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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萨琳娜     弃妇的极致重生txt下载     弃妇的极致重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70章 弄巧

    再说萧南,那日从皇宫出来后,心情无比沉重。

    前世的种种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原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原以为自己今生可以过上幸福的生活,可、可逻迩婆娑寐的出现,再次打破了萧南的美好愿望。

    相较于直接刺杀自己的毕力术,萧南更畏惧逻迩婆娑寐。

    因为这个人太诡异了,时至今日,萧南都猜不透,他到底是怎么发现自己怀有桃源神器的呢?

    还有,前世的时候,他到底又是用什么妖法破了她的玉镯?

    要知道,萧南的玉镯自开启了桃源后,就变得坚硬无比,有时她不小心磕到什么硬物,镯子也是丝毫未损,即便是不慎跌落在地上,那镯子连道擦痕都没有。

    如此坚硬的玉镯,逻迩婆娑寐到底是怎么弄碎的?

    这些问题一直困扰着萧南,过去她没见到此人,也就没再留意。

    如今,逻迩婆娑寐像前世一样,再次来到她的面前,而且、而且极有可能与她会面,萧南非常担心,逻迩婆娑寐会像前世一样再一次发觉她身上藏有异宝,她更担心今生她能不能保住桃源、继而无法改变她惨死的命运。

    一想到那森寒的剑锋,萧南胸口就一阵刺骨的疼痛,此刻,她心乱如麻,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

    说实话,之前在宴集上的那个‘尽量不与逻迩婆娑寐碰面’的想法根本就不现实,除非她想与京城社交圈彻底隔离。

    她可没忘了上辈子,逻迩婆娑寐是怎样的风光,自从他治愈了皇太后,他便成为太极宫以及诸多权贵家中的座上客,尤其是那些勋爵之家,以能请到老神仙为荣。

    在如此的情况下,萧南想要避开逻迩婆娑寐,除非她不访客、不进宫甚至是不出门。

    “……这根本就不现实呀!”

    萧南无奈的摇摇头,撇开她是长公主之女、一品齐国夫人的身份不提,单是积微学院的校长这一身份,就注定她不能龟缩在家里当宅女。

    躲,是躲不过去的!

    车窗外传来啪嗒啪嗒的马蹄声,萧南头倚在车厢壁上,手里抱着个白瓷暖熏炉,淡淡的清香随着袅袅的热气挥散开来。

    忽然,萧南猛地坐直身子,她眼中闪过一抹决然,既然躲不过,那就拼一把吧!

    “停,去新市!”

    萧南用力跺了跺车厢底板,扬声吩咐道。

    “是,夫人!”

    秦振吁了一声拉住缰绳,旋即又调转车头,赶往新市。

    新市坐落在永昌坊,这里距离皇城不远,朝廷开辟新市,是为了缓解东西两市的压力,也是为了方便附近坊区的居民,因为附近几个坊住着的要么是公主皇亲,要么是混得好的宦官。

    比如永昌隔壁的翊善坊和来庭坊便是阉人集中的坊区。

    当年收购坊区的时候,萧南属意王佑安在永昌坊和翊善坊各买了几条街。

    因这两个坊都是小坊,萧南买的那几条街就足足沾了一个坊的四分之一,且都是在极好的地段。所以,新市开市后,仅这些地皮就让萧南大大的赚了一笔。

    且新市和南市不同,南市是一个牛马牲口市场,档次略低,而新市则是与东市差不多的奢饰品集中区。

    是以,萧卉的珍宝阁便开在了新市。

    萧南此行便是来珍宝阁寻萧卉,她知道她这个庶姐,平日若没什么事儿就喜欢在珍宝阁呆着。或许这里更能体现她的价值,或是彰显她的功勋吧。

    不多会儿,马车边来到了珍宝阁门前,秦振勒住缰绳,恭敬的回禀:“夫人,到了!”

    萧南嗯了一声,车厢里服侍的红花、雨水已经跳下马车,探出一手扶着萧南下来。

    萧南一下来,才发觉不对,她身上还穿着一品诰命的礼衣,就这么进来,仿佛有些故意显摆。

    尤其是对上萧卉……唉,希望萧卉不要以为她是特意来炫耀的。

    萧南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脑子里总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缓缓摇了摇头,甩去脑中莫名的想法,萧南抬步进了珍宝阁。

    果然,珍宝阁里的伙计和几个顾客,见萧南一身庄重礼衣的走了进来,都吓了一跳,有识货的已经认出萧南的品级,纷纷过来见礼。

    萧南微微摆手,笑道:“诸位不必多礼。”唉,早知道她就在车厢里换了家常的衣服再出来了。

    她扭过头,问一个小伙计:“你家娘子呢?”

    小伙计见过萧南,伶俐的走到近前,恭敬的行了礼,才脆生生的说:“好叫夫人知道,我们娘子在楼上呢,小的这就去请她下来?!”

    说着,小伙计已经做出了往楼梯跑的架势。

    萧南抬起右手,阻止道:“不必,我直接上去找她!”

    说罢,萧南又跟几个女客微微颔首,旋即便朝楼梯走去。

    她的裙摆刚刚消失在楼梯口,那几个女顾客就开始窃窃私语。

    “啧啧,这就是一品诰命的礼衣呀!”

    “对了,这位贵人是谁?”京中的一品夫人也就那么几个,这位是苏家的、长孙家的还是窦家的?

    “呀,我想起来了,珍宝阁的东家是萧家的女儿,而长公主所出的崔夫人便是钦封的一品齐国夫人呢。”

    “哦,那么说来,这位就是齐国夫人咯?”

    几个女人叽叽喳喳的讨论了一番,旋即想起一事:呃,据传闻,这珍宝阁也有齐国夫人的股份呢。

    思及此,几人相互看了一眼,纷纷揪住一个小伙计,开始疯狂采购。

    原本只是来看看新鲜的人,也忍着心疼,掏钱买了一柄心仪已久的把镜。而原本就是来买东西的就更不用说了,打算买一件的,如今直接就买三、五件。

    一时间,几个小伙计忙得不可开交,收钱、取货、包装、送客,大冬天的都忙出了一额头的汗。

    热情的恭送最后一位贵客离去,小伙计们个个笑开了花,心里暗道:啧啧,若是夫人每天都来转一圈,那就更好了,这得多赚多少钱呀。

    小伙计们满心敬慕萧南这个‘财神’,店门外却有人暗暗的发狠——

    哼,萧氏,且让你得意两日,待本公主的计划成功后,看你还怎么嚣张。

    平安穿着一身华美的衣裙,肩上披着滚着白狐毛的绯色罩衣,她坐在马车里,撩起车帘,冷冷的看着珍宝阁的大门,咬牙切齿的想着。

    “公主,天色不早了,您、您还要出城吗?”

    车厢里的两个宫女,小心翼翼的看着平安阴沉的脸色,说实话,她们对这位脾气暴虐的公主很是畏惧,可现在她们若是不提醒,耽误了公主的事儿,最后挨罚的还是她们。

    话音方落,平安一记眼刀扫过来,冷声道:“催什么催?”天色晚又怎么了,她是堂堂公主,就算是宵禁了,她也能在朱雀大街上放马驰骋。

    不过,想想她的计划,她又舒了口气,用力甩下手里的车窗帘子,没好气的说:“走吧。立刻出城!”

    外头赶车的车夫闻言,也是心里一个哆嗦,语音发颤的回道:“是、是!”

    平安听了,愈发不高兴,她又不是母大虫,也从未亲手打过身边的这些人,他们怎么就怕成这样了呢?

    转念又一想,奴婢们怕她也好,心里有了畏惧,办起事儿来才会格外尽心,就算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儿,他们也知道该怎么办!

    平安微微闭上眼睛,手里捧着暖烘烘的手炉,随着马车轻轻的摇晃,她渐渐有了睡意。

    就在她半睡半醒间,耳边传来宫女怯生生的声音:“禀、禀公主,弘福寺到了!”

    平安这边是被宫女唤醒了,太极宫里,昏迷好几日的皇太后却是被逻迩婆娑寐的一丸丹药‘唤’醒了。

    “阿娘、阿娘,您终于醒了,呜呜,阿娘~~”

    看到皇太后颤巍巍的睁开了眼睛,皇帝和长公主等一干皇太后的儿女纷纷伏在榻前痛哭。

    皇太后昏迷好几日,虽天天都有人给她灌食参汤、汤药,但她的身体却很虚弱,艰难的抬起手,皇太后轻轻抚摸着皇帝的发际,虚弱的说道:“高、高明,好孩子,不、不哭!”

    皇帝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母亲,此时此刻,他也顾不得皇帝的仪态了,捉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哽咽道:“恩恩,儿、儿不哭,阿娘醒了,儿、儿高兴还来不及呢!”

    皇太后的目光缓缓滑过在场的人,她还是没能看到那个期盼已久的人,眼中的光彩暗了暗,旋即她又翘起嘴角,对长公主道:“丽质,你、你是大姐,要好好照顾、宽慰几个弟妹——”

    生老病死乃是常情,除了尚在归途的四郎,皇太后几乎没什么可牵挂的了,所以,当她再次醒来时,心态极为平和,甚至还有精力去劝慰几个喜极而泣的儿女。

    最后,皇帝见皇太后虽还虚弱,但精神还好,心中愈发佩服那位老神仙,不自觉的就把他的功劳说了出来:“阿娘,您有所不知,王玄策从天竺请回一个得道的高人……就是这位老神仙炼制的丹药,把您救醒的呢~~”

    不想,皇帝的话还没有说完,皇太后便变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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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 成拙

    天竺来的老神仙?不就是那个什么逻迩婆娑寐?

    皇太后对这个人可是记忆深刻,因为在她的前世里,她的皇帝夫君就是吃了逻迩婆娑寐的丹药才崩逝的。

    那时的李二陛下,虽然因为儿子们的事让他心神俱疲,身体也大不如以前,但、但绝不会那么早就离开。

    皇太后的游魂在皇宫飘荡的时候,看得清清楚楚,就是这个逻迩婆娑寐,顶着个‘老神仙’的名头,却行那‘老神棍’的鬼祟伎俩,生生害死了她的夫君。

    今生,先帝先去,皇太后再次看到这个非僧似道的老家伙,早已淡忘的一股恨意涌上心头。

    她用力闭上眼睛,逻迩婆娑寐,好、很好,本宫还没去找你呢,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一旁的长公主见皇太后闭上了眼睛,忙拉了拉皇帝的胳膊,低声道:“阿娘似是累了,大郎,咱们还是先出去吧,阿娘毕竟刚醒过来,身体还虚弱,不如让太医再诊治一番?!”

    皇帝刚才只顾着夸奖他的老神仙了,一时没留神,这会儿低头一看,果然看到皇太后虚弱的样子,心下很是惭愧,忙点头道:“阿姊说的是。”

    说着,皇帝起身,轻轻给皇太后拉上被子,又转身对所有的弟妹摆摆手,示意大家一起出去。

    晋王等也不是没眼色的人,见长姐、大兄都发话了,他们也都纷纷跟着退了出去。

    一行人来到殿外,皇帝唤来医正,命他去给皇太后诊脉。

    接着,皇帝又与众姐妹兄弟说:“阿娘既然已经醒了,大家也就不要再整天守在阿娘跟前了,已经熬了十几日,你们也都累了。尤其是阿姊,您也是有春秋的人了,家里还有阿真和阿直要看顾,您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话说自皇太后晕厥后,她的几个亲生儿女几乎就住在了皇宫里,除了偶有事情去处理一下,基本上寸步不理皇太后的病榻。

    如今老人家终于有了康复的可能,大家也都能松一口气,回家好好休息一番了。

    听了皇帝的话,一干姐妹兄弟纷纷点头。特别是长公主,因皇帝特意点了她的名,即便是出于礼节,她也要表示一二:“大郎说的是,你们几个家里也都是一大摊子的事儿,如今阿娘的情况渐好,咱们也都回去吧。”

    说罢,长公主又扭过头,对皇帝道:“大郎,你也是,这些日子又要忧心阿娘的病,又要操心军国要务,人都累瘦了。待咱们走了,你也好生休息吧。”

    许是受先帝、皇太后的影响,皇帝很喜欢这种温情脉脉的氛围,听了长姊关怀的话语,他很是享受,“嗯,阿姊放心,朕知道了。”

    晋王几人纷纷向皇帝告辞。

    不多会儿,偌大的宫殿里就只剩下皇帝和他近身的小内侍。

    “陛下,老神仙来了!”

    医正那边还没有诊治完,外头进来个小内侍,低声回禀道。

    皇帝闻言,双眼闪过一抹亮光,挥手道:“有请!”

    小内侍一听这个‘有请’,眉心跳了跳,心说话:啧,这个天竺来的道士很得圣人器重呀。

    一边暗自嘀咕着,小内侍一边恭敬的退到外头去传旨。

    不多时,一个身着道袍、鹤发童颜、步履矫健的老头子走了进来,见了皇帝,竖起手掌行了个礼,嘴里说着:“贫道见过圣人!”

    皇帝忙伸手向上虚托了托,笑道:“老神仙无需多礼。”

    逻迩婆娑寐见状,便知道他的丹药起了作用。

    说实话,之前拿出这丸丹药的时候,他非常犹豫。

    原因很简单,他舍不得呀!

    这可是他几十年来炼制的最成功的一炉丹药,当时一共成了六粒,他自己吃了三粒,给两位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各吃了一粒,进献给皇太后的这一粒却是最后一粒。

    这一粒,逻迩婆娑寐原想着留给自己的,人就是这样,心心念念想长命百岁,然而活到一百岁的时候又想长生不老。

    而逻迩婆娑寐长生的希望就寄托在他的丹药上,偏最近十年来,他再也炼制不出什么上好的丹药。

    所以,那颗丹药是他手上最好的。

    自己吃以求长生?还是进献给大唐的皇太后以求得到大唐上下的敬重?

    这,是个问题。

    但那日,逻迩婆娑寐感应到了一股远超自己药鼎的灵气,让他有了新的想法……为了能得到那奇宝,他这才下定了决心。

    唔,他想过了,只要他救醒了皇太后,皇帝及长安的权贵定会对他尊崇有加,到那时,他想寻找身怀奇宝的人、乃至将那宝贝夺来,也是极容易的事儿。

    逻迩婆娑寐的想法很好,计划也貌似要成功了,只是,他忽略了一点,那就是他遇到了两位重生人士,且这两位对他都有极大的怨恨。

    依着两人对他的恨意,注定了逻迩婆娑寐的失败。

    所以,逻迩婆娑寐这次绝对是弄巧成拙了。

    如此结果的不止他一个,此刻,远在京郊弘福寺的平安公主,貌似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

    佛堂里,平安公主随意的跪坐在一侧,有些痴迷的看着五官俊朗、一身才气的年轻和尚。

    “公主,这是小僧从天竺带回来的佛香,燃此香可凝神、静心,”

    年轻和尚从身侧抽出一个精致的黑漆螺钿匣子,双手推到平安公主面前,浅笑道:“小僧乃出家之人,无需这些外物。若是公主不嫌弃,可以拿回去试试。”

    说罢,和尚抬眼觑了下平安公主那极明显的黑眼圈,又补了一句,“睡前燃一支,亦可安眠!”

    平安公主只顾着看和尚的面容,根本没留心他说了什么。

    和尚见公主没有动作,也不气恼,又用柔和的语调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平安猛地回过神儿来,用力点点头,笑道:“好好,本宫这几日夜里睡得不安稳,正需要这样的佛香,多谢辩机师傅。”

    和尚双掌合十,缓声道:“阿弥陀佛,公主客气了!”

    平安伸手将那匣子揽到自己身边,她向前倾了倾身子,继续问道:“对了,听闻辩机师傅和王玄策一起去了天竺,还破了他们的那个什么象阵。外头的人说得含糊,本宫听得也迷糊。倒是辩机师傅,您亲眼见过,不如您再详细给本宫讲讲?!”

    没错,面前这位和尚就是大名鼎鼎的御弟哥哥的弟子,前两年跟着王玄策一起出使中天竺,结果一起被俘、逃跑继而去吐蕃、泥婆罗借兵,最后和王玄策一起上演了一出‘唐使复仇记’。

    与小说中的八戒童鞋不同,辩机和尚却是个才貌俱佳的人,且他自幼出家,常年与佛相伴,又得名师点化,使得他浑身都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

    周身也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檀香。

    尤其是近日,他方从天竺归来,近两年在外域的漂泊,他非但没有沧桑,反而有种历经繁华、久经磨砺后的成熟稳重,与时下流行的世家美男子很不一样。

    这不,方与他谈了一个时辰,平安公主就彻底沦陷了,全然忘了她此行的目的。

    佛堂外的廊庑下,几个公主跪坐在门边,听到平安的话,几人面面相觑,心里嘀咕:拜托,公主,这话您一晚上都问了好几遍了。

    也幸亏人家辩机师傅修养好,没生气,还这般好脾气的一再重复。

    更有两个心腹宫女,见自家公主如此失态,心中暗想:娘咧,公主你咋忘了正事了呢。你不是说,要请辩机师傅去对付萧氏吗?怎么人家齐国夫人还没有迷上辩机师傅,你自己倒先着迷了呢?!

    没错,这就是平安新想出来的‘损招’——找个才貌出众的男人去勾引萧南。

    平安会这么想,倒也不是她NC或是脑子进了水,而是那年宴集的时候,她虽然没有当场抓住萧南红杏出墙,但她确信萧南确实与某个陌生男人在私会。

    平安觉得,那时萧氏的夫君还在京城呢,萧南就敢如此放肆。

    如今崔幼伯远在鄯州,平安以己度人,她认为萧南在枕边寂寥的情况下,依着她不甘寂寞的性子,只要有个出色的男人勾搭,她定会中招。

    到那时,她平安要让萧南在满京城、乃至全天下的人面前出丑。

    而且平安相信,出了那样的丑事,萧南那和美的生活也定将不复存在。

    哼,真到了那一刻,我看你还怎么嚣张?

    平安自从知道阿耶不会帮她出头后,她一番苦思,终于想出了这么个好办法。

    呃,只是,这个计划在执行的过程中,貌似出了点儿问题——萧南还没有‘偶遇’这位俊美的和尚小郎,平安却一头扎进了辩机师傅温柔的双眸、不可自拔。

    另一边,崔家后街的某间仆役单身宿舍里,毕力术正与几个身着胡服的壮硕男子密谈。

    门外的廊下,两个精壮的汉子戒备的守着,以防有人闯进来。

    他们哪里知道,负责监视的根本不是他们认为的人,而是一只碧色的鹦鹉,这只鹦鹉,正悠闲的蹲在屋内的房梁上,将室内几人的嘀嘀咕咕全都听进了耳朵里。

    “呵~~好无聊~~”

    碧色鹦鹉歪着脑袋,很人性化的打了个哈欠,继续听着。唉,若不是主人以‘桃源’为要挟,它才不会傻呵呵的守在这里盯着一个傻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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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 疯狂升级

    直至深夜,毕力术才跟几个小伙伴商量完,他亲自将几人送到门外,遇到左右邻居,他还故意主动解释道:“这是某以前在江湖上认识的朋友,路过京城,特意来看看~~”

    毕力术的邻居们都是崔家的奴婢,他们都不是好事之人,且这些人都是崔家几辈子的世仆出身,能力强不强是一回事儿,但眼力见儿却是极好的。

    这些奴婢发觉,似乎夫人并不喜欢这个突厥小子。而把毕力术带回来的男主人又去了陇右,如今的毕力术绝对处于‘无政府状态’,也没人指派他什么差事。

    偏这个高壮小子也傻缺,主人不给差事,他不说走走关系、打点打点管事们,哪怕是在外院当个护院的,总好过他无所事事的四处乱逛呀。

    啧啧,真是白白浪费了他的一身好武艺!

    许多身无特长的崔家家生奴,无不羡慕、又有些幸灾乐祸的腹诽着,并暗自决定,似毕力术这般不受主人待见,本人又没有什么‘上进心’的痴汉,还是远着些。

    是以,毕力术在崔家后街并不受人重视,饶是近日他的小宿舍里经常有些来历不明的突厥人进进出出,邻居们见了,也只是好奇的瞥一眼,并不会深究。

    他们哪里知道,他们嘲笑毕力术,毕力术还暗暗嘲笑他们呢: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他可是草原上有名的智勇双全的勇士,屈身来崔家为奴不过是权宜之计,他又不是天生的奴婢,为毛要上赶着去巴结、伺候人?!

    毕力术觉得,他目前的状况最好,很方便他四处打探消息。他早就想过了,只要崔家不把他赶出去,他就继续这么呆着。

    反正可汗的大业眼看着就要成功了,他只需再忍耐个一两年就可以全身而退。

    当然,在离开前,他还可以帮可汗多做几件事。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当前他的任务有二:第一,护送阿史那嫣等一干小郎、小娘子回草原;第二,尽快弄到大唐的新式武器。

    第一个任务很好解决。

    虽然可汗已经正式与大唐决裂,还毫不客气的劫掠了西州、庭州,把两地祸害的不行,但突厥人比较了解这些酸腐的汉人。凡是遇到这样的情况,这些汉人们会先唧唧歪歪一通,一群大臣们会就‘是战’、‘是和’的问题讨论个没完。

    其实突厥人很不明白,这又什么好讨论的,有人打到了自己家门口,直接抡拳头打回去就成,为毛还要煞有介事的讨论一番?

    而且这种讨论耗时很久,估计他这边已经把阿史那嫣那群人一路护送到千泉了,京城的那群书呆子们还没有讨论出个结果。

    所以,对于这个任务,毕力术并不担心。

    让他感到棘手的是第二个任务。

    唉,积微学院的看守太严密了,不管是城郊的火器基地,还是城内的学院仓库,都有机警的护卫把守。虽不至于达到针扎不进、水泼不入的程度,但只要他和小伙伴们悄悄的摸进去,用不了半柱香的功夫,就会被人发现。

    若不是他们腿脚快、身手敏捷,他们都不知被抓多少回了。

    毕力术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自己这边实力太弱,还是对手们实力太强?接连试了十几回,竟没有一次成功。

    毕力术坐在屋里喃喃自语的挠头,而蹲在房梁上的碧色鹦鹉却一脸得色:有它小青郎君负责盯梢,哪怕这些胡人闹上天去,它也能寻到踪迹,然后示警!

    “呼~~”

    毕力术双手抱膝,头抵在墙壁上,长长的吐了口气,暗暗说道:“看来,只能在路上动手了,只是不知他们何时出兵呀?!”

    此刻,毕力术倒是比陇右的百姓还渴望大唐尽快出兵了,因为只有这边有了出兵的决议,那些新式的军器才会从学院的仓库运送到各个卫军的军械库里。

    这样一来,才会便于他们或偷、或抢!

    ……直至毕力术躺在榻上沉沉睡去,那只碧色鹦鹉才扑棱着翅膀飞回葳蕤院。

    “夫人,夫人,小青郎君回来啦!”

    小青一进了主院就开始扯开嘴巴叽里呱啦的叫嚷。

    门外廊庑下负责推门、打帘子的丫鬟见是主人的宠物回来了,忙掀起厚厚的夹棉门帘。

    小青没有停顿,熟门熟路的从半开的门帘下飞了进来。

    不想,它刚飞进温暖的房间,还不等它去搜寻主人时,便被一双小小的、胖胖的肉爪子抱住了。

    “胖鸟,胖鸟!”

    穿着一身粉色小棉袄、小棉裤的阿潇,乐呵呵的抱着小青只揉搓,粉嫩的小嘴嘟着,叽叽咕咕的说着童稚的话语。

    四胞胎已经一岁多了,因为家里人照顾得好、营养又充足,兼之又有萧南时不时的加料,是以四胞胎长得比同龄的孩子都要壮硕。

    就是当初最虚弱的长寿童鞋,也已经赶超了普通婴儿,小胖脸白里透红、红里透粉、粉里透着可爱。

    小个头长得也高,小胳膊小腿儿的都肉嘟嘟、圆滚滚的,萧南每每看了都忍不住高兴与骄傲——当初那个太医诊断可能长不大的小家伙,如今也变得肥壮可爱,世上还有什么事比把自己的孩子养得如此好而更让人高兴的吗?!

    至于原就健康的其它三个孩子,更是一只只滚圆可爱的小肥仔,虽长相不甚相同,但把四只放在一排,还是颇能赚人眼球的。

    所以,萧南闲暇时最喜欢做的事儿,就是给四胞胎换上统一的衣服,让他们一溜儿盘腿坐着,看着小家伙们或是装大人的沉思、或是挥舞胳膊哦哦叫、或是滴答着口水的傻乐、亦或是板着小脸装面瘫,都能让她笑得合不拢嘴,拍着巴掌挨个逗弄孩子。

    可以说,每天傍晚,暮食后的亲子时间,是萧南最欢乐、最幸福的时刻。

    只是,今天有些例外,外头的天色已经漆黑,四胞胎也如常的被乳母们抱到正堂,四只肉丸子早早的盘腿坐好,等着被亲娘‘调戏’。

    但,被调戏的人已经准备好了,调戏的‘坏阿娘’却不见人影。

    其它三只还好,各自玩着自己面前的一堆玩具,唯有三娘阿潇,她玩腻了那些镂金圆球、七巧板、小木马拖车等玩具,正盘着小胖腿,扭着小脑袋四处踅摸。

    也是小青倒霉,它想着已经到了家,警戒心也放松了,甚至它都没仔细看就准备着陆,结果,不小心的下场便是一头扎到了无聊得快要长毛的阿潇小盆友的身上。

    “咯咯~~”

    阿潇眯着眼睛笑得口水滴答,透明的液体直接流到了小青的身上,她嘴里还含糊不清的嘀咕:“胖鸟,肉肉,吃!”

    守在一旁的两个乳母闻言,嘴角齐齐抽搐,她们家三娘才多大呀,就已经有了吃货的潜质?

    每每见到一件新奇物件,阿潇小盆友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该物件的‘可食性’,而被阿潇紧紧箍住的鹦鹉,因这几年吃得好、又不大活动,长得也比普通的鹦鹉肥了点儿、大了点儿,摸上去,还颇有肉感。

    自打阿潇第一次摸到小青,她就心心念念一件事:把这只肥嘟嘟的吃掉,或烤、或炸、或清蒸……哧溜,香嫩的肉羹也好吃!

    小青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动物都有种天生的直觉,更不用说似小青这种常年待在桃源里的‘妖孽’了,它虽没有听懂小包子的童语,但小家伙眼中冒出来的渴望眼神,它、它还是明白其中涵义滴。

    呜呜,它是聪明绝世的小青郎君,它是主人的亲亲爱宠,它不是那群只知道长肉的傻菜鸟,不要吃它啦。

    小青的黑豆小眼里甚是冒出水光,偏又担心伤到小主人不敢用力挣扎,它只好咧开大嘴呼救:“主人,救命呀~~~”

    名义上在卧室休息、实则在桃源忙碌的萧南,听到外头的声音,不禁放下了手里的活计,侧着耳朵听着,随后听到自己女儿调戏小青的时候,她忍不住失笑出声。

    心里暗骂:该!谁让你这个懒骨头不听话,老娘好歹也养了你七八年,结果指使你干点儿事,你丫的就推三阻四,这会儿遭报应了吧?!

    最后,听到小青有些走调的呼救声,萧南这才一个闪念走出桃源,来到堂屋,大发善心的把小青从女儿手里解救出来。

    “呜呜,主人,您告诉小主人,小青的肉不好吃,”

    小青显然是被小吃货阿潇吓到了,窝在萧南的怀里装鹌鹑,语无伦次的哀求:“……小青还能做许多事,能帮主人许多忙,主人,您千万别把小青煮了给小主人吃呀~~”

    萧南忍着笑,借机训诫了小青一通,只把小青训得小脑袋耷拉着,浑身上下都充满一种叫做‘悔悟’的气息。

    当然,萧南还惯常大棒加胡萝卜的策略,见小青吃够了教训,稍晚些的时候,又把它带进了桃源里。

    一进桃源,小青并没有似往常一样丢开主人自己往里飞,而是有些诧异的看着四周繁忙的景象——呃,这是怎么了,那些吃油的大家伙怎么又动起来了?

    小青没有看错,萧南又把那些耕种机械弄了出来,她给自己制定了一个计划,那就是在最短时间内让桃源升到最高级,只要到了顶级,桃源便会脱离载体(即玉镯),到那时,就是那逻迩婆娑寐再诡异,她也不怕了。

    所以,现在她要让桃源升级、升级、升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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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章 另有妙用

    “主人,您怎么又把这些铁家伙弄出来了?”

    小青扑棱着翅膀,绕着比昨日出去时足足扩张了近一倍的田地飞了一圈,而后回到萧南身边,落在她的肩膀上,问道:“您不是说,呃,它们没有吃的了吗?”

    小青的心智约莫有十来岁的孩子般大小,它的记忆很好,主人将这些铁家伙收起来的时候,曾经用满是遗憾的语气说道:“唉,终于没有油了。”

    它在崔家混迹了好几年,也曾经在厨房等地方呆过,知道所谓‘油’是用来烹煮食物的。唔,插一句,那个满脸油光、肥肥胖胖的厨娘用‘油’做的菜很好吃哦,就连它也迷上了,经常摸进厨房偷嘴。

    因为吃过用‘油’烹煮的美食,小青知道了油是什么。然后又听说那些铁家伙也吃油,所以就自动的把那几个笨重的大家伙归为自己的同类。

    嗯,一定是这些铁家伙不乖,所以才被主人禁食。

    那啥,它也曾经被主人罚过哦,不过不是禁食,而是让它用嘴巴去种田。后来这些铁家伙来了,它才被主人大度的‘宽恕’了。

    上次主人将这些铁家伙收起来的时候,小青还曾经担心过,怕主人再想起让它种田,所以那段时间它格外听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这不,连听壁脚的活儿它也乖乖去做。

    如今看到铁家伙们又重新工作起来,小青别提多高兴了。

    萧南的心情也不错,她没想到真能从萧卉那儿弄来柴油!

    那日她去新市找萧卉帮忙,不过是被逻迩婆娑寐的猛然出现吓得一时没了主意,情急之下才想出来的法子——不想再次被逻迩婆娑寐算计,那就只能自己变强;若想自己变强,那就只能让桃源升级;若想让桃源升级,只能疯狂的耕种、养殖以赚取积分;而想要疯狂的耕种,只能借助现代化耕种机器;而想要那些机器运作起来,她只能去寻找能源,汽油OR柴油。

    萧南和萧卉有过好几次交易,经过几次的接触,两姊妹都有了默契。

    萧南猜测萧卉可能是位面商人,而萧卉则猜测萧南遇到了高人,有了高人指点,所以才会问她要了许多彼时没有、只有奇宝系统里才有的稀罕物。

    两姊妹相互猜疑,但也相互忌惮,所以,两人都没有点破。

    这次,萧南还是以学院的学生实验为借口,提出想请萧卉口中那位神奇的胡商寻找一种可以让铁家伙自动运转的材料。

    而萧卉呢,纳闷的同时,仍旧说了句‘试试看’,然后待没人的时候就去位面空间寻找。

    又刻意过了两日,萧卉才命人请来萧南,满脸自得的拎出一小桶柴油,问萧南要找的是不是这种材料。

    萧南打开塞子,闻到熟悉的柴油味儿,心下狂喜不已,不过,她还是强忍着激动的心情,不确定的说:“是学生们实验要用的,具体是不是,我也不清楚。这样,阿姊,我先命人带去学院让周老夫子看看,若是得用,再请阿姊帮我多弄些来。”

    然后,萧南也装模作样的去了趟学院,过了小半日,才命人去通知萧卉:此物可用,烦请阿姊再多买些来。价格不是问题,数量嘛,多多益善!

    收到回信,萧卉一脸‘我早就猜到是这样’的表情,心里更是无比确信,什么学院的学生用呀,分明就是萧南或是她身后的高人用。

    就像之前萧南从她手里换走的连珠铳,奇宝小厮告诉她,那是几百年后才会出现的一种武器,很先进,以大唐目前的情况,别说自己制造了,根本就无人会用。

    可萧南不但找到了会用的人,还大张旗鼓的带着学生一起研制如何制造。

    别看她只是个女子,但常年在新市呆着,各种新奇的八卦没少听。至少,积微学院的学生正在研制新式武器的消息,她还是听说了。

    而且听市井间的传言、描述,萧卉可以肯定,萧南的学院研制的武器,十之八九就是源自于自己提供的连珠铳。

    说心里话,当时萧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些愤怒又有些得意。

    愤怒的是,她觉得自己专有的东西被人堂而皇之的盗用并仿制了;

    而得意的是,这些稀罕物,就算萧南识得又如何,她还是要求助自己?!

    不过在京城呆的久了,自家与娘家、崔家的联系渐渐密切起来后,她才深切感受到‘权势’两字的真正涵义。

    在大唐,她有奇宝又如何?她能赚钱又如何?最最重要的是她手里有没有权利!

    偏偏这是她最欠缺的。

    撇开她的异宝,时下女子能依仗的无非是三个男人:父(或兄弟),夫和子。

    她的父兄,也是萧南的父兄,而且她的父亲明显更疼爱萧南;

    她夫君的官职虽不是萧南帮忙弄来的,但以后的升迁估计要求到萧南的夫君头上;

    而她的儿子,如今还在萧南的学院里上学,前程什么的更要靠着萧家或是萧南。

    形势比人强呀,饶是萧卉还有一丝想跟萧南比一比的心思,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她也只能偃旗息鼓。

    现在的她,只想全力、积极的配合萧南,好让姐妹间的感情更亲厚,以便自己和家人能在京城多几个靠山。

    所以,不管她心里如何猜测,对于萧南的要求,但凡是她力所能及就绝不推诿,至于探询萧南的秘密,然后抓她的把柄什么的,萧卉更是想都不敢想。

    听了小厮转达的话,萧卉暗暗叹了口气,爽快的点头:“嗯,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乔木,她的事儿我会亲自盯着,让那边尽快把货物运进京。”

    萧南这边呢,拿着萧卉给她的几桶样品进了桃源,直接交给几个留在桃源里的生化人,命他们尽快开垦荒地、耕种。

    这些生化人都是高智慧型的机器人,机器人操纵耕种机械,两者都不知道疲累,只要有可供燃烧的柴油,它们便能不停歇的耕种。

    而桃源随着等级的提升,作物成熟的速度越来越快,几乎是这边的荒地刚刚开垦完毕,那边熟地上耕种的作物就已经成熟了。

    待收割完熟地上的作物时,新开垦的荒地上的作物又到了可以收割的时间……

    如此反复循环,只短短一日的功夫,桃源的耕地就有一百余亩迅速增长为近两百亩。

    另外,萧南也没有忘了山林中的药材和动物。

    不过人手有限,萧南干脆自己挽袖子上阵,跟外头的玉簪吩咐了一声,自己便一头扎进了山林里,扛着个小药锄不停的采药,并同时洒下种子。

    许是人在巨大的危机面前能激发出最大的潜能吧。

    萧南重生这几年一直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连穿衣吃饭都有人服侍。就是在桃源里,她也只在最初的几个月间亲自耕种过。随后便有了耕牛,再随后,更是有了不知疲惫的生化人,那段时间,萧南进桃源只是巡视、享受。

    曾经,萧南以为自己过惯了舒适的日子,她很难再下地做农活,即便做了,估计做的也不好。

    但现在,头上悬着一柄名曰‘逻迩婆娑寐’的达摩克里斯之剑,萧南做起体力活竟丝毫都不觉得累。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升级、升级、升级……

    “主人,这么多粮食呀,哇哇,还有这么多好吃的果子?!”

    小青很是新奇的围着堆成小山的作物转圈圈,最后落在一堆刚刚采摘的苹果堆上,挑了个最大最红的果子,也不客气的直接下嘴,笃笃开啄。

    萧南将刚刚挖的药材堆放在作物旁边,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肩膀,方才闷头干活的时候没觉得,这会儿停下来了,反倒觉得累。

    听了小青的话,她也开始将目光从眼前的一座座小山掠过,呃,这应该算是升级的附赠吧,一下子多出几十上百吨的粮食和果蔬,这、这确实有些多。

    就是京城人民消费能力高,也不能一下子消化掉这么多东西吧。

    而且田里的耕种机还在轰隆隆的运转着,用不了几个时辰,又有一大批粮食收割完毕。

    唔,药材什么的倒还好说,正巧前些日子崔幼伯去西北的时候,将慈安草堂库存的药材几乎扫荡一空,她今日挖出来的这些,可以直接交给草堂的大夫炮制,然后入库备用。

    等等,西北?

    萧南用力一拍额头,她怎么把那边给忘了?

    西州、庭州两地被劫掠一空,朝廷正准备往那边运粮呢。

    另外,听公主阿娘说,圣人已经准备出兵了,一旦出兵,就需要大批的粮草。虽然这几年官仓储存了不少,但粮食这种东西,绝对没有嫌少的。

    对,萧南用力一拳击掌,就这么决定了,没准儿,这些粮食和果蔬还能让她再大赚一笔呢。

    萧南不知道的是,就在她拼命在桃源里耕种的时候,皇帝给公主府下了一道诏书,任命萧驸马为平西副总管,专门负责筹集、运送军需粮草。

    接了旨意,长公主和萧驸马夫妻相视良久:得,看来是上回平辽东时,萧驸马的‘军需官’干得太好了,这次新君让他重操旧业,继续负责督运粮草。

    别人不知道内情,这对夫妇却是心知肚明,上次萧驸马能顺利完成任务,更多的是靠着女儿介绍来的什么胡商,而这次呢,还有这样好的运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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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章 千里击凶

    “平西?看来这次圣人是真的下决心彻底解决西突厥的问题了!”

    萧驸马将诏书收起来,牵着长公主的手,夫妻两个来到一旁的茶室,一人一个蒲团,隔几盘膝对坐。

    萧驸马亲自烹茶,一边看着小红泥火炉上的小紫铜壶,一边低低的说道:“我猜这次圣人会出兵,但还是没想到竟会这么快?!”

    按照那群官员的秉性,不管什么事儿,决定前都要斗斗嘴,更不用说出兵平叛这种军国大事了,原本做决定的时候就需要慎重,遇到这种事儿,那些靠嘴皮子吃饭的文官,还不可劲儿的争执?!

    什么天朝上国当有大国风范,什么以德服人,什么先礼后兵,什么……全都是狗屁,向来优雅的世家子萧驸马萧老帅哥,一想起上次大朝会时某些文官的言论,他就忍不住爆个粗口!

    他可不是那种‘指马为虎’的废柴士族子弟,而是似谢安、谢玄那般上马能持剑制敌、下马能抚琴烹茶的真正世家子。

    萧驸马虽然一直都没有担任什么实缺,除了平辽东时做了个‘督粮官’,二十几年间也没有什么耀眼的政绩。但他的能力,连先帝都是赞不绝口的,否则当初也不会把最心爱的长女嫁给他。

    且萧驸马没有具体的官职,但他是驸马都尉,可以上朝,可以议政,甚至还能翻阅一些机密文书。再加上他的政治嗅觉极为敏锐,所以总能做出一些有预见性的决定。

    长公主与萧驸马夫妻三十年,自是知道自家夫君的能力,听了他的话,不由笑道:“王玄策一介文臣都能如此有血性、有胆气,大郎(指皇帝)乃堂堂天下之主,岂能容忍一个小小的贺鲁作乱?!”

    言下之意,也是认可了夫君的推测。当然,长公主这般笃定,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很了解自己的弟弟。

    皇帝初为君王,前头有英明神武的先帝,下头有德高望重的三朝元老,中间还有一群唧唧歪歪的文武百官,皇帝当然想做出一番成绩让全天下的人瞧瞧——他李承乾即使无法超越先帝,但也不会比先帝差太多。

    尤其是贺鲁这厮欺人太甚,先帝驾崩不足一年,他就敢劫掠大唐的州郡,摆明就是欺负新君初登基、没威望。

    这一点,连长公主都瞧出了,且也忍不住气恼,更不用说当事人皇帝陛下了。

    最近又有了王玄策的传奇故事,更让皇帝热血沸腾,是以,在争论不休的群臣面前,皇帝破天荒的异常强硬,并迅速做出决断——出兵、平叛!

    那些正吵得面红耳赤的官员们并不是一根筋的书呆子,他们见皇帝真生气了,纷纷住了口,且很知趣的默默赞同了皇帝的决议。

    不过,还是有一部分另有小心思的官员,比如驸马都尉柴令武,他虽是武将,但还是拿着文臣的说辞向皇帝建言:

    ‘那啥,皇帝呀,咱们大唐可是天朝上国、礼仪之邦,贺鲁小儿确实可恶,可咱们却不能似他那般小人呀。’

    ‘那啥,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先礼后兵,咱们出兵没问题,但是在出兵前还是应该派个使臣去见贺鲁,晓以大义,打仗终究不是好事,劳民伤财呀,若是贺鲁小儿能知错、且肯悔改,咱们便大度的宽恕他。若是贺鲁死不悔改,再正式开战不迟呀!’

    皇帝听了柴令武的话,一开始还有些不高兴,后来也觉得有理。对,贺鲁是个卑鄙小人,而他大唐皇帝却是个坦荡君子,岂可同他一般见识?

    于是,皇帝同意了柴令武的建议,在大军动身前,准备先选个使臣前往千泉。

    在皇帝琢磨人选的时候,柴令武又提了一句,说是贺鲁的幼妹阿史那嫣以及几个小郎、小娘子还在京中,他们大唐既是坦荡君子,就不该拿人家的家小做要挟,所以,柴令武建议使臣出发的时候,可以将这几个突厥小贵族们带上。

    柴令武担心皇帝多想,又补了一句,“有阿史那嫣等几人随行,也能表明陛下和朝廷的意思……另外,即便贺鲁死不认错,看在使臣一路护送阿史那嫣等人的份儿上,也不会乱来!”至少能保证使臣的安全呀。

    虽然自古讲究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但贺鲁是个奸诈之人,他若是知礼守规矩,也就不会作乱了!

    皇帝一想,觉得也有道理,本来他就没打算拿阿史那嫣一干人怎样,如果按照柴令武的建议去做,还更能彰显他的大度和心胸呢。

    只是,还不等皇帝选好出使西突厥的人选呢,礼宾院传来消息,说是阿史那嫣等几人、以及他们的随从全都失踪了。据派去寻找的人回来回禀,那一群突厥小勋贵们似是被人悄悄救走了!

    这下子,皇帝又怒了——阿史那嫣一行人上上下下至少三四十人,可这么多人一夜之间就消失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京城有西突厥的探子,且人数不少,而且在京城潜伏了不止一年两年了!

    否则,他们不可能无声无息的把人弄出京,还不留下丝毫的痕迹。

    嘭!

    皇帝一拳捶在小几上,贺鲁身怀不臣之心久矣!

    偏朝中还有那么多人抱有幻想,觉得能说服他投降?当然,皇帝潜意识里选择性的遗忘掉了自己也曾有过一瞬间类似的想法。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火速出兵,尽快把贺鲁捉到京城问罪!

    这次皇帝不止生气,而是直接怒了,跟几位老国公商量了一番,迅速定下平西总管大将军和副总管的人选,并定好出征的日期。

    如今已经腊月,并不是出征的好日子,但皇帝气很了,兼之陇右那边急需增援,所以哪怕再有一个月就过年了,大唐也要出兵。没办法呀,大唐人民要过春节,可人家突厥人不讲究什么过年不过年呀。在贺鲁看来,狠狠的抢唐人一笔,那就是过年了!

    而且崔幼伯又来信了,信上他详细跟皇帝阐述了一下他的看法:贺鲁似是喜欢上了‘游击战’,并不与陇右十八州的正规驻军正面接触,而是时不时的过来骚扰一下。驻军刚接到消息准备妥当疾行赶来,贺鲁部的人已经先撤走了,可城池已经被他们毁得差不多了,守城的戍卫也伤亡惨重!

    若驻军单单守着一个城池,也不现实,毕竟谁也不能精确的预料到贺鲁下一个偷袭的是哪里。大唐西侧的边境线很长,根本就防不胜防!

    如此反复几回,驻军被耍得团团转,延边的十几个城池却被祸害得不行,崔幼伯等几个刺史表示,朝廷若再不派大军来支援,贺鲁再来袭扰的话,就只能让州府的差役上城门迎敌了。

    所以,皇帝一挥袖子,麻利的表示:马上出兵,粮草、军械立刻准备妥当!

    至于遣使什么的,再也无人提起。

    朝廷上下似是都把消失的阿史那嫣等人给‘忘’了,但有个人却没有忘了她。

    “小青,你没听错?

    萧南坐在桃源的田埂上,面沉似水的听着小青的回禀,沾了些泥土的双手握得紧紧的,手背上数条青筋暴起。

    小青感受到主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怒气,虽然它知道主人不是生它的气,但它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下身子,乖乖的回道:“是,主人,我没听错,那个鼻孔朝天的女人就是这么说的。”

    为了表明自己没有听错,小青又学着那个女人的腔调,说了一遍:“……下个月是唐人的什么元宵节,到时候家家户户都会出来赏灯游乐,那个女人也会带着她的孩子出来玩儿,到时候,你寻几个伶俐些的闲人把她的儿女劫了来……就算她不出门,过年的时候,小孩子总要出门玩乐吧……还有,除了那个女人的孩子,你再把史晼那个贱人的孩子弄来……哼,她们两个让我出丑,我就拿她们的宝贝心肝儿出气。还是那句话,男的打断四肢丢去做乞丐,女的卖到青楼妓馆——”

    “住口,贱人,你敢算计我的孩儿,我要你的命!”

    萧南再也无法压抑胸中的怒意,腾地一声站起来,满脸杀气的冲出桃源。

    小青被吓了一跳,扑棱着翅膀连忙逃到一边。

    不得不说它的口技越来越厉害,模仿阿史那嫣的声音简直与原声一模一样。

    如果过去萧南还只是怀疑,那么此刻听了小青的转述,她百分百确定了,而她心中对阿史那嫣的恨意更是达到了顶点。

    人人都有逆鳞,萧南的逆鳞便是她的儿女们,为了孩子,她可以忍受所有的委屈,如今有人如此恶毒的算计她的孩子,她岂能不怒?

    而且,阿史那嫣不是头一回了,这次更过分,她连逃亡都不忘安排留在京里的探子谋害萧南的孩子。幸而萧南命小青去监视毕力术,否则她还不知道呢。

    虽然萧南没准备放过阿史那嫣,但现在,她恨不得立时杀了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冲出桃源,萧南一路杀进书房,从一处暗格里掏出一柄连珠铳,推上子弹,行至西窗前,望着远处的天际,萧南暗暗发狠:阿史那嫣,你以为逃出京城就万事大吉了,告诉你,没门!

    慢说你逃出了几十里,就是逃出了一千里、一万里,我也要找到你,然后亲手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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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兵临城下(一)

    其实,毕力术把阿史那嫣等人弄出京城并不容易,至少并不似朝廷或是萧南想象的那般简单。

    大唐终究是大唐,京城的城门也不是无人看守,戍卫城门的卫兵更不是瞎子或是纸扎的假人。

    慢说是三四十个突厥人一起出城了,就是三五个同行,卫兵都要拦下来查问一番,顺便检查检查他们的路引。

    阿史那嫣等人能安全、且没有引起官兵注意的情况下离开长安,毕力术居功至伟,除了他的聪明才智,还赔上了他在大唐十多年的人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成功的。

    在京郊某个偏远小县城里,毕力术长长的舒了口气,太不容易了,总算把这些小祖宗平安带出京城了,等到了傍晚,接应的人应该就到了,到时候,把人一交接,他就算完成任务了。

    说实话,毕力术是真不想再看到阿史那嫣了,这、这个熊娘们儿是在太讨人厌了。

    他们折损了那么兄弟,才好容易把她救出来,她不说声谢谢也就罢了,她一路上颐指气使把他们当最下等的奴隶使唤也就算了,可、可她总提一些难题为难大家,就有些过分了。

    毕力术很崇敬他们的可汗,但,对于可汗的这位妹妹,他实在生不出半分好感。说句不恭敬的话,这位小姑奶奶真不像阿史那家的人,别说跟可汗相比了,就是连京城那位已经改姓‘史’的史晼也比不上。

    至少,人家史晼不会给父兄惹麻烦呀!

    您再瞧瞧这位,这都什么时候了,她居然还提出这种要求——

    劫掠齐国夫人的儿女?

    诱拐史晼的儿子?

    难道这个熊娘们儿不知道他们现在是在跑路吗?!

    为了平安将她们护送出京,他们在大唐多年的经营险些毁于一旦呀!而她、而她不想着赶紧回千泉,却还在这里想着报复两个与她没有深仇大恨的人。

    ……毕力术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只能拼命的在心里祈祷,接应的那些人赶紧来吧,尽快把这些小祖宗弄走。

    估计老天爷太忙了,根本就没空搭理毕力术的祈祷,原本晚上该来接应的人,硬是拖到了第二日傍晚,只把毕力术急得不行。

    偏阿史那嫣时刻不忘她的‘大事’,临行前,再次叮嘱毕力术:“别忘了我交代你的事儿,最迟不能超过明年正月十五,否则、否则我定会让哥哥重重的罚你!”

    “……”毕力术长长吸了一口气,压下胸中的郁闷,用力点头,“属下明白!”

    就这样,阿史那嫣一行人被潜入中原的突厥密探接走了,当地的官府并未察觉。

    望着远去的人马,毕力术捉起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娘的,终于走了!

    暂且不说打马回京的毕力术,单说阿史那嫣一行人,乔装打扮的一路蒙混过去,不过二十几日的功夫,便赶到了距离鄯州不远的小县城。

    到了西边,虽还没有抵达西突厥的大本营,但贺鲁在陇右经营十几年,这里基本上可以算是阿史那家的地盘。

    再加上,最近贺鲁部时常袭扰大唐延边几十个城池,弄得唐军疲惫不堪却寻不到贺鲁的主力,很是狼狈。而贺鲁部数次得手,从可汗到部众都非常得意,隐隐生出一种‘大唐也不过如此’的念头。

    这使得重新整合的西突厥部很是张狂,觉得陇右十八州虽还在大唐治下,但跟自己的后花园没什么两样。

    阿史那嫣一群人也是这般想法,是以,刚刚抵达县城,阿史那嫣等人便重新换上了自己的民族服饰,并骑着骏马大摇大摆的在县城里溜达。

    时值正午,阿史那嫣等人寻到县城最大的食肆,准备用些饭食,顺便休息休息。

    县城里胡汉杂居,但如今贺鲁部与大唐决裂,县城里的胡人或是出城避难、或是闭门不出,即便出门的也都是躲躲闪闪,似阿史那嫣这般招摇过市的,还真是头一份儿。

    是以,当阿史那嫣来到食肆门前,甩蹬下马的时候,着实引来不少人的侧目。

    食肆二楼的某扇窗户后面,一个头戴羃离的绯衣女子,正透过直栅窗冷冷的看着楼下那个嚣张的身影。

    “你们动作快点儿,我都饿——”

    阿史那嫣忽然觉得脖颈一阵发寒,她咽下嘴里的抱怨,凭着直觉抬头望向二楼,“谁?谁在哪里?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说罢,阿史那嫣冲着身侧的一个护卫使了个眼色,那护卫会意,立刻丢下手里的缰绳,拔起身子,朝食肆冲去。

    二楼上,那绯衣女子见状,不由得‘咦’了一声,心道:这阿史那嫣的言行神情竟与在京城时不一样了呢,楼下的那个人根本就不像个没脑子的蛮横小贵女,反倒像个满眼算计的心机女,难道这才是她的本来面目?

    眯着眼睛想了想,绯衣女子才缓缓的点头:是了,若阿史那嫣真是个蠢笨鲁莽的娇蛮女,贺鲁也不会派她去京城。而且,至今大家也不知道阿史那嫣去京城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难道只为了游玩?开眼界?

    绯衣女子摇摇头,就算是游玩、开眼界,为何不前两年来,偏偏在其兄欲反唐的前一刻来京城?

    难道她们就不怕朝廷一怒之下扣押、甚至斩杀了阿史那嫣一群人?

    绯衣女子越想越觉得奇怪,缓缓将手上的武器掩在袖子里。原本她想一枪了结了阿史那嫣,但此刻,她改变主意了,她准备悄悄跟着他们,等到了无人之地,再伺机行事。

    没错,这绯衣女子不是旁人,而是借由空间来到此处的萧南。这半个多月来,萧南似是疯了一样在空间里耕种,经过十多天的努力,许久没有升级的空间终于升了一级,萧南顾不得高兴,立刻设置了新的坐标点,就是距离鄯州不足百里的一个小县城。

    今日,萧南原本只是想过来看看,顺便打听下鄯州以及阿史那嫣的消息,没想到竟直接遇到了阿史那嫣,没说的,既然遇到了,那就直接收拾了她。

    门外传来那护卫呼喝巡查的声音,萧南并不担心,她有桃源利器,就是被堵在门口也能瞬间回到京城。

    不过,这里终究是大唐的国土,还不等那护卫搜寻到萧南的房间,坊间的武侯便赶来了。阿史那嫣见惊动了地方,也不敢闹的太过分,命人塞了些银钱给那武侯,胡乱搪塞过去。

    一行人用过午饭,又在食肆里休息了半个时辰,这才启程。

    而萧南也悄悄的跟了过去。

    “胡洛,我怎么总觉得有人跟着咱们呢?”

    阿史那嫣坐在马上,眉头紧皱,她时不时的扭头往后看一看,但四周除了荒土坡就是漫天黄沙,根本就没有什么人影。可她的直觉却又时时提醒她有人尾随。

    胡洛勒住缰绳,回头看了一会儿,摇摇头:“没人呀,阿嫣,你是不是昨夜没休息好呀?”

    阿史那嫣双眉竖起,立着眼睛骂道:“你是说我脑子不清楚吗?哼,告诉你,我昨夜睡得很好,脑子也清楚的紧。分明就是有人跟踪——”

    不能怪她过于紧张,实在是她身上带着重要的东西,那可是她此行最大的收获呀,大兄那边正等着呢,决不能出任何纰漏!

    忽然,耳边传来‘嗖’的一声微响,阿史那嫣脖颈的汗毛统统竖了起来,不好,危险!

    阿史那嫣忙抽出挂在马背上的胡刀,但还是晚了一步,她只觉得后心一疼,似是有什么东西刺进了她的身体,再然后,嘭的一声闷响,她的后背绽开一大朵血花。

    “啊~~”

    “有刺客!”

    “来人呀,阿嫣受伤了!”

    阿史那嫣闭眼前,清晰的听到四周同伴们的尖叫声,以及马受惊后狂奔的马蹄声,再然后,她眼前一黑,一头栽到了马下。

    十几个护卫见状,忙抽刀聚拢过来,刀口向外,一边小心的移向阿史那嫣,一边寻找刺客。

    就在这时,嘭、嘭、嘭几声闷响,又有几人胸口中枪倒地身亡。

    这下子,阿史那嫣的小伙伴们都吓到了,下意识的策马逃离,再加上方才被惊马带走的一批人,一阵黄沙卷过,现场只剩下阿史那嫣等十余人的尸首。

    萧南闪身从桃源里出来,飞快的跑到阿史那嫣的尸体跟前,踢了踢,没动静,看来是死透了。

    她蹲下身子,仔细的翻拣着阿史那嫣身上的东西,在裘衣的衣襟处翻出一个裹得严实的布袋,萧南抽开布袋的抽绳,发现里面放着一封厚厚的书信和一只望远镜。

    “咦?这不是马球场的专用望远镜吗?”

    萧南发现望远镜的筒壁上刻着蜀王的印迹,她不由得暗暗吃惊:看来还真是小瞧阿史那嫣了,她只去了一趟马球场就把望远镜弄到了手,还真有几分手段!

    至于那信,萧南倒不急着看,直接丢进桃源里,继续搜检着。只可惜,她将阿史那嫣上上下下仔细翻了一个遍,再也没有找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算了,能杀了她就已经算是收获了,人不能太贪心呀!”

    萧南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后,又闪身进了桃源,直接逃离现场。她不知道,她的这个举动,险些给鄯州的百姓及崔幼伯带来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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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 兵临城下(二)

    回到桃源,萧南半刻也没有耽搁,飞快的摘下特制手套、羃离,脱下身上那件绯色的胡服、靴子,身上只剩下一套素白里衣。

    她将脱下来的一堆东西包裹好,然后堆到桃源的角落里,挖了个坑,将东西一股脑的丢到坑里,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烧完衣物,她又顺手将土填回去,用铁锨夯实。

    待做完这些,萧南才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得惊人,她单手抚着胸口,深深吸了口气,极力平复紊乱的心跳。

    缓步行至温泉池边,她也没有褪去里衣,头发也不解,便一头扎进了温泉里。

    小青蹲在树梢上,默默的看着主人有些怪异的行为,心里暗叹:啧啧,主人就是主人,泡温泉都这么有个性。

    萧南从温泉水里探出头来,伸手抹去脸上的水珠,然后游到池子的边缘处,扶着两侧的池壁缓缓坐下。

    她、她杀人了!

    萧南呆呆的望着摊平的双手,这时她才发觉,她的手其实一直都在颤抖。

    三世为人,前生她也曾不得已时伤害过某些人,但亲手杀人,且一杀就是好几个,今天还是头一遭。

    不过……萧南吐出胸中的浊气,表情异常坚定,她不后悔,尽管此刻她手上沾满了鲜血,她也不后悔。

    如果重来一遍,她依然会选择亲手干掉阿史那嫣。

    因为她断不容许有任何人伤害她的孩儿,孩子的父亲都不行,更不用说一个心思歹毒的陌生人了。

    萧南才不管阿史那嫣的本来面目是什么样子,但她可以确定的是,阿史那嫣是打定主意要她儿女的性命。

    如果说指使闲人那次可能是阿史那嫣一时气急,冲动下做出的决定,那么这一次呢,她都要逃出京城了,临行前还心心念念的要伤害她萧南的两个孩儿,足见她对自己的怨恨已经达到了顶点。

    留这样一个危险人物存活于世,不啻于埋了一个定时炸弹在身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爆炸了。

    还是那句话,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萧南绝不会准许有人有机会伤害她的孩子!

    所以,阿史那嫣必须死!自己哪怕为此背上人命因果,哪怕为此付出代价,萧南都无怨无悔。

    温热的泉水缓缓涌动,萧南纷乱的心绪也渐渐平稳下来,她再次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开始回想刚才之事可有什么漏洞。

    想了想,确定无人看到自己,且没有留下任何泄露自己身份的东西后,萧南这才放下心来。

    紧接着,萧南又想到,她还不能彻底放松,阿史那嫣一死,贺鲁定会有所行动,所以,她必须马上联系乌离,让他再‘弄’一批粮食给阿耶。

    另外,她还要再去军器监看看,让他们尽快把最新制作的火器运往西边……

    萧南解开头发,歪着头,一边清洗、揉搓着,一边整理着接下来要做的事儿。

    萧南预想到贺鲁会有所动静,但她怎么都没想到,贺鲁会如此暴怒,他竟越过边境线上的几个州郡,命手下副将率大军直扑鄯州——阿史那嫣死在距离鄯州几十里外的荒坡,怎么看都像是鄯州城里的戍卫干的。

    贺鲁要报仇,他更要找到妹妹应该带回来的几件重要东西,尤其是京中某位权贵给他写的心,决不能落在大唐官员的手里。

    否则,没能得到陇右十八州详细的情报是小,若是因此而连累了他好不容易拉拢的权贵就坏大了!

    而京里的某处豪宅上空,这日飞来一只鹞子,紧接着,男主人的书房里传出一声低低的咒骂:“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女人……崔肃纯?鄯州?该死、都该死……不行,决不能让你们有机会把消息传回京城!”

    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清楚,他根本就拦不下那消息,因为自家就用着萧氏鹞坊的鹞子传信,而崔肃纯是萧氏的夫君,他手里岂会没有上好的传信鹞子?!

    男子似困兽般在书房里转来转去,最后,他停在书案前,目光落在一整套御制的《括地志》、以及几份最新邸报上,脑中灵光一闪,终于有了主意。

    “来人,备马!”

    男子嘴里吆喝着,脚下也不停顿,大步流星的往外赶去,唔,他要先去平西总管程知节的府上,然后再去副总管萧驸马和苏定方家里转转,最后再去太极宫请命。

    若是不能拦下消息,那他就索性弄死崔幼伯一干人,到时候,没了人证,只有几张城防布局图根本不能说明什么!

    越想越觉得可行,男子的速度更快了,几乎是一阵风似的卷出了家门。

    望着男子狂奔而去的背影,门房里一个不起眼的小厮皱了皱眉头,悄悄的往内院溜去。

    这一些,萧南都不知道,她洗完澡,换了身干净的衣物,坐在桃源的竹屋里,拿起从阿史那嫣身上搜来的布袋,正欲仔细查看,忽听到外头有响动,她忙闪身出了桃源。

    “谁在说话?何事?”

    萧南一边用棉布巾子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扬声问道。

    “郡主,郡主,皇后殿下有旨意,宣您即刻进宫。”

    玉簪站在门外,低声的回禀着。

    萧南闻言,不知为何,她的心突突跳得厉害,极力压下胸中的慌乱,她忙道:“玉簪,你亲去招待天使,劳烦他们且等一等,另外,让雨水几个抬个熏笼进来,待我梳洗换装,再进宫!”

    “是,婢子明白,婢子这就去!”

    萧南经常接到宫里的宣召,是以玉簪和那些宣旨的小内侍也比较熟悉,闻听此言,便赶忙出去安抚天使,并命小丫鬟进去服侍主人。

    萧南虽不知道皇后为何宣她入宫,但心中那股抹不去的担忧让她有些心神不宁,为了以防万一,萧南又闪身进了桃源,联系到远在太仓岛的肖义,命他即可返回桃源。

    眨眼间,肖义从海岛瞬间转移回桃源,他躬身行礼:“主人,急着召唤属下,有何吩咐?”

    萧南也不知该如何表达,她自己还没弄清楚呢,又如何说得清楚?

    沉吟片刻,她斟酌着词句,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这样,你守着竹屋里看着笔记本上的桃源系统,一旦有什么异常,立即联系我!”

    随着桃源的不断升级,萧南对桃源的掌控力也越来越强,而肖义他们是属于她的生化人,在任何地方都要受她的控制,更不用说在桃源里了。

    萧南甚至不必进入桃源,单凭意念就可以跟桃源里的生化人沟通,并下达指令。

    “是,属下明白!”

    肖义面容依然刻板僵硬,用力点头。

    萧南仍不放心,又把小青揪了来,耳提面命的交代了一番,最后恐吓道:“如果这种小事儿你都办不来,那以后要么别进桃源,要么在里面给我种地!”

    小青眨巴着小眼睛,用力点点头,旋即耷拉下脑袋,心里万分委屈,呜呜,人家不要呆在外面啦,人家不要种地啦。

    交代完这些,萧南仍觉不够,正欲再吩咐些什么,忽听到外头有小丫鬟的声音,只好闪身出了桃源。

    在小丫鬟的服侍下,萧南烘干了头发,接着她想到,既然耽搁了时间,索性就做全套吧。

    她命人给她换上正式的礼衣,重新梳好发髻,插上数只金钿华钗,一切准备妥当,这才出来与天使会面。

    前来传旨的小内侍也不是头一次来崔家,彼此见了面,还寒暄了几句。

    最后,小内侍敛住笑容,双手放在身前,严肃的转述皇后的旨意。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皇后宣萧南进宫闲聊。

    小内侍宣完口谕,又堆起笑容,略带讨好的说道:“夫人,殿下和公主都等着您呢,您看?”

    “嗯,都是我的不是,耽搁了时间……说起来我也是长了记性,呵呵,‘前日’我进宫给殿下和公主请安的时候,头发也没洗、也没有着大礼衣,殿下宽厚并没有怪罪,可韦淑妃说得对,饶是一家亲戚也该注意礼仪,所以今日才——”

    嘴里说着试探的话,她心里的疑惑却越来越大,话说,皇后时常宣自己进宫,但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郑重。看来,宫里果然有事发生。

    萧南冲着玉簪使了个眼色,玉簪会意,给小内侍上茶的时候,顺手塞了个沉甸甸的荷包。

    小内侍动作娴熟的将荷包拢在袖子里,顺手捏了捏,唔,不错,物件儿不小,若是金银之物的话,少说值个几百贯。

    小内侍脸上的笑容真诚了几分,也就大方的回答了萧南的问题:“夫人太客气了,殿下和公主一直把您当挚亲看待呢,前日嘴上虽没说,可心里都向着您呢。今儿是老神仙进宫给皇太后诊脉,顺便去给皇后和三皇子看了看,皇后想着老神仙进宫一次不容易,索性也请老神仙给您瞧瞧——”

    “轰~~”

    萧南脑中一声闷响,她就知道,她就知道此次进宫定没什么好事儿,只是她做梦都没想到,逻迩婆娑寐竟这么快找寻到了自己。

    萧南才不信小内侍说的那些话,更不信是皇后主动提出让她去见老神棍,肯定是逻迩婆娑寐的主意!

    PS:一更。

第277章 兵临城下(三)

    萧南猜得没错,皇后这次宣她入宫确实不是出自本愿。因为萧南对于皇后而言,是个类似‘杀手锏’或曰‘福星’的存在,她并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许多改变是萧南带来的。

    更不想让人知道她能再次怀孕、并顺利产下三皇子,全是萧南的功劳。

    万一后宫某些女人知道了这些,有样学样的把她的福星抢走该怎么办?

    为了避免出现这样的情况,皇后宁肯别人说她小心眼,她也要把萧南藏得严严实实的。

    所以,当逻迩婆娑寐第一次提出想见见改变皇后命格的贵人时,皇后并没有答应。

    逻迩婆娑寐人老成精,见皇后委婉的拒绝了他,他便知道,自己方才的那些表现,并没有彻底震住皇后。为了更能表现他的神奇,他这才忍痛拿出最后一丸丹药进献给皇太后。

    果然,一看到皇太后安然苏醒,且身体有了康复的迹象,皇后立时便命人宣召逻迩婆娑寐。

    逻迩婆娑寐很得意,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奉诏,而是以‘为皇太后祈福念经,没时间’为借口,也在皇后面前摆了一回架子。

    高人嘛,都是有些怪癖的,再说他的理由正大光明,就是皇后也不敢说什么。

    皇后无奈,只得任由逻迩婆娑寐拿乔。

    足足过了半个月,他才命身边的小道童去跟皇后的内侍说,老神仙有时间了,还请殿下做好准备。

    皇后听了小内侍的回禀,当下便明白了那句‘做好准备’是个神马意思。思忖半日,皇后才下定决心,命人回复逻迩婆娑寐,说是已经做好了准备,下午请老神仙到承庆殿。

    接着,皇后又命心腹小内侍去崔家传旨。

    “……老神仙也在?”

    萧南深深吸了口气,语调中带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微颤。

    小内侍却误会了,还以为萧南是激动的,忙得意的笑道:“可不是……夫人想必也听说了,老神仙道法高超、医术也精湛,是以京中许多权爵人家都纷纷相邀。但老神仙不是凡人,并不喜世间俗事,除了隔几日进宫给皇太后诊脉、以及为圣人讲道外,就整日待在御赐的道观里,与京中几位得道真人研习道法……若不是咱们殿下诚心相邀,老神仙是不会轻易出道观的……”

    言下之意,您能有幸见到老神仙,绝对是托了皇后的福,您若想得到老神仙的指点,还不麻溜的跟着咱家进宫去?!

    “……”

    萧南心里藏着心事,并没有看到小内侍脸上的得意,她无奈的在心里默默叹息,事已至此,她也只好跟着进宫去了。至于见到逻迩婆娑寐后会有什么事,她也只能见机行事、见招拆招了!

    怀着忐忑的心情,萧南满脸沉重的跟着小内侍出了崔家,玉簪、雨水等贴身丫鬟随行。

    一行人来到宫城,进了皇城,下马车、换上肩舆,缓缓朝承庆殿走去。

    来到殿外的台阶下,小内侍跟萧南说了一句,便飞快的跑去通传。而萧南则抬头仰望高高的台阶,她不知道,台阶的那一端迎接她的将是什么:是重复上一世的悲剧,还是华丽逆袭、PK掉老神棍?!

    但很快,萧南又重新鼓足了勇气,强敌出现,且兵围她的城池,她决不能退让,决不!

    “殿下请夫人进来!”

    小内侍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一边侧着身子做恭请状,一边低声提醒,“老神仙已经到了,公主和三皇子也在!”

    萧南点点头,一旁的玉簪机灵,又悄悄塞了个荷包给小内侍。

    小内侍很满意,承庆殿里的内侍、宫女都知道,齐国夫人向来大方,去崔家出公差绝对是个好差事,一趟下来能得不少赏钱呢。当然,若是能说两句稍稍提点的话,那回报更是无比丰厚。

    小内侍一边引路,一边偷偷的在袖子里摩挲着那荷包,嗯,很轻、有沙沙声,想来不是金银之物,而是更值钱的‘飞钱’。只是不知这飞钱上的面值是多少,一百贯还是一千贯?!

    小内侍哈皮的猜着,态度愈发恭敬。

    “臣妾见过皇后殿下!”

    进了正殿,萧南躬身行礼。

    皇后抬手轻轻向上托了托,道:“呵呵,乔木无需多礼。来来,到本宫身边来坐!”

    说着,顺手指了指身侧的单榻,邀萧南入座。

    坐在另一侧的皎皎忙起身,来到萧南近旁,很是亲昵的挽着萧南的胳膊,笑道:“阿姊,请坐!”

    萧南硬扯出一抹笑,双眼却不自觉的在四周乱瞟,试图寻找老神棍的身影。

    但,偌大的正殿里,除了皇后母子三个、萧南以及几个宫女,并没有看到那个老道士。

    萧南心下狐疑,故作好奇的低声问着:“皎皎,不是说那位老神仙也来了吗?怎么不见人影?”

    皎皎左右看了看,也压低声音,道:“老神仙已经来了,他在偏殿坐着呢,说什么若是有缘人,他自会出来相见!”

    这番话说得很是‘官样儿’,可以称得上是方外之人拒绝的最佳答案。

    不过,逻迩婆娑寐这么做,却是有原因滴:

    其一,他已经猜到了奇宝在谁身上,至于怎么猜到萧南身上,也很简单,话说能帮皇后做这么多正常人力所不能达到的事儿,除了身怀奇宝的异人,谁又能做得到?

    猜到了谁身上藏着奇宝,逻迩婆娑寐却也不敢轻举妄动,人家既然是‘异人’了,想必也有不少手段,倘或一个不小心,他非但没能夺到异宝,反而被人制住,岂不是得不偿失?

    所以,逻迩婆娑寐才会想着藏在偏殿里,反正他可以感知灵气,只要发现了灵气的来源,他再及时想办法抢夺也不迟。

    其二,他还想在皇后面前再表现一下自己如何的‘厉害’——在看不到来人相貌的情况下,他还能辨认出皇后的‘贵人’是否到场,这是不是很神奇?

    逻迩婆娑寐好歹也活了这么多年岁,知道世俗之人的心思和忌惮,按照以往的经验,他只要稍稍展示一下他的‘神力’,那些人便会把他当神祗一样敬畏、信仰。

    皇后一旦成为他的信徒,他再想让她做些什么,比如威逼利诱那位‘贵人’把奇宝交出来,那绝对是不费吹灰之力。

    偏殿里,逻迩婆娑寐盘膝坐在蒲团上,他面前放着一个小巧精致的铜鼎,鼎里燃着火,白色的烟雾袅袅,淡淡的香味儿渐渐飘散开来。

    他闭目凝神,集中全部精神,努力的感知着。

    忽然,他眉头微蹙,紧接着,面露狂喜——

    来了,来了,就是那种感觉,纯净、通透的灵气,比药鼎还有浓郁的仙灵之气,终于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逻迩婆娑寐忙敛住心神,双手飞快的掐着手诀,嘴里念念有词,似是在念诵什么经文,又似是在启动什么咒语。

    他如此嘀咕了好一会儿,他面前药鼎上的铭文忽然亮了起来,疯狂的吸收着四周萦绕的灵气,一股股肉眼看不到的烟气齐齐涌向药鼎。

    清晰的感受到药鼎的变化,逻迩婆娑寐愈加兴奋:太好了,他的药鼎可以直接吸收到那奇宝的灵气。

    不过,很快的,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因为空气中弥散的灵气忽然消失了。

    猛地睁开眼睛,逻迩婆娑寐气急败坏的跳起来,四处转了转,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那人离开了?还是那件奇宝的灵气已经消失了?

    “老神仙,您有什么吩咐?”

    门外的小内侍听到偏殿里的动静,忙恭敬的低声询问。

    逻迩婆娑寐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沉声问道:“人已经来了吧?”

    小内侍吃了一惊,心里暗道:娘嗳,这、这老神仙真是神啦,隔这么老远,居然还能算出正殿里的事儿?!

    小内侍心里愈加敬畏,无比恭敬的回道:“好叫老神仙知道,齐国夫人刚刚进了偏殿!”

    逻迩婆娑寐点点头,人没走就好,他想过了,灵气之所以消失,要么是那件奇宝本身的缘故,要么是他离那人太远。

    不管是什么原因,他都必须亲去看看。

    “嗯,你去告诉皇后殿下一声,就说有缘人到了,贫道想为她算上一挂!”

    “是!”小内侍连忙应声,飞快的跑去正殿回禀。

    不多会儿,小内侍又满头大汗的跑了回来,气息微喘的恭请老神仙去正殿。

    逻迩婆娑寐命贴身的两个小童抬起药鼎,自己一甩衣袖,缓步走向正殿。

    走着走着,他脚下一顿:“咦?又有灵气了!”他果然没有猜错,只要他距离那人再近些,想必能吸收到更多的灵力!

    思及此,他的速度加快了不少,如不是为了维持他‘老神仙’的神秘形象,他恨不能飞奔过去。

    而坐在正殿里的萧南,心慌的感觉愈加强烈,尤其是方才,似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她的身体里抽离出来,她的身体虽没有什么异常,但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等等,又来了,那股不舒服的感觉又来了!

    萧南心中警铃大振,而就在此刻,桃源里的肖义传来讯息,“主人,桃源的系统出现异常,有人试图破坏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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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章 桃源剧变

    果然!

    萧南听到这个消息,心中的恐慌反倒削减了许多,就像是终于等到了楼上的第二只靴子,她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另外,相较于前世,这次逻迩婆娑寐出手,她的桃源至少有了预警,并没有像上一次那样毫无征兆的消失。

    稳住心神,萧南用意念询问肖义:“哦?系统都有什么显示?”

    肖义有些死板的声音在萧南的脑海里响起,“笔记本的屏幕上出现一个很大的红色‘!’,另外还有一行提示字幕,其它的就没有了!”

    萧南尤不放心,又悄悄跟小青联系了一下,依然用意念问道:“……肖义说的可都属实?”

    人心难测,虽然肖义是绝对受控制的生化人,但控制生化人的中控台等设施全都在竹屋里,肖义又是高智慧的生化人,不但在外型上与人类一样,同时也具备人类的思维,万一在他的字典中也有‘趁虚而入’这个词儿,趁机背叛主人,那可就不怎么美妙了!

    小青乖乖的回话道:“都是真的。”语气中隐约带着几分得意,嘿嘿,天下之大,会说话的鹦鹉不在少数,可识字的鹦鹉不多见吧?!

    “嗯,很好,继续待在桃源里,有什么情况,立刻跟我汇报!”

    萧南很满意,暗自点点头,表面上仍跟皇后、皎皎随意的聊天。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回禀,道:“殿下,逻迩婆娑寐到了!”

    皇后迭声道:“快快有请!”

    不多会儿,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走了进来,他的气色极好,这般大的年纪了,面庞竟似孩童般红润,再看他衣袂飘飘的样子,还真有几分得道高人的老神仙架势。

    哼,什么老神仙,老神棍一个!

    萧南暗暗在心里吐槽,不过,脸上却不带分毫,故意装出一副好奇的样子,上下打量着单手行礼的逻迩婆娑寐。

    一旁的皎皎跟她小声的咬耳朵:“阿姊,你看,他就是那位老神仙,皇太后的病也是他治好的呢!”

    萧南也配合的用八卦兮兮的口吻道:“哦?他的医术这般好?”

    说起来也蛮郁闷的,自己那向来无往不利的玉露对皇太后的病都无效,偏这个老神棍的丹药就起作用了。萧南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她必须实话实话:逻迩婆娑寐在某些方面确实有一套。

    皎皎听出萧南话语里的好奇,忙笑着回道:“也不是,老神仙并不是医生,而是得道的高人,除了道法精湛外,他最擅长炼丹,皇太后就是吃了他的丹药才苏醒的呢。”

    萧南点点头,这事儿她上辈子就知道了,老神棍也因为救了皇太后被皇帝尊为真人,在长安混得风生水起。

    姐妹两个窃窃私语的时候,那边已经见礼完毕,皇后也似才想起萧南,很是随意的跟逻迩婆娑寐介绍:“对了,这位是齐国夫人,长乐长公主爱女,鄯州刺史崔肃纯的娘子!”

    接着,皇后又一指白发老者,对萧南说:“乔木,这位是天竺来的逻迩婆娑寐,想必你也听说他的名声了,是位道法高超的老神仙。”

    萧南直起身子,微微颔首权作行礼,“老神仙之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老人家果然鹤发童颜、气度非凡,确实是位仙风道骨的高人呀。”

    逻迩婆娑寐却是嘴角抽搐,暗自吐槽道:既然久闻道爷我的威名,为何连个正经的礼都不行?就是那些王妃、长公主见了咱,也要恭敬的起身相迎呢,哪像你,大喇喇的坐在那里?!

    皇后也觉得萧南有些托大了,冲着皎皎使了个眼色,让她‘提醒’萧南一番。

    皎皎会意,正欲附在萧南的耳边低语两句,不想低头却看到表姐的脸色变得煞白,貌似很不舒服的样子,她忙关切的问道:“阿姊,您怎么了?”

    萧南却没有时间回应她,此刻,她正努力跟桃源里的肖义和小青联系。

    原来,就在逻迩婆娑寐以及他的小道童进来后,肖义便忽然用意念跟萧南说话:“主人,系统又有提示了,说有一股强大的外力,再次攻击桃源系统。”

    萧南一怔,目光落在逻迩婆娑寐身上,可她并没有看到这个老神棍有什么动作呀,他只是规矩的坐在皇后的下首,两个小道童也只是将一个冒着烟气的小巧药鼎放在老神棍的座前。

    除此之外,主仆三个连个多余的手势都没有、连句旁的话都没说,桃源怎么就又被人攻击了呢?!

    等等,不对,那老神棍的嘴唇一张一翕,似是在低声的说着什么。

    萧南忙凝神去听,不想,她向来非凡的耳力,在老神棍跟前失了灵,她根本就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她又不会什么读唇术,是以,萧南急得抓耳挠腮,却半点办法都没有。

    唉,这个老神棍,不知道又在搞什么鬼,难道他在念什么咒语?

    萧南的思维有些发散,胡乱的猜测着。

    这时,肖义又说话了:“主人,系统又有提示了,说发现一丝莫名的能量源,可以吸收!”

    什么?能量源?

    萧南脑子里问号满天飞,刚才不是还提示说有外力攻击系统吗,这会儿怎么又发现可以吸收的能量源?

    肖义却不管萧南在想什么,继续如实的回禀:“系统询问,是否吸收?”

    一旁的小青连忙补充,叽里呱啦的喊道:“主人,有两个选择,是或者否。”

    靠,我当然知道有两个选项,人家已经问了‘是否’当然会给你两个不同的选择项呀。

    可问题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能随便吃吗?馅儿里有毒咋办?

    更何况,面前坐着个别有用心的老神棍,万一这是他的阴谋,自己若是轻易信了,岂不会上当吃亏?

    肖义再次提醒:“主人,是否吸收?!”

    “主人,那股外力正加大攻击力度!”

    “主人,是否吸收,三十秒倒计时开始~~”

    “主人,攻击力增强,系统出现短暂紊乱!”

    “主人,倒计时还有十秒~~”

    肖义那如人工合成音一般的嗓音,不时的在萧南脑海中回荡。

    随着一句紧似一句的提示音,萧南的心拧成一团,她再也无法保持面部的淡然,脸色变得惨白,额头上也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只把身侧的皎皎担心的不行,她一边拉扯着萧南的袖子轻轻摇晃着,一边低声呼唤:“阿姊,阿姊,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召太医?”

    在皎皎又是摇晃、又是呼唤的折腾下,萧南终于抓住一丝理智,她目光掠过斜对面的逻迩婆娑寐,意外的发现,这个老神棍的脸色很差,盘膝而坐的身子甚至有些微的摇晃。

    萧南似是明白了什么,可她又不敢确定。

    这时,肖义已经冷冰冰的吐出一个数字:“五,四,三~~”

    萧南不再犹豫,决定赌一把,她赶在肖义吐出那个‘一’字前喊道:“吸收!”

    “是,吸收!”

    肖义没有丝毫犹豫,几乎是萧南喊出那个词的瞬间点下按钮。

    “轰~~”

    萧南看不到桃源的场景,也不知道中控台的显示器是个什么状态,但此刻,她有种错觉,觉得此时的桃源仿佛化身‘吸尘器’,正开足马力的吸收着什么。

    紧接着,一股股强有力的气息瞬间涌入她的身体,她虽看不到那些气息,但却能清晰的感觉到,一股股纯净、清新的气息正顺着她的经络、血管乃至周身的细胞流淌,最后汇聚到她的手腕上。

    哦不,确切的说,是汇聚到她手腕上的玉镯上。

    萧南觉得那只玉镯渐渐变得温热起来,最后竟有些烫手,就在她险些撑不住要把镯子甩出去的当儿,玉镯又渐渐恢复了沁凉温润。

    萧南悄悄舒了口气,但还不等她这口气吐完,肖义的声音再次响起,“主人,桃源里地震了,整个空间都在剧烈的摇晃!”

    小青也在慌乱的呼救:“主人,救命,竹屋快要塌了,外头的山林要陷下去了~”

    其实,不用他们呼喊,萧南也感觉到了,她脑海中甚至浮现出一副山摇地动、房倒屋塌的天灾场景。

    她、她赌输了?

    桃源要再次消失?

    脑海中,小青还在咋呼,“主人,救命呀,您快救小青出去呀!”

    萧南猛地咬了下舌尖,剧烈的疼痛让清醒过来,她极力稳住心神,问肖义:“坐标点还在吗?”

    肖义语气依然冷静,仿佛感觉不到脚下地板的剧烈摇晃,一板一眼的回道:“在!”

    “啊~主人,救命~~”小青的语气陡然高了八度,很显然,它已经被眼前的场景吓得失去了理智。

    萧南不敢再耽搁,忙下指令,吩咐肖义带着小青立刻通过坐标点逃往太仓岛。

    肖义动作很快,萧南的话音方落,他就一把抓住扑棱着翅膀四处奔逃的小青,一人一鸟瞬间在桃源消失。

    就在它们刚刚消失的那一刻,桃源的竹屋塌了,田地里的作物瞬间枯萎,山林中的飞禽走兽瞬间倒毙……前一刻还生机盎然、充满灵气的桃源,仿佛被瞬间抽去了所有生机、灵力,呼吸间变成了一片暗黑的死寂!

    这一切,萧南都没有看到。

    不过,她已经感觉到了桃源的巨大变故,因为,她的意识再也无法探进桃源,她甚至感觉不到桃源的存在!

    PS:呃,这两章写得貌似有些玄幻,那啥,这只是为了情节的推进,并不是本文的侧重点,那啥,咱还是以家长里短为主哈。

    PPS:谢谢阿媚妹儿亲的小粉红,谢谢亲们的支持!

第279章 失落

    桃源消失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萧南的心底一片冰凉,她甚至感觉到了莫名的恐惧和绝望。

    虽然,她上辈子的悲剧并不完全是因桃源消失而造成的,但如果她的桃源依然存在,她绝不会惨死在慈恩寺。

    有时候,当萧南回想前生的时候,她禁不住生出一种错觉:桃源在,她在;桃源消失,她、她的生命也跟着流失!

    哪怕近两年她对桃源的依赖越来越小,她也从未想过失去这个上天的恩赐。

    如今再次感觉不到桃源的存在,萧南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若不是身边有皎皎不时的呼唤,提醒她此时的处境,萧南险些失态。

    不过,她的情绪虽没有彻底失控,但也相差不远,至少她的五官已经扭曲,整个人都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阿姊、阿姊~”

    皎皎真的吓坏了,她认识萧南也有两年了,这还是她头一回看到表姐如此痛苦的样子。

    情急之下,皎皎也顾不得太多,忙扭头对正座上的皇后道:“阿娘,阿姊似是有什么不适,要不要宣太医给她瞧瞧?”

    萧南终于抓住一丝理智,拉住皎皎的手,挤出一抹虚弱的表情,摇头:“我没事儿,就是、就是不知怎么了,忽然觉得一阵心悸,仿佛有什么事儿发生一般。”

    萧南一时想不出更好的理由,情急之下,胡乱扯出一番貌似有理、实则借口的废话。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这番话反倒让皇后和皎皎相信了。

    倒不是这对母女太好骗,实在是事有巧合,萧南的夫君崔幼伯就在鄯州,而那里烽烟四起,依着贺鲁的游击战术,谁也不敢保证这个疯子不会去劫掠鄯州。

    而萧南好端端的忽然觉得心绪不宁,许是太担心夫君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崔幼伯那边真有什么动静,人家小夫妻感情深,有心灵感应罢了。

    不管出于那种可能,在皇后和皎皎眼中,萧南的一时失态倒也不算失礼,反而是‘惦记夫君的好妻子’的表现,真不愧是贤妻啊!

    皎皎又是敬佩又是同情的劝道:“阿姊,我知道你心忧表姐夫,但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才是!你就是不为自己,也要为几个孩子着想呀!”

    萧南一怔,她身体不舒服关崔幼伯毛事呀。

    “嘭~~”

    就在她愣神的当儿,正殿里忽然响起一声闷响。

    正欲跟萧南说话的皇后、萧南以及皎皎,三人齐齐循声望去,这才发现,她们竟忘了老神仙的存在。而那声闷响,正是逻迩婆娑寐面前的药鼎炸裂的声音。

    “老——”

    皇后满脸惊疑,正欲开口询问,只是她才吐了一个字,就瞪大了眼睛。

    因为,方才还满面红光、仙风道骨的老神仙,此刻变得脸色煞白、满头大汗,盘膝而坐的身子剧烈的摇晃着,忽然嘴一张,呕出一口鲜血。

    萧南也愣住了,难道事情真如她刚才猜测的那般,老神棍与自己一样身上也藏着什么宝贝,这件宝贝可以感觉到桃源的存在。

    唔,形象一点说,或许桃源有什么灵气,老神棍的宝贝可以探测得到。

    至于刚才系统出现的异常,则是那宝贝与桃源争夺灵气?或是相互吸收?

    而那个宝贝,就是眼前炸裂的药鼎?

    只可惜在灵气争夺的过程中,老神棍的药鼎没有抢过桃源,所以药鼎炸了?

    亦如前世她的玉镯碎裂一般?

    如果这么想的话,前世的许多问题便有了答案。

    想到这种可能,再看看裂成渣渣的药鼎、以及老神棍嘴角的血渍,萧南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暗爽到无以复加——该,让你贪心,让你企图抢夺我的桃源,如今落得被桃源反吞噬的下场,呕一口血都算便宜你了,哼,这次你的宝贝也报销了,看你以后靠什么装神弄鬼!

    许是听到了萧南的‘心声’,逻迩婆娑寐狠狠的盯着她,目光中满是怨毒与仇恨,如果不是他此时没有什么力气,估计他都要扑上来掐着她的脖子大喊:“还我药鼎,该死的,你把药鼎还给我!”

    其实他也动了,只是力不从心,人还没有站起来就一头栽倒在地上。

    “老神仙?”

    “真人~~”

    “来人呀,宣太医~~”

    “……”该!

    逻迩婆娑寐昏死过去,大殿里乱作一团。

    皇后尤甚,她好容易下定决心把两边人马请过来,没想到竟出了这样的意外。没错,在皇后看来,这绝对是意外——老神仙的药鼎竟然炸膛了!

    她绝对没有想到,在她的面前,逻迩婆娑寐和萧南已经隔空狠狠PK了一番,且分出了胜负,一个惨败,一个险胜,两方皆有损伤。

    不多会儿,太医来了,诊了脉,说逻迩婆娑寐是气血不足,需要调养。

    萧南心里暗爽,吐了那么一大口血,他能不‘血亏’嘛!

    又听太医说让病人静养,萧南忙适时的提出,‘既然老神仙都病了,那她就不打扰人家的休息了,殿下若是没有什么吩咐,她就先回去了。’

    皇后又是惊疑又是忙乱,一时也顾不上萧南,再说了,本来今日叫萧南来,便是想让老神仙给萧南算一卦,如今人家都昏死过去了,还算个毛呀。于是,皇后随意的摆摆手,让萧南回去。

    皎皎见状,觉得有些轻慢萧南,便笑着说,“阿姊,我送你!”

    她一边说着,一边亲昵的挽着萧南的胳膊,姐妹俩相携出了承庆殿。

    路上,皎皎婉转的表达了一下歉意,直说圣人很看重老神仙,如今人家在承庆殿出了事儿,皇后难免要背上责任,一时有所怠慢,还望萧南能体谅。

    萧南忙笑着说不敢,接着她还体贴的帮皇后找借口,道:“老神仙毕竟二百余岁了,人一旦上了年纪,总要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呵呵,说句不恭敬的话,大家虽尊称他一句老神仙,可他终究还是凡人之体呀。殿下也无需太过忧心……今日之事,你我都看在眼里,这原是意外,并不与殿下有甚关系。”

    皎皎连连点头,她这么说,也是希望萧南能表个态。如若真有人借此生事,也好请萧南做个人证呢。

    从宫里出来,上了马车,萧南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她闭上眼睛,集中全部精神,试图再次与桃源联系。

    但,很可惜,她依然什么都感应不到,桃源,就似彻底封闭一般,她寻不到打开的入口。

    手轻轻抚上腕子上的玉镯,萧南不住的摩挲着,心里默默祈祷:拜托,千万不要消失呀,千万不要!

    皇城距离崔家很近,这会儿路上的马车、行人也不多,所以萧南一行人一路通畅的回到家,其间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

    但萧南仍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心仿佛搁在油锅里,滋啦滋啦,很是煎熬。

    好容易回到葳蕤院,萧南什么也顾不上,丢下一句:“我去寝室,你们谁都不要跟进来!玉簪在门口守着!”

    玉簪不知出了什么事儿,但看萧南的脸色很差,她忙点头称是。

    关上房门,萧南连衣服都没换,就启动意念,想进入桃源。

    但,场景并没有发生改变!

    萧南不死心,这次,她单手握住玉镯,闭上眼睛,凝神努力去‘想’,心里更是不住的默念:让我进去,我要进桃源,拜托,让我进去!

    好一会儿,她才满心期待的睁开眼睛,入眼的还是熟悉的寝室!

    噗通~

    萧南脚下一软,直接坐在地上,她表情有些木然,眼里唯一的神情就是失望。

    她进不去了!

    桃源真的消失了!

    怎么可以这样,她明明PK掉了老神棍,她明明只是吸收了一点儿灵力,桃源怎么就消失了呢?

    呜呜,她就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即便有,那馅里也是有毒的!

    萧南呆呆的坐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一直到天色渐晚,宵禁的鼓声响起,她仍是一动不动。

    又过了半个时辰,到了暮食的时间,萧南依然没有动静。

    守在门口的玉簪有些担心了,主人进去都有一个半时辰了,居然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这会儿都到晚上了,四下里灯火辉煌,唯有主人的寝室里一片漆黑。

    “郡主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比如昏倒在房间里?

    或是被人挟持?

    玉簪开始胡思乱想,这时,外头的小丫鬟踮着脚尖进来,小声询问:“玉簪姐姐,厨房派人来问,要不要摆饭?!”

    玉簪抬头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思忖片刻,最后咬了咬嘴唇,壮着胆子低声询问:“郡主,郡主,时辰不早了,奴婢进去伺候您洗漱、更衣?”

    良久,屋子里才传出一声有气无力的回应:“嗯,进来吧!”

    “是!”

    玉簪赶忙起身,结果,她跪坐得时间太久了,双腿都有些麻了,还是身边的小丫鬟机灵,一把扶住她。

    玉簪抓着小丫鬟的胳膊撑着身子,用力跺了跺脚,然后才推门进去。

    寝室里,萧南已经从地上爬起来,神情很是落寞,刚刚玉簪提醒她‘洗漱’的时候,她第一个反应就是去桃源泡温泉。紧接着,她立刻想起桃源消失了!

    唉,没有桃源,真是各种不习惯呀,这还不到半日呢,萧南无法想象,以后没有桃源的日子她该如何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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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释然

    夫人的心情很不好,大家小心!

    葳蕤院的奴婢们相互传递着这样一个信息,做事的时候也都加倍注意,唯恐哪里做得不好,惹得夫人更加恼怒,进而迁怒自己。

    就是玉簪行动间也分外谨慎,表情严肃得仿佛在参加追悼会。

    一时间,正堂里异常安静,夸张点儿说,四周的空气都凝固起来,除了熏笼里噼里啪啦的炭火声,偌大的厅堂里竟没有半点声响。

    萧南还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并没有发现身边的异常,她似幽魂一样,默默的飘进堂屋,走到主位前,默默的坐下,然后抬眼看了看玉簪,示意摆饭。

    玉簪会意,扭过头,无声的吩咐小丫鬟们抬食案、摆饭菜。

    片刻后,几个小丫鬟鱼贯而入,麻利的将食案、饭菜摆好,玉簪则忙亲手奉上干净的银制餐具。

    萧南拿起银箸,正欲吃饭,忽然发觉少了些什么,问了句:“孩子们呢?”

    她这是在问四胞胎,自从四个小包子过了周岁,她便有意识的让孩子们跟着她们一起用饭。

    小家伙们虽然还不能吃正常的饭菜,但按照萧南的吩咐,堂屋里依然要摆上他们的食案,而他们的乳母则各自抱着自家的小主人坐在食案后,给他们喂食一些果泥或是牛乳。

    小家伙们年纪还小,暂时不能领会母亲此举的用意。

    不过,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用饭的时候,大家虽都不说话,但那种温馨的气氛还是蛮好的。

    在这样的气氛中,就连最有个性的长寿小盆友,也不再一脸便秘的面瘫样儿,而是咧着小嘴露出一颗米粒小牙牙,乖巧的任由乳母喂食。

    且随着四胞胎年岁的渐长,他们的小肉手能抓住银匙的时候,萧南便不许乳母服侍,而是手把手教孩子们自己用饭。

    让萧南很欣慰的是,小家伙们或许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但本质还是很乖、很听话的,至少在教他们自己吃饭的时候,小家伙们对于‘无人伺候’、‘自己动手’的情况,并没有什么不满,而是很欢乐的予以配合。

    当然,若是他们每次吃饭的时候,没有弄得满食案都是汤汤水水、没有像小猪仔一样吃得叮当作响就更美妙了。

    起初崔幼伯见了还有些不理解,觉得萧南这样做,既为难了孩子,还、还很不雅,颇为挑战崔氏用餐礼仪。

    不过,他们夫妇早就说好的,两人都有教导儿女的责任和权利,且每当某位家长训导孩子的时候,另一位倘或有什么异议,也不得当着孩子的面儿纠正。

    有什么问题,夫妻两个私下里谈,在孩子面前,双方要给彼此必要的尊重。

    那日饭后,崔幼伯和萧南就寝前,崔幼伯就指出了这一点,只可惜萧南在这件事上很坚持,崔幼伯争辩不过,只得作罢。

    但随后一段时间,崔幼伯发现,小家伙们的动手能力越来越好,别看一个个的还不到两周岁,但已经能有模有样的拿着汤匙用饭了。

    四胞胎中年龄最大的长泰甚至还想学父亲的样子,只可惜他的小胖腿儿还没有足够的力气支撑他跪坐。

    不过,孩子有这个积极的态度,崔幼伯这做父亲的还是很高兴的。

    至此崔幼伯才渐渐体会萧南当初的用心,他也很积极的配合妻子——所谓教养孩子,一是具体的言语规定,第二则是日常生活的潜移默化。

    崔幼伯走了后,萧南依然保持着这个习惯。

    今天忽然发现堂屋里竟没有小家伙们叮叮当当的吃饭声,萧南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玉簪躬身行礼,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了个不怎么相关的答案:“郡主,现在已经戌初三刻了!”

    萧南愣了下,旋即想到,她规定暮食时间为酉正(18:00),还规定四胞胎的就寝时间为戌末(1:00),现在已经19:45,按照她的时间表,孩子们应该正在洗澡,然后准备去睡觉了。

    靠之,刚才她光顾着发呆,竟忘了时间。

    她是大人,晚一会儿吃饭也不会有什么,但孩子们、尤其是养成良好作息的孩子们,自是不能忍受饥饿,而乳母们不敢饿到小主子们,所以到了正点儿,她们就悄悄的服侍孩子们用饭了。

    “都这么晚了,你也不叫我一声?!”

    萧南有些不满,说完这话,她又想起,自己进门前貌似特意交代不许人打扰。

    想到这里,萧南有些讪讪,不等玉簪跪下请罪,摆了摆手:“罢了罢了,这事儿不怪你,是我想事情忘了时间。”

    唉,待会儿吃完饭再去看看孩子们吧,算起来,今天一天都没有跟孩子们好好说说话呢。

    骤然失去桃源,且有可能失去太仓、东仓等小岛,以及十来个能干的生化人……萧南心疼的同时,衍生出各种不适应,尤其是她的心理上,似是被蒙上了一层阴影,总担心有什么不好的事儿发生。

    心里藏着事儿,接下来几天里,萧南的情绪一直不高,以至于崔家都笼罩着一股令人压抑的低气压。

    又到了学院的休沐日,灵犀和长生姐弟两个回来了。

    虽然学院就在崔家隔壁,虽然两姐弟是萧校长的儿女,但他们还是非常严格的遵循着校规,在学院寄宿,回家的时候,也是搭乘学院的校车。哪怕前后距离不超过二里地。

    回到家中,姐弟俩发现母亲不在,他们对视一眼,开始各自忙碌起来:

    灵犀习惯性的找来玉簪,询问家中事务,尤其是母亲和弟妹们的情况。

    灵犀不是第一次这般行事了,玉簪很是迟疑。

    其实吧,萧南早就知道灵犀在背后的小动作,不过她并不生气,反而很高兴,因为这表明女儿长大了,知道关心、心疼母亲了,所以萧南就悄悄暗示玉簪,每当灵犀询问的时候,可以适当的说一些不甚机密的琐事。

    但这次不同,玉簪也不确定这话她该不该说,灵犀看出她的犹豫,追问再三,玉簪也担心萧南,便吞吞吐吐的说:“好叫大娘知道,夫人这几日……”

    另一边,长生已经找来崔管家,细细的打听家中的事务。

    崔管家不能进内宅,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知道内宅之事,这几日,下头的奴婢们早就议论开了,说什么‘夫人心情不好定是心忧郎君’,又悄悄议论,‘郎君那边不会真的打起仗来吧’。

    各种靠谱的、不靠谱的流言满天飞,崔管家勒令大家禁言的同时,心里也忍不住祈祷:崔氏的列祖列宗们,定要保佑阿郎平安归来呀!

    对于夫人的近况,崔管家很担心,也希望有人能劝慰、安抚一二。

    说句心里话,在崔管家看来,萧南算得上出色的主母,如今主人不在,若主母再有什么不妥,荣寿堂才真是要出事了呢。

    这会儿听到小主人询问,他没有隐瞒,将自己听到的全都告诉了长生。

    各自打听完消息,姐弟两个在葳蕤院的堂屋碰头,相互交换了下情报,商量一番后决定,待母亲回来,他们定要好好安慰母亲。

    这些,萧南并不知道,此刻她刚去给皇太后请了安,正坐着肩舆准备出宫。

    路过两仪殿的时候,萧南无意间往东侧的立政殿瞥了一眼。那里是皇帝处理朝政的地方,时常有官员经过。萧南的目光扫过去时,正好看到一个身着甲胄的年轻卫官走了出来。

    萧南只觉得眼熟,似是在哪里见过那人。

    就在她拧眉细想的时候,今日跟她进宫的玉竹轻声‘咦’了一声,低声道:“是他!”

    萧南忙低头问道:“是谁?玉竹,你说的可是东侧走来的那位小将军!”

    玉竹踮着脚尖凑到萧南耳旁,低声道:“郡主,您可还记得当年负责看护小南山的那位窦怀林,窦将军?!”

    萧南一怔,旋即想了起来,喃喃道:“没错,就是他!”

    犹记得,当年因没了她的‘加料’,小南山彻底荒废,那时窦怀林还曾经亲自上门求助。

    之后,萧南听说,因着小南山之事,窦怀林受了牵累,虽没有被夺去官身,却也丢了实缺,自此后便只能在家里坐冷板凳。

    时隔不足两年,他、他怎么又出现在立政殿?难道他又要被重用了?

    看出萧南的疑惑,玉竹伶俐的试探道:“郡主,窦将军上次来咱们家的时候,是婢子服侍的……今日在宫中巧遇,婢子过去跟窦将军请个安?!”顺便打听点儿消息。

    萧南见玉竹这般机灵很是满意,轻轻颔首,“去吧!”

    玉竹立刻追着那身影而去,萧南端坐在肩舆上,亲眼看着玉竹叫住窦怀林,继而行礼,然后两人不知说了什么,紧接着,玉竹又行礼退了回来。

    “郡主,圣人封窦将军为副将,与平西副总管苏将军一起赶赴陇右!”

    萧南居高临下,远远的看着窦怀林挺拔的身影,忽然,她似是明白了什么,一缕阳光穿过她心底的阴云照进她的心田。

    待她回到家中,看到一双儿女懂事又贴心的样子,她释然了——

    萧南故作难过的问:“灵犀,以后没有那些好吃的果蔬了,怎么办?”

    灵犀却一脸轻松随意的回答:“没了这个,那就吃旁的呀!”

    是呀,桃源没了,她的生活却还在继续,而且即便她因桃源而陷入什么困境,只要努力,她依然可以成功逆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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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章 下马威

    见母亲和缓了脸色,两只小的对视一眼,交换了个彼此明了的眼神。

    首战告捷的灵犀更是露出得意的笑容,还故意冲着弟弟挑了挑眉毛,无声的炫耀:瞧,还是姐姐我厉害吧!

    长生鼓了鼓腮,上前一步,拉着萧南的胳膊,低声道:“阿娘,阿耶不在,您还有我们呢。坊间传的都是谣言,您无需当真!”

    萧南闻言不禁一愣,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她心情不好是因为桃源不见了,关崔幼伯什么事儿?

    还有,什么谣言?

    萧南满眼问号的看着长生,不想长生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继续安慰着母亲,“西边有战事又如何?庭州的刺史以身殉国了又怎样?阿耶在鄯州,定不会有事的……所以,阿娘,您就别担心了!”

    说着,长生拉着姐姐的手,姐弟两个齐齐围住萧南,一起道:“阿娘,您放心,阿耶定会平安归来!”

    萧南貌似听明白了,儿女们误以为她失落、难过是因为担心崔幼伯呀。

    话说自贺鲁部成功劫掠了庭州、西州后,西突厥的人似是尝到了甜头,时不时的骚扰大唐延边十几个州府,而庭、西两州是重灾区。

    至于坊间的流言,则是因庭州刺史而起,半个月前,贺鲁部又集结起来对庭州发动了一次较大规模的围攻,庭州刺史率领满城壮丁抵死守城。

    一番激烈拼杀后,贺鲁部没有占到半分便宜就退了,然而庭州也没好到哪里——刚刚修补好的城池再次被烧毁了大半,刺史身负重伤不治而亡,治所的官吏也死伤大半,州府治所所在地的金满县县令也在守城中丧命,治下的其它三个县县令齐齐挂了彩,一时不能正常办公。

    如此一来,庭州的州府衙门险些散了架,只能暂时由一位伤势较轻的别驾主持政务。但终究是力不从心,整个庭州的官场也需要补充新鲜血液。

    是以,那位别驾顾不上清点州府的损失,就八百里加急给京城去了奏章,请求圣人选派适当的官员前来补缺。

    消息传来,朝廷的官员各怀心思,就是滞留京城的士子们也议论纷纷。

    其实吧,庭州虽地处偏远,但到底是大唐的国土,且这次要补的官职基本上全都是有品级的实缺。若是放在平常,有这样的机会,大家都是抢着去。

    可现在的庭州就是个火药桶,哪个胆儿肥的去了,没准儿就会成为第二个殉国的刺史呢。

    性命和仕途哪个更重要?

    每个人心中都有计较,私下与好友聚会聊天的时候,也会谈及一二。

    谈论得人多了,坊间也就有了各种版本的八卦,关于陇右战事的谣言更是满天飞。

    其中,有些谣言更是直接把陇右十八州说成了可怕的战场,那些还活着的刺史、别驾、县令都非常危险,不能说朝不保夕吧,至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面对贺鲁的劫掠。

    而崔幼伯童鞋呢,恰在陇右道的治所所在地鄯州,虽距离庭州较远,但谁也不能保证贺鲁不会来袭扰鄯州呀。

    长生和灵犀因为父亲的缘故,对陇右的消息格外关注,别看他们整日待在学院里,不到休沐日人都不能出来,但自从有了‘鹞子群’,有了校报,学院学生们的消息比混迹市井的士子还要灵通呢。

    所以,两只小的一听说母亲近几日总怏怏,且一副心绪不宁的样子,下意识的便想到了坊间的流言。

    说实话,当初听了那些谣言,长生和灵犀也是怕的,但现在看到母亲更在意,深觉‘自己长大了、是个大人’的两个孩子便压着心底的惶恐,努力用劝说自己的话语来安慰母亲。

    而且,两只发现,当他们不断重复这些话的时候,他们那颗不安的心竟也得到了安抚。

    成功抚慰了母亲,自己的心也安定许多,两只很是高兴。

    萧南却忍着满心的酸涩与感动,伸手将两个孩子揽入怀中,她眼中泛着水光,柔声道:“阿娘当然不会信那些坊间谣言,你们的父亲也定会平安归来。”

    背对着孩子,萧南悄悄抹去眼角的泪花,心说话,桃源没了又如何?宿命什么的又如何?与前世相比,她有懂事乖巧的儿女,有越来越靠谱的夫君,有鼎力支持的娘家,又何苦总纠结于前世的种种?!

    她在心里暗暗发誓,这是最后一次让孩子们反过来安慰她了,从今以后,她将不再去想什么桃源,什么前世,她要守着儿女,好好度过今生的每一天。

    长长舒了口气,这次,萧南是真的放下了,也不再为桃源的消失而失落,而是精神抖擞的检查儿女的功课,满眼含笑的看着两只大的TX四只小的,傍晚时分,她还特意给崔幼伯写信,将近几日家中发生的事儿一一说给他听,顺便也关切的询问他在那里的情况可还好!

    崔幼伯的情况并不太好,至少,在他刚刚抵达鄯州的时候,他的处境真心不怎么美妙。

    咱们把时间调回四个月前——

    那日,崔幼伯辞别娘子、儿女,带领一大队人浩浩荡荡的出了京城。

    在庞大的队伍中,有崔家荐来的几位族兄幕僚及小厮,有崔幼伯精心挑选的几个积微学院的学生及其是从,有萧南挑选的大夫、学徒,还有十几个小厮奴婢,以及上百名青壮部曲。

    除了几百号人,崔幼伯的队列中还带着一路上所需的吃食、衣物等物资,另外还有几车厢的药材。

    人、马、车构成了一支长长的队伍,足足延绵十几里,引得官道上的行人好一阵侧目,行至驿站时,也颇受了些围观。

    对此,崔幼伯、及随行的幕僚和学生们都很习以为常。在某些人看来,崔幼伯这般已经够节俭了,幸而是他独身赴任,若是再带上家眷,现在带的这点儿人连塞牙缝都不够呢。

    崔幼伯却没有想到,在他们看来‘已经很节俭’的随行配备,却给他们惹来不小的麻烦。

    事情是这样的——

    崔幼伯一行人出了京城后,便加快速度往鄯州赶去,一来随行的没有女眷和老幼病弱,所以也无需太多讲究,行进的速度很快,二来崔幼伯想尽快抵达,所以不时的催促下人,三来萧南给准备的物资很充盈,基本上不需要再另外采买,就连偶有人生了病,也有随行的大夫瞧病、药材更是随便取用。

    是以,崔幼伯只用了二十余日,便抵达了鄯州州府所在地的湟水县。

    到了目的地,崔幼伯并不急着进城,而是在距离县城一百余里的驿站停下来稍作休整,顺便也派人去县城送信,以便州府的官员知道新刺史到了,让他们做好准备。

    前任刺史已经携家眷离开,但留守的还有别驾州府的属官以及县令等一干官吏。

    如今新刺史到了,不管是依礼还是遵循惯例,留守州府的官员们应该出城相迎。

    但,事无绝对,崔幼伯初到鄯州,便碰了个不大不小的问题——信送去州府足足一日了,竟无半个官员前来拜会。

    摸了摸鼻子,洗漱完毕,换上刺史官服的崔幼伯有些无奈,好吧,既然没人迎接,那他就一个人进城吧。

    忍着满心不爽,崔幼伯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开赴湟水县的城门。

    不过,崔幼伯又碰了第二个钉子,他堂堂新任刺史,竟被个不入流的城门小吏拦在城门外的官道上:

    “来者何人?可有路引?户籍凭证?”

    “放肆,这是新来赴任的崔刺史!”

    崔幼伯身边的阿大怒了,打马上前,抬起鞭子,用鞭梢指着小吏,大有‘你再敢无礼,小爷就抽死你’的架势。

    小吏却似听不懂,继续重复刚才的话:“……路引?户籍凭证?”

    阿大气急,抡起鞭子就要去抽。

    崔幼伯忙抬手拦住,双脚一磕马镫子,骑马赶了过来。

    好吧,城门小吏验看路引是规定,崔幼伯也不好公然违例。可、可他身上还穿着官服、腰间悬着金鱼袋,但凡有点见识的人都应该知道他的官职和品级。哪怕是没有见识的人,见他身后跟着大队的人马,也应该能猜到他的出身不俗,进而不敢为难。

    结果咧,那小吏却似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张嘴闭嘴‘规矩’‘法令’,只把崔幼伯郁闷的不行。

    当然,崔幼伯也不会因此就恼怒,他还是一脸平静的拿出路引、印信等物件让小吏查看。

    小吏一见吏部的任命文书,慌忙跪倒行礼,口称‘得罪’。

    见此情况,一旁的阿大等随从心里暗道:哼,现在知道怕了吧,该,谁让你们有眼无珠?竟敢这般对待郎君?!

    还不等阿大等人暗爽完,小吏从地上爬起来,又朝他们伸手要凭证。

    “某是崔刺史的侍从,你、你~~”

    阿大无语,这人是故意找茬的吧?明明已经知道他们郎君是新赴任的刺史,却还要验看他们几人的凭证,这小吏不是真傻就是找茬呀!

    小吏却梗着脖子,强辩道:“最近时有贼匪假充良人劫掠百姓,是以郭别驾下令定要仔细检验每一个进城之人的身份。崔郎君是即将上任的新刺史,想来也不想有匪人混入城内作乱吧~”

    这话说得,崔幼伯额角抽动,深深吸了气,他摆摆右手,吩咐道:“既是如此,你等就按照规定办事吧!”

    阿大都看出来了,崔幼伯又怎会看不出?

    而且听这小吏一口一个‘郭别驾’,崔幼伯敢肯定,自己目前的处境,绝对与这位别驾有关系。

    看来,自己的到来貌似妨碍了某些人(比如郭别驾)的利益,或是让某些人很不满意,所以在他抵达城门口便来了这么一出,虽称不上什么下马威,但让人很是恶心。

    不过,崔幼伯早已不是过去那个易冲动的骚年,在官场打滚数年,他颇有些城府,即便此刻他对那位别有用心的郭别驾甚是恼怒,但脸上仍是一派淡然温和。

    在崔幼伯的配合下,小吏硬是将随行的几百号人逐一验看了一番,足足耗费了近一个时辰。

    阿大等几个武力值颇高的侍从都险些忍不住的想揍人了,崔幼伯却仍静静的站在那里,不闹不怒的等着剩下的人进城。

    另一个年长些的门吏见状,心里暗道:不好,这位新刺史也不是简单的人物,别看年纪轻,城府却这般深,情况有些不妙呀。

    没错,崔幼伯猜得不错,他们这般做,确实是遵照别驾的意思,想给赶来赴任的新刺史找点儿小麻烦,好让新刺史知道鄯州不比旁处,来了这里要‘守规矩’。

    他们之所以会听别驾这个二把手的话来为难未来的一把手,无非是觉得郭别驾厉害,几任刺史都被他挤兑走了,他却似磐石般死死守在鄯州。

    另外他们还听说新来的刺史是个不满三十的年轻小郎君,而且是沾了郡主老婆的光才当上刺史的,便以为新刺史是个没本事的。

    一个是厉害的铁打别驾,一个是没用的小白脸刺史,慢说两个小小的门吏,就是州府的绝大多数官吏都明白该听谁的话。

    但此刻,年长的门吏却不怎么想了,他守了三十多年的城门,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虽称不上火眼金睛,但看人还是比较准的。

    面前这位相貌俊美、年纪轻轻的新刺史,绝对不是普通人。

    虽不能确定他能不能压制住郭别驾,但有一点儿门吏却很清楚,未来的日子,州府里绝对不会太平,郭别驾与新刺史定会有一场激烈的较量。

    而似新刺史这般有城府的人,也定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一旦把他得罪狠了,他日就等着他的报复吧。

    思及此,年长门吏忙走上前,一把拉住还要去验看一百部曲的小吏,低声阻止道:“好了,时间也不早了,还是不要耽误崔郎君进城了!”

    说罢,他又附在小吏的耳边低语,“别做得太过了,真惹火了新刺史,即便他日新刺史又被挤走,他奈何不了别驾,收拾咱们几个小门吏却是一句话的事儿!”

    小吏闻言,深觉有理,一摆手,示意后面的人可以进城了。

    老吏劝说完毕,又笑呵呵的跑到崔幼伯跟前,点头哈腰的解释:“那小子刚刚当差,有些认死理,冒犯了郎君,还请郎君恕罪!”

    崔幼伯定定的看了老吏一眼,轻轻挑了挑嘴角,淡淡的说:“认死理没什么不好~”

    说罢,崔幼伯又问了句:“你们可检查清楚了?确定无歹人混入某的随从中?”

    此话一出,那小吏的脑门上也涔涔冒出冷汗,心里后悔不已:果然做得太过了,唉,想巴结别驾,却惹火了刺史……不过事儿已经做了,他就不能半途而废,只希望别驾看在他忠心的份儿上,能照拂一二呢。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小吏连连叩头:“小的也只是依例行事,还请郎君勿怪!”

    一边说着,一边嘭嘭磕头,引得四周的百姓纷纷侧目。

    老吏见了眉头紧锁,他人老成精,哪里不知道小吏的心思。心里忍不住暗骂:这个痴汉,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你就算是为难了新刺史,郭别驾也未必知道你是哪个呀。

    到时候,慢说是新刺史,就是他身边的侍从记恨上了你,随便歪歪嘴,也够你喝一壶的了。

    崔幼伯见状也眉头微蹙,旋即又舒散开来,冲着阿大使了个眼色。

    阿大会意,上前两步抬起那小吏,气运丹田,努力扩大音量的说道:“你这人好没道理,明知咱们郎君是新任刺史,却还要逐一验看郎君的随从。郎君脾气好、气量大,不愿与你个小人计较……咱们一共三百人,你验了二百余人,如今却还说这种话,怎的,你瞧着郎君好性儿就敢放肆不成?!”

    四周围观的人一听这话,纷纷倒吸了口凉气,忍不住蹬蹬往后退。啧啧,郭别驾的人又跟新刺史扛上了,看来以后湟水县又要‘热闹’了呢。

    老吏见情势不对,忙上来打圆场,拉住小吏,自己却满脸是笑的帮他解释兼道歉。

    “好了,走吧!”

    崔幼伯不愿与个小人计较,拉过缰绳,翻身上了马。

    阿大也忙跟着上马,双腿用力一磕,赶在前头引路。

    有了这个插曲,崔幼伯的心情愈加阴郁,心中更是暗暗警觉。而跟随他的几个幕僚和学生也都面面相觑,暗道,看来此行颇为不顺呀,也不知道接下来迎接他们的又是什么。

    很快,事实便给了他们答案——铁将军把门!

    一行人赶到州府所在的巷子,行至大门前,却发现衙门的大门紧锁,竟连个留守看门的门吏都没有。

    崔幼伯皱眉,这郭别驾未免欺人太甚呀!

    他明明提前一日便命人进城送信,且送信的人也见到了郭别驾,当时,郭别驾虽没有说什么,但如今却弄了这么一出,很显然是极不欢迎他这个新刺史呀。

    望着紧闭的衙门,耳边传来四周路人的窃窃私语,崔幼伯的眉心纠结一片。

    “郎君,这狗贼欺人太甚,奴、奴这就打上门去!”

    阿大的拳头握得咔咔作响,他咬着腮帮子,五官扭曲的恨声说道。

    他的话音方落,还不等崔幼伯做出反应,从人群中跑过来一个三十多岁门吏打扮的人。

    只见他气喘吁吁的跑到崔幼伯马前,躬身行礼:“敢问这位郎君便是新来赴任的刺史崔郎君吧?!”

    崔幼伯挑了挑眉梢,淡淡的说道:“某正是崔幼伯,只是不知鄯州发生了什么要事,竟连府衙的大门都关了?”

    虽然衙门也有下衙的时间,但衙门的大门口始终都有人看守。

    而似眼前这种衙门大门上锁的情况,确实罕见!

    那门吏似是没听出崔幼伯话里的讥讽,双手撑着膝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足足耽搁了一盏茶的功夫,他才断断续续的说:“好、好叫崔郎君知道,近日时有匪贼祸乱百姓,郭别驾甚是忧心,便去请折冲府的府兵帮忙……”

    而大唐实行的是府兵制,府兵并不是职业军人,平常的时候都正常劳作,只在冬季忙完了农活才会集中起来训练。

    鄯州治下三县,设有一个折冲府,府兵一千三百余人。如今正值秋收,府兵们都在家中收割粮食。

    如今有小股的盗匪(崔幼伯事后猜测是突厥人假扮的)集结起来骚扰县城百姓,劫掠官道上来往路人的财物,甚至是杀人越货,情况十分严重。

    单靠府衙的差役,无法荡平这些盗匪,郭别驾便请折冲府征集府兵前来平贼。

    但新召集的府兵疏于练习,让一些做惯了农活的田舍汉去对抗野蛮悍匪,哪怕他们手里有武器,也是让人去送死。

    是以,在平贼前,折冲府便统一组织新府兵操练。而今日是操练的第一天,为了表态,郭别驾便带领府衙所有的官员去折冲府的营地坐镇。

    “……昨日郭别驾接到郎君命人送来的信,很是为难,但操练一事已与折冲府李都尉说定了,倘或临时改期,实在不妥……”

    那门吏絮絮叨叨的解释着,他的那番理由,听着冠冕堂皇,实则不堪推敲。

    难道郭别驾不率领众官员前去观礼,折冲府的府兵就不操练了?

    难道那李都尉这般不通情理,推迟一日都不肯?

    好吧,退一万步讲,以上两点都无法改变,那么郭别驾出门前,就不能留两个书吏或是门吏接待新刺史?

    而郭别驾偏偏给崔幼伯留了个空无一人、大门紧锁的衙门,足见他对新刺史的不喜欢、以及蔑视!

    没错,崔幼伯掩在袖子里的手握得紧紧的,旁的事他都只是猜测,但这一点他却非常肯定:郭别驾并没有把他崔幼伯放在眼里!

    深深吸了口气,崔幼伯道:“哦,原来如此,只是不知折冲府的驻地在哪里?距离府衙几何?”

    门吏眉心一跳,暗自猜测:咦?新刺史这么问,是不是想直接赶去折冲府的营地?

    PS:二合一!

第282章 新刺史(一)

    “好叫崔郎君知道,折冲府的营地位于城郊张家村,距离县城并不远,”

    门吏清楚郭别驾的心思,他也很想顺着别驾的意思告诉崔幼伯营地距离县城非常远,以便打消崔幼伯现在就想赶去营地的想法。

    因为别驾的命令是,让崔幼伯在府门前受够了为难,最好是等到明日,再‘提醒’他去营地寻人。

    但,门吏很聪明,他在州府衙门混迹多年,自是知道似他这种小人物的生存之道。现在的情况很明显,郭别驾这条地头蛇想与京城来的强龙新刺史较量,两位神仙打架,他们这群小喽啰还是远远的躲在一边观战就好。

    门吏也不是没想过投靠某一边,然后混个心腹当当。

    但现在的问题是,郭别驾那边经营多年,身边的心腹已经很多了,他根本就靠不上。然而转过来投靠新刺史,他又没有什么信心,所以,如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两边不得罪。

    想了想,门吏又补了一句,“距离虽不远,但现在的天色——”

    说着,他还故意抬头看了眼偏西的日头,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非常明白了——新刺史嗳,咱们别驾不想让你去营地,您还是乖乖的待在城里吧。

    崔幼伯挑挑眉,他是何等的聪明,哪里会听不出话里的意思,嘴角微翘,露出一抹习惯性的微笑,他点点头,道:“唔,时辰确实不早了,咱们也该进去了!”

    言罢,崔幼伯还冲着那门吏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去开门。他的意思也很明白,既然郭别驾留门吏传话,想来留他负责‘接待’自己这个新刺史。

    哼,只留一个门吏‘迎接’自己,这位郭别驾真是好大的架子呀。

    崔幼伯一边等着门吏上前开门,一边暗自腹诽。

    不想,那门吏却让站在当地,满眼的尴尬,他搓着双手,嗫嚅的说道:“那、那什么,小人、小人只是负责传话,并不是守门的门吏。”手上也没有钥匙,所以——

    “放肆!你、你个小人,竟敢消遣郎君?!”

    阿大实在忍不住了,一个箭步冲上前,伸手揪住门吏的衣襟,手上用力,竟直接将人提了起来。

    “崔、崔郎君见谅,属下、属下只是奉命行事!”

    门吏艰难的伸出双手用力去掰那只箍在自己脖颈上的壮硕大手,嘴里还不停的告饶。

    崔幼伯似是没看到这一幕,他扭头看向那紧闭的大门,忽然转头在远处围观的人群中扫视一圈。就在方才,他感觉到有数道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那种关注,绝不是市井百姓看热闹的那种关注,而是一种类似监视的偷窥。

    他锐利的目光逐一扫过围观的百姓,果然,让他发现几个闪躲的身影。

    看来,那位郭别驾还派了人在暗中观察呀。

    崔幼伯虽还没见到郭别驾本人,但在他的心底,他已经隐隐给这位未来的佐官记了N笔帐,并且也暗暗决定,他日定将这些帐连本带利的收回来。

    不过,现如今最要紧的却不是下决心什么的,而是如何摆脱眼前的困境,至少他要进入衙门吧。

    如果今日他任由郭别驾的打脸行为,那么以后他就甭想在鄯州立足了,更不用说做出一番成绩来。

    几乎是雷电火石般,这些念头在崔幼伯的脑中一闪而过,不过是须臾的功夫,他便有了主意,只见他往后退了退身子,让开府衙的大门,冲着队列后侧的崔家部曲一扬下巴,淡淡的吩咐道:“过来个人,把门打开!”

    语调不轻不重,但其中却隐藏着坚毅和果敢。

    崔幼伯此行共带了一百余名部曲,其中领头的是大管家崔忠的儿子崔德芳,这人二十出头,身体壮硕,听到这话,麻利的从队列中走出来,手里还提着一把锋利的横刀。

    只见崔德芳行至大门前,抽刀出鞘,用力朝那铜锁一挥,哐当一声,火花四溅,大拇指粗的锁柄竟被齐齐斩断。

    崔德芳得意的将横刀举在面前,冲着毫发无损的刀锋吹了吹气,心里暗道,真不愧是铸刀大师的得意作品,当真是把削铁如泥的宝刀呀!

    接着,崔德芳把到小心的收入刀鞘,向前跨了一步,双手用力一推,沉重的府衙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这时,又从队列中走出十七八个部曲,他们排成两列,手里都握着横刀,步履矫健的越过门槛,飞快的朝里面走去。

    而崔德芳则守在门边,待收到前行探路的部曲的手势后,这才躬身对崔幼伯道:“郎君,请!”

    崔幼伯见状,满意的点点头,他一撩下摆,抬步向上走去。

    缓缓的踏上几个台阶,他才似想起身后的门吏,顿住身形,他头也不回的轻声道:“看来湟水县果然匪患横行,连州府衙门都畏惧其势、锁门不出。唉,也罢,某既为一州刺史,哪怕明知匪患可能会冲击府衙,某也断不会为了一时安全而弃府衙于不顾。”

    后半句话说得慷慨激昂,大有与府衙共存亡的气势,只听得人群中的几个人影眉头紧锁——这新刺史是什么意思,强行破除府衙大门在先,接着又故意歪曲‘事实’,只把郭别驾说成了畏惧匪患而舍弃府衙的懦弱小人?!

    崔幼伯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右手轻轻一摆。

    阿大会意,猛地松开大手,那门吏‘哎哟’一声直接摔在了地上。

    在场众人却无人管他,纷纷跟着崔幼伯的脚步,直接开赴衙门。

    不多会儿的功夫,二三百人都进了衙门,门外只留些一个捂着屁股哀声连连的门吏,以及一群面面相觑的围观百姓。

    一盏茶后,衙门里走出四五个身着甲胄、手持横刀的壮汉,他们走到大门旁,分列两边,仿佛门神一样守着大门。

    再接着,陆续又有三四十个身着小厮服饰的年轻小郎,动作麻利的来到马车前,将马车赶到衙门的后街。

    那里是刺史宅邸,崔幼伯的家眷虽没有跟来,但他身边也带了一大群人,这些人不好住在衙门里。

    围观的百姓见状,纷纷起了好奇之心,远远的跟在马车后面,小心的看着热闹。

    十几辆马车缓缓来到衙门后街的刺史府邸前,车夫勒住缰绳,几十个小厮跃下马车,只见他们分作两组,一组十来个人先行一步进入宅邸,宅院的大门依然是铁将军把手,不过小厮们已经得了主人的吩咐,直接抡起斧子将铜锁砍断。

    接着,十来个小厮扛着斧头、扫把等物雄赳赳气昂昂的进了院子。

    剩下的二三十个人则两个一伙,将车厢里的大小箱笼都抬出来,一个个整齐的堆放在大门口。

    两刻钟后,先行进入打扫、收拾的小厮满身灰尘的走了出来,他们也没有耽搁,两组人马汇合起来,开始忙着往里抬行李。

    整个过程只用了一个时辰,三四十个小厮利索的将行李全都抬进了院子,期间,并没有管事模样的人在一帮指挥、呼喝,几十个人却训练有素的忙活着,无人喧闹、无人偷懒、无人谈笑。

    跟过来围观的百姓们纷纷咋舌,暗道:“啧啧,不愧是博陵崔氏呀,连家中的粗使仆役都这般有规矩!”

    而站在人群中的几个形迹可疑的男子却满脸阴郁,他们继续围观了一会儿,一直等到宅邸里冒出袅袅的炊烟,甚至飘散出淡淡的饭菜香味儿,他们才悄悄的溜出后街,七拐八绕的进了一个巷子,然后寻到某处大宅,将拴在门前拴马石上的马解下来,纷纷翻身上马,一前一后的朝城外奔去。

    城外,湟水山谷的某处山坳里,湟水折冲府的营地上,最中间的一座房舍中,正有七八个行伍出身的壮汉推杯换盏。

    主位上坐着一老一少两个男人,他们全都褪去外袍,挽起袖子,扯开领口,端着浅口碗大口大口的喝着酒。

    两人一边喝着,一边得意的说着什么。

    小的那个说:“呵呵,还是阿叔厉害,一上来就给那崔家小子个下马威……哈哈,不知道,那小子现在是个什么模样?啧啧,是还在城门口被检查呢?还是傻呆在府衙门口不知所措?嗝~~”

    说着,他还很是豪爽的打了个酒嗝,然后继续道:“阿叔,你说那小子会不会当场被吓住,然后苦哈哈的跑来求阿叔‘帮忙’?”

    老的那个则故作高深的笑道:“这有什么,一个毛都没长齐的黄口小儿,靠着个女人才混到如今地位,能有什么本事?我料定他明日就会跑来求和,到时候,我定会好好——”

    话还没说完,外头便走来几个男子。

    老的那个见状,直接放下酒盏,笑道:“怎么?崔家那小子这么快就服软了?”

    但很快,老的那个就发现问题,他的几个下属脸上没有半分得意的笑容,难道事儿办砸了?

    “怎么回事?城里可是出了什么事儿?还是崔幼伯尚未进城?!”

    渐渐敛住笑容,老的那个用手背抹了抹嘴角的酒渍,沉声问道。

    几人领头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他的颧骨处有道刀疤,再配上他严肃的表情,整个人显得有些狰狞。

    刀疤男走到近前,行了礼,压低声音回道:“别驾,那、那人似是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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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章 新刺史(二)

    世人倾慕世家。

    哪怕在门阀士族制度渐渐崩坏的大唐,绝大多数的人对于世家子都是仰视的。

    这种倾慕是根深蒂固的,不止普通百姓,就是皇家对世家也是表面打压、实则艳羡,并极力想挤入这个圈子。

    但,事无绝对,还有那么一部分人,他们对于含着银匙出生、一落地就高人一等、可以受最好的教育、长大后无需自己努力便可以轻松入仕的世家子抱有极大的‘嫉妒’甚至是‘恨’。

    仇富什么的,在古代也极有市场呀。

    比如郭继祖郭别驾,他是草根出身,长大后遭遇兵祸,生活无计干脆落草为寇。

    后来高祖起兵的时候,天下大乱,他的山寨也趁机招揽了几百号人。偶然一次机会,他遭遇了行军路过的秦王,接下来就是‘不打不相识’的老桥段了。

    也不知道是郭继祖的山寨被秦王打怕了,还是郭继祖被未来皇帝的王八之气折服了,没两三个照面,郭继祖便率领一干兄弟投靠了秦王。

    正所谓英雄不问出身,郭继祖跟着秦王东征西讨,十多年打拼下来,待到李二陛下登基的时候,他也混了个从四品的折冲府都尉。

    没错,郭别驾在升任别驾前,便是湟水折冲府的都尉,如今的都尉更是他老部下的儿子,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

    这位郭别驾是山贼,性子火爆,且大字不识一个,并不懂什么兵法布阵,过去打仗也只凭着一股子蛮力。

    如今他年纪大了,不好再在军营里混,李二陛下又体恤老臣,便给他弄了个别驾的官职,基本上就算是让他养老了。

    但,郭别驾年纪虽大了些,却也不肯这么早就被荣养起来。兼之他原就是个土匪头子,行事极为跋扈,根本不知‘讲理’二字为何,自他做了鄯州的别驾,接连挤走了三任刺史了。

    而且郭别驾还有个最大的毛病,就是‘仇富’,说得具体些,就是仇视那些天生就高人一等的世家子。

    若是那种相貌好、学问好又礼仪好的世家子,更不受他待见。

    偏前期与他搭档的皆是这种温润如玉的翩翩俊郎君。没办法呀,这年头做官靠推荐,而士族虽衰败了,可相较于寒门出身的子弟,世家子的人脉和学识有着先天的优势。

    也不知道这位是因为早年的艰辛生活,还是心里的自卑作祟,郭别驾每每看到这样的俊美郎君,他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且前三任刺史的年纪都比郭别驾小许多,整日看到一个出身好、不知人间疾苦、相貌堂堂又年轻的人在自己跟前晃悠,郭某人别提多郁闷了。

    郁闷着郁闷着,他就有些扭曲了:哼,老夫定要把这些毛都没长齐的黄口小儿赶走!

    在这种扭曲的心态下,郭别驾没少给前几任上官下绊子,而似今日这般的下马威,他亦不是头一回了。

    之前被他挤兑走的刺史也不是没人跟皇帝告状,只是李二陛下念旧,又觉得郭别驾虽然行事霸道了些,却也无伤大雅,毕竟人家没有耽误正事儿呀。

    所以,对于郭别驾压在刺史头上的行为,李二陛下也一笑而过。

    有了先帝的纵容,郭别驾行事愈发嚣张,刚刚卸任的那位刺史便着实被他压制得极惨。据说,当初那位刺史一听说自己能调离鄯州,硬是高兴的喝光了家里的酒,足足睡了一日一夜呢。

    到了卸任的时候,人家更是片刻都不耽搁的带着一家老小、打包行李,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湟水。

    对此郭别驾很是得意,不过,紧接着又让他听到了一个不爽的消息——新君竟任命了一个年纪不足三十的毛头小子来做新刺史,且这个小子还是顶级世家崔氏的嫡子,家中还有个郡主老婆。

    出身好、长得好、年纪轻又有尊贵的娘子……可以说,郭别驾最看不顺眼的几项‘特质’,崔幼伯全都占全了。

    是以,崔幼伯人还没到呢,郭别驾就开始琢磨怎么把这个小子挤兑走。

    就在郭别驾想招儿的时候,魏王一行人到了。作为当年秦王的老部众,郭别驾对于魏王并不陌生,且受李二陛下的影响,他对这位四郎君也极赞赏。他虽没有公开站队,但心里却隐隐偏向魏王。

    当初新君登基、魏王落败的时候,郭别驾还曾经不止一次的为魏王感到可惜。

    如今又看到当年最受先帝宠爱的四郎被新君一脚开到鄯州,郭别驾更觉得魏王可怜,招待起来分外热情。

    而魏王呢,见郭别驾这般热情,失落的心情得到了缓解,两人经过几番接触,关系倒亲密了不少。

    从魏王那儿,郭别驾打听了不少新刺史崔幼伯的情况,当然,魏王不喜崔幼伯,自不会为他说什么好话。

    听了魏王那加了料的‘资料’,郭别驾愈发厌恶即将来赴任的新刺史。

    当然,他也不是蠢笨之人,为了稳妥起见,他悄悄选派了几个机灵的心腹,提前沿着官道去沿途的驿站守着,准备多掌握些新刺史的情况。

    崔幼伯前脚出了京城,后脚郭别驾就收到了心腹的消息——新刺史及其随行人员很是张扬,所携带的车马绵延十几里。

    看了这个消息,郭别驾愈发肯定了自己对崔幼伯的猜想:哼,果又是个没吃过苦、只靠家世、女人上位的无用之人!

    接着又有消息陆续传来,‘什么新刺史很讲究啦,不肯吃外面的饭食’,‘什么新刺史吃不得苦,整日在马车里躲清闲啦’,‘什么……’

    待崔幼伯的大队人马赶到鄯州境内的时候,郭别驾对这位素未谋面的新上司已经厌恶到了极点。

    这才不顾僚属劝阻,硬是留给崔幼伯一个空衙门,还是个铁将军把门的空衙门。

    “哦?他果真这么说?”

    听了下属的回禀,郭别驾的眉头皱了起来,其实,他也没想着一下子就让崔幼伯服软。

    他虽讨厌世家子,但也必须承认,似崔幼伯这种世家子骨子里都是有傲气的,不管他是不是有真本事,但肯定有真脾气。

    不过,郭别驾还是没想到,崔幼伯竟这般硬气,竟敢派人砍断大门的铜锁,直接闯进了衙门。难道他不知道,冲击衙门等同于造反?!

    一旁坐着的年轻都尉见状,放下酒盏,用力一拍大腿,道:“阿叔,这小子是知法犯法呀,您可以弹劾他呀!”

    郭别驾却没有直接回话,而是紧锁双眉反复的思索。

    别看他总是一副咋咋呼呼、莽撞武夫的样子,其实他并不傻。傻子也不可能在数次战场上活下来。

    郭别驾不懂兵法,不知道文人的那些弯弯绕,但是他却有种动物天生的直觉。

    适才,下属的这番转述,让他有种不妙的预感,总觉得,如果他真的参了崔幼伯,也定不会成功。

    没准儿,他还会偷鸡不成蚀把米呢。

    伸手摸了摸花白的长须,沉吟许久,郭别驾才又问道:“姓崔的那小子进了衙门后可有什么动静?”衙门和后街宅邸都没有人,就算崔幼伯能闯进去,也没人帮他干活呀。

    要知道,他为了‘招待’新刺史,硬是将好好一处宅邸弄成了荒宅呢。

    而且,前任刺史走得匆忙,只草草的跟几个书吏交接了下,而那些书吏全都被郭别驾放了假,没有十天半个月,他们是不会回来上班的。

    这样一来,衙门里连个跟崔幼伯交接的人都没有,他就算进了衙门也不能办公。

    那下属咧了咧嘴,表情有些犹豫,最后还是详细的将崔幼伯一行人的言行描述了一番。

    说完,他还觉得不够,又补了一句:“新刺史带了不少随从,只文士打扮的小郎就有八九位……另外,属下离开前,新刺史的仆役已经将官邸整理干净,院子里甚至飘出了炊烟。唔,新刺史似是带了充足的粮食、果蔬等物,那些仆役根本没有上街采买就、就——”

    郭别驾在湟水绝对是土皇帝的存在,牢牢控制着粮食等重要物资。

    过去,他就曾借此为难过某任刺史。那位倒霉的刺史家眷,刚来湟水的时候,拿着银子都买不到肉、菜和粮食,家里险些断炊。

    还是刺史‘诚恳’的跑到郭家跟郭别驾见了礼,变相的服了软,这才勉强熬过此节。

    结果人家崔幼伯可好,吃的用的喝的一应物资全都自带,郭别驾再想来这一招,恐怕是无效了。

    “哦~还有此事……”闻听此言,郭别驾的表情阴晴不定。

    那下属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另外,小的还看到新刺史的随从中,似乎还有几位大夫,马车里亦有不少药材!”

    所以,用医、药这一招为难新刺史,估计也不成。

    “……”郭别驾砸吧砸吧嘴,一时无语。

    那下属努力回想,再次补充道:“对了,小的还听说,新刺史虽没有带家眷随行,但他那位郡主娘子极为霸道,人虽不在这里,却派了心腹之人服侍新刺史……小的还听说,新刺史一路上都不近女色……”

    所以,美人计也是不成的!

    拉拉杂杂的听着下属说了一大通,郭别驾的脸色越来越差,最后腾地一声站起来,道:“哼,我就不信了,他还是个铁人了,竟半点儿破绽都没有?”

    说罢,他用力一挥手,“走,咱们连夜回城,我倒要亲自去会会咱们这位新刺史!”

    PS:十一月的最后一天,某萨再次感谢亲们的支持,O(∩_∩)O谢谢~~

第284章 新刺史(三)

    且说崔幼伯,在自家部曲的‘开路’下,引着一行人缓步进入府衙。

    这次跟着崔幼伯来的,除了四个学院的学生和几个崔氏族亲,还有十来个崔泽、或是崔润使出来的积年老吏。

    这些人的大半辈子都在各种衙门里厮混,对于里面的门门道道很是清楚,也非常了解对于一个新任刺史抵达官衙后,最先要做的是什么。

    当然,按照程序,新刺史最先要做的是交接。但这一条目前而言不现实。

    那么既不能正常交接,那就须得用些非正当的手段详细了解府衙的具体情况。比如府衙的属官、差役以及治下各县的县令等情况,再比如府衙的库房、账目等资料,再再比如那位嚣张到了极致的郭别驾及其狗腿子的详细资料等等。

    不过,在那之前,老吏们还是非常有经验的指挥一干部曲将内堂整理出来,总要让郎君们有个落脚的地方才是。

    崔幼伯也觉得,这会儿天色虽不早了,但大家初来乍到,又遭遇了那样的‘下马威’,在安顿前,还是聚在一起沟通一下比较好。也不排除他想安抚一下众人的打算。

    崔家的下人很是能干,不过须臾的功夫,便在大堂后整理出一间干净的静室,他们将那些乱七八糟的胡床、矮凳等物清理出去,铺上自家带的地衣,又放了十来个精致的方形单榻,燃上熏笼和炭盆,习惯性的在熏笼里丢几块崔家特制的调香。

    没用多久,原本还有些潮湿阴冷的房间立时变得暖烘烘的,一股淡淡的清香随着袅袅的烟气在房间里飘散。

    除此之外,小厮们还将崔幼伯惯用的茶具取出来,在静室的隔间里燃上小红泥炉子,用自带的梅枝雪水煎了一壶茶汤。

    小厮们手脚麻利的将冒着热气的茶盏小心的放在案几上,见郎君没有什么吩咐,又弓着身子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走在最后的是崔幼伯的贴身小厮翰墨,他待所有小厮退出去后,谨慎的关了门,然后直接坐在门外的廊庑下守着。而距离静室不足二十步的地方,阿大已经领着十几个持剑部曲严密看护着。

    崔幼伯轻轻振了振袍袖,寻到一处靠窗的座位,很是随意的盘膝坐了下来。

    他见众人还一脸阴郁的站在屋子里,便指了指地上的单榻,笑道:“坐吧,一路走来大家定是又累又渴,先坐了下来喝盏茶,有话咱们慢慢说!”

    “是!”

    大家原还是有些气的,他们大老远的赶来,是来赴任,又不是逃难避祸,结果还被人如此欺侮,他们如何不气。

    要知道这几位要么是出身名门的世家子,要么是朝中勋爵之家的子弟,慢说在这偏远的鄯州了,就是在京城他们也是能横着走的人。

    结果,前一刻还鲜衣怒马的贵公子,如今却被几个粗鄙的门吏折辱,若不是崔幼伯压着,方才在城门口的时候,他们就要挽袖子揍人了呢。

    没有当场发作,但那股子怒气却积在胸中,在府衙门口又被狠狠的气了一场,大家的耐心直逼临界点。

    但,此刻,看到原该最生气的崔幼伯仍一派淡然、闲适的模样,他们胸中翻腾的怒气竟瞬间消散。

    几人答应一声,围着小几,团团而坐。

    崔幼伯端起茶盏,吹了吹热气,浅呷一口,“唔,味儿还不错。”心里对下人们的表现非常满意,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这些事全都做好,确实很不错,值得表扬。

    大家相互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在崔幼伯那张看不出喜怒的俊颜上,试图想选找到一丝情绪的波动。

    结果,却什么都没有寻到,因为他们在崔幼伯的眼中都寻不到半分的火气。面前的崔幼伯,仿佛是在某个千古名刹与某位得道高僧在说经论道,神情柔和、宁静,周身都散发着一种令人信服、让人心安的气息。

    渐渐的,大家的心也都静了下来,学着崔幼伯的样子,端起茶盏品茶。

    “嗯~~”

    其中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缓缓点头,笑道:“早就听说肃纯有好茶,咱们一路上都未能有幸品尝,今日总算如愿了!”

    这男子名崔波,是崔幼伯的族叔,从血缘上讲,两人的关系已经很远了,不过,自崔鸿去洛阳做族长后,洛阳的族人们与崔家的关系愈加亲厚。

    因此,他虽是来给崔幼伯做幕僚的,但却还能如此随意的跟崔幼伯说玩笑。

    崔幼伯笑得有些不好意思,直起身子,道:“我也不是私藏,只是这茶叶与咱们惯常用的团茶不同,我怕大家吃不惯,这才——”族叔可以跟他开玩笑,但他却不能在长辈面前太过托大。

    “呵呵,什么惯不惯的,只要是好东西,咱们就都喜欢!”

    这次说话的是坐在崔幼伯斜对面的一个男子,他与崔波年纪差不多,但辈分却差了一层,他是崔幼伯的族兄,名崔明伯,他的祖母如今正陪着大夫人。

    因着这一层关系,崔幼伯对崔明伯愈加亲切,听了他的话,崔幼伯忙道:“好好,大家喜欢就好,待会儿我就让翰墨多准备几份给诸位。”

    “哈哈,那我就不客气啦!”

    崔明伯朗声笑道,故意做出一副财迷的样子。

    旁人也跟着纷纷凑趣,一时间,原本还静得落针可闻的静室充满了说笑声。

    气氛调节开了,大家的情绪也跟着彻底放松下来,一阵欢笑声后,大家心中最后一丝怨愤也都消弭不见了。此刻,他们已经能心平气和的谈论起今日的遭遇。

    “夫子,这位郭别驾是什么来历?怎的这般、这般——”

    说话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小郎,名李雍,是李荣长兄的幼子,同时也是积微学院的学生。这小子别看年纪小,跟他的叔父很相似,是个喜武之人。

    李雍跟着李荣学过两年功夫,身体健壮,手上也颇有两下子。当初崔幼伯夫妇选中他,也不是没有这方面的考量。

    小家伙毕竟年幼,心里藏不住话,自他进了城门,这个问题就一直困扰着他。只是说着说着,他实在想不出用什么词语来形容这位未见面的别驾。

    “粗鄙!”

    坐在李雍旁边的小郎立刻补充道。他也是学院的学生,名长孙丰,一听这姓氏就知道他的身份,他虽不是皇太后的嫡亲后辈,却是长孙氏的子孙,他的曾祖父与长孙无忌是从兄弟。

    血缘虽远了些,但终归是一家人,所以,他的祖、父靠着长孙兄妹也混了个不大不小的荫职,在京城勉强也算是权贵人家。

    相较于李雍的豪爽,长孙丰就显得有些内秀,一路上,他的话并不多,旁人说话的时候,他总是静静的听着,只在关键时刻插上一两句。

    所以,长孙丰虽然沉默,但并没有谁忽视过他。

    只见他轻啜两口茶,慢悠悠的说道:“一个战时敢杀降的蠢笨武夫,一个动辄跟上峰拍案吵架的狂妄粗人!”

    崔幼伯闻言,双眼一亮,他就知道他的这个学生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聪明、能干、有城府。

    要知道,当初他是在接到吏部的文书后才正式定下随行的学生,而长孙丰在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选中的情况下,居然还能提前做好这么多‘功课’,果然有前途!

    “杀降?”不是吧,这位也太、太生猛了!

    李雍咋舌,他家祖父和曾祖父都曾经随高祖父子上过战场,也算是武将。他对战场的某些规则非常熟悉,至少,他就知道‘杀降不祥’的道理,且也明白,但凡是有点脑子、有点良心的人都不会轻易这么做,损阴德就不说了,关键是损名声呀。

    难怪郭别驾追随先帝这么多年,却混得不如那几位老国公呢。

    长孙丰点点头,然后又变回沉默不语的乖学生样。

    崔幼伯但笑不语,在场的人就明白了,这小子说的是实情。

    如此一来,再也无人敢小觑他。

    崔明伯敛住笑容,放下茶盏,缓声道:“既是这样,那今日之事恐怕还没完!”

    郭别驾折腾了那么多,无非就是想给崔幼伯一个下马威,结果崔幼伯非但没被吓住,反而以强势的姿态闯了进来。依着郭别驾的性子,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崔幼伯微微一笑,道:“无妨,我早有准备,明日,我请诸位一起看场好戏!”

    长孙丰还是一副乖宝宝样,不过,他黑亮的双眼中却闪着兴奋与期待。

    这边是和风细雨的‘闲聊’,那边却是疾风骤雨的‘叫嚣’。

    听完下属的回禀,郭别驾丢掉茶盏,迭声命人取来他的外衣和宝剑,他要即可进城去会会新刺史。

    坐在一旁听了半天的折冲都尉董达忙起身劝道:“阿叔,杀鸡焉用牛刀?这点儿小事,哪儿用得着劳动您老大驾?呵呵,不如我派个伶俐的小子进城去看看,探探崔小子的底儿,顺便再帮他做点儿事!”

    说着,他冲着郭别驾眨了眨眼,示意道:那小子不是不惧城外匪患嘛,不是扬言要与府衙共存亡嘛,咱们成全他!

    ‘匪患’这种东西,当兵的人最清楚了,用它来对付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再合适不过了。

    PS:昨天朋友生日,跟着去嗨皮了一天,今天加倍补上,还请亲们见谅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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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3053/ 第一时间欣赏弃妇的极致重生最新章节! 作者:萨琳娜所写的《弃妇的极致重生》为转载作品,弃妇的极致重生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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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妇的极致重生介绍:
上辈子,她是携带空间的穿越女,身披耀眼的猪脚光环;
她甩掉渣男,寻找真爱,利用神奇的空间和对历史的预知帮真爱封王拜相,一时风光无限。
但在这鲜花着锦的表象后面,却隐藏着无尽的悲哀。
这辈子,她又重生在命运的转折点,她该如何选择——
是再次踢掉渣男,潇洒和离而去?
还是改变自我、改造渣男,步步富贵步步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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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言之,就是穿越女的重生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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