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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萨琳娜     弃妇的极致重生txt下载     弃妇的极致重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00章 狼烟起

    或许,放弃一次这么好的名正言顺离开险境的机会,很多人会不理解。

    崔幼伯相信,为他求情的长公主岳母可能会气他‘不知好歹’,但他的娘子定会理解他,也会帮他在众位长辈面前解释。

    所以,崔幼伯给皇帝写完密折,又跟远在京城的妻子写信解释了一番。

    因说得都是心里话,崔幼伯写得极为顺畅,几乎是文不加点的一气呵成。

    写完信,他轻轻吹着满是墨迹的信纸,待墨迹干了,他便小心的折起来,将折好的纸条卷成纸卷小心的塞进特制的木纹圆筒里。

    这个信筒,是鹞子送信时专用的,当初他见了李荣给他(其实是给萧南啦)写信时用到过。

    那时,他心思一动,便建议娘子,仿照李荣的信筒,命崔家的匠人们赶制了一批一模一样的,留下两个自家用,其它的全都送到了鹞子坊。

    并规定,凡是购买鹞子的顾客,鹞坊都会免费赠送信筒两只,以便顾客通信时使用。

    那段时间,萧南只顾着忙学院的事儿,一时疏忽了鹞坊的生意,听了崔幼伯的建议,深觉有理,当下便把特制的信筒送到鹞坊。

    过了几日,侯二郎反馈说,信筒很受欢迎,因为制作信筒的材料极好,刀砍不坏、斧劈不烂,一旦上了锁,没钥匙的人甭想把信筒弄开,确保了信件的安全。

    这样一来,即便送信的鹞子出现意外,被人抓获或是射伤了,当然这几乎不可能,但凡事都有万一,倘若出现了这样的万一,鹞子落入旁人手中,有特制的信筒在,自家的信件也不会被不相干的人查阅。

    发展到后来,有些人甚至为了得到这样的信筒,而特意去购买鹞子,鹞坊的生意一时更加火爆。

    这次来鄯州,崔幼伯不止带了两只鹞子,似这样的信筒也带了四对,给京中和洛阳的信件,也都是由它们完成。

    用得时间久了,崔幼伯隐隐生出一个念头,只是还不成熟,待他彻底理清思路,便给皇帝上奏折。

    他虽不想回京,可并不愿离皇帝太远,哪怕时时用密折骚扰下皇帝也好,以免日子久了,他与皇帝情分会渐渐淡去。

    崔明伯静静的站在一边,看着崔幼伯写完信,见他没有什么要务了,才凑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问道:“肃纯,你的意思是,那边真的会动手?”

    他的手指向瑶池方向,还是那句话,不到贺鲁真正动手的那一天,他们说话的时候都要慎重。

    崔幼伯点点头,有些沉重的说道:“如今已近深秋,转眼就要入冬了,一旦到了冬天,草原上万物沉寂,那边刚刚整合起分裂的十部,正需大量的粮草、盐铁……”

    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崔明伯努力竖着耳朵才勉强听到崔幼伯的低语:“换做是我,我也会选择在冬日动手。你等着吧,快则一个月,慢则两个月,那边定有动静。”

    崔明伯脸色立时一变,双唇微微颤抖,一股莫名的恐惧袭上心头。

    不能怪他胆子小,他出生的时候,天下已经太平,虽偶有战事,但距离他都很远。

    所以,一直以来,崔明伯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还会与打仗沾上什么关系。

    虽然来之前,崔泽伯父曾将某些话提前告诉了他,但那时,他对战争都只是一种很模糊的概念,他更关注的是个人的前途,以及家业的振兴。至于危不危险,他还真没怎么想。

    前头还有崔幼伯顶着呢,他怕什么?!

    但此刻,他身处千里之外的西北边陲,战争的阴云正一点点漂浮过来,他心中猛然升起一股畏惧。这是一种动物的本能反应,无关胆量。

    崔幼伯感觉到崔明伯的恐惧,他眼中闪过莫名的光,向前探了探身子,低声道:“过几日,魏王将返京,你可以跟着一起回去!”

    崔明伯一怔,旋即就明白过来,白皙的面皮涨得通红,身子微微颤抖。

    好一会儿,他才咬牙道:“肃纯,我既选择跟你来,就决定追随你到底。所以,你在哪儿,我便在哪儿。我有兄弟,且我也已经有了儿子——”不用怕家中的香火断绝,更不用担心祖母无人照拂。

    崔幼伯定定的看着族兄,见他的目光澄澈、神情镇定,才缓缓点头,伸手抚上崔明伯的肩膀,沉声道:“好!”

    接下来的几天里,崔幼伯又用同样的方氏暗示了下其它的几个幕僚,尤其是四个学生,他更是极力劝说他们跟着魏王的护卫回京。

    李雍等四个小家伙却摇头如拨浪鼓,开毛玩笑呀,他们来是做什么的?不就是为了建功立业?

    眼瞅着要见真章了,他们却要回京,如此一来,他们还建个P功呀。

    不走,打死都不走!

    见学生们态度坚决,崔幼伯本着为孩子们负责的心思,又责令他们每人给家里写封信,将这里的情况详细回禀一番,如何选择,最好还是听听家中长辈的意思。

    反正四个小家伙都带了自己的鹞子来,写信什么的太方便了,从鄯州到京城,几乎是三两天就能打个来回呢。

    四人无法,只得听夫子的话,当夜便给家里写了信,两日后,在魏王的人马即将启程的时候,家里的回信陆续到了。

    要说能养出如此好战孩子的家长也都不是软蛋,读了儿子的信,几家的父亲、祖父都很兴奋,他们与女人不同,更关注儿子的前程和家族的兴盛,所以,都纷纷表示,同意他们留在鄯州。

    当然,毕竟是自家的孩子,为人父祖的,还是要叮嘱一声‘万事小心’、‘一切听从崔郎君指挥’。

    可以说,崔幼伯带来的八个人都是很有血性的,他们都知道危险即将临近,在短暂的恐惧后,纷纷选择留在崔幼伯身边。

    所以,那日魏王返京时,只是带走了他的亲王幕僚和护卫。

    送走了魏王,又接到了京中的回信,见皇帝、娘子都支持他,崔幼伯心中高悬的大石总算放了下来。挽起袖子,更加努力的积极备战中。

    首先,是防御问题。

    崔幼伯吩咐新任命的司工崔延伯,让他招募河工和匠人,清理、疏浚以及整修护城河。

    这次招募并不是征劳役,而是有薪聘请,但凡是身强力壮、业已成丁的男子都可报名参加,每人每天两百文,包吃包住,在彼时、在鄯州,绝对称得上高薪。

    而且,为了让百姓们没有顾忌,担心这是官府要变相征收劳役,崔幼伯干脆抬出了一筐筐的铜钱放在招募处,只要报名的,皆可先领取一个月的薪资。

    说到这里,不得不说一下崔幼伯这个新刺史的威信,经过他一个月的努力,在湟水,他的个人威信值达到了最高。

    尤其是前些日子,他大开州府衙门的大门,及时、公正的处理了一干百姓的告状,不管那些被告的出身如何、背后可有靠山,只要一经查实,便统统予以严惩。

    一番铁拳打下来,湟水的官场风气为之一清,百姓们对新刺史的信任和崇敬也达到了顶点。

    是以,崔幼伯的这次招募,只三天的功夫,便招收了几百人,有些还是听到消息特意从其它县城赶来的。

    看到百姓们踊跃的样子,崔延伯不禁暗暗佩服:难怪前一段时间,堂弟什么庶务都不管,惟独亲手抓了诉讼这一条,原来是为着第一时间赢得民心呀。

    有了人手,崔幼伯又不惜钱财的放开了支持,河工们每天有鱼有肉、热汤热饭的可以饱食,虽是初冬时节,城外护城河里却热闹一片。

    除了扩宽、挖深护城河,崔幼伯又命匠人修缮城墙,还根据萧南的提醒,在几个城门楼上设置了炮台。

    虽然他不知道娘子所说的‘炮台’为何,但他深信自己的妻子,什么也没问,直接将萧南给的图纸交给泥瓦匠,让他们照着建。

    与此同时进行的是粮仓的扩建,以及粮食的储备。

    崔幼伯甚至下令,今年减收一成的粮税,还叮嘱农民们,少缴的那部分粮食切莫卖掉,而要挖个地窖什么的好好储存起来。

    其次,是府兵的训练。

    除了按照常规从每一户抽取府兵,崔幼伯还将街上的闲人、游侠儿以及大牢里的犯人都组织起来,编入府兵,一起参加训练。

    府兵们第一日操练的时候,崔幼伯当众讲话,他很明白的告诉大家,尤其是那些‘非常规’府兵:只要大家刻苦操练、奋力杀敌、努力立功,过去的种种他都可以一笔勾掉。

    但谁若不服从命令、起了小心思,那就别怪他崔肃纯铁面无情。

    对此,众人毫不怀疑,那九颗高悬的人头就像是一个广告牌,非常醒目的提醒大家:新刺史不是个吃素的!

    在崔幼伯的一番努力下,整个鄯州都忙活起来,非常积极的备战。

    许是受崔幼伯影响,程宏还三不五时的写信给父亲,提醒他多做准备。

    时间很快就进入了十二月。

    这日,崔幼伯准备与程宏一起率府兵去其它两个县城攻城,以便验收成果,忽传来消息:阿史那贺鲁率大军犯唐,劫掠西州、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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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1章 兵临城下(四)

    “阿叔,他、他真动了!”

    盘膝坐在崔幼伯的书房里,程宏的脸色微变,他倒不是没想到贺鲁真的会犯唐,也不是在担心身处西州的阿耶和一干兄弟会出事,他听到战报后的一个反应是,这崔幼伯成精了吧?

    竟事事都料得这般准确?

    程宏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崔幼伯曾不止一次的说,贺鲁会动,且快则一个月、慢则两个月。如今屈指一算,距离他说这话,正好过了一个月!

    而且更让他佩服的是,崔幼伯还在一个月前派了两拨人去西州、庭州打探消息。

    当时,程宏还觉得崔幼伯多此一举,西州由自己的阿耶,庭州也有阿耶的老属下,一旦真有战事,他们定会第一时间示警,向都护府求援,并尽快给京中报信。

    哪里用得着崔幼伯另外派人。

    但现在,程宏不得不佩服他的先见之明,贺鲁此番行动,早已准备多时,人马、粮草更是准备得非常充足,几乎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赶至大唐的边境,然后分段袭扰。

    得到战报的安西都护府迅速出击,但对方太狡猾,哦不,是可耻,他们怎么能看人下菜碟?

    当他们面对大唐的正规军时,他们打游击战,不停的袭扰各处,然后分散都护府府兵的注意力,逐一击破;

    当他们对上两州治所所在地的县城时,便摆出一副集团军作战的架势,将两个县城团团围住,射手围了一圈,别说是快马,就是一只飞鸟也飞不出县城。

    且西突厥的攻势非常猛烈,县城周遭的所有驻军全都投入了战斗。就算程家人想送信,他都没有时间。

    因此,崔幼伯手上的这份消息并不是程处云发出来的,而是他派去西州的阿大发回来的。

    “他确实动了,还在攻打咱们的城池!”

    自己的预料统统化作事实,崔幼伯并没有丝毫的得意,他看着手上的战报,一股怒气在胸中翻涌。

    没错,他在生气,作为天朝的子民,他们是自豪且骄傲的,如今却被个归降的将领攻打自己的边境线,烧毁自己的城池,劫掠、屠杀自己的同胞,这、这让骄傲到骨子里的崔幼伯如何能忍受。

    他一拳捶在案几上,将两只茶盏震得叮当作响。

    认识崔幼伯也有两个月了,这还是程宏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气愤的样子,不由得怔愣了片刻。

    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急急问道:“阿叔,接下来该怎么办?”

    理智回笼,程宏也惦记起西州的父亲和兄弟来,虽然他相信自家人的能力,可贺鲁来势汹汹,自家准备得再充足,战场上也难免出现意外。

    崔幼伯平复了下胸中的怒意,缓缓说道:“首先,自是给京中报信,贺鲁这般大张旗鼓的攻城,想来他已准备多时,且野心不小。单靠都护府的兵马,恐怕很难平叛。所以,需要朝廷派遣援兵。当然,具体怎么做,自有圣人与众位相公裁定。但咱们必须尽快把消息传出去。”

    程宏连连点头,试探行的问:“用鹞子?”

    崔幼伯勾了勾唇角,“嗯,另外还要派个机警的人走驿路,八百里加急的把消息送到兵部。”

    在这一点上,崔幼伯与萧南这对小夫妻想到了一起:鹞子虽好用,但并不是官方认定的通讯方式。

    如果他真的用雪娘子给皇宫送信,依着雪娘子的聪明,它定能找到皇城所在地。

    可到了之后呢,那里并没有人接收呀,总不能让雪娘子一路飞进立政殿吧。

    再说了,皇宫守卫森严,饶是雪娘子伶俐,也很难突破护卫们的集体射击。

    所以,雪娘子是给萧南送信的,崔幼伯了解自己的妻子,相信她得了自己的消息,定会想办法将此事汇报给圣人。

    时间紧急,崔幼伯想到便立时行动,当下抽出一张白纸,先给萧南写了信,让雪娘子立刻带走。

    望着雪娘子矫健的身影在天空中消失,崔幼伯脑中灵光一闪,唔,或许,他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将那个想法透给皇帝。

    跽坐在书案后,崔幼伯凝神想了想,组织好措辞,然后抽过一份空白的折本,开始给皇帝写奏折。

    在信中,他先将西州、庭州两处的战况详细的描述一番,接着,他又非常婉转的将自己的小想法渗透给皇帝:建议皇帝建立密折专奏体系。

    崔幼伯以两州遭遇突袭的事件为例子,隐晦的阐明了逐级汇报的某些不足。

    比如说吧,城门口的戍卫发现西突厥的兵马,按照规定,他要先给自己的上峰回禀,这个上峰,极有可能只是个戍卫城门的小队长,该小队长听闻后,自是要马上去城门口查看,确定是贺鲁部犯唐、攻打自家的城池,这才会点燃烽火示警。

    与此同时,小队长还要回禀自己的上峰,也就是城门戍卫的大队长。

    大队长知道后,便会回禀自己的上峰,这个上峰可能是州衙的司兵。

    司兵汇报刺史,刺史再命人去都护府求援……

    一圈绕下来,等都护府的大都护知道有战事的时候,贺鲁这边已经打过护城河,准备攻城了。

    而再待都护府的兵马赶来救援的时候,县城的官员若是怂一点儿、护卫们若是有一丝的懈怠,那城池可能就破了。

    另外,都护府这边,也要跟兵部汇报,哪怕是八百里加急,待京城的兵部尚书知道了消息,估计也是十几天之后的事儿了。

    兵部尚书知道后,还要汇报给主管兵部的相公,然后相公再一番思量,最后才决定要不要告诉皇帝。

    可以说,事件发生后,皇帝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而且整个过程中,存在着许多变数,倘或某个环节出现了问题,消息最后都有可能传不到皇帝面前。

    故而,崔幼伯建议皇帝,可以建立一个密折专奏体系,皇帝可以授权他信得过的官员,准许他们越级回禀,以便遇到什么重大事务,皇帝可以第一时间得知,并尽快做出相应的处理。

    为了避免一人独权专行,扰乱官场的正常秩序,崔幼伯还建议,在一道或是一州可以多设几个有密折权的官员,且他们并不知道彼此的存在,更不知道对方的身份,这样一来,皇帝得到的消息,将是最真实的。

    至于密折如何操作、如何运送,请参看崔氏小夫妻的通信方氏。

    呃,好吧,后面一句话是作者加的,崔幼伯并没有这么说,他只是将自家用的带锁信筒的事儿透给了皇帝,并没有言及可以用鹞子送信。

    拜托,崔幼伯也不傻,鹞坊虽冠以萧氏的名头,事实上却是自家的买卖,就算所得的利润都归入了萧南的私库,但最后都会着落到他的孩子身上。

    所以,他可不想做有损鹞坊利益的蠢事。

    但他却忽略了一点,他不笨,人家皇帝也不笨呀,身边又有个李荣‘提醒’,所以,萧南很苦逼的损失了大批的鹞子。

    这是崔幼伯所没有预想到的,事后他听萧南抱怨的时候,心里不住的发虚,更不敢告诉娘子,这事儿真不怪荣国公,始作俑者是他崔玉郎。

    话题扯远了,咱们书归正传。

    程宏静静的看着崔幼伯写信,待他写完了,用两种方式分别把信送出去后,才有些犹豫的问道:“阿叔,贺鲁部动了,咱们还要去其它两个县城吗?”

    别人不清楚崔幼伯之前的种种备战动作,程宏却是猜到了几分。

    尤其是崔幼伯严令其它两个县令丢开一切日常政务,专心负责城防、兵务等事件的时候,他就明白了崔幼伯此举的用意。

    有些话不能明着说,却可以用实际行动来提醒。

    崔幼伯所说的那些惩罚,也不过是为了督促两人更好的去办差。

    可如今战事真的暴发了,那些提醒也就显得不重要了。

    崔幼伯却冷静异常,摘下墙上挂着的宝剑,直接系在腰上,淡淡的说:“去,为何不去?”

    就算不‘演习’(作者默:有个穿越女做妻子,崔幼伯知道得可不少),他也要去检查两个县城的战备情况。

    鄯州距离边境并不近,可谁也不能保证贺鲁不会袭扰此处。

    毕竟这里是陇右道治所所在地,物产丰富,官仓的储备都是最多的。

    在饥饿的猛兽眼里,鄯州就是个大肥羊呀。

    路远又算什么,西突厥是游牧民族,最擅长的便是远地奔袭呀。

    也不知道这算是崔幼伯料事如神,还是他的最被开过光,贺鲁在西州、庭州劫掠了大批的粮食、百姓和牲畜后,玩起了游击战,像猫戏老鼠一般,耍着都护府的驻兵四处乱跑。

    不过,贺鲁突袭的都是边境线上的县城,所以处于后方的其它州县暂时安全了。

    就在湟水上下的官员都认为贺鲁不会进攻鄯州的时候,某日,贺鲁亲率两路大军,绕开都护府的防御,气势汹汹的直奔湟水县。

    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崔幼伯面沉似水,他的目光落在城外几十里外的一层密密麻麻的营帐上,扶在城墙垛子上的手不住的收紧。

    活了近三十年,他终于知道了何为‘兵临城下’。

    PS:一更,嘿嘿,小夫妻的时间线终于汇在一起了,下章该轮到萧南出场啦,亲们鼓掌……

第302章 被困

    京城。

    萧南自那日被儿女们‘劝慰’了一番,让她想通了许多事。

    彻底释然的她,将桃源、太仓等诸岛的事儿统统放下了,这倒不是说孩子们的劝慰之词多么的高明,而是萧南真的想明白了。

    她觉得,人不能太贪心,她已经拥有了世间女子所能拥有的一切:高贵的出身,显赫的娘家和夫家,儿女双全,她与家人们都身体康健,渣男夫君也变正常了,两人或许不能相爱一生,但定能白头偕老。

    除此之外,她还拥有几辈子都挥霍不完的财产和足以让她名留史册的积微学院,她还什么可抱怨的?

    或许,老天把桃源收走也是为她好:月满则亏,倘或她的命运好到爆,运气好到逆天,万一哪位神仙看不过眼了,再夺走她更在意的家人们,那可就更惨了!

    桃源,丢就丢了吧!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做呢。

    重新振作的萧南,开始投入到更加繁忙的生活中。

    首先,是整顿家务,前段时间,坊间流言满天飞,荣寿堂也不太平。

    只是那时她一心扑在逻迩婆娑寐和桃源身上,整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人也带着几分憔悴,最后几日更是出现了恍惚的状况。

    见此情况,下人们难免有别的心思。

    虽然萧南平常也不管家,但家里真若出了大事(比如男主人深陷战场,生死不明),唯一的女主人还萎靡不振,就是再训练有素的下人也要暗自嘀咕了。

    荣寿堂外有崔大管家,内有铁娘子和玉竹,几人都是极尽心的,但他们本身就是奴婢,平常家务事还能控制,但这种关系到家族存亡的大事,就有些弹压不住了。

    说句不好听的,没准儿这几位心中也有惴惴,担心郎君真出了事,娘子又心不在焉,荣寿堂肯定出乱子呀。

    那些日子,从前庭到后院,从客舍到小厨房,每个角落里都有人窃窃私语,奴婢们做事的时候也不怎么尽心了。

    以至于灵犀和长生可以很容易的在家里打听到许多事,这在以前是想都不要想的。

    如今萧南彻底冷静下来,理智回笼,她才意识到不对劲。

    不行,要整顿,必须要整顿。

    在古代生活了两辈子,上辈子的结局虽惨了些,但大多数日子里,萧南都过着恣意的生活。

    这样的生活铸就了她直接、洒脱、说一不二的性格,整顿内宅的时候,也是雷厉风行。

    萧南的法子很简单,她只要找到了证据,不管那人认不认错、服不服气,她就只有一个字:罚。

    她的人生哲学是,‘我明白不需要你明白,我没有义务为你解惑’,反正她也不需要奴婢们佩服她,她只需要最短时间内见到成效就好。

    还真应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句话,在这一点上,崔氏小夫妻倒是有着惊人的相似。

    经过萧南一通声势浩大的或打、或罚,荣寿堂的气氛瞬间一变。

    哪怕是犄角旮旯里也无人再敢非议什么,众仆役们从管家到粗婢、小厮,个个大气都不敢喘,拼命的做事,唯恐被娘子发现什么不妥,再来一顿板子。

    罚完了人,萧南又重点敲打了几个司房的管事,尤其是四胞胎的乳娘和大丫鬟们,她更是耳提面命:不要以为男主人不在、女主人忙得脚不沾地,你们就能慢待小主人。

    一旦有人偷懒或是起了坏心,她严惩不贷,东海盐场还缺着不少苦力呢,她已经把灵犀的乳母送出京‘养病’了,她也不介意多送几个出京。

    几个乳母和丫鬟们早就被每天的板子声吓坏了,听了萧南的一番威吓,顿时跪地叩首不止,拍着胸脯保证,她们断不敢慢待小主人们。

    料理完家里事,萧南又腾出手来忙活外头的工作。

    积微学院开学近一年了,现在到了年底大考核的时间。

    作为校长,为了迎接学院历史上首次的年末大考,萧南整日都与几位夫子待在一起,商量考试的科目和内容,以及评分标准、奖罚措施等规则。

    因为积微学院本身就是首创,考试什么的更是第一次,所以很多事都没有旧例可循。

    萧南一边回忆前世关于学校考试的种种规定,一边又跟夫子们商量,如何能将前世的做法与彼时的风俗相融合。

    之前她的学院一直都是走着‘有大唐特色的素质教育模式’道路,如今到了检验成果的时候,如何考试,必须慎重。

    经过几天的协商,萧南又征询了三位名士和萧驸马、祖父的意见,最后确定,考试科目,还是按照君子六艺的要求来考。

    不过,为了因材施教,照顾那些低年级的学生,学院规定:低年级只需考六艺中的礼和书两项;中年级考礼、书、数、乐;高年级则全考。

    并且萧南还做了个补充说明,每年的考试科目都会不同,且年终大考和三年一次的升级大考的科目也不尽相同。

    萧南的意思很明确,她设置这个考试,只是为了督促学生更好的读书,而不是想让学生们一个一个的变成应试机器。

    夫子们对此颇为赞赏,就是三名士也表示此法可行。

    就这样,考试政策新鲜出台,考试时间定为十二月二十五到二十八日——好歹留两天给学生和夫子们,好让人家回家过年呀。

    考完试后,便是年假,与朝廷规定的天数一样,都是七天。

    当然在放假之前,萧南还要给学院的工作人员发红包和福利。

    学院是贵族学院,给夫子们制定的工资原本就非常高,再加上年底的大红包和论‘车’记的福利,十几位夫子单靠红包和福利就能过个好年了。

    因为萧校长下发的红包里装着的不是铜钱或是金银,而是乌氏邸店的飞钱,每个红包里根据夫子们任课的具体情况放了不同张数的飞钱,而每张飞钱的面额不小于一百贯。

    也就是说,哪怕是等级最低的助教,也收到了至少一百贯的红包。

    至于福利那就更丰盛了,什么上好的布匹、团茶、鸡鸭鱼肉、粳米白面、时兴果蔬应有尽有,满满一大牛车的东西,直接把那些夫子的家眷们乐坏了,要知道这样的好东西,就是他们自家也舍不得买呀。

    数量还这么多,不光够自家人吃用的,就是过年访客送礼也都尽够的。

    所以,夫子们回家的时候,迎接他们的是娘子分外开心的笑脸和无比周到的服侍。

    倒不是说这些女人们势利眼,实在是文人清苦,尤其是在米珠薪桂的京城,家里原就没什么大进项,常常是一文钱掰成两半花,为了让孩子们吃的好些、夫君穿得体面些,当家主母们真是煞费苦心呀。

    如今好了,郎君去学院做了夫子,活计不重,也清贵,还能给家里挣回大把大把的钱……呜呜,自家总算有希望了!

    做完这些,萧南还不能松口气,她又直接去了城郊的火器基地,亲自指挥家中的护卫把新研制出来的火器和弹药全都装上牛车,然后运到崔家的一处大仓库里,待过了春节,她便将库房里积攒的火器统统运到鄯州。

    一直忙到黄昏,萧南才满面疲惫的返回崔家。

    放假回来的灵犀和长生正在逗弄四胞胎,四个小家伙眼瞅着就要两周岁了,说话愈发流利,走路也很顺畅。

    身体最好的长泰小盆友,更是喜欢在屋子里噔噔乱跑,只唬得他的两个乳母扎着胳膊,像两只老母鸡一样,一眼不错的跟着他满屋子乱跑。

    比起二哥,长宁要文静许多,他有些像长生,竟也喜欢趴在特制的舆图上四处摩挲,而长生那架小马车也有了继承者,这不,长宁正用白胖的小手牵着缰绳,咯吱咯吱的在舆图上COSPLAY车夫。

    “阿兄,你要到哪儿?我载你去呀!”

    长宁拖着小马车走到长生跟前,奶声奶气的问道。

    “湟水,我要给阿耶送年礼!”

    长生正逗弄一脸便秘状的长寿,听到三弟的问题,随口说了一句。

    “哦,好!”

    长宁正经的点点头,蹲下小身子,撅起肥PP,费力的将长生身侧的一个木匣子抱起来放在小马车的车厢上,然后用力的拽着缰绳,朝‘湟水县’开进。

    萧南站在廊庑下,她没有急着进门,而是默默的看着几个孩子各自玩闹的场景,当她听到长生的话时,心中不由得一叹:唉,那个男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明儿就是除夕,不知道他那里可有准备?

    被妻子念叨的崔刺史,此时正满心焦急,三天前,贺鲁部兵围湟水,三四万的大军将城池围了个水泄不通。人站在城门上,都能看到不远处那一层层的营帐。

    崔幼伯想用雪娘子给都护府送信,但贺鲁似是知道了唐人善用鹞子送信,硬是调集上千的神箭手埋伏在四周,只要有飞鸟经过,他们便迅速出击,一支支箭矢直接在空中交织出了一道密实的防护网。

    在如此严密的攻势下,慢说是一只飞鸟了,就是一只苍蝇恐怕也很难飞出去。

    整整三天了,雪娘子飞飞落落试了几十次,竟无一次能成功。

    他,以及满城的百姓竟被死死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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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3章 攻城

    “郎君,雪娘子又失败了!”

    阿大抱着一只体型娇小的鹞子,有些沮丧的说道。

    不止阿大沮丧,大家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那只鹞子的黑豆小眼中竟也满是挫败与懊恼,仿佛原本对它极容易的事儿、如今却无论如何都完成不了,它真是太丢脸了,有木有?!

    “嗯!”

    崔幼伯站在城门楼上早就看到了,他沉沉的应了一声,伸手接过雪娘子。

    他似感觉到了雪娘子的气闷,单手轻轻抚摸着雪娘子的羽毛,然后将它放在自己脸颊边,低声道:“好,雪娘子,你已经尽力了,这次的事不怪你。”

    雪娘子已经是表现最好的了,那日发现贺鲁围城,李雍几个小家伙便纷纷祭出自己的鹞子,他们对自家的宝贝都非常有信心。个个抢着要送信的任务。

    崔幼伯也没想到贺鲁会安排了那么多的弓箭手,所以便应允了。

    既然有学生们的鹞子,他们家的雪娘子便能休息休息了。好歹人家也是前辈嘛,这种小事,让后起的小家伙们出手就好。

    至于派遣谁的鹞子去都护府送信,四个学生又是一番争抢,最后,几人用抓阄的方式解决,李雍手气好,抽到唯一带字的纸团。

    于是,李雍在其它三位同伴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下,很是嘚瑟的将求援信绑在他的‘破军’爪子上,低声嘀咕了几句,双手用力一托,将它送上天空。

    但紧接着,就在崔幼伯等一干人的注视下,‘破军’刚刚跃上低空,向前冲了几里,正欲盘旋起飞,便听得嗖嗖嗖数声响动。

    “不好,是神箭手!”

    阿大等几个武人耳力好,听到动静便立时辨出了此物为何,下意识的呼喊出声。

    其实,也不用他喊了,大家都亲眼瞧见了,因为就在‘破军’盘旋的周遭,已经有几百支箭矢交织成了密网,死死的将‘破军’与高空隔绝。

    后头还有更多的弓箭紧随其后,凌厉的箭矢破空而来,意图将那只仍在努力突破的鹞子射成刺猬。

    崔幼伯忙抬手,喝道:“快让它回来!”

    这些神箭手摆明是不想让人或动物出城报信,所以不惜箭矢也会将‘破军’弄死,既然已经出不去了,那就不要做无谓的牺牲,崔幼伯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

    李雍心里也急,破军可是它花光了所有的零用钱才买到的,当然对于他一个宗室来说,这点钱也不算什么,李雍最在意的是,他已经养了破军快一年了,他与它朝夕相对,比见自己父母亲人的次数还多。

    在他心中,早已把这只鹞子当成了自己最亲密的伙伴。

    如今看到伙伴深陷险境,他恨不得立时把它召回来,但事关战报,他深知其中紧急,他不能为了只鹞子,而置全城的百姓于危险之中。

    可不召回来,难道亲眼看着它被人射杀吗?

    这样不成、那样也不成,李雍急得心如火焚,听到夫子的话,他忙转头看向崔幼伯。

    崔幼伯用力点点头,表示他是说真的。

    李雍大大的松口气,忙捉起一支银笛,鼓起两腮接连吹了好几声。

    还在箭雨中极力挣扎的破军,听到主人的召唤,勉强找了个空隙,侧身逃了回来。

    饶是如此,破军的身上还是中了两箭,虽不致命,但短期内,它是决不能再飞翔了。

    抱着受伤的鹞子,李雍双目赤红,大颗大颗的眼泪滴落在‘破军’的头上。

    似是感觉到了小主人的心疼与愧疚,破军抬起头,黑亮亮的双眼清澈、纯净,它用小脑袋蹭了蹭李雍的胳膊,温柔的安慰他。

    熟料,李雍哭得更厉害了,他直接将头埋在鹞子的身上,咬着下唇无声的痛哭起来。

    众人瞧了这一人一鹞,不免心酸,看向城下山坡上那些手持弓箭、耀武扬威的弓箭手们时,分外的仇恨。

    大家没有因此就被吓到,不过,既然发现了敌人的神箭手,那么他们的策略就要改变一二。

    崔幼伯想了想,决定把长孙丰三人的鹞子和雪娘子一起放出去,四只鹞子分别从四个方向突围,他就不信了,贺鲁会安排那么多的神箭手,只为了围捕他们的鹞子。

    但,事实证明,贺鲁的思维确实不是常人所能扑捉的,崔幼伯跟他的脑电波根本不在一个波段上。

    四只同时起飞的鹞子,分别遭受了同样猛烈的箭雨袭击,除了雪娘子,其它三只全都负伤了。

    就是雪娘子,从密实的箭网中逃回来也累得够呛。

    报信计划再次破产,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有些人甚至联想到城内只有一千府兵和几百闲人、犯人组成的临时军,即便再加上几大望族家中的部曲、护院,也只能堪堪凑个两、三千人。

    而城外呢,则有两三万的大军,且都是战备精良、能征善战的正规军。

    两千VS两万,谁的胜券更大些?

    别说普通的百姓和官吏了,就是崔幼伯也不敢说他们能赢呀。

    如今消息又送不出去,他们一干人和城里的百姓岂不是等着城破家亡?

    崔明伯也想到了这一层。

    死,他也怕,但看到如青松般立在城门垛口前的崔幼伯,他渐渐镇定下来。

    走到崔幼伯身边,崔明伯低声道:“肃纯,情况有些不对,贺鲁既已将县城团团围住,他为何不攻城?”

    好问题!

    崔幼伯双眉微挑,唇边终于露出几分笑意,缓缓说道:“是呀,为何不攻城。”

    崔明伯没有看到崔幼伯的异常,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继续低语:“方才我用千里眼看过了,他的兵马虽是长途奔袭,但状态都还好,且粮草等物也充足,按理说,他们该速战速决才是。而且都护府的大军正沿着西线寻找他们,咱们这边的消息虽送不出去,可都护府的探子早晚会发现他们的。”

    说着说着,崔明伯的眉头皱了起来,最后喃喃道:“难道他在等什么?”

    贺鲁的按兵不动,不止唐人不明白,就是他的下属们也不甚理解。

    “可汗,将士们已经休整完毕,攻城的云梯等物也都准备妥当,咱们随时都能攻城!”

    副将甲全身甲胄,一抬手都能听到金属碰撞的响声,方才他们一干人饱食了一顿,体力也都恢复过来,正是兴奋的时候,左等右等却始终等不到可汗攻城的命令,大家都有些着急。

    可汗到底在犹豫什么呀,按照他们的想法,完全可以像之前几次一样,大军以雷霆之势出击,直接攻破唐人的城池,然后便能随心所欲的抢杀劫掠。

    啧啧,前方可是鄯州最富庶的湟水呀,别说那些传承上百年的望族,就是普通老百姓手里也挺富裕的。

    在这里抢一票,足够他们享用好一段时间呢。

    贺鲁大马金刀的坐在一架胡床上,听到下属的话,故作高深的笑了笑,问:“攻城?哦,咱们确实要攻城,只不过不是现在。”

    副将甲很不解,向前跨了两步,身上的甲胄又发出喀拉喀拉的响动,“为何不是现在?”

    贺鲁道:“你们难道没看到,湟水城外那条比城墙还高的护城河?”

    副将甲点点头,“看到了,而且护城河两岸还铺设许多铁刺篱,属下观察过,那些铁刺篱很锋利,不管是人还是马,一旦踏上去都会受伤。”不过,他们突厥人生性彪悍,一点儿小伤还真心看不在眼里。

    就是超标准宽、不能架云梯的护城河也没什么,直接泅渡过去就好。

    好吧,现在是隆冬,水下刺骨寒冷,但副将甲深信,他手下的兵绝不会被这点儿小磋磨难住。

    副将乙也凑过来,表示自己麾下的兵马可做先锋,为大军开路。

    副将甲不干了,明明是自己先跟可汗说的,眼瞅着就能说成了(贺鲁默:你确定?),这小子却来抢活干,凭什么?

    眼瞅着两个副将就要吵起来,贺鲁忙摆手,“好了,你们不要争了,我知道你们忠心、勇猛,但唐人的兵法也说了,能巧取的就不要硬攻,我的勇士们可都是极珍贵的,折损了哪一个,我都舍不得。”

    众人一听这话,很是感动,他们的可汗如此的仁慈、宽厚,这样的君王,如何不让他们死心跟随?

    贺鲁将众人的表情收在眼底,微微一笑,道:“你们放心,会有你们一展身手的时候。不过不是现在。如果我所料不差,再有几日,便是湟水最冷的时节,到那时,大雪纷飞、河水成冰——”

    他的话还没完,众将领便听明白了,纷纷赞道:“还是可汗思虑周到……”一旦河水结了冰,他们便能顺利的通过第一道防线直接攻城。

    这样一来,即便是不通水性的人也能顺利过河,啧啧,可汗真聪明呀!

    老天爷仿佛很照顾贺鲁,在他围困湟水的第四天,便开始降下鹅毛大雪,气温骤降,滴水成冰,就是宽阔的护城河也在河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看着一切都不出自己的预料,贺鲁更加得意,他跨上自己的骏马,策马赶在最前面,一挥手里的短鞭:

    “勇士们,冲呀!”

    “嗷~~”

    回应他的是此起彼伏、震天价响的嘶吼,那如野兽般的嗷嗷声宣告:他们要攻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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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 雷霆出击

    贺鲁一声令下,众将士一阵风似的卷出营地,直扑几十里开外的湟水县城。

    他们就似破笼而出的野兽,双目泛着兴奋的红光,手中挥舞着胡刀,嗷嗷叫着冲向护城河。

    许是老天爷真的很照顾贺鲁,经过一场大雪和降温,不止护城河的河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就是河两岸铺设的铁刺篱也被白雪覆盖后结成了冰坨子。

    人走在上面,只会觉得坑坑洼洼,但并不会刺穿双脚。

    众兵士见状,气势更足,只觉得老天都在帮自己,忙加快速度准备跨越护城河。

    突厥兵行进的速度很快,转眼间宽宽的护城河上便站满了人,其间还有几十人扛着云梯,小心的走过光滑的冰面。

    “嗯,不错!”

    端坐马上的贺鲁在后面观察,见到手下如此迅速的行动,满意的点点头。

    按照这个速度,想来用不了三五个时辰,他便能攻破湟水,而那个杀害自己妹妹、抢走迷信的崔幼伯,他也会亲手斩杀。

    只是,他心中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倒不是他发现了什么异常,只是有种不安的直觉。

    目光拔高,当他看到空无一人的城门楼时,这才发觉,自己这边声势浩大的攻城,可城门楼上却不半分动静。这、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有诈?!

    还是崔家小子在耍什么诡计?

    空城计?

    呸,你当你是诸葛武侯呀。

    想了想,贺鲁还是没有想到原因,最后只能以‘许是唐人吓破胆了吧’为由安慰自己。

    就在此时,空无一人的城门楼上忽然出现一排排手持大弓的箭手,双臂用力,将大弓拉成满月,他们的羽箭已经搭在了弦上,只等一声命下,上百支箭矢将会齐齐射出。

    看到这一幕,贺鲁并没有吃惊,他反倒松了一口气,原来,唐人打的是这种主意呀,故意把人放到弓箭的射程内,然后逐一射杀。

    自觉想透了唐人的诡计,贺鲁轻蔑一笑:难道你们就这么相信自己的箭术?难道你们就不怕自己的弓箭有短缺的那一刻?

    贺鲁不是自大,两方的人马力量对比就放在哪里,就是个傻子也知道,两千对两万,孰优孰劣。

    还有,湟水的这两千人,估计也都是些扛锄头的农夫,虽受了几个月的操练,但哪比得上他麾下那些历经战场的强兵悍将?!

    崔家小子,你、死定了!

    其实,若是贺鲁拿到了阿史那嫣偷回来的千里眼,他通过神奇的镜片便会发现,城门楼上的箭手们,他们手中的箭上还绑着个细长的竹筒,竹筒的直径并不大,远远看去,仿佛与箭柄融成了一体,竹筒长度几乎与箭柄一般大,且尾端还留了个半尺长的小尾巴掩在翎羽下。

    崔幼伯身着绯色的官服走了上来,看了看城下的动静,大喝一声:“点火!”

    就见几十个手持火把的人来到那些射手中间,分别帮左右两侧的人点火。

    “可汗,他们、他们不会是想用火攻吧?”

    贺鲁身边的一个文人打扮的幕僚低声提醒道。

    贺鲁却一摆手,“不可能,单靠这几百支火箭决不能形成火势,至于他们想在河面上倒油,那也是不可能的。”

    他的兵马早就将湟水为了个水泄不通,别说是人,就是只鸟也飞不出去(作者默:此处不是修辞手法,而是写实呀)。

    而且昨夜,湟水县城也确实有动静。

    先是让一只鹞子试图分别从四个方向突围,结果被一干潜伏的神箭手逼退。

    与此同时,在某个隐蔽的角落,城门楼上放下数只吊篮,企图试着趁鹞子制造出来的混乱,将这些人放出城,依然被连夜看守的兵士们识破,一通箭雨,将他们又吓了回去。

    上空和地面的控制权都牢牢抓在自己手里,贺鲁也相信自己下属的能力,在他们的严密看护下,崔家小子甭想把消息送出去。

    嗖嗖嗖~~

    就在贺鲁得意洋洋的时候,一支支箭矢破空而出,直接朝城下射去。

    期间,果然如贺鲁所说的那般,那些羽箭并没有着火,连一点儿火星都没有。甚至他们都没有射人,只是朝人多的地方胡乱发射。

    但,忽响起一阵剧烈的响动,只震得城下的人耳朵轰鸣,也不知怎么回事儿,冰面上的某处人群被什么东西炸开了。

    十几个之前还嗷嗷叫着的士兵,他们甚至都来不及痛呼,便被血肉模糊的炸飞开来,断肢残骸散落一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皮肉燃烧的味道,现场满是哀嚎。

    端坐在马上的贺鲁更是险些一头栽下马,老天爷,这、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毕力术不是说那些什么新式武器,只不过是唐人弄出来过节用的小把戏吗?

    而真正的新式武器还在研制?

    那眼前这一幕又如何解释,崔幼伯手里怎么、怎么会有这么大威力‘爆竹’?

    一下子就杀死了他十几个勇士?

    没错,这只是一支箭的威力,紧接着,第二支、第三支、第四支……越来越多的火箭纷纷而下。

    “轰~轰~~”

    一声声的爆炸轰鸣接连响起,最后混作一团,仿佛是天降神雷,只炸得地动山摇,连巍然的城池也经不住微微颤抖。

    高高站在城门楼上的众人,见了这如同人间炼狱般的惨景,不禁吓得面无人色,双腿突突打颤:天呀,那小竹筒里到底装的是什么呀,竟这般厉害。

    就是上过战场的程宏见了城下突厥兵的惨状,也忍不住变了颜色。

    彼时是冷兵器时代,战场上的杀戮基本上是一个一个的杀,哪像崔家阿叔,弄出这么个凶残的东西,一‘箭’就能干掉十几人,受伤者无数。

    但这还没完,有些受了伤的人,本能的要往回跑,他们连身上的火苗都顾不得弄掉,连滚带爬的想爬过护城河,逃回营地。

    越来越多身上带着火的士兵越过河岸边的铁刺篱,不是为何,忽又响起一声比之前响动都要猛烈的巨响。

    “轰~~~”

    十几个伤兵当场被炸成碎片。

    紧跟巨响之后的便是一人多高的大火,在一层薄薄的冰上聚成一个火团,那些距离铁刺篱尚远的伤兵也被火团包裹起来。

    空气中顿时响起嗞嗞的声音,和伤兵惨叫的声音。

    如果说刚才的场景是炼狱,那么此时的一幕绝对是十八层地狱的最底层!

    “狗贼,尔敢?!”

    贺鲁直接跌落马下,双眼充血的瞪着城门楼上那个红色的身影,咬着腮帮子,恨声嘶吼道:“吾与你势不两立,你且等着,我必亲手将你碎尸万段。”

    喊完狠话,贺鲁一摆手,急声道:“火速收兵!”

    嘴上虽这么说,但他心里明白,此次攻城的一千多号人,恐怕也收不回几个了。

    第一次交手,对方还没有亲自出面,他便折损了一千勇士,贺鲁又急又恨又心疼,但他最担心的是,方才那震天响的声音和冲天的火光定会引来旁人的注意。

    哪怕不是都护府的探子,即便是个大唐的百姓,发现了湟水的异状,也定会上报。

    到那时,都护府的大军赶到,而崔幼伯手里还有神奇的武器,那么他此次围攻非但不能占到半分便宜,恐怕还要吃大亏!

    直到这一刻,贺鲁才感觉到崔幼伯的阴险狡诈、以及心狠手辣,他弄出这么一出,绝对是故意的:一来是御敌,二来是震慑,三来更是示警。

    “夫子,突厥人退、退兵了!”

    长孙丰算是一群小伙伴里心理素质最高的人,但此刻,他说话也有些结巴。

    “呃,是呀,真、真退兵了!”

    李雍用力吞了吞口水,极力不去看城下的惨景,讷讷的说道。

    而几个更文弱的官吏们则早已趴在一边吐了个痛快,此时连说话的劲儿都没有。

    就是那些射箭的神箭手们,他们也没有想到自己射出去的东西竟这般霸道,简直就是人间杀器呀。

    众人都被刚才的一幕又一幕惊呆了,所以,明明是己方胜利了,却无一人欢呼、喝彩。

    现场唯一还镇定的便是刺史崔幼伯了,从始至终,他一直似磐石一样,稳稳的立在垛口前,神情淡然的看着城下的一切。

    爆炸、火光、杀戮、哀嚎……种种地狱才会出现的画面,在他看来似乎很平常。

    他就像个无关的看客,默默的看着。

    他的表情更像个参加诗会、或是围炉煮酒的雅士,是那么的淡然,那么的平静。

    但众人再也没有被崔幼伯无害的外表所欺骗,大家甚至都不敢正视他。

    相较于城下的一切,那九颗人头才真是小意思呀。

    唉,明明是个玉面小郎君,怎么行事却这般狠?最重要的是,人家这种超强悍的心理承受力,更是让一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其实,大家不知道,崔幼伯心里并不好受。

    那些竹筒都是娘子上个月命人送来的,当时娘子还写了一封信,说这些竹筒是周老先生研制出来的火药筒,里面配备的火药量过大,并不适合正常使用。

    周猛知道其厉害,想销毁,可又舍不得,最后都被萧南收走了。

    萧南之所以还送到湟水,是让崔幼伯以防万一。

    不过,萧南在信中反复叮嘱,切莫轻易使用,此物威力太大,弄不好会伤到自己人。

    如今亲眼见了,不管它伤的是敌人还是自己人,崔幼伯都有种莫名的恐惧、悲哀甚至负罪感,并暗暗决定,剩下的那些,不到城破的那一日,绝不再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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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章 奇人异士

    首次出战,便惨败而归,且还是在力量对比悬殊的情况下,这让贺鲁如何能不愤怒?

    领着一群受伤的士兵从战场撤回来,贺鲁丢了一句‘命人好好医治’,便气急败坏的冲进了自己的营帐。

    拿着手里的弯月胡刀,他将帐内能看到的物件儿全都砍了个遍,其中就有他从西州抢来的上好黑漆螺钿小几、白绢绘山水的屏风、极品白瓷花口兽柄壶等名贵器物。

    望着一地的碎屑,贺鲁的怒气这才平复了许多,他也不顾地上的狼藉,一屁股坐在木墩上,这个‘木墩’,貌似就是那架紫檀相框的屏风底座。

    气顺了,理智也回来了,贺鲁开始思索几个困扰他的问题:

    问题一: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贺鲁命人叫来几个伤势轻些的伤员,逐一询问。

    士兵们刚从‘炼狱’逃回一条命来,个个都心有余悸,被问及当时都经历了什么,他们更是印象深刻。

    这个说他看到了一个耀眼的光团从天而降。

    那个说他听到了一声打雷般的巨响。

    这个又说他看到了一些飞溅的碎竹片。

    那个忙补充说他还闻到一股怪怪的味道。

    贺鲁忍着性子,将叫来的伤兵挨个问了一遍,虽然每个人说得都很零碎,且毫无条理可言,但因为人多,说出来的信息也多。所以将这些信息汇总后,倒也能得出一个结论。

    贺鲁摆手打发掉众人,独自坐在一片狼藉中总结:

    那爆炸的东西就是竹筒,里面装了火药,威力极大,绝非普通爆竹所能比拟的;

    另外,河两岸也铺设了类似的东西,只是威力比那些用箭射下来的竹筒还要厉害。

    但他仍有不解:唐人到底是如何引爆那些火药竹筒的?

    用箭射下来的那些倒还理解,因为他亲眼看到了唐人点火。

    可河两岸的那些呢?

    若是说用火就能点爆,贺鲁自也看到了身上着火的士兵在铁刺篱上滚过。

    可问题又来了,为何唐人在城门楼上点火的时候,那些弓箭没有立刻爆炸?而他的士兵却被当场炸死?

    用力挠了挠头,还是无解,贺鲁只得暂时放下,转头去想别的问题。

    问题二:昨夜,唐人是如何混出城的?

    别说那些竹筒是崔幼伯事前命人埋好的,那是在侮辱他贺鲁的智商。

    因为崔幼伯也不能提前预想到自己会来攻城,倘他真有这个本事,他完全可以告知都护府,这几日也就不用费尽心机的让鹞子突围出去送信了。

    就连那些铁刺篱,也是城门楼上的戍卫看到大队的兵马后,收起吊桥前,草草赶出城铺设好的。

    当时贺鲁看得清清楚楚,唐人很是仓皇,绝没有半分提前知情的样子。

    而且,火药竹筒那么危险,崔幼伯若是提前准备好,他就不怕误伤到自己的百姓?

    唯一的解释,就是昨夜唐人悄悄的混出城,然后将东西埋在了两岸。

    可他们到底是怎么出去呢?

    贺鲁对自己的守卫非常有信心,他们也出色的阻挡了崔幼伯的两队人马的突围,不是吗?

    其实,贺鲁并不知道,昨夜崔幼伯一共派出了三队人马:第一队自然是雪娘子,贺鲁以为它是烟雾弹,它也确实是。

    不过贺鲁预想不到的是,前两队都是烟雾弹,第三队的人才是奇兵。

    这个‘奇’也是写实,因为这人不是府兵也不是崔家的部曲,而是崔幼伯从大牢里发现的‘人才’。

    此人叫赵六,是个摸金校尉,祖传的手艺,从小练就了一套打洞钻洞的绝技,人也非常机灵。

    当初若不是跟同伴分赃不均、动手时误伤了人,引来坊间的武侯,他根本不会被抓。

    这小子就是被抓进大牢里也不安分,硬是用个破陶碗在大牢的墙壁上挖出个小洞。

    只可惜被同牢房的人揭发,越狱失败,自此后过上了手带枷锁、脚带镣铐的日子。

    当时崔幼伯去大牢里挑人的时候,曾随口问了句,“牢里除了那些打架斗狠的,可还有什么奇人异士?”

    他也就那么一说,他来挑人是为了组建临时军队,以便紧急时刻使用,挑选的目标也多是曾身强体壮、心狠手辣的亡命之徒或是游侠儿,像一些坑蒙拐骗的闲人无赖,他并不想用。

    但牢头哪里知道他的真正意图,一听‘奇人异士’,便把赵六的故事说了说。

    崔幼伯一听,也觉得有意思,忙命人把赵六押来。他是生活在社会最顶层的人,对于摸金校尉什么的,他也只是听人说过,还从未见过呢。

    但一见了真人,崔幼伯大失所望:这人长得也太猥琐了,而且个头小,略略比只猫大些。

    他招人是要去打仗,要的是身强体壮的人,虽然大牢里的人都面有菜色,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但人家的基础摆在那里,出去后吃几顿饱饭就能养回来。

    可这赵六呢,先天不足,就是拼命喂养,一只小猫崽也变不成山间猛虎呀。

    赵六何等机灵,他一看崔幼伯的表情便知道是对自己不满,虽然他不知道新刺史来大牢是做什么的,但他有种动物天生的直觉,感觉到这对他是一次机会。

    他可不想一辈子被困在大牢里,最后死了,只一席破草席卷到乱葬岗喂狗。

    就在崔幼伯欲命人把他带下去时,赵六大声喊道:“孟尝君门下食客三千,鸡鸣狗盗之辈亦在其间。某虽不才,但未必没有为郎君效力的地方!”

    崔幼伯的手都抬起来了,闻言,又放了下来,他定定的看了赵六一眼,缓声道:“唔,你说的倒也不错。”

    是呀,方才他问牢里有没有‘奇人异士’,为得不就是能发现一两奇人,然后在关键时候发挥奇效嘛。

    这赵六着实机灵,单凭这份机灵劲儿,应该也能帮他做些事。

    于是,崔幼伯便命人将他的枷锁、镣铐取下,待会跟他挑出来的其它犯人一起回去。

    牢头却一脸为难的说:“郎君,此人很不老实,一不留神,他就会逃了。”

    关键是,这个‘不留神’的尺度还真不好掌控,因为只要是个有墙、有地下水道的地方,赵六都能顺利逃脱。

    为了表明自己所言不虚,牢头还把赵六将大牢钻出个洞来的事儿说了一遍。

    不想,崔幼伯听了却愈加感兴趣,直说:“有点儿意思,呵呵,这人,我要了!”

    抬手阻止牢头,崔幼伯直直的看着赵六,道:“我知道你是个有点儿小手段的,不过,难道你就甘心一辈子躲在地下做个鼠辈、整日与死人骸骨为伍?”

    被人当面骂做鼠辈,赵六眼中闪过一抹难堪,他舔了舔干裂的双唇,“小人也不想,但这是家传的手艺,小人从小就练习,活了近三十年,小人也只会做这个。”

    他也曾想过转行,然后娶妻生子,风风光光的过日子。但除了盗墓,他其它的手艺都不会。

    “不错,还知道羞耻二字,”

    崔幼伯敛住笑容,正色道:“你既有心改过,我就给你这个机会。你只要好好帮我做事,我定不会亏待你。你若是做得好,我不但能免了你的刑罚,还可以给你官儿做,让你当一回真正的‘校尉’。”

    赵六闻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头不知。

    在古代,没有什么比‘光宗耀祖’更有新引力了,想那公明哥哥不也是为了能‘光宗耀祖’,才会被朝廷招安嘛。

    要知道,人家都混到梁山的总瓢把子了,还会被朝廷的许诺吸引,更不用说什么都没有的摸金校尉赵六童鞋了。

    赵六很欢乐的跟着崔幼伯出了大牢,哪怕崔幼伯没有立时给他差事做,他也很安分的待在军营里,没有想过再逃走。

    三日前,贺鲁兵临城下,崔幼伯想往外送信也送不出去。

    赵六听闻,心知自己立功的机会来了,便喜滋滋的跑到崔幼伯面前请命。

    “什么,从城墙上凿个洞?”

    听了赵六的话,崔幼伯起初觉得很不可思议,但很快他就明白过来,觉得此计可行。贺鲁围城,他只会关注城门或是城门楼上的动静,只要他们随便找个不起眼的角落,或许能混出城呢。

    思及此,他认真的问道:“你真能从城墙上凿个洞出去?大概需要几日?”

    赵六一听有门儿,忙拍着胸脯下保证,“小的就是吃这碗饭的,只要有工具,三四日便可凿通。”

    崔幼伯立刻命人给赵六准备了精铁打造的铲子,让他去寻地方、凿洞!

    果然,第三日傍晚,赵六便在南侧城墙根儿凿了个极小的狗洞,正常人谁也钻不过去,但却难不住练过缩骨功的摸金校尉。

    见事儿果然成了,崔幼伯欣喜不已,当场便重赏了赵六,并许诺,待战事结束了,他定会给赵六请功,且还解释说,依着他的功劳,少说也能混个六品的武官做做。

    赵六愈加兴奋,拍着胸脯说,他定会将消息送出城。

    不想,崔幼伯却改了主意,他这次,不止要送消息出城,还要在城外设点儿埋伏。

    贺鲁为何不急着攻城,他早就料到了,无非就是想等护城河结冰,那好,他就在护城河上做点儿手脚,于是,便有了今日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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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6章 僵持

    湟水城。

    大胜归来,众人经历了最初的恐惧、敬畏,等回到州府衙门的时候,总算恢复了正常。

    这才意识到一件事:不管如何,他们打了胜仗呀,且不费一兵一卒就重挫贺鲁部,绝对称得上以少胜多的经典案例。

    尤其是程宏,在城门楼上时,他虽然也被火药竹筒的威力吓到了,但却没有丢人的呕吐,回到城内后,他也是第一个恢复过来的。

    “阿叔,那是什么兵器呀,恁般厉害?”

    程宏太好奇了,昨夜崔幼伯命人将一些奇怪的竹筒绑到箭上时,他就觉得疑惑,可不管他怎么问,崔幼伯只说了一句:“明日你亲眼见了就知道了。”

    后来见程宏满脸郁闷,崔幼伯又放柔了声音,笑道:“现在就算我说了,你也不信!”

    现在回想起来,程宏不由的点头,没错,没有今日的亲眼目睹,昨夜哪怕崔幼伯说了实话,他也不信。

    世间哪有这样的东西?只凭一根小小的竹筒就能把十几个人弄,哦不,是炸死?

    对于崔幼伯说的‘炸’,程宏起初还不理解,误以为崔幼伯想用热油应对攻城的人。

    今日瞧了,程宏彻底明白了,这个‘炸’果然神奇啊。

    崔幼伯一脸平静,淡淡的说:“是积微学院的周老夫子研制出来的火药竹筒,原本是为了改良爆竹,无意间加大了火药的配比,所以就——”

    程宏双眼闪烁着亮光,急切的问道:“阿叔,这个什么火药竹筒还有吗?”

    他阿耶那儿被贺鲁糟蹋的不行,若是早有此物,哪里会弄得那么惨。

    当然,现在弄过去也不迟,亲眼见证了此物的威力,程宏绝对有理由相信,有了它,贺鲁那个老小子,甭想再占大唐的半点便宜。

    崔幼伯点点头,旋即又略带遗憾的说道:“我家夫人刚送来的时候,我也不信此物有如此威力,否则早就给西州、庭州等几处送过去了。现在也有些剩余,只可惜,咱们被困住了,赵六一个人能混出城就极不易,更不用说把这些都运出去了。”

    崔幼伯原想说‘此物威力太大,造成的后果太过惨烈,某不想再用’,这是他的心里话,也是他想向程宏等领军武将们要表达的意思——火药竹筒的威力太过逆天,不管是敌人还是自己人,一旦伤了,后果太严重,实在有违天和呀。

    但紧接着,崔幼伯就想到,他的这番心思,程宏未必能理解,没准儿还会笑他‘妇人之仁’。

    唉,还是算了,很多实话、心里话,他还是留着跟娘子说吧,至少娘子不会嘲笑他,还会努力的与他一起想办法。

    程宏不以为意的摆手,“咱们有火药竹筒在手,贺鲁也围困不了多久。”

    崔幼伯却没这么乐观,提醒道:“阿宏,咱们虽还有不少火药竹筒,但尚不足以装备上千人,且进攻的时候,使用此物不甚方便,目前也只能守城时使用。”

    自己满打满算只有两千人,可人家贺鲁足足有两三万人,哪怕扣掉今日折损的一千人,人家的人马也比自己多十余倍呀。

    就算一支火药竹筒可以干掉十来个人,但也那是在人群拥挤的情况下。如今贺鲁已经看到了它的威力,麾下士兵行动的时候,定会有所防备。

    火药竹筒将很难最大发挥它的威力。

    最最关键的是,竹筒的数量太少了,今日一战,崔幼伯就用去了一半,剩下的也仅够应付敌人的第二次攻城了。

    而贺鲁,很快就会发现这一点。

    幸而早上的时候,赵六和几个身形瘦小的府兵已经趁乱出了城,贺鲁部也没有发现,只需再等上几日,他们便能把都护府的援兵请来。

    到那时,内外夹击,贺鲁部定会败走。

    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而贺鲁部这边呢,刚刚经历了大败,伤亡惨重,士气低落,短期内也很难组织力量进行第二次进攻。

    且,从贺鲁到士兵,他们心中对那个凶残至极的武器甚是忌惮,倘或攻城时,对方再祭出此物,贺鲁部的兵马很有可能会不战而逃。

    在这样的情况下,贺鲁绝不能贸然进行第二次攻城。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等,等着城内粮绝,等着士气和战斗力的恢复,等着京里的密探给他回信。

    当然,他也有可能等来援兵,但贺鲁思来想去,他必须冒这个险。

    就这样,双方对彼此都有忌惮,也都有要等的人,两边陷入了短期的僵持中。

    许是夫妻同命吧,崔幼伯在鄯州苦苦的与敌方僵持着,萧南在京城也与敌人陷入了僵持的困境。

    这个敌人也不是外人,而是那位被圣人称为‘老神仙’的逻迩婆娑寐。

    话说那日逻迩婆娑寐企图夺取桃源的灵气不成,反被桃源吸去药鼎的全部灵力、最终导致炸炉。他这个施法者也遭受了灵力的反噬,接连吐了好几口血,最后陷入晕厥,太医诊治后,也没能转醒。

    因逻迩婆娑寐是在承庆殿里晕厥的,为了推卸责任,也为了自保,皇后示意自己的心腹和娘家人,分别在宫里、宫外散布‘逻迩婆娑寐觐见皇后的时候,现场演示炼丹神迹,结果一不小心就炸膛了’、‘逻迩婆娑寐竟自爆丹炉,难不成他是在练什么奇特的功法’之类的言论。

    其实皇后这么做,也算不上推卸责任,她和女儿是真冤枉。

    可后宫这种地方,从来没有冤枉、不冤枉,有韦淑妃在,皇后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逻迩婆娑寐的事若不‘解释’清楚了,她们母女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去呀。

    依着圣人对老神仙的信任,没准儿还真会训斥甚至惩罚她们呢。

    因着救了皇太后,逻迩婆娑寐在京城颇出了些风头,坊间也流传着许多他的传说。

    当‘传说’遭遇‘流言’,便衍生出更为离谱的谣言。

    发展到最后,竟有人说逻迩婆娑寐根本不是什么老神仙,而是妖道,他修炼的也是妖法。

    否则,他怎么二百多岁了还这般康健?

    皇后也没想到坊间闲人的想象力这般丰富,不过,因为这些流言的盛传,圣人又挂心西北战事,所以对逻迩婆娑寐受伤的事儿也没怎么在意。

    皇后见状,准备再接再厉,命人加大散步谣言的力度。

    倒不是说皇后不畏惧鬼神,不害怕逻迩婆娑寐这个老神仙,实在是,谣言听得多了,她也难免心生怀疑,哪怕这些谣言最初都是她散布出去的。

    尤其是,逻迩婆娑寐受伤后,她命人去探望——

    探望的小内侍回来后,一脸惊疑的说,“老神仙还没有清醒,但他的样子变得非常可怕!”

    皇后暗惊,忙问道:“怎么个可怕?”难道他真是传奇故事中的妖怪?

    小内侍忙道:“呃,他的头发变得雪白,脸皮上也满是褶子,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哦不,三十岁都不止!”

    皇后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在脑中幻想逻迩婆娑寐那如婴儿般嫩滑的脸上满是褶子的样子。旋即,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确实可怕。

    小内侍又补充道:“还有,不知道是不是奴婢看错了,总觉得他消瘦了许多,什么胳膊呀、大腿呀也都变瘦了。”

    拉拉杂杂的说了半天,皇后总结道:逻迩婆娑寐不知得了什么病(or中了什么妖法),竟突然间变得苍老起来,而且身体状况也大不如前。

    知道了这些,皇后对老神仙的‘神仙属性’越来越怀疑,当下便命人将这个消息也传了出去。

    于是乎,坊间各种流言满天飞,什么妖道、什么妖怪,最后联想力丰富的闲人们,更是无比八卦的讨论起老神仙是什么妖怪变的,是狐狸精还是老虎精?!

    就在这些流言喧嚣尘上的时候,逻迩婆娑寐醒了,他终究是个有些手段的人,丢了药鼎神器,他也没有失控的发飙,而是全力配合太医,顺便也用些自己的秘法,努力休养身子。

    顺便也努力增肥,把瘪下去的皮肤又重新撑起来。

    半个月后,新年朝贺的时候,他竟能身形稳健的去跟皇帝、皇后请安。

    虽然坊间充斥着许多关于老神仙的流言,但那些终究只是在市井百姓间流传,大多数的权爵人家还是不信的。

    因为皇帝还信任老神仙,那么,他们不管心里信不信,表面上也是要信的。

    如今见老神仙并没有传说当中的面目可憎,虽然没了几分仙气儿,但也不像什么妖怪。所以,大家还是很恭敬的跟他问好。

    萧南除外。

    桃源的事儿,她虽然彻底放下了,但对于这个两世仇敌,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与之和平相处。

    这不,大朝会刚刚结束,萧南从皇后的承庆殿里出来,还不等上肩舆,便被个小道士请到了一侧的偏殿。

    “夫人~~”

    红花几个与跟萧南一起进去。

    萧南摆摆手,她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且虽没了桃源,但她身上依然可以藏十几枚飞钱。

    而且,萧南也相信,逻迩婆娑寐不是个痴汉,他不会傻到在皇宫里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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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 威胁

    “嘭~~”

    萧南甫进门,身后的小道童便把大门关上了,他则守在门外。

    萧南没理会,缓缓站住身形,室内光线很暗,她下意识的眯起眼睛,寻找室内的光源。

    “妖女,你还我药鼎!”

    耳边忽然想起一声厉喝,紧接着,面前冒出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以及两只仿若鸡爪的手掌。

    萧南麻利的侧身避开两只‘鸡爪’的攻击,这时,她的眼睛也适应了,就着直栅窗缝隙透射进来的微弱光线,她终于看清了袭击者的面孔。

    这一看不打紧,着实把萧南吓了一跳:嗐,老神棍什么时候变成这幅德行了?

    心里更是忍不住嘀咕,在自己忙碌的这些日子,难道老神棍还发生了什么意外?

    或者说,他这一切都是那日吐血的后续?

    “妖女,你、你别跑,快还我的药鼎?”

    就在萧南思忖的当儿,逻迩婆娑寐的一双手又伸了过来,那消瘦如鸡爪、手背布满老年斑的手合围成个圆形,唯一的开口对着萧南的脖子,瞧他满脸怨毒、双目赤红的疯狂模样,竟是想活活掐死萧南。

    哼,你都老迈成这样了,居然还不忘害人!

    萧南心中冷笑,身手敏捷的闪开身子,直接躲开那对令人作呕的鸡爪。

    逻迩婆娑寐用力过猛,他一时又没收住,被萧南躲开后,他在惯性作用下,直接扑到地上。

    萧南也没有客气,在两人错身而过的那一刹,她伸脚用力一踹,直接踢在他的膝盖后侧。

    “噗通~”

    “哎哟~”

    逻迩婆娑寐毕竟上了年纪,且又是大病初愈,没了药鼎、没了丹药,他就是个走路都困难的老人,此刻又是摔跤、又是被踹的,他直接跪在了青石地板上。

    为了掩饰逻迩婆娑寐的痛呼声,萧南故意提高嗓门,厉声呵斥道:“逻迩婆娑寐,你大胆!本夫人敬你是世外高人,且又有了岁数,这才多有礼让,可你也不能忘了身份尊卑!”

    “你不过是个炼丹的外邦道士,本夫人却是朝廷钦封的一品国夫人,你对本夫人不敬在前,如今又口出恶言、无端辱骂本夫人,我且问你,你可知罪?!”

    萧南缓步走到直栅窗前,借着木条间的缝隙往外看了看,见四周并无什么外人,只有自己的护卫、侍女和那个小道童站在门外,她这才微微松口气。

    另一边,逻迩婆娑寐猛地一跪,双膝传来剧烈的疼痛,只痛得他连声呻吟。

    偏萧南一大通冠冕堂皇的话砸下来,竟将他的声音全都压了下来。

    不过,这一跪也不是全然没有坏处,至少他的理智回来了,深深吸了口气,逻迩婆娑寐也不急着站起来,而是淡淡的说:“这里没有外人,只有你我,你又何必这般遮掩?”

    “哼,本夫人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萧南冷冷一哼,旋即有些忍耐不住的说道:“你请我来到底何事?若只是为了说些狂悖的混话,本夫人忙得很,没空与你歪缠。”

    说着,她抬腿就要往外走。

    “小南山,东海果蔬,长乐长公主有妊,皇后产子……”

    逻迩婆娑寐一个词一个词的往外蹦,语速很慢,仿佛在暗示着什么,其间又隐约带着几分威胁。

    萧南却理也不理,脚步不停,径直往外走。

    逻迩婆娑寐原以为拿捏住了萧南的把柄,觉得她听到自己的这些暗示会受惊吓。没想到,人家仿佛没听到一般。

    起初,他还是以为萧南在故作镇静,但眼瞅着人家已经走到了门边,只需一抬手,偏殿的门就要推开了,他忙大声喊道:“且慢,萧夫人请留步!”

    萧南的手已经摸到了门框上,听到这话,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慢慢的转过身,冷声道:“还有何事,‘老神仙’但讲无妨!”

    老神仙三个字,嘲讽意味十足,偏逻迩婆娑寐挑不出半点儿错来。

    “一百多年前,贫道还只是个游历四方的番僧……”

    逻迩婆娑寐费力的从地上爬起来,用略带伤感的声音回忆往昔,将他如何得到神鼎,如何炼制丹药,如何修炼长生诀……等等过往都说了一遍。

    就在萧南不耐烦的欲出言阻拦时,他话锋一转,“自得了药鼎和长生诀,贫道刻苦修炼,足足修炼了一百余载,才有今日修为。”

    萧南实在忍不住了,她对仇人的过往并不感兴趣,且逻迩婆娑寐的一切能力来源于那个药鼎,她也早就猜到了。

    相较于逻迩婆娑寐的传奇经历,她更想知道今日老神棍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她冷哼一声,没好气的说道:“老神仙,容我打断一句,您的经历确实很神奇,但这与我有何相干?说这话,虽然有些失礼,但我还是要说,我信佛!”

    一边说着,她还一边举起右手,露出一串沉香佛珠。

    逻迩婆娑寐又被噎了一下,他这才明白萧南的不好惹,猛地吞了吞口水,直奔主题道:“好吧,萧夫人既然是虔诚的佛教徒,那贫道也不好多说什么。贫道只说一点,经过一百余年的修炼,贫道可以感知到一切超凡世俗的灵气。”

    又恐萧南不明白,他解释道:“所谓灵气,便是灵物、仙物所散发出来的气息。比如贫道的药鼎,便有极浓郁的灵气,这种灵气若是被人吸入体内,便能延年益寿,想要长生不老,也不是什么难题!”

    不知为何,萧南心中猛地升起一抹不安,她微微闭了闭眼睛,稳了稳心神,道:“哦?那恭喜老神仙了,竟能得到仙家的宝贝!”

    萧南说这话真没有讽刺的意思,但听在逻迩婆娑寐耳中,却觉得异常气闷,他神情阴冷、语气愤恨的说道:“可惜,贫道的药鼎却因夫人而炸裂!”

    没了这仙物,他的修为瞬间跌落几十年,身体也变得极差,而且他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他的生命力在一点点的消失。

    而这一切都是面前这个女子造成的。

    每每想到这一层,逻迩婆娑寐的脸上便满是怨毒的神情,恨不得亲手杀了萧南以解心头之恨。

    但很快他又恢复了平静,药鼎已经没了,他再恨也无济于事,现在更重要的是找到新的灵物,可以让他继续修行。

    否则非但不能继续修行,他的寿数也将很快耗完。

    为此,他才找上萧南,准备想方设法把她身上的那件奇宝抢来。为了能顺利拿到奇宝,他不惜把自己最大的秘密暴露给旁人。

    一想到‘旁人’,他又平添了一股力气,是呀,他有那人的帮忙,就算萧南出身好、身份尊贵,她也要乖乖就范。

    不过在这之前,他必须从萧南口中套出话来,哪怕是诈、是逼问、是威吓,他都要让萧南亲口承认她身上有异宝。

    “哈、哈、哈~~”

    萧南故意一字一顿的笑出来,不屑的说道:“老神仙是不是病糊涂了,那日你的药鼎炸炉的时候,本夫人距离你几丈远呢,连碰都没有碰一下,何来‘因我’一说?”

    顿了顿,萧南又故作好奇的问道:“老神仙,方才您也说了,这里没有外人,劳烦您也说句实话,我萧氏阿南到底哪里惹到您了,竟让你这般污蔑我?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加上今日,我统共才见过您三次,我一没有逼您帮我算过命,二没有胁迫您帮我逆天改命,三没有言语冒犯,您为何这般针对我?”

    “哼,又是妖女?又是什么灵力?如今又说我弄坏了您的药鼎?”

    萧南满脸鄙夷,毫不客气的说:“难道你那日呕血、生病,竟也是我之故?”

    当然是你!

    逻迩婆娑寐险些脱口而出,幸好他脑中残存的理智提醒他,这里并不止他们两人,有些话真心不能说呀。

    常常舒了口气,萧南无奈的说道:“唉,好吧,若是我真曾经无意间冒犯了您,我道歉!”

    说着,萧南故意屈膝福了福身。

    而后她说:“以后,还请老神仙不要信口开河,我萧氏阿南虽不是什么金枝玉叶,可也不是市井民妇,你若再敢对本夫人口出恶言,就不要怪本夫人不讲情面了。到时候,我就是把官司打到御前,我也要和你说个清楚。”

    说完这话,萧南直接转过身,用力一拉,偏殿的大门扯开一条缝。

    “好、好、好,萧夫人果然快人快语,”

    逻迩婆娑寐是真急了,他蹒跚着快走几步,用力一推,把门重新关上。

    他侧过脸,直勾勾的盯着萧南,用他那苍老嘶哑的嗓子说:“萧夫人出身名门、嫁入士族,自不是一般民妇。但,贫道也不是什么江湖骗子,在京城说句话,还是有不少人信的。我劝夫人,您还是把身上的那件异宝拿出来吧,否则,贫道定会把您的秘密公布于众。”

    顿了顿,他想看到萧南惊慌的样子,不想,人家依然毫无反应。

    咬了咬牙,他继续恐吓:“萧夫人,你须得明白,倘或我告诉你的长公主阿娘,你根本不是她的女儿,而是不知哪里来的一抹幽魂,你说,长公主会如何待你?”

    “倘或我告诉世人,你根本不是什么名门贵女,而是恶鬼附身的妖女,你说,世人将如何看你?”

    “倘或我告诉你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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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章 信任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只见萧南用力挥出一掌,而逻迩婆娑寐的头猛地偏向一边。

    成功抽了老神棍一巴掌,萧南扔不罢休,她也不管什么仪态了,挽起袖子,抡起双拳,追着逻迩婆娑寐一通猛打。

    一边打,她还一边怒骂:“你说我什么,我都不恼,可你竟敢牵扯我的阿娘?我阿娘何等人物,岂容你这等江湖骗子言语亵渎?”

    “我打你,我打死你个老神棍,什么老神仙,人家神仙都是大贤大德大能之人,岂是你这等无品无德的狂悖小人所能比拟的?”

    “还说什么我是‘恶鬼’,我呸,我若真是恶鬼,我现在就将你生吞活撕了,断不会容你在世间祸害好人!”

    “还什么幽魂?我若是幽魂恶鬼,我怎么没害人?我活了二十有八,嫁入崔氏近十载,我娘家父母、祖父母皆健康,我娘家祖母、伯祖父皆长寿……”

    “该死的老神棍,你到底为何总与我过不去,难不成是有人撺掇你陷害我?”

    “妖女?你才妖女,哦不对,你个老东西是个男的。那好,你是妖道,你全家都是妖道,你家方圆五百里都是妖道,因为你本来就住在妖怪窝里!”

    “还告诉世人,好呀,你尽管去说,我倒要看看,谁会相信你的胡话。”

    萧南的怒骂声仿若大雨倾盆,又急又猛的迎头砸下,偏她骂了这么多,一字一句都非常清晰,别说抱头逃窜的逻迩婆娑寐听得清清楚楚,就是屏风后的几位也都听到了。

    当萧南骂那句‘你家方圆五百里都是妖道’的时候,其中一个宫装美妇忍不住莞尔,拿帕子掩着嘴,低着头,圆润的肩头一耸一耸的。

    萧南的体力颇好,打骂了好会儿都不带气喘的。

    ‘啪’的一声,她抡圆了胳膊,瞅准缝隙,又打了那人一个耳光,直接把他抽到在地,她则继续骂道:“你还敢提我夫君?”

    萧南眯眼看了看那一组杏黄底儿绣富贵牡丹的屏风,故意抬高音量,道:“我夫君何等人物,他此时还在西北边陲为圣人牧守一方。或许,此时那里还有战事……”

    说着说着,萧南哽咽了,忽然间暴力女汉纸化身可怜白莲花。

    她不再去厮打,而是一屁股跪坐在地上,双手捂脸嘤嘤哭道:“呜呜,吾家郎君,吾家郎君已经四天没有消息了,我夜夜做噩梦,梦到贺鲁兵围湟水,郎君带领全城军民奋死抵抗……”

    原本,萧南以为她哭不出来,便努力的回想前世的种种。但当她提及断了联系的崔幼伯时,眼泪竟不由自主的滚落下来。

    “呜呜,你这该死的老神棍,竟然还敢提他?好呀,你不是想告诉我家郎君吗,那你去湟水,你马上去湟水,把我的家书,还有我儿子、女儿给郎君准备的年礼一起带给他……”

    “呜呜,你若真能联系到我家郎君,我给你磕头,成不成?你说我是妖女,好,我承认,行不行?”

    萧南越说越难过,哭声也渐渐由呜咽转为嚎啕大哭,似是要将前世、今生两辈子的委屈全都哭出来一般。

    “唉~~”

    屏风后,想起一声幽幽的叹息,“罢了,别为难乔木了,看来,果是那逻迩婆娑寐胡说,乔木怎么会是‘妖女’?”

    虽然萧南最后‘承认’自己是妖女了,但屏风后的人都听得明白,这孩子显是被巨大的压力压得透不过起来,一时情急,有些急不择言罢了。

    萧南仍捂脸卖力的哭着,起初那声叹息,她没有听到,但随后的那句话,她却听见了,且很快辨认出那人是谁——当今圣人。

    圣人的话音方落,方才那偷笑的宫装美妇便冲了出来,赶到萧南近前,一把抱住她颤抖的身子,柔声道:“好了,乔木,别哭了,阿娘来了,乔木别担心,阿娘才不信那妖道的胡言乱语!”

    这人竟是长公主。

    除了长公主,屏风后接连闪出几个人,皇帝、皇后夫妇,长孙无忌,以及皇太后身边最信得过的尚宫。

    萧南一见长公主,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了下来,她用力扑进长公主的怀里,痛哭起来,“呜呜,阿娘,阿娘,那人好坏,他为何要这般说我?我、我难道做得还不够好?郎君不在,家里、学院我都要管,还有几个孩子……呜呜,阿娘,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呀……”

    长公主双手抱住萧南的肩膀,轻轻哄着,“哦、哦,乖,乔木乖,阿娘知道,阿娘都知道,这些日子,阿娘的乔木受苦了!”

    说着,长公主的眼眶也红了,泪水悄悄滑落。

    见这对母女包作一团,一起哭泣的样子,众人都觉得心酸。

    尤其是皇后,方才听了逻迩婆娑寐的‘计划’后,她想跟萧南示警来着,结果皇帝一直跟在她身边,她竟连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

    而皇帝呢,则有些讪讪的,特别是听萧南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及崔幼伯,他更觉脸红——唉,也是,人家的夫君还在西边为他卖命,他却听信一个道士的话,怀疑自己的外甥女是妖女。

    怪只怪那妖道的妖法太高,竟诱惑的他失了理智,想得到什么长生不老的奇宝。

    现在清醒过来,皇帝才觉得可笑,这世间哪有人能长生不老?

    萧南若真有那样的奇药,为何不给崔老夫人和崔老相公使用,即便不让他们长生不老,好歹也让他们多活几年呀。

    尤其是崔守仁,皇帝是个政治家,第一个反应便是,哪怕崔守仁晚死几年,待他的长孙崔彦伯进了中书,那时崔家也比现在的形势好许多。如此一来,也不需要崔幼伯冒死去西北挣前程了。

    萧南可以不在乎崔家、不在乎崔守仁,但肯定不会想让自己的夫君英年早逝呀。所以,倘若她真的有奇宝,早给崔守仁用上了。

    皇帝却忘了,崔守仁死的时候,贺鲁还很乖呢,萧南又不是先知,她哪里知道未来会发生这些事儿?

    不过,此时,皇帝就是这么想的,越想越觉得自己被个神棍骗了,目光落在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逻迩婆娑寐,他只觉得碍眼。

    “来人,把这个污蔑齐国夫人的妖道待下去!”

    用力一甩袖子,皇帝喊来几个护卫,将被打得够呛的逻迩婆娑寐拖了下去。

    处罚了祸首,皇帝又接着过年的名头赏了萧南许多东西,权作安慰。

    萧南恭敬的谢了恩,将帝后都没有什么吩咐后,这才和长公主一起出宫去了。

    出了宫,长公主拉着萧南上了自己的牛车。

    “乔木,阿娘是信你的,你就是阿娘的女儿,绝不是什么幽魂!”

    长公主刚刚坐定,便郑重的对萧南说道。

    萧南一怔,旋即略带委屈的娇嗔道:“阿娘,什么信不信的,您就是我的阿娘,我也永远是您的乔木!”

    长公主定定的看着萧南,良久,萧南的目光不躲不闪,依然澄澈干净,她微微勾起唇角,伸手将萧南揽入怀中:“今天吓坏了吧?唉,也不知道那个妖道从哪里听说了咱们皇家曾经出现过被恶鬼附身的事儿……为了夺取什么奇宝,他竟丧心病狂的将这个罪名按在你身上,真是其心可诛呀!”

    萧南将头埋在长公主馨香的怀中,喃喃道:“若不是阿娘提醒,儿也险些被他诈出真话来。”

    没错,长公主碍于皇帝在身边,不能出声提醒,却是做了点儿小动作。

    萧南刚走进那偏殿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对劲,那逻迩婆娑寐真若想找自己谈判,完全可以寻个无人的道观,两人秘密进行。

    如今却在太极宫的偏殿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请来,难道他就不怕旁人起疑?

    从进门的那一刻,萧南就万分小心,集中全部精神,将六觉的敏锐度提升到最高。

    结果,还真让她发现了问题——香味儿。

    她竟闻到了香奈儿五号的香味,要知道,这种香水儿,整个大唐只有一份,是她特意从萧卉那儿弄来送给长公主的。

    当时长公主很喜欢这个味道,便经常使用,尤其是在出门的时候,更是喜欢在身上喷一点儿。

    不过,闻到这个香味儿,只能表明长公主也在。

    萧南为何还要说是长公主在提醒呢。

    原来在逻迩婆娑寐说道‘这里没有外人’的时候,那股香味儿忽然变得极大,仿佛将半瓶子的香水都倒了出来。

    那一刻,萧南便明白了,这里绝对不止他们三个人,可能皇帝、皇后乃至某些后宫的要紧人物都在。

    长公主担心她说出什么不妥的话,引得帝后猜疑,偏又不能出声,幸而前几日皇后说她身上的味道好闻,想看看那香水,她将瓶子随身带了出来。

    情急之下,她便用这样隐晦的方式提醒女儿。

    长公主这么做,本身就是对萧南的信任。

    因为在这之前,逻迩婆娑寐没少忽悠长公主,一会儿说萧南婚前、婚后性格变化太大,一会儿说她妖术厉害,蛊惑了身边的乳母和丫鬟,让她们集体撒谎……总之,他告诉长公主,您的女儿被换了芯儿,您把一个孤魂野鬼当女儿养了许多年。

    换做八九年前,或许长公主还会有疑惑,按照逻迩婆娑寐的计划,亲自验证一番。

    但母女俩相处了这么多年,萧南这个女儿带给长公主太多的惊喜,在长公主的潜意识里,现在的、过去的萧南都是她的女儿。

    正如萧南说的,她若真是恶鬼,怎么不害人?既然不害人,那又有什么关系?

    长公主信任萧南,但有些事儿,她必须问清楚:“那件奇宝到底是什么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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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9章 焦急

    来了,长公主果然问起这个问题了!

    萧南心下一沉,脸上却无半分异样,故作微怔的愣了下,旋即垂下眼眸,状似很为难的沉思着。

    实则是在庆幸,方才她被小道童请来的时候,她的大脑就处于飞快运转的状态,各种想法齐齐涌入脑海,其中便有一条是:若有人(比如长公主)被逻迩婆娑寐引起了好奇,刨根问底的问‘奇宝’为何时,她该如何回答。

    别人倒还罢了,她一句‘我也不知道,定是那妖道浑说’就能打发过去,偏长公主和萧驸马对她的某些秘密却是隐约猜到了些。

    一家三口虽没有点破,但彼此对这件事都心照不宣。

    倘若长公主一再追问,萧南必须有个经得住推敲的答案。

    但经历了前世的噩梦,萧南断不会将桃源的秘密与人分享,哪怕是自己血脉相连的子女。

    她曾想过,或许,当她的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她可以从儿女或是孙辈中挑选一个人品、能力都不错的,将玉镯传给他(或她),但绝不是现在。

    更不用说此刻,玉镯犹在,桃源却消失了,她就更不能随便说了。

    所以,就在她方才与逻迩婆娑寐厮打的时候,萧南就开始思索这个问题,幸而她也暂时想到了一个说辞。

    不过她不能回答的太过迅速,她要表现得很意外、丝毫没有准备的样子。

    果然,看到萧南先是惊讶、随后沉默的样子,长公主知道女儿在做思想斗争。

    其实她也能理解女儿,哪怕是至亲至近的母女间,有些话也是不能明着说的。

    就拿长公主来说,她就有些小秘密瞒着先帝和皇太后。

    长公主转开注视萧南的目光,头枕在夹棉的车厢壁上,微合双目,静静的等着。

    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萧南才艰难的说道:“这事儿,儿、儿早就想与阿娘、阿耶说,只是、只是其过程太过匪夷所思,儿恐阿娘和阿耶不信,又恐引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这才瞒了下来。”

    “嗯~~”

    长公主没有睁眼,只从鼻子里轻轻应了一声,示意萧南继续说。

    萧南则左右看了看,见阿娘的两个贴身宫女都坐在靠门边的位置,距离她们母女尚有几步之遥。

    不过为了确保消息不外漏,她还是装作亲昵的样子,凑到长公主的身边,头枕在母亲的肩膀上,跟她小小声的咬耳朵:

    “阿娘可还记得小南山?”

    长公主眼皮微微动了下,又‘嗯’了一声,表示自己虽上了年纪,但记忆依然很好。

    萧南双唇轻轻蠕动,用低不可闻的声音接着说:“当时,确实是雪娘子无意间发现的,儿看到它啄回来的果子很是稀奇,偏那小畜生又不会说话,是以,儿便亲自骑马跟着雪娘子去了趟小南山。”

    说着,她的声音一顿,似是在思忖接下来的话怎么说。

    长公主撩了撩眼皮,淡淡的看了女儿一眼,仿佛在催促她快说、不要卖关子。

    似是被母亲识破了自己的小心思,萧南有些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子,继续压低声音说:“儿抵达小南山的腹地时,不知为何竟迷了路,兜兜转转间,竟遇到了一头老黄牛,那头牛很是不平凡,它看了女儿一眼,那眼神中竟带着几分威仪和释然,当时、当时……”

    萧南仿佛陷入了回忆当中,她脸上浮现出一种怪异的神情,似是信徒对神祗的痴迷、又似是被什么惊吓到了的惶恐,很复杂。

    长公主眼角的余光微闪,显是捕捉到了萧南的神情。

    萧南长长舒了口气,好像在平复了下复杂的心情,接着低语:“后来,在那头老黄牛的引领下,儿来到一个山洞,那山洞很是隐秘,若无人引领,绝对发现不了。

    当时儿只顾着好奇,也忘了危险,直接进了那山洞——”

    “哼~”

    话还没说完,萧南就听到长公主的冷哼声,应是在责怪她不该贸然行事。

    萧南讪讪一笑,继续扒着长公主的肩膀,跟她咬耳朵:“幸得菩萨保佑、阿耶阿娘庇护,那山洞中并无什么危险……”

    确切的说,山洞里什么都没有,在萧南的‘故事’里,她在足有一间屋子般大小的山洞里转了一圈,最后在最里侧的一处隐蔽处,发现了一个一尺见方的小水潭,水是从水潭上侧的几块岩石间缓缓渗透出来,最后一滴滴的落在水潭里。

    萧南描述的很是详细,且双眼中满是回忆,怎么看都不像是在杜撰。

    她也确实不是杜撰,只不过把在桃源里发现玉露的山洞‘搬到’了小南山,除了混淆了下地址,萧南说得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真话。

    所以,饶是长公主自认为阅人无数,眼光毒辣,她也看不出女儿的半分破绽。

    “唔,看来乔木没用说谎!”

    长公主在心中暗暗点头,旋即,她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恍然之色,试探的问道:“那、那个可是那个?”

    这话说含糊,萧南却听懂了,她用力点点头,表示那山洞里的液体便是‘玉露’。

    “那、那个东西还有?”

    长公主自己都没有发觉,她的语气急切地有些发抖。

    不能怪长公主大惊小怪,实在是她服用过玉露,知道那东西的神奇。只要有玉露,她和家人的生命便多了一层保障呀。

    萧南却满脸遗憾的摇摇头,“那水滴滴得甚是缓慢,十天半月才得一小瓷瓶。几个月前,那水滴更是渐渐消失了。幸而儿抢的及时,赶在消失前,又积攒了十余瓶。但现在,也仅余七瓶。几日前,儿命人给阿娘送去的四瓶,阿娘切莫藏好了,不到危急时刻,不要随便使用。”

    这话绝对是实话,桃源没了,玉露也断了顿儿,若不是萧南习惯拿出几瓶备用、或是送人,就连这几瓶恐怕也保不住了。

    所以,她的话语间难掩心疼和不舍。

    长公主见状,愈发笃定:乔木说得不能有十成的真实度,至少也有八九成。

    思及此,她放心的松口气,伸手抚了抚萧南的手背,柔声安慰道:“你阿耶怎么教导你们姐弟的?得之我幸、失之我命,那个没了,应是老天爷的旨意,咱们已经受惠颇多,也不能太贪心。懂吗?”

    萧南扯了扯嘴角,点点头,“嗯,阿耶阿娘说的是,是儿着相了。”

    长公主听出萧南话里犹带着不舍和不甘,手上一用力,将萧南拉入怀中,像小时候那般,轻轻抚着她的背,喃呢着劝道:“乔木乖,你还有我和你阿耶呢,只要咱们一家人好好的,那些外物,没了就没了吧。”

    萧南伏在长公主馨香的怀抱里,用力点点头:“恩恩,儿、儿懂!”

    母女两个相依相偎的靠在一起,一股浓浓的温馨之情在车厢里弥漫。

    片刻后,萧南从长公主的怀里抬起头来,略带担心的问道:“阿娘,您和阿耶自是信我的,可、可旁人那儿……逻迩婆娑寐那个老妖道若是再在阿舅面前说什么,儿、儿该如何解释呀!”

    尽管在萧南的故事里,她没有奇宝,可终究有‘玉露’呀。

    很好,问题来了,她有这么好的东西,为何不进献给先帝、皇帝?

    没准儿弄到最后,皇帝还会责怪她身藏异宝却不肯献上,累得先帝早去、皇太后重病呢。

    这样一来,萧南浑身是嘴,她也辩驳不清了。

    “放心,这件事阿娘会帮你抹平,至于那个老神棍,他不会再多嘴了!”

    长公主眼中闪过一抹寒光,语气平淡,但其中竟带着丝丝杀意。

    萧南心下微惊,依偎在长公主肩上的身子不由得颤抖了下,她从来不知道,高贵优雅的阿娘竟也有这种杀气腾腾的时候。

    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为何阿娘这般愤怒?

    萧南暗暗疑惑,偏长公主不说,她也不好主动问及。

    长公主感觉到女儿的瑟缩,她轻扯嘴角,伸手轻轻拍抚着萧南的肩膀。

    ……

    送长公主回到公主府,萧南又乘坐自己的车架回家。

    刚走到葳蕤院中庭,玉簪就一脸焦急的迎了上来。

    萧南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快走两步,问道:“发生了何事?竟这般惊慌?”

    她没有发觉,在她质问别人为何‘惊慌’的时候,她的声音也在发颤。

    “夫人,不、不好了,”

    玉簪走得太快,气息不稳,她深吸了一口气,仍是不能平复心中的慌乱,草草行了个礼,结结巴巴的说:“雪娘子回来了!”

    萧南一怔,雪娘子回来是好事儿呀,玉簪怕什么?

    旋即,她脸色一变,一把抓住玉簪的腕子,厉声喝问道:“难道是郎君那儿出事了?”

    萧南是关心则乱,一时忘了正常思考:玉簪并没有钥匙,就算雪娘子送了信来,她连信筒都打不开。

    打不开信筒、看不了信,玉簪又如何知道崔幼伯的情况?!

    玉簪被抓得生疼,但并不敢呼痛,赶忙回到:“奴不知,只是、只是——”

    萧南急得不行,恨不得掐着玉簪的脖子让她快点说。

    方才在偏殿里的一通怒骂、宣泄,她也不是全然做戏,她是真的担心崔幼伯,自与崔幼伯失去联系后,她夜夜都睡不好。

    这会儿终于有了崔幼伯的消息,偏玉簪还结结巴巴的说不清,真是急死个人了。

    在萧南发飙前,玉簪终于挤出一句完整的话,她甚至连停顿都没有,一口气说了出来:“雪娘子回来了但身受重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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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PS:呃,才发现,前头的章节数不对,这章应该是09章,前头的稍候改过来,汗!

第310章 孔明灯

    什么?雪娘子受了重伤?!

    萧南眼前一黑,身子不由得踉跄两步,若不是她还死死捉着玉簪的胳膊,这会儿都可能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不过,也没好到哪里,玉簪都被她拽得身子摇晃了几下。

    艰难的吞了口气,萧南疾声道:“雪娘子呢,它在哪儿?”

    天呀,难道她的噩梦成真了,贺鲁绕过最外围的边境线,直扑湟水?

    而崔幼伯,也遇到了极大的危险?

    自己养的鹞子自己清楚,萧南养雪娘子也不是一年两年,且它有一半的时间是在桃源里度过的,其伶俐、凶猛程度,绝对称得上逆天。

    就是遇上猛虎或是狼群,雪娘子都能斗上一斗,从人家的嘴里夺点儿鲜肉。

    它怎么会受伤?

    亦或说,湟水的情况到底糟糕到了什么地步,竟让雪娘子不惜受重伤也要突围出来送信?

    萧南再也呆不住了,她不等玉簪回答,拉着她的胳膊便往里走。

    玉簪头一次看到萧南如此失态的样子,不由得愣住了,当她踉踉跄跄的被拖走的时候,才回过神儿来,赶忙回道:“雪娘子在正堂,它身上中了两箭,翅膀、背上还都有些擦伤,不过这些伤原都不是致命伤,只是它负伤后没有及时医治,且还连续飞行,这才……”

    萧南越听脸色越难看,她踉跄着奔进正堂,一眼便看到了奄奄一息趴在地衣上的雪娘子。

    看它身上还插着两支羽箭,一身雪白的羽毛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向来高傲的小脑袋也垂了下来。

    “雪、雪娘子!”

    萧南鼻头一酸,眼里簌簌而下,甩开玉簪的手,直接扑到它面前,可她又不确定雪娘子哪里还有伤,并不敢乱动。

    雪娘子听到主人的声音,艰难的抬起头,用乌亮的眼睛看着她,弱弱的鸣叫两声,似是在打招呼,又似是在提醒主人。

    “快、快,玉簪,快去取玉露!”

    萧南的心丝丝的抽疼,她跪坐在雪娘子身边,用手中的帕子轻轻擦着它身上的血,它身上的几处伤口,已经开始化脓、溃烂,而死死钉在它身上的两支羽箭,则与它的血肉黏在了一起。

    看着雪娘子受了如此重的伤,却还不忘使命的飞回来,萧南的眼泪止都止不住。

    “是!”

    玉簪总算恢复了常态,利索的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萧南又扬声喊道:“来人,去请个最擅长外伤的大夫,要快!”

    “还有,再给雪娘子准备些鲜肉,让厨房切得碎碎的!”

    一连串的指令吩咐下来,萧南狂跳的心也渐渐平复下来。

    这时,雪娘子又勉强抬头,再次啼叫两声,叫完,它还费力的想抬一抬它的右爪。

    很显然,这次绝对是‘提醒’。

    萧南见状,好容易忍住的泪水又决堤了,呜呜,雪娘子,都伤成这样了,还不忘身上的任务。

    她的手绢已经沾满血污,而她也没有心思去换条帕子,直接用衣袖擦了擦眼泪,伸手将绑在雪娘子右爪上的信筒解下来。

    “雪娘子,辛苦你了,谢谢!”

    萧南凑在雪娘子的小脑袋边,低低声说着。

    雪娘子这才似是了了什么心事,双眼一闭,小脑袋软软的歪向一边。

    萧南大惊,忙连声呼唤:“雪娘子,雪娘子,你醒一醒,雪娘子~~”

    雪娘子陪了她进十年呀,比崔幼伯待在她身边的时间都长,且这个小家伙灵透、懂事,帮她做了许多事。

    在萧南的心目中,雪娘子不单单是一只鹞子,而是她的伙伴,她的知心朋友。

    倘若今日雪娘子因给她送信而死,她定会心疼、内疚一辈子的。

    萧南惊慌之下竟忘了力道,手不小心扯到了雪娘子受伤的翅膀,只痛得它又醒了过来,很不忿的‘嗷’了一声,黑豆小眼里也满是气愤:拜托,姐飞行了一路,又累又饿又疼,好歹让姐休息一会儿呀。

    还有,你哭什么哭,没看姐还活着吗?!

    让雪娘子这么一瞪眼,室内的哀伤气氛瞬间凝滞,反而有了种搞笑的意味儿。

    被雪娘子鄙视了,萧南非但不气恼,反而高兴的连连傻笑:“好好,我知道你累了,等喝了玉露再睡好不好?”

    一听‘玉露’二字,雪娘子双眼一亮,用力的点点头。它也不睡了,瞪大眼睛等着那美味又神奇的‘大餐’。

    荣寿堂下人们的办事效率颇高——

    玉簪先一路小跑着从内室出来,手里捧着锁在钱柜里的小白瓷瓶,她将瓷瓶递给萧南。萧南见雪娘子的伤势太重,也没有用水稀释,直接将三分之二的玉露灌进雪娘子的嘴里,然后剩下的三分之一,留着给它清洗伤口。

    接着,外头的小厮已经连拖带拽的把一个四五十岁的大夫拉进中庭。

    大夫姓秦,是京城最好的外伤大夫,今天是他第一次登崔家的门,心里隐约有些惴惴。

    秦大夫最善治外伤,所以与京中的武官、老将军们极熟,似崔家这种清贵的世家,他还是第一次打交道。

    秦大夫知道世家规矩多,要求估计也高,不过他想着,世家贵妇们再难伺候,应该也比那些土匪出身的老将军好伺候吧。

    结果、结果,秦大夫一看到他的‘病患’时,险些一口气憋在胸口,幸好他心理素质有够强悍,这才没有失态——靠,竟然是一只鹞子,让他堂堂京城最好的外科大夫来医治一只鹞子?!

    更让他气闷的是,这只鹞子除了身上插着的两支羽箭,身上并无其它伤口,且那两支羽箭,呃,怎么说,秦大夫总感觉不像真的。

    试问世间有哪只鹞子身中两箭还能蹦蹦跳跳的吃肉、一脸傲娇的鄙视他。

    没错,就是鄙视。

    当秦大夫小心翼翼的将两支箭拔下来后,准备敷上外伤药包扎的时候,那只鹞子居然露出极为人性化的表情——鄙夷。

    秦大夫觉得自己的认知被彻底颠覆了,好吧,他早就听说过萧氏鹞坊鹞子的盛名,可他真是头一次被只鹞子鄙视,且还是一只被他救治的鹞子。

    娘的,这畜生竟然忘恩负义?!

    秦大夫给雪娘子上完药,袖子里塞着崔家人给得谢仪,满脑子胡思乱想的走出崔家,上了自家的马车。

    直到行至朱雀大街,秦大夫才彻底回过神儿来,苦笑着揉了揉太阳穴,心道:这齐国夫人,还、还真是……

    唉,算了,既是做大夫的,医人也是医,医鸟也是医,对吧?!

    心里努力如此劝慰自己,秦大夫的脸色却始终不好看。

    “咦?这不是秦大夫吗?你这是怎么了?脸色竟这般差?”

    正愣神间,耳边忽传来有些熟悉的声音,秦大夫抬头,看到车窗外一位英挺男子骑着马,正满眼含笑的看着自己。

    “呀,竟是柴驸马,某失礼了!”

    秦大夫见是巴陵公主的驸马柴令武,慌忙下车行礼。前些年他曾给柴驸马看过病,和柴家也算相熟。

    秦大夫曾听说前些日子平阳大长公主病危,柴氏兄弟都从西北赶了回来,今日一见,看来那传言不虚。

    只是不知为何,秦大夫觉得柴驸马的脸色也不怎好,倒不是说他面有病色,而是眼中带着几分焦躁。

    不信你看,此刻柴驸马虽然冲着他说笑,但那笑意并没有延伸至眼底。

    秦大夫有些疑惑了,你丫的心情不好,为何还要跟咱说话?

    就在他不解的当儿,柴令武又开口了,低声笑道:“秦大夫这是从哪儿来?脸色恁般差?”

    秦大夫常年在达官显贵的圈子里混,口风急紧,从来不对外人泄露病患的私密。

    虽然刚才在崔家受了点儿气,但人家并没有真的怠慢与他。给的红包颇有分量,且下人接送的时候也极恭敬,假若病患不是只鸟,他根本不会觉得气恼。

    这会儿被人问及,他微微一笑,道:“没什么,刚刚出去问诊了,有些疲累,没瞧见驸马,失礼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冲着柴令武拱手致歉。

    柴令武握着马鞭的手随意的摆了摆,“瞧你方才从亲仁坊出来,可是哪位贵人受了伤?呵呵,许是我相熟的人家,真若如此,我好亲去探望。”

    秦大夫被逼问的没辙,只好含糊道:“是双相崔家!”

    说到这里,他就不肯再说了,拱了拱手,直说自己的医馆还有事儿,便匆匆告辞了。

    双相崔家?

    柴令武望着秦大夫逃命一样爬上马车,一溜烟儿的跑远,双眉紧皱,愈加担心起来。虽然昨日贺鲁给他写信,说一切都顺利,可不知为何,他总有不祥的预感。

    “去,派人去查查,双相崔家到底是谁受了伤?可是齐国夫人那边?”

    柴令武叫来一个伶俐的小厮,低声吩咐了两句。

    ……

    被人调查的萧南,此刻并不知道,她拿着崔幼伯的信,双手颤抖不已,心下更是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噩梦成真,贺鲁兵围湟水,崔幼伯与全城百姓危在旦夕。

    怎么办,怎么办,她要怎么帮自己的男人?

    此刻,萧南再次响起桃源来,唉,若是桃源还在,她完全可以借助坐标点,将仓库里的火器运到湟水城郊呀。

    可现在,她该如何帮他!

    就在此时,长生和灵犀叽叽喳喳的从外头走了进来,他们一人拿着一个纸糊的孔明灯,跑到萧南跟前显摆。

    “阿娘,您看,这是我们亲手做的~~”

    萧南定睛一看,哦,是孔明灯。

    等等,孔明灯?孔明灯!

    有了,她有办法了!

    PS:二更,谢谢tatam、久走夜路、※枫叶等亲的小粉红,谢谢女娲传人、Ssu亲的打赏,谢谢亲们的支持,谢谢!

第311章 愤怒

    “这是你们亲手做的?”

    萧南按捺着心中的狂喜,极力保持平静的和两个儿女闲聊,“嗯,真不错,拿来给阿娘看看!”

    灵犀和长生总觉得阿娘怪怪的,可又说不出哪里怪。

    自从萧南雷厉风行的将内院整治了一番后,荣寿堂内外的下人们再也无人敢嚼舌头,灵犀、长生他们便没了消息来源。除了萧南准许他们知道的,其它的消息,比如湟水的情况,他们一无所知。

    家里的‘大事’他们插不上手,学院里又放了假,他们每日除了晨起读书、复习功课外,便经常凑在一起逗弄弟妹们,或是想些新奇的点子。

    手上的孔明灯便是两人这两天的杰作,他们听下头的奴婢说,在孔明灯上写下对亲人的祝愿和祈祷,然后升上天空,老天爷便能收到。

    两只小的最担心的就是远在西北的父亲,母亲虽疼爱他们,但并不与他们说这些要务。

    虽然他们有鹞子群,消息也算灵通,但也仅限于坊间流传的一些真假掺半的谣言,至于更机密的消息,他们是丁点儿都摸不到。

    其实,他们也没想窥探国家机密,但好歹让他们知道父亲可还安好呀?!

    偏,这点儿要求都无法满足,于是,心忧父亲的两个孩子便开始寄希望于神佛。

    两只并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个祈福用具却启发了母亲,间接的帮了身处湟水的阿耶。

    当然这是后话了,此刻,两只还沉浸在对自己作品的陶醉中,一听母亲要看,赶忙伸出小手,抢着要阿娘看自己的。

    萧南拿起长生的,放在手里仔细看了看,随口赞道:“嗯,不错,真不错,长生,这个借与阿娘瞧瞧,可好?”

    长生很得意,一抬下巴,道:“阿娘若喜欢,只管拿去。倘还不够,儿、儿再去做!”

    一边说着,长生一边拿白眼球去瞥灵犀,炫耀、嘚瑟之情不言而喻。

    灵犀光洁的贝齿轻咬下唇,投向母亲的目光甚是哀怨。呜呜,明明她做的比弟弟好,阿娘为何只肯拿弟弟的、却不拿她的?

    两只小的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而在自己亲娘跟前,便又恢复了孩童的可爱、顽皮。

    萧南一时没注意两个孩子的表情,她细细翻看着孔明灯,感觉与她印象中的‘东西’颇像。

    她满意的点点头,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的扫到灵犀撅着小嘴儿委屈的样子,再瞥眼看看一脸得意的长生,她稍加思索便明白了。

    唉,再懂事他们也只是孩子呀!

    萧南好笑的摇摇头,心里却很高兴,因为她并不想看到两个孩子过于成熟的样子。

    还是那句话,穷人家的孩子才会早当家,在萧南看来,过早的成熟或是超标准的懂事都不是什么好事。她的儿女,她更希望能有个快乐无忧的童年。

    伸手揉了揉灵犀的小鬏鬏,萧南笑道:“灵犀做得也极好……阿娘最近忙,顾不上家里,多亏有灵犀帮我照看弟妹,阿娘才能腾出手忙外头的事儿……”

    说着,见灵犀果然绽开笑脸,可长生却又撅起了小嘴儿,她又道:“长生也极懂事,帮阿娘接待了好几位贵客——”

    崔幼伯不在,长生是家里的长男,所以,偶有男客前来拜会的时候,他便会代替父亲出面待客。

    这些事儿,长生做得有模有样,那些曾与长生闲聊过的男客们,回去后都忍不住交口称赞,直说不愧是博陵崔氏的子弟,一个小小七岁稚童,竟也这般进退有度、言谈不俗。

    小家伙说话的语气虽稚嫩了些,但行事谈吐已经颇有章法,身上隐约有老相公的影子,

    只看得众人暗暗称奇。

    长生却不以为然,他本就是老相公启蒙并亲自教养的,他足足在老祖宗跟前呆了两年,就算学不到骨子里,好歹也能学点儿皮毛呀。

    不过,这只是在外人面前的表现(世家子嘛,最善装逼了),在自家阿娘面前,长生当然是‘原形毕露’,听了阿娘的称赞,他那已经不怎么肥嘟嘟的小脸上满是得意与开心。

    萧南将孔明灯放在一边,一手一个的将两个孩子拥入怀中,一边用手轻轻抚摸着他们的背脊,一边柔声道:“灵犀和长生都是好孩子,阿娘能有你们这样乖巧、懂事的孩子,真的很高兴!”

    两只小的纷纷靠在母亲的肩膀上,听了这话,齐齐点头,异口同声的说:“阿娘放心,我们会更加懂事的!”

    萧南跟两个孩子亲热了一会儿,又交代他们好好看顾四胞胎,亲眼看着六个孩子玩闹成一片,这才放心的拿着孔明灯往学院赶去。

    按理说,学院早已放了假,师生们都该回家过年。

    但周猛不同,他是个纯技术宅,在他的意识里就没有‘过年’这一说。

    至于回家什么的,就更不曾想过,因为他离开周家祖宅已经四五十年,真要算起来,邙山的别业才是他呆的时间最久的地方,应该算是他的家。

    如今,别业里的东西全都搬到了学院里的客舍,周猛的‘家’也就跟着搬了来。

    而且别看学院里放了假,但客舍的奴婢们却还在,确保这里的日常生活照常运转。

    周猛的几个助教也都是技术宅,他们见这里有吃有喝有充足的实验材料和夫子,他们也都没有回家,跟着夫子一起宅在实验室里,没日没夜的做着各种实验。

    最近的一项实验,是为了满足萧南的需求,改进木马流车。

    周猛这么配合萧南,不是因为萧南是校长,或是什么齐国夫人,而是她经常在他面前说一些新奇的想法,她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往往能让周猛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不知为什么,周猛和萧南相处的时候,总有种错觉,他仿佛又回到了四十多年前与崔阿姐一起做研究的日子(作者默:都是穿越女呀穿越女!)。

    而那些日子是周猛记忆中最美好的一节,所以,对于勾起这段记忆的萧南,周猛无比配合。

    当然,萧南不是一味的要求人家帮她干这干那,她也会适时的说些新奇的点子,有时能帮助周猛解决目前的瓶颈,有时则能启发他有更好、更新的发明。

    这也算是一种双赢吧。

    周猛在学院越待越开心,周家数次派人来请他回家,他都不理不睬。

    经过几天的反复实验,周猛和助手们终于完成了对木马流车的改良工作。

    “呼~~总算弄完了,希望不会耽误夫人的大事。”

    周猛接过学生递过来的温热湿帕子,随便擦了擦脸和手上的木屑,便站在一旁细细的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他的话音方落,门口便有人通传:“夫子,萧夫人来了!”

    ……

    就在萧南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崔幼伯却异常清闲。

    这日,他又站到了城门楼的垛口前,手扶在冰凉的青石上,默默看着不远处的敌营。

    “今天是被困的二十日了,也不知道赵六寻到援兵没有?雪娘子那儿可还顺利?”

    崔幼伯宦海沉浮近十年,多年的历练和身边亲人的指点,让他行事越来越缜密。现在他每走一步棋,都会进行周密的计划,且奉行一个原则,决不把关键事情押在一个人身上。

    半个月前他用火药竹筒对敌的时候,趁着敌人惊慌乱了分寸,命赵六等几个身材矮小的人混出了城,与此同时,他又让雪娘子进行最后一次突围。

    贺鲁的兵马被那震天价响的巨雷声吓了一跳,守兵出现了短暂的怔愣。

    崔幼伯的两方人马便借着这个空隙钻了出去。

    但饶是如此,雪娘子还是受了伤,崔幼伯通过千里眼看得清楚,有数百支箭射向它,它的小身子在空中跌落了好几下,险些从半空中摔落地面。

    崔幼伯咬着牙、攥着拳头默默看着,有好几次,他都想唤回雪娘子。

    但一想到满城的百姓,他还是硬着心肠闭上了眼睛,任凭雪娘子在箭雨中四处躲避。

    最后,就在崔幼伯几乎要放弃的时候,雪娘子终于突围成功,雪白的身上绽开朵朵红梅,艰难的抖动翅膀冲入云霄。

    “可、可它受了那么重的伤,能坚持到京城吗?”

    自雪娘子离开后,崔幼伯每天都要如此念叨一番。

    “肃纯,就知道你在这里!”

    崔明伯大步流星的上了城门楼,径直朝崔幼伯走来。

    崔幼伯没有回头,淡淡的问道:“阿兄,城里出了什么事儿?”

    崔明伯站在他身边,听了这话,沉默了下,旋即道:“城内的粮草不多了。”

    被困快一个月了,城内一两万的百姓再加上上千府兵,人吃马喂的,粮草的存量呈直线下降。

    若不是崔幼伯提前做了准备,此刻城内可能都要断粮了。

    崔幼伯眉头微皱,放在垛口青石上的手背上青筋突起,他沉声问道:“还能支撑几天?”

    崔明伯帮着料理了三个多月的庶务,对这些情况最熟悉,毫不犹豫的回道:“最多再支撑一个月。”

    一个月后,就算援兵到了,城内的百姓估计也都饿死了。

    一个月,一个月,崔幼伯默默地在心底重复着,忽然,他眼睛瞪得溜圆,身子往外探了探,拼命看着城下的动静。

    当他看清城下的场景时,他额上的青筋暴起,怒吼道:“无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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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2章 空袭

    崔明伯头一次看到崔幼伯如此愤怒的样子,微惊之下,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去。

    片刻后,他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

    此时,城门楼的戍卫高声示警,直呼:“突厥人又来了,紧急备战!”

    一时间,城门楼上人声、鼓响,各种声音交汇在一起。

    近几日贺鲁部按兵不动,湟水城内的府兵们都在程宏的带领下紧急操练。

    忽听到城门楼上的动静,程宏身着甲胄、双手各提着一对大斧,带领麾下三分之一的兵马冲了上来。

    “阿叔,怎么了?突厥人攻城了?”

    程宏大步流星的走来,看到崔幼伯、崔明伯两人都伸着脖子往下看,不由得快走几步,赶到近前,疾声问道。

    崔幼伯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了指城下,示意‘你自己看’。

    程宏忙顺着崔幼伯的手看下去,一看到城下的场景,也禁不住变了脸色,爆了句粗口:“娘的,这贺鲁狗贼,也太卑鄙了!”

    原来,城门外护城河的冰面上,聚集着一百多大唐老百姓,其中男女老少皆有。

    他们当然不是心甘情愿的站在这里,而是被突厥人用铁鞭、胡刀从各自的家里逼出来的。

    他们衣衫凌乱,哆哆嗦嗦的立在寒风中,满眼祈求的看着城门楼上的唐兵。

    而在他们外围则是一群装备精良的彪悍突厥兵,个个手持利刃,不停的呼喝着那些百姓,似是在逼他们说什么。

    好一会儿,城门楼下才响起断断续续的喊声:

    “崔刺史,崔刺史,求您开恩,放咱们进去吧!”

    “郎君们救命呀,救命!”

    “呜呜,我们好冷,好饿,求刺史开恩,让咱们进城去吧!”

    期间,还夹杂着十来个幼童的哭喊声,“阿娘,我冷,我怕~~”

    “肃纯,怎么办?”

    崔明伯的双手紧紧握着,用力的捶在垛口青石上,恨声问道。

    崔幼伯脸色铁青,定定的看着城下,良久,才用力闭了闭眼睛,道:“开城门,让他们进来!”

    他是鄯州的父母官,他不能坐视一百余无辜百姓枉死。

    这些人他虽不认得,但猜也猜得出来,应该是湟水附近几个山村的百姓。因为他们说话的口音和脸上的神情,是异族人无法模仿的。

    “是,我这就去!”

    程宏起初还想劝崔幼伯三思,但城下的哀求声声声入耳,他也有些承受不住。

    毕竟,作为一个领兵打仗的将军,不能保护自己的百姓,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敌军欺侮、甚至是虐杀,对他而言,绝对是最大的耻辱。

    不多时,沉重的城门缓缓开启一条缝,一个门吏探出个脑袋,对城外的百姓喊道:“快进来!”

    百姓们见状,纷纷拉起身边的亲人,撒腿就要往里跑。

    但,围在他们身边的突厥兵却动作更加敏捷的出刀相拦,又将那一百多百姓驱赶回来。

    崔明伯和程宏看得面面相觑,嘴里直嘀咕:“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崔幼伯用力咬着腮帮子,将一张俊美玉颜扭曲成了一团,他一字一顿的说道:“他、在、试、探!”

    没错,贺鲁确实是在试探,他想看看,在崔幼伯眼中,城外的那些百姓的分量到底有多重。

    现在看来,崔幼伯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绝不忍心看着自己的百姓无端送死。

    嗯,这就好!

    贺鲁骑马立在一处高坡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城下的一幕。

    “可汗英明,事情果如您预料的一般。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

    副将甲先恭敬的送上马屁,接着问出重点。

    贺鲁微微一笑,半个月来积郁心中的阴霾总算消散,他故作高深的说道:“当然是攻城了!”

    上次让崔幼伯趁乱放走了一只鹞子,幸而那鹞子身中数箭,就算勉强逃出去,也定飞不到京城。

    而京里发回来的消息告诉他,崔幼伯还没有将他与柴家的事儿报告给皇帝,亦或是,他还没有发现那几封密信。

    这十几天来,贺鲁一直在反复思索,最后决定,只要他尽早干掉崔幼伯,便什么事都没有了。

    待湟水城破后,他们再大大的抢上一笔,便能回草原好好休养一段日子。

    柴驸马信里说得明白,朝廷已经派了平西大军,由那个老土匪头子程知节任总管,副总管则是近几年来表现非常突出的苏定方。

    这两个人的情况,贺鲁都非常清楚,程、苏两人都是能打仗的悍将,且久经沙场,麾下带领的亦是训练有素的强兵,与他们交锋,自己必须谨慎。

    不过这都是后话,目前最要紧的是先攻破湟水。

    他们已经兵围城池近一个月,就算城内的粮草储备丰富,经过这一个月的消耗,估计也差不多了。

    他只需要想办法解决唐人的‘火药竹筒’,以他们突厥将士的强悍,定能迅速攻破城池。

    至于如何破解,贺鲁也有了法子,那便是城下的那些百姓。

    一刻钟后,贺鲁部响起战鼓声,一队队身着甲胄、手持胡刀的士兵从军营里出来,在他们的前列则是一排整齐的持盾先锋,而在他们中间,则裹挟着十几个唐人百姓。

    见此情况,城门楼上的崔明伯等人也瞬间明白了,心里愈发愤恨:贺鲁竟然用如此卑劣的法子,用普通百姓做他们的盾牌。

    崔明伯和程宏纷纷看向崔幼伯,他们都能想明白的事,崔幼伯自也想到了。

    有这些百姓在,崔幼伯根本无法下令投射火药竹筒,而不用火药竹筒,他们的城池根本就守不住呀。

    咬了咬牙,程宏低声劝道:“阿叔,城内有近两万百姓呢——”而城下只有一百余人。

    他的意思很明白,不能因小失大。

    且以他对突厥人的了解,一旦他们攻破了城池,城外的一百余人也不能幸免于难。

    说句难听的,那些人左右都是死,不如索性为城里的百姓牺牲一下,这样总好过大家一起死吧?!

    崔幼伯艰难的张了张嘴,喃喃道:“可他们也是我的子民呀!”

    眼睁睁看着百姓被杀,抑或用自家的武器误杀自己人,对崔幼伯都是极难承受的。

    上次他使用火药竹筒的时候,曾经以后不到关键时刻,他绝不轻易使用,除了那武器的威力太大,超乎他的心理承受底线外,他也担心,一旦此物流行开来,被敌人抢去,然后掉过头来用它对付自己人,那、那岂不是罪过?!

    如今,武器虽没有被抢走,可、可这种变相的屠杀自己百姓的行为,崔幼伯实难下决定。

    可他又必须承认,程宏的话很有道理,相较于城下的百余人,城内的两万人更重要。

    而且湟水是鄯州的治所、而鄯州是陇右道的治所,若湟水被破,对大唐的士气绝对是个不小的打击。

    “阿叔,他们已经行进到护城河了,再不下决定就晚了!”

    程宏死死的盯着城下的动静,嘴里不时的提醒着。

    崔幼伯的心跳得厉害,他的目光扫过那些被裹挟在攻城突厥兵中的百姓们,眼中浮现出水光。

    微微抬起手,他哽咽的吩咐道:“弓箭手,准、准备!”

    “是!”

    几百人齐齐应声,转眼间,他们立在垛口前,拉开大弓,绑着火药竹筒的羽箭搭在了弦上。

    只等崔幼伯一声令下,这些火箭便会射向人群最密集的地方。

    崔幼伯那双白皙修长的手紧紧扣着砖缝,心里再一次对城下的百姓说了声抱歉,然后用力闭上眼睛,正欲高喊‘点火’、‘射’。不想耳边竟响起巨大的轰鸣声,这声音似炸雷、又似爆炸声,只是距离城池有些远。

    难道弓箭手提前发动了?

    不对,声音不对!

    这响动,比火药竹筒的声音还要大。

    崔幼伯忙睁开眼睛,一片冲天的火光映入眼帘。

    这、这是贺鲁部的中军大帐?

    程宏很快就给了他答案:“阿叔,快看,有人炸了贺鲁的营帐!”

    说完,程宏立刻将手里的千里眼递给崔幼伯。

    崔幼伯接过来,直接放在右眼上,仔细一看,果然,贺鲁安扎在山坡上的营帐被炸了个粉碎,帐子的碎片燃着火苗在空中飘散。

    接着,又是轰轰轰几声巨响,贺鲁存放粮草、军马、器械的营帐也都被炸毁。

    火光弥漫,哀嚎连连,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火药味儿和烧烤皮肉的味道。

    这一次,城门楼上的文官们却都没有呕吐或是惊骇,而是异常解恨的拍手叫好。

    虽然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突袭,但能让贺鲁的后方陷入混乱,他们绝对万分高兴。

    最镇定的依然是崔幼伯,他甚至还腾出时间,冲着城下被裹挟的百姓大喊:“快跑,都往北侧城门跑,本刺史给你们开门,快!”

    崔明伯会意,立刻跟着崔幼伯一起高喊。

    那些百姓被突厥兵弄得七歪八倒,有些已经受了伤,接着又听到了那恐怖的巨响,早已吓得双腿瘫软。

    他们以为,自己一家子的命恐怕就要交代在这里了,不想城上的刺史还记得他们。

    听到崔幼伯等人的呼喊,他们鼓起勇气,努力从慌乱的突厥兵中间往外突围。

    有的人甚至是手脚并用的爬出了交战场地。

    见大多数百姓顺利逃出,崔幼伯松了口气,忙吩咐人去接应。

    接着,他又拿起了千里眼,继续观察贺鲁部的动向。

    许是心里的大石放了下来,他这次观察的格外仔细,他发现,在每个爆炸点上空都漂浮着一个巨大的球体,而球体下面则挂着个怪异的篮子,篮子里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人抓着个把杆,另一人则不停的往下丢火药竹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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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章 埋伏

    “娘的,这、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贺鲁被接连的爆炸震得险些从马上跌落下来,不过,虽勉强控住了胯下那匹受惊的马,他的样子也极狼狈,双手死死抱着马脖子,任由惊马立起前蹄,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好容易抬起头来,贺鲁目瞪口呆的望着空中漂浮的巨球,恨声骂道。

    但,不管是什么鬼东西,这些巨球正在烧毁他的大营、屠杀他的士兵,他必须干掉它们。

    贺鲁的心理素质极高,只怔愣了片刻便回过神儿来,一挥鞭子,喊道:“弓箭手,准备~”

    语毕,他高举的鞭子用力往下一划,上千弓箭手开始朝空中的七八个巨球射击。

    唰唰唰,上千支羽箭破空而过,形成凌厉的箭雨直冲缓缓漂浮的巨大皮球。

    不过,他们还是慢了一步,那巨球不知怎的竟忽然迅速升高,借着凌冽的寒风,一路朝湟水城飘了过去。

    那些羽箭纷纷落空,贺鲁和他的弓箭手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几只巨球飘飘忽忽的飞向另一侧。

    贺鲁他们不知道巨球缘何会忽然升高,但站在城门楼上的崔幼伯,却通过千里眼看得清清楚楚。

    原来,在贺鲁喝令弓箭手射击的时候,坐在巨球下篮子里的两个男子,一个手持把杆,用力一摇,将横在巨球下侧开口处的一个横板立起来,而另一个人则拼命的往横板下侧挂着的个硕大铜盆里倒着不知什么的液体。

    铜盆里原本温吞的火苗瞬间变成熊熊火焰。

    虽然崔幼伯不知道他们这么做的原因,但经过他们的这一番忙碌,巨球瞬间便飞了起来,顺着风势直接飞跃贺鲁的营帐。

    在飞行过程中,篮子里的男子也没有闲着,拿起一捆火药竹筒,从托盘里借了火点燃引信,然后直接往下丢。

    “轰~~~”

    轰炸声接二连三,城下突厥兵的哀嚎声震天。

    战场形势逆转,原本还占据绝对优势的贺鲁部遭受了来自空中的沉重打击,兵马折损五分之一。

    然而最让贺鲁头疼的是,刚才的一番狂轰滥炸,他的粮草被烧了个干净,许多战马也被炸死。

    如此一来,就算都护府的援兵不来,他的人马也撑不了太久,最后只能惨然败退。

    娘的,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自打来了湟水,类似的问题,贺鲁问了好几回,偏他怎么想都没有答案。

    心中郁闷自不必说,更让他恼火的是,京中的探子竟然半个月都没有传回有用的消息。

    他娘的毕力术,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老子给你钱、给你物、给你人,费了多大的心血来‘养’你?如今用到你了,你就这般回报本可汗?!

    “阿嚏~~阿嚏~~”

    被贺鲁反复‘问候’的毕力术,此刻正领着一群身着玄色胡服、脖子上系着黑巾的精装汉子,苦哈哈的卧在山坡的冰碴子上,静静等着目标出现。

    “老大,你怎么了?可是着凉了?要不要下去烤烤火、喝口酒暖暖身子?”

    毕力术身侧的小弟甲,见老大不住的打喷嚏,忙关切的询问道。

    小弟甲这么问是有私心的,其实,他也想寻个避风的地方,烤火暖身子,娘的,他们已经趴在这阴寒刺骨的冰面上足足两个时辰了。

    饶是他们是练武之人、且还穿着厚厚的棉衣,趴在这样的地方,身子也受不住呀。

    偏老大要求还严格,不许人乱动,如此直挺挺的趴着,一排十来个人,眉毛、胡子上都结了冰,呼出来的气都是凉的。

    娘的,再这么爬下去,他们别说完成任务了,恐怕都要冻伤、冻死了。

    “哧溜~”

    毕力术用力吸了吸鼻子,将险些‘过河’的鼻涕吸了回去,带着极重的鼻音,道:“无妨,他们就要来了,咱们还是小心为好。”

    提起这次的任务,毕力术不禁板正了面孔。

    最近一段时间,他虽每隔几日便给可汗传递些情报,但不知为何,可汗一次嘉奖都没有。

    当然,他只身来唐都,并不是冲着可汗的奖赏,而是真心崇拜可汗,想为可汗、为民族的大业做些事。

    但、但,再坚定的信念,也需要被人认可呀。

    可现在的情况是,他拼命的在京中四处探查消息,而可汗那边却没有丝毫的表示,这、这未免有些让人心寒。

    毕力术当然不知道,他的身份早已被崔氏夫妇看破,让他‘探听’的消息,全都是没价值的假消息。

    毕力术更不知道,他这边委屈,贺鲁那边还生气呢——一次情报不准,可以说是失误,可次次都有问题,那就是毕力术不尽心、甚至是不忠心了。幸亏老子还有柴家通风报信,否则,若只靠着你,老子早就落得一败涂地的下场了。

    贺鲁甚至都准备派出第二组密探去京城……至于如何处置毕力术,你猜!

    这些毕力术统统不知道,现在他只明确一件事,那就是做一票大的,然后在可汗面前好好的表现一番。

    为了能得到可汗以及族人的认可,毕力术几乎倾尽全力,对小弟们也说出‘不成功便成仁’的狠话。

    连‘死’都提上日程了,毕力术哪里还会在意什么风寒?

    小弟甲瘪瘪嘴,失望的呼了口气,吸了吸鼻子,苦逼的继续埋伏。

    就在大家快要冻成冰坨子的时候,毕力术冻得通红的耳朵微微一动,他忙压低声音对身边的小弟们说:“来了,都给我打起精神!”

    众小弟闻言,精神一震:娘的,终于来了!

    不多会儿,山坡那端的小径上缓缓走来一队马车,车厢全都用靛青色的粗麻布盖着,每辆马车两侧都有七八个身着甲胄的护卫随行。

    马队行进的速度很慢,瞧他们悠闲的架势,竟不似押运军械物资,反而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娘子出来游玩。

    小弟甲觉得不对劲,忙提醒毕力术:“老大,情况不太对呀,他们虽身穿着平西大军的甲胄,但、但实不像押运火器的人呀。咱们是不是再看看——”

    不等他说完,毕力术就冷冷的横了他一眼,不屑的说道:“你懂什么?唐人狡诈,最善用计,这绝对是他们的诡计,企图骗过咱们,偷偷将火器运到西北呢。”

    小弟甲仍觉得老大的话说不通,可摄于老大的威势,他只蠕动着双唇,并不敢再说什么。

    毕力术见状,心下不安,又扭头看了看其它的小弟,见众人脸上都闪着困惑、怀疑、甚至是抗拒的表情,他知道,自己方才的说辞并没有说服大家。

    如果众人不能理解,也就不能全身心的听他派遣,军心不稳,他如何取胜?!

    抬眼看了看那缓步行进的马车队伍,毕力术算了算时间,耐着性子解释道:“前些日子,咱们数次去火器基地、军器监、将作监、崔家库房探查,虽没有拿到东西,但大家也都全身而退。这都是大家身手敏捷又反应机警——”

    一听老大夸奖自己,众小弟的脸色缓和了许多。

    毕力术再接再厉,道:“尤其在将作监、军器监,大家表现得最好,进进退退,守卫们都没有发觉。”

    众小弟脸上出现了笑纹,是呀,将作监和军器监可是大唐的官方机构,守卫森严,他们不照样来去自如?没别的,是他们的功夫好、能力强!

    小弟甲却机灵,他知道,老大接下来便是‘转折’了。

    果然,就听得毕力术话锋一转,“但是,在崔家的火器基地和库房,却被护卫发现,虽然咱们安全脱身,但终究引起了崔家人的注意。他们不知道咱们的底细,可却知道有人在打那些火器的主意,所以,这次他们将火器运送到西北,定会加倍小心。”

    这话有理,小弟甲默默点头,然后附和道:“老大说的是,他们正是担心咱们出手,所以才会派出两队人马,一路大张旗鼓的走官道,一路却遮遮掩掩的走山路,为得就是迷惑咱们?!”

    毕力术见终于有人领会他的苦心了,满意的连连颔首,“没错,胡思哈说得没错,我正是识破了这一点,才会放过那支走官道的,带领大家来这里设伏。”

    毕力术说是这么说,其实,在他做出选择前,他还是谨慎的先去探看了下那支走官道的队伍都押送了什么。

    幸好他有个崔家部曲的身份,崔家对他不是彻底信任,但也没有把他当探子,所以透了点儿消息。说是学院研制出了一种新的作物,抗旱、多产,夫人特意命人送到西北,另外还有一些最新研制的成果,什么皮质帐篷、什么火器之类的东西。

    小厮说得真假参半。

    偏他越是这么说,毕力术越是怀疑。

    当时,贺鲁围城的消息尚未传来,毕力术也不知道湟水形势危急(贺鲁对他起了疑心,怎可告知如此机密的事)。

    再加上他也听说学院时常弄些‘研究’,一听是粮食,他只草草的翻了翻,除了些形状怪异的蛋蛋,和一些皮质的‘帐篷’、篮子,还他娘的有几个铜盆,根本就没有发现火器的影子。

    于是毕力术认定这一支果是吸引他注意的疑兵。

    所以,他就眼睁睁看着大队人马出了京城、上了官道,一路朝西北行进。

    而他则继续打探另一支出发的消息,做好准备,在他们必经的山路上设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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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4章 意外

    “兄弟们,冲呀!”

    成功稳住了人心,毕力术看准时机,利索的将围在脖间的黑巾拉到脸上,一个纵身跃出山坡,挥舞着有些麻木的胳膊,大声喊着。

    “冲!”

    众小弟有样学样,戴好黑巾,纷纷跳出来,顾不得脚下酸麻,举着胡刀,一路吆喝着,跟着毕力术杀向马车队伍。

    突然遭遇袭击,马车队伍并没有惊慌失措,头前引路的人麻利的抽出腰间横刀,而队列两侧跟随的护卫们也都纷纷转身,然后慢慢收缩,所有护卫的姿势都一样,全是面朝敌人、背靠马车,一副全力保护的样子。

    跑在最前方的毕力术见了,更加笃定,车厢里放着的定是火器。

    “兄弟们,快冲呀~~”

    毕力术喊得更加兴奋,不过他没忘了掩饰身份,又故作财迷的加了一句:“狠狠抢他一票,咱们便能过个好节了呢。”

    春节虽然过了,但元宵节就要到了,所以,他喊这话倒也没错,颇像一个为财劫掠的匪人。

    “嗷~嗷~~”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一时间,野兽般的叫声响彻山谷。

    另一边,被打劫的马车队伍的领头人冷冷的看着一群蒙面黑衣人,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的笑,高声道:“兄弟们,有不要命的来送死了,咱们可别客气呀!”

    “噢~~”

    众人齐声应和,他们的声音里没有惊恐,只有兴奋,隐隐还带着几分笑意。

    似是等待许久的猎人,终于看到了猎物。

    毕力术却没有察觉,他纵身几个飞跃,最先来到近前,抡起手上的胡刀,径直朝那领头的男人砍去——擒贼先擒王嘛。

    毕力术对自己的功夫非常有信心,方才这一刀,他用了六成的力道,绝对能将一个身手不错的壮汉砍翻。

    不想,他的功夫好,人家的功夫也不差,只稍稍往后退两步,人家便躲了过去。

    “噫?你这死狗奴的功夫倒也不错呀!”

    那人躲过毕力术的一刀,戏谑的点评了一句,而后侧身祭出横刀,反手劈向毕力术。

    “哼,你这鼠狗辈的身手也能看!”

    毕力术堪堪躲过横刀,礼尚往来的回了一句。

    接着,两人便不再言语,既然对方的功夫不错,那就不能大意,这可是真刀真枪的干架,不是戏台子上演百戏。

    其它的小弟也都跟护卫们交上了手。

    叮叮当当、噼里啪啦的很是热闹。

    但有人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其中蹊跷:毕力术这一方是奋死拼命的厮杀,而护卫这一边却不是那么的尽力,瞧他们的神情和动作,颇有‘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逃’的架势。

    毕力术一心二用,一边与那人对砍,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四周的动向。

    他发现唐人渐渐露出怯意,心中大喜,高呼道:“兄弟们,他们快要支撑不住了,咱们再加把劲儿,那一车车的好东西就都是咱们的了!”

    “嗷~杀,杀光这些兵奴~~”

    “嗷嗷,杀呀,把那些好东西都抢回去呀~~”

    几个彪悍的小弟纷纷应和,一时间,毕力术这一方的气势大胜。

    而此长彼消,打劫的来了气势,被打劫的就有些露怯了,他们越战越往后退,最后,竟全都退出了交战圈儿。

    毕力术一刀砍翻了那人,见他就地一滚,滚出好远才停下,且身子一动不动的躺平在地上,料想那人即使不死也被砍成了重伤。

    其它的小弟也都纷纷抽飞了对手,毕力术的人控制住了战场的主动权。

    见此情景,毕力术大喜,惊喜之下,他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几个跃身冲到马车车厢前,用胡刀的刀尖儿刺中车厢上的粗麻布,然后奋力一甩,将那麻布甩了开去。

    还活着的小弟,脸上都带着些伤,他们齐齐围了上来,激动着查收胜利果实。

    但,还不等毕力术用刀撬开车厢上的锁,车厢的几面车板忽然散了开来,露出十几个手拿火铳的人。

    “不好,中计了!”

    毕力术大喊一声,用最快的速度往外跑。

    可惜还是慢了一步,只听得‘嘭嘭嘭’几声震耳的响声,来不及逃走的小弟们全都被击中,一个个捂着绽开血花的胸口,死不瞑目的倒在了地上。

    毕力术也中了一枪,不过因他已经转过身来,所以,子弹刺入了他的背部。

    毕力术在惯性的作用下,身子向前扑倒,他强忍着剧痛,硬是稳住了身形,一手拎着胡刀,一手扶着肩膀,踉踉跄跄的向一侧的山谷逃去。

    “阿山哥,咱们不追吗?”

    倒在地上装死的几个护卫纷纷站了起来,围拢在带头的阿山跟前,低声问道。

    阿山抹去脸上喷溅的血滴,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不屑的说道:“不必,留着他,还有用呢。”

    若是想弄死那个死胡狗,郎君和夫人都有成百上千种法子和机会,可主人们偏偏放过了他,为得不就是让他继续‘探查’消息嘛。

    活着的蒋干才有用,死了,就可惜咯。

    这次不就靠着他才将京中残存的突厥密探一网打尽嘛,下次,或许还有更大的收获呢。

    京城这边收获颇丰,湟水那边也大获全胜。

    崔幼伯等人站在城门楼上,错眼不眨的看着那几个怪异的巨球将敌军炸了稀巴烂。

    程宏更是直接拍手叫好:“好,炸得好,炸死这群没人性的死狗奴!”

    解气,真是太解气了,方才被贺鲁算计的郁闷一扫而空,大家纷纷附和,连声叫好。

    就连梁轲、虞朗等文弱官吏也都大声称赞,直说‘炸得好’。

    许是方才自家百姓被人威逼的场景刺激到了崔幼伯,这会儿,再次看到火药竹筒大发神威,他竟没有丝毫的负罪感,只觉得解恨、畅快。

    听到身侧的崔明伯也一脸解气的嘀咕:“该、该,炸死你们这帮混蛋!”

    崔幼伯长长舒了口气,危机总算解除了一半,现在只等援军赶来,他们里外夹攻,将贺鲁部彻底打退、打残。

    就在这时,有人惊呼:“咦,那些巨球朝咱们飞来了?”

    大家齐齐抬头,果见一个个硕大的皮球吊着个篮子,飘飘忽忽的朝他们飞来。

    众人的脸色各异,大家都不知道这支从天而降的奇兵是敌是友,虽然他们帮忙炸毁了贺鲁部的大营,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是自己人呀。

    万一他们炸完了突厥人,仍觉得不过瘾,又想炸炸唐人怎办。

    好吧,这个想法太过无厘头了,但小心些总没错吧。

    程宏甚至暗示弓箭手们做好准备,一旦发现什么不对劲便直接开射。

    吊篮上的人仿佛知道了下头人的担忧,双手罩在唇上,冲着城门楼大声喊道:“崔郎君可在?属下皆是荣国公的护卫,奉荣国公之命,特来救援!”

    荣国公?李荣?

    除了崔幼伯,在场的诸位闻言都齐齐一怔,荣国公虽被封为国公,却与那些老国公不同,并不是因战功得封。且大家都听说过,此人性格方达、喜欢游历,是个不领实差的闲散宗室。

    他、他怎么会跑到西北来?

    不对,应该说他怎么知道湟水被围,还特意命人来救援?!

    众人头上顶着一堆问号,崔幼伯却是猜到了实情:估计是雪娘子顺利抵达京城,娘子收到消息,想帮他,可她终究是个女子,便只好委托他们夫妇都信得过、且能力极强、身份又高的李荣帮忙。

    而这些怪异的巨球,应该是周老夫子或是学院的学生弄出来的。

    “某就是崔幼伯,”

    崔幼伯举起右手,扬声喊道:“方才多亏诸位义士出手,湟水两万百姓以及吾等才得以保全,某代大家谢谢诸君!”

    说着,崔幼伯冲着那些气球深深一偮。

    “崔郎君无需客气,属下只是奉命行事。”

    吊篮里的高个儿男子见状,忙高声辞谢。

    相互客气完毕,崔幼伯又扬声问:“不知正则兄如今在何处?可有什么话带给我?”

    “国公爷正在距离县城五百里的小镇,”

    高个儿赶忙回答,并从吊篮里垂下一根绳索,绳子下端系着个小木匣,他道:“好叫崔刺史知道,这是我家国公爷命属下呈交您的物件。里面有他给您的信件——”

    崔幼伯身边的阿大上前两步,看准方向,双手托起,接住那木匣,然后他用腰间的横刀割断绳子,直接将木匣送到崔幼伯近前。

    崔幼伯没有急着接东西,而是朝上拱了拱手,再次致谢。

    高个儿连连回礼,他的同伴又往那吊着的铜盆里倒了些液体,巨球缓缓升空,顺着风向,飘飘忽忽的飞离湟水,不多会儿便化作一个小黑点儿,渐渐消失在天际。

    原来国公爷与新刺史有交情呀,人家还特意跑来救了刺史和满城的百姓呢。

    亲眼目睹这一幕的众人,心中默默叨念着,看向崔幼伯的目光更加敬畏、热切——知道新刺史的靠山多,但还是没想到竟这么多。啧啧,连赫赫有名的皇室任侠都和刺史交好,刺史的人脉不是一般的广呀。

    难怪在鄯州称王称霸十几年的郭别驾会败在他手里呢。

    人就是这么不经念叨,众人刚想起那位犹在养病的郭别驾,下头就有人回禀,说郭别驾听闻敌军攻城,心急如焚,拖着重病的身子前来帮忙。

    听闻此言,大家都很意外,就是崔幼伯,也没想到郭别驾会在此时露面……

    PS:二更,谢谢女娲传人亲的打赏,谢谢精品之作亲的小粉红,谢谢亲们的订阅。那啥,订阅还能来得更猛烈些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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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3053/ 第一时间欣赏弃妇的极致重生最新章节! 作者:萨琳娜所写的《弃妇的极致重生》为转载作品,弃妇的极致重生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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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妇的极致重生介绍:
上辈子,她是携带空间的穿越女,身披耀眼的猪脚光环;
她甩掉渣男,寻找真爱,利用神奇的空间和对历史的预知帮真爱封王拜相,一时风光无限。
但在这鲜花着锦的表象后面,却隐藏着无尽的悲哀。
这辈子,她又重生在命运的转折点,她该如何选择——
是再次踢掉渣男,潇洒和离而去?
还是改变自我、改造渣男,步步富贵步步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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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言之,就是穿越女的重生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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