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陨落
“有请!”
崔幼伯不动声色,扬声吩咐道。
事情就是这样,哪怕全城乃至全州的人都知道刺史与别驾不和,且已经暗暗交手数次,但只要两人没有公开撕破脸,表面上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众人也纷纷敛住笑容,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将场地让开,好奇又热切的等待好戏的上演。
还有心思活泛的,已经开始揣测,郭继祖忽然跑到城门楼上来,到底所为何事?
方才小兵回禀的话,他们一个字都不信。
贺鲁又不是第一次来攻城,相较于今天,那日首次攻城的时候动静也不小,此起彼伏的爆炸声,震得湟水的地皮都在发抖。
如此大的阵仗,慢说是装病的人了,就是真病的人估计也要跳出屋子一探究竟了。
偏郭继祖就忍住了,还一直装聋作哑权作不知道。
当时,也不是没有人猜测过郭继祖此举的心思。
比如梁轲,他在郭别驾手下混了几年,对郭别驾了解几分,但这回他有些迷惑。
私底下,梁轲还跟父亲交换了下想法,他是这么跟梁父说的:“阿耶,郭某在小事上无赖,但在大是大非上却还算明白。可他这次明知湟水有难,却还袖手旁观,着实有些反常呀。”
梁父已经猜到了郭继祖的心思,不过儿子已经长大了,他要做的不是一步步教儿子怎么做,而是慢慢启发儿子自己去思考。
自己想明白的事儿,远比别人直接告诉答案,印象来得更深刻。
“哦,那你是怎么想的?”梁父浅呷一口茶,缓缓问道。
梁轲眉头微蹙,凝神想了一会儿,才回道:“儿、儿觉得,他是在等新刺史上门‘求教’。”
梁父眼睛一亮,但并不急着肯定或是否定,而是继续问道:“哦?这话怎么说?”
梁轲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他的思路也渐渐顺了,说道:“现下崔郎君暂压郭别驾一头,但这并不意味着郭别驾就会彻底认输。在家世、学识、人脉等方面,郭别驾自是不如崔郎君,可他也有最擅长的呀——”
郭继祖最擅长的自然是打仗、砍人。
他终究是跟先帝上过战场的人,虽不懂兵法,但打起仗来,也颇有两把刷子。
郭继祖的这个特长,在平常时候可能还是短处(爱打仗的人性子火爆,容易惹事儿呀),但放在战时,尤其是被敌人兵围城池的时候,便是极大的优势。
梁轲了解郭继祖,这人最不喜欢做赔本的买卖,这次终于有了机会,他肯定会依仗着自身的优势拿捏一把。
若是能借此让新刺史服软、告饶,让崔小子知道鄯州到底谁说了算,那就更完美了。
所以,哪怕知道湟水危在旦夕,郭继祖也强忍着没有出头,只等新刺史上门‘求教’。
梁轲甚至都能想象到郭继祖得意的跟新刺史炫耀:人脉,我不行;打仗,你不行!
只可惜,新刺史不止人脉广,而且本身的能力也极强,还有个能干的老婆,人家硬是没去求郭某人,依然将攻城的突厥人打得七零八落。
并用雷霆之势,再次震慑住了众人,无心插柳柳成荫,新刺史的威望再冲新高。
计划落空,郭继祖扼腕的同时,也开始思索下一步的行动。
他不能窝在家里‘养病’了,若再这么下去,湟水就真的拿不回来了。
为此,郭继祖一听贺鲁再次攻城,他心下一动,决定主动请缨,好歹也让崔小子看看,他郭某人不是个软蛋,老虽老矣,然仍能上阵杀敌。
不管能不能退敌,他至少也要表现一番。
但,老天爷仿佛故意为难郭继祖一般,他刚一身甲胄的赶到城门楼下,战事居然结束了。
且又是崔幼伯全力退敌,己方不伤一兵一卒,敌方却连中军大帐都被炸毁,这、这……
郭继祖好想仰天长啸,老天爷,你玩儿我呢吧?!
郭继祖终究不是普通人,再兼之混了多年官场,一张老脸早就锤炼得厚实无比,只稍稍变了下脸色,旋即又恢复了常态,他还是一手扶着小厮,哼哼唧唧的上了城楼。
既然第二个计划也失败了,那就只能拿出杀手锏了。
郭继祖一级级的上着台阶,脑子飞快的转动着,当他来到崔幼伯面前时,已经想好了新法子,且表情也调到了‘懊恼’、‘愧疚’档。
只见他一把推开小厮,踉踉跄跄的行至近前,双手抱拳,向崔幼伯行礼,并很是自责的说道:“下官来晚了,还请崔郎君勿怪!”
崔幼伯的目光从郭继祖的身上缓缓滑过,待他行完了礼,才双手虚扶了下,笑道:“哎呀,别驾的身体还没好,怎可如此劳碌?来人,还不赶紧给别驾抬张胡床来?”
郭继祖的姿态很低,全然没有那日的嚣张跋扈,他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下官是来协助崔郎君守城的,又不是来养病的,岂能太过安逸?!对了,郎君,战况如何?”
仿佛没听到方才那震天价响的轰鸣声,郭继祖一脸急切的问道:“听说贺鲁老贼裹挟了近郊的百姓,不知那些百姓可还安好?”
崔幼伯挑了挑双眉,浅笑道:“别驾无需担心,贺鲁已经败退了,百姓们也都顺利进城了。”
他算是瞧出来了,郭继祖是打定主意想跟他‘谈谈’,绝不是三两句话便能打发回去的。
既然如此,崔幼伯决定成全人家,他故意看了看四周,眉头微皱,“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既然突厥人已经退了,咱们也不必再在这里守着。别人尚可,郭别驾的身子可是受不住呢。”
众人都很知趣,心知两位老板想私下里谈谈,他们便纷纷以回去办公为名,都退了下去。
崔幼伯与郭继祖走在最后,两人把臂一起下楼,态度很是亲密。
若让不知情的人瞧了,都会以为这是一对和谐的叔侄、亦或是忘年交。哪里会想到,这两位几个月前还像死敌一样互掐呢。
郭别驾还在‘养病’,所以他是乘马车过来的。而崔幼伯等人,则是骑马来的。
郭继祖热情的邀请崔幼伯与他同车,理由是:“天寒,刺史切莫伤风”。
崔幼伯没有拒绝,他也想听听郭继祖想跟他说些什么,先让郭继祖上了车,他随后跟上。
车厢里燃着炭盆很是缓和,崔幼伯与郭继祖隔几对坐,小几上则放着一壶刚刚煎好的茶汤。
郭继祖起身给崔幼伯倒了一盏茶,态度很是恭谦,就像所有下官一样,无比恭敬的服侍上峰。
崔幼伯又挑了挑眉梢,心道,这个郭继祖是个人物,单‘能屈能伸’这一条,就强过绝大多数的人。
礼尚往来,人家放低了姿态,他也不好端着上官的架子,客气的致谢。
两人寒暄完毕,郭继祖开始直奔主题:“崔郎君,咱们湟水已经被围近一个月,可援军尚未抵达,你可知其中原委?!”
崔幼伯心下一凛,没错,这个情况太不正常了,雪娘子和赵六是同时突围的,京城的援兵都到了,赵六的速度再慢,半个月的时间,他爬也该爬到都护府了。
如今都护府也好、平西大军也罢,始终都没有露面,到底是赵六途中出了问题,还是援军那边出了状况?!
……
“唉,也不知道郎君哪儿怎么样了,”
萧南坐在正堂,玉簪跪坐在她身边,正缓缓念着几家送来的请柬,她一心两用,一耳朵听玉簪回禀,心里却在惦记崔幼伯。
“……只希望李荣这次靠谱些,尽快把东西运到鄯州,”
萧南的手指不住在斑丝隐囊上摩挲,思绪已经飞到了千里之外的湟水,“希望那些情报对郎君有用,唉,真没想到柴家竟然跟——”
“夫人,正月十六日柴家举办赏梅宴,邀请您和大郎(指长生)、大娘(指灵犀)一起去赏梅,刘郎君夫妇也会携子前去。”
玉簪声音平缓的说着,她眼角的余光瞥见萧南似是走神了,声音不禁一顿,犹豫着要不要提醒主人。
“哦,锵锵也去?”
萧南一怔,心中默默叹气,不知道这次风波会不会波及柴玖娘一家子。
她记得很清楚,上辈子柴驸马获罪,官方说法是他与韦家串联,意图不轨。
但事实上,萧南从未听说过韦家有什么不臣之举,且事后皇帝降罪的时候,韦家只有几个郎君被流放岭南,其家主还在京城,韦家的根基并没有受到冲击,韦淑妃和她的子女们也都好端端的在宫里待着。
只有柴驸马一家,公主被赐死,柴驸马自尽后仍被戳尸,子女全都流徙三千里。
若不是平阳大长公主还在,连柴驸马的兄长一支恐怕也要受到牵连了。
当时,萧南曾悄悄问过李敬,柴驸马到底做了什么,竟让皇帝如此愤怒。李敬却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说实话,还将话题引到旁处。
此事也变成了个悬案,除了当事人和经手人(李敬),估计谁也不知道。
玉簪点点头,“柴家遣来送请柬的人是这么说的。”
萧南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示意她继续。
玉簪正欲开口,忽外头响起一阵沉重的钟声,一下、一下、又一下的从太极宫方向传来。
萧南猛地坐直身子,仔细数着次数,最后,她心下一沉,脸色骤变——是丧钟,皇太后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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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6章 安排和报复
皇太后薨了?
怎么会?
萧南听到丧钟,第一个反应是不信。
她上午才去宫里请过安,皇太后的精神很好,还与她和长公主说了不少话。
话说二十天前,魏王一行人顺利抵达京城,魏王来不及回家便赶往皇宫,他在路上就听人说了,皇太后病重,如今全靠一个老道士炼制的丹药吊着一口气,就是为了等他回来。
与皇帝一样,魏王对皇太后是非常敬爱的。
虽然皇太后不如先帝那般偏宠于他,但对他们一家子却是真心疼爱。
他的长子就是由皇太后亲自抚养长大,又手把手启蒙的,这在同辈中,绝对是头一份。
就是太子,哦不,是新君的嫡子,也没有这个待遇。
尤其是现在,先帝去了,魏王根本无法想象再失去母亲是个什么场景。
而且,说句功利的话,他这次能脱离西北那个‘苦牢’,还是托了皇太后的福。
若不是皇太后病重,他的皇帝哥,肯定不会松口,而他将继续在西北苦哈哈的熬日子。
慈母病重,且极有可能离世,魏王心急如焚,恨不得身插双翼飞回来。偏他的腿伤未愈,路上又滴水成冰、行路艰难,他想快也快不了。
停停走走了一个多月,好容易抵达京城,魏王只想立时见到皇太后。
对此,大家都很理解,就是皇帝也没有为难他。
魏王很顺利的进了宫,马上要抵达皇太后的寝殿时,他甩开护卫们搀扶的手,一瘸一拐的往里跑。
一边跑,他还一边哽咽着喊:“阿娘,阿娘,您的青雀回来了。呜呜,青雀回来了……”
魏王原就体胖,再加上右腿受伤,他只跑了几步便跌倒在地。紧紧跟在他身后的护卫大惊,纷纷跑上来搀扶。
魏王却一一拍开,不许人搀扶,自己艰难的爬起来,又跌跌撞撞的继续小跑。
结果,没跑几步他又摔倒了。
就这样,他摔了爬起、爬起小跑、继续摔倒的反复了好几次,终于赶到了皇太后的榻前。
皇太后早就听到了宫女的回禀,她强打精神坐起来,双眼盯着门口,望眼欲穿的等着儿子。
好一会儿,皇太后便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接着便是儿子的哭喊声。
“青雀,是青雀,他终于回来了!”
皇太后的眼泪簌簌而下,忽然间,她心中涌起一股歉意:为了避免上辈子的悲剧,她极力扶持高明、打压青雀。明明都是她的儿子,她却两种对待,这、这对青雀是不是太不公了?!
如今青雀断了一条腿,一家子的命都能保住,可以后呢,皇帝对青雀积怨已久,就算碍于她的训诫不会太为难他,但他的日子将会过得很艰难呀。
青雀的子孙也有可能被继续打压,无权无势,最后沦落为落魄宗室,直至被人碾入尘埃,彻底消失。
不行,她不能让青雀有如此落魄的一天,她要再做些安排,虽不能让青雀一家子如何煊赫,至少也要一生富贵荣华。
思忖间,魏王狼狈的‘滚’了进来,母子见面,四目垂泪,然后两人抱头痛哭。
皇帝和长公主等几人坐在一旁,见此情景,不管是伪装还是真心,都忍不住拿帕子频频拭泪。
皇帝公主们都哭了,宫女、内侍们不敢耽搁,纷纷以袖掩面,哀哀哭泣以渲染现场的气氛。
一时间,偌大的宫殿里只有或高或低、或男或女的低泣声。
足足哭了一刻钟,还是皇帝觉得不妥,起身来到榻前,一手扶着母亲的肩膀,一手拉着弟弟的胳膊,柔声劝道:“阿娘,阿弟平安回来是好事啊,咱们不哭了,好吗?”
劝完阿娘,他又扭头对魏王说:“青雀,阿娘身子不好,太医叮嘱最忌伤神……”
长公主见状,也凑上前来安慰,“是呀,大郎说的是,阿娘、四郎,好容易见面了,咱们先坐下来,好好说说话!”
此话一出,提醒了皇太后,她擦去脸上的泪水,拉着魏王的手,让他坐在榻前的月样杌子上。
这时,魏王也回过神儿来,开始跟皇帝、长公主见礼。
皇帝见他右腿费力的虚点着地面,肥胖的身子摇摇晃晃的,心头忽然涌起一股很复杂的感觉,似畅快、又似怅然。
他与自己算是敌人,可同时,他们也是血脉相连的嫡亲兄弟呀。他小的时候,自己也曾抱过,也曾领着他一起玩耍的。
他们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皇太后无意间扑捉到皇帝脸上的怅然,心头一动,很好,高明还记得骨肉亲情,看到青雀如此狼狈的样子,他也动了恻隐之心。
晋王、晋阳公主等兄妹也都纷纷上来见礼,询问魏王的情况。
大家都避开了魏王的腿伤,只问他路上可还好走之类的问题。
魏王也忙跟弟弟妹妹们打招呼,顺口问问大家的近况。
一通七嘴八舌的寒暄后,现场的气氛由阴郁、低沉变为温馨,皇太后哭了一场,早就累了,她疲惫的倚在隐囊上,眉眼带笑的看着几个儿女说笑。
或许是气氛太美好了,连皇帝都不禁露出笑容,语气和缓的与魏王聊家常,还异常关切的询问他家中情况。
魏王离京几个月,家里的情况他哪里知道呀,不过,他还是很感激的谢皇帝关心,然后表示家中一切都好。
听到这里,皇太后眼皮跳了跳,唔,有了,她可以以这件事为切入点,继续‘打压’青雀,然后让皇帝都觉得弟弟可怜,进而善待他们一家。
长公主乖觉,见皇太后一眼不错的看着魏王,便知道母亲有心里话要与弟弟说,她便笑着起身,推说家中小儿顽皮,她已经数日未回家,想回家看看。
景王、城阳他们也瞧出了端倪,纷纷紧跟长姐,一一告辞出来。
皇帝虽有些不乐意,但他也明白,阿娘这些日子非常惦记四郎,尤其这厮断了一条腿后,阿娘更觉他可怜,未免对他偏疼了几分。
如今好容易相见,母子两个想说些悄悄话也是情理之中。
好吧,就看在你成了跛子的份儿上,我就暂时将阿娘让给你!
有些时候,男人骨子里都有些孩子气,哪怕这个男人做了皇帝。
长公主、晋王、城阳相继告辞后,皇帝也表示自己还有奏折要看,先去处理公事了,待处理完了,再来同母亲、弟弟聊天。
魏王又恭敬的将皇帝送出去,然后才一瘸一拐的回到母亲榻前。
“青雀,来,让阿娘好好瞧瞧!”
寝殿里只剩下皇太后母子两人,她这才将目光投向儿子的伤腿,再次哽咽的问道:“还、还疼吗?大夫怎么说?不能好了吗?”
魏王神情黯然,堕马这件事是他办的一件蠢事,但后果已经这样了,再后悔也无用。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他放下了许多东西,看到皇帝的时候,也不会觉得不甘心、觉得委屈了。
他勾起嘴角,堆出一抹笑,“阿娘,都好了,您放心吧,儿以后都会好好的。”
此话颇有深意。
皇太后听出儿子话里的深意,她泪眼陡的一亮,颤巍巍的拉住魏王的手,问道:“你、你真的会‘好好’的?”
魏王用力点点头,他都这样了,还有敢再奢求什么?!
皇太后终于放心了,捉着儿子的手细细交代了一番。
次日,魏王便上表,让出了他名下的芙蓉园,理由是那原本就是皇家园林,当日皇父不过是借他暂住,如今他已经有了新的宅邸,芙蓉园也该交还朝廷了。
接着,魏王又辞去了陇右道按察处置使一职,以及其它的几个职务,头顶上除了‘魏王’这个亲王衔外,其它的官帽统统辞去。
皇帝知道这是皇太后的意思,他故作客气的挽留了一番。魏王态度很坚决,表示他原就是个懒散的人,如今又受了伤,只想做个富贵闲王,还故意开玩笑的求皇兄成全。
见魏王这般知趣,皇帝很满意,大笔一挥,同意了魏王的请求。
不过,作为安慰,亦或是奖赏,皇帝收回芙蓉园的同时,又赏给魏王一处京郊的山林,面积极大,只是景致不如芙蓉园好。
魏王赶忙谢恩,态度一直都非常恭敬、谦卑。
这让许多老臣看了,既觉得安慰,又隐隐有些心酸——魏王,那可是先帝最看重的儿子呀,天天挂在嘴边称赞的聪明人呀,如今却……唉。
不管大臣们暗地里怎么感叹,皇太后却很欣慰,她没有继续要求皇帝善待弟弟妹妹,而是反过来责令几位长公主、魏王、晋王等人尊敬、辅佐君王,切莫仗着是皇帝同胞姐妹兄弟的身份,做些让皇帝为难的事儿。
对此,皇帝非常感动,他就知道,在所有的儿女中,阿娘还是最疼他的。
这次不用皇太后反复叮嘱,皇帝主动再三表示,他定会好好照顾姐妹兄弟。
安排这些,皇太后的身体便瞬间垮了下来,太医开出来的汤药,她都不能下咽。
皇帝大惊,几乎是掐着逻迩婆娑寐的脖子逼他拿出丹药。
逻迩婆娑寐心里只叫苦,他哪里还有什么丹药,不过自从上次设计齐国夫人不成反被责罚后,皇帝对他便不再尊敬,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老命也受到了威胁,为了保命,他硬着头皮拿出几粒成色还好的丹药。
但,皇太后接连服用几日都没有效果,最后更是刚吞下丹药便咽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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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7章 公主之威
“快,快给我更衣,我要进宫!”
萧南再不相信,也不能就这么发呆,她必须要进宫。
玉簪也知道轻重,不敢耽搁,顾不得吩咐小丫鬟,亲自扶着萧南进了寝室,给她拿出素净的衣物换上,又帮她卸去簪环首饰。
幸而萧南从来不化妆,这会儿倒也不用急着卸妆了。
一边更衣,萧南一边命人唤来冯尚宫,请她帮忙照看家里。
倘或皇太后真的薨了,萧南必须留在宫里哭灵,且三五天内都不能回家。家中都是孩子,她实在不放心呀。
冯尚宫处事稳妥、为人细心,且三四年相处下来,萧南知道她是个靠得住的人,所以就想像以前一样,将家务事悉数托付与她。
不想,冯尚宫却红着眼眶,呜咽着表示:她也要进宫,好送皇太后最后一程。
萧南猛然想起,冯尚宫是皇太后宫里的人,如今老主人去了,于情于理她都要去哭上一哭呀。
无声的叹了口气,萧南点点头,“好,待会儿冯尚宫就跟我一起进宫吧。”
“多谢夫人!”
冯尚宫行礼道谢,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
在崔家,上上下下的人都尊称她一声‘冯尚宫’,但事实上,她已经离宫,早就不是什么尚宫了,如今皇太后一去,她更是连进宫的资格都没有,想去见老主人最后一面,还需要旁人带路——呜呜,娘子,您怎么就去了呢?!
冯尚宫指望不上,萧南眉头微蹙,不把家里安排好,她怎么能放心进宫呢。
玉簪见萧南为难的样子,忙道:“夫人,不如这样,婢子留下来看家,婢子虽没用,但还能照看几位小主人,至于外院,还有崔管家呢。”
还有句话玉簪没说,皇太后薨了,京中权贵们都要进宫哭灵,基本上也没人会在这个时候访友、亦或是找寻他人的麻烦。
就算家中只有管事和小主人,崔家也乱不了。
这个道理萧南当然知道,不过,她比玉簪更多想了一层:毕力术逃走了,京中是否还有突厥的密探,她并不知道,这些人会不会算计崔家,她也不确定。
但小心无大错,她可没忘了阿史那嫣曾反复叮嘱属下要掠走灵犀、长生。
如今阿史那嫣死了,但谁又能保证那些突厥人是否还记得主人的命令、朝她萧南的孩儿下毒手?
咬牙想了想,萧南道:“嗯,你留下,红花、红萼也都留下,另外我再留下三十护卫……”
萧南在屋子里转了几圈,目光扫到侍立一侧的金枝、玉叶两人,她又补了一句:“你们把阿嫮和长顺也都抱到葳蕤院来,这几天我不在家,你们切忌看好孩子们。”
金枝、玉叶闻言,双眼一亮,齐齐下跪谢恩:“多谢夫人!”
果然是跟着夫人有肉吃呀,只要她们守本分,不管什么时候,夫人都不会忘了她们。
交代完这些,萧南仍觉不够,她想了想,道:“这样,玉竹你去前巷请秦妈妈来,就说我要进宫,家里无长辈看管,烦请她帮我料理几日。”
话说自萧南生了四胞胎,她见家中诸事已经步入正轨,且秦、苏两位妈妈都上了年纪,便给两个乳母各送了套宅院,送她们回去荣养。
两个妈妈的男人、儿女子侄都还在崔家当差,但她们在家也都似娘子一般,有奴婢服侍,颇为享受。
平日里,除了在家含饴弄孙,每隔几日来荣寿堂看看萧南和几个孩子们外,再无操心、劳碌的事儿,日子过得很是富贵、悠闲。
眼下萧南实无可托付之人,只得将较年轻些的秦妈妈请来。
“是!”
玉竹答应一声,便退了下去。
如此安排了一番,萧南仍觉得还差点儿什么,可时间紧急,她还想尽快赶到宫里去,一时情急,额上竟冒出了汗。
就在这时,门口响起一声清脆的女童音:
“阿娘只管去,家中还有我和阿弟呢。您放心,我们定会看守好门户,照看好弟妹!”
灵犀缓步走了进来,只见她上身穿着一件藕粉色夹棉绣宝相花纹的窄袖短襦,下配一条月白夹缬花罗长裙,浅粉色的裙带系于腋下,灵犀莲步轻移间,裙带微微飘动,愈发衬得小少女亭亭玉立、飘逸秀美。
她今日没有梳惯常的小鬏鬏,而是梳了个较正式的双环髻,也没带什么贵重的首饰,只在每个环髻上各簪了一朵银质双蝶戏花蕊的花簪。
花簪的做工非常精细,两只蝴蝶只有寸许大,但五脏俱全,连头上的须子都清晰可见。
一整套妆容下来,小姑娘雅致又不失肃穆,很符合目前的情况。
萧南也看住了,好吧,灵犀的衣服、首饰等各种物件儿都是她准备的。
可说实话,她还是头一次看到女儿如此正式的装扮,在她的印象中,灵犀都是一身毛茸茸、圆滚滚的可爱模样。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灵犀竟蜕变成了窈窕小淑女?
灵犀缓步走到萧南近旁,很满意看到母亲眼中的意外和惊讶,她浅笑的拉着母亲的手,轻声道:“阿娘,儿已经大了,家中的事儿,您就交给我吧。”
许是觉得自己忽然这般正式,担心母亲一时接受不了,她又变了语调,用惯常撒娇的语气说:“阿娘,您就让儿试试吧。儿听说,当年东堂澜堂姐十岁的时候就开始跟在大伯母身边学习管家。儿、儿都过了八岁的生日——”
按照彼时的风俗,灵犀也能说是个十岁的小少女了(冬日出生的孩子虚两岁),这样的年龄,放在大户人家,也确实该有主母领着教一些简单的庶务了。
被女儿用力摇着手,萧南终于回过神儿来,定定的看着灵犀好一会儿,才缓缓点头,“阿娘的灵犀终于长大了——”
“好,阿娘暂时把家交给灵犀,接下来的几天里,你定要好好看顾弟妹,有什么不懂的,问秦妈妈也好,铁娘子、玉簪她们也都能帮你。”
她说一句,灵犀用力点一下头。
说到最后,萧南的目光转向玉簪等人,玉簪会意,忙敛衽行礼,“婢子等定会好好伺候大娘及其它小主人!”
萧南将灵犀拉到身边,低声交代了几句,等来了秦妈妈,又反复交代了她一通,这才上了马车,一路朝皇城而去。
一路无话。
行至皇太后的寝宫,还不等踏上台阶,她便听到了一阵阵哭嚎声。她的心不禁一沉,最后一丝希望也没了,皇太后真的去了。
萧南双眼发酸,滚烫的眼泪滑落而下,皇太后,这个她最尊敬的女人,这个她引为偶像的女人,这个对她极关照的女人,就这么走了?!
萧南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了肩舆,又怎么走进正殿的灵堂,她一脚深一脚浅的飘进了灵堂,在一干哭泣的长公主中,一眼就认出了她的公主阿娘。
“阿娘,外大母真的去了?”
萧南扑到长乐长公主近前,话语里带着哭腔,低声问道。
长公主自皇太后闭眼后就一直在哭,这会儿哭得嗓子都哑了,她无力的点点头,嘶哑的嗓子发出恨极的声音:“都怪那个老神棍,呜呜,太医说,太医说,阿娘是中了丹毒才、才——”
长公主说不下去了,双手成拳,咚咚的捶着地面,似是将这青石地砖当成逻迩婆娑寐,恨不得亲手捶死他为母亲报仇。
萧南一怔,她真是没想到皇太后竟是因服用丹药而亡,可不知为何,她听到这个消息,心中竟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
因为她今天上午与皇太后闲聊的时候,偶尔提起逻迩婆娑寐,皇太后曾说:“多亏了老神仙的丹药,我的病才能有所好转……”
可萧南看得分明,皇太后虽说着‘感谢’的话,但眼中闪烁着寒意,那口吻不像在说救命恩人,反倒像说一个宿敌。
除此之外,最让萧南疑惑的是,皇太后明明不喜欢、甚至是憎恶老神棍,太医也数次暗示那些丹药有问题,可皇太后就似中了邪一般,太医开的汤药她一概不用,只吃逻迩婆娑寐进献的丹药。
那时萧南有种错觉,总觉得皇太后明知老神棍的丹药害人,她却故意‘找死’一般。
这、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萧南满脑子问号,一时间竟愣在哪里。
忽然间,耳边猛地想起一阵刺耳的嚎哭声,声音距离萧南很近,险些将她的耳膜刺穿。
“呜呜,阿婆,阿婆,您怎么就去了呢,也不等等孙女……孙女竟连您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啊……”
萧南忍着捂住双耳的冲动,扭头去看,只见平安一身素服,连滚带爬的从门口进来,一边哭嚎,一边往里跑,途中,她甚至‘不小心’撞开了赶来哭灵的豫章长公主。
而最让人受不了的,是平安那尖利的哭声,把肃穆的灵堂弄得有些嘈杂。
长公主的眉头一皱,她眼尖的发现,在妃嫔那一边,韦淑妃竟跪在了皇后的近侧,且似是在应和平安一般,她也扯着嗓子尖声嚎叫,那悲伤的样子,竟比自己这个亲生女儿和皇后这个正经儿媳还要悲伤。
长公主用力抹去泪水,双眼微眯,紧接着,她猛地站起来,径直朝韦淑妃走去,也不言语,直接抡起胳膊,朝着韦淑妃的脸颊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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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8章 皇帝之怒
韦淑妃正声泪俱下哭得卖力,不想眼前出现一道阴影,她下意识的抬起头,却见长公主一脸阴沉的瞪着她。
“……”
还不等韦淑妃开口,长公主就在众人的注视下,一巴掌抽了过来。
“啪~”的一声,耳光响亮。
韦淑妃的脸歪向一边,身子更是猛地倒了过去,整个人直接栽倒了地面上。
韦淑妃彻底傻掉了,甚至都没有感觉到脸颊上的火辣与钝痛,直到自己的额头撞到青石地板,咚的一声撞得她脑袋生疼,她这才如梦方醒。
“你~你~~”太过分了吧,就算你是皇帝的亲姐姐,你也不能随便打人呀。
韦淑妃一向自持甚高,总觉得自己是后宫第二人,且固执的认为,皇后能排在她前头也不过是占了名分的好处,如果撇开她嫡妻的身份,皇后处处都不如自己。
除了韦淑妃的自我感觉良好,她本身也是有品级的,妻以夫荣,她的夫君是圣人,是天下之主,就是长公主,也不能这般对待她呀。
而且,韦淑妃对那些公主们并不是真心的敬畏,暗地里,她甚至觉得她们可怜:明明是天之骄女,是君,结果因为是女子,不能将这种高贵的血统继承下去。公主是君,可她的儿女却变成了臣。
与公主相比,自己这个臣女出身的宫妃却强了许多,因为她的儿子有可能成为君,而她则会母凭子贵,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太后!
每次只要这么一想,韦淑妃就觉得自己的地位瞬间提升了许多,再次看到那些长公主们的时候,便有种可怜又鄙夷的心态。
当然,韦淑妃的城府很深,也极善于掩饰,长时间以来,倒也无人发现她的这种奇异的想法。
不过近日,随着皇太后的病重、直至薨逝,后宫的格局有了微妙的变化,在皇帝面前颇为受宠的韦淑妃自觉底气渐足。
再加上她拉拢几位长公主不成,让她很是恼火——你们狂什么狂,皇太后眼瞅着就不行了,待她西去后,我看你们依仗哪个?
果然,皇太后终究没能熬过今年冬天,皇帝刚刚改了年号,永昌元年的春天刚刚来临,老人家就咽气了。
压在后宫诸人头上的最大一座山倒塌了,韦淑妃比皇后还要雀跃,且皇太后临终前,反复勒令几位长公主‘规矩’,几位长公主也收敛了许多,见到韦淑妃的时候,好歹也能赏个笑脸。
这看在韦淑妃眼中,却认为是长公主们知道了自己的处境,想要巴结、讨好她这个皇帝的宠妃。
这个误会绝对称不上美丽,但对韦淑妃而言,却是一种极美妙的享受,让她有种已经成为后宫第一人的错觉。
在这种错觉下,韦淑妃再次面对长公主时,不自觉的便露出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
或许她觉得自己掩饰的很好,但长乐长公主是什么人呀,她能在诸多姐妹中脱颖而出成为先帝最宠爱的女儿,可不单单因为她是嫡长女,她本身的聪慧与能干也占了很大的成分。
这几日,韦淑妃在长公主面前越来越嚣张,长公主早就憋着一肚子的火,只是碍于阿娘病重,她无心顾及这些。
如今阿娘去了,韦淑妃母女竟然在阿娘的灵前闹了这么一出,长公主若是还能忍下去才怪呢。
只见她一掌将韦淑妃抽倒,还不罢休,连声斥骂道:“贱婢,你是什么身份,竟敢在阿娘的灵前放肆?”
贱婢?!
韦淑妃一口气噎在喉间,只憋得她满脸通红,满眼愤懑的看向长公主。
长公主根本不惧,直直的逼视回去,继续骂道:“我本不欲与你一般见识,可你也太不懂规矩了。还说是什么京兆韦氏,我呸,连起码的规矩都不懂,这样的女子也配称世家女?”
皇后看得暗爽,韦淑妃的张狂,她早就看不过眼了,这会儿看到长公主发威,皇后就差鼓掌叫好了。
韦淑妃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忍着怒意,责问道:“长乐长公主,不知本宫犯了什么错,竟让你这般羞辱?妾虽卑贱,但终究是圣人钦封的一品淑妃……就算臣妾有什么不妥,您大可说出来,是打是罚,自有皇后殿下惩处……就算皇后殿下哪里不好惩戒,好歹还有圣人呀……可您这般、这般——”
韦淑妃三言两语把一旁看戏的皇后、和在外面守灵的皇帝统统拉了进来。非常直白的控诉长公主‘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好个贱人,皇后贤达,不愿与你计较,你还真张狂起来了。”
长公主才不惧,冷冷一笑,继续叱道:“还好意思提圣人,圣人是何等守礼、规矩的人,若是让他知道,还不止怎么生气呢。”
长公主的话音方落,听到动静赶来的皇帝便顿住了脚步,他摆手示意身侧的人不许出声,自己则默默的听着。
长公主背对着皇帝,皇帝也想知道,姐姐为何要当众辱骂、责打韦淑妃。
方才平安哭哭啼啼的跑来告状,直说长乐长公主仗着长公主之势欺侮韦氏,求皇帝为韦淑妃做主。
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皇帝有些愕然,心里也隐隐有些气恼,暗暗责怪长姊:这里是什么地方?是阿娘的灵堂呀,有什么话不能找个没人的地方再说?这般当众‘教训’韦氏,是不是太过分了?!
好吧,皇帝承认,他还是有些心疼韦氏的,不过他也相信自己的姐姐,定是韦氏言语冒犯了姐姐,她才会这般做。
但理解是一回事儿,皇帝多少有些不悦,觉得姐姐有点儿‘霸道’。
长公主似是没发觉皇帝的到来,仍冷笑连连,一口一个‘贱婢’的唤着韦淑妃。
其实吧,若是放在普通家庭,似长公主这样的‘长姐’身份,在父母皆亡的情况下,教训弟弟的‘妾’倒也在情理之中。毕竟,长姐如母嘛。
可这里终归是皇宫呀,韦淑妃也是有品级的宫妃,起初被长公主斥骂,她为了维持仪表和大度还忍着,但总被人骂做贱人,饶是她‘忍’性坚强,她也受不了呀。
尤其是眼角的余光扫到皇帝的衣摆,她愈加有了底气,咬着牙,恨声反驳道:“长乐长公主,妾身敬您是圣人长姊,这才一再退让,可您也不能得寸进尺……且,为了圣人的颜面,妾身也不能任由您如此羞辱……”
言下之意非常明确,打狗还看主人呢,长公主如此肆无忌惮的羞辱韦氏,根本就没把皇帝看在眼中。
“哼,好个巧言令色的贱婢!”
长公主又挥出一掌,别看她已经不再年轻,但身手却还敏捷,饶是韦淑妃有了戒备,且也及时闪躲了,却还是没能躲过长公主的巴掌。
“啪~”
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韦淑妃白皙双颊上的巴掌印儿终于平衡了。
“你,你,长乐,你不要太过分!”
韦淑妃的完美礼仪终于破功了,一边尖声喊着,一边奋起身子,作势要朝长公主扑过去。
长公主不等她动作,上前一步,弯腰用力撕开她的衣摆,粗麻孝衣被撕开一道口子,赫然露出里面的柔滑细锦里衣。
长公主不再说什么,只冷冷的重复了一句:“贱婢!”
说罢,她直接转过身子,默默的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韦淑妃身子一软,险些瘫倒在地上,只觉得自己就像被人剥光了衣服丢在大街上任人围观,周围宫妃、官眷们嘲讽、鄙夷的目光更让她难堪得想寻个地洞钻进去。
方才她还哭得宛若死了亲娘般悲伤,结果下一刻,便被人发现,她连起码的孝服都不愿为婆婆穿,这、这……
难怪长公主会失控的暴怒!众人纷纷交换了个眼神。
难关阿姊会如此生气,连起码的脸面都不肯给韦氏!皇帝默默的转身,在众女眷发现他之前,便悄悄的返回灵堂前殿。
亲眼目睹了方才那一幕,皇帝对韦淑妃的印象瞬间将至谷底——那头死的可是他亲妈呀,而且对他非常疼爱、支持的亲妈,自己最宠爱的妃子竟然这般敷衍他阿娘的丧事,足见其心!
皇帝很生气,后果不是一般的严重!
皇帝原就处于丧母的悲伤期,再兼之,母亲的亡故竟隐隐有他的责任,更让他愧疚的要死。
为了消除心中的愧疚,为了报答母亲的恩德,皇帝心中,对皇太后的敬意达到了顶点,想要‘尽孝’的欲望也强烈到了最高值。
所以,一切影响他‘尽孝’的因素,他都会毫不客气的消灭掉。
比如,皇太后刚咽气,他就直接把逻迩婆娑寐控制起来,准备‘送’他去昭陵为先帝、皇太后‘祈福’。
再比如,长公主怒打韦氏的第二天,皇帝就下了旨,说韦氏身子不适,不必参加皇太后的丧礼,以后在宫里为皇太后抄经祈福就好。
至于抄多少经、抄什么经,皇帝都没有明说,不过据小道消息说,皇帝身边的几个内侍足足搬了十几摞的书卷,且还很体贴的留了两个人守在韦淑妃的寝宫前,‘伺候’她抄经。
其实,皇帝这般处置韦淑妃已经是留了情面了,毕竟,皇帝的庶长子是她所出,就算为着两个儿子,皇帝也不会把韦淑妃罚得太惨。
不过很快就有人领略到了皇帝的真正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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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在医院呆了一天,小侄子很可爱,弟媳很健康,然后某萨很疲累,刚从医院回来,脑子一团浆糊,今天暂请一天假,明天抽空补上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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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9章 密折
且说崔幼伯被郭别驾邀上马车,两人在车厢里窃窃私语了好一会儿。
待马车行至州府衙门的时候,车厢里的谈话声才渐渐停止,郭继祖中气十足的喊道:“停车!”
车夫‘吁’的一声将马车缓缓停住,郭继祖先跳了出来,这时,他也没有方才的‘病弱’了,身手敏捷的堪比青壮小郎。
郭继祖下了车,又躬身做了个请的动作,将崔幼伯让了下来。
崔幼伯还是一派淡然闲适,他见郭继祖如此客气,微微颔首示意,旋即又笑着对他说:“多谢别驾相送。现在天色不早了,别驾的旧疾尚未痊愈,某也不好太劳烦别驾。您先回去静养几日,待身子痊愈了,再回来办公也不迟。”
他与郭某人不一样,坚持‘做戏就要做全套’的原则,即使他与郭继祖已经达成了暂时的和解,但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的。
郭继祖嘴角一抽,他刚才的动作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好不好?!
这小子……
暗暗磨牙,郭继祖思及当前的形势,还是笑眯眯的点头,“都怪老夫不争气,关键时刻竟……唉,多谢崔郎君体恤,既是这般,老朽便告辞了?!”
语调上扬,但并不是问句,他见崔幼伯颔首,便拱了拱手,然后唤来个小厮,让小厮扶着他重新爬上马车——好,既让我做全套,那我就演完‘旧疾复发’这出戏。
崔幼伯礼节性的欠了欠身,目送郭继祖的马车离去。
待那马车渐渐消失在街口时,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虽还是那般淡定,但眉眼间却带着浓浓的焦虑与气愤。
“肃纯,郭别驾回去了?”
崔明伯跟着那些官吏先一步回到州衙,他都在书房看了一会儿卷宗了,才听下头的人回禀,说是郎君回来了。
他忙放下看了一半的卷宗,出来相迎,抬头便看到崔幼伯心事重重的样子,脱口问道:“怎么了,可是那人又为难你了?”
崔幼伯摇了摇头,撩起衣摆,抬步往书房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郭别驾‘旧疾’很快就能康复,不日将返回衙门办公。”
崔明伯一怔,旋即就明白了崔幼伯话里的意思。看来,两人在车厢里谈了许多,他虽不知他们谈了什么,但结果是两人已经达成了和解。
而郭继祖肯回来办公,便是退让的信号。
这、这不是好事儿吗?郭继祖退让了,鄯州彻底拿了下来,只待贺鲁退了,崔幼伯便能在鄯州大展一番拳脚,他应该高兴才是呀。
崔明伯紧紧跟着他,待两人都走进书房,他在后面将房门关上,又示意门外的小厮守好。
“肃纯,郭别驾在军中任职多年,身手了得、作战经验丰富,由他辅佐,破除贺鲁的兵围只在旦夕,真是件喜事呢。”
崔幼伯说得‘官方’,崔明伯也跟着说起了外交辞令,接着话锋一转,压低声音问道:“诸事稳妥,肃纯又为何事心烦?”
崔幼伯盘膝坐在矮榻上,面前放着个熏笼,他伸出手掌围着那哔哔啵啵的炭火,一边轻轻揉搓双手,一边愣愣的注视着跳跃的火苗。
良久,才幽幽的回了一句,“消息已经送出去半月有余,可援军至今未到,今日虽炸了贺鲁的中军大帐,但他的大部分兵马尚在……援军一日不到,贺鲁一日不退兵,湟水就算不得真正的太平。”
还有一句话崔幼伯没说,今日的‘空袭’是出奇制胜,贺鲁部没有防备,这才中了招。
待日后再想用此计,恐怕很难成功,毕竟贺鲁的那些弓箭手不是摆设。
这话崔幼伯没有明说,但崔明伯也想到了,他跟着叹了口气,道:“可不是,算着日子,赵六等人早该抵达都护府了——”
就算都护府的大军不在,但留守大营的人得了消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带兵的大都护,继而火速赶来救援。
可如今……
崔明伯心中一直有个疑问,只是事关重大,他不敢乱说。
但时至今日,他实在忍不住了,试探的问道:“肃纯,你说,这其间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他更想说的是,都护府亦或是平西大军那边是不是出了岔子,但这话太容易引起误会了,饶是他与崔幼伯亲近,他也不敢言明。
尤其是这两边都跟程家有关系,而崔幼伯最近与程家的联系非常亲密,倘或其中真有个什么,崔明伯觉得自己这么说了,万一崔幼伯不感激,反而怪他多事、无端毁了他与程家的‘合作’,那就太冤枉了。
崔幼伯眉峰一跳,眼中闪过一抹精光,看来,这世上真不缺聪明人呀。
不过,这事儿关系非常,一日不落实了,他便一日不能随便与人说,哪怕这人是他至亲至近之人。
“应该不会有问题,咱们被贺鲁困在湟水,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万一贺鲁兵分两路,主力前来湟水,另一路做疑兵,四处袭扰边境城池,将都护府的大军牵制住,即便赵六等把消息传出去,都护府那边也不能立刻抽身赶来救援呀。”
崔幼伯将之前他安慰自己的话说了出来,这话表面听着很有道理,且贺鲁也就有可能这么做。
但,还是不能解释为何援军至今未到——既是骗局终有被戳破的一刻,大都护没这么笨!
崔明伯的眼皮跳了跳,崔幼伯方才的那番话并不能说服他,不过他也听出来了,崔幼伯许是想到了什么,但却不能随便与人说。
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崔明伯明白,有些事哪怕是父子、亲兄弟间也不能直言,更不用说他这个相熟不足半年的族兄了。
“嗯,肃纯说的有理!”
崔明伯故作恍然的样子,用力点点头,又与崔幼伯说了些衙门里的事儿,便起身告辞了。
送走崔明伯,崔幼伯坐到书案后,案头上放着一个匣子,正是李荣命下属转交给他的。
崔幼伯没有急着打开,他还沉浸在郭继祖方才说的那番话里——
“崔郎君,难道你就没想过,都护府或平西大军的援军为何至今未到?”
“老夫在鄯州十几年,不敢说对西边儿的事了如指掌,但也听说了不少有趣的事儿……”
“……柴家自武德年间便驻守西北,柴老驸马过世后,柴氏兄弟一文一武又在此地为官多年……兼之平阳大长公主在军中颇有威望,许多领兵都尉、将军的娘子更是大长公主的娘子军出身……”
“且,老夫还听到一则趣闻,说是当年贺鲁驻守瑶池的时候,与柴驸马交往慎密。”
“……”
郭继祖零零碎碎说了许多‘趣闻’,听着似有所指,偏又不明说,细细咀嚼下,崔幼伯便得出了一个很可怕的事实。
在车厢里的时候,崔幼伯意识到这一点,他先是愤怒,接着便是焦急——如今大唐正欲西突厥交战,京中却放着个与贺鲁‘交好’的柴驸马,这岂不是太危险了?
柴驸马与毕力术那些突厥密探不同,他是大唐权贵,且领有实差,即使他没资格参加小朝会,但能探听到的消息肯定不少。
比如平西大军何人挂帅、何时启程、大致兵分几路、大概行军路线……柴驸马都能打听到。
而这些消息一旦被贺鲁所知,那后果当真不堪设想呀。
这一点也恰恰说明了为何援军未至。
换做崔幼伯是贺鲁,当他清楚知道了平西大军的种种情况,定会适时作出安排,一方面派出疑兵吸引大军的注意力,一方面继续袭扰边境线上的城池,另一方面则是意图攻破湟水。
虽然崔幼伯不知道贺鲁为何要绕开那么城池直奔鄯州,但对方这么做,定有其深意。
或许,湟水还隐藏着他不知道的秘密。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崔幼伯犹豫的是,要不要把这个情况上奏皇帝。
出于臣子的本分,崔幼伯必须上奏,但苦于没有确凿的证据。
可让他放任此事不管,明知柴家有问题,却不敢言语,又有违他的良心。
唉,真是左右为难呀。
面前摊放着一本空白的折子,崔幼伯犹豫了好久,还是无法动笔。
最后他只得撂下笔。
无聊的目光四处乱瞟,无意间看到案头的匣子,他心念一动,伸手拿过那匣子,匣子上了锁,他摸了摸那锁头,从袖袋里掏出一个荷包,然后从荷包里挑出一串钥匙。
从一串细长的钥匙中,崔幼伯挑出一柄最不起眼的,将之伸进锁头,转动手腕,‘咔嚓’一声,铜锁应声打开。
崔幼伯心头一跳,果然,这匣子是娘子托李荣转交给他的,否则也不会用他们夫妻间通信时专用的锁头。
只是不知,娘子如此费力送来的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心里隐隐带着几分期待,崔幼伯轻轻拿下锁头,打开匣子,露出几封密封的信件。
最上面的一封是萧南写给崔幼伯的家书,其中详细说明了那些漂浮在空中的皮球是什么。
另外还告诉他,她已托李荣将学院最新研制的火器送了来,李荣将会用那些皮球陆续将火器‘空投’至湟水,让他做好准备。
最后,萧南详细的将她与阿史那嫣的恩怨说了说,还隐约提了提有个突厥女子企图加害灵犀、长生的官司,她虽没有明说那突厥女子是谁,但以崔幼伯的聪明,定能猜得出来。
“嘭!”
崔幼伯看到萧南随信附上的拐子的供词,白皙的俊颜气得通红,一拳捶在书案上,震得砚台叮当作响。
虽然现在他已经知道,京兆府的差役已经将那些拐子一网打尽,而金吾卫也配合京兆府进行了一次‘严打’,将京城较活跃的一批市井闲人、游侠儿全都驱赶出了京城。
勉强逃过官府‘严打’的闲人们也都纷纷安分下来,再也不敢招惹是非。
京兆府的一番动作下来,坊间着实安稳了不少,平日里连吃酒打架的也少了许多。
至于那些披着纹身的闲人们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京城的治安空前的好。
没了这些为非作歹的无赖,阿史那嫣就算还活着,也找不到实施‘计划’的人。
崔幼伯很清楚这一点,但他却无法安心,一想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和最看重的嫡长子被人算计,他胸中的怒火就一阵翻涌。
过去,崔幼伯年少轻狂,不明白父亲的涵义,不清楚自己肩上担负的重任。
那时他也爱孩子,但只是一种天性。
几年过去了,崔幼伯日趋成熟,也渐渐体会到了‘父亲’二字代表的意义,对于儿女,他除了本能的爱,还有更多的期许。
这次他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来鄯州,其中很重要的原因便是为了孩子:为孩子博一个更好的未来,为孩子赢得好的家族名声,为孩子……
为了孩子,他连命都不要了,如今却有个不知所谓的恶毒女人如此算计他的孩儿,他岂能不怒?
他恨不得亲手杀了那个女人。
甚至,他隐隐有些埋怨:“这么个恶毒的女人,娘子居然还让她平安离开京城?”
西突厥的使臣如何?贺鲁的嫡亲妹子又如何?那时贺鲁尚未谋逆又如何?
敢算计他崔幼伯的儿女,不管是谁,他都不会放过她!
接着,崔幼伯发现,信的最后还有一段,是萧南用期期艾艾的语气告诉他:她实在怒气难消,虽然没有拿到确凿的证据,但秉着‘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真凶’的原则,萧南还是悄悄干掉了阿史那嫣。
当然,为了不泄露桃源的秘密,萧南对崔幼伯隐瞒了某些情节。
她只告诉丈夫,说她悄悄派了几个身手极好的死士尾随阿史那嫣,但一路上都没有寻到动手的好时机,直至行至湟水近郊的一个小镇的时候,几个死士才找准时机,用学院制造的火器将阿史那嫣及其护卫杀死。
萧南还有些抱歉的推测,贺鲁会忽然攻打鄯州,未尝没有为阿史那嫣报仇的意思。
“哦~~”
崔幼伯长长的呼了口气,心中的疑惑总算有了答案,唔,娘子的这个推测确实有道理。
崔幼伯还忍不住猜测,当时娘子没有将此事告诉自己,一是那时朝廷并没有确定出兵,对贺鲁部是战是和尚未有定论。
而萧南在这时刺杀阿史那嫣,极有可能会成为把柄,到时候再有人参她一本,给她按个什么罪名,那就太冤枉了。
二来,也是她心有愧疚,觉得是她为夫君、为湟水的百姓引来的塌天大祸。
所以,夫妻间的数次通信中,萧南对此事只字未提。
可如今萧南为何又说了此事?
崔幼伯心中的疑惑,在看到第二封信的时候,瞬间有了答案。
“这、这竟然是柴驸马写给贺鲁的信?”
而阿史那嫣竟是信使?
崔幼伯猜到了这一点,更觉阿史那嫣该死。
发现了这封信,崔幼伯对下面几封信的内容更加好奇,他加快速度,将剩下的信件全都拆了开来。
其间有贺鲁写给柴驸马的信,亦有柴驸马抄录的一些西北诸州的紧要地方的地形、以及府兵的配备情况。
崔幼伯看到这些,高兴的同时又忍不住愤怒——难怪贺鲁能数次突袭得逞呢,他手里握着这么多情报,选目标的时候,一选一个准,再加上贺鲁的阴险狡诈,他焉有不成功的道理?
该死,柴某人真真该死!
崔幼伯恨极,暗暗在心里咒骂着。
有了证据,他不再迟疑,先将几封信重新折好放在一边,然后又拉过刚才摊开的空白折子,开始给皇帝写奏折。
……
京中,皇宫内,长公主当众抽了韦淑妃两记耳光,阴沉着脸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重新跪了下来。
跪在她身侧的豫章低声说道:“阿姊,韦氏确实该打,可、可您又何必这般?”
当众对上韦氏,岂不是要把她往死里得罪?
阿娘去了,大郎当皇帝,他对她们这些姐妹虽还亲近,但亲近也分级别呀。
相较于几日甚至几个月才见一次面的姐妹,天天见面的韦淑妃,皇帝更觉亲近。
且作为女人,大家都知道枕头风的功力。
更重要的是,皇帝年长的两个儿子皆是韦淑妃所出。
虽然皇后有了嫡子,但年纪尚幼,阿旦小盆友能不能长大是回事儿,长大后能否像两个庶兄那般聪明是回事儿,即便长大后是个聪明能干的孩子、他能不能得皇帝的欢心又是一回事儿。
还有一点,皇帝正处壮年,但天有不测风云,万一皇帝出了什么意外,到时候有人以‘国赖长君’为由,推韦淑妃所出的庶长子上位,又该如何?
倘或真让韦淑妃的儿子成为新帝,曾经狠狠羞辱过韦淑妃的长公主又该会有怎样的下场?
豫章想都不敢想。
她虽不是皇太后亲生的女儿,但自幼养在皇太后身边,与长乐等姊妹一起长大,几个姐妹间的情分很深,她并不想看到长公主有任人揉搓的那一天。
“哼~”
长公主却是轻轻冷哼,她当然明白妹妹是为她好,且也清楚豫章担心的是什么。
长公主也承认,豫章担心的事儿,也极有可能发生。
不过,长公主是什么人,早在她动手的前一刻,便将前前后后都想清楚了,连退路也都提前准备好。
韦氏,长公主是必须要打的。
一来她确实‘该打’,二来也是惩戒,三来更是立威。
皇太后去了,后宫诸人都有不少小动作,就是向来谦恭有礼的皇后,下午的时候腰杆子也格外的直,哭灵的时候,声音也极大,隐隐有压过长公主的架势。
更不用说一向自命不凡的韦淑妃了,她对上几位长公主的时候,就差在脸上写着‘扬眉吐气’四字了。而她的小心思,长公主更是看得一清二楚。
后妃的这些表现,让长公主很不高兴,且心中暗生警觉。
长公主不是个权利欲大的女人,她也没想着能像皇太后一样威慑后宫,但这也并不意味着她能接受有人爬到自己的头上。
尤其是被过去那些讨好、巴结自己的人踩在脚底下,长公主更不能容忍。
所以,今天就算不是韦淑妃,长公主也会找到其它的妃嫔、甚至是皇后来立威。
至于他日韦氏会不会报复她,长公主表示毫无鸭梨。
报复?呵呵,她直接废掉韦淑妃报复的能力不就好了?
她想让她的儿子当太子、甚至是新君,想都不要想,只要有她长公主在,哪怕皇后的嫡子夭折了,她也有办法让皇帝改立其它的儿子为储君。
早在长公主动手的时候,她就下了决定,哪怕拉上整个宗室的力量,她也会把韦淑妃的儿子拉下马。
这些话却不能对外人说,长公主抬眼看到豫章担心的眸子,微微扯动嘴角,低低说道:“无妨,我自有计较。”
豫章迎上阿姊自信的目光,对视良久,才缓缓点头,“阿姊的本事,我自是信得过,他日若有需要妹妹的地方,阿姊只管说一声。”
豫章不比长公主底气足,所以看着脾气很好,但她也是长公主,公主都有的骄傲、脾气她也有,方才被平安那个小辈‘不小心’撞了一下,心里也窝着火呢。
如今见长公主愿意出手,她也乐得在一边敲鼓助威、甚至是出场跑个龙套。
长公主眸光闪烁,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
这日,皇帝在灵前又哭又诉的当足了孝子,在诸大臣的劝阻下,才由内侍扶着前往偏殿歇息。
还不等他坐下来喝口茶,门口便闪过一个小内侍。
皇帝一看那内侍,也顾不得歇息,伸手招了招。
小内侍机灵,小跑着走了进来,恭敬的行了礼,又看了看左右,见四下里没有什么外人,这才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木纹皮筒,皮筒上还带着铜锁。
皇帝接过那皮筒,从袖袋里掏出一串钥匙,这些钥匙柄上都标着字,他取下刻有‘地甲’两字的一把,小心的用它开锁。
咔嚓一声,皮筒上的铜锁应声而开,皇帝打开筒盖,将里面的东西都倒了出来。
其中,最显眼的便是崔幼伯写的那道密折……
PS:继续在医院看护弟媳和小侄子,抽空码了这些,还请亲们继续支持哈!
第320章 又一年
二月初二,龙抬头。
春日渐浓,天气回暖,沉寂许久的人们纷纷走出家门,踏春、郊游、骑马以及参加各种各样的宴集。
安静了一冬的京城,哦不,确切的说,是安静了整整一年的京城,再次热闹起来,宽敞的街道上,人声、车马声不绝于耳。
为何说京城整整安静了一年呢?
因为过去的一年,也就是永昌元年,绝对是个多事之秋。
先是备受后宫、前朝敬重的皇太后薨逝,她老人家终是没能熬过正月,在元宵节的前一日闭上了眼睛。
皇太后薨了,举国哀痛,皇帝纯孝,硬是守了三九二十七天的重孝。
哪怕是过了孝期,每每谈及亡母,他便会像个孩子一样痛哭失声,引得一干朝臣称赞不已。
皇帝如此重视皇太后的丧事,下头的群臣和百姓更不敢轻慢。
元宵节、上巳节、佛诞日……
永昌元年的所有节庆,甚是是永昌二年的春节,大家都不敢大肆庆祝,哪怕已经过了三个月的国丧,哪怕是家中小聚,众人也都乖乖的遵照朝廷的规制不敢大肆玩闹。
大家这般,一来是真心敬爱薨逝的皇太后,二来也是畏惧皇帝的威势。因为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皇帝似是受了什么刺激,频频使出雷霆手段,严厉惩戒了不少人。
第一个被发落的是皇帝的宠妃韦淑妃。
当日在皇太后灵前的一幕,许多贵妇都看到了,长公主的用意许多人也心知肚明。但韦氏名义上的罪名却是‘对皇太后不敬’,皇帝直接罚她闭门思过,且没有说刑期。
如今,一年都过去了,韦淑妃还被押在自己的寝殿里抄写经文,释放之日遥遥无期。
不是没有人为她求情,她所出的一女二子时不时的跑到皇帝跟前哀求,但皇帝始终不肯松口。
皇帝不是真的厌弃了韦淑妃,而是不能原谅她对皇太后的不敬。
再加上那时正是皇帝做脸的时候,旁人都能极力配合,偏偏他最宠爱的妃子出了这样的纰漏,皇帝如何不气?!
没说的,韦淑妃犯了错,那就狠狠的惩戒,一年刑期太短,唔,那就三年吧,毕竟民间为父母守孝都是三年呢。
皇帝每每想起韦淑妃,便在心里如此告诉自己。
紧接着被拎出来重罚的是巴陵公主和柴驸马。
那是皇太后下葬的第三日,多年不出门的平阳大长公主亲自捆了儿子儿媳,又亲自押着他们赶往太极宫请罪。
当时,皇帝屏退了众人,正殿里只有他们姑侄两人和那对被捆成粽子的夫妻,除了四位当事人,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反正平阳大长公主从立政殿出来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似是忽然间老了十岁,行动间也露出几分老迈。
紧接着,皇帝下旨,巴陵公主被贬为庶民,柴驸马抹去一切勋职,所出子女不得入仕。
皇帝对这个异母妹妹的惩戒不可谓不重。
尤其是在他极力表现对手足、对宗室亲厚的时节,他却直接把巴陵的公主封号给抹去了,众人不禁怀疑,巴陵公主夫妇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祸事,竟被重罚至此?!
难道是柴家谋反?
也不对呀,柴家除了柴令武这一支,他的母亲和兄长还都好好的呀。柴大郎的官职犹在,大长公主依然是皇帝最尊敬的姑母,整个柴家的根基没有受到丝毫的动摇。
那就是柴令武夫妇有了不臣之心,或是做了什么招惹新君的错事,这才害得一家从云端跌落地下。
坊间议论纷纷,各种谣言传来传去,有的甚至说柴令武勾结韦家,欲逼宫、推大皇子上位,结果事情败露,这才被皇帝严惩。
他们这么说也是有根据的,因为与柴家一起受罚的还有韦家。
韦淑妃的两个兄弟都被发配岭南,一个三年、一个五年,罪名很含糊,都是些欺压百姓、为非作歹的小恶,充其量等多算是民事纠纷。
可如今却被以刑事责任来量刑,且是仅次于死刑的流徙,足见其真正的罪责绝对不轻。比如谋反。
至于皇帝为毛没有杀掉韦氏兄弟,那些闲人们也有理由:碍着韦淑妃和她所出子女的脸面呀。
韦氏兄弟再不肖,他们也是大皇子的亲舅舅,皇帝看在大皇子的面子上,也不好把韦家人罚得太狠。
再者说了,他们的阴谋没有得逞,没有造成什么祸患,所以,皇帝才会如此宽大处理。
这些闲人说得有鼻子有眼,仿佛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一般。
不管坊间的谣言传成了什么样子,京中的百官和权贵们却都暗暗警觉,他们不是无知闲人,对于柴、韦两家为何获罪,他们还是有所听闻的。
柴家是因为与西北驻军的牵扯太深,大长公主的属下遍布军中,就算柴二郎没犯错,皇帝也不会容忍一个能左右军队的家族存在。
平阳大长公主交出儿子儿媳没多久,西北驻军,从安西都护府到各州府的折冲府都进行了一次洗牌,许多领兵的将军、都尉都被调任,取而代之的则是皇帝的心腹。
看来,柴家确实与贺鲁搅合在了一起,而大长公主为了保住柴家的根基,狠心舍弃了二儿子一家。
但即使柴令武犯了累计家族的大错,终究是自己的儿子,为了保住儿子儿媳的性命,大长公主又交出了部分兵权。
不得不说,百官们的洞察力和思考能力还是不弱的,至少比坊间那些不着边际的流言要靠谱,他们的猜测已经非常接近真相了。
而韦家,则是萧家的手笔。
前头咱说了,长公主不动则已,一动便是狠招,她不止在人前狠狠下了韦淑妃的面子,转过头来,又跟萧驸马商量了几句,萧驸马抽空回了萧家祖宅一趟,不过三两日,朝中便有大批御史参奏韦家兄弟的种种不法事。
本来,长公主还想把韦家家主一起打倒,无奈这厮行事谨慎,萧家的人详查之下也没有发现其太大的问题,只得作罢。
但韦氏两兄弟的落马,对韦家是个不小的打击,且在京中混的人都极会看风向,一瞧这个架势,便知道长公主和韦家扛上了,而皇帝也站在了自家姐姐这一边。
发现了这一点,大家还不离韦家远远的?免得被长公主惦记上了?!
过去的一年间,韦家过得甚是艰难。
皇帝这接二连三的惩戒,着实吓坏了百官和权贵们,大家一时摸不清新老板的脾性,担心他‘罚’人罚上了瘾,万一也找寻自家的麻烦该如何?
因此,永昌元年虽是新朝的开始,但京城丝毫没有喜庆,反倒像集体守孝一般的安静。
就是没有受到波及,反而受惠良多的萧南,过去的几个月里也没有什么大动作。
她倒也不是不敢,实施没有精力。崔幼伯不在,灵犀和长生虽能帮她分担些,但他们终究是孩子,萧南也不忍心让他们小小年纪都沾染上太多俗事烦恼。
没人相帮,家里、学院两边的事儿都要她操心。
除了这些,还有外头的生意,萧南也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精力来打理。
自桃源消失后,萧南便与东仓等几岛失去了联系,肖义等人也似失踪了一般,也没有再与乌离交易。
这样一来,萧南与乌离合开的果肆便没了货源,幸好,这几年她买了不少山林,种植了不少南方水果,这才勉强支撑住果肆的生意。
但普通种植出来的水果,与桃源生产出来的果子,口感和外形都有不小的区别,所以,果肆再无过去那种火爆的销售场面了。
萧南着实肉痛了一段时间。
不过,幸好王佑安能干。
去年他从西域带回了大批的香料和珍贵的药材,货品的成色非常好,再加上那时贺鲁部犯唐,丝绸之路再次被中断,许多胡商无法将货物运到中土,可大唐权贵们的需求不会因战争而减弱,需大于供,香料的价格直线上涨。
王佑安是个精明的商人,他深知‘奇货可居’的道理,硬是将手中的香料卖上了天价。
去年年底结算的时候,萧南惊喜的发现,只香料这一宗生意,她就赚了上百万贯。
另外,与萧卉的珍宝阁也获利颇丰,两项加起来,竟能抵得过果肆的损失。
“……呵呵,这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吧。”
萧南如此安慰自己,因桃源失踪而引发的一系列损失,也不那么让人心痛了。
忙完了生意,萧南又忙着新一年的学院开学等事宜。
去年二月初二,学院没有像第一年那般声势浩大,但还是吸引来了不少求着入学的学生,开学仪式算不上热闹,但也不冷清。
那些家长们都是有眼睛、有脑子的人,他们亲眼看到‘隔壁家的谁谁谁’自从上了积微学院后的显著变化,当然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输在起跑线上,所以,别说一年十万贯的学费,就是百万贯,他们也要把孩子送来呀。
现在又过去了一年,又有不少家长蠢蠢欲动。
因为,就在去年秋天,远在湟水的崔幼伯将他带去的四个学生全都推荐做了官,长孙家的那个小子还成为湟水县的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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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1章 故人
长孙家的小子今年还不到二十吧,竟能当上州治所所在地的县令?
且人家没有动用家族的力量,全凭着积微学院学生的身份,竟能直接入仕?
乍闻这个消息,不少人都咋舌不已。
尤其是家中有与长孙丰年纪差不多子侄的人家,羡慕的同时又忍不住暗中泛酸。
他们一厢情愿的认为,长孙丰能脱颖而出,绝不是靠着能力,而是因为他有个好夫子。
若自家小子也是崔刺史的学生,那么他再选拔治下官员的时候,定也会选择自家的孩子。
别看去年众人还对西北避若蛇蝎,但自从程知节、苏定方的大军重挫了贺鲁的主力后,贺鲁部便退到了草原上,不敢似过去那般,随心所欲的攻打大唐的边境城池。
西北诸州的边境线上都迎来了暂时的太平,有损失惨重的县城,也开始重新修缮城墙、修筑护城河,然后准备春耕、恢复生产了。
反倒是苏定方时不时的率领大军,沿着贺鲁部众的踪迹,满草原的寻找其主力,力求能一举歼灭。
对于苏定方的能力,贺鲁还是非常了解的,那日破了他困死湟水计划的就是此人。
当时,贺鲁的中军大帐虽然被炸飞了,粮草、人马损伤无数,但主力犹在,经过三五日的修整,他们渐渐恢复了元气。
且此时,京中的柴驸马给了他回信,告知自己已经成功将钉子安插进了平西大军,有那几人在,程知节和苏定方的两路大军,定会按着‘既定’的路线前进,绝对不会知道湟水被围,更不会赶来救援。
至于都护府的大军,贺鲁就更不担心了,他那边还安排了两路疑兵,不停的骚扰西线的几个县城。
贺鲁相信,面对几处相继燃起的烽火,就算那新上任的李大都护再能干,他也无法同时救援。
那时,哪怕李都护知道了湟水被围,他也分身乏术。
再说了,烽火戏诸侯的戏码,不是古人的专利,有时,烽火燃得多了,李都护上了几次当,下次遇到真的,他也不敢轻易相信了。
这些都会拖延时间,而贺鲁要的就是时间。
他算过城里的粮草准备和军械库存,再有半个月,湟水城就会粮绝,到那时,他几乎不费什么力气便能攻破。
贺鲁想得很周全,但他漏算了一点,那就是崔幼伯向皇帝建言的‘密折专奏权’。
初接到崔幼伯的折子时,皇帝细细读了所谓的‘密折专奏’,只读了一遍,他就觉得此事可行。
坐上龙椅已经快一年了,最让皇帝纠结的便是对朝中官员的控制力度不够,尤其是一些三朝元老,自己这个新皇帝在他们跟前,毫无威信可言。
偏朝中最要紧的事务都捏在那些老臣手中,倘或有什么事他们不想让皇帝知道,他们便有好几种法子将消息瞒下来。
作为上位者,皇帝最不能容忍的便是臣子阳奉阴违、故意隐瞒,将他当傀儡的供着,却不是真心敬畏。
而崔幼伯的这个密折专奏就能在某些程度上解决这个问题,只要派下去信得过的人,他定能详细、及时的了解天下各州郡的大事小情。
“好,太好了!”
皇帝兴奋的满屋子乱转,一想到自己能掌控天下事,能探查文武百官的一言一行,他就有种‘天下皆在我掌控之中’的美妙感觉。
高兴完了,皇帝渐渐恢复了理智,才发现,这个‘密折专奏’虽好,暂时却不能大肆推行开来。
彼时的君臣关系并不似满清时那般主仆分明,宰相在御前尚有座位,足见皇帝对朝臣的看重。
朝臣在大朝会上,当着皇帝的面斗嘴、掐架都属正常。
倘或让百官知道,皇帝特意弄了个‘眼线’监视自己,还不定怎么愤怒,一个弄不好,还会引起群臣的共同抵制和抗议。
一旦引起公愤,就是皇帝也弹压不住,到时候,事儿办不成,他这个皇帝还极有可能被老臣们训得灰头土脸。
反复思考下,皇帝决定,他先寻几个信得过的‘新人’,在小范围内悄悄的试行一番,若真能为朝廷、为他这个皇帝办成一两件大事,他也能理直气壮的与那些老臣争辩。
当时,正值苏定方的大军要出征,皇帝在一干‘新人’中选中了在家赋闲的窦怀林,将之宣进宫,交代了一番,然后封了他一个副将的官职,让他随苏定方一起去西北。
窦怀林出宫的时候,他的袖子里便小心翼翼的装着一个小巧的带锁信筒。
皇帝和窦怀林都没有想到,就是这个小小的信筒,为皇帝揪出了柴令武这个‘内贼’,继而救了崔幼伯以及湟水上下。
苏定方也没有想到,他在外领兵打仗数十年,居然头一次直接接到了皇帝的诏书,这诏书还是由一只鹞子送来的。
这些都还不算什么,最让苏定方意外的是,隔着上千里,远在皇宫的圣人居然知道他的行军路线,以及附近的地形特征,还明确的给他分派了任务——放弃事前定好的路线,直接奔赴湟水。
苏定方最最想不到的是,他率领几万大军沿着边境线寻找,都没有找到贺鲁主力的踪影,圣人居然非常笃定的告诉他,贺鲁兵围湟水,命他火速救援。
皇帝知道自己这边的情况,无非是在大军中安插了眼线,可若是连湟水那边都了如指掌,那、那又是个什么情况?!
难道新君的城府竟这般深,早在贺鲁动手前,就特意在鄯州安排了亲信?
苏定方百思不得其解,对上皇帝的时候,只觉得圣人深不可测,是以,他再给皇帝写奏折的时候,语气很是恭敬。
那种恭敬,不只是用些谦卑的词儿,而是从字里行间散发出来的。
皇帝读了苏定方的折子,顿觉浑身舒坦,那种‘掌控天下’的感觉愈加明显。
有功就赏,亲身体会了下‘密折’的好处,皇帝想起此事的功臣,便想给崔某人一个恩典。
恰巧此时崔幼伯写来密折,说那日他与苏定方里外夹击贺鲁部的时候,有数名官吏受了重伤,不能正常办公,他想推荐几个人来接替伤员。
本来,似这样的小事,崔幼伯无需跟皇帝回禀,不过,他那边刚刚经历了大战,急需稳定,急需将靠得住的人放在重要的位子上。
可若是按照朝廷的正规程序,崔幼伯要先给吏部打申请、然后提交推荐信,然后再由吏部任命。
当然,吏部主事的官员,不管是看在崔、萧两家的面子上,还是看在‘被推荐人’家族的颜面上,会准了他的推荐。
但,其中耗费的时间太长了,且过程中存有变数。
这些都不是崔幼伯想要的,所以,他直接给皇帝上了密折,反正皇帝了解了密折的好处,此刻正在兴头上,崔幼伯有八九成把握,皇帝会应允。
果然,没用两天,雪娘子便送来了皇帝亲自任命、吏部签发的委任文书,擢长孙丰为湟水县令。
崔幼伯很满意,他没想到的是,他这番动作竟歪打正着的帮自家学院又吸引来了不少学生。
“嗯,很好,今年又有三十五位学生入学……”
萧南站在主席台上,亲自主持学院第三次的开学典礼,看着台下数十个新面孔,暗暗开心不已。
许是过去一年京城太平静了,好容易碰到一次盛事,许多权贵都来观礼,再加上家长们,整个学院都显得异常热闹。
说笑声、鼓乐声隐隐传到了外面,引得路人纷纷驻足。
“哼,萧氏,再让你得意几天,”
积微学院大门前的巷子里,一辆精致的马车停在路旁,车窗边探出一只手,轻轻揭开窗帘,露出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少妇。
少妇长得还算清秀,唯有额上一道伤疤很是显眼,且她扭曲的五官、含恨的双眸,硬是将这张清秀的面庞拧成了母夜鬼脸。
“你还不知道吧,你夫君那儿正上演一出好戏,可惜你却不能亲眼看到,不过,你放心,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少妇咬着牙,恨恨的低声说道。
如果说她这世间最恨谁,非萧南莫属呀。
如果不是她,自己怎么会毁容?
如果不是她,自己怎么会被阿耶厌弃?
如果不是她,自己怎会嫁给那个姓许的贱人?
偏她几次报复,都让萧南躲了开去,数次打击之下,在‘爱郎’的提醒下,她暂时收敛脾气,命人仔细调查萧南,努力了几个月,终让她查出了些东西。
靠着这些,她也做了不少安排,算着日子,那人也该抵达湟水了吧?!
“嘿嘿,满京城的人都说你大度、贤惠,可这次,你若再添一个‘妹妹’,你会怎样?”
少妇倚在车窗边,冷冷的看着学院门前车水马龙的盛况,默默发誓:这一次,她定要让萧南心疼、心碎,乃至最后家破人亡。
那少妇,也就是平安,在崔家门外咬牙切齿的诅咒着,而被她算计的崔幼伯,此刻也在心中暗暗嘀咕,“咦?是她?她怎么会来这里?”
崔幼伯面前站着的,赫然就是武氏……
第322章 刺客
“崔表兄,好久不见!”
武五娘笑得温婉,声音柔得宛若一池春水,俏生生的立在崔幼伯面前,屈膝行礼。
崔幼伯只楞了片刻,便恢复了常态,他也浅浅一笑,回礼道:“原来是武家表妹,经年不见,尚安否?”
武五娘表情依然温柔,只眼中带着几分苦涩,扯了扯嘴角,说:“尚可。倒是表兄,几年不见,仍如当年那般风神秀彻、出尘洒脱!”
崔幼伯轻挑眉梢,笑道:“武表妹说笑了,某宦海沉浮数载,整日俗务缠身,哪里还有半分出尘、洒脱?呵呵,表妹不说我一身俗气,已是口下留情了!”
武五娘粲然一笑,声音清脆的说道:“表兄何须自谦?世间又有哪个庸俗之人会坦言自己‘俗气’?表兄这般,才是大俗大雅。”
崔幼伯唇角弯起,没再说什么,心中则在思忖,这武氏怎么来湟水了?
武五娘却仍一派‘他乡遇故知’的欣喜,不住的与崔幼伯说着过去几年的事儿,以及当年两人都喜欢的话题。
在外人看来,这一男一女相处得甚是融洽,至少落在今日举办宴集的主人郭继祖眼中,他禁不住心中暗喜,觉得自己的计策成功了一半。
“表兄还记得吗?当日咱们一起秉烛论诗,表兄从先秦说到今朝,典故名言、高人雅事,信手拈来,小妹真是受益颇多……”
武五娘还在回忆往昔,想起当年她初次见到崔幼伯时,他是那般的俊秀高雅,是那般的学识渊博,她几乎是第一眼便喜欢上了这个男人。
诚然,崔幼伯的姓氏和他的门第,是她心动的最大的原因,但崔幼伯出众的外表和才学,也让她倾慕不已。
那时,她一门心思只想留在崔幼伯身边,哪怕委身为妾,她也愿意。
恨只恨萧氏善妒,自己都那般委屈了,她竟然还步步紧逼,硬是把她赶出了崔家。
回想当年,武五娘被崔家‘送’回武家后,也不知道崔老夫人的人跟武五娘的父亲说了什么,她回家没有多久,武父便给她定了一门亲事。
一门让她痛苦至今的亲事。
武五娘一想到那段几乎毁了她一辈子的亲事,她就忍不住心生怨恨——
她恨萧氏,为何这般善妒,明明什么都有了,却还这般霸道;
她恨崔老夫人多管闲事,明明都是老糊涂了,却还什么事都要插一手;
她恨父亲,明明知道她的心事,却还将她低嫁给一个寒门士子,且远远的打发出京城……
或许是生活太不如意,武五娘怨恨着身边的每一个人,她甚至恨起了崔幼伯,明明他对自己也是有好感的,为何还这般‘懦弱’?任由一个女人骑在他脖子上作威作福?
时间久了,这股子恨意变成了执念,她甚至忘了当初为何会恨那些人,她心中只有单纯的‘恨’。
也正是这个‘恨’字,今日她才会再次出现在崔幼伯面前。
“咦?”
崔幼伯敏锐的发觉武五娘眼中一闪而过的寒意,他不禁纳罕,低声问道:“六哥曾提起,说是武表妹的夫君在蜀地为官,今日怎不见表妹夫?”
其实他更想问,武五娘是来访亲,还是随夫上任。
因为若是武氏的夫君是来上任的话,为何他这个刺史不知情?
武五娘温婉的表情一僵,笑得有些言不由衷,道:“郎君他、他三年前就、就病逝了,我、我是来投奔母亲的族叔的。”
崔幼伯脸色微变,做出一副吃惊又歉然的样子,低声道:“抱歉,我竟不知……唉,还请武家表妹节哀……”
武五娘并没有露出太多的悲伤,貌似已经习惯了,表情有些麻木,但眼中竟流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她掩饰得极好,若不仔细观察,还真看不出来。
不过,崔幼伯在官场磨练了近十年,最擅长的便是察言观色,他还是精准的捕捉到了武五娘的那抹异色,心中的疑惑更重。
“……无妨,最艰难的时刻,我、我已经熬过来了……”
武五娘垂下眼睑,幽幽的叹道,“我原就是个不祥之人,自嫁与我家夫君后,他的身子就不甚康健,郎君去了,我也未能为他产下一儿半女,唉……”
其实,武五娘很庆幸她与亡夫没有孩子,倘或她身边带着个拖油瓶,将会影响她再嫁的质量。
崔幼伯一脸怜惜,就像一个关心妹妹的兄长,柔声劝道:“武表妹何需这般,人之生老病死自有命数,岂是他人所能左右的?表妹不也常说‘子不语怪力乱神’,缘何还信这些‘祥’与‘不祥’的荒唐说辞?”
武五娘猛地抬起头,双眼灼灼的盯着崔幼伯,颤声道:“表兄不嫌弃我?”
这话说得……很容易引起误会嗳!
崔幼伯心头一震,一股很不舒服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强压着心底的不悦,微笑道:“瞧表妹说的,你是六嫂的表妹,也就是我崔家的亲戚,亲戚之间,谈什么‘嫌’与‘不嫌’?如今咱们他乡偶遇,我又居长,如不好照拂表妹,他日见了六嫂我也不好交代,是也不是?”
说到后面,崔幼伯的话里也带着几分玩笑。
可细细一品就会发现其中猫腻:崔幼伯只是看在嫂子的面子上,才会照拂武五娘这个转了好几道弯儿的亲戚,至于其它的关系,他想都没有想。
武五娘是个聪明人,她当下便听出了崔幼伯话里的意思,激动的表情瞬间暗了下来,呐呐的说道:“那、那就多谢表兄了!”
说罢,她便垂首沉默。
为了打破有些尴尬的气氛,崔幼伯主动转换话题,问道:“对了,方才表妹说是来投亲,不知是哪户人家,一切可还顺利?”
武五娘抬起头,看了眼四周的宾客,低声道:“一切都很顺利,我的那位远房舅父就是郭别驾,他是我母亲的族兄,虽已出了五服,但对母亲、舅父颇为照拂。
四年前,我随夫君去兰州做官,偶遇了郭舅父,舅父对我们夫妇很是关照。两家也时常有信件往来。后来,舅父听说了夫君的事儿,便要接我来湟水,只是我当时还要为先夫守孝,这才——”
郭继祖是武五娘的舅舅?
崔幼伯的眉头微微一皱,那股不舒服的感觉愈加强烈。
现在他与郭继祖的关系很微妙,上次贺鲁兵围湟水的时候,郭继祖主动退了一步,提醒了他某些事。
而崔幼伯呢,也没想跟郭继祖结成死仇。既然对方有心退让,他便适时的表示一二。
大家都是混官场的,自是明白‘没有绝对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的道理,大敌当前,两人的共同利益受到了威胁,他们很自然的结成了暂时同盟,枪口一致对外。
但这种暂时的和解,早在贺鲁退兵的那一刻失去了效能。
如今,两人又站到了利益的对立面。
只不过这次郭继祖学聪明了,不再执杖明火的与崔刺史作对,而是将一切都转移到了地下,过去的一年间,两人没有什么大的冲突,但私底下都是小动作频频。
别看着崔幼伯貌似占据了绝对优势,已经牢牢的控制住了鄯州。
但人家郭继祖在鄯州的十几年也不是白呆的,他的故交属下遍布鄯州的大小衙门,这些人既忌惮新刺史的威信和狠辣手段,但也被郭继祖许下的重赏所吸引。
经过郭继祖的一番串联,用真金白银做敲门砖,着实笼络了不少人。
是以,鄯州又出现了刺史与别驾相争的情况,且双方身后各有不少中低层官吏追随,两方人马,你来我往,各有斩获,也各有损失。
总的来说,崔幼伯赢得多一些。
就在这样的时刻,武五娘忽然冒了出来,偏又是那样诡异的身份,这是偶然,还是人为?
崔幼伯微微眯起眼睛,大脑飞快的运转着。
为何崔幼伯说武五娘的身份诡异呢?
说实话,当年他对武五娘也曾有过心动,武五娘长得好、脾气好、教养好、学识也不坏,怎么看都是个极恰当的红颜知己人选。
只是两人相处的时间太短,又有萧南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看着,这才没有继续发展下去。
但在崔幼伯内心深处,仍保留着对武五娘最美好的回忆,方才初次看到武五娘,他也有种隐隐的高兴。
男人嘛,尤其是个古代男人,想让他对一个女人死心塌地、只肯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当然,他也没想着要跟武五娘如何如何,目前而言,崔幼伯还是更喜欢、更倚重自己的娘子。
但能有个有共同语言的红颜知己,也不是件坏事嘛,尤其在他只身一人身处异乡的时刻,武五娘这个‘故人’的出现,他还是真心欢迎的。
可为何这个红颜知己偏偏是对头的远房外甥女?
这是不是郭继祖的又一个诡计?
崔幼伯正满心疑惑的思索着,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原本还悠闲聊天、品茶的宾客们四下里逃散开,四五个身着玄色胡服的男子手持胡刀闯了进来。
“不好,有刺客!”
崔幼伯心头警铃大振,紧接着,耳边传来一声惊恐的女声:“崔郎,小心!”
话音未落,一只羽箭从崔幼伯的背后破空而来,目标直指他的后心……
PS:照例补昨天的。
第323章 流言
崔幼伯后勃颈的汗毛直竖,出于本能,他的身子迅速往一侧躲去。
但有个人比他的反应还要快,一把推开崔幼伯。
崔幼伯一个不防备,直接被推了出去,在惯性的作用下,他直接扑倒在地上。
就在崔幼伯摔倒的那一刹,耳边响起一声尖利的女声惨叫:“啊~”
武五娘捂着肩膀倒在地上,而她的肩膀上,插着一根还在微微发颤的羽箭。
“来人,快来人,抓刺客!”
“崔刺史,您怎么样了?可否受伤?”
“郎君,郎君~”
一时间,热闹的宴集变得愈加热闹,郭家的护卫们纷纷抄起横刀,飞快的将几个玄衣男子围了起来。
崔幼伯的几个护卫则飞奔至主人身侧,背靠主人、面朝外的围成一个圈,密密的将崔幼伯保护好。
与此同时,阿大还用堪比雷达的双眼一寸一寸的扫描着庭院外的高树,方才那支射向崔幼伯的箭,就是从墙外射进来的,阿大料定,墙外那几株大树上定隐藏着刺客的神箭手。
崔幼伯狼狈的爬起来,见武五娘中箭倒下,忙快步跑到她近前,连声唤道:“表妹,武家表妹,你醒醒~~”
武五娘艰难的睁开眼睛,瞧了眼崔幼伯,喃喃道:“还好,你、你没事……我果是个不祥的人呀~~”
说着,她头一歪,昏死过去。
“武家表妹?!”
崔幼伯说不出什么滋味,按理说,人家武五娘舍身替自己挡箭救了他,他该感谢人家才是。
可不知为何,他总有种违和感,总觉得这刺客来得太蹊跷了。
不能怪他多疑。
实在是这些刺客的出现大有问题呀。
就算那些身着胡服的是贺鲁部派来的人,但他们如何混入湟水,又如何混入守备森严的别驾府?
尤其是郭别驾与自己不和,如今救他的又是郭别驾的远方亲戚。
整件事,不管怎么看,崔幼伯都有理由怀疑是某人导演出来的一幕戏。
而那些刺客,也极有可能是由郭家的护卫‘友情客串’的。
一想到这个可能,崔幼伯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看向武五娘的目光非常复杂,心中低语:在这出戏中,你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崔幼伯的这个表情激怒了武五娘身侧服侍的一个小丫鬟。
只见她正跪坐在武五娘身侧,卖力的哭嚎着,脸色的脂粉都糊在一起,无意间抬眼的当儿,正好对上冷静肃然的脸,她也顾不上哭嚎了,直接冲着崔幼伯喊道:“崔郎君,我家娘子舍身救你,你不说心生感激,却做出这样一副表情。怎的,我家娘子救你还错了?!”
被个小丫鬟指着鼻子骂,这对崔幼伯而言,绝对是第一次,他神情一窒,竟没有立时反应过来。
倒是护在外侧的阿大听了,忍不住呵斥道:“放肆,我家郎君是什么人,岂容你这般不敬?”
小丫鬟先是被吓了一跳,旋即回过神儿来,更加尖利的哭喊道:“哎呀,你们、你们还讲不讲道理?我家娘子是为了救你家郎君才受伤的,如今生死不明,你们、你们非但不赶紧寻人来救治娘子,还这般、这般——”
小丫鬟想了半天,实想不出更恶毒的咒骂,再兼之她对崔郎君还是颇为忌惮的,瘪着嘴儿闷了半天,才丢出一句:“你们欺人太甚!”
阿大正欲还口,崔幼伯摆摆手,喝止道:“阿大,不得无礼,这位小娘子说得没错,武家表妹舍身救了我,我自是感激,只是,小娘子,现在刺客尚未擒获,表妹的伤势又重,并不好随意挪动。”
正说着,那边郭家的护卫已经占据了优势,牢牢将几个黑衣刺客控制在一个小圈子里,只需持刀的手轻轻划过,便能了结那些人的性命。
崔幼伯见状,忙喊道:“刀下留人,要活口!”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冲着阿大等人使眼色。
阿大会意,留下三人继续保护崔幼伯,自己则带着两个兄弟飞身赶去‘帮忙’擒获刺客。
但,崔幼伯的话音犹在耳边回荡,那些护卫已经手起刀落,将几个蒙面刺客悉数砍死!
崔幼伯大怒,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他直接丢下武五娘,大步流星的赶了过去。
阿大等几人忙护在崔幼伯身侧,簇拥着他来到几个死透了的刺客近前。
郭继祖也赶了过来,他先凑到崔幼伯近前抱拳行礼,“都是属下治家不严,竟让刺客混入府中,险些伤到郎君,属下真是罪该万死。”
崔幼伯的俊颜气得通红,他深觉自己被郭某人戏弄了,他语气不善的回道:“郭别驾客气了,我倒觉得别驾府上的奴婢们甚是‘听话’。”
他故意拖长了最后两字的语调,别有深意的看着郭继祖。
言下之意,他已经识破了郭继祖的伎俩,不管对方导演这出戏到底为了什么,他崔幼伯一概接着!
郭继祖却似没听出崔幼伯的话里深意,转身怒骂几个动手的护卫,“大胆的死狗奴,没脑子又没耳朵的蠢货,竟不知留个活口?!”
几个护卫被骂得低下头,不敢做声。
郭继祖继续骂着,越骂越难听,坊间最粗俗的话语直接砸了过去。
其中一个护卫实在忍不住了,抬头低声辩解道:“属下也是为了刺史和诸位郎君的安全,这才尽快将刺客斩杀。万一、万一……”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直至消失不见。
一直瞪着他的郭继祖,直接飞起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怒骂道:“好个伶牙俐齿的死狗奴,都这般时候,还敢狡辩?”
嘴里骂着,郭继祖的脚也没停,挨个将动手的护卫们踹了一通。
许是巧合,其中一个被踹翻在地的时候,手里的横刀不小心割断了身侧刺客的面巾。
“咦?这、这不是那日被贺鲁裹挟的娄大郎嘛,当时刺史仁慈,特意许他们进城,别驾还给他们安排了差事,他们怎么……”
人群中有人忽然高喊一声,手指指着那露出真面目的此刻,用在场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嘀咕’着。
郭继祖还欲踢打几个护卫,听到这话,下意识的看向崔幼伯,见他一脸惊愕,这才也大声‘啊’了一声,劈手夺过某个护卫的横刀,逐一挑开那些刺客的面巾。
“呀,还真是,这个是胡三。”
“恩恩,那个我也认得,姓什么我忘了,但肯定在城门楼上见过他……”
围观的宾客中接二连三的发出惊呼声,很显然,这些刺客,都是那日趁乱混入百姓中的突厥密探。
崔幼伯缓步走到近前,低头仔细看着,他心中一片寒意,果然,这几个面孔他都有印象,因为这些百姓,他见了不止一面。
那时,被裹挟的百姓们进了城,虽无性命之忧,却也被贺鲁困在了城里。
他们都是从家中被强行驱赶出来的,身上没钱没粮,崔幼伯担心他们受饥寒,便每家选了一两个青壮去衙门、或是折冲府帮忙。
不拘是搬运粮食、还是混入府兵中充数,也是个差事,每日都能领些米粮,让一家人不至生计无着。
这些百姓们都是知恩图报的人,见刺史事事都为他们考虑清楚,干活的时候就分外卖力。
后来,有十几个表现出色的壮汉,直接被郭别驾编入州府的差役,贺鲁退兵后,他们便留在了县城。
“他们、他们竟是突厥人?”
崔幼伯细细观察着,果然发现他们在相貌上的些微不同,脑中乱成一团。
这一刻,他自己都不能确定,方才那一幕到底是有人背后策划,还是真有刺客要刺杀自己。
而武五娘则是在事前不知情的情况下,奋身救了自己!
……
半个月后,京城。
清晨,萧南难得的没有出门,倒不是她忙里偷闲的想做些什么,而是前几日接到小柳氏的拜帖。
萧南算了算时间,唯有今日上午有空闲,她便回帖邀请小柳氏今日来荣寿堂做客。
话说崔守仁去世后,荣康堂便正式分了家,崔泽一房继续住在荣康堂,崔鸿留在洛阳,而崔润一家则搬到距离崔家不远的一处宅院。
崔惠伯和小柳氏也跟着般进了新家。
不过,因崔六郎是庶子,且京中新宅需人看护,崔润便将他们夫妇留在了京城,只带着嫡子崔仲伯回乡守孝。
这几年,经过柳氏的不断渗透,崔惠伯夫妇的感情越来越淡漠,而小柳氏也不再像过去一样,全心全意帮他筹谋。
小柳氏的生活重心发生了转移,如今只悉心教养记在自己名下的庶子崔令德,把好家里的产业和自己的嫁妆,顺便再努力弥补下过去犯下的过错。
比如,她曾数次算计萧南,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她真是傻透了,为了夫君,她情愿做坏人,什么阴损的坏事都做了,结果呢,男人被小妾抢去了,自己却徒惹萧南的怨恨。
为了自己母子的将来,也为了赎罪,几年来小柳氏对萧南甚是恭敬,一旦有什么自己能帮得上忙的事,她便积极的去做。
这不,她刚刚听闻了某位亲戚的流言,就匆匆跑来告诉萧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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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4章 最后一次
“六嫂,今儿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呀,呵呵,几个月不见,六嫂的气色愈发好了呢。”
萧南客气的将小柳氏迎进门。
不得不说,这两年小柳氏的努力还是颇有成效的,她与萧南的关系虽还没有亲密如一家人,但两人往年的恩怨已经彻底消除,萧南面对她的时候,至少能把她当普通的堂房嫂子看待,且,说话的时候,也不是那种过于标准的客气,时不时的还能开个小玩笑。
这恰是小柳氏最想得到的结果,她浅浅一笑,回道:“自是二月初二的春风把我吹来的咯!”
此话大有深意,两个心知肚明的女人相视一笑。
原来,今年积微学院开学,小柳氏将崔令德也送了去。
古代宗族观念极重,似他们这般把自家孩子送进自家人办的学院,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哪怕萧南和小柳氏的恩怨尚未化解,小柳氏打出‘一家人’的旗号,萧南也不好拒绝,甚至还要把学费免了。
社会大环境如此,倘或萧南拒收崔令德,就是崔幼伯那儿也会有意见。
但,小柳氏不是普通内宅妇人,她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当年能在那么困难的情况下与嫡婆婆柳氏周旋,且毫发无损,就知道她是个极伶俐的人。
她不会像崔惠伯那般,不肯掏一文钱就把儿子送到积微学院,还做得如此理直气壮。
没错,崔惠伯说得很有道理,一笔写不出两个崔字,可崔幼伯夫妇毕竟是过继出去了,且自己这边也不是人家嫡亲的兄长,隔房的堂兄弟,还能这般‘理所当然’的沾堂弟的光,小柳氏真心做不来。
什么,你说咱们是一家人?
开玩笑,人家萧南的两个弟弟也在积微学院上学,萧真、萧直两兄弟与萧南才是嫡亲的一家人,可人家还是严格按照学院的规矩入学,学费什么的更是分文不少。
更不用说,他们夫妇曾多次害过崔幼伯两口子,如果他们不识趣的继续摆兄长的谱儿,把萧南惹急了,慢说崔令德进学院无望,他们两家的关系还会彻底破裂呢。
小柳氏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断不会做这种傻事。
她先是正儿八经的带着崔令德来拜会萧南,然后异常诚恳的提出,“阿德渐大了,也该启蒙了,早就听闻积微学院的盛名,只是第一年我家阿德年纪太小,好容易到了岁数,呵呵,还请弟妹不要嫌弃阿德愚笨呀!”
还不等萧南回话,她就很爽快的把一沓飞钱推到萧南榻前。
萧南见她这般,也没有推辞,痛痛快快的把十万贯的学费收下,然后亲自给崔令德写了一份入学通知。
就这样,崔令德今年二月初二便正式成为积微学院初年级的学生一枚,萧南还体贴的安排他与长生住在一个小院。
见此情况,小柳氏愈发肯定自己的做法,也渐渐摸准了萧南的行事作风——不管做什么,都要按着‘规矩’来。
没错,只要她恪守萧南的规矩,谨守自己的本分,她与萧南早年的夙愿定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她也终将能成为萧南的‘自家人’。
小柳氏方才那句话,暗含感谢之意,不过,她们在名义上毕竟是自家人,若动辄把‘谢’字挂在嘴上,就有些过于外道了。
是以,小柳氏才会如此隐晦的表达出来。
萧南也明白,唇边的笑纹加深了许多——她就知道小柳氏是个颇会做事的人。
当年害她的时候,毫不手软,如今的诚心悔过、刻意交好,也是雷厉风行。
萧南不是圣母,她不会忘了小柳氏对她的种种暗害,不过她又是个心软的人,近几年相处下来,她发现小柳氏是真心知道错了,且在极力弥补。
萧南仔细想了想,其实,那时小柳氏动作频频,但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小动作,她并没有真向自己下杀手,也算不上什么不死不休的仇敌。
重生这些年,萧南经历了许多事,也想明白了许多道理,相较于整日计较复仇、报复,她反倒更想经营自己的家庭和事业。
她连白氏和李敬都放下了,更不用说一个小柳氏了。
就让她最后一次再信一回‘人本善’吧,萧南望着小柳氏的笑脸,心中默默的说道。
小柳氏与萧南寒暄了几句,又郑重的道了谢,直说儿子自从进了积微学院,愈发知道上进了,且学业大有长进。
为了渲染效果,小柳氏还特意列举出几个例子当佐证,什么儿子的字写得有模有样了,什么儿子竟学会用算筹了……
最后,小柳氏又重点夸奖了长生一番,说他不止聪明伶俐,还很懂事,是个知道照拂族弟的好兄长。
像天下所有父母一样,听到有人夸奖自己的儿子,萧南也不由得唇角上扬,嘴里却说着:“哪里哪里,长生也说阿德年纪虽小,却很知道用功,性子也好,与同窗相处得非常融洽呢……”
两个母亲相互夸奖了一番对方的儿子,现场的气氛瞬间热闹了几分。
小柳氏看差不多了,斟酌着词句,缓声问道:“对了,还有一事,”
她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委婉的说道:“弟妹可还记得我那位武家表妹?”
武家表妹?
谁呀?
萧南这些日子很是繁忙,一时忘了那个曾让她颇为忌惮的女人。
好一会儿,她眼中的疑惑才缓缓褪去,随之换上的是一抹警觉——好端端的,小柳氏提她作甚?
小柳氏一直悄悄观察着萧南的神情,见她面露不虞,心中微微叹息,她就知道,萧南怎么可能忘了那个意图抢夺自家夫君的女人?!
“可是武家五娘?”
萧南定了定心神,缓声说道:“听说前些年她嫁了位极有才能的进士科新郎君,随后还跟着郎君去外地赴任……六嫂不说,我都险些忘了,呵呵,一转眼,几年过去了,我一直都未曾再见武家表妹呢。”
小柳氏扯了扯嘴角,有些不自然的说道:“不止弟妹,我也好几年没有她的音讯了。还是前几日,偶然接到远在西北的闺阁旧友的信,我那位好姐妹在信中提到了武表妹,说她的夫君三年前过世了,可怜她为亡夫守足了孝,也不肯离开西北,如今被湟水的娘家族亲接了去!”
小柳氏絮絮叨叨的说了那么多,唯有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
果然,萧南一听到‘湟水’两个字,她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皱。
武五娘在湟水,而自家夫君也在那里,孤男寡女,昔日旧友,再加上那一表三千里的亲戚关系,萧南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到这两人定然‘重逢’了,没准儿,还会演绎出什么缠绵悱恻的浪漫故事呢。
不是萧南太过悲观,或是把崔幼伯想得太糟,而是事实摆在眼前。如果崔幼伯和武五娘没什么,小柳氏也不会特意跑来跟她说这事儿。
哼,定是湟水那边传出了什么不好听的话,小柳氏听到了风声,这才——
萧南原以为她早就对崔幼伯死了心,不知为何,听到这个隐晦的提醒,她的心竟有种丝丝抽痛的感觉。
她以为自己一直只当他是自己的‘合作伙伴’,绝不是鹣鲽情深的伴侣。
可如今,一听说崔幼伯和武五娘有机会见面,甚是有可能‘重续前缘’,她就忍不住的气闷、发慌,好想找个地方发泄一番。
小柳氏极有眼力见儿,瞧着萧南神色不对劲,便匆匆告辞了。反正她此行的目的都达到了,再待下去也无益,她根本不想目睹萧南失态的样子。
还好,萧南的理智还在,她虽心情极度不爽,但还是起身相送,一直把人送到了中庭。
目送小柳氏离去,萧南脸上的笑容再也撑不住了,她阴着一张俏脸,闷声走回葳蕤院。
回到正寝室,萧南一屁股坐在壶门大炕上,炕上整齐的摆放着两套寝具,一套是自己的,另一套则是崔幼伯的。
虽然这人离京已经一年多了,但每每看到他的寝具,萧南就有种丈夫还在身边的感觉,半夜梦醒,她有时还会抱着崔幼伯的枕头发呆。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对崔幼伯生出了眷恋之情?
萧南心中的怒气无法抑制,她直接抱起那只精致的枕头,用力朝一侧的墙壁甩去。
啪!
哐当!
枕头狠狠的砸在墙壁前摆放的百宝阁上,紫檀雕琢的木架剧烈摇晃了几下,放在最上方的一个长条匣子被震了下来。
那匣子从高处猛然跌落,力道极大,直接将盒盖摔开了,几卷裱糊细致的画轴纷纷滚落出来。
有一卷画轴上的红线也被摔断了,画卷咕噜噜的展了开来,一路延伸到萧南的脚边。
萧南低下头,目光滑过那画卷,只见上面画着一个宫装美妇,二十几岁的年纪,一脸恬静的低头看书。
那美妇很眼熟,赫然就是萧南本人,这是她二十七岁时,崔幼伯送给她的生辰礼物。
其实不止那一年,自她生了灵犀,崔幼伯每年都会亲手雕琢一根簪子、外加一副画像送给她。
萧南鼻头微酸,起身捡起那些画轴,一一展开摊放在大炕上,她逐幅观看。
忽然,她发现了一个问题,这些画像虽然画得都是她,但画中人的五官和表情却有细微的不同。
哦不,更确切的说是一种莫名的韵味。
也不对,应该说是作画者的态度略有不同。
萧南发现,最早的一两张,崔幼伯画得很用心,但他的画笔只停留在了表面上,并没有将‘模特’的神韵画出来。
而随后几张,崔幼伯画得越来越传神,他甚至连萧南眼中的光彩都画了出来。
这、这……意味着什么?
是不是代表着,崔幼伯渐渐把自己放在了心上?
所以才会格外关注她的一颦一笑?
萧南猛地生出一抹希望,她望着大炕上的一排画像,心中竟有种念头:或许,或许她可以再给崔幼伯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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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5章 夫妻
萧南仔细的将画轴一一卷好,放回匣子里,然后小心的摆放好。
寝室里只有她一个人,但不知为何,那个男人的气息似乎还在鼻端萦绕。
深深吸了口气,萧南下定决心,起身来到厅堂。
堂屋里,灵犀和长生正在逗弄几个弟妹,阿嫮则乖巧的跟在长姐身边,偶尔附和的低语两句。
长顺比四胞胎略大些,今年快要四岁了,金枝把他养得极好,小家伙白白胖胖的,见人就笑,性子也和顺,他是几个孩子中,唯一一个能与长寿玩到一起的。
这不,过完三岁生日的长寿小盆友正一脸不耐烦的拿着柄小木刀胡乱舞弄,长顺则像个尽职的兄长,盘着小胖腿儿坐在长寿身边,全心的看护着他。
长寿的小胖爪子太小,握着那木刀柄已是困难,偏他还不老老实实的握着,挥来舞去的,不一会儿,他就把小木刀甩了出去。
还不等身边的乳母有所行动,长顺已经麻利的起身,将丢在不远处的小木刀捡了起来。
只见他拿着小木刀走到长寿跟前,轻轻的把刀柄递给他,笑呵呵的叮嘱:“给,阿弟,你玩儿的时候要小心哦,切莫伤了自己!”
长寿却冷着一张小胖脸,淡淡的说了句:“谢谢阿兄。”
至于长顺叮嘱他的话,他似是没有听到,仍兀自转动手腕,就甩着小木刀。
他这般模样,若是长生瞧见了,定要板着一张小脸,拉拉杂杂的训上半天。
偏长顺的性子绵软,也不气恼,一屁股坐在长寿身边,咧着小嘴儿,继续看着弟弟。
而另一边,长生正一本正经的给长泰、长宁两兄弟读书,还是那本《太公家教》,他读一句,让两只小的跟着读,然后长生再逐字逐字的解释一番。
灵犀和阿嫮则围着阿潇,她们倒没有读书,而是铺开一张画纸,给一个人玩七巧板的阿潇画画像。
更确切的说,是灵犀指导阿嫮画画。
许是受萧南的影响,崔家的几个孩子都喜欢工笔画法,画人物肖像更是一绝,就是刚刚开始学的崔嫮童鞋,在长姐的指导下也画得有模有样。
“嗯,还有这里、这里要添几笔——”
灵犀一边逗着小妹妹,一边指点大妹妹,抬眼瞥见萧南过来,忙拉着阿嫮起身行礼。
“阿娘~”
“母亲~”
两只粉嫩嫩的小萝莉齐齐屈膝行礼,阿嫮的手上还捉着一管毛笔。
萧南浅浅一笑,行至两人近前,笑道:“嗯,乖。你们做什么呢?”
灵犀伸手拉着萧南的手,让她去看阿嫮的作品,嘴里还不住的解释:“我教阿嫮画画儿呢,阿娘,您看看,她画得怎样?”
其实,小萝莉更想问的是‘我教得怎么样’。
萧南哪里听不出女儿话里的深意,她点了点灵犀的小鼻子,道:“哟,咱们灵犀也做夫子了?呵呵,那阿娘可还好好看看。”
说着,她附身低头细看,画卷上画着一个肥嘟嘟、粉粉嫩的小包子,只见她头上梳着两个小鬏鬏,盘着腿坐在厚厚的地衣上,埋头玩着什么。
真心说,这画画得很稚嫩,一看便是出自初学者之手,不过,这个初学者颇有几分天赋,画法稚嫩,画出来的人物倒还能看。
至少萧南看出画上画的是阿潇。
就冲这一点,她很满意的点点头,赞许道:“唔唔,不错,阿嫮画得很不错!”
说罢,她不意外的看到灵犀嘟着小嘴儿的模样,忙又补了一句:“灵犀教得也好!”
这下子,两只小萝莉都开心的笑了,尤其是阿嫮,虽有些羞涩,但眼中闪烁的惊喜却骗不了人。
萧南看了看那画像,又看了看满屋子的孩子,愈发坚定了心中的想法——崔幼伯是她的丈夫,是她孩子的父亲,她决不能退让!
和离什么的,太不实际了,灵犀眼瞅着都要九岁(周岁)了,若是按照虚岁,她都能开始考虑婚事了,在这种时候,她这个做母亲的岂能和离?!
还是那句话,婚姻是需要两个人一起努力的,之前崔幼伯表现出了一定的善意,那么现在也是她适时表达自己的心意了。
想到这里,萧南招手叫来长生和灵犀,给他们分派了个任务。
长生、灵犀听了母亲的吩咐,很是高兴,因为这件事,也是他们极愿意做的。
萧南吩咐完,扭头看到乖巧的阿嫮和憨厚的长顺,顿了顿,又道:“唔,阿嫮虽然刚开始学习画画,不过,咱们都是自家人,想来你阿耶看到你这般伶俐,只有高兴的份儿,断不会笑话于你。这样,你也跟着阿姊一起做吧。”
阿嫮已经六岁了,在生母的时刻提点下,一向乖巧,在崔家几乎是个小透明的存在。
这会儿见嫡母这般宽仁,她黑亮的大眼里溢满惊喜,高兴得话都说不出来,只连连点头。
接着,萧南又对长顺说,“你也已经启蒙了,听家里的夫子说,你写得字已经颇能看了,待会让你阿娘看着,你也写点儿什么,待明日一起送到湟水!”
长顺正凑在长寿身边,耐心的劝说他不要玩儿真刀,听了嫡母的话,他先是一怔,然后扭头看向金枝,见阿娘冲他用力点头,他这才爬起来,恭敬的行礼:“是,儿谨遵命!”
看到长顺一副小学究的样子,萧南的眸光闪烁了下。
倒不是她心虚,也不是她算计了金枝母子什么,而是在给庶子请夫子的时候,她稍稍动了点儿心思。
当然,绝不是什么歪心思,比如请个不妥的人来‘教坏’长顺神马的。
相较于暗害、养废等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阴谋,萧南用的是阳谋。
她直接给长顺请了个学识好、品德高的老先生做启蒙老师,这位老师样样都好,品德更是高尚得一塌糊涂,且是个地地道道的儒学大家。
但凡这种儒家学派的推崇者,都非常注重规矩、重视礼法,当然也格外推崇嫡长继承制。
所以,萧南觉得,有这样一位老先生做启蒙老师,从长顺刚开始记事起就让他知道一些道理,待他长大后,他便会谨记本分,不会想一些不属于他的东西。
更有甚者,直接把长顺教成个儒学推崇者,这样的他,可能都会鄙视自己的身份,今儿对嫡出的兄弟愈发恭敬、和顺。
而这,便是萧南想要的,前头咱说了,活了三辈子的萧南绝对不是什么圣母。
她为了拉拢金枝玉叶,这才让她们有生育的机会,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乐意有人来抢夺属于自己儿女的家业。
只要长顺安安分分的,甚至愿意辅佐嫡出兄弟,萧南不介意分给他一些家产,因为她不屑于做一些阴损的事儿,所以,她更愿意看到一个懂规矩、守本分的长顺。
事实证明,萧南的这个阳谋还是颇有成效的,——
首先,崔家上下,包括崔幼伯,人人都说萧南这个嫡母做得宽仁、大度,无意间为她的贤名又添加了一个佐证。
而长顺这边呢,他只跟着老夫子学了一年,言行越来越规矩,看顾嫡出弟弟(尤其是长寿童鞋)的时候,恭敬中带着亲近,非常符合他庶兄的身份。
萧南很满意,庶子、庶女老实本分,她也不吝啬给他们些好处!
萧南这边觉得满意,站在一侧的金枝、玉叶两人也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她们早就看明白了,若是自己守着本分,不争不抢,主母反而会关照自己所出的孩子。
而倘或她们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两人慌忙摇头,这个,她们想都不能想!
有些事,金枝、玉叶不敢想,但有些人就敢想。
比如武五娘!
那日武五娘以身挡箭的救了崔幼伯,崔幼伯不管是出于亲戚的情分,还是出于报恩的意图,他直接将人接到了刺史府,让府里最好的大夫给武五娘诊治。
另外又从京里带来的珍贵药材中拿出许多武五娘现在能用的药材,流水一样送到了她暂居的客舍。
接着,崔幼伯见武五娘身边只有两个服侍的丫鬟,且都是年幼不懂事的,他便从崔家的家生奴中挑选出四个经验老道的婆子派到客舍,反复叮嘱的让她们悉心服侍。
除了这些,崔幼伯每日办公完毕都会去客舍小坐,名曰探病,实则是聊天。
反正武五娘伤的是肩膀,又不是脑子、更不是嘴,哪怕生活不能自理,‘陪聊’还是木问题滴。
两人从诗词歌赋谈到近几年的人生境遇,从公开的话题,渐渐谈及私人问题。
但不管他们谈得是什么,看在外人眼中,便是崔刺史与武五娘交谈甚欢,两人‘感情甚笃’呀。
许多靠谱、不靠谱的流言便就此产生了。
对此,崔幼伯也有所察觉,不过,他也没办法呀,有些事他必须搞清楚。
哪怕流言有可能传到京城,哦不,不是有可能,而是必须,只有这样,某些人才能顺利破坏掉他与娘子的感情,进而毁掉他的家庭,让他内宅不宁,也就没有精力去管什么政务、仕途了。
不过……
崔幼伯暗暗咬牙,心说道:娘子,应该会相信他,而不是那些流言,对也不对?!
PS:嘿嘿,补昨天滴。顺便推荐一篇好文,不要扫雪的《嫡女归来》,嫡女归来,谋一世平安,守一世岁月静好!
第326章 回京
世间最奇妙的关系,莫过于夫妻,原本陌生的一男一女,因婚姻而结合,他们可以比血脉至亲都彼此信赖,也可以比宿世仇敌都彼此怨恨。
而崔氏小夫妻的关系有些复杂,至亲至疏两边都不靠。
崔幼伯曾经不止一次的总结过,他与萧南之间的关系,如今正处在微妙的状态上,说是亲昵吧,两人在闺房倒是挺‘亲’的,但是出了寝室的门,两人就又变得客气有余、亲昵不足了。
且,崔幼伯心里很清楚,萧南更看重几个孩子,而非他这个一家之主。
有时他甚至悲哀的想,如果他和娘子之间没有那么多孩子,他们的夫妻关系可能会走到一个非常艰难的境地,没准儿,还会和离。
如履薄冰呀——
夫妻关系微妙至此,崔幼伯不得不更加用心的经营,倒不是他忽然变成了爱家好男人,而是近几年的经历和崔、萧两家的祖先告诉他,想要在仕途上走得更远,或是事业取得更大的成功,他就必须把内宅摆平。
内宅不宁,妻妾相争,嫡庶不分,绝对是乱家之源。
自己的家都乱了,他又何谈治国平天下?!
当然,除此这个功利的原因在,他在感情上更倾向于他的家庭。
因为他深深的感觉到,父母是兄弟姐妹的,兄弟又各有自己的家庭,唯有自己的娘子儿女才是属于他的。
也只有娘子才会全心全意的为他筹谋,虽然萧南在某些事上动了心思,但出发点还是为了整个家庭好。
崔幼伯过去可能无法理解这份心意,但现在,经历了那么多,他对萧南,有敬有爱也有怜惜。
为了维持家庭的和睦,为了回报萧南,也为了表明心迹,他才会数次插手内宅的事儿,主动将几个无所出的妾侍处置掉,还狠下心来彻底‘处理’了阿槿。
崔幼伯相信,他的这些举动,娘子定然体会,或许她不会立时转变对他的看法(比如没有真正把他当夫君尊敬),但肯定会明白他的决心,进而更加相信他。
而这次的风波,将会成为检验他们夫妻关系到底如何的试金石。
崔幼伯心里这般想着,面儿上却不显,继续与武五娘闲聊。
许是两人聊得多了,说话间也不再似初见时那般拘束,武五娘主动提及了当年她出嫁、离京的惨痛经历。
武五娘自觉自己掩饰的很好,并没有表露出对崔家人的憎恨。
但崔幼伯是什么人呀,他原就对她有戒心,交谈的时候一直都在观察她的神情,说话的时候更是无比谨慎。
这会儿听了武五娘的‘诉苦’,不知为何,他总有种不爽的感觉——武氏什么意思,竟然在暗暗指责老夫人和娘子?
听她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在暗示,似乎若不是老夫人和娘子,她不会落得下嫁个寒门士子、远嫁他乡最后凄惨守寡的下场。
这、这叫什么话?
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崔大吐槽:咱是深有体验呀),且当初为她谈定婚事的是她的父母,她婚后过得不好,该怨恨的也是她的娘家,关他家老夫人、娘子什么事儿?!
崔幼伯越听越腻烦,表情实在控制不住了,双眉禁不住皱了起来。
武五娘却误会了,她以为崔幼伯是没想到自家娘子会这般霸道,害得一个无辜世家女落得如此凄惨的地步。
武五娘甚至在窃喜,或许、或许他在为自己心疼,或者惋惜——当初若没有萧氏从中作梗,他们早就成就了好事儿呢。
武五娘会这么想,倒也不是她自我感觉良好,而是她对崔幼伯的印象还停留在九年前(崔大怒: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另外她觉得,她与崔幼伯的基础很好,再加上她之前过得确实凄惨,崔幼伯也曾数次感叹她‘可怜’,最最重要的是,她武五娘可是崔幼伯的救命恩人呀。
并且,武五娘是拼着自己的性命救了崔幼伯,她的这种行为,只能用‘情’来解释,至少在外人看来,她与崔幼伯应该是有情的。
否则,只一个七拐八绕的亲戚关系,绝对不能令她舍身救个外人。
在武五娘想来,崔幼伯是个聪明人,旁人都能看透的事实,他也应当能领会。
武五娘了解男人,尤其是骄傲、自负的世家子,倘或有那么一个世家贵女,肯为了救他而舍弃性命,他暗自得意的同时,定会牢牢的记在心头。
即便无关情爱,他也不会把她想得太糟,至少会相信她,相信她的话!
也正是因为这份笃定,武五娘才不断的在崔幼伯面前暗示,她想让崔幼伯知道,他那个被满京城人誉为‘贤妇’的娘子,并不如面儿上表现得那般贤惠、大度。
萧氏不但不大度,相反她善妒,甚至还因此害得一个贵女潦倒落魄,只能依附远房亲戚过日子!
忍着怒气,听了两耳朵自家祖母和娘子的坏话,崔幼伯脸色极差的回到了书房。
坐在书案后,他沉默良久,足足过了一刻钟,他才缓缓挽起袖子,滴了几滴水在砚台里,拿起墨锭慢慢的研磨。
守在门外的澄心听到动静,忙推门进来,赶到书案前,恭敬的说道:“郎君,让奴来吧!”
崔幼伯将墨锭放在一边,又捉起一支毛笔,头也不抬的说道:“不必了,我这里不用你伺候,你出去吧!”
“是,郎君!”
澄心不敢耽搁,麻利的行了个礼,然后悄声退到门外,合上房门,重新坐回廊庑下的胡床上,继续听候差遣兼放哨。
打发了小厮,崔幼伯没有耽搁,抽出一张纸,用镇纸压好,把毛笔蘸足了墨,开始伏案写家书。
这次不同于平日的家书,崔幼伯写得很长,足足有三四页纸。
写完后,吹干墨迹,小心的将信折好,暂时放在一个带锁的匣子里,待雪娘子从京里回来后,再把信送回家。
就在此刻,窗外响起一阵熟悉的鸣叫声,崔幼伯忙起身来到窗前,拉开窗子,一道雪白的身影迅速从空中飞入窗内。
崔幼伯双手抱住揽入怀中,亲昵的用手摸了摸它的羽毛,笑道:“正想着你呢,你便来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抱着雪娘子往里走。
坐回书案后,崔幼伯将雪娘子放在案几上,从它的右爪上解下一个木纹信筒,拍拍它的脑袋,然后扬声道:“来人!”
书房的门瞬间被打开,澄心躬身行礼:“郎君,有何吩咐?”
崔幼伯一指几上的雪娘子,吩咐着:“吩咐厨房给雪娘子准备些新鲜的肉食,另外,再让它好好休息一日,明天还要它送信回家呢!”
澄心连连点头,伸手抱过雪娘子便往外走去。
房门再次关闭,崔幼伯这才用钥匙打开信筒,抽出一沓厚厚的白纸。
“咦?这、这是阿沅的笔迹?”
崔幼伯打开第一张,发现这是一幅小幅的画像,画纸上画着四只身着统一服饰、长相却不尽相同的小包子。
再一细看,他才发现,这画像并不是出自萧南或是家里供奉的画师之手,而是他的宝贝女儿阿沅的手笔。
“唔,不错,几个月不见,阿沅的画技越来越好了……”
去年十月份的时候,崔幼伯曾回京述职,在家里停留了几日,那几天,他忙里偷闲的考校了儿女的功课,是以很清楚孩子们的情况。如今才过了不足半年,女儿的工笔画便有如此长进,他真的很高兴。
“噫?这是长生作的诗?唔,不错不错,措辞虽有堆叠之嫌,但立意不错,且还写出了几分意境……”
“嗯,这是阿嫮画的?阿嫮今年才几岁呀,她也学会画画儿了?”
“……哈哈,连长顺都能写家书了呀!”
翰墨接替澄心守在书房外,他刚刚坐定,便听到里面的郎君一阵又一阵的大笑。他心里忍不住嘀咕:啧啧,也不知道夫人跟郎君说了什么,竟让郎君如此开怀!
足足笑了一盏茶的功夫,崔幼伯才渐渐恢复了常态,他将儿女们的作品一一放好,最后目光停留在萧南的家书上。
这封信也很长,在信中,萧南将家中琐事、学院趣事以及几个儿女的学习、生活情况都巨细靡遗的写了出来。
其中,她着重描述了下几个儿女的情况,长生如何稳重啦,阿沅如何懂事啦,四胞胎如何顽皮啦,阿嫮如何乖巧啦,长顺如何憨厚啦…
为了表明自己所言不虚,她还特意写了几个孩子的趣事。
萧南的文笔不错,寥寥数语便将孩子们的可爱‘描绘’得淋漓尽致,哪怕崔幼伯未曾亲见,只读这些语句,他的脑海中便能浮现出儿女们玩闹哭笑的可爱画面,嘴角便忍不住的往上翘。
许是萧南写得太温馨了,崔幼伯忽然非常想家,他甚至想尽快把鄯州的事务料理清楚,然后尽快回京。
回京,也就是回家!
崔幼伯这边只能想一想,而洛阳那边的崔泽等人却已经开始做着回京的准备了。
因为他们的孝期满了,崔泽或许不用回京,但崔彦伯等几房的嫡长子却是必须回去的。
另外大夫人和王氏也都惦记着家里,她们比男人们更加热切的期盼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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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7章 匪夷所思
荣康堂,星汉院正堂。
韦氏盘腿坐在榻上,身子斜靠在斑丝隐囊上,手里拿着一封书信,正静静的读着。
门外廊庑下的小丫鬟忽高声通传道:“郎君回来了!”
话音方落,三郎崔叔伯抬腿走了进来。
“郎君,回来啦!”
韦氏忙放下书信,起身相迎,亲手帮夫君解下夹棉罩袍,又从丫鬟的手里接过温热的帕子递给他,“擦把脸吧,去去寒气。”
如今虽已是早春二月,但春寒料峭,崔叔伯一路骑马从城外回来,双颊冻得通红。
随口道了声谢,崔叔伯接过帕子擦了擦脸,不经意间,目光扫到凭几上摊开的书信,张口问道:“咦,娘子正在看信?是何人写来的?”
韦氏正从丫鬟手里接过一盏滚烫的茶汤,嘴角还挂着一抹温柔的浅笑,听闻此言,笑容一窒,旋即道:“哦,没什么,呵呵,是大嫂给我的信。”
崔叔伯脚下不停,行至主位前,盘膝坐在矮榻上,随手接过茶盏,说:“大嫂?是了,阿耶和大兄的孝期满了,他们也该回京了。大嫂定是为了此事吧?呵呵,可是有什么事交代给你?”
韦氏紧跟夫君回到榻前,与崔叔伯相对而坐,她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抬眼看了看四周的丫鬟。
她的贴身丫鬟机灵,见状,便悄悄冲着几个小丫鬟摆了摆手,然后由她带领着退了出去。
清场完毕,韦氏才叹了口气,道:“郎君所料不差,大嫂正是为了这件事才写信给我,另外,她也提醒我一件事——”
说罢,她故意用眼睛偷瞄夫君,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崔叔伯轻啜一口茶汤,见娘子这般形容,不禁失笑,道:“娘子,你我夫妻间向来没有不能说的话,可是大嫂说了什么为难之事?”
顿了顿,崔叔伯似是想到了什么,表情有些尴尬的问道:“难不成与阿娘有关?”
你知道就好!
韦氏勾了勾唇角,这是她最满意夫君的地方,她家郎君虽也是科举出仕的读书人,但并不是死读书的酸腐文人,整日规矩、礼仪的挂在嘴边,而是个极懂得变通之人。
崔叔伯孝顺,这一点毋庸置疑,但他不是愚孝。当初大夫人犯了错,被老相公罚去感恩寺思过,那时崔彦伯、崔幼伯都担心得不得了,崔叔伯也担心,但他却觉得老相公做得对,那段时间,阿娘也做得确实过了些,是该好好‘静静心’。
当然,这种话崔叔伯不敢跟外人说,就是妻子跟前,他也不好明言。
但韦氏与他夫妻二十多年,早就彼此了解,哪里看不出夫君的真实想法。不过,还是那句话,在孝字大如天的年代,有些话他们夫妻心知肚明,却不好说得太透。
是以,但凡牵扯到大夫人的话题,韦氏会刻意漏一点,但又故意说得含含糊糊。
反正他们夫妻都心里明白,只要意思传达到了,也就可以了。
只见她微微颔首,表情略带无奈的说道:“大嫂说,阿娘这几年在洛阳,一心为阿翁守孝,至诚至真,险些熬坏了身子……最近一两个月,阿娘的精神愈发‘不好’了。”
崔叔伯听出妻子刻意指出的重点,他也不禁一叹,道:“阿娘毕竟上了岁数,这般辛劳,难免——”
老人家上了年纪,难免‘老糊涂’了呀。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老大(即崔彦伯)是个近乎愚孝的人,不管阿娘提出怎样离谱的要求,他都能竭尽全力的满足。
大夫人原就有些‘老糊涂’了,再有这么个百依百顺的儿子供着,如此几年下来,她还不定变成怎样的不可理喻呢。
好吧,为人子女,实不该非议长辈,可、可大夫人做得某些事,实在太不靠谱了。
就拿几个月前那件事来说吧。
话说当年王氏回洛阳的时候已经身怀六甲,回到洛阳没几个月便顺利产下一个男婴,阖家很是欢喜,虽不能大肆庆贺,但还是在家里摆了些素菜,略略庆祝了一番。
尤其是崔彦伯简直高兴坏了,这个小家伙可是他的老来子呀,如今他的长子长女都已成亲,马上是要做祖父的人了,居然又有了个儿子。
这证明什么?证明他崔彦伯还不老啊!
不管他在其它方面做得如何,但在做男人这一点上,他还是很成功滴。
所以,崔彦伯非常疼爱这个小儿子,郑重的请父亲给孩子赐了名,崔泽也觉得小孙子来得是时候,便大笔一挥,亲自写了‘崔令旸’三个字。
崔彦伯这边呢,又因着在家守孝,手头上有大把大把的时间,他便每日都要亲自带着幼子。
发展到后来,倘或有一天看不到小儿子,他就没着没落的。
而王氏呢,也异常疼爱这个孩子,不过她是崔家的宗妇,要主持中馈、料理一大家子的庶务,以及对外的交际。
虽然还在孝期,但该有的人情往来还是不缺的。
王氏很忙,忙得几乎没时间照看孩子。
起初还好,上有崔彦伯看着,左右有乳母、丫鬟,小家伙被照料得极好,王氏也能放心的去料理家务。
但几个月前,大夫人不知听了谁的挑拨,硬要把小孙子抱来养,还跟崔彦伯哭诉,说她上了年纪,愈发孤独寂寥,便想亲自养个孩子,一来她能有个寄托,二来也是帮王氏分担些。
崔彦伯呢,见老母说得伤心,只觉得愧疚——他竟只顾着自己高兴,却忽略了阿娘,真是太不孝了!
而且,王氏的辛劳,崔彦伯也看在眼里,他想了想,觉得阿娘说得有理,便硬着心肠,将哭闹不休的小儿子送到了大夫人的院子里。
听闻这个消息,崔叔伯夫妇都纷纷摇头,觉得老大这么做,绝对会害了孩子。
当然,他们不是说大夫人这个亲祖母会伤害自己的孙子,而是她毕竟上了年纪,自顾不暇,哪里还能看顾一个两岁大的孩子。
要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淘气的时候,倘或一个不留神,就有可能出大事儿。
真若出了事儿,崔彦伯还能去寻大夫人要说法?!
除此之外,还有一则,那便是老人养孩子,不管她原本是个怎样睿智、明理的人,对上孙儿,难免骄纵。
若大夫人一味的宠溺,再纵出一个‘天真烂漫’的‘崔家玉郎’、或是京城纨绔,那才是真真害了孩子一辈子呀。
而事实证明,崔叔伯两口子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崔令旸小盆友被抱走的时候,已经由崔彦伯手把手的教了十几个字,太公家教也背得滚瓜烂熟。
结果,在大夫人跟前待了没半年,小家伙就变得只知道在院子里疯玩儿,写字、背书神马的,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见此情况,王氏万分心焦,偏她又不能跟夫君抗议,毕竟亲手把孩子抱走的就是他,她若是说了什么,崔彦伯定会不悦。
到时候,不但孩子要不回来,他们夫妻还会心生嫌隙。
王氏到底聪明,在家里苦思了好几日,某日给大夫人请安的时候,很是恭敬的表示,洛阳祖宅的事务太多,她实在忙不过来,烦请大夫人派两个得用的婆子给她。
大夫人见状,很是得意,先是故作姿态的拿捏了一番,见王氏一味恭敬谦让,不管自己说什么,她都低头顺眼的连声称是,这才心满意足的点头,将赵妈妈和葛妈妈指派给王氏,‘辅佐’她管家。
王氏高兴的接收了两位妈妈,第二日,大夫人便命人叫来崔彦伯,直说自己身子越发不好了,担心看顾不好崔令旸,更没精力督促他学习,让崔彦伯把孩子再抱回去。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就算崔彦伯再愚钝,他也明白了什么。
偏他还顾着个‘孝’字,依然恭敬的听从母亲的安排,没有半句怨言。
对此,崔叔伯只有叹气的份儿。
如今阿娘要回来了,且看娘子的表情,崔叔伯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得出来,阿娘定有起了什么歪主意,而兄长貌似也默许了。
唉,平静了几年,家里又要其风浪咯。
崔叔伯默默的在心底叹息。
韦氏却在想,蛮横的婆母回来了,也不知道‘西边’知道了没有。唔,看来,她要抽空去荣寿堂跟萧南聊聊。
其实,韦氏多虑了,王氏既给她写了信,同是妯娌,自然也不会漏掉萧南。
且王氏还想着让萧南对上大夫人,好生克制婆母一番呢,更不会忘了‘提醒’她。
“呵呵,大伯母要回来啦!”
萧南坐在矮榻上,身侧放着个熏笼,她读完王氏的信,不由得莞尔。
虽然她将安插在大夫人身边的眼线都撤了回来,但在洛阳,她仍留有不少人,是以,大夫人的情况,萧南知道得一清二楚。
她却不以为然,心说话:大夫人已经很‘疯’了,她还能‘疯’到什么地步?
但很快,萧南便知道王氏在信中说的话,绝不是危言耸听。
半个月后,洛阳崔家除了服,崔泽携家小返回京城。
得到消息的萧南,带着几个孩子赶往荣康堂。
待行了礼,长生领着弟弟们去了相公的书房,任由祖父考校功课;而萧南则带着几个女儿去陪大夫人说话。
寒暄没两句,大夫人便直奔主题。
萧南听了大夫人的话,只惊得目瞪口呆,她真是没想到,才两年半的功夫,大夫人竟变得这般不可理喻,而她提出来的要求更是匪夷所思……
PS:嘿嘿,01年的最后一更,谢谢亲们的支持。
新年快乐~~
除了请假,某萨从来没有开过单章,今儿也破例一回,咱们说点儿闲话。
再有不到两个小时,2013年就要过去了,在过去的一年间,亲们过得如何?
应该是幸福、快乐的吧!
某萨觉得很幸福、很充实,家人健康、家中喜事不断,自己能继续写文,亲们能一如既往的支持,让某萨觉得,过去的一年真是太美好了。
在新年即将来临之际,某萨衷心的祝愿大家幸福、安康、和乐、顺遂……
另外,也容许某萨再一次感谢大家,是亲们让某萨可以如此的幸福,是亲们让某萨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所以,谢谢大家,O(∩_∩)O谢谢(九十度鞠躬ing)
最后,亲爱滴们,新年快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