    这次……可能真的是一次机会呢!

    石三一边往里走,一边默默的想着,待他推开房门,来到堂屋的时候,他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石三,你可知罪!”

    石三刚进门,还没有适应屋内有些昏暗的光线,便听到一记威仪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尊下是何人?某不过是个州府的小差役,无权无势更无银钱,尊下缘何大费周折的将某骗来?”

    石三虽认出了那声音的主人,但他还是故作不知的沉声问道。

    讲条件神马的,必须要自己沉得住气呀。

    “呵呵,不愧是郭别驾最信得过的心腹之一呀,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能如此沉着?”

    崔幼伯缓步走到石三近前,上下打量了石三一番,旋即冷笑道:“我看你也是个聪明的,应该早就猜到我为何命阿大将你带来,这里没有外人,你很不必装模作样。”

    石三原想再表现一二,没想到崔幼伯直接把话说透了,他的喉头上下滚动着,好一会儿,他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小的见过崔郎君,郎君英明,小的、小的罪该万死!”

    崔幼伯又踱回主位前,一撩衣摆坐在胡床上,对于石三的识时务,他非常满意,直接问道:“我只问你两件事:第一,董达的突厥马贼藏在何处?”

    石三身子剧烈的颤抖了下,低垂的额头上布满汗珠,心里则暗暗庆幸:这一次他赌对了,崔刺史竟然连董郎君私自招募的突厥府兵都知道?

    这、这可是郭别驾的最大隐秘之一呀,放眼整个鄯州,得知此事的人不超过两个巴掌。

    就是他石三,号称郭别驾最看重的密探,也只是听闻了些风声,若不是他自己机灵,主动打听、套话,此时他都不知道郭、董再次联手,重新打造了一群悍匪呢。

    但崔刺史居然早就知道了,这让石三如何不心惊。

    他忍不住怀疑,在鄯州这个地界儿上,还有崔幼伯不知道的秘事吗?

    还有,郭继祖做的某些污糟事儿,崔幼伯是不是都知道了?

    石三猛然想起一事,当日刺杀崔幼伯的刺客,他们的家眷全都控制在郭继祖手中,但几日前,那些被关押在某处私宅的妇孺竟忽然消失了。

    当时郭继祖正忙着与新来的平西副总管王文度打得火热,无暇顾及此事,而看守那些妇孺的护卫们,担心郭继祖惩戒,便偷偷收买了郭继祖身边的小厮,请他在郭继祖面前遮掩一二。

    那小厮收了钱,又觉得刺客一事已经过去了,那些妇孺丢了也无甚要紧,便壮着胆子,特意选择在郭继祖醉酒的时候回禀此事。

    经过小厮一番运作,此事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石三是职业密探,听了这个消息,第一个反应便是坏了,那些妇孺若是落在崔幼伯手里,郭别驾就算没有因此而丢官丧命,也定落不得什么好。

    别驾应该立刻派人寻找,即便找不到那些妇孺,好歹把某些痕迹抹干净了,省得被崔幼伯弹劾呀。

    结果……

    听闻了护卫、小厮以及郭继祖一干人的言行后,石三不由得心生冷意,这件事也成为他决意转投其他主人的主要原因之一。

    如今再想起这件事,石三已经有十成的把握,确信那些妇孺是被崔幼伯的人弄走的。

    而崔幼伯定是看透了刺客之事的真相,没准儿,他已经猜到了武氏也是郭继祖的密探。

    果然,他又听到崔幼伯的声音响起:“第二,郭继祖派武氏来到底要探查什么事?”

    用力闭了闭眼睛,石三知道大势已去,郭继祖的覆灭只是时间的问题。

    意识到这一点,石三不敢再拿捏,先嘭嘭叩了几个头,只磕得额头青紫一片。

    然后,他抬起头,半个条件也没敢提,直接将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西州向西三十里有个土堡,贺鲁部劫掠西州的时候,土堡的百姓或死、或逃,堡子便空了下来,董、董达便将他的私兵圈养在土堡里。”

    崔幼伯满意的点点头,继续问道:“哦?那他手下一共有多少人马?战斗力如何?”

    石三吞了吞口水,有些不确定的说道:“这个小的不是很清楚,听说约莫有三四百人,其中大部分是突厥人……这些人很彪悍,有的还曾随贺鲁上过战场,下手极狠!”

    崔幼伯默然,表情很冷。

    石三不敢耽搁,又把第二个问题的答案说了出来:“郭别驾派武氏来,主要是为了弄到火器的制作图纸,实在弄不到图纸,那就查清楚崔家存放火器的库房在何处。”

    说到这里,石三偷偷看了眼崔幼伯,见他仍是一脸淡然,他咬了咬牙,补了一句:“不过,小的无意间打听到,郭别驾还有个秘密的任务交给武氏……”

    PS:额,更新有点晚,明天某萨一定早更、多更,还请亲们继续支持哈!

第352章 再战立威(二)

    石三原本还想拿捏一二,故意拖长了尾音,两只精光四射的眼睛悄悄的瞥着崔幼伯。

    不想却对上崔幼伯沉静如水的双眸,那眼眸中没有一丝温度,只看得人心发颤。

    石三的心突突直跳,用力吞了吞口水,他不敢在耍什么花样,直接将自己听到的、猜测到的情况详细的告诉了崔幼伯。

    听完石三的回禀,崔幼伯面似沉水,静默良久才摆摆手,“嗯,你很好!”

    说罢,崔幼伯扭头看向侍立一侧的阿大,冲他使了个眼色。

    阿大会意,上前扶起石三,笑呵呵的说:“来来来,三郎,哥哥那里已经热好了上等的滴露春,咱们先去喝两杯!”

    石三也机灵,他对把他弄来的‘绑匪’并没有露出怨毒之色,而是很配合的笑着点头:“好呀,小弟早就惦记着阿兄的酒呢!”

    麻利的从地上爬起来,石三没有立刻跟着阿大走,而是躬身站在一侧,似是等着崔幼伯发话。

    看到石三这般机变,崔幼伯的眼睛闪烁了下,旋即沉声道:“没事了,你下去吧。”

    语气很是随意,仿佛把石三当做自己的下人一般吩咐着。

    石三却满脸喜色,他知道,他已经得到了崔郎君的默许,拿到了投入崔家门下的入场券呀!

    接下来只需他好好表现,何愁不能成为崔郎得用之人?!

    打发走了石三,阿大迅速返回堂屋,崔幼伯还坐在胡床上沉思着。

    阿大凑到近前,低声回道:“郎君,石三已经回去了……”

    沉吟片刻,他又问:“他、他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崔幼伯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阿大舔了舔嘴唇,缓缓点了下头:“属下觉得,他说得应该是实情。”

    为了加强自己所言的真实性,阿大拿出作证:“这段时间,属下三不五时的跟他吃酒,偶尔他喝多了,便会借着酒意说一些羡慕属下的话。”

    阿大一边说一边思索着该如何措辞,“他话里透出来的意思,似是对郭某失去了信心……”

    当然这其间也有阿大的‘煽动’、‘诱导’。

    对此,崔幼伯也心知肚明,他笑着看向阿大:“这次你做得很好,石三能这般爽利的吐出实情,一方面是被咱们抓到了把柄,但另一方面也离不开你的‘规劝’。呵呵,能顺利拿下石三,你功不可没呀!”

    “……嘿嘿,郎君说笑了,这些都离不开您的指点呀!”

    阿大憨憨一笑,习惯性的挠了挠头,实话实说:“还是郎君厉害,一步步筹划点滴不错……这一切都是郎君的功劳,属下只是领命行事罢了。”

    他绝对不是恭维,而是真心佩服。

    自家郎君先是从阿琴那儿发现了些蛛丝马迹,由此察觉到了石三的异常,接着,又通过阿琴之死和武氏回京的事儿,引出了石三,再然后从石三嘴里得到情报,这一整套计划下来,真是堪称完美呀。

    不是他拍自家郎君的马屁,实在是,他们郎君太厉害了,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拿到如此重要的情报。

    阿大有预感,接下来郎君便该行动了。

    崔幼伯听了阿大的话笑而不语,片刻后,他才低声道:“既然已经知道了贼窝在哪儿,咱们也该出动擒贼了!”

    崔幼伯心中还在盘算,此次,他不止要端了董达的贼窝子,把郭、董两人彻底打死,而且还要给那几个无辜惨死的边民一个说法。

    他们已经死了,崔幼伯不能让他们的家人还要顶着‘奸细余孽’的帽子过日子。

    不过,这件事具体怎么运作,他还需要仔细想一想。

    崔幼伯这边满心想着如何除去郭、董二人,京城那边,武五娘却闷头想着如何反击。

    “……待明日一早,你再来也不迟……”

    听了白芷的话,武五娘脸上并没有什么异色,默默的点点头,冲着高高在上的葳蕤院大门屈膝行了个礼,便转身回去了。

    白芷见状,眉梢微扬,心里奇道:咦?夫人这般不给武姨娘面子,她竟一声不吭的忍了下来?这、这与她刚进门时的表现截然不同呢。

    武姨娘这么做,是自己认清了事实、决定放下贵妾的身段儿老老实实过日子,还是人家故意隐忍?

    就在白芷愣神的当儿,武五娘已经走出去了好几步,白芷暗自疑惑,却也不敢忘了本分,忙快跑几步,追上武五娘,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回到瑶光院的西跨院。

    回到堂屋,武五娘默默的盘膝坐在单榻上,愣愣的盯着房间的一角,似是在发呆,又似是在沉思。

    “武姨娘,您、您没事儿吧?要不要婢子给您准备暮食?”

    白芷壮着胆子凑到近前,低声问道。

    武五娘毫无反应。

    白芷有些不安,难道这位是今天受刺激受大了,一时承受不了?

    她又向前迈了一步,轻轻碰了碰武五娘的胳膊,柔声问道:“武姨娘,武姨娘,您要不要先用点儿东西?”

    这下子,武五娘呆愣的双眸总算有了光华,焦距定格在白芷的脸上,她足足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点头:“好,你这一说,我还真有些饿了。”

    说完这话,武五娘似是想到了什么,眼中闪着精光,用锱铢必较的口吻,问道:“对了,我听说杨姨娘那儿有小厨房?”

    你不是事事都参照杨姨娘来嘛,好呀,那我就不客气了,杨氏有的待遇,我武姨娘统统都要!

    白芷怔了一下,旋即回道:“回姨娘,杨姨娘那儿原本是没有小厨房的,但她身子虚弱,太医说需要多餐少食,大厨房那边送饭多有不便,夫人体恤,这才给瑶光院也加了个小厨房。”

    言下之意,在崔家,就是贵妾也没资格享受小厨房待遇的,你武姨娘想享用,那就也学着杨姨娘的样儿,三天两头的病上一病,有了太医的诊断结果,夫人那儿才能酌情恩准。

    武五娘脸色微变,故意装作没听懂的抱怨道:“夫人不是说我的待遇皆与杨姨娘一样嘛,怎么她那儿有小厨房,我这里就没有?我这里又不是没地方,东墙那边不是还空着,直接在那里砌上一间屋不就成了?”

    说着,武五娘又一副恃宠而骄的样子,大声嘀咕着:“若是夫人觉得重新建小厨房耗费银钱,我可以自己出……哼,回京前,郎君可是给了我不少——”

    武五娘猛地住了口,似是发觉自己说漏了嘴,忙遮掩的说道:“那什么,反正杨姨娘有的,我也要,夫人素有贤名,又一向大度,定不会为了这点小事为难于我,对吧?”

    对?对个P呀,对!

    白芷额角抽搐了两下,虽然比起刚才,武五娘现在的模样更让她心安,可、可这个女人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吧。

    还真当这里是湟水?

    还是把她们夫人当成面团儿?

    用力吞了吞口水,白芷赔笑道:“这个……婢子只是个奴婢,按照荣寿堂的‘规矩’,奴婢不得私议主家,夫人如何,更不是咱们这些下人可以评说的,那什么,姨娘,咱们还是先用些吃食吧?”

    咱们?谁跟你咱们呀!

    武五娘眼皮跳了跳,搭在膝头的手用力握了握,不过她还是忍住了,继续演戏:“也对,我真是累晕头了,竟跟你一个奴婢说这些。”

    一边说着,武五娘还一边摇头,毫不掩饰对白芷的鄙视。

    白芷面皮一僵,紧接着双颊臊得通红——好吧,她确实是个奴婢,可、可也不用这么明着说出来吧。

    偏她还不能说什么,非但不能生气,还要陪着笑脸点头,表示主人说得对,她一个贱婢,确实没资格与主人‘谈心’。

    武五娘见白芷又羞又恼却又不敢发作的样子很是满意,决定今天就先到这儿,反正她们时间长着呢,其它的明天继续。

    “好了,闲话了这么多,我真饿了,你去给我准备暮食吧。”

    武五娘微微摆了摆手,打发白芷下去。

    白芷鼓着腮,怏怏的出去摆饭了。

    接着,武五娘又打发白芨去收拾她从湟水带回来的一些土仪。

    将连个大丫鬟全都打发出去,武五娘这才将阿琴这个粗婢叫进来。

    “姨娘,您有什么吩咐?”

    比起白芷两人,阿琴对武五娘恭敬了许多,进门便屈膝行礼。

    武五娘对此很满意,她冲着阿琴招招手,示意她近前回话。

    阿琴也机灵,赶忙凑到榻前,躬身静候主人的问询。

    “我瞧你行止不俗,料想你定是崔家家生奴吧,祖上几辈子都在崔家当差?”

    武五娘一改方才的态度,笑眯眯的对阿琴说道。

    “姨娘好眼力,婢子家自祖父起便在崔家当差,至今已有近四十年了!”

    提起自家的光荣史,阿琴下意识的挺起胸脯,带着几分得意的回话。

    “我就说嘛,你年纪虽小,可一言一行都透着望族世仆的风范,绝非那些外头买来的丫头所能比拟的。”

    武五娘毫不客气的一通猛夸,只把个小丫鬟赞得小脸通红,眼中也泛着兴奋的亮光。

    可不是嘛,他们家几辈子都在崔家,虽顶着个奴婢的名头,但受到的教育和见识过的市面,比一般小门小户的小娘子还要多呢。

    至于那些牙行送进来的‘外来户’、‘土包子’,与她们更是没有可比性。

    只可惜夫人因着阿槿之事,对崔家的家生奴都不甚信任,硬是让一群外头买来的小丫鬟骑到了她们这些家生婢的头上……

    PS:额,失言的某萨掩面遁走,什么也不说了,咱还是用实际行动说话吧,(*^__^*)嘻嘻……

第353章 再战立威(三)

    “哦,她真是这么说?”

    萧南刚用过暮食,正倚在隐囊上吃茶。

    打着来大厨房取食盒旗号的白芷,便顺道溜来报信了。

    玉簪跪坐在萧南身侧,手里拿着个苹果,正仔细的削着皮,一圈圈轻薄的果皮削下,露出水嫩多汁的果肉。将果皮丢到一旁的托盘里,她又拿起银质小刀将果肉切成小块儿。

    玉簪手里忙活着,嘴上也不停歇,低声将白芷回禀的内容悉数转述给萧南。

    听了萧南的问话,她低着头,将小巧的银签子插进切好的果肉上,轻声回道:“嗯,白芷是这么说的。另外,白芷还担心,明日武姨娘来请安的时候,可能会当着众侍妾的面儿,向夫人提出此事。”

    说完,玉簪将插着银签子的果肉送到萧南嘴边,萧南头一歪,将果肉含住。

    慢慢咀嚼着,唔,这苹果的味道虽不及桃源里出产的,但也不是太差,好歹是山泉水种出来的,比市面上普通的果子还要强许多。

    对于白芷回禀的内容,萧南并不甚在意,所以她还有闲心比较着吃过的几种苹果的味道。

    接连吃了好几块,玉簪再给她插苹果块儿的时候,她摆摆手,示意不要了。

    玉簪忙又从一侧小丫鬟手里接过温热的帕子,细细的给萧南擦去嘴角的果渍,嘴里还道:“夫人,白芷还在外头,您看?”

    “嗯,你去告诉她,她做的极好,日后只要武氏有什么不妥的,就让她立时来回禀。”

    萧南伸了个懒腰,很是随意的说着。

    玉簪会意,给萧南身后塞了个胖胖的靠垫,见主人没有其它的吩咐,便起身出去传话。

    出门前,她特意取了个小巧的荷包,她是办事办老了的人,有些事,比如打赏小丫鬟之类的,根本不需要萧南次次叮嘱。

    玉簪出去后,萧南倚着靠垫发了会儿呆,她倒不是在想武氏,而是在琢磨又杀回崔家的毕力术。

    通过雨水的回禀,萧南发觉,崔德芳以及一干护卫对毕力术有种莫名的敬意,这让她很是疑惑。

    难道崔幼伯交给了毕力术什么机密的差事?

    这不可能呀。

    毕力术是奸细,她知道,崔幼伯知道,就是毕力术本人,估计也察觉到自己暴露了,否则他也不会一消失就是几个月。

    可他为何又跑回崔家,难道他不怕自投罗网?!

    萧南越想越觉得纳闷,最后,她决定不浪费自己的脑细胞了,直接起身去了内书房,提笔写信给崔幼伯。

    说实话,最近三四年,尤其是从洛阳守孝回来后,萧南便发觉,崔幼伯背着她悄悄的做了不少事,她虽没有仔细的调查,但单凭直觉,她就可以确信,崔幼伯在组建自己的心腹班底。

    而这些人,是她都摸不到,更无法染指的。

    这种感觉让萧南很不舒服,诚然,她也有她的心腹、暗卫,但这些人的存在,崔幼伯是知道的。

    可崔幼伯呢,他却瞒着自己。

    过去,萧南不在乎崔幼伯,所以也不关心他背着自己做了什么。

    现在不同了,萧南想做最有一次努力,有些事,她就不能继续无视了。

    当然,她也不是直接问崔幼伯‘你丫是不是背着老娘弄了个什么暗卫呀’,而是用纳闷的口吻与崔幼伯讨论,“郎君,你说毕力术为何要回来,难道他就不怕咱们要了他的命?”

    接着,萧南又故作好奇的问:“奇怪的是,崔德芳竟也痴了,对于忽然出现的毕力术,他非但没有半点怀疑,还恭敬有加的把人带了回来……”

    最后,萧南佯作开玩笑的说:“难不成他奉了郎君的密令,呵呵,不过这毕力术的胆子也太大了,他还真敢回来招摇撞骗!”

    萧南相信,崔幼伯是个聪明人,读了这封信,定会明白她的意思。

    而她也可以把这件事当做探路石——

    若崔幼伯真心看重他们的夫妻情分,定会有所解释,不一定将暗卫的事合盘托出,好歹也会给个说得过去的说法;

    若他只是表面做做样子,回信的时候顾左右而言他,东拉西扯的就是不肯说实话,那她也就没必要再做什么努力了。

    做不了至亲至爱的灵魂伴侣,那就做一对貌合神离的俗世夫妻吧。

    写完信,萧南叹了口气,把信塞进信筒里,上锁,唤来雪娘子,将信筒系好,然后凑在雪娘子的小脑袋边吩咐了几句,便将它从窗户送飞出去。

    望着化作黑点儿、直至不见的雪娘子,萧南竟有种莫名的怅然,唉,也不知道崔幼伯到底如何选择。

    被萧南念叨的崔幼伯,此时正满脸郑重的与一干属下商量行动方案。

    “赵六,你寻来的人都靠得住吗?”

    崔幼伯扫了眼矮瘦枯干的前摸金校尉赵六童鞋,沉声问道。

    赵六身着一套簇新的折冲府队副的甲胄,背脊笔直的立在崔幼伯案前。

    虽然还是那个瘦削矮小的人,但在甲胄、佩刀的印衬下,赵六的猥琐之气消散了不少,竟也有几分威武,当然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志得意满,也给他的形象加分许多。

    赵六得意、高兴,也是有原因的,去年贺鲁围城的时候,是他靠着祖传的钻洞手艺钻出了城墙,又悄悄的将火药竹筒埋在护城河两岸。

    接着,赵六又带着几个护卫一起趁乱摸出城去求援。

    在有心人的阻挠下,这个任务虽没有顺利完成,但没功劳有苦劳。

    两功并赏,崔幼伯直接把赵六塞进了程宏的折冲府,给他弄了个从九品下阶的折冲府队副的小官儿。

    虽然只是个小队长,还是个副的,但赵六却由一介囚犯直接进阶官身,绝对称得上质的飞跃呀。

    而且崔幼伯说了,只要赵六能好好干,再立几个功劳,升官什么的绝对不是问题,富贵荣华也不是梦想。

    这话若是旁人说的,赵六定会当他在放屁,可若是崔幼伯说的,那就不同了,赵六是一百个相信呀。

    这不,一听说崔幼伯有大事要做,他不但带着自己麾下的小弟来了,还将最近招揽来的‘奇人异士’都带了来——都是江湖兄弟,有财一起发,有官一起做嘛。

    “郎君放心,他们都是小人的挚友,”

    赵六拍着胸脯保证,“小的敢用脑袋担保,他们全都靠得住!”

    崔幼伯一晒,似赵六这种社会底层的闲人无赖,他还是头一回打交道,不过,赵六却给了他不少惊喜。

    当初贺鲁围城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赵六这种不起眼的小人物,竟能发挥那样大的作用。

    且经过几次短暂的会谈,崔幼伯发现,像赵六这样的江湖小人物,性子爽直,办事利索,交谈起来也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竟是非常好相处。

    用起来也极为顺手。

    有时还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他们……应该算是一支奇兵。

    这次剿灭董达的匪兵,崔幼伯觉得,为了稳妥起见,除了他崔家的部曲和折冲府的府兵,最好还是带上这些人。

    不过,除了赵六,其他人,崔幼伯从来没见过,所以多少有些顾虑。

    草莽中人,义气是有的,但纪律性什么的都差些,崔幼伯与其说是担心他们的忠诚度,比如说是担心他们受不受管。

    赵六多机灵呀,只说了两句话,便看出崔幼伯的顾虑,他又乐呵呵的说:“郎君放心,他们看到小的有了官身,早就羡慕得要命。郎君是贵人,不知道咱们这些市井闲人的难处,受人白眼也就算了,最让人耿耿于怀的是辱没祖宗呀……有了郎君的提携,小的总算做了件光宗耀祖的大事。我赵六也算上对得住祖宗,下对得起子孙了……”

    说着说着,他的笑容渐渐敛去,眼中泛起了水光,是呀,似崔幼伯这种天生尊贵的世家子,哪里知道社会底层小人物的痛苦与悲哀。

    例如他,只能像个地老鼠,不敢生活中阳光下。

    还有他的那几个好朋友,有的是刀口舔血的游侠儿,有的是溜门撬锁的小贼,有的则是……其实谁也不是天生的贱人,若是有选择的机会,他们也想堂堂正正的做人呀。

    如今有了改变命运的机会,他们还不拼着命的为崔郎君办事?

    崔幼伯也敛住了笑容,定定的看着赵六,好一会儿,他才缓缓点头,一字一顿道:“好,旁人不管,我信你!”

    赵六一听这话,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胸脯拔得老高,“郎君就等着咱们的喜讯吧。您放心,这件事,小的定会给您办得妥妥的!”

    崔幼伯微微颔首,“好,我等着给你们庆功。”

    与赵六聊完了,崔幼伯又命赵六将其它的几个伙伴叫来。

    赵六一共召集来六位奇人异士。

    看着这些或高或矮、或英武或猥琐的人,崔幼伯温和的一一问了姓名、出身以及特长。

    最后,他郑重的承诺:“诸位义士,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我只说一点,只要诸位为我做成了此事,旁的不敢说,我包你们个个都如赵六一般。”

    那六人闻听此言,个个眼中闪着灼热的光,纷纷拍着胸脯保证,“崔郎君放心,某定会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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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4章 再战立威(四)

    西州,某处边镇上,一支满载货物的驼队缓缓从漫天的黄沙中走来。

    领队的是个壮硕却不失精明的汉子,他一路吆喝着,“前头有个小镇,咱们先去那里歇歇脚。再有几十里,就是县城了,兄弟们再加把力,待到了县城,那里有酒有肉,咱们再好好享受……”

    “好~~”

    回应他的是众人有些沙哑的喊声,以及叮叮呤呤的驼铃响动。

    小镇很小,只有一个勉强算是客栈的地方,客栈的院子极大,房舍很是简陋,但在这荒芜的地界儿上,能有个歇脚、吃饭的地方已是不易,路过的行人、商队,也都将就着住下。

    靠着来往的商队,小镇渐渐兴旺起来。

    不过,近两年来,西北边境战事不断,两年前,西州更是被西突厥一通烧杀、劫掠,虽不至破城,但也损失惨重。

    州治所所在地的县城都这样了,那些边镇、土堡就更凄惨了。

    有些地方,甚至成了毫无人烟的‘空城’。

    这个边镇当年也被祸害的不行,但经过两年的休养,渐渐恢复了过来,虽不及往昔繁荣,但也不再是死气沉沉,好歹有了人烟。

    只是,受战事的影响,向西的几条商路都断了,再加上最近匪患成灾,小镇上再难看到商队的影子。

    所以客栈的生意很是清冷,伙计拎着条看不出颜色的巾子无聊的在屋里发呆。

    忽然间,他听到熟悉的驼铃声,起初还以为是听错了,随后又听到了男人们粗哑的呼喝声,他这才确定:娘的,终于有客人了,再没人光顾,他就可能被掌柜的赶出去了。

    他都做好去投奔土堡马贼的打算了。

    呜呜,终于不用做马贼鸟。

    伙计用力一甩手里的巾子,麻溜的蹿了出去,殷勤的跟领队的汉子打招呼:“几位郎君,住店呀,快屋里请。”

    “哈哈,某算什么郎君呀,不过是个跑江湖混饭吃的游侠儿,”

    那汉子很是爽直,一脸络腮胡子,几乎遮住了半张脸。他听了伙计的话,大笑几声。

    嘴里虽这么说,但被人尊称为‘郎君’,他还是蛮高兴的,顺手丢给伙计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开两间房,多准备些热水。另外再准备些上好的草料~”

    “嗳~~”

    伙计被那沉甸甸的钱袋砸得好开心,拖长声调的将络腮胡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双手抱着钱袋,躬身将他和他身后的几个人迎进大堂。

    院子里,两个在客栈帮忙的闲人满脸堆笑的凑到负责看管驼队的几个人近前,“郎君,要不要帮忙?我们不要钱,只给几个饼子就成。”

    回话的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子,他瞥了闲人甲一眼,道:“就你们两个?我这里一共有几十大箱的货物呢,你们搬得过来?!”

    一听有门儿,闲人乙忙接口道:“好叫郎君知道,咱们还有十几个兄弟呢,他们也都是做惯这种活计的,只要小的喊一嗓子,他们就能赶来!”

    年轻男子满意的点点头,“每人四个胡饼,外加几块驼峰鲊,干好了,我们头儿没准儿还会赏你们几个辛苦钱!”

    “有鲊肉?”

    两个闲人惊喜万分,点头如捣蒜,“郎君放心,咱们定会把这事儿给您办得妥妥的!”

    既然人家如此大方,两个闲人不敢耽搁,闲人甲跑出去叫人,闲人乙则跟在年轻男子身后,先帮着做点儿活儿,顺便说些恭敬、讨好的话。

    “小的在这个客栈帮闲四五年了,头一次遇到似郎君这般豪爽大方的客人呢……您别看小的没啥本事,但还是颇有几分眼力见儿的……我呀,一打眼就知道您是个富贵人。”

    闲人乙别看着不是很壮,但力气不小,一个人便扛起了一大木箱的货物,嘴里还絮叨:“哟,分量不轻呀,呵呵,闻着味道,里面似是香料吧。”

    许是很享受闲人乙的马屁,又许是见他很能干,将自己的活计也接了过去,年轻男子并没有训斥闲人乙‘多事’,而是抄着手随口回道:“你小子鼻子还挺灵呀,没错,这些都是从西域弄来的上好香料。”

    闲人乙眼中精光一闪,用极为佩服的语气赞道:“啧啧,郎君就是厉害,如今几条商路都断了,商队根本无法正常通行,您几位却能顺利回来,啧啧,真是好本事呀……”

    闲人乙的口才不错,诸多肉麻兮兮的马屁仿佛不要钱一样,照着年轻男子一通猛砸。

    年轻男子毕竟年纪小,被人如此恭维,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这一得意就容易忘形,暂时忘了老大的叮嘱,跟闲人乙聊了起来。

    “这算什么?我们头儿是有名的游侠儿,功夫了得……你知道咱们的东家是谁?啧啧,那可是京中的贵人呀……你们不知道呀,这几年商路不通,京中的香料都贵成什么样子了?”

    年轻男子用脚踢踢地上放着的大箱子,得意洋洋的说:“就这么一箱,运到京城,就能换一套极好的宅子呢。”

    闲人乙很应景的张大了嘴,一副惊愕的样子,“啥?这么值钱?”

    说着他回头张望了下十几头骆驼上的货物,喃喃道:“天呀,这里足足有三四十箱呀,那、那得能换多少宅子?天爷呀,若换成钱,那还不得——”

    闲人乙已经无法用语言来表达自己的震惊了,唯有一双眸子里充满羡慕、嫉妒的光。

    年轻男子很享受这种目光,他正待再说几句从其它人那儿听来的八卦,好充充面子,结果,背后却传来一声低吼:“冯四,你个混小子,头儿让你卸货,你不好好干活,在这里浑说什么?天色不早了,你他娘的还不赶紧?!”

    听到这个声音,冯四拔得老高的胸脯瞬间瘪了下去,喏喏的回道:“是、是,我这就干,这就干!”

    这时,闲人甲已经带着十来个壮硕的汉子气喘吁吁的赶了来。

    有了这些帮闲的人,货物很快就卸下来堆放在院中,年轻男子则去领队那儿取了给帮闲的报酬。

    十来个帮闲见有饼有肉还有几个铜板,都高兴不已,纷纷冲着年轻男子道谢,还说,待明日商队启程的时候,他们愿意再来帮忙。

    除了冯四,驼队其它的人都非常警醒,酒水什么的点滴不沾,吃饭、睡觉的时候,也都是分作几班,有人看骆驼、有人看货物,尤其是那些货物,旁人连边儿都沾不上。

    就是吃饭、休息的那些人,也都是分了一只眼在货物上。

    在如此严密的看护下,就算有人眼红那些货物,根本就没有动手的机会。

    一夜太平无话。

    次日清晨,天边刚露出一点儿光亮,驼队的人便起来了,洗漱完毕,轮班吃了朝食,又打包了一些干粮和肉干,这才唤来十几个帮闲的人,一起将货物重新装到骆驼上。

    整装完毕,领队的络腮胡一声吆喝,十几头骆驼摇摇晃晃的上路了。

    一行人见旅途顺利,眼瞅着就要抵达下一个县城了,大家很是高兴,高声说笑着。

    但当驼队行至一处开阔的平地时,络腮胡忽然一摆手,“停~~”

    喊完话,他的耳朵动了动,然后又趴到地上,将耳朵贴到地面凝神听了听,好一会儿,他才起身,一脸凝重的说:“抄家伙!”

    众人也不含糊,纷纷抽出自己的横刀。

    这一路走来,他们不止遇到了多少劫道的,马贼、山贼什么的,更是见了好几拨,现在再喊什么‘马贼来啦,抄家伙’之类的话,也没人惊慌了。

    就是最不沉稳的冯四童鞋,也是麻利的将武器横在胸前,一副严阵待敌的模样。

    很快,远处传来一阵纷乱的马蹄声,响动很大,且人马众多,一片黄沙由远及近的朝驼队卷来。

    “糟了,马贼的人数很多,少说也有一两百人!”

    络腮胡微眯着眼睛,默默的数着马蹄声,当他确定对方的人数时,心里暗道一声不好,大声提醒众人:“兄弟们,贼子不少,大家要小心!”

    “嗷!”

    众兄弟齐齐嗷叫,表示自己不是脓包,就算贼子多,他们也不怕。

    说话的功夫,那团黄沙已经卷到近前,马蹄声渐止,黄沙落定,众人才看清来者的面孔——上百号身着玄色胡服的彪悍汉子,个个头戴毡帽,腰悬弯刀,长相皆是高眉深目,一看便是异族人。

    “不好,不是普通马贼,而是突厥人,是突厥人!”

    络腮胡冷汗直冒,声音都有些走调了。

    对面的突厥马贼,打头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听了络腮胡的话,哈哈一笑,道:“你这游侠儿,倒也有几分眼力,没错,咱们都是沙钵罗可汗帐下的勇士,你们若是识相,乖乖的丢下货物,咱们还能饶你们一条小命。你们若是不识相——”

    说着,他抽出腰间的弯刀,在空中一划,做了个劈砍的动作,虽没说什么,但威胁之意已经非常明显了。

    络腮胡的腮帮子咬得死死的,看了看面前的一众马贼,又扭头看看驼队上的货物,思忖再三,他还是将横刀抵在身前,喊了声:“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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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5章 再战立威(五)

    络腮胡一声高呼,驼队的十来个壮汉纷纷行动,只见他们猛地从骆驼上飞身而起,手里的横刀转了个刀花,直直的劈向距离自己最近的突厥人。

    那些突厥马贼没有想到驼队的人竟这般硬气,他们更没有想到这是来个人居然都是练家子,手上的功夫还不弱。

    单看他们飞身的动作就能看得出,他们不是一般的游侠儿,而是手上有真功夫的人。

    马贼头子也不是个吃干饭的,他之前曾跟着贺鲁上过战场、砍过人,且能在西突厥兵溃败的情况下全身而退,其应战能力就绝非一般兵士所能比拟的。

    几乎是驼队的人刚刚行动,马贼头子便迅速下令,“兄弟们,上呀!”

    本来他还想少杀几个人,没想到这些唐人自己找死,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马贼头子一边吆喝着,一边抽出胡刀,以身士卒的冲在前头,他的目标很明显,刀锋直指络腮胡,擒贼先擒王嘛。

    不想,络腮胡他们砍翻马上的突厥人后,直接夺过马,然后拨转马头,双腿猛磕马鞍,大喊一声‘驾’,竟策马往相反的方向逃去。

    丢下满骆驼的货物以及目瞪口呆的上百号突厥马贼,还有那漫天扬起的黄土。

    “……”

    马贼头子无语,靠,这些人,气势做得恁足,身手也好,可胆子竟这么小,这、这算怎么回事?

    “头儿,这些唐人的胆子真小,连打都不敢打,啧啧~”

    一个小喽啰打马凑到马贼头子近前,满是嘲讽的说道。

    “头儿,我看这事儿透着蹊跷,您说,会不会有诈?那些唐人最狡猾了,动不动就这计那计的,这别不会又是唐人的诡计吧!”

    另一个小喽啰也围过来凑热闹,不是他们不想追,实在是驼队那些人的动作太快了,也太突然,原本以为有场恶战要打呢,没想到人家只虚张了一回声势,掉头就逃掉了。

    待他们反应过来,人都跑没影了,他们还追个毛呀!

    喽啰甲不干了,反驳道:“什么诡计呀,我看他们是被咱们吓破了胆。”

    喽啰乙也不乐意了,没好气的说:“骆驼上还这么多的货物呢,若都是上好的香料,能值十几万贯呢,他们就这么舍弃了?好歹也要打上一打呀!”

    喽啰甲嗤笑一声,“再多的银钱,也要有命花呀。再说了,这些货物不是他们的,他们只是受雇来押运的游侠儿,又不是卖身的部曲、护卫,钱是人家的,命却是自己的,估计他们都是惜命的,咱们这么多人,他们打也打不过,当然要逃啦。”

    喽啰乙坚持己见,“头儿,要不要再看看?”

    喽啰甲嘲笑:“你才跟着唐人混了几天呀,胆子竟越来越小了?”

    两个小喽啰一左一右的在马贼头子耳边吵了起来,只听得马贼头子脑仁儿疼,他猛地一甩鞭子,叱道:“吵什么吵,你——”

    鞭梢一指喽罗乙,“下去验验货,看看里面是不是香料。”你丫的不是怀疑吗,那就给老子去检查检查。

    “是~”

    喽啰乙拱手应声,利索的翻身下马,抽出弯刀,随便选了几头骆驼,砍断捆绑货箱的绳索,又挑开箱盖,一阵浓郁的香味儿顿时飘散出来。

    喽啰甲抽了抽鼻子,欣喜的喊道:“头儿,都是极品香料呀,咱们发了!”

    马贼头子的表情也柔和了下来,端坐马背上,继续看着喽啰乙验货。

    喽啰乙接连验了七八箱,每一箱都是香料,还有一箱竟是满满的红蓝宝石,只闪得众马贼满眼精光、口水直流,一颗颗小心肝儿乱颤。

    见此情况,马贼头子忙呼喝:“好了,好了,差不多了,赶紧把箱子重新弄好,咱们该回土堡了!”

    目光又扫了眼那十来个被驼队砍伤的人,补了一句:“带上他们,咱们回堡!”

    “是~”

    众喽啰兴奋的高喊,呼啦从马上下来三四十个人,抬人的抬人,捆箱子的捆箱子。

    不过须臾的功夫,那些检查过的货箱重新捆好,十来个伤员也被丢在骆驼上。

    马贼头子一挥鞭子,然后拨转马头,朝着土堡的方向赶去。

    几里外的一处土坡上,趴着一溜十来个人,驼队的络腮胡赫然在列,不过他手里还拿着个千里眼,正眯起一眼,用另一只眼仔细观察着。

    好一会儿,他才放下千里眼,转身靠在土坡上,伸手摸了下脸,嘴角忍不住的往上翘。

    “阿大,他们走了?”

    趴在络腮胡身侧的男子扭过头来,低声问道。

    络腮胡,哦不,应该是崔幼伯的贴身护卫阿大童鞋,笑着点头:“嗯,他们将所有的货物都带走了!”

    “太好了,”

    那男子用力捶了捶身下的黄土,激起一层沙土,不过他并不在乎,继续喜滋滋的说:“计划进行的这般顺利,也不枉咱们在外头溜达这些日子了。”

    演戏什么的、钓鱼什么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呀。

    阿大心里也是赞成的,不过他是头儿,有些话属下能说,他却不能非议的。

    沉默了一会儿,他道:“好了,事情已经成了,咱们也该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

    说罢,阿大小心的将千里眼收进腰间的牛皮袋中,爬起来,对一干兄弟道:“兄弟们,检查下自己的干粮和水!”

    众人纷纷起身,开始整理自己身上的行囊。

    阿大这么提醒也是有原因的,接下来他们还有一场恶仗要打,且在开战之前,他们还要隐住行藏,生火做饭什么的就不用想了,中间也没有补给的地方,所以只能靠身上带着的这些干粮、肉干等物了。

    一番忙碌过后,阿大一挥手,众人齐齐上马,朝着马贼离去的方向追去。

    ……

    众马贼回到土堡,还不等他们下马,便有几十个汉子围了上来,更确切的说,那些人是冲着十几头骆驼而来的。

    领头的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相较于众马贼的高鼻深目,这位的五官就平板了许多,且肤色也很是白净,一看便是个常年在室内呆着的人。

    “安队长,今日收获不少呀,这、这些都是香料?”

    白净男子先围着骆驼转了一圈,一边走一边抽动鼻头,确定箱子里都是上好的香料,他这才满意的踱到马贼头子近前,笑眯眯的问道。

    马贼头子已经从马上下来,看到白净男子,他眼中飞快的闪过一抹不屑,抱拳道:“回董郎君的话,没错,属下等已经将所有的货物都取了回来!”

    白净男子拍了拍马贼头子的肩膀,假意赞道:“啧啧,还是咱们安队长厉害,每次出去执行人物,从未有过失手。呵呵,这次又是满载而归,某给你记一大功!”

    马贼头子长得极为壮硕,个头足足比白净男子高出一头。白净男子几乎是踮着脚尖才能顺利拍上对方的肩膀,偏他又刻意做出一副威仪的上官模样,场面多少有些搞笑。

    马贼头子忍着把肩上的手拍掉的冲动,再次拱手道:“董郎君谬赞了,这次能顺利完成任务,也都靠着董郎君的英明指导,以及众弟兄的死力拼斗。”

    说到这里,马贼头子一指那十来个伤员,“这几位尤为勇猛。”

    白净男子顺着马贼头子的手指,缓步踱到伤员近前,故作关切的问候了一番,然后迭声让人把他们抬下去医治。

    “安队长和其它兄弟也辛苦了,我已命人准备好了热腾腾的羊肉铜鼎,极品滴露春也热上了,大家先去用饭吧!”

    白净男子说得极为大气,但接下来,他便转身对拥簇他的几十个手下吩咐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东西放进地窖里。咱们下个月的供给,还要指望它们呢。”

    “是!”

    众人齐齐应声,欢乐的一拥而上,砍绳索的砍绳索,抬箱子的抬箱子,忙活得不亦乐乎。

    “头儿,咱们就任由他们把东西搬走?这、这可是咱们拼死弄来的呀!”

    喽啰甲有些不甘,挪到马贼头子近前,低声抱怨道。

    马贼头子什么都没说,只定定的看着那些人搬走他们的战利品,沉默良久才轻斥道:“混叫什么,我安索基算什么头儿,咱们真正的校尉是董远!”

    嘴里这么说,可他张嘴就直呼上峰的名字,显见对这位董校尉也没多少敬意!

    喽啰甲瘪瘪嘴,含糊的嘀咕道:“呸,他也算校尉?整日只知道在堡里吃酒玩闹,别说出去执行任务了,就是每日的例行出操,都不见他的人影。哼,若不是靠着他大兄,他、他算个P呀!”

    马贼头子,也就是安索基,他的腮帮子突突跳了几下,旋即喝道:“行了,以后这样的话不许再说!走吧,咱们去吃饭!”

    功劳一次次的被这个小白脸抢走,安索基怎会不生气,不过形势比人强,谁让人家是董达的亲弟弟呢,就算他把状告到董达那儿,董达也不会把董远怎样,反而他和他的兄弟们会没有好日子过。

    唉,没办法呀,董达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救了他,又给了个容身之处,也算是对他有恩。

    另外,他手下虽有一百来号突厥勇士,但董达还留了近三百的唐人府兵在土堡,他就算想造反也不敢轻易动手呀。

    安索基不敢动手,有人却敢。

    傍晚,刚刚搬进库房的箱子里便有了悉悉索索的响动……

第356章 再战立威(六)

    湟水,州府衙门。

    崔幼伯、郭继祖等一干鄯州的官员全都坐在大堂后侧的议事房,一起商量政务。

    话说自从去年贺鲁兵退,鄯州开始重建,而鄯州的州府衙门也终于步入了‘正轨’。

    这个正轨,主要是指鄯州的行政工作变得正常了,即整个州府衙门当家做主的不再是二把手郭别驾,而是刺史崔幼伯。

    按理说,刺史是一州之长,是总揽事务的一把手,崔幼伯排在郭别驾之上,再合理不过。

    然而,作为一个在鄯州作威作福十几年的土皇帝,郭继祖看着坐在首位上的崔幼伯,别提多不顺眼了。

    这个小子,年纪不过三十,跟自己儿子差不多大,但自他来到鄯州后,不过堪堪两三年的功夫,竟逼得自己在衙门无立足之地。

    这么说或许有些夸张,但郭继祖明白,若任由崔幼伯这般发展下去,用不了多久,自己多年经营的地盘便会被他一步步蚕食,而他郭继祖则会被崔幼伯一脚踢回家养老。

    郭继祖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一双昏黄的老眼从崔幼伯身上缓缓滑到围坐在四周的诸位官员身上,这些人,过去都是仰着自己的鼻息过日子的(除了新上任的湟水县令长孙丰),如今却都像个恭顺的奴婢巴结着崔幼伯,这种巨大的反差,怎能不让郭继祖不心生怨恨?

    定要把崔幼伯赶出鄯州,即使不能,也要打压一下他嚣张的气焰。

    唉,只可惜武氏那个贱人,竟然中途背叛,白白浪费了他恁多的安排,真是可恶。

    不过幸好他还有石三,这小子平时看着闷声不吭的,办起事儿来倒也爽快,昨儿来回禀他,说是已经探到了崔家存放火器的库房,而董达那边的马贼也准备就绪,只等择日行动了。

    “就再让你得意两天!”

    看着侃侃而谈的崔幼伯,郭继祖心中的小人阴暗的笑着,他相信,一旦拿到那些火器,土堡的那些匪兵定能成气候,有了这支彪悍又武器先进的奇兵,他何愁不能压制崔幼伯?!

    一想到崔幼伯被他死死辖制的样子,郭继祖就一阵快意,唇角忍不住的上扬。

    就在此时——

    “呵呵,看来郭别驾也同意我的话呀!”

    崔幼伯挂着一抹标准的浅笑,淡淡的说道。

    同意?同意什么?劳资啥也没听到,同意个鬼呀?!

    郭继祖一脸茫然,还是崔幼伯‘体贴’,又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经过一年的休养,三县受损的田地已经重新耕种上了,不过,前些日子我去湟水视察河工的时候,发现还有大片的荒田无人开垦,想来是因着战事,许多农户或死、或逃,将好好的田都荒废了。”

    什么?荒田?!

    靠,你崔幼伯那是什么眼神?

    那哪里是荒田,谁家荒田上还种着庄稼?

    那分明是他郭家的田庄,好不好?!

    娘的,你也不动脑子想想,湟水河两岸,水草丰美、土地肥沃,是整个鄯州最好的地方,没有之一,那里能有荒田?

    郭继祖正欲发飙,耳边又传来崔幼伯的声音:“咱们经过一场战事,有百姓伤亡,原来的田亩册子就有些不准。另外,亦有从西州、庭州逃过来的难民,圣人仁慈,特许那些难民重新落籍,而朝廷制令,凡我大唐子民,年满十八岁至六十岁的男丁,皆可授田一顷,其中口分田八十亩,永业田二十亩……那些难民,既已经在鄯州落籍,那便是鄯州的百姓,自当分给他们田地。”

    说着,崔幼伯故意扫了郭继祖一眼,笑道:“方才我正说着,要把湟水河河阳处的几十顷‘荒地’加上一些被抛荒的土地,重新丈量造册,分给百姓们!”

    郭继祖的眼睛瞪得溜圆,恨不得吃了崔幼伯。

    在场的人谁不知道,河阳处的田地全是以‘荒地’为名被郭继祖没下的隐田?而田庄内耕种的农户皆是隐户,他们原本是普通的农户,因逃避赋税徭役,这才投身崔家为隐户。

    他们虽然也要给郭继祖交租子,但折算下来,比交给官府合适,更重要的是,不用服那一年二十天的徭役,也不必担心每隔三年就有可能被拉到折冲府当‘兵奴’呀。

    可以说,郭家的那几个田庄,从庄头到田地全都是不在册的,全都是钻了律法的空子的违法勾当。

    过去郭继祖在鄯州一手遮天,他说河阳的田地是荒地,那就是荒地,谁也不敢去开荒,湟水县也不敢将之登记在册。

    如今呢,崔幼伯击溃了贺鲁部的围城,将州府衙门紧紧的控制在自己手里,郭继祖虽偶尔会给新刺史添点儿麻烦,但大势已去,所以崔幼伯便开始腾出手来大展他的施政纲要了。

    第一步,自然是通河挖渠。

    经过一年的准备,崔幼伯终于在今年年初抽出银钱、调集劳役,将湟水河几处淤塞的支流疏通,又在河阳、河阴两侧挖水渠,以确保两岸农田的灌溉,以及除湟水县外、其它两县的用水。

    通淤还好说,挖渠的工程量比较大,且动用的劳役也很多。困难大,但崔幼伯的决心更大,他想尽快回京,那么前提就是他能尽快的将鄯州的各项工作做好。

    这么做,崔幼伯绝对是公私兼顾。

    一来是职责使然,老相公和相公都曾说过,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身为鄯州的父母官,他有责任、有义务让治下的百姓过上好日子。

    二来也是挣政绩,有了政绩,他才能风风光光的离开鄯州,升官、入中书也就顺理成章了。

    所以,崔幼伯几乎是拿出一多半的精力去关注河工,他的另一小半精力,则放在了‘括隐’上。

    崔幼伯是世家子,祖父、父亲都是宰相,家中的男丁大多都在朝中任官,崔家有不少隐户隐田,他当然明白其中的门道。

    括隐是个得罪人的活计,但也利国利民,且能在短期内拿到最大的功绩。

    崔幼伯也想过了,他又不是括全天下的隐田,也不是括整个鄯州的隐田,只是括郭家一家的隐,想必也没什么人会反对。对吧?

    才怪,郭继祖又不是死人,更不是蠢人,他哪里看不出崔幼伯是在针对他。

    偏崔幼伯自说自话上了瘾,根本不给郭继祖开口的机会,继续道:“方才我问诸公的意见,郭别驾笑而不语,想来是同意本刺史的提议?对吧?”

    对、对你个溜溜球呀!

    郭继祖被气得险些喷出一口老血,双眼瞪成了牛铃铛,直勾勾的盯着崔幼伯。

    若是眼神可以杀人,想必崔幼伯已经死了一千零一遍了。

    可气崔幼伯,他仿佛真没带眼睛来开会,对郭继祖怒气冲冲的样子视而不见,故意一拍脑门,‘懊恼’的叹道:“瞧我,怎会说这种昏话。郭别驾在鄯州为政近二十载,又是贞观老臣,对朝廷的政令自是一清二楚,且一心为民,定会赞同‘开荒’的决议。好吧,就这么说定了,明日我等一起去河阳,亲自督促丈量田亩,当场分田于民!”

    “……”

    郭继祖气得满脸通红,蒲扇大的双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迭起,身子更是微微的颤抖。

    好、好、好,好你个崔肃纯,这是要挖我崔家的根呀!

    你既做了初一,那就别怪某做十五了。

    打劫火器库的事儿,也甭择日了,今天就干,下午就干,你想明天让劳资肉疼,今儿劳资就让你心疼!

    咬着牙,郭继祖胡乱点了点头,便匆匆从州府衙门出来了。

    郭别驾那怒气冲冲的背影在众人眼前消息,崔幼伯微微一笑,道:“好了,别驾毕竟上了年纪,身子偶有不适也属正常。咱们继续……”

    心中则又是一番思量,唔,土堡那边进展顺利,湟水这边也要加快步伐才成呀。

    希望郭别驾千万别让咱失望!

    这次崔幼伯人品爆发,老天爷听到了他的祈祷,当天傍晚便有了回信儿。

    “什么,城郊火器库被劫?数十箱火器和弹药全部被歹人截走了?”

    因商量政事耽误了出城,崔幼伯便留三个县令在刺史府用暮食。

    席间,听了下人的回禀,立时从榻上站起来,恶狠狠的盯着报信的人。

    三位县令也一脸惊愕,纷纷站起来。

    他们是亲眼见过火器威力的人,当然明白若是这些火器落在突厥人手里,对自己这一边将是怎样沉重的打击。

    “是、是的,”

    报信的人头一次看到自家郎君如此暴怒的样子,吓得腿肚子直转筋,哆哆嗦嗦的说:“就、就在方才。”

    看崔幼伯一脸的不置信,报信的人似是忽然来了胆气,伸手一指窗外,“郎君,您瞧,那边有一处火光,正是歹人劫掠前故意纵的火!”

    闻听此言,崔幼伯和三个县令不由自主的跑到窗前,眺目远望,果然,在西南角方向有火光闪现。

    “该死,这、这可是军器监新送来的火器,准备运往平西大军的呀!”

    崔幼伯用力捶着窗棂,表情有些木然的喃喃自语。

    他这边愤怒了,郭继祖那边却高兴得手舞足蹈:好、好,烧得好,最好能把崔肃纯的庄子一股脑儿都烧干净才好!

    此时他并不知道,人家崔幼伯的田庄没有烧干净,反倒是他,却因此举,直接将自家害了个干干净净……

    PS:谢谢曦058、rm77110、笑笑浅浅笑、657muzi等亲的小粉红,谢谢紫衍_亲的评价票,谢谢亲们的订阅,话说,快到年底了,各种琐事纷至沓来,下午,苦逼的某萨又要去打扫卫生了,唉~~

第357章 再战立威(七)

    什么?是平西大军的火器被劫了?!

    三位县令,包括长孙丰,听了崔幼伯的低语,不禁面面相觑。

    心中则暗道:事关平西大军,那就不是他们鄯州一州之事,甚至不是陇右道一道之事了,别说他们几个小小县令,就是崔刺史,乃至都护府的李大都护,恐怕都很难交代呀!

    鄯州,整个西北,要有大事发生了!

    三人料想不差,当夜,崔幼伯便命人火速赶往都护府的军营,至于湟水折冲府的程宏,闻讯后立时便带着府兵赶了来。

    只可惜那些劫匪很是诡异,他们仿佛会飞一般,来的时候无声无息,撤的时候也如疾风卷过,竟连一丝线索都没有留下。

    说实话,若不是他们纵火将看守库房的护卫引开,外头的人根本就不会这么快发现火器被盗。

    “……阿叔,城内定有他们的内应!”

    程宏提着横刀,围着库房转了一圈,表情有些狰狞的说道。

    “内应?”

    崔幼伯一脸阴郁,他揉着额角,叹道:“现在不是抓内应的时候,而是尽快把追踪到劫匪的下落,将火器多回来呀!”

    一边说着,崔幼伯一边无声地叹气,程宏看了都觉得叔父可怜,好端端的,火器库怎么就被盗了呢。

    叔父在鄯州做得一直很好,今年的考绩定是‘中上’,可让劫匪这么一闹,奖励什么的就不用说了,还有可能为此丢官。

    思及此,程宏也无声的叹了口气:唉,难怪叔父会着急呢,这事儿放在谁身上,他也受不了呀!

    受不了也得受!

    次日清晨,得到消息的李大都护带着数百府兵,满脸风霜的赶了来。

    “崔刺史,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大都护李去病年约四十岁左右,身材魁伟、五官俊朗,眉宇间的气势亦是不俗。

    他的出身也好,乃是李氏宗室,与当今皇帝细算起来,勉强算是族弟。

    当然,李去病与崔幼伯也能攀上点儿亲戚关系。

    当初李去病来西北时,崔幼伯曾以晚辈的身份去拜望,态度很是恭谦,直呼他为‘舅父’。

    李去病对崔幼伯也很亲昵。

    不亲昵不行呀,崔某人的岳母可是宗室中最有话语权的长乐长公主,就算是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李去病也不敢怠慢主动示好的崔幼伯呀。

    另外,崔幼伯是皇帝的亲信呀,放眼天下,现如今哪有不到三十就做道刺史的人?

    可人家崔幼伯硬是打破了这个记录。

    鄯州虽是中州,可也是很重要的地方,皇帝却把它交给了崔幼伯,足见对此人的信任!

    李去病号称是皇帝的族弟,但与皇帝的关系已经很远了,他能做到都护府的大都护,主要是靠的姓氏和机缘。

    先帝去世后,皇帝要做脸,施恩于宗室,便从一干纨绔、庸者中选出李去病。

    论能力,李去病绝对比不上前几任大都护,皇帝选他,不过是‘矮子里面拔将军’罢了!

    能力欠缺,关系也不是很铁,李去病怎能不跟在皇帝面前说上话的崔幼伯交好?!

    一边是主动释放善意,一边是真心交好,这两个拐了不知道多少弯的亲戚,倒也相处的极为融洽。

    也正是有李去病的支持,崔幼伯才能顺利的把董达拉下马,然后又将程宏推上位!

    但,这次,李去病却满脸怒气,语气也甚是不悦的斥责崔幼伯:“……怎么这般不小心,程公那儿还等着火器呢!”

    崔幼伯还能说什么,李去病虽不是他的顶头上司,但人家的品级放在那里,此事又关乎军国大事,就算大都护骂得再厉害,崔幼伯只有低头认错的份儿:

    “是、是我疏忽了,都护放心,我定会将火器追回来,绝不耽误——”

    看到崔幼伯如此狼狈的样子,站在他身侧两步远的郭继祖别提多开心了。

    虽然乍听昨夜被抢的不是崔家的火器,而是平西大军的物资时,他心里多少有些惴惴。

    但很快,他便被崔幼伯的衰样取悦了,心里不停的劝慰自己:怕什么,昨夜董达他们把活儿干得非常漂亮,根本就没有留下丝毫线索。

    崔幼伯就算想查,他也无处下手!

    郭继祖这边满心欢悦,崔幼伯却有些苦逼。

    他的话还未说完,李去病已经抬手打断,“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官样话儿,我且问你,可有什么线索?”

    追,肯定是要追回来的,关键是怎么追?

    没有线索,保证说得再斩钉截铁,也没用。

    一旁的郭继祖继续暗爽,心说话:哼,你们还想找线索?真当我郭某人在湟水白呆十几年了。

    不就是把十来个突厥马贼悄无声息的引进来、再送出县城嘛,别人做不到,对他却是小CASE。

    崔幼伯眼睛瞬间暗了下来,正欲说‘尚无线索’,一旁的程宏惊喜万分的跑了来,嘴里还迭声喊着:“叔父、叔父,找、找到了,我找到一个护卫,昨夜他曾与劫匪交过手,并认出了这些人是谁!”

    程宏跑到近前,还想再说什么,抬眼看到李去病,忙站直身子,拱手行礼道:“属下见过大都护!”

    李去病哪里顾得上这些虚礼,抓着程宏的胳膊,疾声问:“真的?那些胆大妄为的劫匪都是什么人?!”

    崔幼伯也急切的问:“可知他们的老巢在哪儿?”

    程宏呼哧呼哧喘匀了气息,直接给出答案:“西州向西三十里,土堡马贼!”

    “……”

    郭继祖傻眼了,这、这怎么可能。

    昨夜那些马贼都是蒙着面,且根本没有跟护卫交手,那些人怎么可能认得出来?

    还有,董达把人马藏在那个土堡里,原就是绝密,偌大个鄯州知道的人不超过一个巴掌,那护卫是如何得知的?

    忽然间,郭继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他忽略掉了,心中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不得不说,郭继祖这种动物的直觉还是蛮靠谱的。

    就在他心乱如麻的当儿,李大都护发话,“好,好个马贼,抢掠竟抢到鄯州来了!”

    打脸呀,这是赤果果的打他都护府的脸呀。

    有他的府兵坐镇,那些马贼竟还能从边境线一路杀进鄯州来劫掠,抢完之后还能平平安安的离开,这、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都护府的卫戍不合格呀,幸而昨夜是马贼,若是换成贺鲁的主力军,那后果……他想都不敢想呀!

    相较于方才的生气,此刻,李去病是暴怒,因为此事处理不好,极有可能牵扯自己呀。

    不行,这些马贼太嚣张了,必须剿灭!

    狠狠的咬着腮帮子,李去病直接下令:“来人,点齐人马,火速奔袭土堡!”

    娘的,他要把那些胆大包天的混蛋杀个干净。

    李去病又急又怒,属下们见状也不敢耽搁,纷纷忙碌起来。

    崔幼伯忙凑上前来,朗声道:“大都护,火器被劫,皆是某疏忽所致,如今既已知道了贼人的藏身之处,某也想跟着大都护去剿匪。”

    李去病一怔,旋即明白了崔幼伯的意思,这小子是想戴罪立功呀。

    唔,这个可以有!

    一方面李去病并没有忘了两人的‘亲戚’关系,另一方面则是他想到了崔家部曲的盛名。

    据他所知,崔幼伯手底下的一百来号,全都配备了最好的火器,其威力,堪比几百人、乃至上千人的正规军呀。

    李去病一心想立刻消灭掉那些马贼,但他也没有被怒气冲昏了头,那个什么土堡,到底是个什么样子,里面一共有多少马贼,这些马贼的战斗力如何,他统统不知道。

    为了保险,多带些人绝对没有坏处,更不用说是崔家部曲那样彪悍的人才了。

    李去病点点头,他不但同意了崔幼伯的请求,还顺便把程宏及他的府兵都带上了。

    见此情况,郭继祖也忙上前一步,抱拳请命:“属下虽老迈,但也能弯弓杀敌,还请大都护准许属下一同前往!”

    李去病扫了眼须发花白的郭继祖,脑中回忆起这位的资料:这个老家伙和程公还是同袍咧,老资格的贞观旧臣呀。

    唔,这个也可以有!

    他点点头,赞道:“郭别驾一心为国,某岂有不成全之理?!”

    就这样,李去病带着几百号人,外加一干官员,马不停蹄的直奔西州。

    两日后,李去病等人风尘仆仆的来到一片荒漠,在漫天黄沙中,隐约看到了一个土堡的影子。

    到地方了,李去病反倒不急了,命令大军停下,一面让下属就地吃饭,一面派出斥候打探情报。

    其实对于土堡马贼的情况,在行军的路上,李去病便命人跟当地百姓打听了不少。

    至少他已经知道土堡里约莫有三四百人,且有一两百人是突厥人,另一些人则是游侠儿、闲人以及犯了军法的府兵。

    这些人很是凶残,时常在边境线上做些无本的买卖,但凡有路过的商队,几乎没有一个能逃出他们的魔爪。

    得知这些,李去病愈发肯定是他们劫走了湟水的火器。

    随便嚼了几口干粮,听完斥候的回禀,李去病望着影影绰绰的土堡,沉声命令道:“出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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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3053/ 第一时间欣赏弃妇的极致重生最新章节! 作者:萨琳娜所写的《弃妇的极致重生》为转载作品,弃妇的极致重生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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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妇的极致重生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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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言之,就是穿越女的重生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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