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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萨琳娜     弃妇的极致重生txt下载     弃妇的极致重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5章 极品婆母

    栖梧院。

    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素雅少妇,焦急的在堂屋里走来走去。

    “大娘,您就放心吧,夫人已经去找郡主帮忙了,郡主向来宽厚,知道了您的事儿,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小丫鬟捧着托盘进来,看到少妇焦急的样子,忙柔声劝慰道。

    少妇自觉失态,顺势坐在最近的单榻上,叹道:“我虽没见过这位郡主表嫂,但也听说过她的名声。只是……”

    襄城郡主是宽厚的人,也是自家亲戚,关键是她对她亲娘不放心呀。

    别人不了解,作为崔江的长女,王氏比任何人都清楚母亲的脾性——贪财、小气且性格古怪。

    不是王氏说自家亲娘的坏话,实在是崔江太奇葩了。王氏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多少也见过些市面,市井间的奇形怪状的悍妇泼妇她曾见过不少,可、可她实在没见过母亲这样的人。

    尤其王氏自己做了母亲后,她更无法理解,世间怎么还有阿娘这种对儿女都吝啬至极的母亲?

    想到她的长子,王氏恨不得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儿子,至于她的嫁妆、私房,她早就打定主意,日后待孩子长大后全都传给他。

    哪像她阿娘呀,守着偌大的嫁妆,却一毛不拔。

    王氏还记得清楚,当年她出嫁的时候,阿娘下了好久的狠心,才扣扣索索的拿出一套赤金首饰送给自己做嫁妆。

    这样的首饰,如果放在普通百姓人家,当然是一份不薄的添妆了。

    可、可崔江是堂堂崔氏女呀,手里藏着足足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只首饰这一项,崔江手里就有整整两大箱子。

    上百套的首饰,崔江却只拿出一套送给唯一的女儿,让不知道崔江脾性的人,还以为王氏这个女儿有多差劲,出嫁了亲娘都不愿给她添嫁妆。

    当时,王氏说不记恨崔江是假的,她出嫁后,除了必要的年节,从来不回娘家。回了娘家,也不愿跟崔江说话。

    王氏甚至曾一度怀疑,自己不是阿娘的亲生女儿,否则,阿娘为何这样对她?

    后来,崔江与夫君和离,丢下儿子,一个人带着嫁妆和私房搬回崔家。到那时,王氏才明白,原来她确实是阿娘的女儿,只不过,阿娘更爱她自己罢了。

    再后来,王氏听多了阿娘的种种稀罕故事,也渐渐了解了亲娘的性格。时间久了,心底最初的那份恨意也渐渐磨平,再见到阿娘的时候,她倒能心平气和的与阿娘聊天。

    这样一来,母女的关系倒是缓和了不少,也正是如此,王氏受了委屈,才会第一时间跑来找崔江帮忙。

    只不过,那时王氏满肚子的苦水,只顾着跟亲娘倾诉,却忘了以阿娘这种不讨喜的性格,亲生儿女都不待见,更不用说崔家的这些亲戚了。

    结果,她还请阿娘去求襄城郡主……唉,真担心阿娘请求不成,反而得罪郡主呀。

    小丫鬟见王氏满脸愁容,继续劝道:“大娘莫愁,咱们夫人虽然生性节俭,但对郡主却是极亲厚的,郡主对夫人也很敬重,时常遣人来给夫人送些点心果馔。”

    顿了顿,小丫鬟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欢快的补充道:“而且呀,这次夫人可不是空手去的哦,而是准备了一份大礼呢——”

    葳蕤院。

    崔江笑眯眯的坐在萧南对面,先满眼慈爱的问:“这几个月在骊山可好?孩子们可还乖巧?听说大郎深受太子器重,呵呵,我真替你们夫妇高兴。老夫人知道了,还不定怎么高兴呢。我早就知道大郎是个能干的孩子,他打小就聪明伶俐。如今又有你这个贤妻在一旁帮衬,他的前程差不了。”

    萧南不知崔江来意,不过人家说得这么客气,她也不好不有所表示,忙笑着说道:“我们一切都好,劳大姑母惦记了。”

    正巧丫鬟端着托盘来送茶汤,萧南直起身子,亲手接了茶盏,送到崔江面前,“姑母,请用茶。这是今年新贡的团茶,我也是头一回儿喝,您帮我尝尝味儿。”

    崔江的笑纹更深了,她就喜欢这个大方的侄媳妇,出手阔绰不说,且每次都那么温和恭谦,让她这个连吃带拿的‘恶客’都觉得很有面子。

    接过茶盏,轻啜两口,崔江优雅的点点头,“很好,不愧是上乘的贡茶,味道就是醇正。”

    萧南浅浅一笑,“姑母喜欢就好,待会儿我让人准备一份给您送过去,还请姑母不要嫌弃呀。”

    崔江又小口喝了两口,笑道:“不嫌弃不嫌弃,呵呵,这么好的东西,我就是有钱也没地儿买去。这次,我这个老婆子又有口福了,真是托了侄媳妇的福呀。”就是有钱,她也舍不得买。

    萧南笑着谦虚:“姑母太客气了,咱们都是一家人,郎君早就说过,他幼时,姑母极疼爱他的。”

    崔江连连点头,显然,萧南的这番话听得她心情舒畅。放下茶盏,她伸手在袖袋里掏呀掏的,好容易掏出一个红色绸子包裹的小包袱。

    崔江小心的把小包袱放在面前,轻轻解开红绸边儿,嘴里还絮叨:“侄媳妇呀,我记得五月初二是四个小家伙的百日,我特意命人去打了四套小玩意儿。只是那日你们都不在京城……我一听你们回来了,便立刻跟了来,呵呵,东西不值什么,是我的一点儿心意。侄媳妇,你可别嫌弃呀。”

    方才萧南说‘别嫌弃’,那不过是谦虚的客套话;而现如今崔江说‘别嫌弃’,绝对是真心话。

    因为,她送的东西,也确实寒碜了点儿。

    萧南顺着崔江的手看过去,当她看清那些‘小玩意儿’的时候,双眼猛地睁得老大……

    呃,应该这么说吧,崔江的这份礼物,如果放在普通百姓人家,绝对是不掉份的重礼,可、可放在贵族人家里,就显得有些上不得台面。

    崔江一边说,一边拿起一个不停的摇晃着,银镯子上的小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你瞧,做工好吧?这可是我特意找了将作监手艺最好的匠人打造的呢。一共四只,每个小家伙一只,戴着玩儿吧。”

    萧南吞了吞口水,心说话,做工确实好,能在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镯子上刻出花纹,还缀上铃铛,绝对不是一般匠人能做到的。

    忽然间,萧南很同情那位匠人,想想吧,那位苦逼的仁兄被宰相的下人请入相府,还以为能有什么美差呢,结果就是做这种他徒弟都不屑做的活计。偏崔江是崔相公的妹妹,匠人就是心里再不满,也不敢拒绝,只能捏着鼻子接了下来。

    话虽如此,但萧南还是很高兴,因为崔江是属貔貅的,向来是只进不出,她认识崔江也有六七年了,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崔江送礼呢。

    太不容易了,能从比葛朗台还葛朗台的崔江手里得到点儿东西,萧南竟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哎呀,姑母真是太客气了,我代几个小家伙谢谢您了!”

    萧南直起身子,欠身致谢。

    玉簪也极有眼力见儿的把东西郑重的收起来。

    崔江见状,愈发满意。

    不过,她此行的真正目的还没说,只见她笑容一敛,露出愁苦的表情,叹道:“侄媳妇莫客气,说到‘谢’,其实我还真有件事想求侄媳妇帮忙。”

    嗯,戏肉来了。萧南不动声色,柔柔的说道:“瞧姑母说的,您若是有什么事儿,只管吩咐一声就好,我可当不得一个‘求’字。”

    崔江又长长的叹了口气,“侄媳妇呀,我这也是没办法了,你家表妹,我那个没用的大娘,今天哭着跑来求我,让我给她做主……唉,我一个和离的妇人,平日生活都要靠着父兄,哪里能帮她做主呀。可大娘又哭得可怜,我只好舔着老脸来求侄媳妇你了。”

    “可是嫁给唐家的王表妹?”萧南没见过崔江的儿女,但也听说过她们的情况。

    崔江点点头,她也没遮掩,直接把女儿家的糟心事儿一股脑的倒给了萧南。

    萧南越听越诧异,天哪,这、这世间竟还有这么极品的婆家?这么极品的婆婆?

    哦不,更确切的说,唐家的那位并不是王氏的正牌子婆母,唐家正房夫人去年刚刚过世,如今在唐家后院耀武扬威的是唐家家主的小妾。

    只不过这个小妾很厉害,至少人家肚子争气,唐家主的三个儿子,全都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

    王表妹的夫君是长子,名唐谦,科举入仕,现任中书省主事,从八品下阶。官职不高,却前途极好。

    他自幼养在嫡母跟前,按理说,应该与嫡母亲近才对。

    但,唐谦的生母薛姨娘很有手段,硬是拿出所有值钱的东西买通了唐谦的乳母。那乳母很有职业道德,收了薛氏的钱,便时不时的在唐谦耳边说些生母的好话。

    唐夫人因为身体不好,精力有限,对唐谦不是非常用心,所以并没有发现乳母的小动作。

    而薛氏呢,经常偷偷跑来看唐谦,每次都儿呀肉呀的哭一通,直说她没用,连儿子都保不住,还让唐谦乖一些,切莫惹嫡母生气云云。

    那时唐谦年纪小、不懂事,见薛氏对她温柔亲近,而嫡母对他却甚是严格,心里的天平自然而然的便偏向了生母。

    发展到后来,他甚至责怪嫡母狠心,拆散了他们母子,偏他碍于宗法,不敢忤逆嫡母,更不敢公开帮生母叫冤。

    所以,唐谦对生母很愧疚。

    王氏嫁过去后,唐谦就曾不止一次的叮嘱她,薛姨娘可怜,让她多照顾姨娘。

    那时唐夫人还在,世家出身的王氏习惯性的尊重嫡母,对薛姨娘就不是那么的恭敬。

    薛氏也隐忍,并没有跟儿子告状,但直到去年,唐夫人病逝,一切就不同了……

    PS:二更。那啥关于男主,某萨解释下,男主是崔大,李荣算是个男二吧,O(∩_∩)O~

第166章 又一个渣夫

    其实吧,萧南觉得王氏做得不太聪明。既然她的夫君明确表示心疼生母,哪怕为了夫妻和谐,王氏也该对薛氏亲近些。

    但王氏出自太原王氏,她出生后便一直接受世家传统的教育。在她的认知里,自己家族是尊贵的存在,可以藐视一切非世家出身的人,即使这人是宰相、是国公。

    王氏连权臣、勋贵都不看在眼里,更不用说一个奴婢出身的小妾了。

    或许,在王氏看来,她能放下身段、心平气和的与薛氏相处,没有因对方的出身卑贱而轻贱,已经是看在夫君的面子上了。让她把薛氏当正经婆母看待,绝对是对她及整个王氏家族的羞辱。

    王氏觉得,她堂堂王氏女下嫁唐家,已经够委屈了。当初若不是看唐谦是嫡母养大的,且仕途也不错,这才勉强答应。

    倘或早知道唐家这般没规矩,唐谦如此‘脑子不清楚’,王氏宁肯嫁个资质平平的世家子。

    ‘脑子不清楚’是崔江评价唐谦的原话。

    听着崔江毫不掩饰的质疑自家女婿的智商,萧南不禁莞尔,趁着崔江喝茶汤补口水的当儿,插了一句,“唐谦都做了什么?他为了那个薛氏为难表妹了?”

    “何止是为难?!”

    崔江匆匆咽下口腔中的茶汤,满脸愤恨的说道:“他简直就是作践,拿我儿去成全他的贱妇生母。”

    原来,唐谦自幼觉得生母可怜,多年积攒的愧疚终在嫡母过世的那一刻爆发了,对于薛氏的任何要求,唐谦都毫不迟疑的答应下来、并竭尽全力的满足,甚至不惜委屈妻子、儿女,甚至是牺牲妻子的利益。

    在唐谦的一番努力下,薛氏俨然成了唐家内院的第一人,其地位之高、权势之重,比当年的唐夫人还要威风。

    这还不够,唐谦打小便有个心愿,一定要让生母正大光明的出现在其它官眷面前,要让生母不再被人鄙视,而是成为大家尊敬、羡慕的人物。

    为此,唐谦拼命读书,终于在十六岁的时候考中进士科,又经嫡母兄长的推荐,入了官场。

    当了官,虽是个低品级的小官,唐谦却看到了希望。

    正巧当时有朝臣上书,请求圣人准许庶子为生母请封、为生母守孝等事宜,唐谦见机会来了,也跟着附议。

    不过唐谦也有自知之明,知道以他的官阶,根本没资格打前锋,于是他就做出一副‘我是来打酱油的’围观模样,适时的跟着喊几句。

    只可惜,圣人驳回了这项提议。

    原因很简单,当今圣人重嫡长,他担心此项提议一旦通过,会助涨某些人宠妾灭妻的气焰,时间久了,嫡庶不分,正统的嫡长继承制将不能正常执行。

    一旦传统的宗法出现了问题,社会秩序便有可能出现紊乱,这是皇帝不想看到的。

    为生母请封成了泡影,唐谦的失望可想而知。但这厮确实聪明,很快就想到了解决之道——

    “噗~”

    萧南口中的茶汤全都喷了出来,幸好她及时转过了头,这才没把崔江喷得一头一脸。

    玉簪忙上前服侍,给萧南擦拭唇角和身侧的水渍。

    咳咳……萧南接连咳了好几声,最后才不可思议的轻呼道:“什么?他、他竟逼着表妹将诰封让给薛氏?”

    不能怪萧南大惊小怪,实在是这位表妹夫太有才、太自以为是了。

    要知道,唐代的外命妇诰封与之后的朝代不同,在大唐,男子只有官至五品,才有封妻荫子的资格。

    以唐谦的八品官阶,他根本就没资格为母、妻请封。

    而且对于古代的女子而言,讲究的是‘母以子贵’‘妻以夫荣’,当年王家肯把女儿下嫁唐家,就是看中了唐谦的才能,觉得此子是个当官的料,又有母族(唐夫人的父兄很给力)扶持,以后定能有所建树。

    把女儿嫁给他,将来也能跟着受封个县君、郡君啥的,没准儿还能当个国夫人呢。

    结果,唐谦这厮倒好,自己还没混到那个品级呢,就先跟妻子打好了招呼:亲爱滴,等我升至五品的时候,你也能得个县君的诰封,你是那样的高贵、善良、通情达理,定会体谅我想报答生母恩德的热切心情,所以,这个诰封你让给我阿娘,好伐?!

    摇摇头,萧南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位神奇的表妹夫了。

    让萧南觉得意外的是王表妹的反应。

    话说王氏听了夫君的话,错愕、惊诧以及心寒全都涌上了心头,她委屈,她痛哭,她绝望,最后还是淡然的答应了。

    王氏有着世家女特有的骄傲,薛氏有儿子,她也有。

    薛氏这个奴婢生养的儿子都能当官为生母挣诰封,她王氏的儿子也不会差到哪里。

    经过这件事,王氏彻底清醒了,不再指望夫君,而是将全部的心血都放在教养儿子上。

    其实,除了教养孩子这一件事,王氏也没有其它的事可做。

    崔江恨恨的说:“……那贱妇竟夺了我儿的管家之权,将王家陪送过去的能干管事娘子全都赶了回来……”

    薛氏不待见王氏,那是肯定的。一来,婆媳自古是天敌,二来,王氏曾慢待过她,三来嘛,王氏是唐夫人挑选的儿媳妇,且与唐夫人一样,两人都是世家女。

    许是受压制多年终于得到了解放,又许是受封无望,薛氏愈发张狂起来。

    而且不知道薛氏是因为自卑过度而导致性格有些扭曲,还是她本性如此,她有些仇视那些出身好的正室娘子。

    过去的一年间,薛氏一方面死死抓着管家权,大肆安插亲信,另一方面则是变着花样的折磨三个儿媳妇,尤其是最讨厌的大媳妇。

    像什么给唐谦塞小妾啦,让王氏站规矩啦,在王氏院子里安插眼线啦……

    短短几个月,王氏整整瘦了一圈。其它的王氏都能忍受,唯一受不了的是薛氏端着婆婆的款儿,逼她‘立规矩’。给个奴婢(妾还是奴婢呀)晨昏定省、布菜盛汤,王氏宁死都不愿。

    但薛氏有靠山呀,她只在唐谦面前歪歪嘴,唐谦便会气冲冲的回来训斥王氏,逼王氏跟薛氏赔罪认错。

    起初,王氏回娘家诉苦,但父母和离后,父亲娶了新妇,她与新继母根本没有感情,人家自不会帮她说话。

    而亲爹呢,则应了那句‘有了后娘便有后爹’的俗语,对她远不如过去关心,只会劝她恪守妇道,不要让王氏蒙羞云云。

    至于她的亲弟弟,日子过得也不好,自顾还不暇,根本没有能力帮她出头。

    娘家不给力,夫君又‘脑子不清楚’,王氏的境遇可想而知。

    不管怎样,为了儿子,王氏还是熬了过来,忍气吞声的任薛氏折腾。

    王氏变乖了,薛氏还不满足,玩遍了所有花样后,又将手伸向了王氏的长子。

    崔江说道薛氏,就一肚子气,她用力一拍小几,恨声道:“这个贱妇,竟要把我的靖儿抱到她那里养。我呸!她也不撒泡尿照照,她什么身份,斗大的字不识两个,‘太公家教’连听都没听过,她还敢嫌弃我儿不会养孩子?!”

    萧南见崔江连市井粗话都吼了出来,显然是对薛氏恼恨至极,她问道:“薛氏这般癫狂,唐侍郎竟不管?”

    把嫡长孙交给侍婢教养,这是多脑残的人才能干得出来的事儿呀。

    唐谦的父亲名唐易,在户部任侍郎,官声不错,能力也不低,又有岳家扶持,仕途极顺遂,今年不过四十出头,便已经做到了四品京官。

    单看唐易的为官处事,也不像脑残的痴汉,应该分得清轻重吧?!

    “他?”崔江撇了撇嘴,道:“他的三个儿子皆是薛氏所出,就算他对薛氏不满,看在儿子们的面子上,也不会把薛氏怎样。”

    不知怎的,听到这句话,萧南竟猛地想起了前世:那时,李敬不就曾经无奈的对她说,孩子们都是白氏所出,为了孩子,他不好太苛待白氏。

    结果,一个厚待,白氏便从个教坊司的歌姬摇身一变成了国夫人,而她萧南,却落得个魂断慈恩寺的下场。

    想起了前世的种种,萧南对王氏生出几分同情。如果说,刚才她耐着性子听崔江絮叨,不过是给崔江面子,这会儿,她倒真想帮帮王氏了。

    “姑母,表妹有何打算?”

    萧南也是做母亲的人,很能明白王氏此刻的心情。为母则强,儿女是母亲的逆鳞,就是再软弱的女子为了孩子也会抵死相争。

    一提到女儿,崔江高涨的怒气瞬间消散,刚才还横眉怒眼的骂薛氏,现在却变成了愁苦,她叹道:“她也是没想到好办法,这才跑来寻我,可我,唉……”

    崔江终究是和离的人,且因为小气也没什么人缘,就算她想带人打上王家,也要有充足的人手呀。她来找萧南,一是想看看萧南有什么好法子,二来也存着借人、借势的心思。

    萧南沉吟片刻,道:“姑母来找我帮忙,是瞧得起我,既是如此,我也不能让您失望。”

    闻言,崔江眼中闪出亮光,向前倾了倾身子,急声问道:“侄媳妇可有何良计?”

    萧南竖起两根手指,“有两个法子,就是不知表妹舍不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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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庶姐来了

    “和离!”

    唐谦都渣成这样了,不和离还等着被揉搓死吗?

    或许有人说了,唐谦貌似也不是很差劲呀,薛氏是他的亲娘,对自己的亲妈孝顺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充其量,唐谦是有些愚孝罢了。

    其实不然,在彼时,不管是从宗法上、还是感情上,唐谦孝顺的对象只能是唐夫人,薛氏虽生了唐谦,但却不是唐谦真正意义上的长辈。

    并且,将唐谦抚养长大、为他延请名师、督促他用功上进、帮他求娶世家千金,最后送他入仕途的是唐夫人、及她的父兄。

    要愚孝,唐谦也只能孝顺唐夫人,而不是那个只会在他面前说两句好话,私下里却最疼爱小儿子的薛氏。

    说得难听些,唐谦不顾嫡母恩情,只想着对他的生母尽孝,不管借口多么的冠冕堂皇,这种行为的本身就是一种忘恩负义。

    无论唐夫人当年抱养唐谦是出于怎样的目的,但最终受益的都是唐谦。

    如果唐谦没有养在嫡母名下,没有认唐夫人的娘家做外家,他别说娶王氏这样的世家女了,就是好一些的官宦人家也不会把女儿嫁给他。

    另外,没有唐夫人,唐谦根本不可能年纪轻轻就顺利入仕,即便他是神童才子,在主要靠推荐入仕的大唐,没有重量级的推荐人,他也做不了官。

    前文咱也说了,即便是考中了科举,也不是直接能做官的,还要经过吏部的铨选,而所谓铨选最终也要着落到推荐上。

    科举不成、推荐也不成,唐谦似乎只有‘门荫’一条路可走。

    但,亲,请注意,门荫的对象是‘嫡子’、‘嫡孙’。唐谦依然没有资格。

    可以说,唐夫人对唐谦绝对称得上高恩厚德,而她过世不足一年,唐谦就将她忘在脑后,还顶着‘孝顺长辈’的名义,将薛氏送来的美妾俏婢悉数收下,更是异常听话的挨个儿睡了个遍。

    这厮全然忘了,他还要为嫡母守孝三年。

    唐谦的行为,往大了说就是违法,唐律明文规定:‘丧制未终释服从吉,若忘哀作乐,自作、遣人等,徒三年’,‘闻期亲尊长丧,丧制未终释服从吉,杖一百’。

    按照律法,以唐谦的种种做法,做官是甭想了,他本人少说也要被判个徒刑三年。

    往小了说呢,唐谦这人的德行有问题,且不讲礼数,枉读了这么多的圣贤书,用崔江的话说,就是‘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听了萧南的话,崔江沉默了下来。

    她虽与女儿不甚亲近,但还是了解女儿的。

    王氏打小身边就有王家的教养妈妈跟着,满脑子都是规矩、礼法、家族的荣辱兴衰,跟绝大多数的世家小娘子一样,过于呆板和认死理,以王氏的性子,她不会轻易和离。

    另外,崔江和离的事儿,对王氏的影响不小。

    时下对女子的要求虽不是那么变态,但世家对子女的要求却极严,正常的和离尚且遭人非议,更不用说似崔江那样的轰轰烈烈了。

    当年崔江的事闹得非常大,着实伤了崔家、王家的颜面和名声。

    作为崔江的唯一女儿,王氏的教养和性情遭到了极大的质疑。

    所以,王氏下嫁唐谦,很大一方面是受了崔江的连累,是一种无奈之下的选择罢了。

    为此,王氏曾不止一次的表示,她定要做个贤良淑德的好妻子。

    和离?她连想都不会想。

    崔江暗自摇头,头一次,她对女儿生出了愧疚。

    叹了口气,崔江道:“第二个办法是什么?”

    萧南挑眉,她以为,以崔江的个性,定会赞成女儿和离呢。

    “第二个办法也不难,就是麻烦些,”

    萧南把玩着手里的帕子,缓缓说道:“我记得唐侍郎今年四十有三,仕途正好,偏夫人病逝,家中没有主持中馈、负责交际的主母,很是不便呀——”

    崔江不是蠢人,当下便有些明白了,她双眼泛着亮光,道:“侄媳妇的意思是,釜底抽薪?!”

    薛氏再威风,也只是个侍妾,倘或唐侍郎续弦,唐家有了新主母,她能借儿子的手为难媳妇,主母却能直接收拾她。

    且唐易才四十来岁,还没有老到生不出孩子,待他娶了新妇,新妇产下嫡子,就是唐谦再脑残,他也该明白他要关注的重点是什么。

    萧南忍不住坏心眼的揣测,唐谦对薛氏也未必是真的孝顺。

    所谓日久生情,唐谦从小到大,与薛氏一年也见不了几回面,生病的时候也是唐夫人照顾,非要说唐谦对薛氏感情深厚,未免有些牵强。

    他只是日子过得太顺遂了,在唐家的三个郎君中,他的地位、名声和官途是最好的,他已经习惯了那种高高在上、被兄弟仰视的感觉,而他唯一不如两个亲弟弟的,便是没有生母随身照顾。

    每每看到三弟依偎在生母怀里撒娇,亦或是二弟跟他炫耀阿娘如何如何疼他的时候,他就有种嫉妒、不满,想取而代之的感觉。

    再加上他心底也有对生母的眷恋和对母爱的渴望,而薛氏呢,极会做面子功夫,哪怕她对长子并没有多少喜爱,仍能做出一副悲情慈母的样子。

    时间久了,弄得唐谦自己都觉得他与薛氏母子情深,于是他就很努力的去扮演一个孝子。

    萧南很好奇,如果唐谦的独特地位受到了威胁,他极有可能从天堂跌落凡间、甚至地狱,那么他还会不会像现在这般?

    崔江也在暗自思忖,她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别人不知道她那好女婿的性子,她还不知道。

    说穿了,那个混小子是个彻头彻尾的自私鬼。只要自己舒服,哪里还管妻子的死活?

    至于唐谦失去了半个嫡子的独特身份,会不会影响王氏母子的生活,崔江表示,她一点儿都不担心。

    唐谦好好的时候,王氏母子的日子也没有好过到哪里,没准儿,这厮倒霉了,更能明白谁才是他真正的亲人呢。

    崔江用力一锤掌心,兴奋的说道:“好好,这个法子好——”

    但很快,她又卡壳了,讪讪的看着萧南,“这法子虽好,似是不太好着手呀。”

    大娘毕竟是儿媳妇,恁是时下风气再开放,也没有儿媳妇给公爹说媒的道理。

    萧南微微一笑,道:“姑母无需担心,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唐侍郎老家还有个叔父,那位叔父虽是隔房的,但对唐侍郎甚是照拂,唐侍郎对他也极为敬重。”勉强算个长辈,长辈力促晚辈续弦,合情又合理。

    话说到这里已经很明白了。

    崔江立刻就听懂了,她连连击掌,“好好好,还是侄媳妇思虑周到。我、我这就去跟大娘说。”

    萧南却叫住了崔江,“姑母且慢,我还有几句话想提醒表妹……”

    崔江会意,向前倾了倾身子,附耳细听,边听她边点头,嘴里还不住的应和:“嗯嗯,好,我定会告诉大娘。对对,侄媳妇说得对……”

    最后,崔江听完萧南的话后,向来市侩的眼中竟泛出了泪光,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我替大娘谢过郡主了!”

    说罢,崔江郑重的跟萧南行了一礼,而后也不等萧南客气两句,她便匆匆起身告辞了。

    玉簪看得新奇,凑到萧南身边问道:“郡主,您说了什么呀,大娘竟这般激动,婢子还是头一次见她如此真性情呢。”

    过去崔江也时不时的来打个秋风,占个小光什么的,每每萧南送了东西,崔江也说些道谢的话,但那些话一听就是些虚伪的客套话。

    这次不同,连玉簪都瞧了出来,崔江那声‘谢谢’是发自肺腑的。

    萧南渐渐敛住笑容,淡淡的说:“也没什么,我对她说,让王家表妹切莫害怕,王家不给她撑腰,还有崔家呢。隔壁不管,还有我荣寿堂呢。”

    唐谦敢放任生母折辱王氏,无非就是看着王氏没有娘家支持。但他忘了一点,王氏的外家是崔氏,他这么对待王氏,可曾将崔家放在眼中?

    过去崔家如何,萧南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但现在不同了,她的儿女都姓崔,为了孩子们,她也绝不容许有人轻视、慢待崔家。

    再加上,王氏虽与萧南上辈子的境遇不同,但她却成功勾起了萧南的同情心,所以,帮王家表妹一把,对萧南不过是顺手的事儿,但对王氏,却极有可能是救命的恩情。

    另外,萧南帮了王氏,还能送崔江一个人情,这位大姑母性格奇葩了点儿,但有些时候,还是能起不小的作用。

    比如同样遇上大夫人,萧南碍于晚辈的身份,不好当众做些什么,但崔江就可以。有些话,侄媳妇不好说,小姑子却没什么忌讳,更不用说崔江原就有些无赖,秀才遇上兵,够大夫人头疼的。

    萧南肯定,大夫人PK崔江,崔江完胜!

    玉簪见萧南的情绪有些低落,便极有眼力见儿的不再追问什么,而是捡一些轻松的话题跟主人闲聊。

    次日,王氏便带着萧南借给她的四个壮硕婆子,以及一堆礼物,浩浩荡荡的回了唐家。

    唐家的战况如何,萧南尚不得而知,因为此刻,她又有了新的访客。

    萧卉,萧南同父异母的庶姐来了,萧卉与夫君携子女刚刚进京,上午拜见了大公主和萧驸马,下午便向崔家递了拜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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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意外

    萧卉比萧南大两岁,今年二十九岁。这个年纪,在后世,还是个青春恣意的年纪,即使不结婚,也还没到被人冠以‘剩女’‘剩斗士’的美好年华。

    不过,在古代,年近三十绝对算不得年轻了。

    萧卉成亲还早,如今她的长女都十三岁了,已经可以议亲,再过个两三年,没准儿都能抱上外孙了呢。

    作为差一步就要晋身祖母级别的女人,萧卉却丝毫不显。

    萧南穿来后并没有见过萧卉,本尊对她的记忆也不多,两人又有近十年未见,萧南早就忘了萧卉的样子。

    但,当萧卉领着一双儿女走进来的时候,萧南看清她的相貌,还是忍不住赞叹:好个美丽娴雅的女子。

    萧卉的美不只是容貌的精致,她那种自信、优雅的气质,也给她的整体形象增分不少。

    许是看到了萧卉的样子,萧南记忆深处的某些片段被唤醒,她忍不住将面前这人与本尊残存的记忆做对比。

    不比不知道呀,萧南惊讶的愣在了那里。

    主人走神了,把正欲行礼的客人凉在当场,哪怕是亲姊妹,也不免有些失礼。

    对此,萧卉并不以为意,她似是很习惯这种反应。

    “乔木,怎么,不认得阿姊了?”

    萧卉站在距离萧南几步远的位置,浅浅一笑,客气中不失亲昵,柔声问道。

    萧南如梦初醒,忙上前两步,微微欠身,“呵呵,几年不见阿姊,阿姊变得我险些认不出来了。”

    至少跟本尊记忆中的某人截然不同。

    方才,萧南神游的那一刹,她甚至忍不住猜测,面前这位是穿越的,还是重生的?

    如若不是,那她前后的变化也太惊人了,简直就是换了一个人呀。

    萧卉笑容不变,伸手握住萧南的胳膊,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很有长姐范儿的点评:“还说我呢,你的也变了许多。”

    至少,上次见面的时候,萧南连正眼都不瞧她,更不屑于同她说话,更更不会唤她‘阿姊’。

    萧卉心说话,看来正如大兄所言,萧南确实与过去不同了,也不知是什么促使这个昔日的娇娇贵女变成了如今的温婉贵妇。

    转念又一想,萧卉释然了,自己有奇遇,难道萧南就没有?

    之前在老家的时候,大嫂给她的信中,曾提到不少萧南的传闻:什么拿着鞭子怒打侍婢了,什么与夫君天天吵架了,什么发现小南山了……林林总总,过程跌宕起伏,其精彩程度绝对不亚于坊间最流行的传奇。

    或许,小南山就是萧南的‘奇遇’。

    只可惜那里是皇家禁地,进京的途中,萧卉曾试图去山上转转,结果刚走到山脚下,便被一群持剑甲卫围上。

    如果她的阿耶不是萧驸马、她的大兄不是宋国公世子,她这条小命十有八九就被‘留’在小南山了。

    守卫得如此森严,萧卉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这里绝不是普通的小山谷,里面定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神奇东西,而发现此地的三妹,身上也定藏着其它的秘密!

    萧南反手握住萧卉的胳膊,亲热的邀她入座,转身的时候,眼角的余光飘向萧卉身后的一对儿女。

    “这是元娘和阿重吧?!”

    萧卉坐在萧南的对面,闻言,笑着点头:“是呀,正是我那一对不成器的孩子。”

    对于萧卉的自谦,萧南一笑而过,她冲着两个孩子招招手,“来,到姨母这里来。”

    一边说着,萧南还一边跟萧卉回忆往昔:“当年你们离京的时候,元娘才三岁吧,阿重还没出生,呵呵,不过眨眼的功夫,两个孩子竟都这般大了。”

    谢元娘和谢重忙向前走了两步,恭敬的行礼:“请姨母安!”

    对于这位身份贵重的姨母,两姐弟闻名已久,来崔家前,大舅母和母亲反复叮嘱,说姨母乃当朝郡主,气度、性情不俗,绝不是普通的亲戚,让他们务必谨慎,切莫失礼。

    其实这是委婉的说法,谢家姐弟皆是聪明伶俐的孩子,又素知阿娘与嫡母、嫡妹不甚亲近,长辈这般交代他们,无非是担心郡主姨母脾气大,兼之与阿娘不睦,他们一个不小心会得罪姨母罢了。

    萧南忙让一旁服侍的丫鬟将两人搀扶起来,嘴里还客气的说:“都是极好的孩子,来来,让姨母好好瞧瞧。”

    谢元娘和谢重扭头看了看阿娘,见萧卉点头,这才乖巧的行至榻前,跪坐下来。

    萧南一手拉着一个,“一路上可还顺利?到了姨母这儿,你们就算到家了,千万别客气。”

    她接连问了些寒暖,姐弟两个一一答了。

    寒暄告一段落,萧南放开两姐弟,从腕子上退了个赤金嵌红宝石的镯子,塞到谢元娘面前,“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戴着玩儿吧。”

    谢元娘不敢收,目光转向萧卉。

    萧卉见那镯子的用料、成色和做工无一不是极品,饶是她自诩见多识广,眼中也闪过一抹惊艳,很快又归于淡然,轻轻点了点头。

    萧南这边却直接将镯子套到谢元娘的手腕上,她还故意托着小娘子的一截皓腕,赞道:“元娘的皮子白,戴这镯子正合适。”

    谢元娘忙躬身行礼,“儿谢姨母赏赐。”

    说话间,玉簪已经捧着个漆盒过来,萧南伸手接过来,打开盖子将漆盒放在谢重面前,“听你大舅说,你书读得极好,尤善书法,颇有几分你外大父的风骨……这是姨母特意为你准备的,你拿去吧,好好用功,将来也要像你外大父一样,成为海内闻名的书法家。”

    谢重今年才七岁,小家伙综合了父母的优点,长得极好,粉嘟嘟的小脸上还带着些婴儿肥,十足可爱又帅气的小正太一枚。

    他低头看了看那漆盒,盒子里是标准的文房四宝,但东西却不普通,紫毫笔、萧墨、澄心纸和歙州砚,无一不是千金难求的极品。

    去年谢重开始正式上学,先生和父亲也曾跟他讲解过笔墨纸砚的品种、等级,他对文房四宝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

    见到传说中的‘珍品’,他心动不已,不过还是乖巧的去看萧卉。

    萧南笑道:“好啦,别看你阿娘啦,正所谓长者赐不敢辞,姨母给你,你就拿着。”

    直到此时,萧卉终于确定,当年那个刁蛮任性的萧南已经不见了,面前的萧南,是真心把自己当姐姐的。

    既然是亲姐妹,那就不要太过客套,萧卉笑着说:“你姨母说的是,还不谢过姨母?!”

    谢重欢快的点头,捧起对小肉馒头,长长一偮:“儿谢姨母赏赐!”

    外头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片刻后,刚刚接到通知的灵犀和长生在一堆仆役的拥簇下走了进来。

    萧南对两个孩子说,“这是你们的姨母。”

    灵犀和长生齐齐在萧卉面前站定,恭敬行礼:“儿请姨母安!”

    萧卉一边笑着把两只搀扶起来,一边毫不遮掩的打量崔氏姐弟。

    不得不说,灵犀和长生的相貌真心很赞,再配上他们优雅的气质、沉稳的举止,小小年纪便有了祸水的潜质。

    让人见了就不由得去称赞、喜欢。

    同萧南一样,萧卉夸了两只一通后,便分别给了他们见面礼。灵犀是一个赤金项圈,长生则是一套谢家珍藏古籍。

    两只在萧南的暗许下,收了东西,乖乖道谢。

    双方见礼完毕,萧南便把孩子们都打发了出去。

    灵犀是主人,很热情的邀请表姐去她的小院玩耍,而长生呢,也很诚挚的邀请表兄去他的书房坐坐。

    不多会儿,四个孩子便都退了出去,堂屋里只留下萧氏两姐妹。

    萧卉端起茶盏,轻呷一口,没有急着吞咽,而是细细的品味了一番,而后才点头,感慨的叹道:“还是京城好呀,茶好、泉水好,当然崔家的煎茶功夫也好!”

    萧南笑而不语,自己也端起茶盏,小啜细品。

    喝完一盏茶,萧南才问道:“阿姊此次返京,住处可都准备妥当了?”

    那年谢家举家返京的时候,不知是出于什么打算,将京中的宅院卖了出去。

    如今萧卉一家子回来,在何处落脚是个问题。

    不过幸而萧卉还有嫁妆。

    萧卉虽是个不受宠的庶女,但她终究是萧家的女儿,大公主再不待见,也不会在这些事上苛待她。

    当年萧卉出嫁的时候,也是十里红妆,带着丰厚的嫁妆嫁入谢门。

    萧南记得,在萧卉的嫁妆里,有一处位于长兴坊的宅院,只是院子不大,三进而已。

    萧卉嗯了一声,道:“大兄帮我在平康坊寻了处宅院,夫君已经跟着大兄去看过了,那院子还不错,位置也好。”距离北三曲很远,但离东市很近,很方便她做生意。

    提到生意,萧卉想起她此行的重要目的之一,接着说道:“就是刚搬进去,什么都乱糟糟的,待我归置妥当了,再请你去府里玩儿。对了,还有一事,我想与你商谈一二。”

    萧南挑眉:“何事?阿姊只管说。”

    萧卉道:“听大嫂说,你在新市和南市都置办了不少铺面?

    正巧我在老家的时候,也曾命下头的人开了个铺子。如今夫君要选官,一时半会不能回乡,临来的时候,我便将那铺子转了出去……

    京城米珠薪桂,我也不能事事靠娘家,所以就想在京城也开个铺子,但京中的好铺面都有主,我一时也寻不到好的。所以——”

    萧南明白了,大方的说道:“这个不难,阿姊若是需要,看准了哪处,只管拿去就好。”

    萧卉却摇头,“我可不能白拿妹妹的铺子,我是想与你合伙,你放心,我这铺子里卖的东西与旁处不同。”

    说着,萧卉从袖袋里掏出一件东西,萧南见了,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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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萧卉的秘密

    “这、这是……”

    萧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萧卉手里握着一柄小巧的带柄铜镜,铜镜的做工非常精巧,背面的花纹惊艳华美,还没上手,只打眼一看便知道铜镜不是凡品。

    然而,这不是让萧南惊讶的地方,真正惊到萧南的,是这镜子的两种制造工艺。

    第一,是铜镜背部的花纹,萧南看得分明,这种工艺应该是元朝才传入中原的掐丝珐琅,也就是俗称的景泰蓝。

    萧南可以肯定,在当前的大唐,绝对没有这样的工艺。

    当然,也不能排除有穿越同仁特意跑到希腊,然后把这项工艺提前带回中土。

    但、但这也太不科学了,在交通基本靠走的古代,跑这么大老远,只为弄个景泰蓝?!

    第二点让萧南惊讶的,是镜子自身的材质,那片镶嵌在精美珐琅胎体上的无比清晰的镜片,不是传统的铜镜,而是现代的平面镜。

    萧南知道,平面镜是基于玻璃制出来的,但背面的涂层却不太好弄。所以,饶是有穿越前辈把玻璃烧了出来,镜子却始终没有制成功过。

    萧南也曾经想把镜子弄出来,毕竟这是个暴利产品,想当年镜子在欧洲刚刚出现的时候,是怎样的轰动,一面镜子的价格更是高达15万法郎,制镜工艺甚至成了国家机密。

    只可惜,萧南不是学理工的,虽然她知道镜子之所以成像,主要是背部有涂层。可具体是什么涂层,该如何涂在玻璃上,她一无所知。

    而小七送她的那些资料里,也惟独没有制玻璃、造镜子的方子。(小七吐槽:拜托,你都不看网络小说吗,现在的某些写手比度娘还专业咧!)

    再加上萧南这辈子的目标不是成为世界首富或是女强人,她手里的产业已经够多了,少一个镜子作坊,对她影响不大。

    所以,镜子计划便搁浅了。

    后来,萧南听说崔薇在研制望远镜,当时她还在想,若是崔薇童鞋给力些,一鼓作气的将镜子也‘发明’出来,那就太好了。

    但,崔薇用事实告诉萧南,她也不是学理工的,或者看小说的时候同样不够仔细,一遇到穿越者大搞工业革命的时候,就直接跳过专业介绍,只看情节。

    两个穿越者都没能把镜子造出来,且王佑安在商圈的人脉关系非常广,据他搜集回来的消息,萧南确信,在大唐,尚未有玻璃镜子。

    两项当世不存在的工艺一起出现在面前,萧南如何不意外,如何不惊愕?

    她心里更是忍不住嘀咕:难道萧卉也被穿越了,而这位同仁恰是学理工的,或者熟知穿越必备的各种专业知识?

    萧卉见萧南呆呆发愣,似是被她手里的东西迷住了,颇有些自豪与骄傲——郡主怎么了?我随便拿出个小玩意儿,就把她震住了。

    什么权势、什么富贵,在她眼中统统不重要,她有那个老天赐予的‘奇宝’就足以傲视所有人。

    萧南猜了又猜,还是没有猜对,萧卉既没有被穿越、也没有重生,她只是偶然间得了一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奇宝’罢了。

    靠着‘奇宝’,萧卉数次躲过姬妾的算计,然后彻底收拾了那些不安分的女人。

    再然后‘奇宝’帮她调理身体,生儿子,开铺子,收拢夫君的心,直至现在儿女齐全、家业兴旺、夫妻和睦。

    而她也从一个有些畏缩、有些自卑、有些软弱的受气包,摇身一变成了个自信、优雅的贵妇。

    托奇宝的福,萧卉终于华丽蝶变,她的变化之大,莫说萧南感到惊讶,就是她的亲哥哥也非常意外。

    若不是她清楚的说出兄妹俩才知道的小秘密,萧博都要怀疑她被什么孤魂野鬼附身了呢。

    萧卉心中得意,脸上却不显,将镜子递给萧南,介绍道:“这是珐琅铜镜,是从西域传过来的,整个大唐,只有我这里有。”

    萧南握着手柄,轻轻转动着镜身,看到背面的精致纹路时,忍不住用手摸了摸,嗯,确实是掐丝珐琅,且工艺精湛,绝对不是尚在发展初期的作品。

    要知道,就算珐琅工艺的发源地希腊,此时的工艺水平也只是初级而已。

    这件东西应该是后世的仿古作品。

    萧南看得专注,萧卉却误会了,以为萧南非常喜欢这面镜子,乃至于爱不释手。

    微微一笑,萧卉大方的说道:“乔木,此物如何?呵呵,你若是喜欢,就直接收下来吧,自己把玩儿、赏人都可以。”

    萧南的眼皮一跳,咦,这话说的,竟有几分高高在上的意味哦。

    萧卉立刻察觉到了,她自觉失言,遮掩似的又从袖袋里掏出个精致的月白色磨砂玻璃瓶,“还有这个,呵呵,这是面脂,比市面上普通的面脂要好。”

    一边说着,萧卉一边拧开盖子,将里面的膏体展示给萧南:“你闻闻,味道是不是很好?!”

    萧南不动声色的放下铜镜,接过那玻璃瓶,微微抽动了两下鼻子,一股掺假了化工原料的后世化妆品的味道涌入鼻端。

    这也是后世才有的东西?

    难道萧卉是随身带着T宝穿过来的?

    好吧,萧南承认她这个想法有些无厘头了,就算这个时空已经被穿成了筛子,那她遇到的穿越者未免也太多了吧。

    其实萧南虽没有完全猜中,但距离真相也不远了。

    微微点头,萧南赞道:“确实不错,阿姊,这也是你铺子里要卖的东西?”

    萧卉偷眼觑着萧南的表情,见她并没有真的责怪自己,这才暗暗松了口气,不断在心里提醒自己,千万别得意忘形。

    “是呀,还有其它的一些小玩意儿,大多都是东西两市上没有的,”

    萧卉拿出她说了N遍的说辞,“当年老家的东市偶然遇到个西域的胡商,那人因刚到中土,对咱们这里的风土人情也不熟,惹了点麻烦,我看着怪可怜的,就拿着阿耶的帖子,帮他求了求情。

    那人虽是荒蛮之地来的夷人(某萨入:唐人骄傲呀,那时才是真正的天朝上国),但也是个知好歹的,感念我的恩德,便将从西域贩来的货物送给我一些。我见这些小东西看似不起眼,却极新奇,所以就……”

    按照萧卉的说辞,那位胡商为了报恩送了她不少新奇物什,正巧萧卉也想开个杂货肆,便将那些东西放在铺子里出售。

    没想到,东西一摆出来就极受欢迎,萧卉见状,便与那胡商商谈,合作一起做生意。胡商提供货源,而萧卉负责店面销售和日常事务,两人三七分成。

    萧南听了这不知是真是假的说辞,并没有立刻回复,而是抿唇沉思起来。

    萧卉也不着急,端着茶盏品尝茶汤,一派悠然的等着萧南答复。

    足足过了两盏茶的功夫,萧南才缓缓说道:“唔,阿姊我自是信得过的,我手里的铺面也极多。这样吧,阿姊可以去南市和新市看看,若是看准了哪一处,我便把它腾出来的。”

    这就是答应咯?!

    萧卉唇角上扬,勾出一抹浅笑,“好,乔木的性子还是那么爽直。待我安顿下来,我便去市集转转,看好了再来寻你说。”

    萧南点点头,然后亲自给萧卉添了盏茶。

    不过,她虽然答应合作了,但却没有主动提及投资和分成,这让萧卉有些吃不准。

    稍稍整理了下思路,萧卉试探道:“至于如何合作,不知你有什么主意?”

    萧南正低头削水果,听了这话,她也不甚在意,头也没抬,淡淡的说:“一切都听阿姊安排。”

    萧卉被不轻不重的噎了一下,她以为,萧南见了这些稀奇东西,定会积极的与她合作,结果,没想到人家竟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

    萧南是真不在意,还是故意在她面前装?

    萧卉暗暗的咬了咬牙,笑道,“乔木这么信得过我,那我更不能亏待了你。”

    心里却默默吐槽,哼,让你装,等年底分红的时候,我看你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淡然’。

    不过,因为萧卉还没有看好具体的铺面,现在也不好商谈详细的分成,所以,萧卉与萧南约好,过几日她有了决定,再来找她正式签合同。

    中午,萧南热情的招待萧卉母子用昼食。

    下午,得到消息的崔幼伯,跟衙门请了假,匆匆赶来会客。

    而萧卉的夫君也跟着萧博一起赶往崔家。

    两下里相互见了礼,萧博便与两个妹婿一起去书房喝茶、聊天,而萧卉则跟着萧南去婴儿室看四胞胎。

    直到黄昏时分,萧卉两口子才带着孩子告辞离去。

    坐在马车上,萧卉端了一天的笑容终于撑不下去了,她疲累的揉了揉眉心,叫来心腹管事娘子,询问新宅的事务。

    那娘子口齿伶俐,将新宅的打扫、归置等琐事一条一条的汇报清楚。

    最后,那娘子还回道:“娘子,您要的瓷器和漆器,我家那口子已经都买齐了。唯有金银器一项,却有些为难——”

    朝廷有规定,不到一定的官级或者爵位,百姓不得使用金银器,否则就是逾制。

    而商家更不许买卖金银器皿,当然,首饰一类的不在此列。

    萧卉皱了皱眉头,不悦的说道:“他提前一个月进京,竟连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

    缺少金银器,她如何跟‘奇宝’做交易?!

    PS:二更,谢谢素素儿亲的打赏和小粉红。萧卉到底有什么秘密,亲们猜到了吗?(*^__^*)嘻嘻……

第170章 偶遇

    大部队从骊山返回京城的第十天,魏征重病不治,殁了!

    因为晋阳公主的关系,魏家和崔家也成了姻亲。

    是以,魏征‘初终’(即死亡的那一天)那日,魏家给崔家送来了讣告。

    崔幼伯和萧南没有耽搁,接到讣告后,换了素服,便亲去吊唁。

    魏征是天子近臣,又是皇家姻亲,他的性格虽然耿直得近乎不讨喜,但前来吊唁的朝臣和勋贵还是不少。

    当然,前来吊唁的人中,不少人是做给皇帝看的,圣人看重魏征呀。为了他,特意提前从骊山赶回来,一回到京城,连宫门还没进,就携太子亲去探看。

    见到魏征病弱消瘦的样子,圣人甚至抑制不住的哽咽难言。

    如今魏太师殁了,以圣人对他的看重,没准儿还会亲来吊唁。真到那时,皇帝都来了,自己却没来,这不是找不自在嘛。

    所以,抱着这种想法,今日前来吊唁的人很多,朝臣们凑到一起,竟比上朝要齐整。

    果然,大家猜测的没错,临近中午的时候,皇帝和太子亲来吊唁。

    扶着魏征的棺椁,圣人痛哭失声,说下了那句流传千古的名言:“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今魏征殂逝,遂亡一镜矣。”

    接着,圣人亲自拟定了魏征的谥号‘文贞’(宋时避赵祯讳,改贞为正),是文臣谥号的极致,是人臣的第一美谥。皇帝是不轻易把这个谥号给人的,整个唐朝,谥号‘文贞’的也就那么几个。

    魏征一生的功与过,以‘文贞’两字盖棺定论。

    圣人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痛哭了这么一场,已经有些撑不住了,宣布完谥号后,便被太子和诸臣劝了回去。

    魏征是太子太师,是太子的老师,另外,魏征的性格虽然不甚讨喜,但他对太子却是真心,太子也领情。

    如今魏征去了,太子很伤心,真心辅佐他的重臣又少了一个,唉~~~

    陪着圣人痛哭了一回,太子的心情很是郁闷,脸上也满是沉痛。

    这让其它的贞观元老看了,不由得暗暗赞许,觉得太子确实仁厚,有这样的人做皇帝,可能不如当今那般英明神武、开拓基业,但作为守成之君,倒也合适。

    对此,太子并不知道,反而是站在人群中的崔幼伯敏锐的发觉了。

    太子回到东宫后,想起他去吊唁的时候,看到魏家俭朴,魏征下葬的时候,连像样的陪葬都没有,便从自己的私库里取出不少金银铜钱,以‘赙赗’(即奠仪)的名义送到魏家。

    圣人回到太极宫后,又下旨赐魏征陪葬昭陵。

    这下子,魏征的丧事愈加隆重。

    下葬那一日,前来送葬的宾客极多,太子与在京的诸皇子也纷纷赶来。

    在崔幼伯的提醒下,太子亲自助葬,与魏征的长子、晋阳公主的夫君魏伯玉一起在灵车前‘执绋’,太子那谦和仁德、厚待老臣的形象愈加丰满。

    宾客们送葬至城门外便停了下来,魏家再三致谢,然后派仆役将众宾客送回城内。

    萧南等一干女眷并未跟着大部队去送葬,只在灵车前行了礼,便算全了礼数。

    从魏家出来,玉簪扶着萧南往自家的牛车方向走去。

    行至路边,萧南看到两个素服女子站在路边说话,其中一个萧南认得,是她的亲舅母晋王妃王氏。

    快行几步,来到两人近前,萧南屈膝行礼:“儿请舅母安。”

    王氏伸手虚扶了下,笑道:“呵呵,都是自家人,无需客气。”

    萧南抬起头,目光不自觉的朝王氏身边的人飘去。

    王氏见状,拉着身边女子的手,跟两人介绍:“乔木,你不认得吧,这是我族兄家的大娘,今日见了面,以后就是亲戚了。”

    这话说得有些古怪呀。细究起来,萧南和这位勉强算得上亲戚,王氏又何必再强调一句‘以后就是亲戚了’?

    不过,萧南很快就明白过来了,面前这位王家娘子便是李荣的未婚妻。

    因为相较于萧南和王大娘那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李荣却是萧南正经的堂表哥。而且王大娘和李荣只是定亲,待下个月成亲后,她才算是萧南的堂表嫂。

    所以王氏才会说‘以后’两字。

    王氏见萧南眼中闪过一抹恍然,暗道萧南果是个聪明的女子,她推了推身边的女子,道:“阿苏,这位就是长乐公主的爱女襄城郡主。”

    因是头一回见面,王大娘有些拘谨,恭敬的行了一礼,道:“儿见过襄城郡主。”

    既然是‘亲戚’,萧南也不好托大,笑着伸手扶住王大娘的胳膊,柔声说:“王家大娘客气了,我小字乔木,你只管唤我小字即可。”

    王大娘见萧南随和,再兼之她也有意与萧南交好,便顺着她的话,道:“我小字阿苏,乔木唤我阿苏吧。”

    两人虽是初次见面,但王苏早就听说过萧南,细说起来,当年因收购地皮,两人还有过间接的交集。这件事并没有被摆在明处,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仿佛是有了个共同的小秘密,萧南与王苏越谈越投机,一番寒暄下来,两人俨然成了闺蜜好友。

    王氏见两女谈得如此尽兴,也暗自高兴。

    王氏和王苏的关系不错,王氏原想给她寻个好夫家,哪成想,王苏竟相中了那个喜欢流浪漂泊的李荣。

    李荣虽长得不错,也有爵位,却实不是什么良配——一个常年不着家的男人,嫁给他,岂不是守活寡?

    王氏劝了王苏好几次,偏王苏似吃了秤舵,不管别人怎么劝,她就认定了李荣。

    最后,亲事定了下来,王氏觉得对不住堂妹,如果不是她牵线,堂妹也不会被那个荣国公‘迷’得晕头转脑,白白葬送了一辈子的幸福。

    因为愧疚,王氏便想尽力帮帮堂妹,比如帮她多介绍些京中贵妇,以便她成亲后开拓人脉。

    从骊山回来后,王氏将王苏接到了王府,每每有接来送往、宴集游乐的时候,都会把她带在身边。

    几天下来,效果很不错,王苏已经渐渐融入到了宗室、勋贵的圈子里来。

    王氏走神的当儿,王苏和萧南已经约好了去崔家拜访的时间。

    一刻钟后,双方一一告别,萧南先等王氏上了马车,才走回自己的牛车。

    “这个王苏倒是个爽利、能干的女子。”

    坐在车厢里,萧南透过车窗,看到王苏还站在远处,待萧南的牛车缓缓启动后,她才缓步上了晋王妃马车后面的一辆小巧马车。

    玉簪坐在萧南身侧,听到她的低喃,笑着说道:“依婢子看,王家大娘不止能干,还极聪明呢。”

    能看清自己的身份,恪守规矩,绝不行差踏错,这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萧南微微点头,起初她也不明白王苏为何要选择李荣,毕竟这厮喜好游历的名声太响亮了,但凡是想要正常夫妻生活的女人,都不会选择这位,哪怕他贵为国公。

    当时萧南还在猜测,莫不是王苏被李荣的美色所吸引,所以忽略了那些不足?!

    但今日真正见了王苏,萧南才觉得那时的猜测有多离谱。

    她虽与王苏只见了一面,交谈不足半个时辰,但她还是能感觉到,王苏是个冷静、有主见且有野心的理智型美女。这样的女人,放在后世,绝对是个女强人式的人物。

    如此冷静自持的女子,绝不会被皮相所诱惑,她选择李荣,估计还是与她的性格有关。对于一个有事业心、知道自己要什么的女人而言,丈夫不在身边,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见多了或稳重、或优雅、或娇蛮的各种贵女后,对于王苏这位奇特的女子,萧南竟有几分好奇,也愈发期待她们之间的交往。

    另一厢,崔幼伯随着送葬的大部队,一路跟随去了洛阳的昭陵。

    知道魏征下葬,崔幼伯才又跟着众人返回京城。

    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五日后了。

    官道上,崔幼伯坐在太子的车厢里,正与太子商谈事务。

    最近崔幼伯的表现很不错,给太子出的几个点子,也都得到了不错的效果。尤其是最近这一次,太子亲自为魏征‘执绋’后,几位老臣对他的态度明显更加亲近,太子见了愈发高兴,对崔幼伯也越来越倚重。

    回城的途中,太子见崔幼伯随一大群人骑马赶路,便随手将他召进自己的车架,一来是表示亲近,二来也是示恩。

    不过,崔幼伯很尽职,一进车厢,便又提醒了太子一件事:魏王的长子议亲,殿下作为长辈,也应当关心下侄儿的婚事呀。

    “嗯,肃纯所言极是,只是不知肃纯可有什么恰当的人选?”四郎已经够嚣张了,若是再让他结个好亲家,岂不是给他助涨了气焰?!

    崔幼伯坐在车窗一侧,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一人,脸色不由得一变,一时忘了自己还在太子的车架里,目光紧紧追着那人影而去。

    没错,是他,真的是他,没想到,几年不见,他又回来了。

    回来也好,正巧自己也有些心里话要跟他好好说说。

    对吧,李敬李仁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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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蜕变(一)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五月末。

    荣寿堂的扩建工程终于完成,匠人们叮叮当当的忙了六七个月,总算达到了主家的要求,顺利交工。

    崔幼伯携着萧南,身后跟着长生和灵犀,一家四口在一群仆妇的簇拥下参观新居。

    新的荣寿堂并入了四五个院落后,占地极广,其总面积已经超过了隔壁了荣康堂,足足占去了半个崔里。

    院落虽大,但布局却极为精巧。

    说到这里,不得不称赞一下本工程的总设计师——工部的袁员外郎。

    或许是萧南送去的礼物着实丰厚,袁娘子每日都对夫君耳提面命,让他定要好好给郡主盖园子。

    尤其到了节庆日,袁娘子更是按三餐外加宵夜的频率嘀咕:“郡主娘子真是个和善的好人,今儿是五月节,还特意命人给咱们送了酒和吃食,郎君,不是妾身唠叨,您可要尽心给人家办事呀……”

    自家娘子如念咒般的言语轰炸,袁员外郎听了无比头疼,不过,他心底对襄城郡主还是极为感激的。

    说实话,如今不是新朝初立那会儿,宫殿、别宫甚至是圣人的陵寝全都修建完毕,除了每年修修河堤、建个水渠、督管屯田什么的,工部清闲得要命。

    正儿八经的侍郎、郎中都闲得只能八卦,更不用说最底层的员外郎袁童鞋了。

    差事轻省,看似是好事,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摸鱼。但有利亦有弊,工部的官员们能捞到的油水也少呀。

    京城米珠薪桂,只靠衙门的俸禄如何能养家?

    幸好他们是专业人才,闲暇之余,帮京中权贵们设计个庭院、画个房样子,倒也能赚些外快。

    只是,这外快的多寡,要取决于主家的大方程度。

    袁员外郎觉得自己很幸运,不过是帮郡主娘子简单规整了下院落、再适当的配以水榭楼阁,这些活儿真心不多,但郡主不但给了他丰厚的酬金,还时不时的送些吃食、布匹,且都是极好的东西。

    郡主这般厚待与他,袁员外郎感激的同时,愈发下狠心要好好给郡主做事。

    他几乎是拿出了压箱底的功夫,将偌大的荣寿堂设计得大气且不失雅致,华美又不失实用。

    整体的结构上,袁员外郎按照萧南的意思,将几处宅院整合在一起,然后又重新分割,共分为五个院子,且每个院落都有一处可以直接通往外头街面的大门。

    五个院子中,居于中轴线的主院落群面积稍大些,但用肉眼根本就看不出来,具体的差别只体现在重新存档的房契上。

    每一处大院落群里,按照时下的建筑风格,又分成了许多小院子:前庭、中庭、客舍、正堂、后院等等,完美演绎了那句‘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另外,在这些小院落之间,袁员外郎还因地制宜的添了些花园、水榭、假山、暖房等做点缀,使得新的院落里处处有惊喜。

    这些还不是最出彩的,整个大宅建设下来,袁员外郎最得意的手笔是极近完美的利用了空间。

    具体说吧,那些大大小小的院落,表面上看与四周的环境融合密切,仿佛已经充分占据了所有的地皮。

    但若是实地观察一下,人们就会发现,那些院子还有向外扩建的空间,且即便扩建了,只要不是太过分,在周围景致的映衬下,扩建后的新院子也不会显得拥挤窄仄。

    这一点,崔幼伯夫妇尤为满意——五个儿子,儿又生子,子又生孙,子子孙孙的繁衍下去,他们的后代只会越来越多。有了这个设计,哪怕再过个三四代,他们的子孙们也不会出现房子不够住的窘况。

    参观完位于中轴线的主院,一家人都有些累了,萧南便命人准备茶点,趁着大小四口吃点心、喝茶的当儿,奴婢们已经把奚车准备好。

    坐在中庭花园的树荫下,崔幼伯喝完一杯茶汤,目光缓缓掠过四周的景致,他忍不住点头赞道:“这里建得真不错,既没有失了正堂的庄重大气,细微处还有几分乡间的幽静惬意……袁员外郎果是个能吏呀。”

    萧南正看着两只小的用点心,听了这话,笑着回道:“这就是所谓的‘术业有专攻’嘛。”

    如果不是打听到袁某人确实有两把刷子,她又何必特意将他寻来,期间还经常命人送些东西去袁家?!

    “这倒也是。”

    崔幼伯点点头,人家可是连皇宫、别宫都能设计的专业人才呀,侍弄个民宅,对袁员外郎来说,更是信手拈来。

    只可惜世上没有绝对的完美,崔幼伯似是想到了什么,有些可惜的叹道:“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正堂和葳蕤院的位置有些偏斜了。”

    荣寿堂的扩建受街道和隔壁的限制,并不能向四处延伸,只能朝北、东两侧扩张。

    这样一来,原来位于正中方向的正堂和葳蕤院,便成了西侧的偏院。

    在葳蕤院住久了,崔幼伯也习惯了,他还真舍不得搬走。

    萧南很干脆,“那就不搬嘛,难不成咱们不住主院就不是一家之主了?”

    正好长生渐大了,待他七岁后,便可以直接搬到主院来,这样他长大后便可以直接在这里娶妻生子,很是便宜。

    崔幼伯闻言,不禁莞尔,揉了揉鼻翼,道:“娘子说的是,是为夫着相了。”

    夫妻两个闲聊着,一旁的灵犀和长生却凑在一起,叽叽咕咕的咬耳朵。

    萧南见两只说得热闹,忍不住随口问了一句,“你们说什么呢?”

    两只小的立刻闭了嘴,迅速分开凑在一起的小脑袋,嘿嘿傻笑两声,灵犀代表两人回道:“回阿娘,我们并没有说什么呀,就是觉得新院子建得真好。”

    萧南微挑眉峰,对两只的话不置可否。

    见瞒不过,灵犀只得讪讪的说:“呃,我们确实在称赞新院子好来着。不过我们觉得,最精妙的设计,便是延翠湖。”

    崔幼伯夫妇很是好奇,齐齐看向两个孩子。习惯使然,开口的还是萧南:“哦?怎么说?延翠湖精妙在哪里?”

    不就是一个人工湖嘛,如果两只是因为喜欢泅水,所以才对延翠湖另眼相看,葳蕤院也有一处呀,且湖面面积远比延翠湖还大呢,游起水来,岂不是更畅快?!

    灵犀嘿嘿一笑,道:“那什么,我们刚才问过了,玉簪姑姑说,延翠湖与葳蕤院的庭心湖是相连的,两者间开凿了一条水渠——”

    没错,这也是袁员外郎整个设计中的得意之作。

    按理说,在庭院里设计地上水渠,若是宽了,会占用地皮,若是窄了,又达不到预期的效果。

    但袁员外郎给新荣寿堂设计的这条水渠,位置选得极精巧,既没有占用什么空间,还能给水渠所在的院落添加一种独特的景致韵味。

    水渠贯穿于葳蕤院与中轴线主院之间,蜿蜒曲折,水面很宽,水深也尽够,足以行船。

    每一段水渠,还根据所处的具体位置添了些设计。

    比如流经水榭的时候,水渠里有鱼、有莲花;流经花园的时候,水渠两岸栽种了垂柳花木若干;由高处流落低处的时候,刻意拉大高低距离,湖水流过时,形成小瀑布的效果。

    另外,延翠湖与庭心湖一样,都连接了京城的地下水渠,这样一来,湖水和水渠便成了活水,不死不臭。

    不过,为了避免再有人效仿李荣,从地下水渠摸进荣寿堂,修建的时候,萧南特意命人在接入地下水渠的地方加了一道极结实的铁网,就像后世的井盖一样,牢牢的钉死在湖底。网孔的缝隙不小,但人却钻不过来,哪怕是个六七岁的稚童。

    但,崔幼伯两口子还是不明白,这水渠和延翠湖确实巧妙,可也不是什么稀罕之物,大公主的公主府里就有类似的设计,自己的一双儿女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没道理会大惊小怪呀。

    两只小的见父母仍是不解的样子,相互看了一眼,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容。

    忽然间,萧南却似想到了什么,手指点点儿子、又指指女儿,郑重的吩咐道:“不许在水渠里泅水!”

    哼,小东西,差点儿就被你们糊弄过去了,什么延翠湖设计得好呀,这两个小家伙分明就是看上了那条水渠。如果萧南没记错的话,新建的闺学和学堂位于主院西侧,两处建筑旁皆有水渠流经。

    从葳蕤院去闺学或学堂,步行的话,要东拐西绕。可走水路,就简单多了。

    这两只,十有八九存了这样的念头。

    “……是,阿娘!”两只瘪瘪嘴,垂头丧气的回道。

    见此情况,崔幼伯也反应过来了,低下头,右手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两声,肩膀极为可以的抖动几下。

    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又是一派严厉父亲的样子,叮嘱道:“你们阿娘说的是,水渠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谁若是贪图新鲜,以身试险,全都家法伺候!”

    “……是,阿耶!”两只更沮丧了,早知道,刚才就不表现得那么激动了,结果悲剧鸟。

    唉~~

    “唉……”

    摇光院里,杨婥斜倚在窗边,望着东边新园子的方向愣愣出神。

    良久,直到时近正午,暑气恣意,杨婥才怏怏的关上窗子,歪在榻上继续发呆。

    魏紫见状,笑着对杨婥说,“七娘也不必担心,郎君已经说了,傍晚就来看您,到时候,婢子们再提醒下郎君,让他早日把五郎抱过来……”

    PS:补昨天滴。话说昨天下午某萨办了件很二的事,码字的时候都静不下心来,只扯着头发后悔:人难免犯二,可你怎么就二到这种程度?!

第172章 蜕变(二)

    新建成的院子太大了,饶是坐着奚车,一天下来,一家人也只是逛了三组院落群而已。

    傍晚,萧南夫妇带着两个孩子回到葳蕤院,行至正房时,金枝、玉叶各带着自己的孩子已经侯在了廊庑下。

    见到萧南几人过来,两女赶忙走上前见礼。

    萧南已经疲累至极,也没心情跟她们客气,随意挥了挥手,抬步便进了堂屋。

    两只小的倒是活力十足,跟着父母溜达了一天,竟也没喊累,见到阿嫮后,灵犀还亲昵的拉着妹妹的手,跟她描述新院子的诸多妙处。

    阿嫮年纪虽小,但在亲娘的教导下,很是机灵,白皙粉嫩的小脸上满是惊讶,时不时的发出‘呀’‘真的’之类的感叹词。

    不得不说,阿嫮这样捧场的表现,是对讲演者(也就是灵犀小盆友啦)一种最大的鼓励。灵犀愈发起劲儿的跟庶妹讲解着,宁静的庭院里,清晰的回荡着灵犀脆生生的声音。

    萧南见女儿这般,也忍不住笑着摇摇头,几步走向主位。在她转身入座的那一刹,还依稀听到灵犀小小声的跟阿嫮说,“水渠的水极清澈,里面还有各种好看的鱼儿,若是在里面泅水,肯定很有趣,只可惜阿娘和阿耶都不许……”

    阿嫮非常配合的叹了口气,惋惜的说:“是呀,确实可惜。听了阿姊的话,我都想去试试呢。”

    灵犀的郁闷来得快、去得也快,还不等走到自己的榻前,她又恢复了欢快的样子,跟妹妹讲起庭院中的假山、大树和秋千。

    两个小姑娘仿佛聒噪的小鸟,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

    直到奴婢们摆好食案,两人才依依不舍的回到各自的座位前,标准的跪坐好,准备用暮食。

    长顺还小,金枝抱着他给崔幼伯看过后,便让乳母将他抱了回去,她则与玉叶一起帮着奴婢们给主人端菜、摆饭以及整理餐具。

    原本,萧南并不喜欢侍妾在身边晃悠,所以才‘大度’的准许阿槿等人不必在正院伺候。

    但金枝和玉叶不同,她们是萧南的亲信,虽生了孩子,但还是规矩守礼,伺候萧南比伺候崔幼伯还要尽心、恭敬。

    单看在两人如此知趣的份儿上,萧南也没有把她们当普通侍妾看待。

    另外,自崔幼伯从解县回来后,他极少侍妾那里过夜,阿嫮、长顺养在生母跟前,若他们想看看父亲、亦或是给父亲‘请安’,都必须到正院来。

    为此,萧南这才允许两女进堂屋服侍。

    餐具刚刚摆放妥当,厨房的奴婢们鱼贯而入,给主人们上菜。

    就在这时,门外廊庑下小丫鬟通禀:“郎君,娘子,阿槿、碧丝求见,说是要伺候郎君娘子用饭。”

    萧南挑了挑眉,心下冷笑:阿槿倒还真有几分聪明劲儿。

    崔家上下的人都知道,金枝等四人是萧南的心腹,萧南出于种种原因许她们进堂屋,但也没有特别点出来,只是说让她们来服侍主人。

    金枝玉叶是侍妾,阿槿等人也是侍妾,她们既然能借暮食的当儿见郎君,那么其它的侍妾也应该有同样的资格。

    毕竟娘子没有明确的说只让金枝和玉叶进堂屋。

    而阿槿便抓住了这个空子。

    阿槿不会安分,萧南早就心知肚明,但让她奇怪的是,碧丝怎么跟她一起来了?

    “嗯,让她们进来吧。”

    人家既然打出了这个旗号,萧南也不好拒绝,毕竟治家讲究一个公平,对待侍妾也要一碗水端平,否则,自己这个主母可就要落人话柄了。

    话音方落,穿着一身簇新衣裙的阿槿走了进来,她身后半步跟着不情不愿的碧丝。

    两人齐齐向男女主人行了礼。

    萧南正欲开口,身旁的崔幼伯却抢先说道:“你们来做什么?娘子不是吩咐过,除非有主人命令,你们不必来正房吗?”

    语气很平淡,脸上也没有丝毫不悦,但萧南还是感觉到了他的不爽。

    阿槿慌忙跪了下来,诚惶诚恐的说:“娘子恕罪,婢子决无不敬之意。”

    萧南无语,靠,干老娘毛线事呀,问责你的又不是我?老娘什么都没说呢,你想演戏,换个对手行不行?!

    阿槿微微抬起头,双眼委屈又惊恐的看着主位上女主人,随后又把目光转到男主人身上,继续解释道:“婢子只是想着,娘子宽仁大度,不让婢子来伺候,可规矩不能破呀,婢子们决不能因为娘子宽厚,就行那失礼之事。所以——”

    还不等她说完,崔幼伯淡淡的打断道:“你想?你既口口声声说规矩,为何还要明知故犯?崔家对奴婢、部曲制定的守则中,第一条便是‘服从’。”

    崔幼伯语音一顿,扭头看了看萧南,见她正捧着个茶盏喝茶,心里轻轻一叹,继续道:“娘子既然有令,不管你们怎么想,都要无条件的执行。哼,你想?荣寿堂登记在册的奴婢两三百人,如果个个都张口闭口的‘我想’‘我以为’,那还要主人做什么?!”

    语气渐渐加重,在场的众人都看出崔幼伯是真的发火了,虽心中各有算计,但大家还是乖乖的站在一边,不敢触主人的霉头。

    而阿槿呢,先是一阵错愕,不再刻意摆出一副柔弱、可怜的小白花模样,而是瞪着眼睛,用一种全然陌生的眼神看着崔幼伯。

    郎君这是怎么了?萧氏还没发火呢,他先怒了?

    而且,这般明显的护着萧氏、为萧氏说话,简直像变了个人一样。

    阿槿知道郎君已不是过去的玉郎了,可、可这变化未免也太大了吧。

    另外,阿槿很清楚,崔幼伯虽越来越重视萧氏,但他并不爱萧氏呀。

    方才,阿槿故意将矛头引向萧氏,为得就是激怒萧氏。

    在她想来,若是萧氏真如她愿的生气了,郎君可能会帮萧氏责骂自己。可现在的情况是,该发火的没动静,最不该生气的那位却一副怒极的样子。

    难道是她打开的方式不对?

    不过,阿槿毕竟是阿槿,只怔愣了片刻,很快就回过神儿来,她伏地叩头:“郎君说的是,都是婢子的错,还请郎君恕罪。”

    儿女们都在场,崔幼伯也不好当着小辈的面儿训斥自己的侍妾,没好气的摆摆手,“既然知道错了,还不赶紧退下去!”

    “是,婢子这就退下!”

    阿槿毕恭毕敬的应声,在起身的前一刻,满是眷恋的看了崔幼伯一眼。

    只这一眼,她的眼圈就红了,哽咽道:“郎君,几日不见,您竟这般憔悴了?”语气里满是心疼、关切,仿佛一个心忧丈夫的贤妻。

    噗~~~

    萧南一口茶喷了出来,她抚着胸,死命的咳了起来。

    崔幼伯见她都咳出眼泪来了,无奈的摇摇头,略带宠溺的叹道:“娘子,饮茶的时候不要想其它的,走神很容易呛到。”

    萧南为何喷茶、为何咳嗽,崔幼伯一清二楚。他越是明白,越是难堪外加懊恼:自己过去的眼光究竟有多差呀,竟被如此拙劣的演技蒙蔽,一直把阿槿当好人、当知己?!

    阿槿这边演得正起劲儿,主位上的两个主人却忙着各自的心事,至于两侧跪坐的几只小家伙,则歪着小脑袋与邻座的兄妹聊天。

    崔幼伯亲手帮萧南轻巧背脊,见她咳得不是很厉害了,又腾出一只手,端起自己的茶盏喂到萧南嘴边,“喝两口茶汤,压一压就好了。”

    萧南咳得嗓子发干,也没有推辞,就着崔幼伯的茶盏,接连喝了好几口。

    终于,总算把卡在嗓子眼儿的那股咳意压了下去。

    对面的阿槿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靛青色的小包袱,轻声说:“郎君,这是婢子给您做的夏衣,是您最喜欢的细麻广袖长袍,您试试?”

    “咳咳~~”

    听到这话,萧南又忍不住了。心说话,阿槿女士哎,您今天到底是唱的哪出?这都七八年了,您用来用去怎么就这么几招?!

    这次,崔幼伯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别过脸,直直的看着阿槿。

    好一会儿,只把阿槿看得有些发虚、眼神乱飞,崔幼伯才沉声道:“哦?这是你亲手给我做的夏衣?”

    阿槿连连点头。

    崔幼伯却话头一转,问道:“那娘子的呢?娘子仁厚,未曾苛待于你。但尔等也切莫失了规矩。我问你,你服侍我与娘子数年,可曾为娘子做过一针一线?衣衫什么的不提,荷包、袜子亦或是帕子,你可曾为娘子做过一件?”

    阿槿呆住了,直愣愣的看着崔幼伯,正巧迎上他冰冷的目光,心里一凛,忙又低下头,讷讷的说:“没、没有。婢子想着,娘子只穿玉莲做的衣衫,婢子手艺差,做了也是徒惹娘子不喜——”

    崔幼伯更不客气了,直接打断她的话,冷声道:“又是你想?哼,阿槿,你还真有主见。”

    阿槿吓了一跳,额头死死的抵在地板上,不敢抬头,更不敢乱动。

    崔幼伯又道:“还有,你做了是你尽了本分,娘子穿与不穿,都无甚关系。手艺差不是借口,关键是你有没有尊敬娘子的心意。”

    接着,崔幼伯伸手指了指其它几个侍妾,冷冰冰的命令着:“你们几个也一样……以后谁再敢忤逆娘子、不听娘子号令,不管是谁,娘子饶了,我也不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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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蜕变(三)

    瑶光院是葳蕤院主建筑群中的几栋小院之一,当初萧南离京的时候,特意叮嘱下头的人,趁着主人们都不在的时候,将整个院落群重新规整一下。

    两个多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在这期间,匠人们一共新建了三栋小院。

    与葳蕤院四周原有的四栋小院加起来,共有七栋小院环绕着葳蕤院的主院。

    也不知是有意设计,还是巧合,这七处小院连起来,其形状颇似北斗七星,萧南见了很是喜欢,直接用北斗七星的名字来给小院命名。

    其中,北斗中组成勺身的四栋小院,正好将葳蕤院包裹着,为了避讳,萧南便用它们各自的方向代替那个‘天’字。

    分别是:北璇院、南枢院、东玑院和西权院。

    而勺柄位置的三个小院,则依次是玉衡院、开阳院和瑶光院,这三处是新添置的,面积比其它四处要小些。

    瑶光院是距离主院最远的一处,但环境极好,一面临水、一面靠着山林,南窗下是花木扶疏,房门外是鹅卵石小径。

    院子小,处处透着一种雅致和幽静,还没等建好,便被杨婥一眼看中了。

    正巧,萧南也想把她弄得远远的,便做了个顺水人情,将瑶光院分给了杨婥。

    至于杨婥原来住的院子,则为了配合整个荣寿堂的改建拆掉了。

    为此,阿槿不止一次的在背地里咒骂萧南,说她心思歹毒,为了彻底抹杀崔令平的存在,连他生前住过的院子都不放过。呸,好个有心计的毒妇。

    每每听了阿槿的抱怨,杨婥就想吃了个苍蝇般糟心。因为,她总觉得阿槿这是在指桑骂槐,毕竟那时住在北院的正是她杨婥。

    阿槿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在暗怪自己占了她儿子的院子?

    杨婥心里不舒服,可又不好把阿槿赶出去,好歹人家给她出了个好主意,且表哥也答应了。

    一想到她很快就有个属于自己的孩子,杨婥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倚在南窗下,她错眼不眨的看着掩在暮色中的院门。

    但,没坐多久,杨婥就觉得头有些发晕,鼻头发痒——

    “阿嚏~~”

    杨婥不甚优雅的打了个喷嚏,紧接着,透明的鼻涕流了出来。

    一旁伺候的魏紫忙递上帕子,姚黄也赶忙将冰盆挪到角落里,顺手又从衣柜里找出一件稍厚些的罩衣。

    “咳、咳咳~~”

    杨婥接连咳了好几声,拧鼻子拧得鼻头都红了,她有些虚弱的说,“魏紫,我、我似是得了风寒。”

    魏紫会意,放下手里的湿帕子,翻身下了榻,“婢子这就去找人请太医。”

    作为一名常年服侍病人的奴婢,魏紫还是比较合格的。

    她交代了姚黄几声,便匆匆往院外赶去。

    不多会儿,铁娘子得了信,急忙赶到葳蕤院,找到玉簪,简单说了说杨婥的情况,然后态度异常亲热的说道:“这么晚还要劳烦妹妹,真是过意不去。对了,这是我婆母亲手做的几个荷包,妹妹若是不嫌弃,拿去赏人吧。”

    铁娘子虽是内院的第一管家娘子,但她极有自知之明,深知面前这位在主母心中的地位,所以,每每遇到玉簪的时候,她客气的同时都会送些不值钱却很用心的小物件儿。

    玉簪也没有推辞,笑着接了那荷包,轻声道:“铁娘子又客气了,呵呵,这是我的本分,哪里谈得上‘劳烦’。你且稍等,我这就去回禀娘子。”

    请太医不是请普通大夫,必须有崔幼伯或是萧南的名帖。

    除此之外,眼下京城已经宵禁,想要出坊必须有相公或是金吾卫将军的书面许可。

    萧南虽不是相公,但她手里拿着几张崔泽开好的条子,紧急的时候,只需添上日期即可。

    铁娘子站在廊庑下,连连点头,“哎哎,不急不急。”

    玉簪转身进了堂屋,紧接着,屋里传出萧南的声音,然后又是玉簪的回话声。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玉簪拿着萧南的名帖和纸条走了出来。

    她一并交给铁娘子:“娘子说了,杨姨娘身子弱,如今又染了风寒,吩咐让瑶光院的奴婢仔细伺候着。另外,若是缺了什么药材,只管去账房支银钱,切莫延误了杨姨娘的病情。”

    铁娘子忙点头,答应的同时,顺便拍了拍萧南的马屁,“……还是娘子宽厚,待杨姨娘和几个侍妾也极好,呵呵,能遇上这样的主母,真是她们的福气呢。”

    其实,两人嘴里虽说着‘不要延误病情’,但她们心里并不怎么着急。

    杨姨娘进门没几年,每天吃得药比吃得饭都多,每次魏紫或是姚黄都急吼吼的跑来催着去请大夫,结果太医来了,一搭脉便会轻描淡写的说一句‘旧疾犯了’。

    而且,每年换季、天气过冷或是过热,杨姨娘都会犯‘旧疾’。

    几年折腾下来,大家都习惯了,虽不敢明着抱怨什么,但办差的时候,就会不自觉的拖延一二。

    两人站在廊庑下闲话了几句,玉簪还趁机问了问刚刚怀孕的玉竹的情况。

    听铁娘子说她一切都好,这才放心的送铁娘子往院外走去。

    行至院门前,铁娘子再三请玉簪‘留步’,玉簪也不坚持,站在台阶上,目送铁娘子离去。

    铁娘子拿着名帖,快步朝中庭走去,她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每天这个时辰,郎君都会在中庭的书房看书或是批阅两位小主人的功课。

    平常她们私底下偶尔会慢待杨婥那里的差事,但这种事决不能让主人发觉,尤其是对杨婥还比较看重的男主人。

    是以,铁娘子硬是快跑了几步,当她赶到中庭的时候,竟有些气喘吁吁的,脸上满是汗珠儿。

    果然,当她穿过中庭的花园,准备去侧门让小厮办差事的时候,与从书房里走出来的崔幼伯迎了个正着。

    “奴请郎君安!”

    铁娘子立刻刹住闸,风箱一样喘着粗气行礼道。

    崔幼伯停住脚步,看了眼铁娘子,唔,这人他认得,是内院的管事娘子。不过,这些成了家的管事们,都住在崔家后街,一般用过暮食,她们就都会回家。

    如今天都这么晚了,铁娘子却满头大汗的在院子里疾行,想来是有什么急事。

    “嗯,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去哪儿?”

    崔幼伯双手背在身后,面沉似水的问道。

    铁娘子深深吸了口气,极力平复微喘的气息,而后道:“好叫郎君知道,杨姨娘染了风寒,情况不太好,娘子特意让奴拿了她的名帖和相公开的路条,让人火速去请太医。”

    铁娘子很会说话,直接把此事说成是萧南主动关心侍妾,而不是被动的接受请求。

    崔幼伯不动声色,想了片刻,才点头道:“嗯,那你快安排小厮去办差事吧。”

    说罢,也不等铁娘子回话,崔幼伯一甩宽阔的袖子,迈开大步,朝瑶光院走去。

    “奴谨遵命!”

    崔幼伯虽已转身离去,但铁娘子还是规规矩矩的行了礼,然后目送主人远去。

    望着渐渐隐入夜幕中的身影,铁娘子掏出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呼的一声,长长吐了口气,旋即转身,缓步朝侧门走去。

    崔幼伯赶到瑶光院的时候,杨婥已经被两个奴婢搀扶到了榻上,一张没有血色的脸泛着惨白的光,她的气息很弱,远远望去,仿佛已经失去生机的垂死之人。

    不过,魏紫和姚黄早就习惯了自家七娘的病状,一个在室内、一个在外头,各自忙着各自的活计。

    忽然间,传来姚黄有些拔高的声音,“郎君,您来啦?!”

    接着,声音降低,语气也猛地变得充满担忧,“郎君,七娘染了风寒,头烫得厉害,脸色也极差,婢子们很担心,怕七娘——”

    崔幼伯摆摆手,打断姚黄过于虚假的话,轻声道:“我都知道了,我正是听说表妹病了,才赶来看她。对了,屋里可有人服侍?”

    姚黄忙道:“魏紫在里面。”

    崔幼伯没有说什么,微微点了点,撩起衣摆,抬步上了台阶。

    还不等走进寝室,一股浓郁的中药味儿扑面而来,真心说,这味道着实不太美妙。

    崔幼伯脸色不变,依然扬着一抹浅浅的微笑,绕过屏风,来到杨婥的寝室。

    魏紫极有眼色的搬来一把月样杌子,自己则找了个借口闪了出去。

    崔幼伯坐下来,伸手握住杨婥的手,一股凉意瞬间从手心传来,唔,表妹的手还是这么冰。

    “阿婥,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难受?放心,娘子已经命人火速去请太医了,想必用不了多久,太医便能赶到。”

    崔幼伯柔声安慰着,不管是声音还是表情,与杨婥记忆深处的‘表哥’一般无二。

    但,不知为何,杨婥还是感到了一种违和感,仿佛面前这个人,只是戴了一张崔幼伯的假面,但实际上,他根本不是她所熟悉的玉郎哥哥。

    忍着心底的困惑,杨婥用细若蚊呐的声音回道:“多谢娘子,都怪我的身子不争气,总给娘子和表兄添麻烦。”

    崔幼伯却没有像往常一样,佯作生气的责怪她‘又胡思乱想了’,而是缓缓的点了下头,道:“刚才我也在想这件事。

    阿婥,你自幼身体就不好,下头的人服侍的稍不尽心,你就要寻医吃药……

    唉,看着你这么虚弱,我实不忍心让你太过劳累。这样吧,长顺还是养在金枝跟前,表妹若是喜欢,病好了去开阳院看他也一样……”

    PS:唉,忙活了大半天,总算把昨天那件囧事造成的不良后果解决了。某萨一万零一次的骂自己,你丫就是一井货呀!

第174章 陌生

    杨婥一听就急了,顾不得自己还在生病,猛地坐起身子,要与崔幼伯理论。

    不想,她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状态,还不等坐起来,她就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到榻下。

    崔幼伯赶忙站起来,一把扶住她的肩膀,顺势坐在榻边,轻轻把她重新按回榻上。

    杨婥深深吸了口气,好容易睁开眼,正好碰到崔幼伯关切的目光。

    但,杨婥向来是个敏感的人,饶是此刻病着精神不济,她还是敏锐的发现了崔幼伯的异常——表兄那关切的目光中,隐隐还带着几分无奈。

    那神情仿佛在说:你看,我没说错吧,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如何去抚养个不满周岁的婴孩儿?!

    表兄这是真的心疼我,还是嫌弃我没用?

    忽然间,杨婥的所有负面情绪涌了上来,她有气无力的将头枕在崔幼伯的肩膀上,喃喃道:“我、我真是没用——”就算表兄嫌弃也是应当。

    崔幼伯听出杨婥的沮丧和自我厌弃,双眉微蹙,说实话,他真是越来越不能理解阿婥了,除了不能给她名分,他和娘子对阿婥绝对算得上尽心。

    而且吧,崔幼伯觉得,如果阿婥真得身染重疾,整日缠绵病榻,她心情差、极易自怜自艾,这倒也在情理之中。

    可问题是,阿婥真没有什么大病,几年来,太医院的太医换了个遍,每位太医都委婉的说,‘小娘子体弱,最好静养’。

    言下之意也就是阿婥没病,只是身子虚弱了些,只要不做什么体力活,基本上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阿婥自己却觉得她身子不好,有事没事儿就寻医吃药,天天唉声叹气、伤风悲秋,让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娘子苛待了她呢。

    当然,崔幼伯并不是心疼钱,也不是嫌麻烦,只是觉得,是药三分毒,除非必要,最好还是不要吃的好。另外,心情不好,也影响身体健康。

    明明可以很欢乐的过一天,阿婥为何就非要弄得悲悲戚戚?!

    崔幼伯虽然不是大夫,但也明白,阿婥如此消极,她即便没病,身体也会越来越差,连带着周围的人也跟着受影响。

    说句难听的,以阿婥目前的状态,就算萧南同意把长顺抱来给她抚养,崔幼伯都不会答应。庶子也是儿子呀,崔幼伯可以容许他的儿子平庸,但决不允许被人养废。

    心里这般想,崔幼伯却不动声色,打断杨婥的自我唾弃,沉声安抚着:“你还病着呢,有什么话慢慢说,切莫着急。”

    一边说着,崔幼伯还一边催促外头的人去迎迎太医。

    这时,外头传来魏紫的回禀:“郎君,七娘,娘子派人来了!”

    崔幼伯扬声道:“进来吧!”

    话音方落,一个碧衣小婢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个杏黄色的包袱。

    一进门,小婢便屈膝行礼,“婢子见过郎君,见过杨姨娘。”

    崔幼伯嗯了一声,问道:“娘子让你来的?”

    目光落在小婢手上的包袱,他已经隐约猜到了萧南派她过来的目的,心里更觉娘子果然‘贤惠’,唉~~~

    小婢低眉顺眼的回道:“好叫郎君知道,娘子听闻杨姨娘旧疾犯了,特意遣婢子来探望杨姨娘。另外,这是南海那边运来的上等血燕,娘子说,此物极难得、且最是滋补,杨姨娘每日用一些对身体也好。”

    杨婥听她一口一个‘杨姨娘’的唤着,心里很是别扭。

    凭良心说,萧南对杨婥确实不错,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并且只要杨婥‘旧疾’复发了,萧南都会第一时间给延请太医。抓药的时候,也都让人去买最好的药材。

    如果哪味药短缺,萧南还会从自己的私库里找出来给杨婥用上。

    除此之外,萧南还会时不时的送些滋补的珍贵药材来,像血燕、雪耳、人参、灵芝还有什么阿胶等各色补药,什么贵重、珍稀,她就给杨婥送什么。

    这样的待遇,慢说是别人家的良妾无法比拟,就是杨婥父母尚在的时候,她也未曾享用过。

    但,杨婥依然不感激。

    不是她不知好歹,实在是——

    怎么说呢,杨婥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想多了,每每萧南命人给她送东西的时候,她总觉得萧南在借机提醒自己,让她明白自己现如今的身份和地位。

    杨婥会这么想也是有原因的,因为萧南的这种行为,说得好听些,叫‘送’,说得难听些,就是‘赏赐’。

    没错,每每收到萧南‘送’来的东西时,杨婥总有种被轻视、被怜悯的感觉,这会让她异常的自卑与自怜。

    没有人喜欢被施舍,饥民尚不食嗟来之食,更何况似杨婥这样敏感且骄傲的世家贵女?

    只可惜,形势比人强,处在如今这样一个尴尬的位置上,不管杨婥心里怎样的抗拒,她都不能公然拒绝萧南的好意。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借着所谓‘孤傲’的怪脾气,不理不睬、不亲不近罢了。

    今儿和往常一样,杨婥装着虚弱无力的样子,直接闭上双眼,连看都不看那小婢,一声不吭,仿佛已经昏死过去一般。

    一旁的魏紫素知主人心性,她忙上前接过那包袱,连声道谢:“哎呀,真是多谢娘子了,待我家七娘病好了,她定会亲自去葳蕤院道谢。”

    小婢似是习以为常,一双讨喜的大眼笑成了小月牙,脆生生的说:“这倒不用,呵呵,娘子也知道杨姨娘身体不好,所以特意叮嘱,这些东西并不值什么,娘子那里还有许多,杨姨娘只管吃,若是不够了,再去问娘子要……娘子说了,不许杨姨娘为了这个特意去谢恩,没得累坏了姨娘。”

    杨婥更郁闷了,她真想直接昏睡过去,不必听这些让她难堪的话。

    魏紫讪讪的应和着,道:“哪能呢,娘子大度,我们也不能不知礼数呀。”

    小婢见话说得差不多了,便冲着崔幼伯一礼,“婢子告退!”

    崔幼伯面沉似水,不知在想什么,听到小婢的话,随意摆摆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小婢恭敬的起身,魏紫则跟在她身边,将她送了出去。

    室内只留下崔幼伯和杨婥两人。

    听不到声音了,杨婥才装着悠悠转醒的样子,睁开眼睛,带着几分讶然,“咦?方才我、我睡着了?”

    演技并不好,至少想骗过崔幼伯还需要再努力。

    崔幼伯也不点破,温和的说道:“许是太疲累了。这样,待会儿太医诊完脉、开了方子,你喝完药再好好休息,可好?”

    杨婥乖乖的点头,虽然崔幼伯变得有些陌生,但他对她依然很好。

    这就足够了!

    但是,杨婥放心的太早了,她这边刚刚涌上满足感,那边崔幼伯又开口了:

    “还有一事,娘子是个大度的人,对阿槿等人都和善、公平,对你更是好得没话说。”

    崔幼伯一边说,还一边看了看小几上放着的包袱,以此证明自己没有胡说。

    杨婥闻言,有些不解的看向崔幼伯,“表兄说这些做什么?”她有种不好的预感,觉得崔幼伯接下来的话可能不怎么好听。

    果然,崔幼伯语气未变,但措辞却犀利了几分,“阿婥,我向来把你当妹妹一样看待,过去是,现在也是。在我心目中,你就是我最亲近的小妹,所以,有些话,你可能不喜欢,但我还是要说。”

    杨婥脸色微变,双眼直愣愣的看着崔幼伯。

    崔幼伯还没说完,“在咱们家,娘子是一家主母,不管什么事也当由她做主。你有什么要求、亦或是有什么不满,都可以跟娘子说。娘子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只要你说的话合情合理,她都不会拒绝。”

    杨婥嘴唇微微颤抖,她似是明白了什么,愈发不置信的盯着他。

    崔幼伯见状,知道自己的话说重了,便话锋一转,说起了暮食前发生的那件事,并以阿槿为例子,柔声解释道:“我也知道,阿婥是个守礼谨慎的人,也从未做过什么不妥的事儿。刚才那些话,我只是有感而发、随口这么一说。呵呵,阿婥切莫怪我才好。”

    杨婥满嘴苦涩,偏又说不出来,只僵硬的点点头。

    这时,外头的人通禀,说太医到了。

    崔幼伯从榻上站起来,顺手将帐幔放下来,缓步迎了出去。

    拜杨婥所赐,今日来的太医是崔家的常客,只见他熟稔的跟崔幼伯见礼,而后掏出脉枕,按部就班的诊脉、问询而后开方子。

    开完方子,太医也不用人提醒,直接把方子递给了崔幼伯。

    崔幼伯看了看,然后将方子交给姚黄,吩咐道:“照方抓药吧。”

    姚黄答应一声,拿着方子出去了,而魏紫则摸出个荷包,送太医出门。

    崔幼伯也颇为和气的将人送到门外,他站在廊庑下,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天已经全黑了,点点星辰闪烁着亮光,给漆黑的夜幕增添了几分光亮。

    回到寝室,崔幼伯又跟杨婥说了些闲话,一直等到杨婥服了药,这才起身离去。

    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顿住了脚步,幽幽的说了一句:“对了,还有一事,阿婥也须注意。阿娘上了年纪,除非有天大的事,平日还是少让她劳神为好。”

    说罢,也不等杨婥回应,崔幼伯撩起衣摆,大步走出了寝室。

    杨婥拼力撑起身子,眼睁睁看着崔幼伯离去,片刻后,她的视线模糊一片。

    “七娘,您怎么哭了?可是病得难受?”

    魏紫一进来,抬眼便看到杨婥泪流满面的样子,她心里一惊,扑到榻前,关切的问道。

    杨婥却似没听到,继续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眼泪哗哗的顺着脸颊恣意流淌,她喃喃自语:“玉郎,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变得陌生了,陌生得让她心惊。

    次日清晨,萧南照例与三个孩子一起用朝食。

    随着荣寿堂扩建工程的完成,萧南专门给孩子们建的学堂和闺学也竣工了,灵犀、长生和阿嫮也开始正式上学了。

    灵犀和阿嫮还好些,女夫子都是请好了的,如今只是换个上学的地方。

    长生就有些麻烦了,老相公的学问自是好的,让他教授个小屁孩儿也有些杀鸡用牛刀的意味。

    但,老人家毕竟上了岁数,不能太过劳神,给长生启蒙、偶尔指点下功课还成,若是长期教导,还是请专门的先生最好。

    崔幼伯与老相公商量了一番,回来后又跟娘子报备了一声,然后便开始努力寻找学识好、人品好又家世清白的夫子。

    不得不说,崔家在国子监经营了十几年,还是比较有成效的,至少,崔幼伯这边刚说要寻个稳妥的夫子,那边便有人举荐。

    被举荐的夫子,名唤宋昱,原是国子监的博士,寒门出身,才学、人品什么的都好,就是脾气有些耿直,因得罪了某位门荫入学的监生,丢了差事。

    宋昱的顶头上司很是惋惜,却也无能为力,正巧听说崔舍人要给家中的小郎君请先生,便想起了宋昱。

    看了荐书,崔幼伯并没有急着下决定,而是命人去国子监和宋昱所居住的长寿坊仔细打听了一番。

    核实了宋昱的资料,确定他的确样样稳妥后,这才亲自去宋宅礼聘宋昱。

    宋昱的脾气虽直了些,但人并不傻,也不是真的不懂人情世故,他见崔幼伯这般有诚意,当下便答应了下来。

    文化课有了夫子,体育课的夫子们也都纷纷赶到了京城,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只欠学生了。

    而今天,便是崔令朔小盆友正是拜师学习的日子。

    萧南亲自给儿子缝了个小书包,并准备了笔墨纸砚等东西。

    而崔幼伯呢,也请了一天假,亲自送儿子去上学。他这么做有两个目的,一来是表示郑重,亲自看着儿子行拜师礼;二来也是留下来听课,看看宋夫子的才学到底如何。

    用罢朝食,崔幼伯领着长生去学堂。这个所谓的学堂,是萧南特意为儿子们建的一处院落(木办法呀,她家儿子多),按照后世学校的格局建设。

    学堂位于新修的中轴线西侧,崔幼伯给取了个名字,曰‘积微书院’。积微,月不胜日、时不胜月、岁不胜时,取积少成多之意。

    积微书院的主建筑是一栋两层小木楼,一层五个房间,分别是主教室、实验室、器乐教室、书画教室、演武室、图书室、休息室以及夫子们的办公室等。

    主建筑前面的空地上围了个半亩大的花园,哦不对,这个园子并不是真正的花园,因为园子里不但种了牡丹等花草,还种了些蔬菜、小麦等作物。

    园子四周用竹子编成的栅栏围着,门口竖着个牌子,上书‘稼圃’两个大字。

    主建筑东西两侧各是两间厢房,东侧的厢房是茶室,用来会客;西侧的厢房则是厨房加食堂,方便中午的时候师生们用餐和课余时吃茶。

    主建筑后面是一处水池,与崔家的水渠相连,池边有水榭、小亭和垂柳。若是推开主教室的后窗,便会有徐徐的夏风吹进来,与之相伴的还有淡淡的荷香和青草气息,在夏日的午后,很是惬意。

    可以说,萧南设计学堂的时候颇用了些心思,连袁员外郎见了也忍不住称赞她想得周到,啧啧,读、耕、文、武全都有了,能在这里读书,绝对能学到真本事。

    待建成后,崔幼伯也极为满意,大赞娘子能干。

    就是宋昱来到书院后,也忍不住连连点头,暗忖着,崔舍人把自家的学堂建得如此完善,足见他对小郎君们的重视。有这样真正看重儿女们学习的家长,他这个先生的日子应该不会难过吧?!

    见了长生小盆友后,宋昱更是满意。来之前,他还担心这位崔小郎君出身名门,父亲是东宫近臣,母亲是郡主娘子,这般金尊玉贵的人儿,还不定怎么受宠呢。

    万一崔令朔是个被长辈宠坏的小纨绔……呃,宋昱越想越苦逼,只埋怨自己不该答应得这么爽快。

    但此刻,宋昱却无比庆幸那时他答应了崔家的相邀,啧啧,这位小郎君今年才五岁,竟已经将四书读过一遍,除此之外,小郎君的字也相当能看。

    小小的巴掌还不甚灵活,却已经写得颇有韵味,看了长生的字,宋先生惊叹的同时,猛然想起,他这个学生的外祖父可是京城有名的书法家呢。

    据闻,那全新的字体‘瘦金体’便是萧驸马首创的,宋昱也极喜欢这种字体,刚劲中不乏清逸,锋利中不失遒美,好字呀!

    接着,宋昱又听崔幼伯说,长生,也就是他的学生,是崔老相公亲自启蒙的。

    崔老相公?崔相公的父亲?那位以孝悌闻名天下的名门雅士?

    这下子,宋昱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唯有暗暗下定决心,定要拿出全副本事,好好教导崔令朔。

    行完拜师礼,宋昱开始讲课,崔幼伯则坐在后面旁听。

    只听了一节课,崔幼伯便起身告辞了。

    回到葳蕤院,萧南正在婴儿室跟四胞胎玩闹,听说崔幼伯回来了,忙出来相迎。

    “郎君,如何?那位宋先生可还稳妥?长生呢?他可还适应?”

    顾不得打招呼,萧南直接拉着崔幼伯的胳膊,连珠炮一样的追问着。

    崔幼伯反手扶着萧南的胳膊,夫妻两个相携进了婴儿室,崔幼伯低声道:“娘子放心,一切都好。宋先生的才能果然出色,以他的本事教授长生那是绰绰有余。”

    人家好歹是国子监的博士呀,如今来给个五岁的稚童讲课,绝对是大材小用。这就好比说,一个堂堂11工程的大学教授却屈尊给个幼儿园大班的小盆友上课。

    “无异于杀鸡用牛刀呀。”崔幼伯如此感慨。

    萧南第一世的时候却听过另一个说法,“郎君,牛刀确实锋利,但杀鸡却未必顺手。不管做什么,适合才最重要。”

    大学教授却是学识渊博,却未必能教好幼儿园的小盆友。

    崔幼伯一怔,他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理论。听着貌似诡辩,细细一想,却又很有道理。

    是呀,比锋利,或许横刀比菜刀厉害,但切菜的时候,还是菜刀顺手。

    再细说下去,就有几分‘术业有专攻’的意思了。

    忽然间,崔幼伯脑中灵光一闪,一件困扰他多日的问题终于想到了解决的法子。

    “呵呵,还是娘子说得对,没错没错,杀鸡还是用杀鸡刀更合适。”

    崔幼伯心里高兴,表现在脸上则是笑得灿烂无比,他简单的将宋昱的表现说了说,最后总结:“宋先生不但学识好,且极善因材施教,呵呵,娘子你就放心吧,由他教授,咱们长生定能有所长进。”

    说罢,崔幼伯跟萧南说了一声,便匆匆出了家门,往东宫赶去。

    上次从洛阳回来的时候,崔幼伯曾对太子建言,让他多关注下魏王长子的婚事。若是能插手其间,那就更好了。

    只是,如何插手,怎么关注,崔幼伯却没有具体的方案。

    刚才听了萧南的一句话,他猛然想到了一个法子。

    “哦?你是说,让孤来做冰人?”

    太子听了崔幼伯的话,凝目沉思,良久才微微摇头,“孤做冰人倒也不是不行,但——”

    太子倒是想给李欣说个没啥助力的老婆呐,但就怕人家不答应呀。

    而且,目前太子与魏王的关系很微妙,一旦哪里做得不够稳妥便会引人非议。就是皇帝皇后夫妇那儿,太子也不好交差。

    崔幼伯却神秘一笑,道:“殿下只管放心,这个冰人非您莫属!”

    下午,崔幼伯从东宫回来后,便去书房看书,忽然,有个不起眼的小厮悄悄走到门前,低声道:“郎君!”

    崔幼伯放下手里的崔氏手札,转了转脖子,道:“进来吧。”

    话音方落,小厮已经推门进来,他快步走到崔幼伯身边,压低声音说:“郎君,一切都办好了。”

    崔幼伯双眸中闪过一抹异彩,满意的点头,“很好,下去吧。”

    次日黄昏,崔幼伯从衙门出来,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拐弯去了平康坊,东拐西绕的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一处幽静的小院。

    来到大门前,崔幼伯翻身下马,身后的小厮已经跑上来接缰绳。

    崔幼伯撩起衣摆,抬步上了台阶,一路朝中庭走去。

    中庭的客舍里,一个年近三十的少妇正惶恐不安的看着门口把手的壮汉,心里则惊慌不已:这是怎么了,她才刚回京,就被人绑了来?女儿也被人抓走了,如今生死不知。

    就在少妇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外传来脚步声,片刻后,房门开了,一个身着官服的男子走了进来。

    “阿雪,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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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叙叙旧

    “……一别堪堪数载,怎么,阿雪,你不记得我了?”

    那男子抬步走进房间,看到少妇满眼疑惑与惊讶,她好看的黛眉紧锁,仿佛在努力回忆什么似的。

    男子唇角勾起一抹微嘲,目光四下里一扫,将室内的情况大概的看了一看。

    这套宅院是男子最近刚刚买来的,今日是他第一次来,屋里的陈设还是前任主人留下来的。

    男子打量了下那些家具和铺设,立刻便猜到了前任主人的身份:这位应是个底层出身的人,难听些就是暴发户。

    为什么这么说呢,原因很简单,屋子里的家具没有一件是传统的矮足家具,就连坐具,也是普通百姓和商人们最喜欢的胡床。

    男子顺手拎起张胡床放在少妇对面,他一撩下摆,端正的坐了下来。

    少妇此时已经反应过来,亦或者说终于想起了面前男子是谁——她这辈子第一个男人,她的恩人,亦是她曾托付终身的良人。

    是呀,曾经!

    少妇毕竟不是普通女子,她经过了短暂的惊愕、惶恐后,很快便调整了心情,浅浅一笑,柔声道:“大郎说笑了,郎君待我至诚至善,奴岂能忘了您?”

    不管当年到底孰是孰非,但凭良心说,面前这位郎君对她确实极好,先是将她从教坊赎出来,然后让她过上豪奢的生活,体验到了什么叫做上流社会。

    如果没有他,自己或许也会脱离教坊,但绝对比较困难,且要多费好些时间。

    全靠他的帮助,她才从贱籍女子摇身一变成了良家出身的别室妇,现如今更成为进士娘子。

    单冲这一点,她就该感激他的,所以,方才那句话她说得极为真挚。

    男子却没有回应,只静静的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感情波动,她甚至看不出他的喜怒。

    少妇没有来的心头一惊,试图将面前的男子与记忆深处的影像重叠,她猛然发现,他的相貌还是过去的样子,身形也没有什么变化,但整个人却给她一种非常陌生的感觉。

    陌生得让人害怕。

    不对,更确切的说,是男子那淡淡的表情和唇边若有若无的微嘲让她无法安心。

    曾几何时,当年那个心思单纯、心地善良且耳根子有点儿软的大男孩儿,如今已经蜕变成了个心思深沉、颇有城府的堂堂伟男儿?!

    男子的巨大变化,再联想到自己是如何来到他面前的,少妇有种很不妙的预感。

    忽然,少妇焦急的问道:“安歌呢,我的安歌呢?”

    男子挑了挑眉,似是在责怪少妇太大惊小怪了。

    少妇见男子任是不回答,再也装不下去了,扑到男子面前,疾声喊道:“崔大、崔幼伯,你把安歌弄得哪里去了?还有,当年你既决定不要我们母女了,昨日为何还要将我们绑来?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男子,也就是崔幼伯轻轻推开少妇的手,并顺便理了理官服上的褶子,缓缓说着:“安歌很好,我已经安排了稳妥的婆子丫鬟去服侍,你无需担心。”

    少妇,也就是当年崔幼伯的别室妇白氏阿雪,长长的松了口气,语气也调回刚才的温柔,继续追问:“大郎唤奴家来此,可是有什么吩咐?”

    崔幼伯勾了勾唇角,心说话,不愧是教坊出来的‘才女’呀,同样是演戏,白雪的演技足足能把杨婥甩出八条街还不止。

    而且这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强悍呀,处于这样一种境地,白氏竟然还能神情自若的跟他周旋,啧啧,当年他怎么就没看出白氏还有这般能耐。

    想起当年的事儿,崔幼伯的脸色渐渐有了阴郁,他冷冷的说道:“没什么,就是听说你回来了,想看看你,顺便叙叙旧。”

    叙旧?老娘才没闲心跟你叙旧呢!

    白雪心里暗骂,但脸上还是一副娇怯可人的浅笑,“几年不见,大郎还是这般体贴。奴家数年不在京城,却也听说了不少郎君的故事。听说,郎君如今已经是中书舍人了?”

    说着,白雪微微屈膝,欢喜的道贺:“奴恭喜郎君了!”

    崔幼伯见白雪演得起劲儿,他也没有点破,反而顺着她的话,凉凉的回了一句:“多谢!对了,听说李郎在蜀地的政绩不错,如今是回京参加‘大考’的?一别数载,李郎可还好?”

    唐时官员考课分作两种,一种是每年一次,名曰‘小考’;另一种则是若干年,一般是三至四年一次,是为‘大考’。

    李敬五年前就去蜀地某个县城当知县去了,与他同期上任的官员,有的都已经经历了两回大考,官级也越升越高。

    这倒不是说李敬的能力低,实在是他的运气不咋地。

    两年前的大考,李敬正好可以赶上,偏京中发生了变乱,而推荐李敬入仕的吴王成了失败者,李敬虽称不上吴王的心腹,但终究与他有些干系,所以,李敬便被华丽丽的忽视了。

    平定吴王之乱后,为了‘奖功罚过’,次年在太子提议下又进行了一次大考,将附逆、无能为的某些外任官员一一处置。

    而李敬呢,他在吴王那儿真心不算什么重要人物,所以很幸运的躲了过去。

    因为去年那一次的大考颇有几分‘清算’的意味,朝廷考校官员的时候难免有偏颇,既谈不上全面,更没有真正的公平公正。

    是以,今年太子跟皇帝商量,准备再进行一次真正的大考。

    接连错过了两次大考,对李敬而言绝对不是什么坏事,至少他不用担心被人罢官呀。但也不是什么好事,没有参加大考,他就没有升迁的机会。

    李敬是个有抱负、有野心的人,让他一辈子当个七品小吏,他绝不同意!

    于是,在过去的两年里,李敬一直很忙碌,四处求同年、托同乡,拿出大半的家产去打通层层的关系,总算于两个月前结识了某位贵人。

    在新靠山的运作下,李敬终于拿到了进京大考的入场券。

    原本,外任官员的考校是在年底,但李敬还要回京经营人脉、与新靠山亲近什么的,所以提前打了报告,名义上说是回京述职,实则是回京铺路。

    白雪作为李敬的枕边人,自是知道实情,不过当着崔幼伯的面儿,她还是隐瞒了实情,含糊道:“是呀。”

    说起来,白雪到现在还没见到李敬呢。

    一来,进京前她还要处理李家在蜀地的产业、安置奴婢等琐事,启程就晚了几日。

    二来,她还要带着孩子,赶路的速度难免慢了些,所以比李敬晚半个月抵京。

    进京后,白雪还不等找到李敬,便被守在城门口的崔家小厮逮了个正着。

    是以,白雪根本不知道李敬的近况。

    所以,对于李敬‘好不好’的问题,她直接选择了回避。

    崔幼伯也不是真心想问李敬的近况,前几天他才刚见了那人,虽然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但看李敬志满意得、神采飞扬的样子,崔幼伯可以肯定,对方的小日子过得很不错。

    对李敬,崔幼伯的感情很复杂,当年他对李敬是真心结交,甚至还把他当做了知己好友。结果、结果,他的这位好兄弟,却让崔幼伯几乎颜面无存。

    不管当年李敬与白氏有没有私情,不管李安歌是不是李敬的孩子,但最终的结果却是李敬撬了崔幼伯的墙角。

    朋友妻不可欺呀,崔幼伯把李敬当兄弟,李敬也没跟崔幼伯客气,直接拐了他的别室妇大摇大摆的去了外地。

    那时,听闻这一切的崔幼伯,立时杀了李敬的心都有——这是背叛呀,赤果果的背叛,在同一天,他被兄弟、被情人双双背叛了。

    亏崔幼伯还计划给李敬推荐个差事呢,结果,李敬就是这样回报他?!

    回想当年的事儿,崔幼伯的心情更差,他再也无法平静冷漠的面对白氏。

    腾地一声站起来,崔幼伯什么也没说,抬腿就要往外走。

    白氏急了,下意识的身后拉住崔幼伯的衣袖,“大郎,我、我们母女刚刚进京,尚有许多事要处置。不如、不如咱们下次再聚在一起叙叙旧,大郎你先让我们回去,可好?!”

    崔幼伯顿住身形,他没有转身,用力扯开白氏的手,冷冷的说:“下次?呵呵,只这一次我就够了。来人,让她走吧!”

    白氏心里一喜,连声道谢:“多谢大郎,多谢大郎!”

    崔幼伯没有理她,继续往外走。

    但很快,白氏又叫住了崔幼伯,只见她疾步跑过来,气息微喘的说道:“安、安歌呢?”要走一起走呀,她一个人走算什么?

    崔幼伯扭过头,定定的看了她一眼,回道:“我已经命人把安歌送到洛阳了,此刻,人已经在路上了,估计三两日就能抵达。”

    白氏大惊失色,一把抓住崔幼伯的胳膊,厉声叱问:“什么?你、你把安歌送走了?你凭什么要把安歌带走?你不是曾说过吗,安歌如何,与你无关呀。”

    当年不认孩子,如今却跑来跟她抢女儿,崔幼伯,你、你未免欺人太甚!

    崔幼伯却冷冷的说道:“她确实与我无关,但你却曾与我有干系,所以,安歌不能留在你身边。”

    这样太危险了,不管安歌是不是他的女儿,只要有人想借此生事,无论是与不是,他都会有麻烦。

    在官场混了几年,崔幼伯越发明白一个道理,绝对不能做留人把柄的蠢事。

    安歌?以后世上再无李安歌此人,取而代之的,则是崔家的一个旁支孤女崔二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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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算算账

    策马回到亲仁坊,行至大门前,崔幼伯脸上的冰寒森冷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他招牌式的微笑。

    下了马,缓步拾级而上,一举一动都是那样的从容,他又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崔家玉郎。

    葳蕤院的堂屋里,灵犀和阿嫮从闺学回来,两小的正围在萧南的矮榻前,叽叽咕咕的说着闺学里的新鲜事儿。

    尤其是灵犀的几个伴读小娘子都从洛阳返京,除了些洛阳的土仪外,几个小娘子还带了不少八卦回来,课间闲暇的时候,与灵犀姐妹俩分享。

    话说几个月前,崔家举家迁往骊山避暑的时候,闺学也放了假。

    萧南想着崔滢等几个小姑娘离家也有几个月,孩子们年龄都不大,肯定会想家、想家人,于是便趁机派人把她们送回洛阳,好与家人们团聚。

    当时说好,待七月末全家从骊山回京后,再令人把她们接回来,一来一往正好四个月,权当给小萝莉们放暑假了。

    不想今年出了魏征的事儿,大部队提前返京,待消息传到洛阳后,崔雅伯再命人去各家通知,等四家族人给孩子们打包好行李,已经是十天后的事情了。

    接着又是准备车马、正式出门,因都是些不足十岁的小娘子,赶路的时候也不敢太着急,一行人慢慢悠悠的行驶在官道上。

    直到前日,四个小娘子才回到荣寿堂,回来后,又是各种忙碌。萧南疼惜她们,让她们休息了两日,才通知女夫子正式开课。

    今天是闺学新学期的第一天,小孩子们正兴奋着,正好灵犀与几个小姊妹数月不见,彼此很是想念,见了面更是有一肚子的话要说。

    至于阿嫮,她时刻谨记阿娘的话,很乖很文静的跟在灵犀身边。

    阿姊说话、她听着,阿姊笑、她就跟着笑,就像个十分称职的小尾巴,时刻跟在灵犀身后一步远。

    崔滢等四个小萝莉都是极聪颖、极有眼力见儿的人,最初看到阿嫮的时候,她们还有些惊讶,但很快,她们看到灵犀与阿嫮的相处模式、以及灵犀对阿嫮的态度后,便明白了该如何面对阿嫮。

    小娘子们凑在一起八卦的时候,崔滢几人也没有因为阿嫮不做声而遗漏了她,时不时的还会特意跟她说上两句。

    半天相处下来,阿嫮很快就融入进了圈子里,回来的时候,也能很欢乐的在嫡母跟前表示对闺学、同窗的各种满意。

    萧南斜倚在隐囊上,含笑听两个小家伙叽喳,每每两小的说到热闹的地方,她还适时的插一句。

    玉叶则规矩的站在一旁,也满眼是笑的看着自己的女儿。

    室内的气氛很是和谐,崔幼伯一进来就感觉到了。

    萧南见他回来了,忙起身相迎,两个小姑娘也纷纷迎上去,脆生生的唤着‘阿耶’。

    崔幼伯见到两个可爱的女儿,心情更好了,弯下腰,摸摸这个的发髻,拧一拧那个的小胖脸,很是宠溺。

    萧南已经指挥奴婢准备好热水、澡豆和干净的衣物,待崔幼伯跟两个女儿亲热完了,便招呼他去洗漱更衣。

    一个时辰后,崔幼伯一身清爽的走了过来。堂屋里只剩下了萧南。

    “阿沅和阿嫮呢?”

    崔幼伯坐在萧南对面的单榻上,端起面前小几上的茶盏,轻啜了两口,随口问道。

    萧南剥了个橘子递给崔幼伯,一边拿湿帕子擦手,一边回道:“她们回去做功课了,说是夫子给留了作业,明儿一早要检查,刚才是为了等郎君,这才在屋里呆了一会儿。”

    崔幼伯点点头,撕下一瓣橘子塞进嘴里,缓缓的咀嚼着。

    萧南又从白瓷浅口葵型果盘里拿了个苹果,摸起小几上的一柄小刀,仔细的削着果皮。

    夫妻两个都没有说话,房间里有种诡异的安静。

    良久,崔幼伯吃了半个,将剩下的几瓣儿橘子放在小几上,摸起湿帕子擦手。

    一边仔细的擦着,他忽然开口道:“我今天去见白氏了!”

    萧南一顿,连成串的果皮削断了,直接落在地上。

    白氏?等等,难道是白雪?

    这么说来,李敬也回来了?!

    萧南瞪大眼睛,怔怔的看着崔幼伯,表情很是意外。

    崔幼伯挑了挑眉梢,故意调笑道:“娘子,你不会不记得白氏了吧?”

    萧南回过神儿来,继续手上的动作,用小刀将去了皮的苹果切成小块,而后用银签子插好,摆到崔幼伯面前的小几上。

    她也捡起一方湿帕子,随便擦了擦手,这才缓声道:“自然记得,当年这位可是给咱们惹了不少麻烦呢。不过,我记得她不是跟着那个什么李郎君去南边了吗,怎么?她们回来了?”

    崔幼伯微微颔首,他一直观察着萧南的反应,见她一派坦荡,且目光清澈,面对自己的直视也毫无闪躲,他便愈加肯定了之前的猜测——

    在当年白氏的事件中,萧南确实使了些小手段,故意引导他误会了白氏与李敬的奸情,除此之外,她却没有隐瞒、欺骗,甚至算计了他什么。

    确定了这一点,崔幼伯着实松了口气。

    最近一段时间里,崔幼伯一直在反思,他不止反思自己犯过的诸多错事,还在回忆这些年他身边人的言谈行为,并试图从其中发现什么。

    有遗漏的,他要尽全力去弥补,不令留下什么后遗症;有人做了负他之事,他也悄悄的在小账本上记下来,待日后清算。

    他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但也不是大度得没有底线的圣人,断不会明明知道有人算计自己、利用自己,甚至把自己当傻子一样戏弄,还能淡然的一笑而过。

    说得直白些,现在的崔幼伯一边反思自己的过错、努力纠正,一边默默的在心里算账,并适时的予以追缴。

    比如训斥阿槿等侍婢,比如提醒杨婥,再比如带走李安歌,以及现在对萧南的试探,全都是崔幼伯的‘算总账’行为。

    目前来看,他身边的所有人当中,萧南或许不是十全十美的,但却是真心对他好的人。

    处理白氏事件中的故意误导也好,还是用四美婢压制阿槿也好,亦或是让四美婢监视其它侍婢也罢,这些都是不伤大雅的小花样。

    这其间,崔幼伯也曾被利用过,但他却并不怪萧南。

    唉,没办法呀,谁让那时的他如此之不靠谱?!

    萧南若不用些手段,没准儿现在他还浑浑噩噩的过日子呢。

    对此,崔幼伯一直是感激萧南的。

    哪怕当他发现萧南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般敬重自己、依赖自己的时候,他也没有生气,更没有责怪萧南,反而努力去做一个夫君该做的事儿:

    在外,努力上进,支撑起家族的门户;

    回到家里,敬重娘子,疼爱教养子女,绝不做有违家庭和睦的蠢事。

    确定萧南对自己的心意后,崔幼伯也放心的跟她谈论近几日处理的事务。

    “没错,李敬回京参加大考,白氏也跟着回来了。”

    崔幼伯插起一块苹果送到萧南嘴边,嘴里还说着:“对了,还有一事,我事先没跟娘子商量——”

    萧南吞下那苹果,三两下咽进肚子里,问道:“何事?”

    崔幼伯又插起一块塞进自己嘴里,慢慢的咀嚼完,才缓声道:“是白氏的那个女儿,唤作安歌的小娘子,我把她送到洛阳的老家了,以流落在外的旁支孤女为名,重新入了籍,由三叔父帮忙看护。”

    萧南一怔,她有些不明白崔幼伯此举的意思:他这是在怀疑自己,知道安歌其实是他的女儿,所以才命人特意送到洛阳?

    可这也不对呀,如果崔幼伯真的认定安歌是亲生骨肉,以他的秉性,定不会如此苛待,好歹也会给她安排个正经的身份,并极尽可能的给她良好的生活环境。

    忽然间,萧南也有了类似杨婥的困惑:面前这个男子,似乎变得很陌生!

    崔幼伯看出萧南的疑惑,苦涩的扯扯嘴角,“其实,如果白氏她们没用进京,而是继续留在蜀地,我绝不会把安歌带走。可她们偏偏回来了……”

    崔幼伯长长叹了口气,道:“娘子之前也说过,我注定要走仕途的,既然想像阿翁、阿耶一样成为宰相,那就不能有任何疏漏。当年是我年少荒唐,可现在,我却不能继续留着这个把柄让人去参。”

    萧南默默的点头,木错,这话确实是她说的,但,她真是没想到崔幼伯能如此果决。

    这不科学呀,要知道,过去这厮最是心软、心善,如今却能狠得下心来拆散人家母女,两者之间的差距也太大了吧?!

    望着崔幼伯愈见成熟的脸庞,萧南猛然发觉,有些事似乎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不行,她必须要好好想想。

    次日清晨,崔幼伯照常去皇城上班。

    途经城门的时候,正好遇到魏王带着几个僚属往里走。

    崔幼伯上前行了礼,顺便扫了扫魏王身后的人,忽然间,他的目光闪了闪,在魏王府的僚属中,他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李敬。

    崔幼伯定定的看着李敬,用眼神无声的告诉他:李郎,多年不见,有些账咱们是不是也该好好算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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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PS:额,捉虫ing

第177章 太子做媒

    魏王察觉到崔幼伯的异样,顿住脚步,笑着说道:“怎么,肃纯与李郎相熟?”

    靠,这不废话吗?

    崔幼伯默默的在心里吐槽,他就不信了,魏王在招揽亲信的时候,会不调查那人的底细?

    而只要稍稍用心一查,魏王便能知道崔幼伯与李敬的关系:同年考中进士科,同被选为杏园的探花使,两人的私交也极‘好’,好到可以赠送‘美妾’。

    如今却做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未免也太假了吧?!

    不过,崔幼伯还是温文一笑,道:“回王爷,我与李郎是同年。”

    李敬也微微欠了欠身,权作行礼,“是呀,当年我还与肃纯一起做探花使呢。呵呵,转眼五年过去了,肃纯一向可好?!”

    说着,李敬带着几分审视的打量着崔幼伯。

    昨日傍晚,白氏失魂落魄的找上门,一见了李敬,便扑到他怀里放声痛哭。

    一边哭,白氏还一边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

    李敬皱着眉头听了半天,却还是没听清,最后他的耐心耗尽,直接推开白氏,板住她的双肩,大声喝道:“先别急着哭,有事慢慢说!”

    白氏被这高声断喝吓住了,当场忘了抽泣,愣愣的看着李敬。

    李敬却发现安歌不在,他又扭头四下里看了看,依然没有小姑娘的影子,便问了一句:“安歌呢?她怎么不与你一起?”

    一听到女儿的名字,白氏这才想起正事,再次放声大哭。

    不过,这次她似是有了经验,非常注意口齿的哭诉道:“郎君,大事不好了,安、安歌被、被崔大郎抢走了!”

    崔大郎?

    这是谁呀!

    李敬一时没反应过来,想仔细询问一番,结果白氏却抓着他的袖子一通痛哭,瞧她那架势,似是要把心中的委屈和惊恐哭出来一般。

    最后,李敬无奈,只得半拥半拽的把白氏弄进屋里,原想着亲自给她拧条湿帕子擦脸,白氏死死的抓着他的胳膊,他无法挪动,只得命小丫鬟打来热水。

    白氏却还在哭,一直哭到热水凉了,李敬险些睡着,她这才停了下来。

    她抽搭着抬起头,对李敬道:“郎君,你还记得双相崔家的崔肃纯吗?”

    崔幼伯?李敬当然记得,他还记得,自己的这位美妾便曾服侍过他。

    但,他为何要抢走安歌?难道他已经提前猜到了自己可能会借安歌的事儿,把他拖进官司里?

    李敬刚刚投到魏王的门下,正急着寻找机会表现自己。

    而魏王的敌人是谁?除了太极宫的那位老皇帝,估计连皇后都心知肚明。

    但直接朝太子下手,李敬还没有这个胆气——太子是正统,作为一个受传统教育的读书人来说,让他公然挑战正统,他、他还真不敢。

    不能直接阴太子,那就朝太子的心腹下手。

    李敬进京也有半个月了,这段时间里,他除了四处走关系,就是去酒肆、茶馆听八卦。

    他这般做,可不是闲得没事儿干,而是他明白,那些地方是最好的情报收集场所。

    只要有足够的耐心和足够强的分析能力,他便能探听到他想知道的东西。

    在东西两市泡了半个月的酒肆、茶馆,李敬还真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其中,最引起他注意的,便是近两年来,太子极信任一个姓崔的中书舍人。李敬再一仔细打听才知道,那位崔舍人还是他的熟人。

    啧啧……原来是崔家玉郎呀。

    李敬心情大好,太子别的亲信的秘密,他或许不知道,但崔幼伯的底细,他却清楚的很。

    这不,那位郎君曾经荒唐的‘证据’还在他手里攥着呢。

    李敬甚至都想好了,只要白氏母女进京后,他便开始散布崔幼伯当年的荒唐事——养别室妇、宠妾灭妻、抛弃亲生骨肉……虽都不是什么大错,却都有碍名声。

    估计圣人听了都要担心,将这样的人放在太子身边,会不会带坏他家的好儿子。

    哪怕不能把崔幼伯拉下中书舍人的位子,也能让他麻烦一段时间。

    不是李敬不念旧情,他这是在报复。

    话说当年他明明考中了进士科的新郎君,却因为崔幼伯娘子的一句话,生生在京城坐了好几个月的冷板凳。若不是自己灵透,寻上了吴王,他现在可能还是个白丁呢。

    当时,李敬听说此事后很是不解,他只见过那位郡主娘子一面好不好,就是得罪他也真心没机会呀,她为何要针对自己?!

    百思不得其解,李敬甚至怀疑,这是不是崔幼伯的主意,或许自己哪里没留意冒犯了他,所以他借老婆的手整治自己。

    退一万步讲,就算不是崔幼伯授意的,但动手的是他娘子,夫妻一体,他娘子办的事儿,崔幼伯也脱不了干系。

    至此,李敬便暗暗记恨起崔幼伯来,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年他才会跟白氏勾搭上,最后更是高调的带着白氏母女离京赴任,狠狠的甩了崔幼伯一记耳光。

    如今,两人又因为各事其主,而站到了对立面,成为真正的敌手,李敬再算计、陷害崔幼伯,非但没了名声上的束缚,反而还能得到新靠山的看重呢。

    没好处的时候,李敬都想抽崔幼伯,跟不用说事关前途了。

    虽然此事可能会把白氏母女也卷进来,但、但比起自己的仕途,她们的分量还是轻了些。

    李敬努力说服自己:“……大不了以后对她们好些也就是了。”

    但,他做梦都没想到,他的计策还没实行呢,便被对方将‘人证’截了去。

    李敬好不懊恼,同时,他心中也升起隐隐的不安:崔幼伯怎么知道白氏母女进京的消息?这是不是表明,崔幼伯也在时时关注自己?

    就在李敬胡思乱想的当儿,白氏还在哭诉:“……我与安歌刚踏入京城的城门,便被他派来的强人掠了去,足足被他关了大半日,直到方才放被他放了出来。可安歌、安歌却被他带走了!”

    “等等,你说安歌被他带走了,带去哪里了?崔家?”

    李敬闻言,眼睛闪过亮光,只要确定了安歌的下落,他的那个计策还是能实施的。

    白氏拿帕子拭泪,抽抽搭搭的说:“崔大郎说,他已经命人将安歌送到洛阳了,至于具体安置在哪里,他却不肯说。”

    李敬彻底呆住了,自己回京后的首次筹谋,竟这样提前夭折了?!

    不过,那时李敬并没有想到此事是崔幼伯的手笔,他虽与这位‘玉郎’相交不久,但还是颇了解他的脾性的。再加上,李敬身边还有个白氏,崔幼伯有什么小毛病,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似崔幼伯这样‘单蠢’的世家子,哪里会有这样的心计和城府,他这般做,想来是身边幕僚出的主意吧。

    但此刻,面对面的与崔幼伯对视,李敬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他忍不住喟叹:几年不见,崔幼伯竟有这样大的改变?变得这般城府、这般深沉?

    忽然间,李敬心底升起警觉,他在重新定义崔幼伯的时候,也暗暗决定,下次动手前,他定要把功课做全了再着手。

    而他首先要做的功课,便是全面、彻底的调查一下崔幼伯近两年来的言行举动,然后从中发现什么蛛丝马迹,进而更加准确的了解对手。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李敬觉得,他既然能顺利回京,这表明老天都在帮自己,他没道理放过那些错待自己的人。

    李敬不知道,面前的崔幼伯也抱有同样的想法。两个原该是朋友的人,如今却站着皇城城门前,满面微笑的对峙着,四周围观的人都能闻到很浓的火药味儿。

    魏王看得尤其欢乐,还没回来前,他就听留在京里的幕僚提起过崔幼伯。说他年纪轻轻却极为能干,帮太子办成了好几件差事。

    基于他与太子对立的事实,所有太子得用的人,都是魏王厌恶、且针对的对象。

    随着崔幼伯越来越受太子的重视,魏王对他的厌恶值也直线上升。

    当初李敬走关系来到他跟前时,魏王对这个据说是族亲的人并不怎么看重,尤其这人过去曾跟吴王、高阳等人皆有密切联系,偏这些人都是失败者,这让魏王觉得有些晦气。

    另外,李敬有这般复杂的背景,还会让人觉得他很不安分、很不可靠。

    但李敬无意间提及他与崔幼伯夫妇的矛盾时,魏王来了精神,亲自召见了他,命他将那事仔细的说了一遍。

    当魏王听说李敬‘拐’走了崔幼伯的美妾时,他更是忍不住的拍着隐囊大笑——好、好个崔舍人,竟然也有这般吃瘪、丢脸的时候。

    有了这个小插曲,魏王看李敬就觉得顺眼多了,袖子一挥,把李敬纳入了自己门下。

    他希望李敬能在崔幼伯身上撕开一道口子,进而影响东宫,当然,若是能顺利拿下崔氏,折断太子的一股助力,那就更好了。

    魏王并不知道,他这边欢乐的幻想太子被自己整治的美好画面,而另一边,人家太子已经亲自上阵,给他出色的嫡长子说了门‘好’亲事。

    太子做媒,而且还是给魏王的儿子做媒,绝对是劲爆的大新闻。

    就是皇后听了,也不由得愣神:咦,大郎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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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王家来人

    惊诧过后,皇后便沉下了脸:难道大郎真的要与四郎计较?所以才想插手阿欣的婚事?

    世间还有什么能比姻亲更牢固的关系?

    皇后原就极聪明,再加上她活了两辈子,在人间游荡多年,岂能猜不到大郎给阿欣说媒的真正原因?!

    她的两个儿子真的要站到敌对面了吗?

    皇后的心里涌上莫名的悲哀,看向太子的目光也充满失望。

    太子见状,愈发肯定了崔幼伯的推测,他仿佛没看到母亲指责的眼神,笑着说道:“是呀,阿欣是我的侄儿,他的婚事我也该尽些心的。”

    皇后的表情彻底冷了下来,淡淡的问:“哦?这话也对,大郎愿意为弟弟和侄儿帮忙,的确难得。本宫很是欣慰呀!”

    最后一句话,皇后几乎是一字一顿的吐了出来,暗示的意味已经非常明显。

    但,太子还是一副没听懂的样子,他从袖袋里掏出一个手风琴样的折子,双手捧给皇后,道:“阿娘,这是儿甄选的两个人选,请您过目!”

    这孩子!

    掩在袖子里的手指动了动,皇后好想抽人!

    没好气的接过折子,双手一抖,将折子彻底打开,皇后一看上面写的姓氏和家族背景、以及姻亲关系,就愣住了。

    她抬起头看了看太子,又低下头细细的看了一遍,没错,两位小娘子的姓氏、家族等资料,她都没有看错。

    那……她误会她的大郎了?!

    太子一直关注着皇后的表情,见她露出这般神情,心中更加得意,并且确信,此事已经成了一大半。

    皇后缓缓合上折子,沉声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太子妃的意思?”

    她为何这般问呢,原因很简单,因为名册上的两个人选皆是东宫的姻亲:一个是太子妃的嫡亲侄女,一个是长孙良媛的侄女儿,而长孙良媛则是皇后的堂侄女。

    太子憨憨一笑,看着很是敦厚,“是儿的意思,苏氏也同意。”

    皇后直直的看着太子,良久,她才幽幽的叹道:“我儿有心了!”

    说罢,把名册留了下来,又问了问太子妃的情况,这才让太子离去。

    太子恭敬的退了出去,回到东宫的时候,他再也忍不住,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嘿嘿的笑了起来。

    这两个人皆是按照崔幼伯建议的要求选出来的,崔幼伯列出来的要求很简单:第一,出身名门;第二,与东宫有姻亲;第三,家中无甚得力长辈。

    苏氏和长孙氏都非常附和这三点要求,太子给李欣说一门这样的亲事,就是魏王自己也不敢说太子有私心、故意借李欣的婚事算计他们。

    但事实上呢,太子还真是在算计魏王一家子。

    他选出来的两位小娘子,若单从书面上登记的条件来看,皆是极好的人选。

    但实际上呢,苏氏的父亲早逝,如今苏家当家的是太子妃的二兄,也就是苏氏的叔叔,李欣若娶了苏氏,他绝对得不到苏家的任何助力。

    而长孙氏的父亲虽还在,但资质平平,靠着皇后堂亲的关系当了个勋职,也就是身份上好看些,没有任何实权。

    可以说,苏氏和长孙氏都是花瓶,好看、精致,却不实用。

    另外,崔幼伯建议太子选这样的人,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安抚皇后。

    魏王与太子相争,皇后纠结、担心,两人都是她的骨肉,伤了哪一边,她都会痛彻心扉。

    有心化解吧,却又为时已晚,魏王身边聚集了那么多的朝臣,背后还有几个世家鼎力支持,就算魏王想撤退,那些人也不会答应。

    左思右想之下,皇后终于有了法子,那就是继续扶持太子上位,然后再想办法保住魏王一家。

    如何保住魏王不被太子清算?最好的法子就是联姻。

    唯有两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多,东宫与魏王府的牵扯越来越复杂,将来魏王一家子才会越安全。

    但,这样的话,皇后却不好明说,这些日子,她正想着怎么借李欣的婚事,加深两个儿子之间的关系呢,她也想了几个人选,但都不如太子报上来的这两位更合适。

    尤其是长孙氏,一边连着长孙家,一边连着东宫,她的姑姑长孙良媛还是东宫为数不多育有皇孙的女人。

    李欣若是有这样的娘子,日后即便太子翻脸,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皇后拿着折子,越想越满意,最后直接去寻皇帝。

    皇帝上了年纪,愈发念旧,体现在男女之事上,则是他愈发亲近那些潜邸时就跟随他的女人们。

    比如杨妃。

    今日皇帝又召杨妃来说话,两人坐在廊庑下,一起回忆过去的美好岁月,一边悠闲的吃茶。

    说着说着,杨妃不知不觉间就把话题引到了另一个姓杨的妃子身上。

    说起来那位杨姓妃子的品级极高,虽不受皇帝宠爱,但皇后对她却极好,亲自给她请封贵妃。

    只不过,皇后对杨贵妃好,对她名义上唯一的后人却并不好,太过严苛,很不符合皇后一贯的行事作风。

    这也是杨妃提及杨贵妃的原因之一。

    “……转眼间,贵妃也去了五年了,回想当年,妾身刚进秦王府的时候,贵妃是怎样的风华绝代?”

    杨妃坐在皇帝身边的矮榻上,用一种怀念的口吻说着:“贵妃待人也和气、对妾身也极好……呵呵,这么好的一个女子,难怪皇后殿下也看重她呢。”

    对于已逝的杨贵妃,皇帝的印象并不深刻,他唯一能想起来的就是杨贵妃那苍白的面容和孱弱的身体。

    但是,这会儿听杨妃这么一说,皇帝脑海中那个病弱女子的形象立刻鲜活起来。也猛然记起,杨氏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他们年少的时候,也曾经有过甜蜜的日子。

    这样一想,皇帝对杨贵妃也怀念起来,叹道:“是呀,她比朕还大着一岁呢,没想到竟早早就去了。”

    杨妃见皇帝的情绪有些低落,忙劝慰道:“圣人无需伤感,贵妃姐姐虽然去了,但她走的时候很是安详,临终还感激圣人和殿下呢。”

    皇帝点点头,生老病死是上天注定的,他虽被人尊为天子,却一样无法阻止亲人、挚友的纷纷离去。

    上个月魏征也去了,当年陪着他一起打拼的老汉又少了一个呀,唉~~~

    杨妃见皇帝面露怅然,笑道:“圣人若是想念贵妃姐姐,不妨多给她的家人些恩赏。”

    说着,杨妃一副努力回想的样子,随后才有些遗憾的说:“只可惜贵妃姐姐的娘家早在战乱的时候就都去了,她身后只留下一个外孙女儿呢。对了,圣人还封了那小娘子个郡主诰封呢。”

    皇帝也想起了,点头:“朕记得那丫头是韦家的女儿?封号南平,对,南平郡主。”

    杨妃一听终于说到这里了,她正欲再接再厉,把南平郡主当前的惨境添油加醋的说给皇帝听,不想身后的小内侍回禀道:“圣人,皇后来了!”

    皇帝一听观音婢来了,顿时丢下这个话题,笑着说道:“快请!”

    话音未落,皇后已经走了进来,屈膝行了礼。

    皇帝伸出手,拉着皇后的手腕,让她做到自己身边。

    杨妃已经站了起来,见皇后落了座,才恭敬的行礼,“妾身见过皇后殿下!”

    皇后微笑着摆摆手,“杨妃无需多礼。”

    “高明来过了?”

    皇帝将自己面前的茶盏递给皇后,帝后两人就像普通的夫妻,几十年来相濡以沫,两人的默契更是十足。

    皇后一路走来还真有些渴了,接过茶盏就小口的喝了起来。

    喝茶的时候,皇后淡淡的扫了一眼杨妃。

    杨妃会意,知道帝后有话要说,忙起身告辞。

    打发走了杨妃,皇后放下茶盏,笑道:“嗯,这孩子果然是个顾念手足的好兄长。他帮阿欣选了两个极好的小娘子,特意拿来给咱们看看。”

    说着,皇后将那折子递给皇帝。

    皇帝展开细看,看完后也满意的点头,“不错,他确实有心了。”

    皇后能想到的事,皇帝也能想到,除了他对两个儿子的真实关系存在幻想外,其它的事,尤其是他的身后事,皇帝都考虑得清清楚楚。

    太子肯将妻妾的侄女说给李欣,这本身就是一种态度,表明太子真心对兄弟好。他这么做,也是为了安抚兄弟和安慰父母。

    目前看来,效果不错,帝后夫妇很是欣慰,也认可了太子选出来的两个人选。

    接下来便是相看,然后确定下最合适的那一位,最后则是赐婚。

    经过一番调查和观察,皇后最终给孙儿选了太子妃的侄女儿苏氏,长孙氏虽好,但出身终究差了点,父亲也确实平庸了点儿。

    且抛开家世,苏氏的个人条件也远胜于长孙氏,年纪也与李欣最相当。

    好了,就是她了!

    皇帝跟皇后决定好,便把魏王夫妇叫进了宫,然后很开心的告诉儿子、儿媳妇:孙媳妇的人选我们定下来了,是京兆苏氏的女儿,今年十五,才能出众、品貌非凡,与阿欣很是相配。

    纳尼?!

    魏王夫妇傻眼了,儿子未来的岳家竟然是苏家?

    这、这是个什么情况?

    另一厢的崔家,崔江听到下人的回禀后,也忍不住惊愕:什么,王家竟然派人来了?她和离十多年了,连自己的儿子都极少登崔家的门,更不用说姓王的那个贱人了,如今却巴巴的派了人来,他这是想要怎样?!

    PS:二更,谢谢☆琳★、肥田小贝亲的打赏,谢谢芙漪缕缕、肥田小贝亲的评价票,谢谢亲们的订阅,谢谢~~~

第179章 得意

    王家来的是崔江的儿媳妇蒋氏。

    话说,蒋氏对婆母并不亲近,甚至可以谈得上冷漠。

    崔江和离回娘家后,这是蒋氏第二次登门拜望,第一次则是崔江刚刚回娘家那一年的春节,她跟着夫君来给舅父、舅母等亲戚请安,顺便看看崔江。

    蒋氏这么做,表面看似很过分,颇有几分不孝的嫌疑。更不用说蒋氏是最重规矩、礼数的世家女,对婆母如此凉薄,未免有失世家的风范。

    但,凡事有果必有因,蒋氏这般对崔江,绝对是被崔江逼得。

    回想当年,蒋氏刚嫁入王家的时候,次日给公婆请安,公爹给了个大红包,而崔江却小气吧啦的给了个鎏金镯子。

    蒋氏收了镯子,回到自己院子就哭了。

    鎏金?

    鎏金素面镯子?

    崔江堂堂崔氏女,难道连件赤金的首饰都没有?

    蒋氏也没想着要婆婆的传家之宝,毕竟自己刚嫁过来,还算是外人,婆母有所保留也在情理之中。

    但、但好歹给个像样点儿的首饰呀。

    这么不值钱的东西,她都不好意思拿出来赏给夫君的侍妾,而她的婆婆却拿这个当见面礼?!要知道,她的夫君可是婆母的独子呀。

    呜呜,婆母是不是不喜欢她,所以才会如此羞辱自己?

    蒋氏是个刚过门的新妇,受了委屈也不敢跟旁人说,就是夫君问她,她也含糊的遮掩了过去。只默默把这件事藏在心中,当然,与之一起埋在箱底的还有那个镯子。

    随后,等到小姑议亲的时候,蒋氏才明白,原来婆母不是不喜欢自己,她只是更喜欢黄白之物罢了。

    意识到这一点,蒋氏对崔江便没那么抗拒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公婆反目,最后更是以和离收场。

    一场足以让王家上下没脸见人的闹剧后,崔江带着嫁妆和私房,拍拍屁股回娘家了,留下对她咬牙切齿的婆家、以及被她欺压多年的侍妾。

    另外留下的还有她的一双儿女。

    蒋氏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婆母。

    说她糊涂吧,她算起账来比谁都精明;

    可要说她聪明……蒋氏摇摇头,婆母难道就不知道,她将王家得罪了个精光,她的一双儿女在王家该如何立足?

    尤其是王梁,毕竟王氏早晚要嫁人,而他们夫妇却要在王家过一辈子。

    再后来,继室进门,又产下了嫡子,王梁的处境越来越不好。明明是家里的嫡长子,却连个得宠的庶子都不如,好歹人家庶子的亲妈得了什么值钱东西会全都留给儿子。

    而王梁呢?他的亲娘离开时,连嫁妆里的马桶都带走了,连根布条儿都没给儿女留下,更不用说什么产业了。

    王梁一家子只能靠家族的份例和蒋氏的嫁妆生活,所以,日子过得很是紧巴。

    那时王梁也没有彻底绝望,他琢磨着,母亲不靠谱,舅舅给力也好呀,给他弄不来实职,弄个光鲜的勋职也不错呀。

    但不知为何,这几年来,他那个做相公的大舅父对他也不甚关心,别说给他安排仕途了,就是自己偶尔遇到麻烦,求到舅舅跟前,舅舅也总是先训斥一番然后再帮忙,弄得他很没有面子。

    偶然间,王梁才辗转打听到实情,原来,舅舅不是不待见自己,实在是被崔江伤透了心。

    崔江回到娘家后,仍不肯消停,着实给家里惹了不少麻烦,弄得大夫人很是厌弃,没少在崔泽跟前说崔江的坏话。

    崔泽原就不喜崔江的吝啬和刻薄,如今枕头风听多了,对妹妹的观感更差。连带着,对王梁的印象也不好。

    所以……王梁彻底悲剧了!

    造成这一切的都是崔江,面对这样的长辈,慢说蒋氏了,就是王梁自己也亲近不起来,王梁甚至曾跟蒋氏嘀咕,说自己可怜,父族不待见他,母族也靠不上。

    明明是金尊玉贵的世家子,结果却还不如个家境殷实的寒门子弟过得舒服。

    但,前几天王氏的事儿让王梁夫妇再次看到了希望,也给了他们启发:是呀,崔泽不管,阿娘不靠谱,但崔家还有襄城郡主呀。

    如果能与襄城郡主交好,或许他们在王家的日子能好过些。

    所以,蒋氏心里再怎么不想见崔江,她还是来了。

    站在栖梧院的院子里,蒋氏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坚定的走了进去。

    ……

    萧南这边也有访客,不是别人,而是她的庶姐萧卉。

    玉簪捧着个托盘来到主位前,萧南亲自端起一杯茶递给萧卉,“阿姊,家里可都收拾妥当了?若还有什么事,阿姊只管开口,我这里颇有几个壮硕的奴婢。”

    萧卉忙双手接过茶盏,笑着道谢,而后道,“都收拾好了……我离京多年,未能在父母跟前尽孝,也未能跟兄长弟妹们亲近,每每想到这些,我就很愧疚。所以,便想着在我那个小园子里举行个宴集——”

    说着,萧卉放下茶盏,掏出一张极精致的大红洒金的请帖,双手递给萧南:“这不,我来给妹妹下帖子来了,日子定在下个月的初八,妹妹和妹婿可一定要来呀。”

    “是吗,我也正想去阿姊家坐坐呢。”

    萧南一边说着一边接过帖子,展开一看,上面写着日期确是七月初八。

    在心里默默算了算日子,唔,那天还真没什么事儿,她便笑着答应道:“阿姊放心,到时候我一定去,你可别嫌我家的孩子顽皮呀。”

    萧卉忙拍了下手掌,笑道:“又说笑了,有孩子们嬉戏,宴集才热闹呢。我可就准备好等着你们啦。”

    萧南再次点头,表示自己定会赴约。

    说完了这件事,萧卉又提起另一件正经事儿:“前日我去南市和新市看了看,啧啧,不看不知道,这一到了那儿我才知道,大半个新市都是我家乔木的呢。乔木,阿姊真佩服你,竟弄出这样大的一份家业……”

    萧卉这话绝对不掺假,她是真心觉得萧南能干。

    自她得了那件‘奇宝’后,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连带着,她的心态也悄然发生了改变。

    重新看待娘家的那些亲人时,她也不自觉的露出高高在上的姿态。

    但,知道她踏入新市、南市,面对那一排排挂着崔家标记的店面时,她才发觉,过去自己有点儿坐井观天了。

    不要说那位高高在上的大公主了,就是她的嫡妹,她恐怕也很难追上。

    那一刻,萧卉深刻的体会到,‘奇宝’不是万能的,想靠它把嫡妹、嫡母踩下去,很难很难!

    “……阿姊真是不服不行呀。”熄了斗气的心思,萧卉也渐渐平静下来,反思了几日,她倒想明白了些事情。

    其实吧,萧卉跟大公主、萧南之间还真没什么深仇大恨。

    她想把妹妹比下去,无非是过去活得太没存在感、太压抑了,她只是想证明一下,她、这个所谓‘贱婢所出的婢生女’,并不比公主所出的娇娇贵女差。

    幼时,萧卉被所有人忽视的时候,她就曾不止一次的偷偷在心底YY,如果她那啥那啥了,她一定去父亲和嫡母跟前表现一下。

    这种心态很简单,颇有几分现代屌丝的意味。

    但当这种YY注定只是幻想,绝无实现的可能时,萧卉不得不现实起来,看清自己的处境,努力调用一切可用的资源,让自己过得更好。

    再次坐到萧南面前,萧卉倒有些姐姐的自觉了,说话的时候也下意识的带了几分亲近。

    萧南敏锐的感觉到萧卉的改变,她挑了挑眉,笑道:“阿姊谬赞了。其实我也没做什么,除了掏了些银钱,所有的事儿都是王大郎君一手操办的,呵呵,我呀,只管坐着收钱。”

    萧卉却摇头,她才不信妹妹这么没用。

    要知道,当初萧南收购地皮的时候,朝廷尚未决定开发新市和南市。

    萧南能拿出自己大半的财产去赌,这本身就需要极精准的眼光和极强悍的心理素质。

    说句良心话,萧卉必须承认,萧南在南市和新市的这项生意上,绝对是靠着她的能力,而没有借助大公主的权势。单冲这一点,她就不该瞧不起妹妹。

    萧卉这娃太老实了,她哪里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叫做‘穿越重生女’的神奇生物?!

    不过这样一来,她们两姐妹相处得倒也融洽起来,两人都清楚的感受到对方的诚意。

    于是在你有心、我也有意的基础上,姐妹俩的感情迅速升温。

    有了真感情,萧卉跟萧南也就不客气了,直接要了新市一处位置最好的铺面,然后便是商谈投资、分红的具体事项。

    萧南以店面入股,萧卉以货物入股,两姊妹又都各出了五百贯钱做流动资金,至于分红,也简单,萧卉占六成,萧南占四成。管理的一应事务,皆有萧卉负责,但账房却由萧南选派。

    所有细节都商定好,接下来的便是签契约,亲姐妹也要明算账嘛。

    签完契约,萧卉发现,萧南竟没有用自己的印章,而是用萧真、萧直这对双胞胎的名义签的。

    看来,萧南对双胞胎的感情还真不错,回去后她要好好跟大兄说说。

    萧卉心里嘀咕着,被萧南亲自送出了崔家。

    回到堂屋,萧南正想去婴儿室看看四胞胎,外头有人回禀:“娘子,栖梧院的大娘携王家大娘子来了。”

    萧南一怔,稍稍想了一下,这才对上号,哦,是崔江带着她的儿媳妇来了,她回了一句:“请!”

    不多会儿,崔江笑得一脸得意的走了进来,在她的身后则跟着个三十岁左右的少妇……

    PS:三更,谢谢非常懒的鱼亲的打赏,谢谢邀月青旋亲的小粉红,谢谢亲们的支持,谢谢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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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3053/ 第一时间欣赏弃妇的极致重生最新章节! 作者:萨琳娜所写的《弃妇的极致重生》为转载作品,弃妇的极致重生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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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妇的极致重生介绍:
上辈子,她是携带空间的穿越女,身披耀眼的猪脚光环;
她甩掉渣男,寻找真爱,利用神奇的空间和对历史的预知帮真爱封王拜相,一时风光无限。
但在这鲜花着锦的表象后面,却隐藏着无尽的悲哀。
这辈子,她又重生在命运的转折点,她该如何选择——
是再次踢掉渣男,潇洒和离而去?
还是改变自我、改造渣男,步步富贵步步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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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言之,就是穿越女的重生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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