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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萨琳娜     弃妇的极致重生txt下载     弃妇的极致重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85章 第一把火

    金吾西坠,玉兔东升,仿佛滴在宣纸上慢慢晕染开的墨团,由浅渐浓的夜色缓缓将静谧的山谷笼罩起来。

    唯有高悬天际的圆月散发着朦胧的光,照亮了山谷一侧的黄土官道。

    四下里一片寂静,唯有远处深山中时不时的传来几声野兽的吼叫,或是官道边的草丛中传出几声不知名的虫儿低鸣。

    就在这时,山谷处忽响起一阵清脆的马蹄声,打破了这夏夜的宁静。

    就着朦胧的月光,可以隐约看到几个骑马的身影从山谷口飞驰而出。骑手的速度很快,几乎是呼吸间,他们已经策马离开山谷,转上官道,一路疾驰而去。

    没用半个时辰,几骑快马已经赶到县城城门口,其中一个单手持缰,另一只手拢在唇上,大声吆喝道:“上头是哪位兄弟当值?某折冲府的冯六,奉吾家都尉之命,有紧急要务进城,还请兄弟通融一二!”

    嘴里说着请求的话,但语气却甚是随意。因为这样的事儿,他们不是头一回儿做了。因他们都尉和别驾是世交,都尉麾下的护卫与城里的差役、戍卫也相熟。

    大家都在一个屋檐下讨生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还没个求人的时候?

    但凡是遇到类似的情况,守城的差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抬抬手就把人放进去了。

    不想,今日却出了意外。

    那自称冯六的人喊完话便等着有人开城门。但,等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城门上都没有什么动静,就在城下几人等得不耐烦,正欲再喊话的时候,城门楼上传出一声低沉的男音:“可有都尉的手书?”

    冯六一怔,旋即笑道:“并无手书。”

    说罢,又恐对方不信,忙又补了一句:“兄弟是新来的吧,某是都尉的护卫,也是惯常在县城走动的……这也不妨事,待明日某的差事办完了,某请你去云家酒肆吃酒!”

    许是为了套近乎,冯六还故意哈哈笑了几声。

    结果,等待他的确实令人尴尬的沉寂,城门楼上再次出现了无人应话的情况。

    冯六的笑容僵在脸上,他也有些火了,心里暗骂:娘的,这群黑心肝的鼠狗辈,平日里一起吃酒的时候跟咱们称兄道弟、亲热的跟一家人似的,等到用到他们的时候,这群无赖就特么的装傻充愣了。

    娘的,等今日的事儿过了,看小爷以后怎么收拾你们,以后你们谁要是想再求咱们办事,咱也摆摆架子、拿一回大!

    其它几个骑手也觉得有些打脸,再加上来之前他们喝了些酒,虽是些劣质的低度酒,但度数再低的酒喝多了也上头。

    方才一路狂奔,加快了酒精在体内的运转,这时,酒精已经涌上了大脑,暂时影响了他们的正常思维。

    见城门楼上始终都没有回话的时候,几人终于忍耐不住,叫嚣着:“娘的,快开城门呀,耽误了都尉的大事,你们谁能担待得起?”

    几人轮番吼叫了一通,城门楼上终于又有回应了:“可有什么凭证?”

    问题言简意赅,至少城下的人都听明白了,人家这是不信他们呀。

    其实,若是放在正常情况下,几人会耐着性子跟上头的人解释一二。但今日,在酒精的影响下,几人都有些晕头晕脑,胆气也比平常壮上许多。

    这会儿接连被人冷待,一时火起,又齐齐怒骂:“你她娘的,你没长眼睛呀,不认识我陈九?还敢验我的印信?你个死狗奴,还不把城门打开?瞎驴生(唐时骂人眼瞎的话),有眼无珠的痴汉……”

    各种不堪入耳的低俗咒骂张嘴就来。

    也不能怪陈九童鞋暴怒,他可是都尉第一得用的护卫,虽没什么官级,但在鄯州这个地界儿上,绝对能横着走。就是府衙那些七八品的小官见了他,都要亲热的喊一声‘九郎’或是‘九哥’。

    同伴们见陈九骂得酣畅,酒劲儿一上来,他们也跟着附和。

    一时间,城门下骂做一团。

    好一会儿,陈九等人骂得口干舌燥的时候,沉重的城门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接着是几人挪动门闩的声音,再然后,城门缓缓打开一条缝隙,空间不大,只能容许一人走过。

    见状,陈九等觉得是自己的恐吓、怒骂起了效果,上头的那几个‘兵奴’(唐时骂府兵、军吏的话)怕了,认怂了。

    大家很满意,相互得意的看了看,忍不住的哈哈只笑。

    笑完了,冯六打头,先策马赶往城门口,一人一马堪堪从狭窄的缝隙穿过。

    其它几人纷纷跟上。

    半盏茶的功夫不到,几人全都进了城,但这一去却是有去无回。

    在董达与郭继祖商量的计策中,陈九几人进城后便去府衙做点儿小动作,给新刺史添点儿堵,若是能吓得他知难而退,那就更好。

    董、郭两人都觉得,这件事儿并不难,陈九等人连突厥人都能对抗,更不用说吓唬一个初出茅庐的白面小郎了。

    他们估计,约莫天亮前,几人就能回来。

    因为对此很放心,董达和郭继祖继续凑在营帐里吃酒,直至天色微亮,他们才沉沉睡去。

    日上三竿,两人才头痛欲裂的抱着脑袋坐起来,在侍从的服侍下洗漱换装,然后又凑到一起用饭。

    美美的报餐一顿,一老一小又相对而坐的喝茶汤解腻。

    两人喝了一会子茶,这才想起昨夜发生的事儿。

    董达忙唤来近前服饰的小兵,问道:“陈九几人可回来了?”他虽是这么问,但心里并不担心。

    小兵回道:“不曾!”

    闻言,董达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愣愣的重复了一遍:“什么?不曾回来?”

    小兵连连点头,“是呀,陈九等几位哥哥亥时初刻出发的,直至现在都没有回来,也没有传回什么消息!”

    董达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不过,他还是没往别处想,以为是几个属下贪玩儿,好容易进一回县城就乐不思蜀了。

    郭继祖却没有这么笃信,他腾地站起来,围着屋子转了两圈,而后停在董达近前,低声道:“这事不对劲,县城恐怕出事了!”

    如果说陈九几人没有回来,有可能是他们贪恋县城繁华,一时忘了归期。但若是他们得手了,府衙一片大乱,放火也好、袭扰也罢,总归不会太平静。

    府衙出了事,郭继祖留在城里的心腹定会送出消息来。

    可到现在为止,他什么都没有收到。

    据此推断,要么是陈九他们没有得手,要么是自己的心腹被崔幼伯控制住了。

    但不管是哪种情况,郭继祖都不想看到。

    董达摆摆手,将小兵打发出去。

    而后才扭头看向郭继祖,有些不确定的说道:“阿叔,不会吧?城里都是您的人,就凭崔幼伯一个京城来的小子,他能掀起多大的浪?”

    郭继祖抬起右手,打断他的话,“我早就说过,不要小瞧了你的对手。端看崔某昨日的行径,他是个不简单的。这次,我必须回去看看。”

    湟水、乃至整个鄯州是他经营十几年的地盘,他决不能容许有人染指。

    董达见郭继祖态度坚持,也不好再劝,便准备亲自带人送他回县城——既然老叔说城里出事了,那么他可要保护好老人家呢。

    郭继祖也没有拒绝,下头人回禀的时候,可是说了,崔幼伯带了足足上百人的部曲呢,真若是发生了什么冲突,自己身边还是有几个靠得住的人帮忙打架才行。

    事情紧急,两人没有耽搁,匆匆收拾了一下,便一起骑马往县城赶。

    一伙人行至城外护城河边,董达带领十来个府兵打头,正欲打马往城门口赶,却被郭继祖叫住。

    “阿叔,什么事?”

    董达调转马头,跑回郭继祖跟前,不解的问道。

    郭继祖端坐在马背上,单手罩在眉上,眯着眼睛仔细看着,片刻后,他手里的鞭梢指向城门口把手的十来个戍卫,低声道:“你看那些人,我瞧着眼生,似乎并不是原来负责戍卫的那些人!”

    董达一怔,旋即学着郭继祖方才的动作,仔细观察了一番,脸色微变,他有些惶急,“阿叔,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突厥人打进来了?”

    郭继祖没好气的瞪了董达一眼,冷声道:“什么突厥人?鄯州离着瑶池远着呢,贺鲁小儿一时也算计不到这里。老夫若是所料不差,这些人应该是崔幼伯的人!”

    董达微惊,险些失声叫出来,还是郭继祖又瞪了他一眼,他这才极力压住胸口的惊惧,道:“阿、阿叔,您是说,是崔幼伯——”

    不是吧,魏王不是说崔某只是个靠着出身和裙带关系才爬上仕途的绣花枕头嘛,怎么他初来乍到才堪堪一日就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

    强行进入府衙也就罢了,崔幼伯终究是新刺史,他用什么手段进入自己的府衙那是他的事,旁人也不好说什么。

    可、可抢夺城门的戍卫权,这、这就有些捞过界了吧?他就不怕旁人参他干涉地方军务?

    郭继祖却异常冷静,此刻,他已经十分确定了,陈九那些人、甚至他留在县城的心腹,估计已经落在了崔幼伯的手里。

    啧啧,这个新刺史,使得好手段,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火就冲着自己来了呀!

    这厮全然忘了,首先挑起纷争的并不是人家崔幼伯,而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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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章 以牙还牙

    “阿叔,那、那咱们怎办?”

    董达的表情有些慌乱,他看了看不远处的城门戍卫,又看了看自己带来的十几个护卫,犹豫的说:“要不,咱们、咱们先回营地——”多带些帮手,而后再杀回来。

    不管接下来的交锋是动手还是动嘴,人手充足些,自己的底气也能壮一些呀!

    董达觉得自己这么做,绝对是思虑周全,殊不知,郭继祖最看不上他的就是胆子小、没担当。

    唉,若不是自己的儿子也不是当兵的料,若不是他手头上实在没什么可信的人,他才不会把董家小子弄到都尉的位子上呢。

    郭继祖不是个委屈自己的人,心里不舒服,他也不会掖着藏着,暗自叹息什么的,他才不屑做呢。

    没好气的瞪了董达一眼,低声叱道:“你给老子长点儿出息?!作甚一副怯懦的样子?记住,你是折冲府的都尉,不是教坊的小娘子,娇羞、软弱能当饭吃呀?!那崔家小子不过是个文弱书生,连人还没见呢,你倒先怕上了,哼!”没出息!

    董达许是被郭继祖骂皮了,被当众斥责,脸上也没有什么愤然的表情,而是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连连点头,道:“是是,阿叔教训的是,小子明白了!”

    说罢,董达一甩鞭子,策马走在前头,继续往城门口赶去。

    见董达这般听话、知趣,郭继祖很是满意。

    不过,他没有发现,在董达扭身拨转马头的时候,低垂的双眼中闪过一抹愤恨——该死的,你个跋扈的老狗,整日把某当贱奴训斥。是,某的官职确实是靠你的关系才弄到手的,可、可那也是咱有本事呀,怎不见你把自己的小崽子弄来做将军?

    对于郭继祖,董达起初是很感激的,但随着两人相处的时间加深,郭老叔的跋扈、霸道以及蛮不讲理,仿佛一把钝刀,一点点的磨去董达心中所有的感恩与情分。

    此时,董达心中只有对郭继祖的无限怨恨。

    只可惜郭某人在鄯州的势力太大,而董达又羽翼未丰,在折冲府还未站稳脚跟,不好与郭继祖撕破脸皮,他只能继续忍着。

    但崔幼伯的出现让董达看到了希望,他在想,若是崔幼伯能收拾了,哦不,不用收拾,哪怕是能跟郭继祖抗衡,自己也能腾出手来经营自己的势力。

    而且,他心里还隐隐的期盼,希望两人能斗个你死我活,鹬蚌相争什么、渔翁得力什么的,董达一想到自己能最终得益就开心不已。

    为了美好的未来,董达真心希望崔幼伯要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强势’,否则,就白费了他昨日的一番努力了。

    咬了咬牙,董达再次咽下满腔的愤恨,努力调整表情,驱马来到城门前。

    “什么人?进城做什么?可有路引?”

    门口上来两个身着甲胄的戍卫,两人直接拦在董达的马前,扬声喝问道。

    董达扬扬眉,故作骄纵的叱道:“某乃湟水折冲都尉董达,进城当然是为了公事。路引?哼,某在湟水数载,进城出城不下万余次,还从未有人检查过某的路引呢!”

    说完,他还故意抬起下巴,做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似乎在等着那两个戍卫吓得屁滚尿流、跪地告饶。

    只可惜,那两人并没有任何表情,依然板着一张脸,上下打量了董达一番,冷声道:“哦?你是折冲都尉董达?可有什么凭证?”

    董达怒了,反手一指身上的盔甲,“好个瞎驴生,没看到某身上的甲胄?!”

    被人指着鼻子骂做‘瞎眼的驴子’,两人也不气恼,仍冷着一张脸,沉声道:“甲胄也能做凭证?哼,一块铁片、一个铁匠,要多少甲胄没有?某再问一句,可有印信?”

    董达虽与两人说着话,但还是一心二用的分出一半心神去关注身后的动静。当他听到马蹄声渐近,知道郭继祖约莫走到了近前,心知已经做足了戏,忙故作气急败坏的从腰带上拽下一个银鱼袋丢了过去。

    戍卫甲伸手接过银鱼袋,见确实是朝廷规定的样式,抽开袋口的抽绳,拿出一枚小小的印章,翻过来仔细看了看,点点头,“嗯,确实是折冲都尉的印章!”

    说罢,他将印信放进银鱼袋,双手捧给董达,微微躬身道:“某崔二,见过董都尉。”

    董达一仰脖子,朗声道,“怎么,现在知道某是何人了?哼,敢验看某的印信,你是第一个!”

    这话说得竟带着几分血腥之气,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自称崔二的戍卫却面不改色,依然淡淡的说道:“某职责所在,得罪之处,还请都尉见谅!”

    说着,他冲着身后的兄弟挥了挥手,示意放行。

    董达被噎了一下,昨日他的人就是这么为难崔幼伯的,结果,只过了一天,人家就把这句话还给他了。

    如果说之前他还不确定郭继祖的推测是否属实,现在,听了那戍卫自报家门后,他已经十分肯定,如今接管城门守卫的是崔幼伯的部曲!

    联想昨日崔幼伯遭遇的种种,董达可以肯定,方才那一番,不过是人家的小小回敬罢了。

    董达只猜对了一半,面前为难他的确实是崔家的人,但人家可不只是‘小小’的回敬,而是加上利息的报复!

    不过,他马上就知道了。

    董达的马刚刚顺利踏进城门,身后便传来一阵争吵声,争吵双方的声音很熟,他不禁扭头去看,却看到自己的贴身护卫全都被几个戍卫拦在了城门外。

    董达见状,只得拨转马头赶回来询问:“发生何事了?为何喧哗?!”

    董达的一个小兵忙尖声告状:“都尉,这、这小子故意为难咱们,他竟要逐一验看咱们的腰牌!”

    告完状,小兵又恨恨的看向戍卫,叱道:“你个没脑子的痴汉,方才已经验看了咱们都尉的印信,我等都是都尉的护卫,有什么好验的?你这般行事,难道是怀疑我家都尉?!”

    这个大帽子扣得极好,直说得董达的脸色也变了。

    崔二却冷静的回道,“某方才说了,这是某的职责所在,还请董都尉见谅,并予以配合。再说了,‘昨日’别驾不是也说了嘛,城外有匪患,为了城中百姓的安危,必须看守好城门,决不能放进一个身份不明之人!”

    得,又把昨日门吏为难崔幼伯时说的话,一字不漏的还给了郭别驾一行人。

    被戍卫拎来做靶子的郭别驾听了这话,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定定的盯着那几个戍卫。

    董达下意识的把目光投向郭继祖,无声的询问着:老叔,您看这事儿咋办?咱们是乖乖听话,还是奋起跟他们干一架?!

    接收到董达的目光,郭继祖紧皱双眉,思忖良久,才用力一磕马镫子,驱马缓步走到近前,扬声喝问道:“尔等是什么人?奉了何人之命在此当差?还有,昨日的城门护卫缘何不见了?”

    崔二冷声道:“某是刺史亲自任命的城门门吏,至于之前的护卫为何不见,这是郎君们决断的事,某人小位卑,却是不知道了。”

    郭继祖嗤笑连连,“笑话,某乃鄯州别驾,县城的护卫被撤防了,为何无人通知本别驾?还有,某从未见过你们,又如何确定你们是真的戍卫,还是城外悍匪冒充?”

    被人诬为悍匪,崔二等人也不气恼,而是直接抽出腰间的腰牌,展示给众人看。多余的话,他们却一个字都不肯说。

    至于郭继祖是否相信了他们的身份,崔二淡定的表示,他不在乎。若是郭继祖借此生事,他表示,他将会用手中的横刀跟他们‘解释’。

    郭继祖人老成精,哪里看不出崔二等人的肢体语言。

    咬了咬牙,他恨声道:“让他们验!”

    不是他认怂了,而是方才他已经扫视过了,在场的崔家部曲绝对超过三十人。

    而自己这一边只带了十几个人,加上他和董达也不足二十人,饶是他对自己的武力值颇有自信,他也不敢托大的说自己能以一当十。

    十六七人对上三十或是更多人,郭继祖真心不确定自己这一方能不能赢。

    打是打不过了,临阵脱逃又太丢脸,只能硬着头皮任由人家‘欺负’了。

    郭继祖的脾气不好,但他当年能在战场上活下来,靠的就是他的识时务,当初能当机立断的选择投靠亲王是如此,如今能暂时服软亦是如此。

    忍着气,郭继祖等人任由城门口的戍卫逐一将他们检查一番,足足耗费了半个时辰,一行人才进入县城。

    路上,郭继祖仍高坐在马上,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两侧的路人都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那目光仿佛在看什么可笑之事。

    被人当笑话瞧了,活了几十年的郭继祖很是气恼,此刻,他对崔幼伯的恨意已经飙至顶点。

    但,这话还是说早了。

    因为一刻钟后,郭继祖等人抵达府衙,他习惯性的甩蹬下马,将缰绳随意的丢给身后服侍的小厮,撩起衣摆,大步上了台阶,一只脚正欲跨过门槛的时候,又被人拦了下来:

    “来者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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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打脸(求订阅啦)

    “吾乃鄯州别驾郭继祖!”

    看到忽然冒出来的年轻得不像话的陌生门吏,郭继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事情已经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他反倒镇静下来,双手抱胸,斜睨着问话的门吏,抢在他开口前,郭继祖先一步冷声道:“怎么?你还要验验本官的印信,是也不是?”

    被人抢白,自告奋勇充作门吏的李雍愣了下,眼前这一幕跟他想象的不同呀。明明应该是自己为难郭继祖,怎么忽然就掉了个儿,自己反倒成为被戏弄的那一个?

    不过,小家伙还算机灵,很快就镇定下来,故作老成的点点头,伸出一手,道:“印信?”

    郭继祖却退后两步,直接闪到一边,不理李雍,好整以暇的站在门边等着。

    李雍怔了怔,这戏码越来越不对了呀,按理说,这郭继祖被拦在门外,又被个年轻的小郎折辱,应该气得暴跳如雷才是呀,他怎么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这不科学呀!

    其实,李雍毕竟年轻,他不了解郭继祖这种混迹官场几十年的老油子。

    若是了解郭继祖为人的人瞧了,定会不以为奇的点点头:“唔,这才是那个老汉会做的事儿嘛。”

    没错,郭继祖能在鄯州盘踞十几年,绝不是单靠着与先帝的情分,他本身也确实有两把刷子,至少比他表面显露出来的要聪明许多。

    方才在城门口,他之所以暂时服软,不过是一时低估了崔幼伯的‘强势’,从而导致准备不足,在人手不够,形势又不利于自己的情况下,他只能选择投降。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真的彻底服了崔幼伯。

    刚刚,就在从城门口到府衙的路上,他就想好了应对的策略——好呀,你崔幼伯不是强势嘛,不是什么都不怕吗,不是想以牙还牙嘛,老夫就让你闹个痛快。

    至于他启用了什么策略,倒也简单,他既然已经猜到了崔幼伯接下来可能会有的动作,那么,他要做的就是既能避免自己在府衙门口受折辱,又能阴崔幼伯一把。

    有了这个计划,对于李雍的为难,郭继祖真心不在乎,他直接倚在府衙大门一侧的墙壁上,双目微眯,神情异常悠闲。仿佛没有看到李雍,更不再提及进门的话题。

    这下子,换成李雍着急了,他看了看郭继祖,又看了看四周围观的人群,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之所以能为难人家,是因为有拿捏的,如今人家都不在乎了,他还拿捏个溜溜球呀!

    “你不想进去了?”这种话,他能问吗?

    若是问了,不就直接告诉人家,他想借此生事?

    可什么都不说,就这么干耗着,貌似也不成呀!

    左右为难,李雍竟僵在了那里。

    就在他满头大汗,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崔明伯走了出来,抬眼扫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不知所措的李雍身上,稍一沉思便明白了。

    接着,他又看了看立在一旁的郭继祖,眼中眸光闪烁,心里暗道:看来,又被堂弟说中了,啧啧,真没想到,他家小堂弟竟这般厉害,提前料定郭继祖不会乖乖任由李雍‘为难’。

    不过,崔明伯还是象征性的问了李雍一句:“发生了何事?这位老者是谁?缘何站在府衙门旁?”

    终于见到亲人了,呜呜,李雍捉住崔明伯的袖子,低声回道:“这位老者自称是鄯州别驾,可他一没着官服,二没佩戴银鱼袋,我又没见过真的别驾,所以要求他出示印信,结果——”

    崔明伯点点头,旋即走到郭继祖近前,朗声问道:“尊驾是郭继祖郭别驾?”

    郭继祖睁开眼睛,扫了崔明伯一眼,只见他长得丰神俊朗、气度不凡,一看便是那种典型的世家子,心里顿生厌恶,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权作回答。

    崔明伯也不恼,堂弟已经提前给他打了预防针,他知道这位郭别驾是个什么人。

    “哦,果是郭别驾?可有印信?”

    崔明伯淡淡的问道。

    “哼!”

    郭继祖懒得回答,再次给了个冷哼。

    崔明伯故作不悦的皱了皱眉,冷声道:“老翁,我敬你上了岁数,这才好言相问,可你也不能仗着年长就如此无礼。我只说一句话,你若是郭别驾,劳烦你出示印信;倘或没有印信,烦请你离开府衙——”

    他的话还没说完,郭继祖就怒了,瞪着眼睛厉声道:“怎么,这府衙我还不能来了?”

    “府衙不是东、西两市,而是郎君们办正事儿的地方,老翁若是无事,还是离开此地为好!”

    说罢,崔明伯招招手,唤来两个身高体壮的崔家部曲,瞧他那架势,竟是要用武力将郭继祖驱逐出府衙大门。

    饶是郭继祖有了心理准备,见此情况,也气得浑身颤抖。话说他在鄯州呆了十几年,绝对是个土皇帝的存在,如今却被个刚来一日的小子扫地出门,这、这让他如何不怒?!

    欺人太甚,崔家小儿真是欺人太甚!

    就在郭继祖气得挽袖子想揍人的时候,他的援兵到了。

    只见几个身着六七品官服的人小跑着赶来,他们个个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赶到府衙门前台阶时,纷纷扶着膝盖大口喘气。

    好一会儿,才有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一边平复紊乱的呼吸,一边道:“住、住手,这、这位是咱们鄯州的郭别驾,切莫冲撞了别驾!”

    崔明伯微微一笑,温文有礼的问道:“哦?敢问几位郎君可是州府的司功、司兵、司户等几位参军?!”

    那男子忙点头,回道:“正是。某梁轲,忝为鄯州州府司功参军。”

    其它几人也都喘匀了呼吸,纷纷自我介绍。

    为了避免被人质疑,他们还主动出示证明自己身份的印信。

    证明完毕,他们齐齐跟郭继祖见礼,然后再次向崔明伯表示:这位是货真价实的郭别驾,是自己人,千万别动手,万一弄出什么事儿来,大家都不好收场!

    崔明伯也乖觉,闻言,整了整衣袖,向前见礼,“某崔明伯见过郭别驾。”

    “哼~”

    郭继祖一听这名字便知道面前此人跟新刺史的关系,他第三次发出冷哼,斜睨着崔明伯,凉凉的问:“某现在能进去了吗?”

    “当然能,别驾请!”

    崔明伯躬身做出个请的动作,一边侧着身子引路,一边柔声解释:“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别驾勿怪。不是刺史要为难别驾,实在是形势所迫呀。别驾还不知道吧,昨日崔刺史进城的时候听闻城外有悍匪作乱,当时还以为是有人小题大做,但到了晚上,居然有数名匪人串通守城的戍卫,企图混入县城作乱……”

    郭继祖原本是目不斜视的往前走着,听到这话,猛地顿住脚步,转过头,死死的盯着崔明伯,一字一顿的问道:“你说什么?昨夜有‘匪人’串通戍卫?”

    他故意加重了‘匪人’两字的读音,意图提醒崔明伯,不要做得太过分。大家都知道那几个人的身份,你崔家虽是鼎甲世家,亦是宰相之家,可也别把事做绝了。

    这里是鄯州,不是京城!

    但崔明伯仿佛没听懂一般,还认真的点点头:“可不是,幸好咱们新刺史有准备,进城的时候听闻有匪患,便提前派了四队人马在四个城门口守着,这才一举拿下企图混进城的匪人和里通外贼的戍卫。”

    一边说着,崔明伯还继续做出‘请’的动作,邀请郭继祖等几人往里走。

    郭继祖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生气来形容了,他简直就是暴怒,若是眼神能杀人,此刻的崔明伯早就被他如刀的眼神凌迟了。

    崔明伯却毫无所查,见郭继祖站着不动,还故作好心的提醒:“怎么,别驾不是要见新刺史吗?”

    郭继祖不理这个话茬,继续追问刚才的话题,“那些匪人和被抓的戍卫呢?”

    不能怪他着急,那些‘匪人’倒还罢了,左右不是他的人,抓不抓的与他无甚关系。但那些戍卫却不同,全都是他信得过的心腹呀。

    若是把县城比作他的家,那么城门就是自家的大门,负责看门的人,看着不起眼,但却十分重要,非心腹之人,决不能放在这个位置上。

    一夜之间,崔幼伯却将他的心腹一网打尽,这、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报复了,而是想直接夺权呀!

    不行,这绝对不行!

    “哦,那些人呀,郎君命人审讯了一夜,现在正关押在大堂后的院子里,”

    崔明伯有问必答,态度甚是恭谦,说着,他还很体贴的问道:“怎么,别驾想先去看看那些人?”

    郭继祖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愤愤的点点头。

    崔明伯忙拍上一记马屁,“啧啧,别驾果然一心为民,不过咱们新刺史也不是太计较的人,呵呵,属下这就带您过去!”

    说着说着,他还是习惯性的刺了刺郭继祖。

    对此,郭继祖已经没心思理睬了,他只想知道崔幼伯把那些人怎么了。还有,方才崔明伯提到了‘审讯’,也不知道在重刑之下,那些人会说出什么‘实情’来。

    当郭继祖跟着崔明伯来到关押人的院子,看到那些人的现状时,他先是松了一口气,呼,还好还好,看他们完好的外形,显然崔幼伯并没有动大刑。

    但紧接着,他的眉毛又立了起来,因为,当他走近后才发现,那些匪人和戍卫的脸上各有两道非常明显的痕迹——打脸呀,这才是名副其实的打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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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章 打就打了

    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

    而面前十几人两侧面颊上却各有一道两指宽、一扎长的血痕,观其形状,似是用刀鞘或是竹片之类的条状硬物用力抽伤的。力道掌控得刚刚好,既没有红肿、也没有破皮,只是抽出了明显的痕迹。

    郭继祖是做砍人买卖发家的,对于打人、砍人等业务非常熟练,以他多年的从业经验,哪里看不出崔幼伯此举的用意——并非逼供、也非惩戒,而是赤果果的羞辱!

    没错就是羞辱,因为这十几人脸上的伤痕太规整了,仿佛是流水线加工出来的,每个人各两道,位置、大小甚至力度都他娘的几乎一样,十几近二十个人站在一排,很是‘红火’,颇为壮观!

    如果说抽第一个人的时候,是崔某人出于气愤或是激动,那么接下来的十几个人呢?

    娘的,崔家小子真特么的一肚子坏水儿呀,竟弄出这么一出来恶心人。

    打脸啊~

    这下子,不止郭继祖两颊火辣辣的疼,就是抱着打酱油心态来看戏的董达也一脸愤恨,因为,站在最前头的几个人,不是陈九、冯六等又是哪个?

    跟在郭、董二人身后的几个参军见此情况,也不禁面面相觑,心里暗道:啧,看来这新刺史是来者不善呀。且观其行事作风,竟不似温润的世家子,反倒像个市井无赖。

    尤其是梁轲,见来了个如此强势的刺史,不由得暗暗心生警觉。

    他身为六司之首,在鄯州州府的地位仅次于刺史和别驾。

    相对于两位老板的纵览全局,他则是真正办实差的,掌管着一州的钱粮、诉讼、军事等各种具体事务。

    如果说中书舍人是皇帝的机要秘书,那么司功参军便是刺史的助理,且在所有助理当中,排行第一。

    梁轲此人,虽不是世家子,却也是鄯州的望族子弟,梁氏家族盘踞鄯州百余年,在当地极有势力。家中子弟大多读书习武,很有几分才干,一直占据着六司的位置。

    一百多年下来,哪怕皇帝都换人做了,郡守或是刺史来来去去几十任,梁家的人却始终牢牢把握着鄯州的实际管理权。

    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今朝,只可惜,几年前来了个无比霸道的别驾,以绝对强势的姿态,从梁家分走了不少权利,但梁轲的父亲和他本人依然是六司之首。

    饶是郭继祖行事霸道、喜欢揽权,前后赶走了几任刺史,在鄯州可以称得上一手遮天,但对上梁家以及其它几个本地望族,也只能配合。

    郭继祖没在梁家人跟前占足便宜,梁家亦对郭某人忌惮不已,两边是狗咬刺猬,一个无处下嘴、另一个虽不受伤可也只能自保,勉强打了个平手。

    对于梁家人来说,有一个霸道的别驾就够头疼了,若是再来个强势的刺史,两虎相争,他们在夹缝里呆着,定会受到波及。

    当然,他们可以选择躲在一边等着做渔翁,但这样就必须离开州府衙门,可一旦远离了权力中心,哪怕将来刺史和别驾的争斗有了胜负,他梁轲也有可能失去司功的位子。

    其它几位参军也都是本地的大户,传承及势力可能不如梁氏,但在鄯州的地界上也是不容小觑的几股势力。

    他们看了眼前的一幕,心中也开始计较起来。

    从昨日黄昏到今日下午,新刺史抵达湟水尚不足一整日,可他却接连出手,硬是打得郭别驾两颊生疼却骂不出半句话,想来此人是个厉害的。

    一山不容二虎,如今鄯州有两个厉害的人物,他们这些小喽啰就要站队。

    若观今日之情形,他们应该站在新刺史这一边,可、可郭继祖终究在鄯州经营十几年(加上他做折冲都尉的时间),在这里根深蒂固,连第一高门梁氏对上他都只能退让。

    几人不禁担心,倘或新刺史拼不过郭别驾,他们又该如何?

    人家新刺史出自博陵崔氏,身边又有郡主娘子,即便在鄯州吃了败仗,回京后照样能做高官。

    可继续留在郭别驾身后也不保险,倘或新刺史手段高超,硬是压下了郭某人的铁拳,待新刺史全面掌握了州府,他可能一时无法收拾别驾,但拾掇几个小喽啰却是轻而易举。

    而他们呢?

    现在比不往昔了,世家衰落,寒门士子纷纷跃上舞台,跟世家子抢位子。

    就拿鄯州说吧,别看着地方不大,但仍有十几家田舍奴出身的小地主,手里有了点儿余钱,便极力培养子孙读书上进,十几年经营下来,族中很有几个不错的子侄,有的还通过了州府的选拔得以入京科举,颇有赶超那些老牌望族的架势。

    几位参军非常确定,如果他们一个选择不慎,离开了当前的职位,用不了半日,便有不少人争着抢着做替补。且这些人也不是什么无根基的市井小民,不管是新刺史还是郭别驾,估计也不会拒绝。

    选择哪头好呢?

    心中的天平摇摆不定,几人不禁面露苦色,无奈之下便想看看同伴的表情,大家都如是想,结果弄得眼神乱飞,却无人做出决断。

    最后,几人决定了,先静观其变,毕竟时至如今,他们还未见过新刺史,也不知道此人具体如何,且先看看吧。顺便也看看梁轲的选择,跟着他走,想来也不会出大错。

    别看几人脑子里转了这么多想法,但所费的时间并不多,几乎是须臾间,他们飘忽的眼神有了方向,纷纷缩起肩膀,远远的站在一边,用行动告诉郭别驾:偶们是来打酱油的,你丫的别想拿咱们充炮灰。

    说到这里,咱们不得不叹一句,能在官场混得下去的人,真心没有笨蛋,这几位参军早就猜到了郭别驾为何命人召自己前来。

    无非就是想让他们打头阵,惹怒或是刺激一下新刺史,进而把自己和身后的家族绑上郭家的战车罢了。

    几人默默摇头,炮灰咱不干,平白招惹新老板的蠢事咱也不干,所以,还是看戏吧!

    哪怕面前这一幕有种‘被’杀鸡骇猴的感觉,几人也都默默忍了下来。

    董达气不过,凑到郭继祖近前,极小声的咬耳朵:“阿叔,这姓崔的欺人太甚,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经过了最初的暴怒,郭继祖反倒镇定下来,他直直的盯着一脸微笑的崔明伯,目光充满杀气,他是尸山血海走过来的人,本身就有一股煞气,再加上他此时澎湃的怒气,他的眼神已经不能用狠戾来形容,简直就是恐怖。

    倘或遇到个胆小的,或是不知道郭继祖底细的人,面对这样的瞪视,早就吓得双腿发麻、瘫软在地了。

    崔明伯却是巍然不惧,他的笑容虽有些许的凝滞,但脸上仍一派淡然,唯有掩在袖子里的手下意识的紧紧握着,似是在极力压制心中的恐惧。

    郭继祖瞪了许久,忽又咧开大嘴,露出一抹森然的笑容,问道:“这就是昨夜抓获的匪人?崔郎莫不是搞错了?旁人我看着眼生,但这陈九、冯六我却是认得的,绝不是什么匪人,而是折冲府的府兵。”

    说着,郭继祖扭头问向董达:“董都尉,老夫若是没记错的话,这两人似是你的贴身护卫吧?对了,昨夜你不是命他们进城办一件要紧的事儿,怎么——”尾音故意拖得很长,其意不言而喻。

    董达会意,忙接过话头,故作愤然的说道:“郭别驾所记不差,不止陈九、冯六两人,他、他、还有他,”

    一边说着,董达一边伸手虚指了指站在陈九身侧的几个人,“这几个都是某的护卫。昨夜某命他们进城办差,许是误了关城门的时间,城门的戍卫认得他们,得知事情紧急,这才放他们进城。只是不知,崔刺史为何将他们捆绑至此?还将他们错认为匪人?其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的话音方落,被捆绑一夜,又饥又困又累的十几个纷纷叫嚷——

    “都尉说的是,小的奉命京城,晚了时辰,为了不耽搁要务,这才请城上兄弟通融,结果却被当做匪人抓了起来,都尉,小的冤枉呀!”陈九等护卫连声高喊。

    而那十来个城门戍卫却简单的多,因为他们根本什么都没做呢就被拿了下来,自己到底为什么被抓,直到方才才知道,是以,他们的辩解只有两个字:“冤枉~~”

    一时间,小院里充满此起彼伏的喊冤声,若不是这些人困顿了一夜,嗓子干涩嘶哑,估计此时喊出来的动静能传到街上去。

    郭别驾噙着一抹冷笑,定定的看着崔明伯,沉声道:“对此,崔郎可有何话说?”

    崔明伯不急不忙,缓步走到陈九等个高喊冤枉的人近侧,指了指他们身上的便服,道:“既是执行公务为何不着公服?为何不佩戴腰牌?”

    接着,他又和缓了语气,转身对郭继祖道:“别驾有所不知,昨夜这几人自称奉了都尉的钧令进城办事,可一无都尉的手书,二无半点证明身份的凭证,且一个个酒气熏天,某真是不解,这几人执行的是什么公务?难不成是进城寻欢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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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章 反击

    “自然是紧急军务!”

    许是看到了靠山,原本还萎靡不振的陈九仿若打了鸡血针,瞬间亢奋起来,梗着脖子强辩道:“只因事涉机密,某等几人这才便装缓行,腰牌等泄露身份的物品也不敢带在身上,以免坏了差事。不想却因此被人误会,某实在冤枉呀!”

    说着,陈九偷眼瞄了自家都尉一眼,见都尉脸上闪出满意的笑容,情知自己没有说错话,心下大定,继续扯着嗓子喊道:“郎君若是不信,大可问吾家都尉。”

    董达连忙点头,表示陈九没有说谎。

    陈九见状,愈发笃定,两个眼珠子滴溜乱转,旋即道:“至于饮酒,断无此事。”

    陈九说得斩钉截铁,他这般自信,也不是没有原因。

    经过一夜的消化,他腹中的酒水早已化作了屎尿,至于口中的酒气,他大可无赖的说这是他的口臭,反正他料定新刺史不是神仙,不能将昨夜之事还原给大家看。

    只要他一口咬死了,新刺史没有能拿得出手的证据,也只能作罢。

    看到陈九三两下将崔明伯的话驳了个干净,董达很是得意,还故意加了一把火,“没错没错,这陈九就是这点不好,不喝酒也满嘴的臭气,弄得一干兄弟们不愿与他同屋。”

    冯六几人也机灵,连忙点头作证,“是呀是呀,都尉说得极是,这陈九,整日满嘴酒气,实在讨厌!”

    一番七嘴八舌的叫嚷后,现场众人的脸色也变了,纷纷用看好戏的目光打量崔明伯,且等他如何回应。

    郭继祖也舒了口气,只要把陈九等人身上的‘罪责’抹干净了,那么被冠以通匪罪名的戍卫们也就没事了,他还能借此好好的参崔幼伯一本,即便不能立时把他赶回京城,好歹也要让圣人下旨申斥他一番。

    至于几个参军们,则神色莫名的关注着现场的进展。

    崔明伯脸上露出不屑的冷笑,心中却在连声佩服:啧啧,堂弟真是神啦,竟连这一节也事前预料到了。唉,也不知道他的脑子是什么做的,下手前就算定那些兵奴会耍无赖的狡辩。

    既然堂弟全都料中了,崔明伯也没有迟疑,直接按照堂弟事前叮嘱的那番,轻嗤一声,满脸鄙夷的骂道:“呔,好个巧言令色的无耻匪类,青天白日还敢睁眼说瞎话。我且问你,尔等若是没有饮酒,城门口、府衙侧门口的那些呕吐秽物又是何人所为?”

    陈九被说得一僵,昨夜他虽吃醉了酒,但还没到不省人事的地步,他隐约记得,貌似进城后,因为与人拉扯厮打,他一时头晕恶心,接连吐了好几回。

    张了张嘴,他一咬牙,继续强辩道:“回郎君,某不知,城门口以及府衙四周一向都是人来人往,保不准是哪个酒醉之人无意间所为呢。”

    “呸~”

    崔明伯一口啐在陈九的脸上,骂道:“好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死狗奴,事到如今还敢狡辩。好,若那些秽物果是旁人所为,想来尔等肠胃中的残渣应与那秽物不同……”

    说着,崔明伯弯了弯唇角,忽笑得温文尔雅,但嘴里吐出来的话,却是狠辣无比,只听他缓声道:“恰好吾家刺史将京城最好的外伤大夫带了来,不若让他给几位来上一刀,破开肚腹、切开肠胃,咱们一起来亲眼瞧瞧,是与不是,一看便知。”

    他的话还没说完,陈九等人已经变了脸色,个个下意识的想抱住肚子,只是他们被捆着手脚动弹不得,受惯性影响,个个身体摇晃,有的直接歪倒在地上。

    站在一旁围观的酱油党们见崔明伯一派温润模样,却说出如此血腥、令人作呕的话语,纷纷咋舌,有胆小的已经捂着嘴、抱着肚子连声干呕。

    不能怪人家胆小,实在是崔明伯说得太投入了,当他说到‘来上一刀’,开膛破肚的时候,他的手还故意在空中虚划了一记,嘴角更是挂着瘆人的浅笑,那神情仿若传奇故事中,专门食人的恶鬼一般。

    就是郭继祖、董达等武人,听了这话,也忍不住眉头紧皱,胃肠抽搐,一阵阵的恶心。

    他们已经感觉到了崔幼伯的强势,但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厮竟这般心狠手辣,不过一点儿小小的冲突,他就敢杀人。

    好吧,虽然崔明伯说得委婉,什么切开肚子,什么看看肠胃,没有一个字提及‘死’,但以彼时世人的观念,一个人若是被开膛破肚了,他还能活吗?!

    崔明伯见众人吓得不轻,他犹不肯作罢,向前逼近两步,弯腰凑到倒地的陈九近前,低声道:“怎么?陈九,要不要试试?那大夫的手艺极好,不会让你受太多的苦。只轻轻一下,唰~~~,在你肚子上划个口子,你的心呀、肝儿呀、肠子呀——”

    “呕~~”

    陈九实在听不下去了,头一歪,将胃里仅存的食物残渣和酸水一起吐了出来,而他的两腿间也流出浑浊的液体。

    一时间,呕吐秽物的酸臭加上尿液的臊臭,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儿在小院里弥漫,引得众人纷纷掩鼻。

    有天性爱洁的几位小郎,一个忍不住,也吐了出来。

    崔明伯却是没有感觉一般,冷冷的看了那秽物一眼,退后两步,道:“哼,你倒省事儿……来人,去将城门口和侧门口的污物取来,好让在场诸位瞧瞧是不是一样?!”

    闻听此言,众人纷纷摆手,连声‘不必了’。

    郭继祖和董达也忙用帕子掩着口鼻,连连摇头,表示不用看证据了,他们相信,陈九等人确实吃醉了酒。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董达率先反应过来,伸脚踢了满身臭气的陈九一记,踢完人,他又迅速的闪到一边,然后恨声道:“好个没用的獠奴,我派你去办正事,你们却跑去吃酒,你们眼中可还有军法?”

    董达的话音一落,郭继祖也反应过来,直接截过话头,提醒道:“董都尉说的没错,他们犯了军法,理当押回折冲府的军营,好生审讯一番,予以严惩!”

    不管如何,先把人弄回来吧,且相较于‘匪人’这个罪名,‘渎职’就轻许多了,这两者,一个是敌我矛盾,一个是人民内部矛盾,资深武将出身的郭继祖自是分得清楚。

    董达也想到了这一层,连连附和:“别驾说的是,都是某治下不严,才有此胆大妄为之人,”

    他扭过头,恳切的对崔明伯说:“某这就把人带回去严加惩处,还请崔郎君向新刺史解释一二,某先谢过郎君了!”

    说罢,他学着文臣的样子,长揖到地,态度很是谦卑、诚挚。

    崔明伯挑了挑眉梢,郭、董二人打得什么主意,他当然明白。不过堂弟说了,如果不能一下子把敌人打死,那就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今日‘打脸’的目的已经达到,且郭、董两位也服了软,实不好把人逼得太狠。

    是以,他浅浅一笑,隔着老远,双手虚托了下,道:“董都尉太客气了,既然他们真是折冲府的府兵,如今犯了错,自当由董都尉处置。”

    董达忙又是一礼,心里憋着气,嘴里却说着感谢的话:“多谢郎君了!”

    郭继祖适时插嘴,“既然都是误会,那、那这些城门戍卫——”是不是也该放了?

    崔明伯却没有表态,而是无奈的摊了摊手,道:“某只是崔刺史的僚属,此等要务,还是请刺史做主为好。别驾,你说呢?!”

    靠,你丫的不能做主,刚才这番动作又是在做什么?真当老夫是痴汉呀!

    被不轻不重的噎了一记,郭继祖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但他还是强忍着怒气,咬牙道:“是、是,崔郎君提醒的是,某、某这就去拜见崔刺史!”

    “别驾,都尉,请!”

    崔明伯做了请的动作,引着众人往正堂走去。

    一行人来到正院台阶前,正欲拾阶而上,得到通报的崔幼伯已经先迎了出来。

    “哎呀,郭别驾和诸位郎君到了,某未曾远迎,还请见谅!”

    崔幼伯一身簇新的朱色官袍,腰间系着象征品级的环带,即革制的腰带上装饰着方形饰片,这饰片也有个官方称呼,曰“銙”,每銙下设有一环,用来悬挂配饰。

    按照彼时朝廷的规制,五品以上佩戴金带,带上着十銙,四品以上着十一銙。

    崔幼伯是从四品,是以他佩戴着十一銙的金带,环带上挂着银鱼袋,以及佩刀、刀子、砺石等‘革占鞢七事’,脚上蹬着乌皮靴,配上他那张俊美出尘的玉颜,好一派翩翩俏郎君的模样。

    若是没有方才哪一出,众人瞧了定会觉得崔幼伯是个温润如玉的君子,但此刻,饶是他外形颇似君子,但却无人再如是想。

    尤其是郭别驾,看到崔幼伯一派谦和、礼贤下士的模样,只觉得腻烦,心里不住的嘀咕:好个崔家小子,有手段又会演戏,这次就先让你得意一回,待明日,老夫定会让你好看。

    在鄯州做惯了老大,郭别驾当然不会真的服软,别看他笑眯眯的跟崔幼伯寒暄,心里已经想好如何反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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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0章 亲戚

    不过,郭继祖终究是混迹官场的老油子,不管他心里怎样计划着让崔某人好看,当他面对面的与崔幼伯聊天的时候,他的脸上却不带分毫。

    虽不能挤出自然的笑容,但郭继祖的嘴角还是呈上扬的弧度。

    再难看的笑容,他也是在‘笑’呀。

    崔幼伯似是没看到郭继祖那宛若抽筋的表情,笑容可掬的与众人寒暄,在没有正式进入正堂前,他对郭继祖甚是敬重,言谈间数次尊称郭别驾为前辈,着实做足了谦和、有礼的姿态。

    一行人进入正堂后,分主宾落了座,崔幼伯才端起刺史的架子,说话的时候多了几分正式。

    对此,饶是对崔幼伯心存怨恨的郭继祖也挑不出半分错处:私下里,待人至诚,恭谦守礼;公事上,公正严明,一丝不苟,当真是公私分明、进退有度。

    尤其是四周散座的六司,他们是鄯州的望族,平日里,对自家的门第很是骄傲,遇上其它寒门庶民的时候,绝对是居高临下的俯视。

    但如今,对上全国闻名的鼎甲世家崔氏的子弟,看到人家是如何的举止不凡、言谈有方,一颦、一笑、一抬手、一个眼神……都透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与优雅,只看得梁轲等人不由得心生钦羡的同时,又隐隐有种自惭形秽的自卑之感。

    唉,这就是差距呀!

    其实若是了解崔幼伯的人,便会发现,此时的他笑得非常‘标准’,嘴角上扬的弯度仿佛是用尺子量出来的一般,眼中浮现的淡然也如同事前演练了千遍万遍般‘规范’。

    他这幅表情,绝对是对外的标准表情,说得难听些,就是世家子惯用的装1,十足的样子货,却也能唬人。

    这不,在他的一番‘努力’下,除了郭继祖,在场的几人都已经隐隐露出倾慕的神情。

    发现了这一点,崔幼伯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心说话:唔,这个郭继祖,果如传说当中的厌恶世家子呀。

    几人寒暄完毕,崔幼伯开始谈及正事,他的话说得极婉转,但意思却非常明确,责令六司将手上负责的事务统统跟他汇报一番,顺便把各司的账务交上来。

    崔幼伯这番话也有督促六司做选择的意思:

    如果诸位信得过我崔幼伯,那么我也信得过诸位,各位只需要将自己负责的事务汇总后回禀我一声就成,原来做什么的接着做下去;

    若几位信不过我,那么不好意思了,烦请大家把手头上的事务统统交出来,我着人核实后,没有问题的人可以继续做下去,有问题的那就只能回家吃自己了!

    当然,这个‘问题’的界定和尺度,由崔某人掌控。

    梁轲等也不是蠢人,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大家心中摇摆不定,齐齐将目光投向了郭继祖。

    结果呢,一向大老粗的郭某人,此刻却像个讲究的士大夫,端着个茶盏,小口小口的品着茶汤,每喝一口,他还故意露出享受的表情。

    靠,好你个装模作样的老狗,旁人不知道你,咱还不清楚你的底细,你丫一大字不识半个的粗人,穷讲究个毛呀。

    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赶紧给大家表个态呀,咱们也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六位参军咬着后槽牙,默默的在心里痛骂某个故意拿乔的老匹夫。

    几人都没有说话,只是一道道炽烈的小眼神乱飞,弄得厅堂里的气氛有些古怪。

    对此,崔幼伯似是毫无所察,他依然笑得标准,一派闲适的看着众人的‘互动’。

    好一会儿,就在梁轲等人快要气不过,想要齐齐投向崔幼伯的时候,郭继祖‘动’了。

    只见他身子忽然一阵剧烈的颤抖,手里的茶盏也飞了出去,哐当一声落在不远处的地板上,上好的白瓷茶盏碎了一地,温热的茶汤也在地板上晕染开来。

    接着,郭继祖的老脸上露出很痛苦的表情,一手扶在胸口上,黝黑厚实的手掌用力抓着衣襟,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坐在他身侧的董达深知他这位郭老叔,见此情况,只稍稍顿了一下便明白过来,他腾地站起来,两步蹿到郭继祖身边,扶着他的身子疾声问道:“阿叔,阿叔,您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郭继祖见董达这么上道,心中满意,暗想:董家小子虽胆小怕事了些,但还是蛮机灵的。不过,胆小也有胆小的好处,至少他不敢轻易背叛自己。

    思及此,郭继祖看向董达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慈爱。

    当然他也没有忘了目前的状况,艰难的点点头,另一只手指了指胸口,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半句话,五官也愈加扭曲。

    董达见状,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暗暗坏笑,啧,这个老家伙不定又想出什么坏点子来了,这不,当着崔幼伯就开始装病。好吧,你既然要演戏,那咱就配合一下,也让崔家小子吃个瘪。

    如果说之前他还想着坐等崔幼伯与郭继祖鹬蚌相争,他来个渔翁得利。但经过方才那一遭,他发现,崔幼伯不是个好相与的,若是他彻底掌控了鄯州,绝对没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要知道,董达的屁股底下可不怎么干净,而适才崔幼伯让他的堂兄如此狠戾的对待他董达的下属,半点情分都不讲,这本身就说明了崔幼伯对他的态度——不拉拢、只打击!

    这会儿见了崔幼伯本人,看到他如此年轻、如此有城府的样子,董达更加确定了心中的想法。而且,看崔幼伯朗朗君子的模样,实不像能与自己‘合作’的人。

    虽然郭继祖也是个嚣张的人,但自己与他搭伙多年,又有‘世交’这个名头做粘合剂,只要自己忍一忍,郭继祖也不会做得太过分。

    对,忍!

    只要他忍过了这一遭,待崔幼伯任满离开鄯州,那时他的羽翼也丰满了,便能踹开郭继祖,自己在鄯州做老大了。

    想通了这一节,董达对郭继祖是全力的配合,见他装病,便帮着搭架子。

    只听他大声的喊:“阿叔,难道您的旧疾犯了?”

    郭继祖点头。

    董达忙转过头,抬眼看向主位上的崔幼伯,道:“刺史,不好了,郭别驾的旧疾犯了。请容某将他老人家送回家?!”

    一边说着,董达还一边作势要把郭继祖抬起来。

    崔幼伯也面露急色,几步走到近前,蹲下身子,仔细看着郭继祖的脸色,关切的说道:“郭别驾患有旧疾?”

    董达连连点头,语调都有些哽咽了,“好叫刺史知道,郭别驾早年跟着先帝东征西讨,受了不少伤,那时在战场上也没有及时医治,就此落下病根。

    每年春秋两季,别驾总要大病一场呢。呜呜,现在已近初秋,最近别驾又忙着州府的事务,劳累过度,所以、所以就——”

    崔幼伯眉头微蹙,语带歉疚的说道:“哎呀,我竟不知别驾还有旧疾,早知如此,我该先去探望别驾的。如今老人家旧疾犯了,这可如何是好?”

    双方嘴里都说着担心的话,却无人动弹。

    一旁围观的几个参军心里吐槽:嘁,若郭老狗真的有什么‘旧疾’,就刺史和都尉两人拖拖拉拉的样子,此刻早就病死了,好不好?!

    董达忙道:“这也不能怪刺史……对了,别驾家里有药,属下要送别驾回去,失礼之处,还请刺史勿怪。”

    崔幼伯却摇头,道:“不妥,观别驾的样子,似是情况很紧急,正巧我带了几位京城有名的大夫,不如让他们给别驾诊治一番?”

    哼,你敢装病,我就敢让大夫来给你下‘虎狼之药’。

    董达表情一僵,兀自呻吟的郭继祖也顿了下。

    片刻后,董达强笑道:“多谢刺史。只别驾这病很是蹊跷,唯有一位惯常给他瞧病的大夫才能医治。”

    说罢,董达又似才发现已经耽误了许多时间,抬头吆喝道:“几位郎君,快帮我将郭别驾抬出去呀!”

    这句话,也是在逼六司做选择。

    六个人扎手站在那里,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决断。

    “唔~~~”

    郭继祖的呻吟声陡然提高,仿佛一个信号,声音未落,便有四人围到他身边,抬胳膊的抬胳膊,抬腿的抬腿,和董达一起,麻利的将郭继祖抬了出去。

    崔幼伯没有阻拦,只连声让众人小心,切莫失手摔伤了郭别驾。

    最后,他还恭谦的送到了中庭,亲切的凑在郭别驾近前,说了句:“别驾只管好生休养,州府的事儿,还有本刺史呢,您就好好在家养病吧!”

    郭继祖费力的点点头,然后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某、某失礼了……一切、有、有劳、刺史!”

    说罢,他的头一歪,竟昏厥过去。

    董达赶忙冲着崔幼伯喊了句:“崔刺史请留步!”

    然后便喊着号子,催促众人抬着郭继祖往外跑去。

    目送众人离去后,崔幼伯才转过头,笑语盈盈的看着留下来的两个参军:梁轲和虞朗。

    梁轲之所以选择崔幼伯,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

    而虞朗肯留下,则是无奈,因为他与崔幼伯是亲戚——他的姑母嫁入了琅琊王氏,而王氏的女儿嫁给了崔幼伯的大哥,也就是说,虞朗与崔幼伯的大嫂是表亲,与崔幼伯也有了七拐八绕的表亲关系。

    PS:一更。

第291章 报复

    细究起来,虞朗和崔幼伯的亲戚关系很牵强。

    说他们是亲戚吧,也太远了些,虞朗怀疑,崔幼伯可能都不知道有自己这门亲戚。

    但这层七拐八绕的关系却让虞朗很被动——

    如果没有郭继祖这个人,鄯州是崔幼伯说了算,那么他还能靠着这个关系得到新刺史的关照。

    问题是,鄯州除了崔幼伯这个名义上的老大,还有个实际上的‘土皇帝’。

    不是虞朗小瞧崔幼伯,实在是郭继祖在鄯州的根基太深了,人家十几年经营下来,就连城里的青石路上都带着郭氏的印迹。就算崔幼伯是条强龙,到了湟水的地界上,也只能委屈的盘着。

    再加上今日两人的冲突,虞朗料定,这两位是不能和平相处了。

    既要争斗,那两人就会划分各自的阵营,此时,虞朗与崔幼伯的亲戚关系就凸显出来了。有了这层关系,他肯定不能投靠郭继祖,因为即便投过去,人家也未必肯重用他。

    是以,虞朗只能选择留在崔幼伯这一边,可、可他真心不敢跟郭继祖作对呀。

    唉,也不知道,方才他没有跟着一起走,郭继祖会不会记恨、会不会报复!

    就在虞朗胡思乱想的当儿,崔幼伯已经温文有礼的跟两人打起了招呼。

    只见他先看向梁轲,定定的打量了对方一番,然后才笑道:“这位是梁司功吧?呵呵,果然是个丰神俊朗、风度翩翩的如玉郎君,不愧是鄯州梁氏的子弟!”

    梁轲一怔,他实没想到崔幼伯在无人提醒的情况下,竟一眼认出了他。

    要知道,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自己虽在进府衙的时候,自我介绍了一番,但行至刺史跟前时,却没有单独介绍,而是和其它几位参军一起拜见新老板的。

    崔幼伯能这般,想来定是提前做好了调查,而且他手头上极可能有着鄯州地界上的所有官吏的详细资料。

    唔,这位新刺史果然不简单,梁轲心头闪过一抹窃喜,看来,自己方才没有选错人!

    心里一边想着,梁轲偮手行礼,“某梁轲见过崔刺史。”

    崔幼伯点点头,然后又转头看向虞朗,笑着说道:“这是虞家三郎吧?呵呵,出京前,我去洛阳辞别伯父、兄长时,还见了大嫂,她知道我要来鄯州,特意托我带了不少洛阳的土仪,待会儿我让人送到府上去。”

    说着,崔幼伯扭头对梁轲解释道:“呵呵,梁司功还不知道吧,我与虞三郎是姻亲,家中长嫂乃三郎的表姐。”

    虞朗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心中的惊讶了,崔幼伯竟然真的知道他,而且还表现得这般亲昵。

    他不是三岁孩子,才不信王氏表姐给他带了什么土仪,崔幼伯这么说,不过是表明他知道自己与他的亲戚关系罢了。

    不是说王氏势利眼、看不起寒门亲戚,而是两家的关系太远了,两地相隔又远,就算是过年过节也不会互送节礼。基本上就是那种可有可无的关系。

    所以,王氏是不可能特意托前来赴任的小叔子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表亲送礼的。

    崔幼伯还在接着闲聊:“……故而,我与虞家三郎也是表亲呢。唔,我今年三十岁(虚岁),若我没记错的话,三郎二十九岁,我年长些,三郎该唤我一声表兄呢。”

    天呀,他居然连我的年纪都知道?

    虞朗悄悄抹了把汗,暗叹自己还真没选错人,不管崔幼伯以后会不会继续强势,单看他的这份‘用心’,他就不会输给郭继祖。

    “崔刺史,哦不,表兄说得是。当年表姐的长子周岁抓周试儿时,我还随姑母去观礼了呢,”

    人家既然做足了姿态,虞朗也顺着杆子往上爬,笑着说道:“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不知表姐和表姐夫可还好?”当年他观礼的时候,还是个两岁大的小屁孩儿,根本连王氏的模样都记不住了。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拿此事来套近乎。

    崔幼伯对虞朗的表现很满意,笑得愈发随和,他又叫过梁司功,三人一起往大堂后的厢房走去。

    梁轲和虞朗满心兴奋又有些惴惴的跟着崔幼伯进了内室,他们兴奋的是,自己刚才没选错人,崔幼伯是个靠谱的靠山。

    他们惴惴的是,担心接下来谈话的时候,崔幼伯会问出比较敏感的话题。

    比如,郭某人素日的行径如何?

    再比如郭某人和折冲府的亲密联系?

    再再比如郭某人在州衙的种种隐秘?

    再再再比如刺史的各项收入如今都在谁手上?

    ……

    但让两人奇怪的是,崔幼伯并没有谈及任何关于郭别驾的话题,而是简单的问了问州府最近(特指上任刺史离任至现在的这段时间内)可有什么要紧的公务,以及治下三县的秋收情况等一些无需保密的问题。

    梁轲是六司之首,这些问题理当由他回答,他忍着心底的疑惑,详细的说了说州衙和治下三县的情况。

    最后,他想了又想,才试探的问道:“还有件事,前任刺史卸任前,将他名下的职分田暂时交给了属下,您看,您什么时间得闲,属下领您去看看?”

    所谓职分田,是大唐政府给官员们的‘工资’之一。

    一般是按照品级,在他任职的区域附近百里之内选大小不等的一块地分给该官员,然后按照一亩收六升的租率出租,所得的租金归该官员所有。

    这就是所谓的“依品而授地,计田而出租”。

    至于能分得多大地,则看官员的品级,鄯州刺史是从四品,应分得职分田七顷。离任前,必须将职分田留给下一任。

    崔幼伯是新刺史,所以前任刺史的职分田将由他继续持有。

    梁轲之所以提及此事,是想提醒崔幼伯,湟水附近最好的田地全都在郭别驾手里,而刺史名下应得的田地却是极贫瘠的,他引崔幼伯去看职分田,是想让他更直观的感受到郭别驾的霸道和强势。

    或许,崔幼伯还可以借此来烧他上任后的第二把火。

    崔幼伯却似毫不在意,笑着道:“这个不急,我初来乍到,还有许多事需要了解。这些庶务,暂时由你帮我打理即可。”

    被新刺史接纳、且委以重任,梁轲心中并无多少欢喜。因为他实不能理解,从职分田入手,这是个多么好的借口,且事关自己的收入,崔幼伯怎么就一点儿都不在意?

    好吧,虽然士族崇尚所谓的清贵,不屑提及钱财等阿堵物,可作为一个在州衙做了几年司功的人来说,梁轲非常清楚钱的重要性。

    看到崔幼伯如此‘清高’,梁轲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额,崔幼伯不会是个只知道一味清贵、却不食人间疾苦的样子货吧?!

    又说了些琐事,崔幼伯便端茶送客了。

    梁轲怀着满腹的心事,神情有些怏怏的离开州衙。

    虞朗却满心欢喜的命小厮去后街的刺史宅邸取了王氏‘送’给他的土仪,然后开开心心的回家去了。

    “肃纯,那梁轲虽有些小心思,但他提出的职分田问题,确实是个极好的着手点,你为何不理?”

    见两人离去后,崔明伯从里侧的隔间走出来,盘膝坐在崔幼伯对面,有些不解的问道。

    崔幼伯却抬手给崔明伯倒了杯茶,微微摇头:“我知道,不过,这些事都是细枝末节的琐事,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最近一两年他一直在看崔、萧两家的祖先手札和读书笔记,受益颇多。

    其中,萧氏的某位做过皇帝的祖宗曾说过,想要一地繁盛,首先要建立一整套严格的秩序,如果地方的治安问题都不能得到保障,什么通河挖渠、鼓励垦荒等都是空谈,利益什么的也无法最大化。

    目前鄯州的情况有些类似,崔幼伯在路上就考虑过了,他不是按照正常程序来鄯州的,资历、经验和年纪都不够,想要达到他的目标便需要采取一些不寻常的手段。

    而且他有种预感,皇帝不会让他在这里待太久。

    想着短期内得到有效的成果,他就必须找准最关键的症结,然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下手。

    梁轲说的什么职分田,以及他没有提及的库房、公廨利息等问题,崔幼伯若是详查,肯定能查出不少问题,没准儿还能让郭别驾吃亏。

    但这些事都是琐事,他相信,只要他的第二把火烧完,不但能解决鄯州的秩序问题,这些小问题也能迎刃而解。

    崔明伯挑眉,问道:“什么要事?需要我做什么?”

    崔幼伯正欲说话,忽然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是低低的说话声,听声音,似是外头来人在询问守门的翰墨。

    崔幼伯扭过头,扬声道:“翰墨,是谁?发生了何事?”

    翰墨忙回道:“郎君,崔德芳求见。”

    崔幼伯不禁皱眉,崔德芳是负责州衙安全的人,他忽然跑来,显然是衙门出了问题呀。

    也没多加思索,他朗声道:“崔德芳,何事?进来说吧!”

    片刻后,房门推开了,崔德芳大踏步的走了进来,抱拳行了礼,才略带激愤的说道:“郎君,出事了,梁轲、虞朗二人离开府衙后,在街上遇到了匪人行凶,当场被刺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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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2章 示弱

    崔幼伯神色未变,他继续方才的动作,轻轻的端起茶盏,浅呷一口,仿佛没有听到崔德芳的回禀一般。

    他的心里却在连连冷笑:哼,这算什么?郭别驾报仇,一刻钟都嫌晚?

    崔德芳见崔幼伯毫无反应,别说他想象中的种种愤怒之举了,人家连眉梢都没动一下。

    呃,难道郎君没听到,还是他被气糊涂了?!

    吞了吞口水,崔德芳小心的提醒道:“郎君,梁郎君和虞郎君被刺伤了,那什么,您看要不要遣大夫过去瞧瞧?!”

    崔幼伯缓缓咽下口中的清茶,浅浅一笑,道:“嗯,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崔德芳忍着想挠头的冲动,规矩的躬身退了出去。

    房门被再次紧紧关上,室内复又剩下崔幼伯和崔明伯两人。

    相较于崔幼伯的八风不动,崔明伯却气得够呛,白净端方的脸上满是愤懑,见周遭只有他们两兄弟,不必顾忌什么体统、仪态,他用力一捶身侧的凭几,恨声骂道:“肃纯,这老匹夫欺人太甚。”

    这是报复,赤果果的报复,一来是报复崔幼伯之前的强势,二来也是报复梁、虞二人的‘不识时务’。

    这还是明晃晃的打脸,郭继祖选择在梁、虞二人刚出衙门就动手,除了表面上的惩戒‘叛徒’、威慑鄯州其它官员的意图,还有公开打新刺史的脸面的意思。

    你崔刺史不是让人站队吗?你梁司功、虞三郎不是选择了新刺史吗?

    好,那某就给你们点颜色看看。

    这次算你们走运,某略施小惩,你们只是受伤,下次可就有可能出人命了。

    你们若是识时务,就该知道如何去做。

    崔明伯甚至都能揣测出郭继祖此时的心语。

    而且,他还清楚郭继祖此举的另一个涵义:以绝对暴力的手段,告诉崔幼伯,鄯州是咱郭家的地盘,你个毛儿都没长齐的乳臭小儿,还是滚回京城,找你阿娘吃奶去吧!

    不,不行,决不能让他的奸计得逞。

    崔明伯拳头紧握,直直的看向崔幼伯,“肃纯,咱们必须有所行动,否则,任这人继续张狂下去,咱们在鄯州将什么事儿都做不成。”

    若真让郭继祖立了威,慢说州衙的官吏们会彻底倒向他,就是治下的三个县令,眼中也会只有别驾。

    而崔幼伯呢,则会生生变成郭继祖的傀儡,只能像前几任刺史一般,掰手指脚趾的数日子,直至熬到任满,然后灰溜溜的逃回京城。

    崔幼伯那白皙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盏上的花纹,表情仍是那般的淡然。

    其实,他的心里却远没有他表现的那般平静,倒不是生气,而是庆幸。

    幸好他上任前做了许多功课,还跟滞留京城等着谋缺的前任鄯州刺史详谈了好几回,对郭继祖的脾性、行事作风都非常了解。

    若非如此,此刻他定也会像堂兄一样气得怒不可遏,恨不得立时带上人马去跟郭某人算账。

    因为深知郭继祖的为人,所以他比堂兄又多想了一层:郭继祖这般肆无忌惮,又何尝不是想故意激怒他崔幼伯?

    崔氏的某位祖先也说过,上位者须时刻保持理智,越到关键时刻越要沉得住气。

    任何时候都不要被别人影响自己的心绪,否则,一旦受人影响,那就很容易冲动,而人在冲动之下,很容易做出损己利人的蠢事。

    那位祖宗还说过,忍一时之气不是怯懦,而是积蓄力量。

    有时示人以弱,未尝不是良方?

    对此,他的娘子也有总结,那就是‘扮猪吃老虎’。

    事后崔幼伯反复咀嚼、思索的时候,虽觉得娘子的话有些粗,但道理却不粗。

    郭继祖弄出这么一出,定是存着想逼他崔幼伯气急之下做出不理智的事儿,没准儿,弄到最后,两方还会在暗中来个火拼。

    但崔幼伯很清楚,他初来乍到,除了自己带来的这两三百号人,在鄯州并无什么人脉、亲信。

    郭继祖不同,他原就是折冲府出来的,老部下遍布鄯州,如今的折冲都尉更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世侄。

    两边真若打起来,崔家的一百个部曲肯定不是郭继祖那成百上千的‘匪人’的对手。

    昨日,他之所以能顺利拿下城门口的戍卫,一来是出其不意,郭继祖没有准备,二来也是城门上当值的宿卫并不多。

    但如今,郭继祖见识了崔幼伯的强势,也知道他带来了多少人手,接下来,若再直接用武力,崔幼伯担心,他可能会占不到什么便宜。

    唔,看来,在他执行第二步计划前,他要先装一段时间的‘猪’了。

    不过,当前的事,他必须要先处理一番,就是‘扮猪’,他也要扮一只有存在感的‘猪’。

    思及此,崔幼伯缓缓点头,道:“嗯,阿兄说得有理。这样,你命人召集起州衙的差役,责令他们五日内破案,必须抓到行凶的匪人。”

    崔幼伯放下茶盏,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比划着,“另外,再命人给董都尉去个公函,烦请他加快训练府兵,争取尽早将城外作乱的悍匪剿灭。”

    崔明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堂弟说了这么多,基本上全都是面子上的事儿,没一件能真正解决问题。

    当然,他不是怀疑崔幼伯被郭继祖吓怕了,经过这一个月的相处,他已经彻底信服了堂弟的能力。堂弟这般安排,想来是有他的道理吧?!

    崔明伯如此安慰自己,脑子也不停,飞快的将崔幼伯的每一个命令记下来。

    接连吩咐了好几件事儿,崔幼伯顿了顿,最后道:“对了,梁司功和虞三郎受了伤,我也不能没有表示。阿兄,就烦请你亲去梁家和虞家,替我看看他们吧。”

    崔幼伯是刺史,饶是他要表现‘礼贤下士’,也不能做的太过。下属受了伤,他命心腹幕僚前去探看,已经是他为人谦和的表现了。

    崔明伯连连点头,见崔幼伯说完了,他又逐一复述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遗漏和错误后,这才起身,准备去办差事。

    崔幼伯却叫住了他,补了一句:“阿兄,你去梁家的时候,顺便敲打梁司功一二。”

    崔明伯一怔,敲打?为什么?人家梁司功是伤员,是受害者,他们理应安抚才是,为毛还要敲打?

    等等……

    崔明伯恍然,是了,梁轲出身鄯州梁氏,乃此地的地头蛇之一,不说家里豢养着多少部曲、护卫,就是大街上随便走过一个人,都有可能与梁家有牵扯。为此,土皇帝郭继祖也不敢真伤他。

    就算郭继祖真的气很了,想要教训梁轲,可街上的行人看到有人围殴梁郎君,也会第一时间冲过来帮忙,断不会让梁家人吃亏。

    可梁轲偏就受伤了,其间的种种,颇值得玩味呀。

    想到这里,崔明伯了然的点点头,“嗯,肃纯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告诉梁司功,让他‘专’心养伤,州衙的事也无需记挂,郎君会妥善安排,待他伤愈后,便可回来继续当差!”

    墙头草什么的要不得,想两面不得罪、暂时躲避一旁观望更要不得,有些事,不是你装病就能躲得过去的。

    崔幼伯端起茶盏,微微一抬,做了个致意的动作,心里无比满意,有个聪明的堂兄做助手,行事果然方便了许多呢!

    送走了崔明伯,崔幼伯喝完最后一盏茶,扬声唤来翰墨,让他送来文房四宝,跽坐好,伏案疾书。

    今日他也算在鄯州安顿下来,不管处境好与不好,都需给家里写封信报平安,他一共写了两封家书,一封是给京城的萧南,一封则是给洛阳的崔泽。

    写完信,待墨迹干了,他分别塞进信封里,封好,暂时放在一边。

    崔幼伯又取出一张大红洒金的帖子,魏王就在湟水县城不远的庄子养伤,于情于理,他都该前去拜望。

    虽然崔幼伯是铁杆儿新君党,与魏王属于敌对关系,但李小四终究是崔幼伯的妻舅,就算是为了顾全娘子的脸面,他也应当亲去探病。

    写完帖子,崔幼伯直接交给翰墨,叮嘱道:“派个伶俐的人送到魏王的别业去,记住,让他到了别业,一切都要谨慎。”

    魏王自己把自己的腿折腾断了,如今虽醒了过来,但伤势极重,估计他此时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自己这个新君党凑上去,难免要被迁怒呀。所以,行事还是小心些为好。

    翰墨跟在崔幼伯身边也有十来年,早已升任内院书房管事,办起这样的差事来更是得心应手。他忙点头,“奴明白!”

    崔幼伯又抽过一张白纸,提笔欲写,忽想起一事,问道:“对了,咱们抵达鄯州的消息已经散布出去了,程家可有什么回应?”

    翰墨闻言,忙故作懊恼的一拍额头,“哎呀,郎君不问,奴险些忘了。方才奴回府邸取药材的时候,碰到崔小管家,他说上午便有个程家的婆子求见,说是荣康堂大娘听闻您快到了,特意命人守在城门口等着,只是昨日……

    那婆子心惊胆战的在客栈呆了一夜,今日一早便寻来了,说程家郎君和大娘得到消息后,定会亲来拜会!”

    崔幼伯闻言,心下大定,只要有这位侄女婿帮忙,他的第二把火也可以准备实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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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章 合作

    州衙后街,郭别驾的官邸,正堂中,一老一少两个男人正在对坐狂饮。

    “哈哈,哈哈~~痛快,真是痛快呀!”

    董达一手端着个浅口酒碗,一手啪啪用力拍着大腿,笑得前仰后合,碗里的酒都洒了一半。

    他也浑不在意,继续笑道:“哈哈哈,阿叔,您这手可真厉害!啧啧,那崔家小子,此刻定气得哇哇乱叫,跳着脚要跟咱们算账吧?”

    “哼,这算什么,不过是个小小的回敬!”

    据说犯了旧疾,理应静养的郭继祖大马金刀的坐在一架胡床上,一抬手,将酒碗里的酒水一饮而尽。

    许是动作太豪迈了,酒水淅淅沥沥的顺着下巴洒在他的衣襟上,他满不在乎的用手背擦了擦下巴,习惯性的把空碗伸出来。

    见状,董达大笑的眼眸中瞳孔微微缩了下,但眨眼间他又恢复了正常,丢下自己的酒碗,抓起酒坛子,恭敬的来到郭继祖身边,给他斟酒。

    “哦?阿叔,您后头还有更厉害、更高明的法子?”

    斟完酒,董达又回到自己的胡床上坐下,他没再端酒,双手放在膝头,脸上带着几分认真,好奇的问道。

    郭继祖却没有直接答话,而是咕咚咕咚又喝了好几口,喝酒的间隙,他还直接用手捻了些下酒的小菜丢进嘴里,吧唧吧唧的用力嚼着。

    一边嚼,他还一边点评,“唔,这野猪鲊做得不错,劲道、够味儿,下酒刚刚好!”

    董达脸上的笑容一僵,旋即他似想到了什么,抱起酒坛子,直接站在郭继祖的身侧,像个称职的小厮,不时的给他添酒、布菜。

    如此这般了一会儿,郭继祖响亮的打了个酒嗝,才开口道:“这也没什么,那崔小子是有备而来,咱们却是轻敌、没准备,所以城门口才会吃了亏。不过,我老郭也不是个没脑子的,他能调查我,我还不能调查他?”

    董达听他拉拉杂杂的说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到正点儿上,正欲打断他,忽见外头一个小厮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

    还不等那小厮扬声回禀,郭继祖已经扯开嗓子喊道:“小六,你个猴崽子,给我滚进来!”

    小厮听到这话,也不恼,很欢乐的滚了进来,草草的行了个礼,道:“嘿嘿,还是咱们别驾厉害,只听脚步声就认出了奴。”

    郭继祖手里正拎着根烤羊腿啃着,听到小厮的话,直接将啃得光溜溜的骨头丢向他,笑骂道:“说你是个猴崽子,你还真机灵。行了,别废话了,赶紧说说吧。”

    说到这里,郭继祖眼角的余光扫了扫身侧面无表情的董达,又加了一句:“也好让咱们董都尉见识下你这小子的能耐,没准儿,都尉一高兴,就提拔你进折冲府当护卫了呢!”

    这话听着像是玩笑,但董达知道,这是郭继祖又跟他提条件了呢。

    娘的,这个老狗,真是一点儿亏都不吃,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忘往他身边塞人。

    偏他非但不能拒绝,还要乐呵呵的接受。

    忍着心里的各种不爽,董达很配合的上下打量着那个叫小六的小厮。

    小六确实机灵,见状,忙又给董达行了礼,自我介绍道:“奴小六,原是四处流浪的乞索儿(即乞丐),衣食无着,那年冬天更是险些病死了,幸得别驾收留,不但活了性命,还能吃饱穿暖的过上好日子。

    原本,奴想一辈子服侍别驾,但别驾说,好男儿当驰骋沙场,再有,奴、奴的父母皆是死于十几年前的东突厥之乱,所以,奴也想——”

    说着说着,小六竟哽咽难言,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水珠。

    董达却没有丝毫的感动,他表情复杂的看着小六,又看看郭继祖,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郭继祖把小六这种深受他大恩,又无家小负累的人塞到他身边,是监视呢监视呢还是监视呢。

    想寻个恰当的理由拒绝,除了郭继祖那一关不好过之外,人家小六还给了个说到哪儿都说得通的说辞——为父母报仇。

    你说,他能拒绝一个至诚至孝的好孩子吗?

    不能!

    所以,董达故作有所触动的样子,点点头,“嗯,倒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好吧,若是别驾舍得,某就厚颜撬一回阿叔的墙角。你呢,到了我那里后,好生练本事,总有你为父母报仇、报效朝廷的那一天!”

    贺鲁部动作频频,作为驻守西部的都尉,董达还是知道的。

    其实,不止董达知道,郭继祖也心知肚明,他们都明白,西突厥迟早会犯唐。

    郭继祖这次急着把新刺史挤兑走,也是想着,倘或鄯州没了刺史,便有他这个别驾暂代其职,然后他就能在西突厥之战中好好表现一把,立个功什么的,好歹把‘二把手’的帽子摘了呀。

    毕竟他是跟着先帝上过战场的人,当年与他一个锅里吃饭的老伙计,要么得封国公,要么戍守一方,新君登基了,人家也是有权有势的肱骨之臣。

    唯有自己……

    好吧,虽然这个结果十之八九是自己‘作’出来的,可、可那也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事了,时至今日,他早已不是那个鲁莽杀降的土匪头子,而是个想拼一把、好给儿孙挣个前程的老汉。

    把小六塞进折冲府,只是郭继祖诸多计划中的一个,董达虽是他一手提拔的,但是人就难免有私心,而且据他最近一段时间的观察。这个臭小子,脾气见长不说,竟也开始打起了小算盘。

    被自己培养的心腹算计,这是郭继祖绝对无法容忍的。所以,他把小六送过去,一来是安插亲信,二来也是敲打董达。

    现在看来,董达似是明白了自己的敲打,很好,郭继祖满意的喝了口酒,扭头对小六说:“听到了没有,董都尉收下你了,你个猴崽子还不赶紧磕头谢恩。”

    小六麻利的跪地行礼。

    董达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

    郭继祖又道:“行啦,开始说正事了。小六,你说说,你在州府后街都打听到了什么?”

    小六爬起来,躬身站在郭继祖身侧,低声道:“崔家的管事姓崔,是崔家几辈子的老人,他的父亲在京城做祖宅的大管家……崔郎君共带了八个幕僚,其中四个是崔氏族人,四个是积微学院的学生,哦,那个积微学院,奴也打听过了,听说是崔家开办的,崔郎君的娘子齐国夫人是山长……”

    小六有条不紊的将他一天的努力结果回禀出来,只听得董达双眼瞪得溜圆,娘的,这小子确实有两把刷子呀,才不到一日的功夫,竟打听到这么多新刺史的事儿,有些还是极隐晦的内宅之事。

    相较于董达的震惊,郭继祖就镇定多了,他眯着眼睛,继续拿着快鹿脯慢慢的嚼着。

    小六还在回禀着:“……今晨,有个婆子来给刺史请安,奴看她的装束似是本地的,便去打听了一番。结果,她是西州程家的人。”

    “程家?可是安西都护府副都护程处云?”

    闻此言,郭继祖陡地睁开眼睛,一双昏黄的老眼中精光闪烁:难道崔家小子还和程家有关系?

    郭继祖敢欺负崔幼伯,靠的就是手上有可以调动的府兵,可如果崔幼伯有程家做依仗,那情况就麻烦了!

    小六点点头,道:“没错,正是副都护程家,奴打听过了,原来程处云的长子娶了崔泽的孙女、崔三郎崔仲伯之女,也就是崔郎君的侄女。”

    见郭继祖脸色难看,小六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不过,崔幼伯出继后,他与程家的往来并不密切。”

    郭继祖凝神沉思,好一会儿,他才吩咐道:“好了,我都知道了,这差事你办得极好,去管家那儿领一把上好的横刀。另外,赶紧去收拾行李,待会儿董都尉回营的时候,你就跟他去吧!”

    小六闻言,激动的当场趴在地上,用力叩了几个头,嘴里连声说着谢恩的话。

    打发了小六,郭继祖对董达道:“你怎么看?”

    董达也沉思了好久,听到郭继祖问话,他斟酌着措辞,道:“唔,没想到新刺史竟与程家是姻亲。不过,属下见过程副都护,他跟他那京城的伯父一个性子,表面看着鲁莽直爽,实则是个颇有心计的人。只儿媳妇的一个隔房堂叔,他未必肯全力支持呢。”

    郭继祖闻言,又眯着眼睛反复思量,最后缓缓点头,“你说的没错,那也是个老狐狸,平常帮点儿小忙还成,但若是大规模的借兵,除非崔家能拿出巨大的报酬,否则,程处云是断然不肯的。”

    对于这位亲家的秉性,崔幼伯也听说过,不过,他这次找上程家,不是求助,而是合作。

    这日,收到崔幼伯回信的程宏和崔澜夫妇两个,带着成车的礼物和大队随从,浩浩荡荡的赶往湟水。

    叔侄见面自是一番问候,不过,毕竟男女有别,崔澜与崔幼伯问了些家里事,便去客舍休息了。

    崔幼伯拉着程宏的手,一起去书房说话。

    说正事前,崔幼伯照例是问候了一下程家的诸人,然后又转达了父亲和三哥对亲家的问候。

    两人相互寒暄完毕,崔幼伯也没有啰嗦,直奔主题,只见他从袖袋里取出一卷白纸递给程宏。

    程宏展开一看,顿时愣住了,“叔父,您这是……”

    崔幼伯微微一笑,道:“很简单,你借我一千府兵,我把此物传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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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章 第二把火

    “……”

    程宏紧紧握着那纸卷,看向崔幼伯的目光很是复杂——这人只比自己大三岁呀,年纪轻轻竟这般有算计,不简单!

    说实话,对于娘子的这位叔父,程宏虽没有见过几次,但近几年也听说了他的不少事。

    特别是前两日在湟水城门口发生的事儿,消息早就在第一时间传到了程家(程处云望天:多亏萧氏鹞坊的好鹞子呀)。

    程家在西北盘踞十几年,人脉极广,在各个县城安插的眼线也不少,所以鄯州地盘上的许多不为人知的秘事,他们也能探得一二,更不用说新刺史和郭别驾那路人都看到了的冲突了。

    程宏记得清楚,当时得到消息,他父亲沉默片刻后,才缓声道:“这个崔肃纯不简单呀!”

    也正式因着崔幼伯的‘不简单’,程宏才会在第一时间携着娘子前来给崔幼伯请安。

    来之前,程宏曾有些担心的问父亲:“阿耶,若是崔家叔父问咱们借兵,儿该如何应答?”

    他们深知郭继祖的为人,这厮在崔幼伯手上吃了亏,肯定想报复,而他报复的手段,基本上也就那么一招——武力。

    崔幼伯是个聪明人,他既选择与郭继祖抗争,那么定会将郭继祖上上下下都了解了清楚,继而也会知道郭继祖的依仗——湟水折冲府的府兵。

    而崔幼伯想要对抗或是震慑折冲府的董达,他就必须寻找一个比董达更强大的武将。

    比如他们西州程家。

    所以,程宏很担心,若是他和妻子去拜会崔幼伯,崔幼伯当着妻子的面儿问他们家借兵,他是借还是不借?!

    程处云却微微一笑,道:“大郎尽管去,你放心吧,崔肃纯既是个聪明的,他定不会让自己也陷入两难的境地。”当着崔澜的面儿逼程家表态,绝对不是什么好法子。

    摸着唇上髭须,他又补了一句,“借兵,他肯定是要借的,不过,绝不是直接相求……唔,我现在都有些好奇了,不知崔大郎会有怎样的筹谋,啧啧~~”

    程处云与京中的联系很密切,所以知道了许多崔幼伯夫妇的事儿,让他记忆深刻的是那场崔幼伯被‘部曲’诬告的荒谬官司。

    在程处云看来,那场官司中,崔幼伯表现得确实出色,下手稳、准、狠,观其行事作风,真不像个二十来岁的稚嫩小郎,反倒像个在官场混迹的官油子(崔幼伯望天:多亏崔、萧两家祖先的笔记呀),从那一刻起,程处云便记住了崔家的这个小玉郎。

    这正是因为这份‘关注’,崔幼伯尚未抵达鄯州,程处云便派人去城门口守着了,那个去崔家请安的婆子只是其中之一。

    程宏听了老爹的话,这才放下心来,带着老婆开开心心的去给崔家叔父请安。

    但此时,程宏却无比佩服自家阿耶,啧啧,阿耶真是神了,崔幼伯果然借兵了,而且人家不是‘求’,而是‘交换’。

    拿着那份轻飘飘的纸卷,程宏却似抱着个沉甸甸的宝贝。他自幼跟着父亲在西州戍边,几乎是在军营里长大的,对于父亲的差事他也非常了解。

    他相信,只要有了这份纸卷,他父亲不但能圆满完成任务,自家还能有非常大的收益。

    好东西呀,这真是好东西,若不是脑中还有一丝理智提醒他,这份东西是要拿府兵来换,他真想立时点头,然后将之揣进怀里,然后一路狂奔返回家将此物呈给老爹。

    心中千万分的不舍,程宏还是咬牙将纸卷重新卷了起来,缓缓放在案几上,低声道:“阿叔是个爽利的人,小子也不敢啰嗦。只是事关重大,且我的父亲是副都护,然我却还只是个七品小官儿,这样大的事儿,我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一边说着,程宏一边苦笑连连,“不如这样,小子今日便把这事儿回禀父亲,具体如何决断,还由他老人家做主。阿叔,您看这般可好?”

    崔幼伯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浅笑,道:“嗯,极好!你很不错,阿澜能嫁与你,果是她的福气呢。”

    这么大的事,崔幼伯也没想着程宏能决定,这小子只需把消息递给程处云就成。崔幼伯笃信,依着程处云的聪明,他定会知道该如何选择。

    程宏闻言,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憨憨一笑,“阿叔谬赞了,能娶到阿澜,也是小子的福气呢!”

    他们程家勉强算是勋爵人家,但他顶着这样的身份,还能娶到崔氏嫡女,绝对是天大的运气呢。

    当年若不是崔守义在西北为官时,自家老子与崔海相谈甚欢,进而与崔家有了关系,他还娶不到崔澜这种出身高贵、教养出众的世家女呢。

    崔澜过门后,不嫌西北苦寒,跟着他在都护府一待就是好几年,远离繁华的京城,常年不能见到父母,她却毫无怨言。

    对上孝顺公婆,对下友爱弟妹,对他更是敬爱有加,不但将他照顾得妥妥的,还为他生儿育女、主持中馈,家中庶务,从无半点让他操心的。

    就连父亲,都对崔澜赞不绝口,直说,“难怪世人都想娶世家女呢,有这样贤惠能干的娘子,你小子走了大运了!”

    程宏对崔澜也是既喜欢又敬重,爱屋及乌,面对娘子的娘家人时,他非常恭敬。

    崔幼伯对程宏的表现很满意,且该谈的事儿也谈完了,他也放松下来,很是亲切的与程宏谈起西北的风土人情等。

    因双方都心存善意,两人的交谈很是顺利,崔幼伯还热情挽留程氏小夫妻在家里住了一夜,次日用了朝食,才将他们送了出去。

    待程宏夫妇离去后,崔幼伯准备开始整理手头上的政务,他命人传下话去,自明日起,他将正式办公,州府的差役和除梁轲、虞朗外的四司参军都要前来上班。

    但,次日清晨,卯初三刻,崔幼伯准时来到州府衙门后堂,准备上任后的第一次正式点卯的时候,却发现,整个房间里,竟空无一人。

    望着空旷的屋子,崔幼伯眉头挑了挑,心说话:得,郭继祖的第二招来了。

    这时,一个年纪不小的老吏,手里拿着一沓帖子,哆哆嗦嗦的从外头蹭进来。

    抬眼看到崔幼伯面沉似水的端坐主位,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结结巴巴的说:“属、属下启禀刺史,方才、方才陈司兵、王司户的下人前来、前来回禀,说、说两位司功昨夜品茶论诗,不想得了风寒,今日、今日恐不能来衙门办差……”

    说完这话,老吏悄悄抬起头,觑了眼依旧毫无表情的新刺史,心里暗道,呃,新刺史这是气糊涂了?还是没听明白他的话?

    思及此,老吏调整了语调,很是流利的继续汇报:“另,赵、钱两位参军也派了下属来,说是两位郎君在赶往州府的路上,乘坐的马惊了,将两位郎君摔了下来——”

    不等老吏说完,崔幼伯淡淡的说道:“哦,也就是说赵、钱两位也不能来办差咯?”

    语气很轻,语调平板,几乎听出说话人的喜怒哀乐。

    但老吏却只觉得背后一寒,额上的冷汗涔涔而下,他忙又磕了个头,道:“好叫刺史知道,来人说,两人的伤势极重,似是伤到了骨头,恐怕三五个月内都不能动呢。”

    伤筋动骨一百天,崔幼伯在心里暗暗点头,唔,要说赵、钱二人倒也机灵,假装断腿比装病要高明多了。毕竟,伤风什么的,终究是小病,再怎么拖,也拖不过一个月吧。

    接着,老吏又说了几位衙门司房小主事的‘突发事件’,理由千奇百怪,什么老父生病、什么独子有恙、什么头疼脑热、什么……结论只有一个,整个州府衙门的官吏,除崔幼伯这个新刺史外,竟无一人能正常当差。

    很好,郭继祖又给他弄了个空衙门。

    崔幼伯暗自冷笑,面儿上仍一派平静,微微颔首,道:“嗯,知道了,这样,你去告诉那些代主人告假的下人们,就说本刺史说的,让他们安心养病、好好在家处理事务,切莫担心衙门的事儿。”

    老吏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心说话,都被人欺负到这个份儿上了,新刺史竟然一点儿都不生气?

    崔幼伯却没心思跟他理论这些,直接摆摆手,打发老吏出去。

    不多时,崔明伯匆匆赶了来,抬眼看到空荡荡的堂屋,眉头一皱,但紧接着想到崔幼伯之前的话,他又舒展了双眉,凑到崔幼伯身边,低声道:“我刚从梁家回来,一切果如肃纯所料,梁轲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并无大碍,只是伤了面颊,有碍观瞻实不好出门。我照着肃纯的意思和梁轲谈了一会儿……”

    说到这里,他再次压低声音,“梁轲说,湟水山谷西侧有个荒山,那里人迹罕至,但前些日子却有人听到附近有马蹄声。”

    崔幼伯双眼一亮,他就知道梁轲是个聪明的,得知自己猜透了他的心思后,立刻又重新做出了选择,还送上了一份不小的‘投名状’。

    很好,现在已经知道了‘匪人’的藏身之地,只待程家的兵马一到,他就能烧他的第二把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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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章 威慑

    “阿耶,您看此事可行吗?”

    一回到家,程宏便把崔幼伯交给他的东西呈给父亲看,在程处云展开纸卷细读的时候,他有些急切的问道。

    程处云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细细的将手上的资料读了一遍,他晒得有些紫红的面庞上也露出凝重。

    待读完了,程处云还是没有急着开口,而是眯着眼睛坐在胡床上思索良久。

    就在程宏都有些等不及想要出言提醒的时候,程处云忽然睁开眼睛,起身从一旁的书架上抽出一个黑漆扁方匣子。

    程宏的眼睛一直跟着父亲,当他看到那个匣子的时候,不禁一怔,这是父亲收藏邸报的匣子,他们现在正说着崔家叔父给的方子,父亲为何要看邸报?

    程宏还在思忖两者之间有什么共同之处,程处云已经从一大摞的邸报中抽出一份,扫了一眼,确定自己没有记错,这才将邸报丢给儿子,一抬下巴:“你瞧瞧这个!”

    程宏满心疑惑,但还是乖乖的拾起邸报细细读着,唔,这是两年前的……咦,这、这里有一条关于中书舍人崔幼伯改良湖盐晒制的法子、继而帮朝廷增收了许多盐务收入的消息,难道——

    他抬起头,试探的问道:“阿耶,您的意思是,崔家叔父所说的法子可行?”

    程处云大马金刀的坐在胡床上,闻听儿子的话,笑道:“邸报上的消息是不会作假。当初,我见了这条消息,还有些不信。咱们不比那些不懂庶务的郎君,我在这里屯兵十几年,管得就是盐屯事务,如何引卤入田、如何晒盐、如何制盐,我比那些匠人还要了解。”

    说到这里,程处云语气中带着难掩的得意。

    旋即,他又略带佩服的说道:“只是,我做了这么多年,也从未想出什么改良晒盐的法子,没想到一个金尊玉贵的世家子竟将此事办成了。啧啧,我见过那解盐,品质当真没话说,其色胜雪、其味纯粹,最重要的是,产量还恁般高,啧啧,崔肃纯,不简单呀!”

    这是程处云第二次夸奖崔幼伯了。

    程宏将邸报折好,直接放进黑漆匣子里放回书架,他略带兴奋的说:“如此说来,这件事可以做?!”

    要知道,他们程家在都护府一直负责兵屯事宜,且是负责利益更高的盐屯。

    若是崔幼伯交给他们的改良晒盐的法子可用,那么父亲的任务便能提前完成,且他们程家的收益也能增多。因为程处云是副都护,按照他的品级,朝廷也给他分了七八顷职分田。

    程家的职分田可不是普通的农田,而是地段最好的盐田,距离盐湖非常近。

    七八顷的盐田,一年下来,不改良方子都能收益十几万贯,倘或按照崔家的法子得以提高产盐量,那他们程家将能收益多少?

    几十万、几百万还是上千万贯?!

    程宏越想越激动,看向那卷资料的眼光也满是炽烈,那可不是一般的白纸呀,而是一堆堆的银山呀。

    有了它,只要他们程家继续在西北待着,那么定能挣下足够他的孙辈挥霍的巨额财产呢。

    程宏想到的,程处云早就想到了,不过,现在却不是激动、高兴的时候,而是要考虑下,如何与崔幼伯‘谈判’。

    程处云捋了捋唇上短须,略带不悦的训斥道:“阿宏,平日为父是怎么教你的?这点小事就让你乐得找不着北了?!”

    程宏满脑子里都是银山金海,忽听到父亲的断喝,他立马回过神儿来,看到父亲平静的样子,他不免讪讪,尴尬的说道:“是、父亲说的是,儿、儿失态了!”

    唉,还是年轻呀,丁点诱惑就能让他乱了心神。

    程宏这会儿也不想什么银钱、什么巨额财产了,他满心懊恼,垂头搭脑的站在父亲近前,用肢体语言表示他此时有多么的悔悟。

    程处云见儿子知错了,也就没有深究,而是轻笑道:“好了,这件事确实可行,对都护府、对程家都是极好的,但,这方子人家崔肃纯也不是白给,唔,我想想,要怎样才能拿下这方子……”

    他前半句还是在抚慰儿子,说着说着就成了喃喃自语,“一千府兵,肯定不行,不过,五六百人倒是可以借给他。”

    程宏见老子在考虑正事,不敢打扰,书房里顿时变得很安静,唯有程处云的嘀咕声:“借兵可以,只是要用什么名头呢?那里毕竟不是西州,我都护府的兵马过去,难免有捞过界之嫌……”

    程家父子一夜商量,除了他们二人,再无第三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崔幼伯已经抵达鄯州半个月了。

    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除了第一天在城门口,崔幼伯表现得极为强势外,余下的日子,他就似被郭继祖的粗暴手段吓住了,忽然变得软弱起来。

    别的就不说了,单说这州府里的大小官吏,自崔幼伯正式宣布办公后,就没有一个人赶来点卯、应差。虽然那些人在崔幼伯面前说了种种‘不得已’的理由,但明眼的人都知道,那不过是托词。

    君不见,那些原该在家养病或是处理要务的官员们,天天按点去郭家报到?!

    仿佛鄯州除了州府衙门,又衍生出了个小朝廷。

    而且相较于名正言顺的州府,小朝廷的实际作用却极大,目前湟水的政务皆有这里处理、决断。

    州府衙门被空置了,新任刺史也被架空了。

    可怜崔刺史,上任都半个月了,州府各司、各房他都摸不到边儿。

    湟水县城里,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后默默的同情着新刺史,当然,这种‘同情’还夹杂着些许的幸灾乐祸。

    对此,崔幼伯似也有所察觉,可他竟半点反应都没有,这让郭继祖和董达得意的同时难免有些失落,还隐隐有些气恼——奶奶的,就这么个样子货,当初居然也打了自家的脸面。

    尤其是郭继祖,他既享受自己对崔幼伯的碾压,又暗中期盼崔幼伯有所动作,唉,崔幼伯若不动,他就抓不到对方的错处,抓不到错处,那他想取代刺史的计划便不能实施。

    真是矛盾呀!

    许是受这种矛盾思想的影响,郭继祖的心有些扭曲了,他变本加厉的给众官员施压,力求让崔幼伯在湟水颜面扫地、没有任何威信可言。

    这不,原该前去拜会新刺史的三位县令,他们没有去州府,而是半遮半掩的来到了郭宅,与一干州府的官吏商讨秋收等示意。

    郭别驾照例坐在正堂主位,三位县令和众官吏则分列两侧,全都是一水的小胡床,看着倒也整齐。

    郭继祖目光扫过在场的诸位,见只除了梁轲、虞朗以及两三个不重要的文书没到场外,鄯州治下在编的、不在编的官吏悉数赶到,对于众人能这般畏惧自己,他非常满意。

    轻咳一声,郭继祖开始正式处理政务。

    不得不说,郭继祖在这一方面还是不错的,正如先帝所评价的那般,这老匹夫或许嚣张、或许没规矩,甚至还屡次跟上峰掐架,但他从未耽误过正事儿。

    在他的治下,鄯州不能说有多么繁荣吧,至少百姓们的生活还是太平、安乐的。

    每年春耕、秋收的工作,郭继祖也都安排妥当,吏部大考的时候,他也能混个‘中中’。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在郭继祖与历任刺史的争斗中,他从未拿国计民生的要务做筹码,也从未犯过背叛国家、盘剥百姓之类的原则性错误,是以,每每有人弹劾郭继祖,先帝总能一笑视之。

    听完县令们的回禀,郭继祖满意的点点头,“诸君辛苦了。再有几日,待秋收全面结束,咱们也该集中训练府兵了,所以三位回去后,定要清点好兵役的人数,切莫——”

    他的话还未说完,门外便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其中还夹杂着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郭继祖不悦,扬声喝道:“什么人?难道不知我与诸位郎君在议事?!”

    若是放在平常,听到这样的呵斥,外头的人早就吓得退到一边求饶去了。

    但这回,门外的小厮似是吃了雄心豹子胆,竟直接推门闯了进来。

    郭继祖大怒,正欲厉声喝骂。那小厮已经跪倒在地,急声道:“回禀别驾,出事了,程家往京城运送的湖盐,途经湟水山谷西侧的荒谷时,遭遇悍匪……”

    “什么?”

    郭继祖腾地一声站起来,快走两步,来到那小厮近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厉声道:“你说什么?那些不长眼的匪寇抢了谁?”

    小厮被硬生生的提了起来,他垫着脚尖,艰难的吐出几个字:“程、程家!”

    嘭~

    郭继祖松开手,小厮瞬间跌落在地上,只摔得他呲牙咧嘴。

    郭继祖却顾不上这些,忙唤来一个机灵的小厮,命他骑快马赶往折冲府营地,希望还能赶得及,至少也要让董达把证据抹干净了。

    但,郭继祖没想到的是,崔幼伯早已命人关闭了四个城门,没有刺史的亲手签章,谁也不能出城。

    糟了,糟了,他最不愿看到的情况终于发生了。

    直至此刻,郭继祖才知道自己上了崔幼伯的当。

    什么软弱可欺,只不过是人家的计策。

    好、好个会算计的崔肃纯。

    其实,郭继祖还是把崔幼伯想得太纯善了。

    第二天清晨,郭家的门房打开大门,准备打扫的时候,一抬头,却看到自家门前不远处的空地上,竟竖起一根高杆,杆子上则挂着一排血淋淋的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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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章 立威

    接到下人的回禀,郭继祖顾不得洗漱,便匆匆赶了出来。

    站在自家门口的台阶上,抬头望着不远处的一溜人头,他的脸色阴沉得可以挤出水来,两只饭钵大的拳头,握得咔咔作响。

    身侧的小厮绝对有理由相信,倘或此时新刺史在跟前,郭别驾的拳头早已落在他的脸上。

    “好、好个崔肃纯!”够狠、够绝、够能算计,为了让他放松警惕,竟生生装了半个月的孙子。

    就在郭别驾咬牙切齿的几欲寻人泄愤的时候,因城门关闭、不能回家暂时借居别驾府的两个县令,问询也赶了出来。

    他们都是科举入仕的文人,虽不致像后世文人那般孱弱,但也不是什么彪悍汉子,一看到这血淋淋的一幕,直觉得胃里翻涌,捂着嘴闪到门边干呕。

    只他们刚刚起床,尚未用朝食。所以呕了半天,也只吐出些酸水。

    两人如此表现,若是放在平时,郭继祖早就骂上了,但此刻,他根本无暇他顾,因为他在担心董达那边的情况。

    昨日崔幼伯控制了城门,消息传递不出去,外头的人进不来,郭继祖和董达之间的联系被生生砍断,董达那里到底怎么样了,他毫无所知。

    为此,他心急如焚,一夜都没睡好,翻来覆去的想着、担心着。一会儿想崔幼伯和程家会赶尽杀绝,一举将董达的折冲府也抄了;一会儿又想那小子好歹是世家子,讲究礼仪、规矩,应该不会这么心狠手辣。

    可现在,看到这么人头,他的心直往下坠——崔幼伯远比他想得狠多了,为了立威、为了震慑鄯州上下,他、他竟一口气杀了这么多人。

    难道他不知道这些所谓的‘匪寇’并不是真的匪人,而是他与董达特意训练出来的府兵?

    好吧,虽然这些兵奴也做了些打家劫舍的不法事,但罪不至死呀!

    崔幼伯这么做,分明就是杀鸡骇猴,而他郭别驾,很不幸的便是那只被恐吓的老猴子!

    “一、二、三……”

    吐完酸水,两个县令的恶心感平复了许多,他们开始默默的数着高杆上的人头数:“八、九,总共有九颗人头?!”

    不知为什么,两人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四个参军+三个县令+郭、董二人,正好是九人之数!

    不会吧?!

    两人瞪大了眼睛,对视着,从对方的眼中清晰得看到了自己的倒像,那倒像虽小,可他们却能清楚的看到其惊恐万分的模样。

    这时,听到风声的大小官吏、以及一些热爱八卦事业的百姓们,纷纷凑了过来,他们并不敢靠近,只远远看着。

    幸而那杆子很高,这年头人们的视力也好,隔着老远,他们便看到了高杆上的人头。

    西北民风彪悍,且匪患不绝,就是小老百姓也不会被几个人头吓到,再说了,胆子小的听闻别驾府前有人头,他们也不敢来。

    反倒是那些官吏们,同两位县令想到了一起,因心中有鬼,个个吓得面无人色,还有几个素日对郭别驾最奉承、对新刺史最轻慢的,已经吓得双腿发软,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就在大家围着那高杆指指点点、各怀心思的时候,一阵整齐的马蹄声响起。

    哒、哒、哒,那刻意放缓速度弄出来的马蹄声,一下下的敲在众人的心头,他们纷纷扭过头,循声望去。

    只见两队身着甲胄、骑着骏马的侍卫,缓步从州衙方向走来,两队人马加起来足有四五十人,他们不止装束一样,持盾的动作一样,连胯下骏马的行进速度也惊人得一致。

    看过阅兵式的朋友应该知道,一群服饰相同、身高相近的精壮汉纸一起做整齐划一的动作时,很容易衍生出一种气势。

    而面前这群人,数量不足一百,却硬是给人一种‘千军万马’的感觉。

    那气势,那肃杀,那马蹄下的青石地板仿佛都变得颤抖起来。

    在强大的气势下,原本还围成一个圈的众人,出于本能的纷纷闪躲,将道路让出来,而他们则分列道路两边,仿佛领导视察时,侯在路边夹道欢迎的人群,无比敬畏的看着从面前缓缓而过的马队。

    接着,大家发现,马队走过后,又是一群身着靛青色胡服的男子,以同样整齐的动作,唰、唰、唰的步行而来。

    他们虽没有骑马,但身上的煞气却不少,几十个满身肃杀之气的人凑在一起,营造出来的气势一点儿也不弱。

    这群‘步兵’身后,则是一个身着绯色官府的年轻郎君,只见他端坐在马上,身姿挺拔、面皮白皙、五官俊美、衣袂飘飘,如同下落凡尘的仙人。

    恰巧此时,初升的朝阳投下缕缕金红色的光芒,那郎君则从那光芒中缓缓走出,为他不似凡人的气度仪表,更添了几分法相尊严。

    “天哪,他、他是仙人吗?”

    “他是新来的刺史……天爷呀,咱们的新刺史是个仙人呀!”

    围观的百姓们不自禁的露出痴迷的表情,嘴里喃喃自语。

    而高居台阶上的郭继祖看到那绯衣郎君,却面露恨意,他知道,这个看似清俊洒脱的如玉郎君,实则是个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无赖狂徒。

    “狗屁仙人,分明就是个屠夫。”

    听到周遭百姓们的议论声,郭继祖的脸色更加阴沉,如同地狱中的勾魂使者,用森寒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朝自己走来的崔幼伯。

    绯衣郎君,也就是崔幼伯童鞋,来到高杆近旁,翻身下马,轻拂袍袖,缓步立在高杆的正前方。

    那些护卫们则按照次序,在崔幼伯身边围成一层层的圆圈,骑马的甲胄护卫在最外层,近一百人,密密实实的将他保护起来。

    见此情况,围观的人群下意识的往前凑,在距离崔幼伯五十步的时候停了下来,大家一起看着他,静静的等他开口。

    崔幼伯目光从左到右慢慢划过,将台阶上的郭继祖等人、围观的百姓、脸色惨白混在人群中的官吏一一打量了一番。

    就在他正欲开口说话的时候,郭继祖一撩衣摆,疾步走过来。

    行至崔幼伯近前,拱手草草行了个礼,“某见过崔刺史,不知刺史这是何意?”

    一边说着,郭继祖伸出食指指向后侧挂满人头的高杆。

    估计是恨极了,郭继祖也懒得做戏,他双眼喷火,气场全开,一股强悍得近乎霸道的气势直接压向崔幼伯。

    崔幼伯毫不畏惧,仍一派温文的笑道:“咦?郭别驾的旧疾似有好转?真是可喜可贺呀!”

    贺你个头!

    郭继祖没想到,他们两个都到了图穷匕见的地步了,就差公开撕破脸掐架了,这厮居然还能虚伪的演戏。

    腮帮子上的肉直突突,郭继祖又向前走了一步,崔幼伯身侧的护卫立刻却向前逼近两步步,唰的抽出腰间横刀指向郭继祖,做出一副‘你再敢向前一步,格杀勿论’的架势。

    崔幼伯抬起一手,护卫们领命,又退回原处。

    他倒不是不怕死,而是相信郭继祖不是个蠢到家的人——当街刺杀上官,你是找死呢找死呢还是找死呢?!

    郭继祖深深吸了口气,努力不去想方才被人用刀指着的场景,凑到崔幼伯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阴测测的说:“姓崔的,你别欺人太甚!”

    崔幼伯笑容不变,只双唇微微蠕动了几下,“郭继祖,你做得初一,就不能怪我做十五。”

    郭继祖恨极,色厉内荏的威胁着:“你确定要与我为敌?崔小子,不要以为有程家给你撑腰,你就能为所欲为,这里是鄯州,不是西州,更不是京城!”

    崔幼伯唇边的笑容加深,淡淡的回道:“你说的没错,这里是鄯州,是我崔幼伯的鄯州,还请郭‘别驾’切莫忘了自己的身份!”

    “你~~”

    郭继祖咬牙怒视,崔幼伯这句话直接戳中了他的痛点,他下意识的又往前跨了一步。这样一来,他距离崔幼伯只有半步之遥,他只需抬抬手,就能把这个坏他大事的鼠狗辈掐死。

    崔幼伯感觉到郭继祖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他心下一凛,不过,他没有后退,而是也向前逼近一小步,两人几乎贴在一起,他目光灼灼的与郭继祖对峙。

    过了好一会儿,郭继祖才无奈的撤回两步。

    当年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犯了大错,才落到今天这个下场。如果他今日再一时失控杀了刺史,那他恐怕就不止丢官这么简单了。

    念旧情的先帝去了,在新君心目中,他郭继祖绝对拼不过崔幼伯。

    为了儿孙,他不能再犯错了,不能!

    崔幼伯微微一笑,然后不去看郭继祖,直接转身面对众人,朗声道:“诸位百姓,某崔幼伯,乃鄯州新任刺史……”

    他先简单的做了个自我介绍,旋即话锋一转,“某初到此地,便听闻城外有一伙悍匪四处劫掠、祸害百姓,某正欲待秋收后抽调府兵剿匪,不想那匪人竟胆大包天的企图抢劫都护府的湖盐……”

    众人闻言,纷纷咋舌,心说话,这群‘匪人’不要命了吗,竟敢打劫都护府的东西?

    但也有聪明的人,不禁心生怀疑:话说西州距离鄯州尚有一段时间,押韵湖盐的人是怎么和悍匪遭遇的?

    难道,这只是个幌子,实际上,是新刺史借了程家的兵,意欲杀人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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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7章 第三把火

    在场的聪明人不止一个,而且这些聪明人也不吝于向别人表现自己的‘聪明’。

    是以,没用多久,大家便明白了新刺史此举的意图。看向那个白玉郎君的时候,眼中带着几分敬畏。

    “首恶已经伏诛,余者二百三十余人已经被擒,某定会按其罪责严加予以惩处,城中若有受其害的苦主,可前去州府衙门告状、鸣冤,某定会为大家做主……”

    崔幼伯立在一排人头下,严肃认真的大声说着。

    “多谢刺史,多谢刺史!”

    “小民冤枉呀,还请刺史为小民做主!”

    “谢谢刺史郎君……”

    一时间,人群中便有不少人高声回应。

    其实,如果是换做是昨天,崔幼伯来说这些话,绝对会出现冷场。真正的苦主也不敢跑去州府衙门告状。

    但,现在不同了,半空中悬着血淋淋的人头,而‘土皇帝’郭别驾也在新刺史的面前退让了,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湟水,哦不,是整个鄯州,要变天了!

    望着群情激奋的众人,崔幼伯满意的勾起一抹浅笑,伸手向下压了压。

    片刻间,大家纷纷住了口。

    新刺史的威望达到了新高,对此,崔幼伯心满意得,郭继祖却暗恨连连。

    崔幼伯才不管对手如何恼恨,他浅笑着说道:“大家不必多礼,某忝为一州父母,自当为治下百姓做主。放心,不管是何人违反了法纪,某定会严查到底,给苦主一个交代。”

    此话一落,郭继祖、以及隐在人群中的某些官吏的脸色齐齐一变。

    崔幼伯这是什么意思?

    剿匪、立威还不够,竟还要彻查鄯州官场?

    好吧,虽然那些人也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恶事,但做官的人,哪怕他们自己没动手,他们的亲戚或是门下的奴婢,肯定没少拿着他们的名号去做点儿什么。

    那些人做的事儿,往往都不怎么合法。

    而崔幼伯却明白的表示,不管‘任何人’犯法,他会‘严查’。端看他今日之行事,郭继祖等人心知肚明,他的‘严’能‘严’到什么程度!

    他、他这是要逼大家团购上吊绳一起去死呀!

    郭继祖恨着恨着,忽又笑了起来,暗道:唔,其实这样也不坏呀,崔幼伯逼死一个官吏也没什么,可他若是逼迫整个鄯州官场的官员都欲生欲死,那情况就有些微妙了。

    呵呵,什么叫官逼民反?

    忽然间,郭继祖也不气了,抱起胳膊,好整以暇的看着崔幼伯训话。

    但,很快,郭继祖发现,他再一次看错了崔幼伯,人家并没有把整个鄯州的官员都作为打击对象,而是选择性的针对一小撮人。

    而那个一小撮人,自然是他郭继祖的心腹。

    这不,崔幼伯刚刚训完话,便笑着对郭继祖说:“对了,郭别驾,你的旧疾尚未痊愈,还是在家好好休养吧。衙门的事儿,还有我呢!”

    三两句话就把郭继祖赶回家继续‘养病’去了。

    接着,见他拿着帕子掩着口鼻,对陈司兵、王司户道:“你们的伤风持续半个月都不见好转,似不是普通的伤风,某担心是时疫,不如这样,你两位和府上的人暂时都不要出门,待大夫确诊后,再做决定,如何?”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罢官了,而是直接把两家人都软禁起来。

    而且,还更险恶的给他们的‘病’定性为‘时疫’,这不是要逼他们全家人都去死嘛。

    这年头,一人得了时疫,全家隔离;一家得了时疫,全坊封闭;一坊得了时疫,全城都要被放弃。端得是让人‘死绝’的恶疾呀。

    “崔、崔郎君~~”

    陈司兵顿时吓傻了,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而王司户也好不到哪里,他直接瘫软在地上,双腿间更是流出了可疑的液体。

    崔幼伯见状,用一种‘果不出我所料’的神情,说道:“瞧瞧,两位的病情果然不轻呀,来人,送陈司兵和王司户回家!”

    “是!”

    一旁侍立的四个部曲,闻言,高声应道,三两步走上前,两人揪起一个,似拖死狗一样,把陈、王二人拖走了!

    看到新刺史利索的将两位参军处理妥当,被下人搀扶的钱、赵两人早已变了脸色,身子忍不住的抖动起来。

    呜呜,不要呀,他一个人摔断腿就好,刺史千万别把他们家里人的腿都弄断了呀。

    崔幼伯淡淡的扫了一眼满眼祈求的两人,片刻后,才皱着眉头道:“两位的腿伤还没痊愈呢,怎么能随意走动?老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们先回去好好休养,三四个月后,待伤势彻底好了,再回来当差也一样。”

    钱、赵二人听了这话,双眼瞬间亮了起来,感觉自己在阎罗殿门口转了一圈,又有惊无险的回来了。

    两人齐齐甩开下人的搀扶,摇摇晃晃的金鸡独立着,他们也不顾不稳的身子,艰难行礼,感激的说道:“属下、属下多谢郎君!”

    崔幼伯微微颔首,摆手道:“好了,回去吧!”

    钱、赵二人在险些摔倒前被各自的下人扶住,两人又是一偮,抹着眼泪回家去了。

    从头至尾,两人都没有去看郭继祖。

    不能怪他们失礼,实在是被郭某人伤了心,刚才他们四个被新刺史处置的时候,姓郭的居然没有半分替他们求情的意思。

    这个老狗,他也不想想,他们几个落到现在这个地步都是为了什么?

    他们对他忠心,结果他却不管他们的死活,实在太凉薄了!

    其实,钱、赵两位还真是冤枉郭继祖了,他不是不想求情,只是他明白,就算他说了,崔幼伯也不会给他这个面子。

    没准儿,崔幼伯还等着郭继祖开口,这样他才好继续打郭继祖的脸呀。

    接着,崔幼伯又接连让几人回家继续‘养病’,这些人要么是郭继祖的心腹,要么是谗下媚上的小人,曾经多次背地里非议新刺史、当面不给他面子。如今崔刺史发威,将他们全都赶回家吃自己。

    这下子,大家都明白了,人家新刺史只针对郭继祖的心腹和某些过于谄媚的小人,其他人,哪怕曾经畏于郭别驾的威势不得不屈从的,新刺史也不会计较。

    瞧瞧钱、赵两位参军,人家不但没事儿,还能继续回来当官咧。

    郭别驾也瞧明白了,再看看众人疏离的眼神,他只觉得嗓子眼发咸,呕的一声,吐出了一口血。

    如此一来,郭某人的装病变成了真病,他也只能回家养病去了。

    崔幼伯迭声命人搀扶。

    望着崔幼伯嘘寒问暖,故作亲切的样子,郭继祖恨得双目赤红,偏他不敢张嘴,怕一时忍不住,再呕出更多的血。

    虽然不想承认,但看着四周只剩下一个虚伪做作的崔幼伯,郭继祖满心悲凉:败了,他真的败了,只希望董达能逃过此劫,这样他们还有翻盘的机会。

    否则,就真的是一败涂地了。

    被郭继祖寄予希望的董达,此刻正暴跳如雷的骂人。

    “你们程家不要欺人太甚,捞过界不说,居然还敢污我的府兵为盗匪,还、还敢斩杀,我告诉你,我要马上去都护府告你们,”

    董达满面青黑,跳着脚的指着程宏叫骂着,许是太激动了,脖子上的青筋根根蹦起。

    程宏随意的坐在一张胡床上,翘着个二郎腿,悠闲的哼着小调。

    啧啧,还是这样舒坦呀,他家娘子什么都好,就是世家脾气太大,看不上这些高足家具,家里弄了一水儿的矮足家具,害得他一进门就要‘下跪’。

    待董达骂得声嘶力竭,再也没有什么新词儿的时候,程宏才轻嗤一声,道:“告我们?好呀,我等着你去告,我还想跟都护说说湖盐被抢的事儿呢。啧啧,十几车上好的湖盐被人推入湟水河中化作盐水,今年的任务全都打了水漂,我还想告你纵兵为匪呢……”

    听了这话,董达好悬没喷出一口老血。

    这厮、这厮是在侮辱自己的智商吗?

    什么打劫运盐车,什么打斗中误将盐车推入河水中……感情什么都是你说了算呀。

    不过,细思量一番,也只能任由人家去说了,毕竟西侧荒谷中确实有‘悍匪’,而程家也确实赶着盐车在荒谷经过。

    可问题是,程家改变路线在前,如今他们又说‘盐’都化作了盐水,想找证据,呸,证据被湟水稀释了个干干净净,还找个毛呀!

    程家咬死了这一点儿,任谁也不好反驳。

    “我、我要去告你们父子,哦不,我要写奏本参程处云,对,我要参他!”

    董达气得大脑都有些混乱了,似困兽一般,在屋子里团团转,一边转,一边念念有词。

    程宏挑了挑眉,嘲讽一笑,“嘁?参我阿耶?哼,你还是想想该如何保住你自己吧!”

    如果时间没有算错的话,都护府的公文应该到了,公文一到,董达再蹦跶也没甚作用了。

    老天很给程宏面子,他正想着呢,外头跑进来一个机灵的小兵,抱拳行了个礼,启禀道:“都尉,都护府来人了!”

    董达转得头晕眼花,忽听到这话,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的说:“我还没去都护府告状呀,都护怎么就派人来了?请,快请!”

    小兵见董达有些失态,不过碍于身份也不敢说什么,喏喏的应了一声,躬身退了出去。

    哈,你以为都护派人来给你做主?错了,那人是来摘你的官帽滴!

    程宏看到董达癫狂的样子,讥讽的连连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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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8章 轻重不分

    听完吏部下发的公文,董达整个人都傻了。

    因为这公文的内容,既不是董达幻想的,都护府帮他做主,也不是程宏预想的将董达就地免职,押回京城候审,而是一份任命。

    任命董达为都护府长史,官阶不变,辅佐副都护负责屯田事宜。

    从表面上,董达此次绝对是高升。从地方到中央嘛,且还是都护府里颇能说得上话的头几号人物。

    但事实上呢,这确实明升暗降。现在的董达,虽在地方折冲府任都尉,但人家好歹是一把手,手下有一千至一千二的府兵,绝对是个有实权的领兵将军。

    可到了都护府呢,他一没根基,二没人脉,与现任都护、副都护都没甚关系。

    这些都还没什么,最坑爹的是他未来的职务——屯田。

    靠,西州是什么地方,它与鄯州还不同。鄯州虽也地处西北,却不是什么苦寒之地,这里有湟水河,流经之处都是水草丰美、植物繁茂之地。且农田灌溉什么的,也不是问题。

    否则,当初朝廷也不会把陇右道的治所建在鄯州。

    但西州就惨了,在那里屯田,连水源问题都不好解决呢。

    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西州距离西突厥最近,一旦有了战事,董达就是扛着锄头,他也要往上冲呀。

    这、这绝对是流放!

    董达气得双目赤红,若不是都护府的传旨官还没走,他早就怒骂出声了。

    程宏也有些纳闷,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崔幼伯在鄯州的这半个月也没闲着,早就命人将董某人的底细查了个一清二楚,还收集了许多证据。

    而且吧,程宏觉得,似董达这样的半兵半匪的败类,既然拿到了证据,就该一举拿下,永除后患。

    可崔幼伯为何要这般做?只是把董达调出了鄯州,不但没把他告倒,还让他好好的继续当差?!

    ……

    “崔刺史这么做,并不是放董达一马,而是他想在最短的时间内控制整个鄯州!”

    湟水县,某栋豪奢却又不失雅致的宅院中,一老一少对坐在书房里闲聊。

    老的那个听了下人回禀的最新消息后,悠悠的说道。

    年轻的则一脸沉思,想了好久,才恍然道:“哦,儿明白了,崔郎君若是直接弹劾董达,那么按照程序,朝廷必定下旨问责,届时,董达便会申辩,崔、董二人各持一词,朝廷便会派人赶来详查……”

    老的那个满意的点点头,“轲儿越来越长进了,不错,很不错!”

    没错,这一老一少便是梁轲父子。

    眼下梁轲被歹人‘刺伤’,正在家中静养。

    那日,崔幼伯看出了他想再观望的心态,还派人来敲打他,对此,梁轲并不觉得尴尬或是担心,相反的,他反而觉得无比安心。

    因为崔幼伯表现得越聪明,那就越证明自己没选错人。

    所以,梁轲才会把董达那贼窝子的地址暗示给崔幼伯。

    那时他与父亲商量过了,父子两人都料定,崔幼伯定会有所行动。

    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崔幼伯竟有如此魄力,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拿下二百余人的贼窝,还毫不手软的斩杀数人立威。

    另外,他们也没预料到,崔幼伯还有如此人脉,居然能请动程家的人越界来帮忙。

    几乎是一夜之间,鄯州的形势陡变,原本死力欺负崔幼伯的两人,一个在家养病,另一个则被流放到西州去当庄头。

    听到这个消息,梁氏父子便凑在一起闲聊。试图通过研究董达一事,更加深入的了解下新刺史的为人、脾性和行事作风。

    就目前而言,梁父觉得崔幼伯对董达的处置非常恰当。

    打官司向来是个耗时间、耗精力的麻烦事。

    尤其董达犯的不是有碍军国要务的大罪,朝廷为了慎重,定会来回确定。可这里不是京城呀,一番程序走下来,估计要好几个月。

    若是朝廷的效率再慢点,董某再适时的予以阻挠,没准儿这个官司要打上一年呢。

    而崔幼伯呢,他现在最需要的是力求在最短时间内拿下鄯州的主控权,他跟董某又没仇,何必赶尽杀绝?

    就算他不齿董某的行径,也不愿让自己陷入无尽的官司中,这、这太浪费精力了。

    他完全可以先把人弄出鄯州,然后再推荐自己的好基友补上都尉的缺,如此一来,郭继祖没了董达充打手,他就是个过气的兵头子。

    要知道官场是个最现实的地方,别看平日里郭继祖身边围着那么多人,他甚至能撇开州府衙门自建一个小朝廷,似乎很德高望重、极有权势的样子。

    但事实上呢,郭继祖能依仗的无非是手中有兵权,暗中还有一伙可以帮他做尽龌龊事的‘悍匪’,这才能在鄯州称王称霸。

    可一旦他手里的兵权被收走,他就是个剪去爪牙的老虎,且还是个老得掉光牙齿的病老虎。

    梁轲相信,经过今日,鄯州上下的大小官员,定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这时,门外忽有小厮回禀。

    梁轲扬声唤他进来。

    小厮行了一礼,躬身道:“好叫阿郎、大郎知道,刚得到消息,原都护府录事参军事程宏调任湟水折冲府,任都尉一职,即日赴任!”

    闻言,梁氏父子对看一眼,交换了个彼此明了的眼神。

    梁轲摆摆手,“好,知道了,你下去吧。让外头的人盯紧了,若再有什么新情况,立时来报!”

    “是!”小厮抱拳朗声应道,旋即又恭敬的退了出去。

    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茶汤,梁父缓声道:“轲儿,这两日你收拾收拾,尽快回去当差吧。”

    梁轲直起身子,偮手道:“是,儿明白!”

    大局已定,他梁轲好歹是功臣,又在刺史最艰难的时刻选择站队,怎么着也要赶去共享胜利果实呀。

    抱有如此心思的不知梁轲一人,别人暂且不提,单说与他一起受伤的虞朗,正费力的坐在榻上,用包着白绢布的右手,艰难的写着什么。

    虞朗不比梁轲,人家梁郎君是故意受伤,连受伤的部位都是提前算好了的,所以他的伤势并不重。

    虞朗呢,虽有小厮保护,但还是被歹人用木棍狠狠的敲了好几记,他的右手、肚子还有大腿都受了伤,虽不致残,但行动起来着实不便。

    那日,被众人围着暴打的时候,虞朗心中不是不后悔,可再后悔也晚了,他已经上了崔幼伯的战车,那就只能一路跟下去。

    虞朗虽不是什么聪明绝顶的人,但也知道起码的道理:墙头草什么的,最要不得,除非他想当一辈子的小喽啰。

    可他不想呀!

    虞朗的家世不显,能力也不出众,在六司中排行老小,不管是什么好差事还是在上峰面前表现的机会,都轮不到他。

    前文咱也说了,崔幼伯对于虞朗绝对是个机会,只是机会后面隐藏的危机也不小。

    如今危机已经熬了过去,且他支持的那一方获得了胜利,他虽没出什么力,但看在他为此负伤的份儿上,崔表兄好歹也能表示一二吧。

    唔,司功他是不敢想了,但给他个实权的职务总没问题吧。

    司户、司兵、司农都可以,总比他之前那个苦哈哈的司工好吧。

    想到这些,虞朗不顾身上的伤,硬是撑着伏案写了几份建议书,分别就鄯州目前的状况,将兵、户、农等各司房的情况都详细阐述了一番,顺便还提出了许多改良的建议。

    虞朗起初写得时候有些艰难,但越写思路越顺,他家在鄯州经营了几十年,他对本地的情况非常了解。

    当初,因着家族的助力,他进了州府衙门当差,那时,他也曾想过做出一番事业。

    男人嘛,尤其是个读书的男人,哪个不想指点江山、建功立业?

    当然以虞朗的能力和资历,他还不够格去做什么名垂青史的大事,但将自己的家乡治理得安乐繁荣,那也是颇有成就感的事儿呀。

    只可惜形势比人强,当了几年的差,在各司各房里兜兜转转,只能做些鸡毛蒜皮的琐事,别是‘治理家乡’了,他连个实权差事都没有。

    看着别人踌躇满志的样子,虞朗心中不知一次的幻想,若是他做了司功、司兵等,他又该如何做。

    心里存着这样的想法,他便有意识的去了解其它司房的工作流程和其中规则,几年积攒下来,他对各司的点评和建议,还是颇有几分可行性的。

    所以,半个月后,虞朗的伤好了大半,他便拿着写好的建议书去见崔幼伯。

    崔幼伯先是问候了一下他的身体情况,确定虞家小表弟已经能正常上班后,他便放心的点了点。

    接着,崔幼伯又详细的读了读虞朗的建议书,唔,不错,这小子虽然懦弱了点儿,但还是有几分才干的。

    而且,在某种意义上说,虞朗算是自家人,人又不笨,不重用他重用谁?

    所以,崔幼伯当下便任命虞朗为司户,让他全面负责鄯州的钱粮、户籍等要务。

    至于梁轲,也得到了他的报酬:不但继续担任司功,而且还总揽州府衙门的一概事务,只要不是什么大事,州府衙门,梁童鞋说了算。

    能被上官如此看重,梁轲自是欣喜不已。

    但紧接着,他发现,崔幼伯对衙门的事并不上心,什么钱粮、秋收、赋税,他统统不在乎,整天带着新上任的司兵和都尉窝在军营里……

    新刺史这般,是不是有点轻重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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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章 备战忙

    “肃纯,梁轲走得时候欲言又止,似是有什么话要说。”

    崔明伯现在是崔幼伯的全权代理人,在州府衙门没什么官职,却能总览全局,负责监督六司等官吏,有点儿影子刺史的感觉。

    被堂弟如此器重,崔明伯愈发上心的帮他做事,他现在不止观察下头官吏的工作情况,还密切关注着众人的言行、乃至神情。

    今天是崔幼伯彻底掌控鄯州后,第一次正式召见治下三县令、众官吏,商谈州府及各个县衙的具体事务。

    一开始,崔幼伯宣布了几条任命:梁轲继续为司功,虞朗为司户,他的学生李雍为司兵,族兄崔延伯为司工,前司农钱惟、前司刑赵封因病无法办公,由族叔崔波、崔泓暂代其职。

    对此,众人都没有异议。

    一来是,大家不想。

    新刺史此举,虽有安插亲信的嫌疑,但也属常理,换做自己,也更想用自己信得过的人。

    再说了,相较于一手遮天、说一不二的郭别驾,新刺史已经很厚道了。

    六司中,他安插了四个人(虞朗是土生土长的湟水人,算是本土派,大家并没有把他归入新刺史来带的心腹中),其中两个还只是暂时代理,细算下来,人家统共就安插了两个人,且其中一个还是没什么油水的苦差事。

    人就怕对比呀,新刺史的这番行事作风,比郭别驾真是好了许多呢。

    二来呢,大家是不敢。

    君不见,那九颗人头还在郭别驾的门口挂着嘛。

    幸好现在是秋天,天气凉爽,那些人头才没有腐烂招来蚊蝇,但饶是如此,门口被挂着一排风干的人头,也是蛮吓人的。

    听说,如今郭家上下的人都不敢走正门,唯恐一抬头便看到一个个双目空空的骷髅头。

    大家都明白,新刺史这是故意恶心郭别驾,郭别驾也果然被恶心到了,身子刚刚有所好转,一想到门口的高杆,他就气得想呕血。

    郭继祖也不是没想过去参崔幼伯——他郭家既不是衙门,也不是坊门口,姓崔的凭什么把人头放在他家门口,这、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人嘛。

    但,他的幕僚却赶忙劝住了他,“别驾,不可,某听说新刺史带来的四个学生中,有个姓杜的,这位杜小郎的祖父乃御史台大夫。”

    余下的话,幕僚没说,但郭继祖却听明白了,姓崔的弄了个御史头头的孙子来鄯州,为的就是以防有人弹劾他时,朝中有人帮他打嘴仗。

    其实不止杜家小郎,小六曾向郭继祖回禀,说其它三个学生也都是京中权贵的子弟,他们的父祖可以直接面圣,甚至还有两位可以参与小朝会的议政。

    别说他一个别驾,就是安西大都护弹劾崔幼伯,除了崔家、萧家人,朝中也有不少人明里暗里帮崔幼伯说话。

    崔幼伯初来鄯州那日,郭继祖给他的下马威,大家都看在眼里,其中就包括那四个学生。

    而且,那些学生也曾被城门口的门吏为难了一通,以这些权贵子弟的傲气,没准儿,崔幼伯没给京里告状,他们便先给家里的父祖打小报告,说自己委屈了呢。

    郭继祖虽没有领略到萧氏鹞子的神奇,但他知道,崔幼伯能在短时间内调走董达,他定有与京城联系的便利方法。而那些学生,有可能也会用这种方法给家中长辈写信。

    如今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该送的消息早就送出去了,该告的状也早告了。

    若他此时写折子弹劾崔幼伯,不止文官们会驳斥,就是那些武将们也会觉得他不地道——哦,就许你给人家下马威,却不许人家恶心你,这是什么道理?你丫姓郭的未免也太霸道了吧。

    更可耻的是,你丫的掐架掐不过人家,又掉过头来找家长告状,太不要脸了,有木有?

    所以,即便他参了崔幼伯,也不会有任何人为他说话,相反的,大家乃至新帝都会觉得他人品有问题。

    “唉~~”

    长长的叹了口气,脸色煞白的郭继祖狠狠的一拳捶在小食床上。

    此事只得作罢,他也只能任由崔幼伯恶心他。

    郭继祖的继续退让,让鄯州的官吏们愈加明白一件事:以后鄯州要改姓崔了。

    心里忌惮、敬畏新刺史,众官吏对崔幼伯的任命毫无意见,全都齐刷刷的举手赞成。

    这一项议案就算是通过了。

    接着,崔幼伯又表示,他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将各项事务交由各位,那就是信得过大家。日后,只要大家尽心办事,他绝不会随意插手,更不会为难大家。

    崔幼伯说得很是含蓄、婉转,但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刺史这是要做甩手掌柜呀。

    说得好听些,就是信任官吏,将一部分权利分给大家,他只管统领全局即可。

    说得难听些,则是新刺史想躲懒,不务正业。

    别人尚可,梁轲却是察觉了什么,只是递了投名状赶来投靠的,但终究不是崔幼伯的心腹。有些话,崔明伯能说,他却不能说。

    可不提醒呢,他又怕崔幼伯会走偏,白白葬送了刚刚经营好的大好局面。

    左右为难之下,他的表情就有些怪异。

    其实,不止崔明伯看到了,崔幼伯也瞧见了,不过他现在正忙着做更重要的事儿,无暇去关注其他。

    任由梁轲欲言又止的离去,崔幼伯打发了其它的官吏,单独把三位县令留下,反复叮嘱他们,其它的事儿都可以放一放,但是抽调府兵、训练差役、戍卫等工作却不能放松。

    他甚至冷冷的对众人说,“半个月后,某与程都尉会亲率折冲府的府兵逐一去攻城,谁能抵挡府兵的攻势的时间越长,谁今年的考绩最优。时间最短的,某不但会给个下下的考绩,还向吏部上折子,就地免了他的官职。”

    说罢,他的目光淡淡的扫过在场的三人,嘴唇微挑,道:“某说到做到,谁若还抱着侥幸,觉得某只是说说罢了,那就尽管一试,且看看某会如何处置!”

    这话说得众人齐齐变了脸色,心里苦笑,唉,崔郎君嗳,自从你气病了郭别驾、踹走了董都尉,大家都知道了你的性格,谁还敢去‘试’。

    “是,下官明白!”

    三位县令起身,纷纷偮手应是。

    三人中,湟水县县令的表情要和缓许多,他的县衙就在湟水城,备战的活计都由新刺史和新都尉一手包办了,他要做的就是服从,顺便将自己县衙的事务处理好,不给新刺史寻到错处就好。

    另外两人的表情就苦逼多了,他们是文臣呀,虽然腰间也喜欢挂柄宝剑或横刀,但那多的是为了‘装面子’,让他们训兵、备战,啧啧,着实有些为难呀。

    见此情况,崔幼伯也没有藏私,从身侧的书架里抽出三本印制的线装册子,道:“这是在京城时,请教了数位老将军后,随手记的一些东西,或许对诸位有用,你们拿出去细细研读,定会有所收获!”

    三位县令忙接了,顾不得细看,连声道谢,并表示,自己一定会仔细研究这些札记,绝对比当年科举时还要用功。

    崔幼伯见他们说的恳挚,笑着摆摆手,命人将三人送了出去。

    三位县令离开后,崔幼伯从一侧抽出一张白纸,准备写家书,就在这时,崔明伯走了进来。

    见崔幼伯于欲挽袖自己研磨,崔明伯忙上前拿住墨锭,从一旁的笔洗中取了些水倒进砚台里,转动手腕,缓缓的研磨着。

    “多谢阿兄!”

    崔幼伯道了声谢,准备伏案写信。

    崔明伯赶在他动笔前,将梁轲的不对劲说了出来。

    崔幼伯却没有耽搁,拿着一只他惯常用的紫毫笔,蘸足了墨汁开始写信。

    一边写,他还一边说道:“我也瞧见了,不过,先不去管他,用不了一两个月,他就能明白。”

    崔幼伯嘴里说得漫不经心,其实很清楚,自己的这番举动,绝大多人都不理解,别说梁轲了,恐怕身侧的族兄也觉得他轻重不分、不务正业。

    但有些事,他心里明白,大家也有所察觉,却无法明着说。

    他能告诉大家,贺鲁这老小子要动手,咱们先别管什么鸡毛蒜皮的琐事、还是先紧急备战之类的话吗?

    这话他若是说了,将会有两种结果:一种是,消息外漏,贺鲁部探听后,将会多了一条犯唐的借口;第二种是,弄得军心不稳、民心惶惶,就是官员们,恐怕也想着如何逃离此处。

    其实,别说官员们了,就是皇帝,也不想他重视的人在西边儿涉险。

    他案几上就放着一份圣人写给他的密信,责令他护送魏王一起回京,至于鄯州,吏部会选派新的刺史,让他安心。

    安心?他怎么能安心?

    作为一州刺史,他能丢下百姓们自己逃生?

    没来之前,鄯州只是《括地志》上的一个名词,而在这里呆了近一个月,他知道,‘鄯州’代表着千千万万的百姓,他崔刺史的百姓!

    更重要的是,他不甘心呀,费了一个月的时间,他才把鄯州拢在自己手里,如今一切尽在掌中,正是他甩开袖子大干一场的时候,他怎能就此放弃。

    如果他真的跟着魏王一起回京了,别说外人会嗤笑他,就是他也会看不起自己!

    他是男人,是堂堂崔氏的儿郎,哪怕是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让祖宗不因自己蒙羞,让儿女不因自己而受人嘲讽、轻视。

    所以,他现在要做的,不是回京,不是打理庶务,而是备战……

    PS:一更,谢谢女娲传人亲的打赏,谢谢追日的女儿亲的小粉红,谢谢末日桃花、友竹茶、Ssu亲的评价票,谢谢亲们的订阅,谢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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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3053/ 第一时间欣赏弃妇的极致重生最新章节! 作者:萨琳娜所写的《弃妇的极致重生》为转载作品,弃妇的极致重生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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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妇的极致重生介绍:
上辈子,她是携带空间的穿越女,身披耀眼的猪脚光环;
她甩掉渣男,寻找真爱,利用神奇的空间和对历史的预知帮真爱封王拜相,一时风光无限。
但在这鲜花着锦的表象后面,却隐藏着无尽的悲哀。
这辈子,她又重生在命运的转折点,她该如何选择——
是再次踢掉渣男,潇洒和离而去?
还是改变自我、改造渣男,步步富贵步步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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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言之,就是穿越女的重生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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