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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萨琳娜     弃妇的极致重生txt下载     弃妇的极致重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28章 痴心

    萧南没有说话,只淡淡的扫了王氏一眼。

    王氏会意,忙上前打圆场,不过在那之前,她先给自己的贴身大丫鬟使眼色,让她们把灵犀等几个孩子带出去。

    灵犀已经不小了,且她原就早慧,见此情况,便知道自家阿婆又在为难阿娘,暗暗叹了口气,扭头去看萧南。

    萧南接触到女儿的目光,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灵犀收到母亲的吩咐,瘪着小嘴儿起身,领着两个妹妹跟大夫人行礼告退。

    这时就能看出灵犀的好教养了,饶是她心里满是对祖母的怨气,面儿上却丝毫不显,神态自若、举止大方,行礼的时候也是规规矩矩,就是大夫人也挑不出半分错来。

    不过,大夫人却不想就此放过灵犀,她抬了抬手,阻止道:“我从洛阳带回些时新的糕点,琉璃,你伺候阿嫮、阿潇去用些。”

    她正待说‘阿沅留下’的时候,灵犀却忽然抬起头,绽开灿烂的笑容,略带撒娇的说道:“阿婆偏心,有好东西为何只给妹妹们?阿沅不依嘛~~”

    最后一个字,灵犀硬是转了好几个调儿,只听得萧南肉麻不已。

    偏她长得玉雪可爱,年纪又在可大、可小的含糊阶段,就算敞开了性子猛撒娇,也不会让人觉得别扭,反而觉得她天真烂漫。

    果然,大夫人见到灵犀娇憨的样子,也不自禁的露出笑容,她忍不住想起了崔幼伯小时候的模样,唔,还别说,这对父女倒真有几分相似。

    趁着大夫人愣神的当儿,灵犀已经麻利的起身,一手牵着一个妹妹,直接跟着王氏的丫鬟走了出去。

    “……”

    大夫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屋里只剩下三个儿媳妇和几个丫鬟婆子。

    哼,果然是萧氏教出来的,真真不讨人喜欢,自家儿子那么好,竟没有半分遗传给这些孩子。

    大夫人刚刚平息的心头火又蹭蹭冒了出来,看向几个儿媳妇的目光很是不善。

    其实,早些年,大夫人对儿媳妇还是不错的,对孙子、孙女也是真心疼爱。

    但这几年,不知是她真的上了岁数‘糊涂’了,还是有旁人挑唆,她看儿媳妇越来越不顺眼,连带着也不怎么喜欢那些孙儿们。

    都说隔代亲,可大夫人对谁都不亲,如今她只在乎她自己。

    只要自己舒服了,哪怕曾经宠爱的小儿子,她也能‘委屈’。

    想到委屈,大夫人想起方才的话题,冷哼一声,道:“对了,老八家的,刚才那事,你到底怎么想,成与不成,你倒是给句话呀。我娘家侄孙自幼聪慧,如今又知道上进,在京城,亦是数得上的出色世家子。他配咱们阿沅,也不会委屈了她。你觉得呢?”

    我觉得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萧南心里冷笑连连,她真是没想到,大夫人一回来就给她来了这么一出,竟然想把她的宝贝灵犀嫁给大夫人的娘家侄孙?!

    哼,慢说现在郑家衰落了,就是郑家还似六十年前那般风光,萧南也不想把女儿嫁进大夫人的娘家。

    郑家,如今只剩下一个光鲜的姓氏了,若不是还有几家得力的姻亲扶持(比如大夫人所代表的崔家),他们家早就沦落为‘卖婚’的破落户了。

    而她的灵犀呢,曾外祖父是五相之首,祖父是宰相,外大母是长公主,外祖父是海内名士,母亲是一品齐国夫人,父亲的官级虽低了些,但也是备受新帝信任的封疆大吏。

    这般身份,就是做皇太子正妃也尽够的,哪里肯下嫁一个五品京官的儿子?一个十三四岁了,还在家学混日子的京中纨绔?!

    不管大夫人是存心还是无意,单从这桩婚事的男女双方条件上看,就知道大夫人没有把灵犀放在心上。

    但凡大夫人有一丝为灵犀着想的心思,她也断不会提出这样一桩亲事。

    极力压着胸中的怒火,萧南表情有些僵硬的说道:“事关儿女婚事,我并不敢擅自做主,这事儿还需听郎君的意思。待回去后,我——”便写信给郎君。

    萧南后头的话还没说完,大夫人便打断道:“你放心,小八向来孝顺,断不会忤逆长辈。”

    说罢,大夫人还别有深意的扫了在场的三个儿媳妇一眼,唇边满是冷笑。

    萧南被噎了一下,什么叫崔幼伯孝顺,不会忤逆长辈?

    他若为了尽孝,而去牺牲女儿的终身大事,那就不是孝顺,而是愚孝。

    萧南发誓,如果崔幼伯真敢这么做,她定会让他‘好看’,说实话,她真心不介意做寡妇!

    深深吸了口气,萧南正欲开口辩驳两句,大夫人又抢先开口道:“再说了,这桩婚事原就是门当户对的好亲事,且咱们崔家只与世家结亲,郑家乃江左名门,与崔家最相配——”她不就是郑氏女嘛。

    之前是崔家子娶了郑氏女,如今亲上做亲,再由郑家子迎回崔家表妹,崔郑联姻,再合适不过了。

    “小八一向聪明、有眼光,知道了,只有赞成的份儿!”

    大夫人很了解自己的儿子,虽然这两年小儿子对她似是有些疏离,但她也能理解,孩子毕竟长大了,哪能像幼时那般黏着母亲?

    萧南冷着脸,刻意一字一顿的点出大夫人此时的身份:“大、伯、母,我回去后就去给郎君写信,若是郎君同意,我也没有意见!”

    好吧,方才那句话‘不介意做寡妇’是她气急之下的想法,待她静下来,她才意识到,崔幼伯比自己还要看重嫡长女,除非他脑子烧坏了,他才会随便给灵犀安排一件婚事。

    萧南可以肯定,崔幼伯收到信后,绝不会答应这门婚事,所以,她才敢说出这话。

    大夫人一听,非常高兴,连连点头,“好好,你赶紧回去给小八写信。呵呵,早些定下来,待他年底回京述职的时候,就可以直接定亲了!”

    大夫人越说越兴奋,她甚至已经看到了灵犀十里红妆的嫁入了郑家,而郑家的侄子、侄孙也会得到崔幼伯夫妻的帮助,仕途顺遂,重新恢复郑家的往昔辉煌!

    至于灵犀会不会幸福、会不会委屈,大夫人却没有多想,在她想来,孙女嫁给侄孙,两边都是至亲,小夫妻定能和美。

    而且,她还固执的认为,孙女嫁入她的娘家,郑家人看在她的面子,也能高看孙女一眼。到时候,即使灵犀做了什么错事(大夫人吐槽:萧氏教养出来的女儿,还能好到哪里),郑家也不会深究。

    ……她这样做,也是为了孙女好,对不?

    大夫人这里想得很是美好,萧南却越听越气,尤其听到‘定亲’两字,她更是险些失控——定亲?定你妹的亲呀!她的女儿才九岁,九岁呀,她早就想过了,要把灵犀留到十八岁才嫁人,就算要提前找女婿,她也不会提前这么多年。

    死死的握着拳头,短短的指甲掐入掌心,萧南不止一次的想拂袖离去,只是在偶然抬头的时候,无意间看到大夫人唇边的一抹古怪的笑意,她不禁愣了下。

    旋即,她似是明白了什么,心头的恨意更浓。

    好容易撑到大夫人乏了,妯娌三个齐齐退了出去。

    萧南冲着两个妯娌使了个眼色,韦氏和王氏会意,三人又一起往王氏所居的迎晖院走去。

    迎晖院位于中轴线正院的一侧,距离并不远,三人就没有乘坐奚车,步行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

    进了屋,萧南和韦氏相继问了问王氏在洛阳的情况,又看了看崔令旸,每人送了小家伙一份见面礼,这才屏退众丫鬟仆妇,三妯娌围坐闲聊。

    相互寒暄了几句,萧南直奔主题:“大嫂,三嫂,咱们都不是外人,我也就不遮着掩着了,今日这件事,实在突然,且郎君那边还没有消息,倘或大伯母一时高兴——”

    王氏和韦氏立时明白了,萧南这是担心大夫人口无遮拦(亦或是刻意为之),随意将郑家欲与崔家结亲的消息散播出去。

    彼时民风开放,但女儿家的名声也极重要,且灵犀正好处于可大、可小的年纪,有些事已经需要避讳了。

    万一有什么不好的风声传出来,就算崔幼伯夫妇不愿意把女儿嫁给郑家子,到最后,为了家族、女儿的名声,也只能嫁了!

    萧南决不允许有这样的情况出现。

    王氏思忖片刻,点头道:“弟妇的意思我明白,你放心,咱们崔家规矩大,下头的人断不会胡乱嚼舌根!”

    只要把内院的大门把严实了,就算大夫人在内院大谈特谈,消息也传不出去。

    王氏做了十年的当家主母,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韦氏也忙点头,“是呀,我也会帮忙的!”

    得到两个妯娌的许诺,萧南这才放心的回去。

    但,事实证明,她实在是放心得太早了。

    第三日凌晨,崔幼伯的回信还没有到,荣寿堂的大门外便来了个访客。

    “什么?”

    萧南听了玉竹的回禀,险些气得倒仰过去,她一把推开身侧的隐囊,疾声叱问道:“你说是谁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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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9章 妄想

    玉竹似是没看到萧南的失控,她恭顺的重复道:“回夫人,郑家十九郎郑平小郎君求见。”

    靠,她没听错,真是郑家小子!

    萧南缓缓坐起身子,再次确定道:“真是郑平?郑十九?”

    玉竹点点头。

    萧南咬着牙低语道:“他来做什么?!”

    她不过是喃喃自语,不想,玉竹却以为主人是问她话,忙躬身回道:“夫人,郑十九郎君说,他听闻郎君与夫人博学,只可惜过去他年纪小,恐不能领会两位长辈的训诫,如今他长大了,特来求教!”

    靠,居然拿这个做借口,老娘若是信了,真是侮辱自己的智商!

    萧南慢慢把腿从榻上放下来,垂足而坐,表情甚是游移不定,应是在思索什么。

    好一会儿,她才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好吧,请他去中庭的正堂稍候,我一会儿就过去!”

    正巧她也想仔细看看郑平,毕竟百闻不如一见嘛。

    “是!”

    玉竹领命退下。

    萧南唤来两个丫鬟给她换上见客的衣服,然后又吩咐了玉簪几句,这才起身来到中庭。

    中庭的正堂内,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背脊笔挺的跽坐在单榻上,双手规矩的放在膝盖上,头微微垂着,目不斜视,静静的候着长辈前来。

    跪坐了足足一刻钟,他的身子开始微微晃动,扶在膝头的双手不停的摩挲着,似是在擦汗,又似是在转移注意力。

    其实,他更想动动腿,方才他正襟危坐了这么一小会儿,他的腿早就又酸又麻。

    但一想到出门前父母的叮嘱,以及姑祖母给他说的美好前景,他不得不咬紧牙关,死死撑着。

    只在心里暗自埋怨:齐国夫人也真是的,明明都是一家人,而且自己很快就是她的女婿了,她竟还这般托大。

    还有,如今胡式家具当道,他们郑家待客的厅堂早就换了高足家具,这崔家,怎么还用着魏晋时的茵席矮榻?

    这、这也太落伍了吧?!

    别看郑平垂着头,貌似很老实的跪着,但他的眼睛却没闲着,滴溜乱转的打量着四周。

    除了让他抱怨的一水儿的矮足家具,正堂的其它摆设还是颇让他艳羡的:单丝罗的帐幔,名人绘制的丹青屏风,顶级的白瓷器具,紫金博山炉、上好紫檀香……

    许多东西,都是有钱也买不到的贡品,就是他们郑家,也没有这么多御赐之物。

    啧啧,难怪阿娘揪着他的耳朵反复叮嘱,让他在齐国夫人面前好好表现,待他成功娶到夫人的嫡长女后,别的不说,单靠崔灵犀的嫁妆,就能让他们一家子过上豪奢至极的生活。

    就在郑平胡思乱想的当儿,门外忽然响起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他的耳朵动了动,旋即收回视线,将腰杆挺得笔直。

    紧接着,郑平低垂的双眼看到一道绯色绣金线的身影在面前缓缓滑过,那曳地的裙摆,仿若湖中的涟漪,一圈圈的在地上漾开,随着脚步移动,那红色的微波直接朝主位延伸而去。

    在那绯色身影的后面,还跟着四五个碧色的人影,只是她们的脚步远没有前者淡定。

    来了,齐国夫人来了!

    郑平心中的弦瞬间绷了起来,集中全部注意力,努力用最佳的状态应对齐国夫人。

    一阵悉悉索索的衣物摩擦声后,不远处的主位上传来一个温柔却不失端正的女声:“这便是郑家十九郎吧?”

    郑平忙行礼,道:“儿郑平,见过齐国夫人!”

    “呵呵,你是大伯母的侄孙儿,算起来,咱们也是亲戚,”

    萧南浅浅一笑,客气的说道:“既然是亲戚,也就不是外人,无需多礼,你直接唤我表婶就好!”

    郑平大蛇随棍上,立刻改口,再次行礼道:“表婶!”

    萧南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故意用轻松的语气道:“呵呵,好孩子,来来抬起头来,让表婶好好瞧瞧。大伯母可是没少夸你呢。”

    郑平觉得有门儿,故作羞涩的抬起头,看了正坐在主位上的绯衣女子一眼,便又慌忙垂下头来。

    单看他这一系列的动作,若是让不熟悉的人瞧了,定会以为他是个羞涩文静的好少年。

    但萧南不同,早在那日大夫人提出婚事后,她便命人去详细调查郑平的情况。

    萧南派去的那些人非常能干,用堪比后世狗仔队的无孔不入技能,将郑平上上下下调查了遍。

    从他出生的第一天,一直查到现在。

    就在昨天傍晚,负责跟梢的人还发回消息,说郑十九正与一帮来京赶考的士子在胡商开的酒肆吃酒、评诗。

    萧南定定的看着面前装鹌鹑的少年,暗自冷笑:哼,真是看不出来呀,就这么个小屁孩儿,居然还学着大人的样子去与胡姬调笑。

    犹记得,昨日听了下人转述的郑平说的那些话时,萧南险些气得要抡鞭子抽人——该死的郑家小子,这边心心念念的要娶她的灵犀,结果亲事还没定呢,他就敢去花天酒地。

    更有甚者,这个混小子今年才十三岁呀,隔后世就是个初中生,小小年纪就敢‘狎妓’?!

    这样的人,居然还敢妄想娶她的宝贝女儿,真是白日做梦!

    萧南越想越气,不过,上门即是客,再说她还想亲自观察郑平一番,这会儿她还真不好翻脸。

    “嗯,真是个风神秀彻的小玉郎,”

    萧南唇角翘起,说着违心的话,接连称赞了郑平几句。

    随后,她话锋一转,问道:“对了,听说你在郑家家学读书,如今正读什么呢?”

    郑平的笑容一窒,旋即略低羞赧的说道:“儿正在读《春秋》。”

    萧南挑眉,正欲开口考校他几个问题。

    不想,那郑平似是看出了萧南的打算,忙又补了一句,“只可惜儿愚笨,读了这些日子,竟有好些问题弄不明白,听闻表叔表婶都是博学之人,故而前来求教,还请表婶不要嫌弃儿蠢笨。”

    萧南被噎了一下,看向郑平的目光多了几分复杂:咦,还别说哈,这小子,倒还有几分机灵劲儿,难怪会被大夫人瞧上。

    要知道郑家五代没有分家,家中与灵犀同辈份的男丁足足有二十来个,郑平排行十九,却还不是最小的,其中与灵犀年纪相符合的也有三四个,郑平却能脱颖而出,足见他是个伶俐的。

    就像所有的世家大族一样,郑家的人丁非常兴旺。

    但有利有弊,家族人丁兴旺是家族繁盛的基础,可郑家的资源就这么多,根本不够这么多子弟分配的,是以,落到每个人身上的资源就少得可怜。

    这一点首先体现的住房上,听闻,在郑家,就是长房嫡孙也只分得一个小院,而其它的堂兄弟,许多都是三四个小郎公用一个院子,至于那庶子什么的,就更可怜了。

    郑平长得好、嘴巴也甜,颇受长辈的喜爱,饶是如此,他也没能混上一个独立的院子,仍和快要成亲的嫡亲兄长十六郎共居一个窄仄的小院。

    而这也是郑家迫切想与崔家联姻的原因——崔家豪富,崔幼伯一人承继荣寿堂的全部财产,而齐国夫人又是京城公认的最能挣钱的贵妇,崔灵犀作为荣寿堂的嫡长女,其嫁妆的丰厚程度,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呀。

    毫不夸张的说,单靠灵犀一人的嫁妆,就足以养活整个郑家。

    一想到崔灵犀过门后,可以带来富可敌国的嫁妆,郑平的小心肝儿都要跳出来了,再次偷偷打量正堂四周陈设的时候,眼中精光闪烁。

    不过,小少年很懂得伪装,强自忍下心中的渴望,硬是将目光转了回来,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雅士模样,半垂着头,继续听候长辈的训导。

    郑平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他却忘了,他才多大呀,十来岁的小屁孩儿,难能瞒得过一个活了三辈子的女人?!

    更不用说,这个女人一直用雷达般的视线反复扫描着他,根本不会漏掉丁点儿的神情变化。

    看到郑平的眸光流转,萧南对他的印象更差一分:正堂的陈设,都是她亲自指点摆放的,其中有多少珍品、多少贡品,她更是一清二楚。如果郑平能大大方方的欣赏,她反倒会敬佩几分,偏他心里明明艳羡得紧,却故意装着不在乎——

    哼,伪君子一个!

    萧南最厌恶这种人,虽然真小人和伪君子都让人厌恶,可相较而言,她更讨厌伪君子。

    再加上她之前调查的资料,萧南直接把郑平彻底否决了。

    不过,萧南比郑平的桥段高,饶是此刻她无比厌恶此人,但她还是笑语盈盈的与他闲聊,接着方才的话题,她道:“十九郎过谦了,郑家诗书传家,郑氏家学里更是有数位大儒坐馆,不拘哪一个,都比我这个女子强许多——”

    郑平听出萧南话里的婉拒,神色有些慌乱,忙躬身行礼道:“夫人过谦了,谁人不知夫人家学渊源,祖父、父亲皆是当世名士……如今更是积微学院的校长,小子若是能的夫人指点一二,定能受益匪浅……小子一心向学,还请夫人成全!”

    得,这家伙还粘上了,不过,萧南也不能直接把个‘一心向学’的孩子撵出去。毕竟她是积微学院的校长,是夫子,作为老师,她真不能拒绝一个积极进取的‘好少年’。

    可,可她真心不愿意呀,把这么一个居心不良的坏小子留在家里,岂不是引狼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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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0章 魑魅

    郑平额头触地,一直保持着跪姿,态度很坚决,不管怎样,他都要留在荣寿堂,以便能随时向萧校长求教!

    萧南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这叫什么?

    跪求?硬逼?!

    萧南相信,如果她继续拒绝,这个小子绝对能跪到荣寿堂的大门口,摆出一副‘你不收我,我就跪死在门前’的架势,引来无数人的围观。

    事情真若发展到那一步,她萧校长的名声也就‘亮’了。

    除了外界的非议外,大夫人那里也不好交代,虽然萧南不怕大夫人,可有些事儿,不是敢不敢做,而是能不能做。

    尤其是儿女渐大,她更要为孩子们的名声着想,倘或传出她萧南仗着一品诰命的权势、不把长辈放在眼里的话,不止她的贤名受损,就是她的儿女也要受到影响。

    另外,崔氏族人也未必答应。

    重生这些年,她努力了这么多,也真心感觉到了名声带给她的好处。

    试想下,她做了那么多的生意,若不是她有那么好的名声,岂会无一人嘲笑?

    在数次与平安、南平等人的争斗中,若不是她有个贤名,先帝、皇太后岂会站在她这一边?

    若不是她有个极好的名声,她岂能当上积微学院的校长?

    现在更是因着她的好名声,已经有不少门第相当的人家纷纷露出话,想与她的儿女结亲。

    诚然,以上所述的情况,除了名声外,还有许多重要的因素,但不可否认,名声在那些事件的成因中,占据了至少五分之一的份额。

    所以,萧南断不会允许有人破坏她努力多年的成果,大夫人不成,面前这个痴心妄想的混小子也不成。

    萧南微微闭上眼睛,努力想着应对之策,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她故作为难的低语:“唉,你这孩子,果是个知道上进的,可我毕竟是个女子……”

    故意拖长语调,话语中已经有了松动之意。

    郑平听得分明,忙再次行礼,无比诚挚的说道:“儿若是能得夫人的指点,实乃幸事,儿也不贪心,只求夫人能偶尔指点一二。另外,儿听说大表弟是有老相公启蒙、三名士亲自教导的,学识极好,儿想,若是能与大表弟同窗共读,课业定会有所进益!”

    萧南眼底闪过一抹异彩,心里冷笑:啧,人家又提出具体要求了,不但想留在荣寿堂,还想与长生住在一起。

    若是萧南没想到那个主意前,她定会很生气,但此刻,她心中只有微嘲了:看来,人家对入住荣寿堂是势在必行呀,来之前,还不定演练了多少次呢,定是将所有可能遇到的情况都设想了一遍,然后想好对策。

    而且,萧南也承认,郑家人的想法是不错的。

    如果她不是积微学院的校长,她可以理直气壮的以崔幼伯不在为由拒绝了事,偏她也是个夫子,夫子就没有男女之说,就不能如此干脆的把求学的孩子赶出去。

    “唉,罢了,”

    萧南故意长长叹了口气,笑道:“你既一心向学,我都不忍心拒你于门外,但我的才学有限,我来教的话,难免耽搁了你的功课。这样吧,你去积微学院吧,那里有京城最好的夫子,亦有天下闻名的三位名士,不管是哪位教你,都能获益良多。”

    郑平一怔,这、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是答应呀,还是没答应呀?!

    萧南见他发愣,便又补了一句,“到时候,我安排你和长生住一个院子,你们表兄弟也好亲近亲近!”

    郑平这才回过神儿来,将萧南的话消化完,得到一个结论:齐国夫人不想让他住在荣寿堂,不过,却许他破例去积微学院上学,还表示愿意让儿子与他亲近。

    唔,这、这算是成功,还是失败?

    郑平一时无法决断,只愣愣的看着萧南。

    萧南也没有回避,直直的看回去,目光坚定,无声的告诉郑平,这是她的底线,不容退让。

    郑家早就预料到萧南会拒绝,且也预想了多种应对的法子,一一让郑平反复演练,但在所有的法子中,却没有哪一条能应对当前的状况。

    人家既没有明确的拒绝,也没有直接答应,而是给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这、这该如何应承?!

    萧南见状,勾起一抹浅笑,柔声说道:“这事儿关乎十九郎的学业前程,自不能儿戏。这样吧,十九郎先回去与家人商量一番。若是觉得此法可行,便直接去学院即可。我会将一切安排好,长生那儿我也会交代好,十九郎只管放心!”

    郑平一听有理,忙点头,点完头,他似是又想起什么的再次行礼致谢。

    萧南又客气的说笑了一句,便命人送客!

    送走了郑平,萧南心绪难平,直接返回葳蕤院的书房,提笔给崔幼伯又写了一封信。

    相较于上一封的措辞激烈,萧南在这封信中,语气就缓和了许多,将近几日的调查结果以及今日对郑平的观感,客观的表述出来,最后,很坚定的表示,儿女的婚姻大事必须慎重,倘或一个不慎,他们夫妻将后悔一辈子。

    婚姻确实是大事,选择不好,便会痛苦一生,此刻,李敬就亲身验证了这句话,且深深的后悔,他、他当初真不该贪恋权势而娶了南平郡主呀!

    “什么,你说郡主又出城了?”

    李敬脸色阴郁,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厉声问着面前的一个宫装俏婢。

    那宫婢年约十六七岁,不甚美艳,顶多算是清秀,但通身的气派却不俗,面对男主人的质问,她不急不慌,规矩的行了个礼,淡淡的重复道:“好叫‘郡马’知道,郡主说昨夜梦到了先太贵妃,梦醒后,很是记挂,今日便出城去感业寺为先太贵妃点一盏长明灯。”

    呸,又是拿先太贵妃说事!

    什么做梦,什么记挂,昨夜他们夫妻同榻而眠,他怎不知南平做了什么梦?!

    不过是托词罢了,她、她定又去私会哪个野和尚去了!

    李敬心头的怒火蹭蹭往上冒,脸颊烧得通红,自己的娘子背着他养小白脸,还整日不着家……绿云罩顶,不管哪个男人都受不了呀。

    更不用说李敬了,他向来自持甚高,总觉得自己出身好、才学高,又是正儿八经的科举入仕,当年更是人人称颂的探花使,宦海奋斗十余年,早该入中书,或是尚书省了。

    若不是当年崔幼伯夫妇暗地里下黑手,若不是自己的靠山接二连三的倒台,若不是……他岂会娶南平这个声名狼藉的女人?!

    当年南平为何被皇太后关进庵堂,风声虽没有大肆传到外头,但许多人都影影绰绰的猜到了几分。

    毕竟南平豢养的那个野和尚惹出来的官司太大了,满京城的人都听说了,有一段时间,某某郡主与俏和尚的风流艳事,更是茶肆酒楼最流行的话题。

    那时李敬虽已离开京城,但也从京中故友那儿听说了,他还曾与白氏谈笑,说以后谁娶了这位郡主,可有他受得!

    时过境迁,当时他玩笑的内容竟在自己身上应验,如今,他肯定是满京城的笑柄吧。

    李敬颇有几分大男子主义,他借了娘子的权势,已经让他有些不自在了,现在又——

    牙关紧咬,额上青筋暴起,李敬的双手死死握着,手指关节处发白,此刻,他胸中燃着一团火,只要一个引子,他便能爆发。

    那宫婢见李敬如此暴怒的样子,不免有些心下惴惴。

    说实话,她本瞧不上这个靠着自家郡主过活的男人,觉得他是个软弱无用的废物,这会儿,亲眼看到他怒形于色的神情,还、还真有几分骇人的气势呢。

    下意识的,宫婢退后两步,担心郡马一怒之下拿她出气,她低声道:“郡马若没有其它的吩咐,奴婢先退下了!”

    说着,静静的等了一小会儿,没有听到回音儿,她偷眼看了看五官扭曲的李敬,草草福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哐当~

    宫婢的身影刚刚从门口消失,一个茶盏便砸向了大门,精致的白瓷撞到门板后裂成碎片,四处飞溅。

    “贱人!”

    也不知道李敬骂的是南平还是方才那宫婢,他的胸脯剧烈的起复,双眼充血,仿佛一只困兽,不停的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这时,门外走来一个有些憔悴的美妇,她手里端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白瓷炖盅。

    迈过门槛,美妇似是没看到门边的碎瓷片和流了一地的茶汤,她只抬高脚,跨大步跃了过去。

    来到李敬身边,她静静的把托盘放在小几上,然后拉住狂躁的李敬,柔声道:“李郎,为了那人生气,不值当的!”

    “呼~~”

    许是方才的一番折腾,李敬胸中的怒气消散许多,他看向形容愈显老态的美妇,暗哑着声音低低呼唤:“阿雪,阿雪~~”

    为什么南平就不能像白氏一样温柔、贤惠呢?

    为什么白氏什么都好,就是出身如此低贱呢?

    倘或她们能换个个儿,那该多好!

    白氏轻轻的将李敬按在胡床上,低声道:“李郎,你可知那人为何频频出城?”

    李敬刚刚消散的戾气瞬间高涨,直直的瞪着白氏,似是不明白她为何要提起让他难堪的话题。

    白氏却似没看到李敬那恶狠狠的目光,继续道:“妾身听说,圣人为了给皇太后祈福,近日时常去感业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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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1章 魍魉

    “娘子,昨日你去哪儿了?”

    次日黄昏,守在家里一整天的李敬终于堵到了刚刚迈进家门的南平,他神情淡淡的,语气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的问道。

    南平似是遇到了什么喜事,满面春风,抬腿刚踏上正堂的地板,便听到了自家夫君的声音,她的好心情瞬间消失,板着面孔,冷声回道:“怎么?阿丁没告诉郎君我去感业寺为外大母祈福了?!”

    对于这个夫君,南平倒也不是厌恶,在某些方面,李敬比她的前夫崔嗣伯强多了,尤其是在为人处世上,与她颇为合拍。

    但唯有一点不好,就是对她的管束太严,整日像看守犯人一样看着她。

    好吧,若是普通人家,夫君管着娘子属于正常。可他们家是普通人家吗?

    他李敬也不想想,他吃的、住的、用得,乃至他的官位,有哪一样是他自己挣来的?还不都是靠着她这个娘子!

    明明全家人都要靠自己养活,他居然还敢在她面前摆‘一家之主’的架子。

    哼,不知所谓!

    李敬见南平看也不看他,径直往主位走去,平静的面孔有些龟裂,掩在袖子里的手用力握了握,最后他还是忍住了,几步跟上南平,继续说:“祈福?娘子莫非把为夫当做了三岁稚童,托词和实话都分不出?”

    南平一听李敬竟然又敢质问她,心里的火气开始往上蹿,只听她没好气的哼哼两声:“郎君自不是无知幼童,然本郡主也不是稚童,每日只知憨吃傻玩,我身上事务繁杂,偶尔外出也是正常,郎君何须大惊小怪?!”

    南平又把身份摆出来,李敬脸色变了好几遍,强忍着脸上的烧热,低声道:“娘子,这里没有外人,就咱们夫妻两个,难道你还要继续隐瞒为夫吗?”

    南平忙了一天一夜,早就身心疲乏,若不是自己的计划成功了,她心情正好,这会儿她还真没心思跟李敬‘闲聊’。

    且李敬这种审问犯人似的口吻,让她颇为不爽。

    猛地回过头,南平唇角勾出一抹嘲讽,冷笑道:“好好好,郎君不是想知道我去哪儿了吗?哼,实话告诉你,本郡主去幽会情郎了,你待怎样?!”

    娘的,老娘真是受够了,你丫的再敢这般怀疑本郡主,本郡主就真让你当一回‘娼夫’。

    “……”

    牙齿咬得咯咯响,额上青筋暴起,李敬的拳头险些要轰到南平那张满是讥诮的脸上。

    若不是脑中还有一丝理智提醒他,若不是白氏提前给他打了预防针,此刻,南平极有可能被‘家暴’。

    忍了又忍,李敬松开紧握的拳头,冷笑连连:“情郎?呵呵,娘子说玩笑呢吧?感业寺乃皇家庵堂,又不是淫乱小庙,哪里来得情郎?”

    南平愣了下,用新奇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自家男人,心里暗道:咦,这次他竟没有上当?

    就在她愣神的当儿,耳边又想起李敬低沉的声音:“听说最近圣人经常去感业寺,过几日还要为皇太后办一场极大的法事?”

    “你~”

    南平的脸色微变,眼底闪着惊疑不定的光,直直的与李敬对视,似是想从他的眼中看出什么端倪。

    好一会儿,她才笑得言不由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去为外大母祈福,圣人如何,与我有甚干系?!”

    心里则暗自嘀咕:哪里走漏了消息,李敬竟起了疑心?

    不是她不相信自己的夫君,有了大事也不愿与他商量,实在是她这件事关系重大,她连挚亲的家中亲长都没有告诉,为得就是怕泄露消息。

    一旦消息走漏,计划失败是一回事儿,她的名声也将受到极大的损害。

    毕竟,给皇帝拉皮条什么的,确实不是什么光彩、值得鼓励的行为。

    还有一点,宫里的韦淑妃是她的堂房姑母,她不说想着帮失宠的族姐复宠,却为了一己之私而介绍别的女人给皇帝,这本身就是对家族、对族姑的‘背叛’。

    事情成了倒还好说,族人为了利益可能会站在她这边,她也不会被家族所弃。至于韦淑妃会不会原谅她,南平用脚趾头想也知道。

    可若是没成还被走漏了消息,那、那她就真是羊肉没吃到,反惹得一身骚了。

    所以,消息绝对不能外漏,这件事除了她自己和两个心腹侍婢,南平谁都没有告诉。

    可现在又是个什么情况?

    难道是那两个侍婢……不可能,南平迅速的摇摇头,那两人是她最信得过的人,当年与唐玉的事儿,她们都是知情人,却从未漏过口风。

    且在庵堂‘思过’的几年间,也都是由她们忠心相伴。

    若是她们都能背叛,那她就再无可信之人了!

    稳了稳心神,南平故意做出一副疑惑的样子,很无辜的看着李敬。

    李敬见状,愈发肯定了白氏的猜测:南平确实有大事瞒着自己,否则,她绝不会如此的心虚。

    思及此,他脸上的阴郁变成了胸有成竹的浅笑,语气也轻松了许多,道:“娘子,武才人可还好?”

    南平闻言,猛地回过头,死死的盯着李敬,一字一顿道:“好,夫君确实厉害,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只是不知我哪里漏了行藏,竟让夫君猜到了?!”

    方才一番思索,南平选择相信两个侍婢。

    果然,站在南平身后的两个碧衣小婢,听了主人的话后,原本惊慌的眼中露出喜色,纷纷舒了口气——还好、还好,自家郡主还是相信她们滴,没有因为郡马的一通乱说就把这帐算到自己头上!

    见此情况,李敬唇边的笑纹加深,他不顾南平杀人一样的眼神,走上前,拉住她的手,柔声道:“娘子,你我是夫妻,夫妻一体,有什么事,咱们商量着来岂不是更好?”

    南平轻咬下唇,表情很是犹豫。没错,他们是一体,可至亲至疏夫妻,若李敬身边没有那个白氏,她可能会更相信他几分。

    偏不管她怎么明示、暗示,李敬都不肯将白氏打发了,致使她始终不敢相信他。

    许是猜到了南平的心事,李敬敛住笑容,认真的说道:“娘子,我知道你的顾虑。然白氏毕竟陪伴我近十年,且随我在瘴气肆意的西南多年,念在她的几分苦劳上,我这才……唉,早知会因此而让娘子心生嫌隙,为夫定不会如此……”

    最后,李敬似是下定了决心,道:“我在城郊置办了一个小田庄,明日我便把白氏送到那里去,让她以后就在庄子里‘静养’吧。”

    “……”南平定定的注视着李敬。

    李敬也不躲避,直直的对视回去。

    夫妻两个对视良久,‘唉’,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响起,南平缓缓点头,“郎君,请随我来!”

    不是想知道嘛,好,那老娘就都告诉你,你丫的若不能给老娘出个好主意,看咱怎么收拾你!

    南平暗自发着狠,京城的另一边,也有人在暗暗使劲儿。

    “你说什么,圣人又微服出宫了?”

    皇后坐在榻上,刚将小儿子哄睡着了交给乳母,转头听到心腹内侍的回禀,脸色微变,压低声音问道:“他又去感业寺了?”

    “回殿下,圣人昨日未初出宫,宫城下钥前才回来!”

    回话的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小内侍,身形不高,长相普通,长得几乎没什么特点,就是那种丢到人群中立刻找不到的人。

    皇后默默的坐着,好一会儿才缓声道:“嗯,知道了,你下去吧!”

    说罢,冲着侍立一旁的大宫女使了个眼色。

    宫女会意,将那小内侍领了出去,转身离去的时候,她还不着痕迹的塞了他一个荷包。

    “殿下,圣人频频出宫,似是有些不对劲呀。”

    皇后身后站着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妇,人长得很富态,听这说话的语气便能猜得出来,她定是皇后的铁杆儿心腹。

    “哼,哪里不对劲?他定是去瞧那个贱妇了!”

    在自家乳母跟前,皇后也没有掩饰情绪,语带微嘲的说:“先帝病重、大郎去两仪殿侍疾的时候,我就瞧出来了,那贱妇生得妩媚,软言细语的又会勾引人,大郎被她迷住了,也属正常。当年——”

    皇后忽然住了口,当年绯儿之事,对她绝对是个噩梦,饶是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不愿提及那人的名字。

    那老妇闻言,面露焦急,低声道:“那可如何是好,韦氏失宠,圣人对殿下也愈发敬重,眼瞅着要立太子了,却、却出了这样的变故……”

    一听‘太子’两字,皇后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她的阿旦眼瞅着就要三岁了,小家伙生得白白胖胖,聪颖可爱,按理说可以立为太子了。

    可皇帝似是忘了当年的承诺,竟半句不提立太子之事。尤其是皇太后过世后,压在皇帝头顶的最后一层束缚也消失了,皇帝变得愈发恣意。

    不是今日在皇宫里命令一群小内侍COSPLAY突厥人玩儿游戏,就是明日微服出宫。

    种种异常的行为,让皇后心惊的同时,也暗生警觉:韦氏虽然被关了起来,但后宫、乃是京城的魑魅魍魉还有许多,万一哪个小鬼儿趁机作乱,她们母子还不定怎样被动呢。

    不行,她也要采取行动!

    PS:最近太忙了,白天照顾小侄子,晚上写文,都没时间整理思路了,脑子里一团浆糊,明明情节早就设置好了的,可就是写不出来,这是补昨天滴,嘿嘿,今天的稍候奉上,还请亲们见谅哈!

第332章 背后

    皇后猜得没错,最近一段时间,因着皇太后的孝期已满,西突厥的战事顺遂,京城又重新热闹起来。

    在这种欢乐的大环境下,不止皇帝有了改变,就是京城的某些魑魅魍魉也都纷纷冒出头来,一个个的暗自忙碌着,鬼鬼祟祟的算计着。

    南平靠着在感业寺的‘人脉’,积极的帮皇帝拉皮条;

    而她的堂房姑母韦淑妃也没闲着,被关了一年的禁闭后,她从最初的不敢置信、狂怒暴躁发展到现在,已变成了淡然。

    她不是真的放下了,而是想通了许多事。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皇帝已经不是当年的大郎了,如今他是圣人、是万民之主,亦是她的夫主,她若是再似以前一样对待他,虽不至遭厌弃,但也绝对无法恢复过去的荣宠。

    还有一点,经过被长公主当众掴掌的事儿后,韦淑妃还深刻体会到,无论谁当皇帝都不如自己的儿子当皇帝更靠谱。

    只要她做了皇太后,她还怕长公主那些金枝玉叶吗?

    禁闭一年多,韦淑妃想了许多,当然她最终的目的自是推自家儿子成为下一任皇帝。

    目标很美好,但现实却是残酷的,她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是,她必须从寝殿里走出来,然后复宠,最后再推儿子上位。

    问题来了,她该怎样求皇帝放她出来呢?

    穿着一身素净宫装,韦淑妃跪坐在书案后的蒲团上,面前摊放着一沓裁得整齐的白纸,紫毫笔、砚台等一应俱全,唯一缺少的便是墨锭。

    “娘子,您真要这么做?”

    韦淑妃身侧的大宫女面露心疼,想阻止却又不敢,只讷讷的提醒。

    韦淑妃没有说话,一脸坚定的捉起一柄短刀,对着左手的几个手指挨个比划了下,最后,眼一闭、牙一咬,锋利的刀刃割在了白嫩细腻的食指上。

    “嘶~~~”

    指尖传来一阵灼热般的剧痛,紧接着,温热的鲜血似雪地绽开的红梅,一滴、一滴又一滴的滑过嫩白的指腹,然后滴落在干净的砚台上。

    好一会儿,鲜血已经铺满砚台底,旁边的宫女见状,忙拿着个白瓷瓶和细棉布条,在韦淑妃食指的伤口上撒了止血的药粉,然后小心的用白布条包裹好。

    接着,韦淑妃如法炮制的将其它几根手指依次割开,各放了不少血,足足凑够了小半砚台的血。

    身边的宫女也及时将割伤的手指包扎好。

    韦淑妃伸出没有受伤的右手,摸起紫毫笔,在砚台里蘸足了鲜血,然后工整的抄写着孝经。

    这一次,她足足抄写了九九八十一遍,全都是用自己的鲜血写成。

    望着一沓字迹工整的孝经,韦淑妃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放下毛笔,吩咐道:“去,把大皇子请来!”

    “是!”

    宫女连忙答应一声,躬身退下。

    唔,道具准备妥当了,接着就是请‘观众’入场了,到时候,她定要演一出好戏!

    ……

    京城城郊某处荒凉的山林中,一个身着胡服的壮硕男子,行色匆匆的在树林中穿梭。

    那男子很是谨慎,他一边飞快的挪动双脚,一边不住的往后看,确定没有人尾随后,这才跃身来到一个用树枝覆盖的山洞前。

    三两下将掩饰的树枝挪开,他闪身进了山洞。

    就着西斜的阳光,山洞里的情况一览无余:一块平坦的巨石,巨石上铺着两床破旧的被褥。巨石前的空地上,用碎石块儿围了个圈,圈里有几块烧焦的木块。显然,这是男子用来烤火的火堆。

    火堆一侧,随便放着个盛水的瓦罐和几个瓷碗,某只瓷碗里,还放着几块烤得焦黄的肉块。

    那男子进来后,一屁股坐在巨石上,表情阴郁的愣神——

    娘的,姓安的小子居然也不相信我……想当初,我为可汗出生入死的时候,安家小子还光着屁股、撒尿和泥巴玩儿呢,如今,在我跟前,竟然也摆起架子来。

    一想到自己好容易寻到了‘同伴’,满心希望的去联络,‘同伴’非但不认他,还态度倨傲的奚落了他一番。

    他自成人后,向来都是人人称颂的勇士,哪里受过这种窝囊气?

    更让他不能接受的是,同伴话里话外的暗示,说他背叛了可汗,可耻的成了叛徒!

    叛徒?!

    他毕力术竟然有一天被人指着鼻子骂是叛徒?

    这、这是对他最大的侮辱,哼,他若是贪恋大唐的繁荣富贵,他第一次来东土的时候,就留下来了,也不会等到今日。

    叛徒~哼,他拼死拼活的为可汗效力,到头来,却被个乳臭小儿骂做叛徒?

    没错,这壮硕男子就是毕力术。

    那日他率领一干突厥密探前去打劫崔家运往鄯州的火器,不想反中了崔家的圈套,除了他自己狼狈逃了出来,其它的属下全军覆没。

    毕力术逃是逃了出来,身上却受了极重的伤,最让人头疼的是,普通的外伤大夫根本不会医治火器弄出来的炸伤,而毕力术也担心行藏暴露,硬是一个人躲在这个山洞里,自己用匕首一点一点将炸烂的腐肉剜了出来。

    受了那么重的伤,又没有大夫医治,除了自己随身带的一些伤药,毕力术硬是凭着强壮的身体和坚强的意志力撑了下来。

    只是他的伤势太重了,身边又没有人照顾,连最基本的温饱问题都不好解决,所以,毕力术足足拖了半年,才能站起来。

    而恢复现在的状态,他又耗费了半年的时间。

    直到上个月,他才有能力潜入京城,四处寻找其它的同伴。

    结果,却是这样——

    “唉~~”

    毕力术长长的叹了口气,脑子里一片混沌,有那么一瞬,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这么拼命到底值不值。

    天色渐暗,毕力术在城内忙活了一天,身心俱疲,他也没胃口吃东西,直接往后一倒便睡了过去。

    次日一大早,毕力术准时起床。昨夜他睡得不踏实,梦梦醒醒间,他想了许多事,最后决定,再为可汗做一件事,不为别的,他要向所有人证明:他、毕力术,绝不是叛徒,而是突厥的勇士。

    草草将碗中残存的肉块咽了下去,毕力术拿好武器,将贵重物品贴身放好,然后一路摸进了城。

    他决定了,今天他要好好跟安家小子谈谈,不管他如何倨傲、怎样怀疑自己,他都不会像昨日一样甩袖离去,而要好好跟他说清楚。然后再将自己的行动计划告诉他,并请他转告可汗。

    毕力术的计划很好,但当他兜兜转转的找到同伴藏身的客栈时,竟被掌柜告知,说客人已经退房了,昨日傍晚就出城了。

    兜头被浇了一盆凉水,毕力术心都凉透了,心里暗道:难道自己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吓得安小子连夜撤离?

    怏怏的在附近的客栈转了转,详细的跟每个店家表述了下安小子的形容特点,最后终于得到一点信息,说是他们一行七八个人朝东侧城门而去了。

    虽然知道这时追去也追不到人了,但毕力术还是不敢放弃丁点儿线索,一路打听一路找寻,待他出了城门,寻上一条僻静的小路时,在路边的草丛间,竟发现了点点血迹,以及一截衣摆碎布。

    毕力术记性很好,他分明记得昨日安小子就是穿得这种花色的胡服。

    难道……

    毕力术似是想到了什么,疯狂的在草丛间寻找,果然,找了一小会儿,他便在不远处的一块坡地上发现了一大滩血迹,而四周亦有打斗的痕迹。

    “哈哈、哈哈哈~~”

    毕力术猛地跌坐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仰天大笑,眼角却流出眼泪,此情此景,再联系前几次行动的失败,他就是蠢笨似猪,这会儿也明白了。

    “难怪他们说我是叛徒,哈哈,我虽无心,但却害了这么多族中勇士,哈哈哈,我、我是罪人呀……”

    许是受得刺激太大了,毕力术竟有些癫狂,又哭又笑了好会儿,他才渐渐止住,注满泪水的双眼中闪烁着仇恨、怨毒的光,心里则暗暗发誓:好、好样的,崔肃纯、萧夫人,你们真是好样的……你们这般对我,那就别怪我加倍‘回敬’了!

    毕力术这边心心念念的要‘回敬’崔氏夫妇,鄯州那边也有人‘惦记’崔幼伯两口子。

    刺史府的客舍里,武五娘斜倚在榻上,与贴身小丫鬟闲聊。

    其实,她的外伤早就好了,流失的气血也都补了回来,可为了能继续留在刺史府,她硬是装着一副伤势未愈的样子,虚弱不已的面对崔幼伯。

    而崔幼伯呢,明知武五娘的病弱大多是装出来的,但为了自己的盘算,他也权作没看到,继续嘘寒问暖的关照武表妹。

    崔幼伯的这番行径,落在武五娘眼中,却成了‘崔郎明知道她是装病,却不点破,还如此关照与我,想来,崔郎也不愿我离开,所以才——’

    有了这番脑补,武五娘愈发安心的准备在刺史府长住。

    但她的不作为,却引来小丫鬟的不满,只见那小丫鬟表面恭顺的给武五娘捶腿揉肩,嘴里却说着极不客气的话:“……武五娘,你可别忘了你答应别驾的事儿……如今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你到底探听到了多少消息?”

    PS:这是今天滴,谢谢亲们的支持,忽然看到大神之光又多了几枚,好开心哟,有木有?!

第333章 真相

    “郭家的管事娘子就是这么调教你的吗?”

    武五娘推开小丫鬟帮她捶背的手,不虞的看着她,冷冷的问道。

    “哈?”

    小丫鬟一怔,不知武五娘这是犯了什么邪,她们以前不都是这般相处的吗?

    “撇开咱们现在的主仆身份不提,我也是郭别驾的客人,岂容你这般慢待?”

    武五娘唇角勾出一抹倨傲的冷笑,颇有底气的说道:“想我乃堂堂武氏女,就是如今成了寡妇,那也是尊贵的娘子,绝不是你这等贱婢所能轻侮的?”

    “哼,武五娘?本娘子的闺名也是你能乱叫的?”

    武五娘越说越生气,如不是担心有人听见,引来刺史府下人的注意,她的音量绝对能拔高好几度。

    小丫鬟先是被训得愣住了,好会儿才回过神儿来,好气又好笑的说:“哟,这才几日呀,‘娘子’就忘了当日投奔我们郎君时的狼狈模样?!呵呵,还‘娘子’?你也配!”

    “你、你……放肆!”

    被人提及此生最难堪的时刻,武五娘的脸涨得通红,胸膛剧烈起伏,只恨不能伸手抽这贱婢两个耳光。

    没错,那时她确实很凄惨,夫君刚刚咽气,夫家的那些狗屁长辈就力逼着她过继个嗣子,虽然那嗣子看着还不错,但武五娘并不想当一辈子寡妇呀。

    但,似她这种情况,既无亲生儿女,又不肯过继嗣子,还想把夫君留下的财产带走,根本就不可能。

    幸而她听说鄯州的土皇帝与自家娘家有些亲戚关系,便扯着郭别驾这张虎皮做了大旗,硬是从夫家族人那儿争回了三分之一的财产。

    不过经由她这么一闹,她在兰州是待不下去了,便带着自己的嫁妆和那三分之一的家产准备回京。

    谁想半路竟遇到了劫匪,那些悍匪不但劫财还害命,若不是武五娘的护卫得力,她绝活不到今日。

    命是保住了,但身上的财物被劫掠一空,除了身上戴着的几件首饰,和贴身荷包放着的几张飞钱,武五娘几乎是身无分文。

    没有钱,又被悍匪吓破了胆,武五娘临时决定不回京了,转道去湟水投奔‘郭舅父’。

    护卫和丫鬟们为了保护她,都被匪人杀掉了,是以,武五娘一个人走走停停的赶到了湟水。

    大家可以想象一下,在什么都不便利的古代,一个娇生惯养的弱女子孤身上路,几百里走下来,绝对不是件轻松的事儿。

    待武五娘抵达湟水的时候,虽不至衣衫褴褛,但也好不到哪里,消瘦了好几圈的脸上没有半分血色,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说话的声音都嘶哑了许多。

    若不是她拿出贴身藏着的首饰证明自己的身份,郭家的门房都有可能把她当难民或是乞索婆子轰出去!

    而面前这个小丫鬟亲眼目睹了武五娘的狼狈,所以,两人相处的时候,每每武五娘摆出‘贵妇’的谱儿时,小丫鬟都会拿这事儿讽刺、敲打她。

    那时武五娘基于自己是寄人篱下,对小丫鬟的‘嚣张’,心中怨恨却不敢表露,只默默的忍受下来。

    如今呢,她救了崔幼伯的命,又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自认为两人重拾旧情,相信用不了多久,她便能嫁入崔氏。

    到那时,她定会把那些欺侮过、看不起她的人统统都踩到脚底下!

    首当其冲的便是这该死的阿琴!

    小丫鬟,也就是阿琴,年纪虽小,但能被郭别驾派来服侍武五娘,并让她跟着入刺史府,想来也不是个一般人。

    阿琴很机灵,且极会看眼色,听了武五娘的怒斥,她也回过味儿来了——啧啧,这还没嫁给崔郎君,武氏竟摆起了主母的款儿,全然忘了,她能有今日是托了谁的福!

    想到这一层,阿琴愈发觉得,她今日敲打的没错,再让武五娘恣意下去,没准儿就会忘了她的‘任务’。

    暗自点点头,阿琴犹嫌稚嫩的小脸上露出鄙夷之色,凉凉的说:“我放肆?哼,我看放肆的另有其人吧。”

    “你~~”

    武五娘正欲训斥,阿琴截过话头,继续道:“我知道,你又重新过上了金尊玉贵的生活,正在兴头上,满心都想着如何回京、如何继续富贵尊荣……当然这也没错,但是——”

    尾音拖得长长的,目光灼灼的盯着武五娘,阿琴冷声道:“还请娘子记住自己是怎么来到刺史府的。”

    说罢,她轻笑两声,笑声中难掩嘲讽,刻意压低声音,低不可闻的提醒着:“你最好聪明些,郎君能把你弄到刺史府,自然也有的是法子把你赶出去,且还能让你身、败、名、裂!”

    武五娘激灵灵打了个寒战,想起郭别驾的狠辣手段,又想到某些事实,后背不禁生出一层密密的冷汗。

    天呀,她、她竟然险些犯了大错。

    得意忘形呀,这些日子她真是过得太舒服了,居然失了警惕心,不该、真是太不该了。

    武五娘是个识时务的,之前她能忍受小丫鬟的嘲讽,此刻为了打消阿琴以及她身后的郭别驾的疑心,她也能放下身段。

    只见她五官扭曲了下,旋即咧开一抹不自然的笑,低声道:“阿琴妹妹说的是,今儿是我错了。不过,阿琴妹妹请放心,舅父交代我的事儿,我从不敢忘记。但现在崔郎对我仍有戒心,而我也终究只是‘客人’,并不是他的知心人,所以,那件事,仍需要时间。”

    阿琴挑了挑眉,看到武五娘屈服,心里暗爽到无以复加,脸上却仍是一派冰冷,点点头,道:“嗯,这件事确实不好做,否则别驾也不会费了那么多的心血做准备……不过,‘不好做’和‘不想做’可是两回事儿,还请娘子多多上心。”

    一边说着,阿琴一边重新捉起拳头,轻轻的帮武五娘捶着腿。

    表面看着是小丫鬟在服侍主子,其实呢:“婢子倒是没什么,就是别驾哪里……呵呵,咱们别驾是行伍出身,性子烈如火,且耐心有限,一月两月能等,但时间久了~~”

    剩下的话阿琴没有明说,但其中隐藏的威胁却让武五娘再次打了个寒战。

    看来,那件事必须加紧了,否则她非但不能荣归京城,反而会落得惨死异乡的下场。

    用力点了点头,武五娘表示她一定会努力。

    主仆两个谈话的声音极小,就是在门外廊庑下服侍的粗婢都没有听到。

    但她们想不到的是,就在她们窃窃私语的时候,头上的屋顶上,正趴着一个精壮的男子,他掀开几片瓦,耳朵紧紧的贴下去,集中全部注意力,将她们的谈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傍晚,崔幼伯下衙回来,满身风尘仆仆,一脸疲惫倦怠。

    时值初春,正是百姓进行春耕的时节。

    去年鄯州三个县被贺鲁祸害得不行,许多良田都被践踏、焚烧,尤其是湟水,城郊一大片的田地都成了焦土,想把它养肥了着实需要时间。

    为此,崔幼伯特意跟圣人上书,请求减免鄯州今明两年的赋税。

    圣人那边呢,刚刚得了崔幼伯递上去的关于‘神奇火器’的密折,正高兴着,见崔幼伯好容易提了个请求,且还在情理之中,他也乐得做‘仁君’,便大笔一挥,爽快的准了崔幼伯的折子。

    饶是如此,鄯州想彻底恢复过来,仍需全州上下一起努力数载。

    正好,萧南托李荣送来的土豆,崔幼伯已经在自己的职分田里试种成功,实验结果也正如萧南说的那般,产量极高、且不挑田地,食用价值也很高。

    崔幼伯很高兴,当下便命令司农,让他组织农户们学习,在全州范围内推广土豆。

    因为有具体的实例,且崔幼伯在鄯州的威信极高,所以农户们对于这个外形奇怪的陌生作物,还是很积极的配合。

    选地、育苗(其实是等着土豆茎块儿发芽)、下种,全家齐上阵,忙得不亦乐乎。

    当然除了土豆,主要的粮食作物还是不能少的。另外,除了湟水一地,其它两个县的水源问题,也需要解决。

    去年贺鲁退兵后,崔幼伯便计划在其它两县挖水渠,将湟水河的水引过去。

    只是工程有点儿大,那时又刚刚击退了突厥人,时机不太好,崔幼伯只是命司工带领一干河工去湟水河两岸考查地形,选择好适合挖沟的河段。

    经过去年一年的准备,今年开春,崔幼伯正式决定通河挖渠,彻底解决鄯州境内的水源问题。

    不过,通河之事,还需等春耕之后,到那时才有充足的劳役。

    除此之外,崔幼伯也相信,再过一二十天,他便能把州府衙门的‘麻烦’彻底解决。

    回到刺史府,崔幼伯先去换了身家常的广袖长袍,拖着个小木屐,溜溜达达的来到书房。

    刚坐下没有多久,一个身着玄色胡服的男子便闪了进来,“郎君,那人确实有问题!”

    崔幼伯放下茶盏,低声道:“哦,你都听到了什么?”

    男子凑到崔幼伯的耳边,将方才听到的事儿小声的说了出来。

    听完汇报,崔幼伯并没有感到意外,他只是心情有些阴郁,倒不是为了武五娘,而是——

    倘或事情的真相果如他猜想的一般,那、那就太残忍、太特么的天怒人怨了!

    PS:抱歉抱歉,更新晚了,明天某萨一定会努力早更、多更。谢谢潋滟红水、春风袭人、虚幻梦汐等亲的小粉红,谢谢素素儿、女娲传人等亲的打赏,谢谢亲们的订阅,谢谢~

第334章 你方唱罢

    崔幼伯沉吟片刻,问:“阿大,‘那件事’到底为何?你可曾探听清楚?”

    他知道武五娘想方设法混到自己身边,定是有所图谋,且十有八九与郭别驾有关。

    但具体图谋什么,他却一无所知。

    不过,按照他的猜想,武五娘、哦不,应该是郭别驾的图谋不小,否则,郭某也不会费了这么的心血去导演那样一场闹剧。

    唔,到底是什么呢?崔幼伯自武五娘入住刺史府第一日起,便开始在心中默默计较。各种靠谱的、不靠谱的猜测,纷纷出笼,最后又都被他一一否决。

    崔幼伯被这个问题困扰了许久,如今,终于有了点儿眉目,他恨不得立时解惑。

    玄衣男子,也就是崔幼伯的贴身护卫阿大,冷硬的面庞上浮现出一丝尴尬,低声道:“郎君恕罪,属下无能,竟、竟未能探查清楚。”

    说罢,又解释似的加了一句:“那两人都非常小心,平时极少谈及这个话题。今日若不是武氏得意忘了形,小丫鬟意图敲打,属下、属下连这些话都探听不到呢。”

    崔幼伯挑眉,“哦?得意忘形?”

    旋即他就明白过来,唇边露出一抹微嘲,喃喃道:“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呵呵,得意忘形?这很好呀——”

    声音越说越轻,到最后,就是站在崔幼伯近侧、耳力极强的阿大都没有听到。

    就在阿大纳闷郎君嘀咕了些什么的时候,耳边忽然想起崔幼伯的声音,“阿大,这次你做得很好,这些日子你辛苦了,这样吧,今日是阿尔‘当值’,客舍那边你就不用管了,先回去休息下吧。”

    阿大闻言,躬身一礼,“是,多谢郎君体恤!”

    崔幼伯微笑的摆摆手,打发阿大下去。

    待阿大出去后,崔幼伯坐在案后沉思了片刻,然后挽起宽大的袍袖,拿起墨锭开始研磨。

    哧、哧哧~

    墨锭与砚台缓缓摩擦着,发出细微的响声,崔幼伯定定的看着那渐渐变浓的墨汁,静静的整理着思路。

    待研好了墨,他的思路也顺了,提笔开始给家里写信。

    最近一段日子,他与家中的信件往来非常多,其中有萧南亲笔的家书,有几个孩子的涂鸦以及笔迹稚嫩的请安信,除此之外,长生还时不时的发来一些课业上的问题,向崔幼伯请教。

    另外,已经渐渐长大的小少年,还有许多生活中的困惑,这种问题,萧南这个做母亲的也无法解答,就是回答了,也未必能答到长生的心坎里。

    萧南非常明白父亲在儿子成长过程中的作用,因为男人和女人在看待问题上本来就存在差异,就是她活了三辈子,也没能真正猜透男人的心思。

    所以,萧南便建议长生,不管生活或是学习中遇到了任何问题,都要及时跟父母请教,她解决不了的,就写信给崔幼伯。

    萧南此举,端得是一箭数雕的妙计:

    一来,可以让长生健康、顺利的成长,不会出现心理上的问题;

    二来,能够拉近父子间的关系,长生是嫡长子,承继大部分的家业是肯定的,但萧南也不敢保证,以后崔幼伯会不会有其它的庶子、会不会偏宠与那个孩子。

    倘或真有那么一天,崔幼伯与长生之间的感情越深厚,崔幼伯行事的时候就会越有顾忌,而长生受到的伤害也就越小。

    现如今,萧南对崔幼伯的感觉很奇特,在她心底深处,并不愿孩子们更依赖父亲(某南小心眼的吐槽:明明她付出的最多,孩子们若是更喜欢父亲,她这个母亲岂不是很悲催),但理智告诉她,她不能误导孩子,进而让孩子远离父亲。

    甚至是厌恶自己的亲生父亲。

    这、这绝对是不智的,当孩子与父亲之间产生间隙的时候,这个家也就散了,孩子们除了名声受累外,人生也无法得到圆满。

    有父有母、父母疼爱,家庭才能和睦,家族才能兴盛!

    所以,崔幼伯哪怕在数千里之外,萧南也想尽办法让他们父子能时常沟通,不令父子间有所生疏。

    除了以上两点,萧南还有个小算计:那就是有孩子们时常‘骚扰’崔幼伯,并有长生的课业请教,让崔幼伯没时间、没精力去搞三拈四。

    事实证明,萧南的这个法子确实不错,且也收到了不小的成效,至少前两条都实现了。

    至于最后一条,萧南觉得还需要时间的验证。

    但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她和孩子们的家书确实占用了崔幼伯的许多时间,害得他没时间去找小三。

    可、可这厮,没时间自己搞,竟然直接把人丢给了她,让她处置,尼玛,这是个什么情况?

    当然,远在京城的萧南尚不知道,不过她很快就知道了。

    此刻萧南正坐在公主府的正堂里,抱着一盘新鲜的果子,兴致勃勃的听长公主‘讲故事’。

    长公主的故事讲得颇为精彩,跌宕起伏,狗血淋漓,只听得萧南满眼放光。

    长公主讲了一个段落,稍稍有些累了,萧南立刻很有眼色的拿银签子插了块苹果喂到她嘴边。

    长公主瞟了女儿一眼,一低头将那苹果块儿含住,慢慢的咀嚼着。

    趁着长公主中场休息的当儿,萧南好奇的问道:“阿娘,她真这么做了?九百九十九篇孝经,全都是用鲜血写成的?”

    说着,她放下果盘,右手四指并拢做刀刃状,轻轻在左手手指上虚划了一下,嘴里还有些不敢置信,“她、她真舍得割自己?弄出这么多血?”

    萧南更想说,韦淑妃不会是用的鸡血或是旁人的血吧。近一千篇的孝经写下来,那得要多少血呀?

    就韦淑妃那个娇弱的样子,她能从自己身上放出这么多血来?

    不敢想象,萧南实在不敢想象。

    长公主哪里听不出女儿的言下之意,她横了萧南一眼,拿起湿帕子擦了擦手和嘴,这才慢条斯理的说:“大皇子领着圣人去看韦淑妃的时候,她正拿着匕首割手指,而一旁的砚台里则残存着不少已干的血迹……”

    言下之意,那九百多篇孝经是不是都是韦淑妃的血写成的,这一点谁都不敢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当时韦淑妃写的那一篇确实是自己的鲜血写成。

    萧南明白长公主的暗示,饶是如此,她也忍不住咂摸咂摸嘴儿,佩服的叹道:“她还真舍得!”

    长公主却冷冷一笑,道:“她为何舍不得,不过是弄伤了几个手指、流了点儿血,就把圣人感动得一塌糊涂,连声赞她纯孝,当场便将守在寝殿门口的两个内侍撤掉了。”

    换句话说,韦淑妃用几根手指、一小碗儿鲜血,换来了她的自由,以及在圣人心目中的美好形象。

    值,这笔买卖做得太值了!

    长公主一想起圣人那‘感动’的样子,她就不自觉的面露嘲讽,哼,早就知道韦淑妃不会甘于平静,只是没想到她的动作还挺快的。

    不过,长公主转念又一想,最近宫里宫外很不平静,韦淑妃急着出来,倒也正常。

    其实不止她,就是皇后也有所动作,频频召几位长公主进宫‘闲聊’,尤其是长乐长公主,更是皇后每次必请的贵客。

    每次宣召,皇后聊着聊着就会谈到先帝、皇太后身上,一边回想着两位老人的仁慈与宽厚,一边拿帕子抹泪,言语间对两位长辈甚是尊敬和怀念。

    几位长公主也被感动的连连点头,眼角湿润,看向皇后的眼光也颇为和善。

    但几位都不是傻子,一次两次的‘感动’还成,次次都这般,就有些值得玩味儿了。

    果然,就在长公主们起了疑心的时候,皇后再一次宣召诸位进宫,这次,她没有再谈及先帝和皇太后,而是说起了当年太子未登基时的一些琐事。

    这个话题就有些敏感了,因为皇后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她的三皇子,虽没有明着点出来,但长公主们都是在宫廷长大、后又嫁入世家豪门,宫斗、宅斗了一辈子,心眼不是一般的活泛。

    当时,长乐长公主立刻明白过来,皇后的亲生儿子马上要三岁了,可以启蒙了。且看小皇子健壮的样子,只要不出什么意外,应该不会夭折。

    皇帝嫡子既已长大,那么‘立太子’之事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偏皇帝随着帝位的稳固,心思也变了许多,并没有再提及立李旦为太子的事儿。

    不止如此,皇帝与皇后的感情原就不深,如今皇帝坐拥后宫佳丽,又有韦淑妃和宫外的狐狸精分宠,轮到皇后那儿就没什么了。

    皇后甚至十天半个月都看不到皇帝。

    夫妻感情渐淡,皇帝又只字不提立太子的话,皇后如何不心焦?!

    大皇子年纪越来越大,再过两年就可以议亲了,皇帝若再给他寻门得力的亲家,再给他个极好的地方做藩地,任由他仗着皇长子的身份拉拢朝臣、培养亲信……到那时,小皇子的处境愈加艰难。

    同是嫡子,小皇子却比不上他爹,圣人是嫡出长子,又早早的被立为太子,结果还险些被几个兄弟抢了皇位,换成小皇子,他的道路岂不是更难走?

    所以,在那些人活动的时候,皇后也动了……

    PS:今天第一更,某萨没有失言哦,嘿嘿,亲们是不是鼓励一下,某只脸皮厚的作者捂嘴偷笑ing

第335章 我登场

    不过,相较于某些人的鬼祟伎俩,皇后的法子就正大光明许多。

    首先,她请父兄四处联络,拉拢朝臣,煽动大家上书奏请皇帝册立太子。

    与此同时,皇后也时常召见皇家贵女和宗室贵妇们,名曰闲聊,且频频释放善意,但她的真正目的,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另外,皇后还积极的为皎皎寻找婆家。

    今年皎皎已经十五岁了,正是议亲的年纪,且小公主性格讨喜、行事大方,极受先帝和当今的宠爱。皇帝也曾不止一次的跟皇后商量,要给皎皎寻个最好的驸马。

    女儿能有个好归宿,自是皇后最大的期望。当然,若是能给自己这一边拉拢一个有根基、有权势的得力盟友,那就更好了。

    还是那句话,世上除了血脉至亲,只有姻亲关系最可靠。

    不管哪个家族娶了皎皎,这个家族都将自动归入皇后系的序列,这是约定俗成的,就是那个家族原本没有参与夺嫡的心,只要娶了皎皎,他们不愿也要挽起袖子帮李旦争一争。

    所以,皇后对于未来女婿的人选非常慎重。

    为此她每日除了召见一些公主、贵妇,还会有选择的召一些京中豪门的当家主母进宫,尤其是那种家中有适婚儿子的贵妇,更是皇后关注的重点。

    除此之外,皇后还有几个计划尚未执行,但长公主等人心里明白——京城,又要起风了!

    新一轮的夺嫡大战已经悄悄的拉开了序幕。

    原本,谁当新太子,与长公主并无关系。

    但自从那日她怒掴了韦淑妃,就注定无法选择站在大皇子一系。

    可这并不意味着长公主一定要站在皇后那一边。

    毕竟皇帝的儿子可不止两个。

    似长公主这样政治素养不低的女人,绝不会感情用事,但凡遇到大事,她会冷静的观察,想出最有利于自己和家人的策略,然后再站队。

    诚然,萧南与皇后的关系极好,单看这层关系,长公主理应选择皇后母子。

    但,如今皇后还没有开出让她满意的条件,就算再‘应当’,长公主也不会轻易下注。

    而且她希望女儿也不要涉入太深,夺嫡这种事儿,危险系数实在太高了。

    想了想,长公主低声提醒着:“肃纯不在京城,你又是学院,又是家里的,实在太忙了,有些事,还是不要太过关注。免得因小失大——”

    说着,长公主直直看向萧南的眼底,“记住,你就是什么都不做,你也是本公主的女儿,是堂堂一品齐国夫人。”不会有人敢欺负你!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长公主真不想女儿卷入皇宫那个是非圈,偏儿女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她根本无法左右萧南,只能在一边随时提醒。

    萧南先是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双眼回视母亲,轻声道:“阿娘,儿明白。”

    她也是做母亲的人,自然懂得母亲对孩子的那种纯粹的关爱,她知道长公主这么说,都是为了她好。

    可正是因为自己也做了母亲,她就越想多做些准备,待儿女长大了,能给他们一个更好的未来。

    她阿娘是长公主,所以她才能一出生就得封县主。

    可她自己呢,也不过是个齐国夫人而已,且这个诰封无法传承,她的灵犀至今还只是个普通世家小娘子,身上丁点儿诰封都没有。

    卷入夺嫡之争确实很危险,但也是个极大的机会,且她有前世的经历做外挂,旁的不好说,至少最后的胜利者是谁,她还是清楚的。

    上辈子,没有她的帮忙,皇后并没有产下嫡子,但人家将一个宫婢生的庶子养在自己名下,后来这个小皇子,仗着半个嫡子的身份,以及苏家的鼎力支持,顺利登上了大位。

    皇后也直接升级为皇太后,享尽尊荣,病逝后,也能风光大葬,得以死后哀荣。

    相较于前生,今世皇后的情况好多了,李旦是嫡子,在礼法上占据绝对的优势,推他上位,非但没有朝臣敢公开反对,反而会得到文官集团的支持。

    嫡长继承制深入人心呀。

    还有一点,圣人此刻虽没有表态,但他心里应该也是属意小皇子的,毕竟他就是因着一个‘嫡’、一个‘长’才顺利得封太子,继而登上皇位的。

    他若是改立其它的皇子(比如大皇子),就有些自打嘴巴的意味。

    现在圣人只是忽然没人管束,压抑多年的情绪临时爆发,所以才变得有些‘荒唐’。

    萧南算着时间,再有个两三年,等那件事爆发后,皇帝便会幡然醒悟,继而恢复往昔的精明干练。

    京中的闹剧,也就折腾这么两三年,只需熬过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思及此,萧南抬眼看了看长公主,犹豫再三,决定还是再暗示一二:“阿娘,儿观那位——”

    素白的手指指了指承庆殿的方向,萧南压低声音道,“看着平庸,实则是个厉害的人物。她与舅父感情并不深厚,却能坐稳位子,着实有些手段呀。且看她近日来的动作,虽有些小心思,但也并不算太出格,想来,他日即便成就了大事,也不会是个‘得志猖狂’的小人。”

    长公主定定的看着萧南,似是想从她的眼中瞧出什么来。好一会儿,才缓缓点头:“嗯,你说的没错,相较于某人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把戏,她的做法还算中规中矩。”

    嘴上这般说着,心里却暗自嘀咕:女儿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就这么笃定,确定皇后母子最后会成事儿?

    似是猜到了长公主的心思,萧南微微颔首,进一步提醒道:“听说殿下近日在为皎皎相看人家,阿娘交际广、相熟的人家也多,不妨帮皎皎留心一二。呵呵,毕竟,皎皎也是您的侄女儿,是您的晚辈呢。”

    在彼时的皇室,姑姑给侄女儿说媒,再正常不过。

    萧南这般建议,倒不是硬逼着长公主上皇后母子的战车,而是希望长公主能多考虑考虑,因为请长公主为皎皎说媒,并不代表站队。就算长公主与皇后不是同盟关系,看在皇帝的面子上,也该帮忙给侄女谋划一二。

    而皇后呢,是个聪明的,见到长公主如此态度,定会加大筹码。

    届时,两方或许能结成同盟,有了长公主所代表的宗室支持,皇后母子的成功之路将会更加顺遂。

    而萧南和娘家便都能站在胜利者一方,延续家族的繁盛和富贵。

    退一万步讲,就算长公主最后决定中立,谁都不帮,但有着‘说媒’这个情分,待皇后成事后,对长公主以及萧真萧直两兄弟也会另眼相看。

    如此同样能让娘家上下继续荣华。

    长公主静静的思索着,很显然,她也听明白了萧南这个建议背后的深意。

    唔,不得不说,她的这个建议很不错。

    长公主原本对皎皎的观感就极好,也希望这个侄女儿能有个好归宿。

    不过,这话是从女儿嘴里说出来的,长公主端着长辈的架子,实拉不下脸来跟女儿道谢。

    长公主故意横了萧南一眼,葱白一样细嫩的手指用力点了点她的额头,轻骂道:“好个小魔星,你是不是觉得阿娘太闲?不说帮我分担几分,却还给我找了个差事……哼,你个没良心的,知道你与皎皎交好,可也不能这般使唤我呀……”

    萧南见状,便知道长公主被自己劝动了,她心情极好,很配合的故意将头顺着长公主的力道歪向一边,然后撒娇求饶道:“疼疼疼,阿娘,您轻点儿呀,儿知道错啦,嘻嘻,阿娘就好比那未来佛,大肚能容天下事,又何必跟儿计较呢。”

    长公主听萧南越说越不像话,一时撑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说笑声中,母女两个又商量了几件事,待萧南准备回家的时候,已是天色将晚。

    因担心宵禁,萧南上车前便吩咐赶车的秦振,让他快些,万一被关在坊门外,那就太麻烦了。

    秦振领命,利索的挥舞鞭子,马车快速的在大道上行驶。

    坐在微微摇晃的车厢里,萧南头枕在车厢壁上,不断回味着方才与长公主谈的话,尤其是韦淑妃复宠那件事,她尤为关注。

    既然已经站了队,她就要全心筹谋,韦淑妃复宠,对皇后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这件事该如何解决?驱狼逐虎?

    万一又弄进来个武才人,那皇后岂不是老虎没赶走、狼也成了祸患?

    等等,武才人?

    萧南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得到下头人的回禀,说是圣人时常去感业寺,有时还会流连好几个时辰。

    萧南不禁有些疑惑,上辈子,皇帝虽与武才人之间有些暧昧,可自武氏去感业寺出家后,皇帝便再也没有与她有什么瓜葛。

    如今这是怎么了?难道有人给武才人牵线搭桥?

    萧南正想着,秦振已经驾驶马车出了崇仁坊,正准备拐入一侧的大道。

    这时,另一边的小巷里闪出一辆马车,与萧南的马车正好迎头遭遇。

    因这处是个小拐角,街道不是很宽,秦振和对面的车夫都小心翼翼的驱赶着马匹,两辆马车几乎紧贴着车厢外壁而过。

    就在两辆马车错身的那一刹,萧南无意间向外瞥了一眼,却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

    咦?是她?

    她、她怎么提前进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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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6章 太仓来客

    与她错身而过的女子,萧南认得,更确切的说,是上辈子见过。

    绯儿,一个圣人最宠爱的女人,一个曾把皇后挤兑得险些下堂的女人,一个不甚美艳、却多才多艺的女人。

    萧南记得很清楚,在前生,她初听到绯儿大名时,还有些纳闷,不是说李承乾童鞋喜欢爬背背山,独宠男宠称心嘛,怎么又冒出个‘女性真爱’呢。

    而且,萧南曾多次见过称心,那时的称心只是个太常寺治下太乐署的助教,负责教授乐伎鼓乐。

    圣人对称心很不错,但也仅止于‘不错’。

    至少萧南没看出他们两人之间有什么‘基情’。

    当时萧南还很纳闷,私底下还曾默默吐槽:长孙皇后果然威武,有她在就是不一样,瞧,历史上有名的弯男,就这么被掰‘直’了。

    后来,萧南某次进宫朝贺的时候,见到了宠冠后宫的王贵妃,也就是绯儿。

    一看王贵妃的长相,萧南瞬间明白了:她竟长得颇像称心,哦,不对不对,应该是称心身上有绯儿的影子,只绯儿的年纪比称心大好几岁,两人同是太乐署的乐伎,绯儿出现在皇帝身边的时间远比称心早。

    这么说,称心是绯儿的替代品?

    不知道这段正史的萧南如此猜测着。

    其实,她猜得没错,历史上的绯儿,与称心一样,都是多才多艺的乐伎。

    且绯儿出现的时机非常好,那时太子李承乾童鞋的处境很糟糕,内有兄弟争夺皇位,外有朝臣攻讦,正是最忧郁、最低落的时刻。

    绯儿最擅长唱歌,一曲婉转优美的歌谣唱下来,太子的烦心事竟消退了许多,由此,太子便宠信上了这个出身卑贱、却温柔可人的女人。

    只可惜,李童鞋不懂得掩饰,他太宠爱绯儿了,以致给绯儿招来太子妃等一干妻妾的记恨。

    最后,绯儿被杖毙,太子伤心了很长时间,直到看到长相颇似绯儿的称心。

    悲哀的是,称心也没能逃开被杖毙的命运。

    而前世,长孙皇后没有早逝,有她时时教导、刻意扶住,太子虽也遇到了不少难题,但处境比正史上好多了。

    不过命运是个神奇的东西,它还是安排太子与绯儿相遇,而太子呢,依然沉醉于绯儿婉转动人的歌喉中。

    上辈子和这辈子都是如此,太子宠爱绯儿,逼得太子妃去跟皇后求助。

    皇后记着教训,并没有杖毙了绯儿,而是告诉太子,这个女人不许留在宫中,让太子即日将她‘赶’出宫去。

    太子无奈,他也清楚,母亲已经手下留情了,至少已经留了绯儿的性命,对不?

    人活着就好,不能天天相见就不见吧,心里再割舍不下,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太子当着皇后的面儿,严令内侍将绯儿赶出皇宫,然后,他又命心腹太监悄悄的将人护送到洛阳,稳妥的安置在洛阳的行宫里。

    这些,皇后和太子妃都知道,但太子能狠下心来把人送走已是不易,她们都明白不能把事做绝的道理,万一惹怒了太子,激起他的逆反心理,他再故意做些不妥的事儿,那就大大不妙了!

    绯儿就这样离开了京城,但太子、也就是当今圣人,并没有就此忘掉她。

    这不,皇太后的丧期刚刚过,他便开始计划把绯儿从洛阳接回来。

    当然这其中也离不开几个内侍的‘提醒’,绯儿是个大方的人,受宠的时候也能拉下身段,与一群小太监称兄道弟,时时送些财物贴补。

    如今十年过去了,那些小太监已经成为管事大太监,且都是一路服侍皇帝的,几乎都是心腹之人。

    有他们时不时的在皇帝耳边提一句‘绯儿如何’,便能勾起皇帝的许多美好回忆。

    所以,绯儿的回归是不可阻挡的,这个结果前世、今生都没有改变。

    只不过——

    “她怎么现在就回来了,整整比上辈子早了近一年呢。”

    萧南眉头微蹙,她对绯儿什么时候回来,记得最深刻,因为绯儿回京那日,正是大慈恩寺落成的日子,而没过多久,萧南便被李敬赶去大慈恩寺‘静养’,再然后就——

    萧南用力摇摇头,该死的,她怎么又想起前世了呢,看来最近她还是太闲了,回去后得多找点儿事做。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萧南刻意的去思量家里的事务和学院的诸多安排。

    唔,效果不错,一想到家中那四只越来越会闹腾的包子,所有的烦心事都不见了,萧南不自禁的露出笑容,暗自琢磨着:唔,长泰他们也该启蒙了,是直接让家里的夫子教呢,还是另请旁人?

    驸马阿耶倒是挺闲的,他现在虽是平西副总管,但只管在后方筹粮、安排押运,并不需要亲自离京。

    把长泰、长宁和长寿交给阿耶亲自教导?

    这个想法刚刚冒出头,萧南自己又否决了,“不行,阿耶年纪渐长,且家里还有阿真、阿直两个混小子,另外,阿兄(即萧博)的长子阿辰也要启蒙了,他可是世子的嫡长子,要承继萧家爵位的,阿耶定会亲自教导……让阿耶教这么多孩子,根本就教不过来呀。”

    萧南在心中逐一把家中的长辈数了一遍(萧、崔两家都是诗书传家的老牌世家,随便哪个长辈拉出来都是大师级的人物呀),甚至连老迈的萧国公都没有放过。

    萧南甚至恶趣味的想,若是把长寿送到祖父那儿,让这长相、脾气都相似的一老一小共处一室,该有怎样的‘笑果’?

    不过,萧南也只是随便想想,老祖父已经八十多岁了,靠着她从桃源里弄出来的果蔬、灵酒和玉露,老人家虽无病无灾的,但他终归是上了年纪,且如今她的桃源消失了,倘或老人再有什么不妥,她根本没法子抢救!

    唉,算了吧,老祖父那儿是甭想了。

    要知道萧国公可是千年老狐狸级的人物呀,历经两个皇朝、服侍了三代君王,几起几落依然能尊荣至今,绝对不简单。也别多了,儿子们能学到老人家的一两成,就足够他们以后用得了。

    待马车驶进崔曲,萧南还是没能想出最合适的人选。

    其实隔壁的崔泽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选,自他回京后,就一直在家呆着。

    皇帝似是忘了这位前任宰相,并没有召他重回中书。

    而崔泽呢,也需要时间消化这几年京城的动向,以及整理家中的事务,并不急着起复。

    所以,这位前任相公便成了宅男,整日窝在书房里,要么看书,要么看邸报,要么跟两个儿子闲聊,要么考校孙儿们的功课,很是悠闲。

    萧南相信,她只要跟相公说了,相公定会答应,且会分外用心的教导几个小孙子。

    只是……

    萧南一想到那位越来越跋扈、蛮横的婆婆,她就忍不住摇头——不行,绝不能与隔壁牵扯的太深,她一直保留着老夫人的正堂,为的就是提醒崔幼伯和隔壁,他们已经过继出来了,与隔壁只是堂房亲戚,算不得真正的一家人。

    如果此时她把孩子送过去,那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不是她凉薄,实在是大夫人的个性太不讨喜,自己撇清得这般明显,她还能理直气壮的左右灵犀的婚事,倘或自己表现得稍有一丝亲近,大夫人还不变本加厉的折腾呀。

    胡思乱想间,马车缓缓停住,秦振在外头回禀道:“夫人,到了!”

    萧南嗯了一声,在丫鬟的服侍下,下了马车,然后换上奚车,一路朝葳蕤院而去。

    她刚踏进葳蕤院的堂屋,还不等坐下喝口茶,玉簪便凑了上来,低声道:“夫人,乌家大郎君来了,在偏厅等了两三个时辰,说是有要事回禀。”

    萧南微蹙双眉,问道:“要事?连你也不肯说?”

    在某些时候,玉簪是萧南的代理人,几乎可以当她一半的家。

    家里凡举有不重要的客人、或是商贾上门,大多都是玉簪出面招待,每每都能宾主尽欢,就是有要事,也不会耽搁了。

    乌离是经常来崔家的人,与玉簪打交道的次数也最多,以前都好好的,这次怎么就——

    玉簪也有些尴尬的扯了扯嘴角,道:“婢子问过几次,乌大郎君只一脸为难的摇头,嘴里还不停的说得罪,其它的就不肯再说了!”

    “还有这事儿?”

    萧南不禁好奇起来,她也不坐下来歇口气了,直接转身,往中庭的客舍而去。

    萧南抬步进来的时候,乌离正满头大汗跪坐在单榻上,神色焦急,搬着脖子看着门口。忽看到一袭熟悉的身影,他忙扭过头,双眼只盯着自己的膝盖,待那袭长裙在面前缓缓走过,他才恭敬的行礼:“某请夫人安!”

    萧南轻轻振了振袍袖,屈膝跪坐好,随口道:“乌郎君免礼!听玉簪说你有事找我,已经等了两个时辰了?何事这般紧急?”

    乌离没有急着说话,而是将身侧的一个蒙着靛青色粗布的物件儿推到面前,然后解开粗布——

    “小青~~”

    “没错,夫人,您没有看错,我、青郎君又回来啦~~”

    PS:卡文卡得欲生欲死,还要时不时的去给小侄子换尿布,岂是一个惨字了得?谢谢亲们的支持,今天只能一更了,明天某萨继续努力哈。

第337章 忠心野心

    原来,这精致却又颇有体积的鸟笼中竟关着一直硕大的鹦鹉,大鹦鹉浑身碧色羽毛油光水滑的,两只黑豆小眼儿甚是灵动,一只胖胖的爪子上扣着铜质锁链,将它束缚在鸟笼的小天地中。

    不过,这家伙并不安分,眼前的黑幕一拉开,它便眨巴着眼睛四处寻找。

    当它看到那抹熟悉又期待的身影时,很是激动,扑棱着翅膀就要往前冲。

    还不等它飞到鸟笼门边,哗啦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铜锁链蹬得笔直,锁链一头连着鹦鹉的胖爪子,一头死死的扣在鸟笼的栖木上。锁链别看着细,但极结实,饶是碧色鹦鹉的个头远超普通鹦鹉,力气也颇大,但还是无法挣脱那锁链。

    “夫人~~”

    两只小眼委屈的看向主位上的萧南,碧色鹦鹉像个孩子一般撒着娇:“呜呜,夫人,人家要出来啦~~~”

    尾音故意一波三绕,只听得在场的人寒毛直竖。

    萧南却没有觉得它肉麻,激动的站起来,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经营泪滴,她哽咽道:“小、小青,真的是你?”

    没错,笼子里的胖鹦鹉,正是萧南豢养多年的小青,一只在桃源里长大,极近通灵的碧色鹦鹉。

    一年半前,萧南与逻迩婆娑寐暗中较量,桃源吸走了他神鼎中的灵气,神鼎爆裂,而萧南的桃源也随之消失。

    那桃源崩溃前,萧南及时的将肖义和小青全都送到了太仓岛。

    萧南曾不止一次的担心,也不知道这一人一鸟是否脱离了险境。

    偏过去的十几个月里,肖义仿佛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给乌离送过水果,更没有只言片语。

    至于小青,也跟着消失了。

    那时,萧南以为,他们两个可能已经遭遇了不测,毕竟那时的桃源就像个海啸中的破船,桃源里的动物、作物悉数死亡,她也不确定,与桃源紧密相连的坐标点(即太仓岛)会不会跟着起变化。

    或许、或许,她多年的苦心经营,已经日臻繁荣的太仓岛也跟着桃源消失了。

    至于那些生化人,岛上的农户,以及她的小青,可能也都化作了尘烟。

    一想到自己间接的害死了这么多人,萧南就忍不住的难过。

    尤其是对那些自愿迁入太仓岛生活的大唐渔民们,她更是满心愧疚。

    相较于肖义等生化人,那些渔民却是活生生的人呀,如今、如今就这么死了?!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萧南总忘不了东海上的几个小岛,也不全是心疼经济损失,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负罪感。

    唉,还有她的小青,这厮虽然嘴巴贱了点儿,性子跳脱了点儿,却足足陪伴了她十年呀,是她诸多豢养在桃源里的宠物中,唯一能与她开口说话的家伙。

    正是有了它,萧南在桃源里才不会觉得寂寞,可她却害死了它。

    早知道她就把小青瞬移到自己身边了,就算被人怀疑,也总过小青身死强呀。

    心心念念惦记了这么久,小青再次出现在她面前,萧南的惊喜与激动可想而知。

    乌离很有眼色,见状,忙将鸟笼的门打开,然后又用钥匙打开铜锁扣。

    咔哒一声,锁扣刚刚被打开,小青便急切的扑棱着翅膀飞了出来,一路朝萧南飞去。

    萧南也已经起身,踉踉跄跄的绕过面前的屏风,一把抱住飞扑过来的小青

    抚摸着小青的羽毛,感受到它温热的体温,萧南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吧嗒、吧嗒的掉落在小青的头上、身上。

    许是小青感觉到了头上的湿意,又许是它想到了过去一段时间的经历,也不禁悲从中来,向来逗趣的黑眼珠里挤出了泪花。

    它委委屈屈的喃呢:“呜呜,夫人,终于见到你了,人家好想你呀!”

    尼玛,这、这还是鹦鹉吗?

    简直就是个聪明伶俐的小顽童呀。

    乌离嘴角狠狠抽动了两下,说实话,当初底下负责押运小青,哦不,是负责护送的下人,曾经很激动的跟他说,这鹦鹉绝对不是普通的鸟儿。

    那时乌离还训了底下人几句:“说什么话呢?不是普通的鸟?那是什么?”

    妖孽、绝对是个妖孽。

    此刻,乌离脑子里冒出这么一个词,他也深信,除了这个词儿,实在没有更恰当的词语来描述这只神奇的鹦鹉了。

    就在乌离胡思乱想的当儿,萧南激动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这才发觉自己竟直接走出了屏风。

    不过,看了看低头坐在方榻上的乌离,又看了看还在撒娇的小青,萧南冲着玉簪使了个眼色。

    玉簪会意,招手唤来两个壮硕的粗婢,直接将那架白绢绘富贵牡丹的屏风抬了出去。

    乌离听到动静,隐约猜到了什么,心里大喜:他可是听说王家叔父(指王佑安)来拜见齐国夫人的时候,夫人就不会架屏风。

    如今,自己有了同样的待遇,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他已经成为夫人的心腹,亦或是合作伙伴?

    虽然几年前,乌离在父亲的支持与萧南一起合作开了几间果肆,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是夫人的合作伙伴,更谈不上心腹。

    这点儿自知之明乌离还是有的。

    也不能说萧南对他不好,只是,他们之间的合作关系太脆弱了,根本经不起风浪。

    乌离相信,当初遇到肖岛主的若不是他,萧南根本不会跟他合作。

    等等,肖岛主?

    乌离终于想起,他来崔家,可不只是归还鹦鹉,而是有重要的信要转达呀。

    悄悄抬眼看了看主位,屏风已经撤走,露出一个由三架屏风围成的座位,而萧南正抱着那只鹦鹉盘膝坐在矮榻上。

    因萧南低着头,所以乌离并没有看清她的长相。

    自然也看不清萧南的表情。

    唔,到底要不要打断夫人和‘青郎君’的叙旧?

    乌离咽了口吐沫,嘴唇蠕动几下,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敢说。

    这时,萧南却主动开口了:“乌郎君,你是从何处发现小青的?”

    乌离身子一震,陡地直起背脊,双手搭放在膝头,恭敬的回道:“好叫夫人知道,是属下留守在港口的人,无意间发现的。”

    一年半前,肖义忽然不再来送果蔬,乌离惊慌的同时,也很是不舍。

    虽然萧南淡定的表示,没了就没了,没了东海的水果,他们还有自己种植的,无需太过计较。

    但乌离却不肯死心,特意派了十多个人住在港口附近的小渔村,让他们有事没事儿的在港口附近溜达,四处寻找肖义或是其它的岛主。

    乌离也清楚,他这么做,根本就是在做无用功。但也不能放弃希望,对不对?

    当年若不是他多跑了几百里路,也不会遇到肖义,更不会有现在的万贯家产。

    天道酬勤,今日他多做这么一件事,明日将会得到意想不到的回报!

    乌离不住的在心里如此提醒自己,其实乌离也明白,他这么想,自我安慰的成分更大些。

    但没想到的是,老天真的听到了他的心声,就在上个月,留守的人竟然在渔村的集市上发现了肖义。

    只可惜,他们慢了一步,尾随了许久还是没能追上,眼睁睁看着那艘大船消失在茫茫大海中。

    得到消息的乌离还来不及发怒,留守的人又发来消息,说肖义主动联系他们,并表示,想亲自见见他们的主人。

    乌离乍闻消息,惊喜万分,立刻便想来荣寿堂回禀萧南。

    转念一想,乌离又意识到,万一消息有误、或是肖义临时爽约,他未能见到人,到时候该如何跟夫人交代?

    最后,乌离决定自己先去探探虚实,等事情办成了,再回来跟夫人报喜也不迟。

    半个月前,乌离抵达港口,顺利见到了肖义以及这只碧色鹦鹉。

    对于之前为何消失那么久,肖义并没有多说,只是简略的说岛上遇到了暴风雨,岛上的果树被损坏殆尽,且大船在暴风雨中撞上了礁石,损伤严重。

    直到一个月前,岛上才恢复过来,他们又急着修好船,这才赶来内陆。

    直觉告诉乌离,肖义并没有说实话,但他也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肖义能不能继续给他供应新奇果蔬。

    肖义却没有立时答应,而是直接交给他一封信和一个鸟笼子,让他亲手送到齐国夫人的手上。

    乌离愣住了,他虽跟肖义提过萧南,但肖义和萧南并没有见过呀,为何肖义这般鲁莽,竟直接让他送信给夫人。

    忽然间,乌离有种错觉,肖义的出现绝对不是偶然,十有八九与京城的那位贵妇有关。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乌离的脑子立时变成一团乱麻,他好像找到了结点,却又怎么都理不清。

    直到此刻,乌离还有些迷惑,他只希望夫人看了那信,能给他解惑。

    “哦?他有信给我?”

    这会儿,萧南彻底镇静下来,开始用理智来重新看待这件事:肖义没事,太仓岛还在,可他足足过了一年半才跟她联系,还是用这种方式,肖义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好吧,肖义是受她控制的生化人,对主人有着绝对的忠心。

    可问题是,控制生化人的中枢系统随着桃源一起消失了呀,萧南甚是感应不到肖义的存在。

    说句不好听的,若换萧南是肖义,她定会趁此机会‘独立’,毕竟肖义是高智慧管理型生化人,除了没有情感、不能繁衍外,他几乎和人类没什么区别。

    而是人,尤其是男人,都会有野心。

    手里拿着肖义的信,萧南迟迟不敢拆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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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8章 得寸进尺

    乌离看到萧南拿着信发呆,不禁有些着急,他很想知道肖义到底提了什么条件。

    他是生意人,不怕对方提条件,就怕人家什么都不提呀,乌离等着东海的水果,可是足足等了十几个月呢。

    尤其是当下,初春时节,本地的水果尚未上市,南方的又运不过来,萧南名下的几个山庄,虽然也能出产一些珍稀果蔬,可量太少了,连京城都供应不过来,更不用说洛阳和晋阳等地了。

    只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果肆少赚了多少钱呀,每每想起此事,乌离疼得心头直滴血。

    如今终于找到肖义了,他恨不能立时跟对方洽谈妥当,然后继续合作。

    然而让他更为吐血的是,明明他才是果肆的负责人,那肖岛主竟然越过他,直接跟他背后的萧夫人谈。

    说实话,乌离心里不是没有芥蒂的,唉,被人如此无视,他就是个泥人儿也会有三分火气呀。

    不过为了钱,他都能忍,所以乌离比萧南更关注肖义信中写了什么。

    萧南一直低着头,反复的思量着,并没有看到乌离急切又强自忍耐的模样。

    玉簪在一旁看得清楚,她弯腰俯在萧南的耳边嘀咕了两句。

    萧南抬起头,扫了眼神情不自然的乌离,长长叹了口气,直接将信封撕开。

    抽出信纸,轻轻抖开,露出一行行的字。哦不,确切的说,这不算是真正的汉字,而是用汉语拼音写出来的东西。

    萧南也没有感到诧异,肖义敢把信交给第三者,他就会有所准备,用汉语拼音也是一种不错的法子。

    一边想着,萧南一边细细的读着。

    肖义的信很简单,一共分作三段,第一段简单讲述了下他和小青被丢回太仓岛后遭遇的种种。

    正如萧南猜测的那般,太仓岛果然受到了桃源的波及,桃源崩溃后,太仓岛就开始剧烈地震,岛上的房屋倒塌、果木田地全都被毁。

    幸而肖义反应得快,及时将所有人撤到平地上,这才避免了更多的人员伤亡。

    饶是如此,仍有数名在林间耕种的农户受了伤,万幸的是,伤势不重,经过岛上医生的及时抢救,都脱离了危险。

    但,整个太仓岛却毁坏大半,七八成的房屋倒塌、五六年生的果木连根拔起,山坡上的梯田和大片的农田也被肆虐的地震祸害得惨不忍睹。

    就是肖义这等没有感情的生化人,见此情景,也忍不住皱眉——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呀!

    接下来就是太仓岛的重建工作了,不过,那时肖义对萧南的忠心还在,当然也可以理解为,肖义尚不知道中枢控制系统也毁坏了,所以,他还是站在下属的角度上,努力的帮主人挽救损失。

    对于某只聒噪肥鹦鹉,肖义也能无比宽容的忍受着。

    直到半年前,肖义终于带着一干工匠将破损的大船修好,岛上的重建也进行得差不多了,可以重新播种了。

    肖义便坐船去了东仓等几个小岛,与其它三位生化人岛主汇合,一起启动身体里的芯片,试图联系主人。

    结果,当然没有结果了。

    萧南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同理,他们也无法感觉到主人对他们的控制。

    其实在过去的几个月里,肖义也不是没有尝试用脑电波联系主人,但都失败了,那时他心中就已经猜到了某个结果。

    按理说,肖义是生化人,本来是没有感情的,可是他在桃源生活多年,又与人类打了这么久的交道,他竟隐隐有了自己的思想。

    当猜测到他与主人之间的‘契约’可能被打破,他再也不用受制于人时,他的心情很复杂:茫然、无措最后则是暗暗的窃喜。

    萧南猜得不错,肖义做了几年的岛主,确实生出了几分野心。

    过去是没有‘独立’的机会,如今……

    最后肖义与其它三位生化人经过一番磋商,决定顺势脱离主人,反正他们有这个条件和实力。且没了那个神奇的地方,主人就算知道了、想采取措施,她也鞭长莫及。

    除非她能造出可以进入深海的大船。

    但事实上,这在短期内是无法实现的,因为宝船的图纸还有那些珍贵的出海资料,全都跟着桃源一起灰飞烟灭了。

    对此,肖义心知肚明,所以他才有底气独立。

    他的这个意思,在信件的第二部分阐述的非常明白。

    萧南看了,不出所料之余,很是郁结——背叛,他这是红果果的背叛呀!

    有了上辈子的经历,萧南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背叛。

    ……可她郁结又如何?愤怒又怎样?

    正如肖义说的那般,就算萧南想去惩罚他们,首先也要解决海船的问题。

    木有船,她连太仓岛都去不了,还惩罚个P呀!

    想到这一层,萧南胸中更加郁结,一股子怨气压得她险些喘不过气来。

    信件剩下的第三段她都不想读了。

    不行,她要看看那几个混蛋还有什么话可说。她自信对四人不错,从未用手段惩戒过他们,还无比信任的把海岛交给他们打理,他们、他们怎么能这般对自己?!

    深深吸了口气,萧南耐着性子继续看下去。

    相较于第二段给她的郁结,信中最后一段的内容就让人舒服多了。

    至少萧南看了,怒气消散了许多。因为在最后一段中,肖义诚恳的表示,萧南这些年对他们极好,且在最后紧急关头,还记着他的安危、救了他一条命,这个恩情他记着。

    他决定,太仓等几个岛将继续向乌氏果肆提供新鲜果蔬,一切合作照旧。

    不过,肖义不是个烂好人,他还是给了限制:这样的合作为期四年,到期后,双方若是还想合作,就重新坐下来谈条件。

    另外肖义还提出要求,请萧南帮他们在内陆诸县打通些官面上的关系,以便他们上岸时不会遇到什么麻烦。

    萧南拿着信,沉吟良久,最后她终于想通了。

    肖义等人要与自己做切割,是她早就想到的事儿,现在不过是有猜想变成了现实。

    依然已经是事实了,再纠结也无用。

    原本她以为太仓诸岛彻底失去了,如今还能让她再拥有四年,已经是额外的惊喜了,再唧唧歪歪的计较,根本于事无补。

    与其在这里抱怨,还不如趁机多争取些好处。

    萧南心中有了决断,她缓缓将信折起来,抬头对乌离说:“肖岛主说与咱们合作的非常愉快,接下来的几年里,他们仍愿意继续合作,条件不变。”

    乌离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脸上写满惊喜,身子不自禁的向前倾了倾,颤着声音确认道:“真的?条件不变?”

    萧南缓缓点头,紧接着她又来了个转折:“不过,还有些细节需要商讨一二。这样,待会儿我写一封信,你命人快马送到港口,交给肖岛主的人,若是他同意了,咱们便继续与他们合作!”

    谈条件嘛,讲究的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总不能肖义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他们要独立,萧南成全他们,但对方必须拿出诚意。

    否则,现在萧南是奈何不了他们几个,但她手头上还有个杀手锏——超级发明家周猛。

    萧南相信,只要有她的‘提醒’,以周老夫子的科研水平,用不了多久就能造出媲美宝船的海船。

    到那时,哼哼,她绝对不会饶了那几个叛徒。

    想必这一点肖义也明白,所以才会适当的给点儿好处,省得真的逼急了萧南,最后落得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只可惜,萧南并不满足这一点点好处,她不是乞索儿,哪能这么好打发。

    四年,哼,八年还差不多。

    萧南命玉簪将乌离送出去,自己则回到内书房写信。与肖义一样,她也用汉语拼音将自己的条件讲了一遍。

    整封信里都是平和的讲述,没有半分怒骂宣泄,更没有只言片语的威胁。

    但肖义是聪明人,他能读得懂萧南信里的深意。

    傍晚,萧南命人将信送到乌离那儿,处理完这件事,她长长的舒了口气,太仓诸岛上的农户平安无事,她也能多收回一些利益,小青也平安归来了,这件事总算有了个较为满意的结局。

    偏老天爷就是这么爱捉弄人,萧南在这边顺遂了,在另一边却又遇到了麻烦。

    却说这日是积微学院的休沐日,前一天的傍晚,孩子们便都乘坐校车回家了。

    长生和灵犀家就在隔壁,可还是随着同学们,从学院的大门出来,然后绕过一条大道,才又从荣寿堂的大门进来。

    见到几日未见面的儿女,萧南很是开心,一手拉着一个,细细的追问他们在学院的学习、生活情况。

    灵犀还好,仍是一副没心没肺的开心模样,叽叽喳喳的跟阿娘讲述她在学院里的趣事。

    而长生就有些异常,虽然灵犀说笑的时候,他也跟着微笑,有时还会附和两句,但眉眼间总有一丝郁色,且看向萧南的时候,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萧南看在眼里,与灵犀说笑了一番,便打发她去洗漱换装。

    待灵犀的背影消失后,萧南才拉着儿子的小手,低声问道:“长生,可是有什么心事?嗯?”

    小小少年抿着小嘴儿,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目光坚定的直视母亲,请求道:“阿娘,我、我不同意您把阿姊许与郑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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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9章 怒起

    萧南愣住了。

    长生见母亲不说话,却误以为她生气了,不满自己小小年纪竟敢插手长辈决定的事儿。

    已经渐渐脱去婴儿肥的小脸涨得通红,明亮的大眼里写满挣扎,最后,他还是咬牙重复道:“阿娘,郑家表哥、唔,他、他配不上阿姊,咱们不要把阿姊嫁与他,好不好?”

    说到最后,长生的话语里竟带着几分哭腔。

    萧南终于反应过来,捻着帕子给长生擦去眼角的泪花,柔声道:“长生,可是郑平在你跟前说什么了?嗯?都告诉阿娘,好不好?”

    长生扬起小脑袋,定定的看着阿娘,见她满眼温柔,并不像生气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抽搭着鼻子,囔囔的嗯了一声,“郑表兄说阿婆喜欢他,他家阿婆也喜欢灵犀,所以两家长辈要再结崔郑两姓之好。”

    可是他不想让阿姊嫁给郑平呀,虽然郑平在他面前表现得极好,温文尔雅,又爱学习,对他极为照顾,就像个完美的兄长。

    但这两年来,崔幼伯不在家,长生以长男自居,主动帮萧南分担了许多庶务。

    在繁琐的俗物中磨砺了这么久,长生别的没学会,至少懂得‘看事不能看表面的道理’。

    就像阿娘说的,别看着家中的某些管事当着主人的面温顺恭敬,但到了外头,却会仗着主人的权势做一些为非作歹的事。

    阿娘说,了解一个人,不但要察其言、还要观其行,尤其是在背后,那人的言行是否与在人前一样。

    阿娘又说,小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伪君子,那种表面一套、背地里又一套的人最可恶。

    阿娘还说,耳听不一定为虚,眼睑不一定为实,当自己不能做决断时,不妨听听好友的意见。

    阿娘还说了,好听的话不一定是谎言,但谎言往往都是最好听的。

    阿娘还说了……

    萧南把灵犀和长生送去学院前,拉着他们的耳朵反复叮嘱了许多事。

    两只的记性极好,有些话他们可能不理解,但全都硬背了下来,然后每次结交新朋友的时候,他们都会把‘阿娘说’的东西在脑中重复一遍,对号入座,最后再做出选择。

    不得不说,在丰富的理论和切实的经验中,两只成长的很快。

    刚入学没俩月,两只便结交了几个谈得来的好朋友,在同学中的人缘也极好。

    尤其是灵犀,嘴甜、会来事儿,教养好、家世好、卖相又好,凡是与她接触过的人,不能说全都喜欢她吧,但也没有人讨厌她。

    而长生呢,人缘虽不如阿姊,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砺,他愈发稳重,且这种稳重不只是肤浅的表现在面上(比如板着个包子脸),而是渐渐的渗透到了他的骨子里。

    现在的长生,哪怕笑得像个孩子一样天真烂漫,但凡有点见识的人,都不会真把他当无知幼童。

    当然,也有那眼神儿不好的,被长生那纯真的笑容骗了过去。比如,长生的新舍友郑平童鞋。

    其实郑平起初几天表现还不错,长生虽不喜欢,但也不算太厌恶,顶多就是按照阿娘说的,把他当普通亲戚看待。

    而郑平呢,见长生笑得一派天真可爱,虽表现得比同龄小郎聪明、懂事,但也只是个七岁的孩子。

    七岁的娃儿,应该好哄的,对不对?

    郑平家里的堂兄弟、侄子、堂侄一大堆,六七岁的小屁孩也有好几个,他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是个什么状况,非常了解。

    唔,长生再聪明,他也不会聪明到逆天吧。

    时间久了,郑平便开始一点点试探。

    比如故意在长生面前提一些高年级学生关注的话题,什么游猎、什么吃酒、什么去西市看百戏。

    郑平也知道分寸,最初的时候,他没敢涉及一些‘成人’话题,只说些京城权贵子弟的吃喝玩乐的趣事。

    每每说完,他都会密切的关注长生的神情,见他时而迷惑,时而好奇,时而笑得傻气,完全像个普通的七岁孩子,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这次顺利过关,下次便有意识的加一些‘重口味’的话题,继续观察长生的反应。

    几次试探下来,郑平可以确定,长生就是个比常人聪明点的小郎,但天真纯良、涉世不深,对外头的‘某些事’并不了解。

    这个发现,让郑平非常兴奋,要知道演戏什么的最累人了,他能维持表面上的完美形象就够费精力了,若是让他常年保持表里如一,他岂不是要累死。

    所以,渐渐的郑平可是在长生面前演戏,当着长生的面,他依然是个和善亲切的表兄,背地里,却原形毕露。

    没用多久,便与学院一干同样爱好‘娱乐’事业的小纨绔混在一起,每天放了学,也不说回宿舍呆着,而是以‘探讨功课’为名,与他的小伙伴们吃酒玩乐。

    积微学院的校规森严,但是再严密的看守,也不可能看住每一个学生。

    尤其近两年扩招了一些高年级的学生,这些孩子的某些习性已经养成,学院的老师能让他们乖乖上课,却无法彻底掰正他们的陋习。

    再加上积微学院的面积不小,还有一块儿极大的山林,山林有专人看护,但三四个小少年往树林里一钻,护林队的人也很难发现。

    所以,那片地方便成了小纨绔们聚会的风水宝地,每隔几日,他们就凑在那里,射几只林间的小动物,拿着趁休沐回家时、偷摸混进来的酒水,大口吃肉、小口喝酒的玩闹一通。

    虽然没有胡姬助兴,但在牢房一样的学院里,能有这待遇,就已经非常不错了,一干小纨绔玩得很是嗨皮。

    而郑平更加得意,他自认为在长生面前表现很好,殊不知长生早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探讨功课?

    探讨什么样的功课会沾来一身的酒气?

    难道是酿酒?还是品评诗文?

    郑平每次回宿舍前都会用漱口、佩戴香料,不过喝酒的人是不会闻到自己身上的异味,他以为换个味道浓一些的香料,就能遮住酒气,殊不知,似长生这种不沾酒水、又有点儿小洁癖的孩子,鼻子最是灵敏。

    别说站在一起说话了,就是隔着三尺远,长生也能闻得出来。

    “……你说,郑平背着你偷偷与一干高年级的同窗吃酒?”

    萧南搂着儿子,轻轻摩挲着他的发髻,低声问道。

    “嗯。”

    因着这一桩事,长生便升起了警觉,再次面对郑平的时候,就多留了几分心思。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你心中已经断定某人不靠谱,再听他说话的时候,哪怕人家说的是实话,你也觉得有假。

    长生就是如此!

    随后的日子里,他越看郑平越觉得他虚伪,说谎成精,且喜好夸夸其谈,有时还会冒出一些上不得台面的粗言秽语。

    这让长生对他的印象差到了极点,若不是看在大夫人的面子上,他真想跟阿娘说,自己不要跟郑表兄住在一个屋檐下。

    而这种厌恶值,在前日傍晚直接爆表。

    郑平又一次与小伙伴们吃酒神侃一番回来,许是他觉得长生一小屁孩、好糊弄,这次竟喝得有些过了,步履踉跄,双眼充血,拉着长生的小胳膊,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

    ‘崔郑两家再结两姓之好’的话,郑平也就这么顺嘴儿说了出来。

    说完,他一头扎进被褥里,呼呼睡了起来。

    闻听此言,长生先是一惊,接着便是大怒——靠,就你这么个伪君子,居然还敢肖想自家阿姊?!

    还有,亲事尚未定下,郑平这厮就敢大喇喇的说出来,这次是当着他的面儿,四周也没有外人,可下次呢?

    阿娘说过,喝酒误事,人一旦醉了,什么真话、心里话都能说出来呢。

    万一这个混蛋在他那群狐朋狗友跟前也乱说,自家阿姊的名声岂不是要被他带累坏了?!

    该死,真该死!

    “郑平,郑平,你给我起来!”

    长生气呼呼的挽起小袖子,捉起两个小拳头,麻利的爬上榻,抓起郑平的衣襟,准备跟他决斗。

    结果……

    zzz~~

    郑某人睡得昏天黑地,小呼噜打得山响。

    长生只得怏怏放下拳头,坐在榻上,狠狠的盯着死睡的某人,若不是自家祖母也姓郑,他早就把郑平的十八代祖宗全都问候一遍。

    一股子怒气就此郁结心中,也亏得小少年能忍、够理智,次日对上郑平的时候,居然像个没事人一般,仍旧‘表兄长’‘表兄短’的与他亲热。

    只是若郑平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长生每次唤‘表兄’的时候,唇边总不自觉的带出一抹冷嘲。

    可惜郑平见自己再次蒙混过关正得意着,哪里还会这般仔细?

    长生一直忍回家,见到自己的阿娘,这才爆发,他拉着萧南的手,连声请求:“阿娘,求您千万不要把阿姊许给郑氏呀。郑家表兄实非良配!”

    萧南笑得愈发温柔,反手握住儿子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揉搓着,“放心,阿耶和阿娘都不会将灵犀随意许人的。”

    见长生仍面有不甘,又凑到儿子耳边,低声补充了一句:“……我儿说得没错,姓郑的配不上我家灵犀!”

    得到母亲的保证,长生总算松了口气,又跟阿娘汇报了下自己的学习情况,便告退回房去洗漱了。

    萧南含笑目送儿子离去,待长生的小身影彻底消失后,她才渐渐敛住笑容……

    PS:今天临时有点儿事,先一更,明天继续哈。谢谢亲们的支持,O(∩_∩)O谢谢哦~~

第340章 撮合

    萧南很生气!

    一来,她是气郑平,这个小混蛋,德行不好,恶习满身,口风也如此不紧,这等大事他也敢信口胡言?

    在这些缺点面前,郑家的门第衰颓、她与大夫人的矛盾等,反倒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这样的一个人,居然还敢肖想她的宝贝灵犀?

    还有,俗话说‘酒后吐真言’,郑平在长生面前胡说的那些混话,显然就是他的心里话。

    难道在郑氏心中,崔郑两家定会结亲?

    他们就这般笃定会娶到她萧南的掌珠?

    “……白日做梦!”

    萧南长长吁了口气,用力捶了记隐囊,恨声骂道。

    除此之外,萧南还为了长生无意间提到的那句话生气。

    什么叫‘时常与高年级同窗小聚,后带着一身酒气回来’?

    她的积微学院是全封闭军事化管理的寄宿学院,酒水这种成人才可以用的东西,在学院里属于禁品。

    每次学生休沐回来,门口的护卫都会检查他们带进来的东西。酒水、五石散等校规明令的违禁物,更是门卫们搜查的重点。

    萧南相信自己手下的能力和操守,有他们在,学生们绝迹不会把酒、毒品等物夹带进校。

    忽然,萧南脑中灵光一闪,难道是那些鹞子的功劳?

    靠,不会吧?

    萧南越想越觉得可能,护卫只会专心检查学生,哪里会在意空中乱飞的鹞子。

    自家鹞坊培养出来的鹞子,它们的强悍与机警,萧南比任何人都清楚。

    有它们帮忙,没准儿那些小混蛋们还真能把某些违禁物带进学院呢。

    不行,这件事不能纵容,一旦纵容下去,她积微学院的风气将会被这群小纨绔们弄得臭不可闻,一如某些世家的家学,表面看着风光无限,内里却是污遭一片。

    她的积微学院是要名留史册的,而不是成为贾家那样的家学!

    唔,从郑平这件事入手,来一个一箭双雕?

    萧南缓缓将身子靠在隐囊上,手里端着个茶盏,轻啜几口,静静的思索着。

    很快,她就摇头,“不行,整顿校务的事儿,绝对不能从郑平身上入手。这个混小子嘴太松,到时候若是胡说一气,污了我儿的名声,那可就糟了!”

    想了又想,萧南终于拿定主意:郑家,肯定要敲打;而学院也必要整顿。

    具体如何操作,萧南眯了眯眼睛,暗暗将行动细节重新整理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后,这才起身与儿女们一起用暮食。

    次日清晨,萧南领着长生、灵犀去荣康堂给崔泽和大夫人请安。

    只一个大夫人的话,萧南还真未必肯来。

    但崔幼伯不在家,儿子的成长须有男性长辈的引导,而崔泽终究是长生的嫡亲祖父,又是个宦海沉浮几十年的老油子,由他时常点拨长生,长生也能学到不少东西。

    虽然萧南始终没有下定决心要不要把几个小儿子交给崔泽启蒙,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故意让孩子和祖父生分。

    崔泽是崔泽,大夫人是大夫人,这一点,萧南分得很清楚。

    再说了,不管怎么说,大夫人都是孩子们的长辈,‘过继’不是万灵膏,该表示恭敬的时候,萧南也不吝于表现一二。

    母子几人行至荣康堂的正堂。

    廊庑下,王氏、韦氏已经带着儿女赶了过来。

    看到萧南,妯娌两个纷纷笑着打招呼,并提醒儿女跟婶母请安。

    萧南这边也是如此,灵犀和长生乖巧的向王氏、韦氏请安,又跟堂兄、堂姐问好。

    一时间,廊庑下充满相互问好、寒暄的声音。

    只听得屋里的大夫人皱紧了眉头。

    好吧,她早就起来了,可就是不想轻轻松松的让王氏、韦氏等人进门。

    时下可是初春二月,春寒料峭,一早一晚更是冻煞人,此时外头的天色还没亮,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

    王氏几人站在廊庑下,饶是穿着厚厚的裘衣,手里抱着熏笼,也冻得够呛。

    偏大夫人就喜欢这个调调。

    年轻时,她没在请安、立规矩的事儿上为难过儿媳妇,当然,那时崔老夫人还活着,大夫人行事的时候有诸多忌讳。

    如今上了岁数,老夫人、老相公又相继去了,头上再无压制她的人,再有身边婆子的撺掇,大夫人愈发变得不可理喻。

    哪怕外头站着的有她的小孙子、小孙女,她也不在意,一心只想让几个儿媳妇受点儿苦。

    可……

    明明她们该冻得哆哆嗦嗦,满心期盼的求她才是,怎么忽然变成了这样。

    她们把她的正堂当成什么地方了?

    可以随意闲聊、玩笑的茶楼酒肆?

    “哼~”

    大夫人再也装不下去了,直接从榻上翻身起来,没好气的喊道:“人呢?”

    四周服侍的小丫鬟纷纷动了起来,端漱口水的、端水盂的、端帕子的、端澡豆的,一个个次序来到大夫人身边,服侍她洗漱、更衣。

    站在门边的小丫鬟,听到动静,则掀开帘子,躬身对外头的几位娘子回禀道:“大夫人醒了!”

    王氏、韦氏与萧南聊着家常,闻言,两个年长的嫂嫂下意识的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个彼此明白的眼神。

    随后,王氏笑着对萧南道:“弟妇,走吧,咱们进去吧!”

    萧南当然没有漏掉两人的眼神交流,也了然的微微一笑,右手一摆,做了个‘请’的动作:“嗯,阿嫂请!”

    “呵呵,请,请,咱们都请!”

    韦氏虽上了年纪,可还是不改爱说笑的性子,笑嘻嘻的跟在王氏后头,妯娌三个相继走进正堂。

    几只小的则乖巧的跟在三个大人的后面,一改方才笑闹的模样,个个板着小脸,缓步慢行,举手投足间皆是世家子弟的优雅与飘逸。

    “儿请阿娘安!”

    “儿请大伯母安!”

    “孙儿请阿婆安!”

    大夫人换装完毕,刚刚坐在榻上准备喝点儿雪耳汤,耳边便响起此起彼伏的请安声。

    当然,她也没忽略掉萧南那句异于其它两个儿媳的称呼。

    大伯母,该死的大伯母!

    大夫人的眉头皱了起来,目光不善的扫向萧南母子几人。

    当她看到灵犀的时候,不禁想起了正事,这才压住胸中的莫明火,淡淡的说:“都起来吧!”

    “谢阿娘!”

    “谢大伯母!”

    “……”

    又是七嘴八舌的回话声中,王氏等几人纷纷坐在主位下首的单榻上,而几个小郎,则开始准备去书房给祖父请安了。

    大夫人见状,摆手道:“你们且等一等,我这里还有个客人呢!”

    长生等几个小郎正拉着手准备告退,一听这话,都乖乖的顿住脚步,躬身听候大夫人的吩咐。

    王氏、韦氏和萧南互看了一眼:客人?什么客人?

    尤其是王氏,她主持中馈,家中所有迎来送往的事儿,都是由她负责。可大夫人这儿来了客人,她竟丁点儿都不知道?

    就在众人纳闷是什么客人的时候,一个清秀的文静少年,穿着一袭月白色的广袖长袍走了进来。

    “孙儿请姑祖母大安!”

    少年恭敬的行礼,姿态优雅,声音不高,却能听得出他的自信与爽朗。

    咦?

    这是郑家的子孙?

    王氏和韦氏没见过郑平,见了他,不免有些好奇。

    萧南却心头一跳,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的抓了起来。

    她似是明白了什么,心中的怒火愈加炽烈——好、好,真是好算计,她不许郑平留在荣寿堂,大夫人就来了个‘山不就我我就山’。

    大夫人知道萧南会带着灵犀来给她请安,所以,她就故意留郑平在荣康堂,借着请安的机会,努力‘撮合’郑平和灵犀。

    就在萧南暗自恼怒的当儿,大夫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们还没见过吧。呵呵,这是郑家的十九郎,十九郎,这是你大表婶、这是你三表婶。这位,则是你八表婶!”——她一直固执的称呼崔幼伯为八郎,拒不承认他已经被过继出去的事实。

    大夫人故作不知道郑平曾去过荣寿堂,装模作样的介绍着。

    “大表婶好!”

    “见过三表婶!”

    “呵呵,表嫂婶,几日不见,您一切尚安否?”

    郑平带上惯常的面具,文雅中带着几分羞赧,依次给三位表婶见礼。

    给萧南行完礼,他又转过头,跟大夫人解释道:“姑祖母还不知道吧,儿仰慕萧表婶的才学,半月前曾去荣寿堂向表婶请教学问……承蒙表婶推荐,儿才能破例留在积微学院读书……说到这里,儿还没有谢过表婶的推荐之恩呢!”

    说着,郑平回过头来,冲着萧南长揖到地,表面功夫做得非常足。

    就是王氏和韦氏,第一次看到郑平,也不禁对他生出几分好感——噫,郑家还有这般知书达理的小郎?

    萧南见了,却只觉得恶心,也暗生警觉,郑平才多大呀,竟能把本性隐藏得这么好?待他长大了,还了得?

    瞧,连王氏和韦氏都被他哄骗过去了,这会儿正满眼欣赏的跟郑平寒暄,还纷纷示意自己的婢女送来见面礼。

    郑平一一收了,再次行礼致谢。

    郑平这一整套动作做下来,端得是斯文守礼、规矩大方,只看得大夫人得意不已,她又冲着灵犀等小辈们招手,“来来,都来见过郑家表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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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1章 釜底

    灵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会看人脸色。

    主位上的阿婆眉开眼笑,满脸的褶子就像一朵大菊花,显见是真的高兴。

    而自家阿娘呢,唔,虽也带着几分浅笑,但很冷。周身都散发着一种冰冷的气息。

    阿娘在生气。

    这是个什么状况?

    灵犀不动声色的随着堂姐堂妹们行至榻前,抬眼看了看斯文白净的郑氏少年,很快又垂下眼睑,她站在众姐们中间,乖巧的与大家一起行礼。

    盘膝坐在主位上的大夫人,像个慈祥的长辈,笑眯眯的看着崔家的一干小姊妹与郑平相互见礼。

    “郑家表兄好!”

    灵犀表现得中规中矩,行完礼,便立刻低下头,缓步退到堂姐身后。

    “阿沅妹妹好!”

    郑平笑得温文,并没有打量面前一群小娘子,哪怕这些人中有他‘内定’的娘子,他也没有露出丝毫的好奇。

    目不斜视,端得一副风光霁月的磊落模样。

    只可惜——

    哼,好个伪君子!

    萧南坐在一侧的单榻上,暗自咬牙骂道。

    倒不是因为她对郑平有了偏见,所以看他怎样都不顺眼,实在是这小子太能装了。

    身为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初次见到这么多或萝莉、或少女的小娘子,饶是教养再好,也会好奇的偷瞥一眼。更不用说里面还有他的‘未婚妻’?

    可郑平竟是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他这般行径,要么是真的老古板,要么就是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他当然是伪君子!

    正准备出门的长生看了这一幕,小拳头握得紧紧的,真恨不得一拳轰过去,打碎郑十九的假面具。

    就在长生恨得咬牙切齿的时候,大夫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好好好,你们都是亲戚,也就是一家人。既是一家人就无需多礼。呵呵,尤其是你们年纪相当,更该常在一处亲近亲近!”

    王氏和韦氏一听这话,纷纷变了脸色,什么叫‘年纪相当’、什么叫‘亲近亲近’?

    要知道那群小娘子中,可是有自家女儿的,尤其是韦氏,她的次女已经十三岁了,正附和大夫人的那句‘年纪相当’。

    再联系到刚才那少年的姓氏,她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可越是想明白了,她们越是不乐意呀。不是她们势利眼,但世家结亲,要的就是门当户对。

    现在的崔氏如旭日东升,而郑氏呢,早在十几年前就开始出现颓败之象——郑家已经接连两代没有男丁入中书,更不用说做宰相了。

    远离了权力中心,只有一个光耀的姓氏,顶个P用呀。

    若是比姓氏,五姓望族,哪个比得上当年乌衣巷的王谢子弟?

    郑氏,这一代若再无能干的子弟,也将就此没落下去。

    等等,郑十九?郑家十九郎?

    这人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仿佛约好了一般,王氏和韦氏纷纷将目光投向萧南。

    果然,她们捕捉到了萧南唇边那抹一闪而逝的寒意。

    唔,看来,婆母是打定主意要把阿沅嫁给郑家十九郎呀。

    得知自家女儿安全了,王氏和韦氏齐齐舒了口气,不过,很快她们又绷紧了神经。

    她们都是做母亲的,当然明白儿女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意味着什么。

    逆鳞啊,有木有!

    大夫人却触了萧南的逆鳞,王氏、韦氏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萧南是怎样的愤怒。

    唉,平静了几年的崔家,又要闹腾起来了!

    她们这么一走神,也就没有及时附和大夫人的话,至于萧南,她肯附和才怪。

    而孩子们呢,都看着自家母亲的反应,没有得到阿娘的允许前,谁也不敢轻易应声。

    是以,正堂里竟出现了尴尬的冷场。

    大夫人的脸也冷了下来。

    不等她发作,长生先反应过来,噔噔几步跑到郑平近前,亲昵的说道:“哎呀,郑表兄什么时候过来的?也不告诉我一声。走走,正巧咱们要去书房请阿翁指点功课,表兄不是说,有几些问题不明白,恰好可以问问我家阿翁。”

    长生熟稔的抱住郑平的一只胳膊,作势要拉他出门,嘴里还很是得意的炫耀着:“我家阿翁的学问,那是连圣人都赞过的,呵呵,能给咱们几个小辈指点功课,绝对是难得机会呢。郑表兄这般爱学习,定不会错过此等良机,对不对?”

    对,对个溜溜球呀!

    郑平想挠人,他还没跟未来娘子搭讪两句呢,崔令朔这小子就要拉他走人。

    那怎么成?

    自打进了积微学院,他仿佛成了坐牢的囚犯,别说勾搭未来娘子了,就连日常的娱乐活动也都不能正常进行。

    如今好容易有机会在未来娘子面前表现一二,他怎舍得放弃?

    可、可他又不能说‘不’,因为长生的话非常有理。而他当下正表演着一个爱学习的好孩子形象,遇到能有前任相公点拨的机会,自当积极前往。

    若是拒绝了,哪怕说得再委婉,也会有损他的‘形象’。

    无奈之下,郑平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大夫人。

    大夫人会意,开口道:“长生,不要胡闹,没瞧见你表兄正与你姐妹们说话呢吗?十九郎虽是自家亲戚,可也是客人,怎可这般失礼?至于相公那儿,晚去一会儿也没什么,他若是怪你们,还有我呢。对了,令文,你们几个也过来见过郑家表兄!”

    长生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他知道祖母不待见他们姐弟几个,可是,他怎么都想不到,他们这些嫡亲的孙儿、孙女竟比不上一个外人。

    不过,他并没有表露,依然抱着郑平的胳膊不撒手,嘴里还笑嘻嘻的说道:“阿婆说的是,不过,郑表兄和我最是相熟,他又那么刻苦上进,如今好容易碰到阿翁有时间,怎可放弃如此良机?反正姐妹们都在家中,待从阿翁那儿回来,我们几个在一起吃茶也不迟呀。”

    萧南见到儿子这般机灵,且如此维护姐姐,很是满意。

    她浅浅一笑,直接优雅的起身,对大夫人道:“大夫人这里既有客人,儿就不叨扰您了。阿沅,阿嫮,阿潇,走,咱们回去了!”

    说罢,萧南屈膝一礼,将三个女儿统统召到身边,径直退场。

    “萧氏。你、你——”大胆。

    大夫人见萧南如此傲慢,顿时气得脸色铁青,她斥骂的话就含在嘴里,忽而正堂里侧的厢房有人轻咳几声。

    那声音带着几分老迈,却不乏威严。

    大夫人面皮一抽,心里暗骂:这个崔李氏,怎恁多事?

    这几年,不知坏了她多少好事。

    就像她刚回洛阳那一年,想着萧南一个人在京里享福,她就很不忿,于是算着时间,想等崔幼伯出了孝,便给他送去两个年轻貌美的小婢。

    结果,崔李氏也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风声,竟直接将她叫了过去,东拉西扯的说了一大通大道理,无非是告诫她,不许给崔幼伯送美婢。

    大夫人辩驳了几句,说她是为了儿子好。

    崔李氏毫不客气的问到她的脸上:“你送美婢过去,到底是为了肃纯好,还是想给萧氏添堵?”

    见大夫人不服气,崔李氏接连问了几个问题:“好,我且问你,荣寿堂缺使唤丫头吗?竟让你大老远的从洛阳往京城送人?我可是听说了,当初分家的时候,大娘子(指王氏)给荣寿堂分了一百多个家生奴,其中不乏伶俐、能干的小丫鬟……”

    “不为伺候?那为什么?繁衍子嗣?哼,萧氏好生养,一口气给荣寿堂添了四个男丁,现在,肃纯尚不到而立之年膝下便有五子三女,他还缺了子嗣?”

    “不为子嗣?那好?那你为什么?”

    大夫人一条条的抛出理由,崔李氏一条条的辩驳,最后只驳斥得大夫人哑口无言。

    她若不顾道理,直接来个拒不听从吧,崔泽第一个不答应。

    因为崔李氏是他们这一支辈分最高的长辈,且对自家有恩,大夫人若是表现出一点儿不恭敬,这个老妇二话不说,直接打包行李回家。

    而每每这个时候,崔泽都会力逼着大夫人去跟崔李氏道歉,然后好言好语的‘求’人家留下。

    幸好这个崔李氏不是事事都插手,否则,大夫人就是拼着跟崔泽闹翻,也要把她赶出去。

    “……呼”

    深深呼了口气,大夫人强自压下胸中的怒火,冷声接着方才的话,道:“你说的没错,十九郎好久没来,我也有不少话要与他说,你们都下去吧。”

    最后一句是对所有人说的,话语里带着几分意兴阑珊。

    王氏、韦氏心里微微叹息,唉,这个婆母,真是没救了,明明在萧南那儿占不到任何便宜,却还一次又一次的去碰壁,萧南对这个婆母的敬重也在一次次的冲突中被消磨殆尽。

    而且这次比以往几次都严重,难道婆母都没有发现吗,萧南方才竟连一声‘大伯母’都不肯叫了,直接叫上了‘大夫人’。

    很显然,萧南是真生气了,连最后的一点儿情分都不愿顾及了。

    不过,换位思考一下,两位娘子也能体会,若是大夫人把主意打到自家女儿身上,她们虽不敢表现得这么明显,但也肯定会反抗。

    依着萧南现在的身份,她没有当场发飙,就已经是人家涵养好了。

    王氏和韦氏哪里知道,萧南之所以没有当场爆发出来,是因为她不想把事情闹开,事关女儿的名声,她宁肯背地里动手脚,绝不在明面上提及什么‘亲事’。

    拉着女儿,萧南一边走一边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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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2章 抽薪

    萧南母女几人回到葳蕤院已是辰初一刻,厨房已经备好了朝食,正在灶上慢火热着。

    忙活了一大早,又是去请安、又是生气、又是斗气的,萧南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几只小的也好不到哪里。

    小家伙们懂事,倒也没有苦着脸喊饿。

    萧南是亲妈,自不会饿到孩子们,她坐到主位上,看了看几只小的,吩咐一声:“摆饭!”

    玉莲答应一声,忙指挥厨房的丫鬟、婆子上饭。

    崔家一向都是分食,如今四胞胎渐大,在萧南的‘训练’下,都能很熟练的独立进食。

    且用餐礼仪一日比一日好。

    因为男孩子们都留在荣康堂听候相公的教导,萧南便带着几个女儿一起用饭。

    偌大的厅堂里,丁点声息都没有,就是最小的阿潇,也有模有样的拿着银箸、银匙进餐,舀汤的时候,银匙不会碰到瓷盅,更不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萧南见了很是满意,良好的生活习惯,要从点滴抓起。

    用完朝食,灵犀懂事的领着两个妹妹去暖房玩儿,萧南则移步去内书房。

    “夫人,派去打探的人回来了!”

    萧南刚刚在书案后坐定,红蕉便闪身跟了进来。

    打探?打探什么?

    萧南这会儿满脑子都是怎么收拾郑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了好一会儿,才记起了什么,低声道:“哦?都打听到什么了?可知王才人是何人接回来的?”

    王才人便是那位绯儿,几日前刚刚回京,一进宫,当夜便被皇帝宠信,次日便被封为才人,各种赏赐流水一样流进她的居所。

    从表面上看,王才人很受宠,但若是消息灵通的人,便会发现,其实皇帝共封了两个才人,只是王才人身份特殊(曾宠冠东宫),皇后、韦淑妃等一干兴庆宫旧人,对她印象深刻,一时忽略了另一位武姓才人。

    尤其是皇后,对绯儿更是咬牙切齿的憎恶。

    如今见老对头居然回来了,没说的,皇后直接挽起袖子准备迎敌。

    而韦淑妃呢,虽没有皇后那般反应激烈,但她也记得当年绯儿是怎样的荣宠,就是她这个号称太子最宠爱的女人,对上绯儿那个乐伎的时候,也不得不退避三舍。

    皇后、韦淑妃,原本掐得你死我活的两个女人,这次竟有志一同的暂时休战,将全部火力对准了王才人。

    至于那位武才人,则被华丽丽的无视了。

    别人可以忽略武才人,萧南却不敢,啧啧,那可是真正的女皇呀。

    虽然这辈子皇帝换人做,当今圣人也比他的九弟坚毅、果敢许多,但武MM的能力放在那里,被皇太后打压的那么厉害,竟还能第N次的绝地重生,如今更是顺利的杀回宫城,单看这一点,就不能小觑她。

    萧南还有上辈子的经历做外挂,知道武MM可能做不了女皇,但没用几年便干掉王才人、P掉韦淑妃,成为后宫第一人。

    这样的女人,萧南不会主动去投靠,但也绝不敢得罪。

    不过,现在武才人还只是个小透明一样的存在,萧南可以暂时放下,她只需暗自提醒阿娘和几个闺蜜多留心便是。

    眼下萧南更关注的是王才人,以及她背后的支持者,要知道,两年后的那件事,可是与王才人有着密切的联系呢。

    萧南不想萧家、崔家因此事而受牵连,就必须早作准备。

    红蕉站在萧南近侧,弯腰附在她耳边,低声道:“是妙善真人派人把王才人接回京城的。”

    谁?妙善?

    萧南又是一怔,旋即明白过来,她双眉微蹙,“是安同公主?”

    怎么会是她,她不是做女冠做得很开心吗,整日顶着个妙善真人的旗号,在她的别业里开PARTY,俊秀士子、风流诗人、秀美小道士都是她的坐上常客,一群人吃吃喝喝、玩玩闹闹,嗨皮得一塌糊涂。

    守着这样的好日子不过,她为何牵扯到后宫的争斗上?

    但很快,萧南就想明白了,联想下正史上的太真公主,她也曾帮李隆基童鞋拉过皮条呢。是了,公主们虽然尊贵无比,但所依仗的还是皇帝,即便是出家的女道士,也不外乎如此。

    毕竟,出家的公主们,并不是真心要做女道士,不过是为了弄一块遮羞布,堵住世人的嘴,好让她们能正大光明的恣意玩乐罢了。

    而这种玩乐也是需要权力、物质支持的,能提供这些的便是皇帝。

    所以,为了能有更加舒适、更加恣意的生活,出家的公主们也要极力讨好当政的皇帝。

    拉皮条什么的,则是诸多讨好手段中最有用的一种。

    “……”

    萧南无语了,这些皇室贵女们还真是,王才人的背后有安同的影子,武才人的复出则有南平倾力相助,就是不知其它的几位公主、郡主又有怎样的动作了。

    红蕉不知道萧南在暗暗吐槽,恭敬的回话:“没错,正是安同公主。听说,王才人能顺利进宫,亦是安同公主一手促成的。”

    萧南挑眉,用肯定的语气问道:“哦,那日妙善真人的别业定有举办了大型的宴集吧。”

    没有皇帝宣召,没有皇后允许,王才人肯定不能进宫。

    山不就我我就山,绯儿进不去,那就把皇帝请出来嘛。

    这年头,皇帝出宫什么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他不是去某些少儿不宜的娱乐场所,御史们也不会义正词严的‘劝谏’。

    再说了,妙善真人顶着个女道士的名号,先帝、皇太后薨逝后,她又正儿八经的给两位长辈点长明灯、祈福什么的,皇帝偶尔去转转,理由都是现成的——为亡故的父母祈福!

    当然,妙善毕竟是圣人的女儿,有做姐姐的给弟弟纳小的,断没有女儿给父亲拉皮条的。所以她也没有以自己的名义请客,而是打着巴陵长公主的旗号,将皇帝从宫里请出来的。

    至于人家巴陵公主为何不在自家设宴、而是借了侄女的场地,理由更简单了,她因与柴驸马搅合西北战事,被贬为庶民,御赐的公主府也被收回。

    无奈之下,巴陵公主只好带着一家老小住进平阳大长公主的公主府。

    在那里,巴陵公主原就是借住,哪里还好意思在婆母的地盘大摆宴席?

    正好她以前与安同的关系不错,姑侄两个相谈甚欢,且各有目的——安同是借巴陵的名儿,巴陵则是借安同的势。

    就这样,两人一拍即合,合作甚是愉快,事儿也办得顺利。

    绯儿顺利入宫做了才人,安同成功在父亲面前卖了好,巴陵也得了皇帝的一个笑脸,而皇帝呢也能抱得美人归……端得是皆大欢喜的和谐结果呀。

    和谐,果然和谐,萧南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如今的皇宫,定是热闹非凡呀。

    摇摇头,这些事与她关系不大,她还是先把自家的事儿料理清楚了再说。

    拧眉想了想,萧南决定来个釜底抽薪,直接把郑家摆平了,大夫人再想折腾,也再没人肯为她摧锋陷阵。

    “红蕉,你手下还有多少人?”

    手指轻轻敲着案几,萧南低声问道。

    “四个!”

    几乎是想都没想,红蕉脱口而出,“这几个都是从育儿堂的孤儿中挑选出来的,婢子和红花姐姐亲自调教,身手颇能看得过去,最重要的是,人很机灵。”

    萧南点点头,“那就好,这样,你把他们都派到郑家去,我要知道郑家人每天的言行、动向!”

    育儿堂是萧南为了给儿女积福,特意设置的一个慈善机构,专门收养一些弃婴、孤儿。

    当年收养第一批的孤儿已经长大,最大的已有十五六岁,完全可以出来做事了。

    至于这些孩子到底要做什么,萧南并没有挟恩让那些孩子卖身为奴为她效命,而是根据他们的特长,在征询了他们的意见后,予以分派。

    有愿意学医的,萧南便让他们留在慈安草堂做学徒;

    有擅长诗词文章的,萧南便给他们落实户籍,并给他们作保,以便能顺利入仕;

    有喜好舞刀弄枪的,萧南便将他们交给红花等人调教,学有所成了,再签订卖身契进崔家。

    实在没啥特长的,就留在田庄做农夫。

    一系列安排下来,既能人尽所长,又能让那些孩子有个稳妥的未来,萧南这边也不吃亏,算得上皆大欢喜。

    许是受彼时风气影响,那些孩子中热爱学武的比较多,一共不到二十个人,只有两个留在慈安草堂,一个去了崔家族人开设的学堂,剩下的十六七个人全都投到了红花、红蕉几个功夫师傅的门下。

    这十六七人学成后,萧南又命红花进行了一次筛选,重点考察出身、能力、忠心三个方面。通过筛选的留在红花四人身边,没通过的,也放在崔家田庄或是外院做护卫。

    红蕉说的‘四人’便是分派给她调教、管理的几个小跟班。

    别看他们年纪小,却很能干,尤其是在盯梢、跟踪等方面,有着超越成人的优势。

    就拿这次调查郑平来说,许多更隐秘的情报,便是由那些孩子调查来的。

    这次萧南要彻底解决郑家的事儿,所以决定将这些孩子都撒出去。手中掌握的消息越多,她的胜算也就越大。

    红蕉答应一声便退下了。

    她刚出去,玉簪就又进来了,手里还抱着雪娘子。

    得,崔幼伯来信了。

    萧南打开信,刚读到前半段,她就忍不住笑了——

    这算不算心有灵犀一点通?他们两口子竟想到一处去了,都有志一同的要给郑平找个‘更合适’的娘子,然后让郑家从此不再敢提与崔家联姻的事儿!

    PS:一更,信誉度已经小于等于零的某萨,掩面遁走,(*^__^*)嘻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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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3053/ 第一时间欣赏弃妇的极致重生最新章节! 作者:萨琳娜所写的《弃妇的极致重生》为转载作品,弃妇的极致重生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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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妇的极致重生介绍:
上辈子,她是携带空间的穿越女,身披耀眼的猪脚光环;
她甩掉渣男,寻找真爱,利用神奇的空间和对历史的预知帮真爱封王拜相,一时风光无限。
但在这鲜花着锦的表象后面,却隐藏着无尽的悲哀。
这辈子,她又重生在命运的转折点,她该如何选择——
是再次踢掉渣男,潇洒和离而去?
还是改变自我、改造渣男,步步富贵步步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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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言之,就是穿越女的重生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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