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弃妇的极致重生TXT下载弃妇的极致重生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弃妇的极致重生全文阅读

作者:萨琳娜     弃妇的极致重生txt下载     弃妇的极致重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76章 崔大出差(一)

    萧南与四大丫鬟谈过之后,足足过了五日,玉簪第一个找她回话——

    “郡主,婢子确实无心嫁人,今生只想陪在您身边,只要娘子不嫌弃,婢子想服侍您一辈子。”

    玉簪跪在萧南面前,无比认真的说着,之后重重的叩了一个头,久久不肯起来。

    萧南瞧了,无声的叹口气,再次确认:“你真的想好了?即使没有夫君疼爱、没有儿女绕膝?”

    萧南想了想,又补充道:“你是不是担心自己年岁大了,寻不到好人家?你放心,单凭你是我襄城郡主的首席大丫鬟,就是京中的小官小吏也嫁得,且绝不是什么填房继室。”

    唐律虽规定良贱不婚,但规定是死的,人却是活的。

    只要玉簪想外嫁,萧南绝对能给她弄一个极好的身份,让她风风光光的嫁人。

    玉簪抬起头,白皙的额头有些发红,她迎向萧南的双眸,坚定的说道:“婢子知道,只要婢子想,郡主定会帮婢子达成心愿。但,婢子想了又想,最后还是想留在郡主身边。”

    还有一句话玉簪没说,凭借她是郡主宠婢的身份,她定能寻个好亲事,嫁人后婆家看在崔家的面子上也会对她多有礼让,小家庭和和睦睦的过一辈子。

    只是,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已经习惯了在崔家的生活,也习惯了服侍郡主。

    而且说句私心的话,以她对郡主的了解,只要她全心服侍郡主,将来她老了,郡主也定会好好对她,她的境况绝对比嫁给良人或者嫁给府内的管事要好许多。

    至于男人、孩子什么的,玉簪想都没想,她可没忘了自己是怎么被卖掉,随后又辗转被人送入萧家的。

    男人,绝对是靠不住的东西。孩子,呵呵,她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握不了,又何必生出一个无辜的小生命让她为奴为婢?!

    玉簪下定决心,再次用力叩首,“还请郡主成全。”

    “我知道了,既然你不想嫁人,那就继续跟着我吧。”

    萧南见玉簪坚持,也不好勉强,只得答应下来。

    第二个来寻萧南的是玉兰,她红着一张俏脸,羞羞答答的说,“郎君身边的阿大极好。”

    阿大并不是家生奴,甚至不是崔家的奴仆,他原是街上的游侠儿,偶然与崔幼伯相识,崔幼伯欣赏他的侠义和功夫,主动聘请他做自己的亲随,象征性的签了十年的活契,如今已经过去了八九年,很快就要期满了。

    萧南见过阿大,那是个健壮的西北汉子,德行也不坏,且心思灵活,并不是有勇无谋的武夫。

    至于玉兰为何相中这熊一样的魁梧的壮汉,玉兰羞得细若蚊呐的说道:“那日去东市买丝线,在路上有一匹马惊了,险些撞上婢子的马车,斜刺里冲出一位侠士,将那惊马拉住……婢子事后打听,原来那人竟是郎君的亲随……”

    典型的英雄救美呀!

    而且这位英雄还是个马上就要自由的良人。

    玉兰的眼光不错。

    萧南答应了,“只要阿大愿意,我定会将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玉兰谢了又谢,欢欢喜喜的去了。

    当天傍晚,崔幼伯下衙后,一家人照常吃饭、饮茶、聊天。

    耐心的听崔幼伯说了些京中的八卦,萧南试探的问道:“有件事,我想跟郎君商量一二。”

    “何事?”崔幼伯说得有些口干舌燥,端起茶盏便喝了起来。

    “郎君身边的亲随,有个叫阿大的,郎君对他家中的情况可还了解?”

    “阿大?”崔幼伯咽下嘴里的茶汤,不解的看向萧南,用眼神无声的询问着。

    “是呀,他是哪里人士?年方几何?可曾婚配?”萧南也没绕弯子,直接问出想知道的情况。

    崔幼伯想了想,不太确定的说道:“他是万安县人士,今年二十有七了吧,应该没有娶妻。”

    没遇到崔幼伯之前,阿大过得有些落魄,似他这样家务恒产的游侠儿,即便是良藉,也很难娶到合适的妻子。

    萧南嘴角抽搐,这人也真是的,人家好歹跟了他近十年,他对人家居然如此陌生。

    看来,靠崔幼伯是不成了,萧南端着茶盏,想着改日唤那阿大进来让她亲眼瞧瞧,顺便亲自问问他,若是可以,当场就敲定两人的婚事。

    崔幼伯说完,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揉了揉鼻翼,“娘子,你不会是想帮阿大做媒吧?!”

    萧南倒也没有隐瞒,直接点头道:“嗯,咱们家里有不少丫鬟、小厮到了婚配的年龄,我正想着如何安排呢。对了,郎君,你身边除了阿大、阿二等人,翰墨澄心他们也都不小,按家里的规矩,他们也该娶亲了。”

    崔幼伯闻言,稍稍一想,似是在核对几个小厮的年纪,片刻后,他点头,“嗯,他们确实该娶妻了,这事儿就交给娘子安排了。”

    “好,”这本就是主母该管的事儿,萧南没有理由反对,不过她还是提醒着:“郎君抽空也问问他们,想要个什么样的娘子,省得成亲后两口子过得不和睦。虽然他们身份卑贱,娶谁不娶谁由不得他们挑拣,但我看他们服侍郎君极用心,便给他们个恩典。”

    崔幼伯对这些琐碎的家务事并不感兴趣,但瞧萧南重视他身边的人,不免有些高兴,连连点头:“好好,一切都听娘子的,待他们的亲事成了,我让他们给娘子来磕头谢礼。”

    说着说着,崔幼伯猛然想起一事,他偷眼看了看萧南的脸色,斟酌良久,才讷讷的说:“娘子说到奴婢们的婚配,我、我想起一事——”

    见崔幼伯吞吞吐吐的,萧南便猜到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她故意侧着头、微皱眉心,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崔幼伯愈发觉得嗓子干涩,忍不住的吞咽了几下,道:“昨日赵妈妈寻我,给我送了些亲手做的吃食,娘子孕吐的厉害,闻不得鱼腥味儿,我便没把那鱼羹带回来……赵妈妈偶尔提了句,说、说她家的小儿子,如今在府里的门房当差,今年、今年二十有二,尚未娶妻,她、她想求娘子帮她家三郎寻个好娘子。”

    磕磕巴巴的,崔幼伯好容易把话说完,然后就眨着眼睛看萧南,满眼的期待。

    萧南不动声色,笑着应道:“既是赵妈妈的儿子,那也就是郎君的奶兄弟,我理当帮忙。”

    她觉得,赵妈妈既求到了崔幼伯那儿,绝不是为了主人随便给她儿子配个丫鬟这么简单,唔,或许,赵妈妈已经有了人选,且这个人还是她萧南颇看重的。

    崔幼伯原就不擅长这种事儿,这会儿正尴尬着,见萧南爽快的答应了,顿时松了口气,暂时忘了赵妈妈还有个委婉的备注:老奴看娘子身边的玉莲甚是稳妥,若是能有幸娶到这样的好女子,真是老奴一家的幸事呀。

    次日,萧南寻了个由头,把阿大叫进内院问话。当然,依着他的身份,他只能在廊庑下待着。

    隔着屏风,萧南根本看不清阿大的样子,不过她问了几个问题,阿大都回答得很不错,她当下便有几分满意。

    随后,萧南便问起了阿大的个人情况,比如家人呀、婚姻呀、未来有什么打算呀……

    阿大早就听府里的人议论,说娘子正在给府中适龄的奴和婢们婚配,今日娘子唤他来,他就隐约猜到了几分。听了娘子的话,他更加确定了。

    先是照实回答了问题:“某尚未婚配,家中已无亲近长辈。”

    说着,阿大躬身行了个礼,请求道:“听闻娘子近旁服侍的女子皆贤惠柔和……某虽粗鄙,但家世清白、略有薄产,欲聘一贤者为妇,求娘子成全。”

    萧南很满意,不过还是问了问阿大未来的打算。

    阿大对此也早有答案,他愿意投身崔家为部曲,继续做崔幼伯的贴身护卫。

    萧南更满意了,于是当场敲定了婚事,并商定了婚期,决定在年前将玉兰嫁出去。

    玉兰的亲事定了,接着便是玉莲和玉竹,她们两个倒也干脆,直接把相中的对象告诉了萧南。

    玉莲看中了大管家崔义的儿子,如今在客舍当差的崔德明。

    而玉竹则看上了萧南的陪房萧海,如今在城郊田庄做大管事。

    萧南便命人去寻崔义的娘子和萧海的阿娘,分别跟她们谈话,两人一听是萧南身边的大丫鬟要嫁人,都暗自欣喜。

    别看玉莲和玉竹的年纪大了些,但人家在主人跟前受重用呀,尤其是玉竹,还没嫁人呢,就帮着萧南管家,这样的儿媳妇娶进门,绝对能让全家受惠。

    就这样,除了玉簪,其它三个大丫鬟全都有了归宿,萧南给每人准备了丰厚的嫁妆,不出一个月便将她们全都嫁了出去。

    不过,她们虽然嫁了人,但还是继续当差,所以对于萧南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这日午后,崔幼伯抱着一卷书卷窝在衙门里看书,忽而有内侍来传,说太子召见。

    自从做了太子舍人,崔幼伯一直都很闲,终于得到太子的传召,他很高兴,整理了衣衫便匆匆跟着内侍去了……

    PS:二更,谢谢若语红颜亲的打赏,继续求小粉红,求订阅,求打赏啦!

第077章 崔大出差(二)

    “呕~~~”

    萧南伏在榻上,痛苦的吐出几口酸水。

    “娘子,漱漱口吧!”

    玉簪一手扶着萧南的胳膊,一手轻轻帮她捶着背,见小丫鬟已经送来了温热的清水,忙柔声说道。

    萧南没有说话,只是艰难的摇摇头,她感觉胃里还有些翻涌,虽已经没什么食物可吐了。

    等了一会儿,萧南推开玉簪的手,再次对着那黄铜盂吐起来。

    说起来这是萧南第三次怀孕了,相较于前两次,这一次她格外艰难,只这没完没了的孕吐,就让她有种欲生欲死的感觉。

    自腹中胎儿满三个月后,萧南就陷入了吃了吐、吐了吃、吃了再吐的悲惨循环中,整个人迅速瘦了一大圈,前两次她怀孕的时候,是月份愈大,体型越富态。

    可这次……唉,萧南瘦得堪比常年吃不饱饭的难民了。

    好容易吐完,萧南有气无力的摆摆手。

    玉簪轻轻的托起萧南的头,一手拿着个精巧的葡萄纹弧腹银高足杯送到她嘴边,萧南张嘴喝了两口温热的清水,漱了漱口,然后又低下头,将漱口水吐到黄铜盂里。

    玉簪冲着小丫鬟使了个眼色。

    小丫鬟忙将那黄铜盂端下去,玉簪则小心的将萧南扶起来,又拖过一个隐囊,让她依靠着。

    半死不活的倚在隐囊上,萧南脸上满是憔悴,眼中还有因干呕而呛出来的眼泪。

    玉簪看得很是心疼,接过温热的湿帕子,轻轻帮萧南擦拭着脸上的水渍和泪痕。

    “呼~~真是要死了!”

    萧南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吐光了,此时,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玉簪呸呸两声,嘴里嘀咕着:“童言无忌,菩萨勿怪!”

    扑哧一声,萧南竟笑了出来,她算哪门子的‘童’呀,现在都是孩子她娘了,如今肚子里还有个小混蛋,往死了折腾她。

    玉簪见萧南终于不再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嘴角终于展开一抹安心的笑容。

    长长吐了口气,萧南道:“灵犀和长生呢?”

    这几天她吐得昏天黑地,根本没有精力去照看两个孩子,便把他们托付给了冯尚宫以及四位女夫子。

    灵犀很懂事,她见阿娘‘病’了,整日里蔫头耷脑的没精神,担心弟弟吵到阿娘,每天下了学,跟阿娘请过安后,乖巧的带着弟弟在外间的堂屋玩耍。

    现在时近傍晚,孩子们早就下了学,萧南却没见到他们,不免有些担心。

    玉簪回道:“小大娘和小大郎刚才就回来了,见您正难受着,不忍打扰,只在门口行了礼,便去厅堂玩儿去了。娘子别担心,冯尚宫和乳母都看着呢,小大娘又是个极懂事、能干的,不会有事的。”

    萧南点点头,她的女儿她知道,有她陪着儿子,小长生倒也不会吵闹。

    只这称呼……萧南眉头轻蹙,她觉得有些事该跟崔幼伯说一说了。

    玉竹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进来,许是新婚,她精神格外的好,红光满面的,走路都带着风。

    “有事?那些家生奴不是都安置了吗?”

    萧南接过一片苹果,小口小口的吃着,看到玉竹,不禁纳闷的问道。

    早在她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她就将内务全权交给了铁娘子和玉竹,只要不是奴婢作乱的事儿,平常的琐事都不必来回她。

    玉竹屈膝行了个礼,来到榻前,低声道:“回娘子,刚才金枝的丫鬟来报,说、说金枝可能有孕了,想求娘子给她寻个大夫来瞧瞧。”

    萧南刚把一片苹果吃完,正要再去拿一片,听到这话,手顿了顿,笑道:“呵呵,她倒是个有福气的。正巧今儿裴太医照例要来给我诊脉,索性让他也给金枝看看。”

    因为是第三次怀孕,萧南早就有了经验,自从确定怀了孕,她就从太医院寻了个医术好、德行高,且名头不是很大的太医(某南得意:没名气的人时间充裕啊),作为她的专属太医,每隔七八天来给她诊一次脉,权当产检。

    玉竹答应一声,然后似是想到了什么,表情犹豫。

    萧南见状,拿着苹果片,轻轻咬了一口,极缓慢的咀嚼着,她冲着玉竹扬了扬下巴,示意她但说无妨。

    玉竹紧抿着双唇,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是孙家小娘子,她、她最近时常出门,听她院内服侍的丫鬟说,她似是有什么同乡来京,因那人曾对她颇为照拂,此次那人进京投亲不遇,孙小娘子对他也很是关心,不但出钱帮他寻了宅子,还、还经常拿着米粮果蔬去探望他……”

    萧南咀嚼的动作越来越缓,最后她将东西咽下,抬头问道:“那位同乡是个男子?”如果是女子,玉竹也不会特特的跑来回禀。

    玉竹点点头,面露忧色,道:“娘子,婢子觉得,此事不妥。毕竟男女有别,孙娘子住在内院,倘或出了什么事儿,荣寿堂的名声也跟着受损。”

    萧南望着床边的幔帐楞了会儿神,然后轻声道:“这样,你传话下去,就说近日府内有工匠出入,内院的女眷及奴婢们都要不要随意乱行,以免被市井粗汉冲撞了。至于门房那儿,你也叮嘱下,之前我怜惜孙娘子初来京城,许她自由出入,但现在时近年节,城内的人也多,为了安全起见,她若想出门,须得有你或者铁娘子的许可。”

    玉竹犹豫了下,试探的问道:“这么说会不会——”太直接了?毕竟孙灵是客人,且瞧过去娘子待她的态度,娘子还是颇看重她的。

    萧南笑容有些冷,淡淡的说:“无妨,你直接按我说的办就好。”

    以前看孙灵是个守礼的,萧南才会对她那么好,但如今出了这么一件事,还真是让她有些不喜。

    看来,是该敲打敲打她的,省得富贵安康的日子过久了,忘了自己的身份,乱了规矩。

    玉竹瞧出萧南的不悦,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连连应声。

    正说着话,裴太医来了,照例给萧南诊了脉,又斟酌着开了几个止孕吐的食疗方子,便由玉竹引着去了南院。

    北院里,杨婥斜倚在窗边,没精打采的望着远处的山林发呆。

    魏紫走了进来,凑到她身边,低声道:“七娘,我看到萧娘子(指玉竹)引着裴太医去了南院,说是要给金枝诊脉。”

    杨婥回过头,一时没回过神儿来,满眼迷茫的看着魏紫。

    魏紫嗐得一声叹了口气,急急的说道:“哎呀,我的七娘,您没听明白吗?那个善妇科的裴太医去给金枝诊脉了?”

    见杨婥还是一脸不解,魏紫直接给出答案:“我猜着,定是金枝有了身孕,这才——”

    杨婥游离的大眼终于有了神采,她定定的看着魏紫,语气微颤:“什么?金、金枝怀孕了?”

    心中则哀泣,表兄、表兄,我对你一片真心,你就是这么对我?我已经受尽委屈的给你做侍妾了,倘或你多怜惜我一二,我即便委屈死也心甘。可、可你怎么能?

    见杨婥伤心欲绝、哀泣无助的样子,魏紫心底叹了口气,她的这位主子就是这样,每每都搞不清状况,她说这话,并不是让七娘自叹自怜、伤心难过,而是让她努力调理身子,争取能早日生个孩子。

    七娘自幼备受家人宠爱,不知内宅的争斗,魏紫却从底层一路拼杀上来,她见多了那些年老色衰、无儿无女的侍妾的悲惨处境。

    好吧,虽然七娘是郎君的表妹,可、可这又如何,男人若是心狠起来,连嫡亲的孩子都能舍弃,更不用说一个整日哀春伤秋的无用表妹了。

    魏紫又试着劝了杨婥几句,只可惜杨婥一心沉浸在表兄薄情的伤心事里,根本无心听她的规劝。

    无奈的递给杨婥一条干净的帕子,魏紫决定了,与其靠七娘自己明白,还不如靠她和姚黄,待会儿她就外头等郎君,争取让郎君多陪陪七娘。

    这边,崔幼伯领了差事,暗自激动不已,急于找人分享。

    而这个倾诉的对象,自然是他的亲亲娘子。

    飞马回到府门前,崔幼伯利索的翻身下马,撩着衣摆,快步往内院赶去,根本没看到一旁守着的魏紫。

    望着崔幼伯很快就消失的背影,魏紫绞着帕子,用力的跺了跺脚。

    “娘子,娘子!”

    崔幼伯一路呼喊着进了寝室,见萧南一脸憔悴的倚在壶门大炕上,猛然想起娘子的现状,他马上敛住笑容,大步上前,关切的问道:“娘子,今日可好些?裴太医怎么说?”

    萧南扯了扯嘴角,道:“还好,就是肚子里的小混蛋不安生,闹得我不能好好休息。”

    崔幼伯坐在床边,大手紧紧握着白皙的小手,叹道:“娘子受苦了,罢,等着小子出生后,我定会好好打他一顿。”

    萧南听他说着孩子话,没好气的反手拍掉他的手,轻斥道:“尽说浑话。看郎君眉眼满是喜色,可是有什么喜事?”

    崔幼伯闻言,仿佛被挠到了痒处,刚刚敛住的笑容再次爬上俊颜,“呵呵,太子命我去做一件极重要的事儿……”

    PS:一更,谢谢悠然在等你的评价票,谢谢满堤柳亲的小粉红,谢谢亲们的订阅,O(∩_∩)O谢谢

第078章 崔大出差(三)

    “什么?太子命你去蒲州?”

    不能怪萧南吃惊,实在是现在已经十月末了,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了。且,外头冰天雪地的,并不是出门远行的好时候。

    崔幼伯却不这么想,能被太子委以重任,他只觉得激动与兴奋,恨不得现在就去准备行囊,明天一早就出发。

    “没错,”崔幼伯一想到太子信任的目光,他的热血就不自禁的沸腾,捉着娘子的手,把太子交给他的任务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

    太子命崔雅伯去蒲州,是为了整合安邑、解县两地的池盐,若是能统一起来有官府经营那就更好了。

    说到这里,咱们有必要解释下唐代的盐政。

    读点历史书的人都应该知道,在古代,铁盐都是官府的主要经济命脉,当政的朝廷大多采取垄断、专卖的政策。

    自汉武帝全面推行盐专卖,到隋朝已有七百多年了,制盐、贩盐要课税,也成了惯例。隋朝时,文帝除旧布新,全面废止了盐税。唐朝建立时,为了恢复民生、罢黜前朝的苛政,也继续采取停罢盐税的政策。

    所以,在彼时,煮盐、卖盐都是不用纳税的,基本上也就没有什么私盐贩子,朝廷还允许甚至鼓励百姓煮盐。

    当然也不是说朝廷对盐务不管不顾,朝廷还是控制了一些临近京畿地区的池盐,在司农寺下设置了专门的盐监,设监一人,负责盐田的管理,所得利润用以支付京城官员禄禀、朝会、祭祀等开销。

    另外,朝廷在边境屯田的同时,也会进行盐屯,开垦出盐田来,所得的银钱用以支付军需,当然这些盐田也归朝廷统筹调度。

    除以上两项之外,官府对私人制盐的行为并不制约,也不课税。

    而时至今日,朝廷接连对外用兵,再加上修建皇陵、汤泉宫、芙蓉园等工程,另外宫里宫外自上而下的奢靡之风渐起,政府开支日增庞大,收上来的赋税有些入不敷出。

    太子处理了一段时间的政务,户部尚书已经数次向他哭穷,而昭陵还没有彻底完工,仍需大量的银钱。

    为此,太子很是苦恼。

    随后,有东宫僚属向太子献计,建议太子整合主要池盐产地的盐务,课以薄税,用以缓解目前的财政压力。

    太子听了深觉有理,但此事牵涉甚广,他还没有坐上龙椅,实在不好大张旗鼓的改变父亲的法令。

    再说了,经过这些年的发展,河东道、关内道、陇西道等距离京畿比较近的盐产地的池盐,已被当地的大小世家控制,如果太子贸然插手,很有可能引起当地望族豪门的反抗。

    如今太子地位虽稳,但仍需世家们的支持,他哪里肯轻易得罪他们?!

    但他又实在缺钱,思量再三,太子决定先派个人去蒲州看看,若是能在不得罪世家的前提下收回盐田最好,若是不能,那就争取跟世家合作经营盐田,无论如何也要弄回些银钱来。

    至于派谁去,太子又犯了难,‘税盐’这件事,他并不想让大家都知道,所以去蒲州的人必须是他的心腹之人。

    而且此人必须是世家子,因为世家之间有属于自己的沟通、来往的方式,形成了独特的圈子,寒门庶族根本就插不进去。

    再次,这人必须有才学、有能力,否则,即便是世家子也可能被当地的世家们哄得团团转,最后无功而返。

    左思右想之下,太子终于想起了一个人,那便是襄城郡主的夫君、他的太子舍人崔幼伯。

    太子对照了下那几个条件,惊奇的发现,崔幼伯竟然全部符合。

    于是,太子立刻召来崔幼伯,闲话了几句后,便直入主题,并询问崔幼伯,如果遣他去蒲州,他可有何良策整合当地的池盐。

    崔幼伯并没有当场给出答案,而是恳求太子许他回去查阅些当地的资料,然后再写一份详尽的奏章,条陈蒲州盐务事宜。

    太子听了,非但没有因崔幼伯无法当场回复而觉得失望,反而很高兴,因为在他看来,崔幼伯的言行体现了他踏实、严谨的性格,并不会为了应付而胡说八道。

    好了,就是他了!

    太子一拍书案,当场给崔幼伯安排了差事,命他年前赶赴蒲州,争取在早春时开垦好盐田,夏季东南风吹起的时候,能收获白花花的盐。

    听完崔幼伯的讲述,萧南低头沉思,良久,她才抬头,笑道:“恭喜郎君,太子将如此重要的事儿交付与你,定是非常信赖郎君,看来郎君之前的努力,太子都看在了眼中呢。”

    崔幼伯闻言,愈加开心,右手成拳用力捶了下左掌,踌躇满志的说道:“太子如此信我,我定会将此事办稳妥了。”

    萧南笑容一敛,准备给他泼点儿凉水,“只是,蒲州世家在那里盘踞上百年,势力盘根错节,郎君此行,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否则,极有可能遭到当地势力的阻挠甚至武力抗击。”

    崔幼伯听了这明显泼凉水的话,倒也没有生气,反而满脸欣慰的笑了笑,道:“我知道,娘子所思所虑之事,在回家的路上我也想过了。娘子只管放心,对付这些小世家,我还是有几个好法子的。”

    出身顶级世家,崔幼伯对自己的出身异常骄傲,在他眼中,那些小世家根本不堪一提。

    萧南见了,心中涌出一丝不妙的预感,她觉得崔幼伯太高看自己、小瞧对手了,这还没出发呢,就如此自大,唉,十足十失败的前兆呀。

    不过,萧南并没有再劝,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她没有责任也没有必要继续扶持着他,他也应当尝尝什么叫碰壁、什么叫失败、什么叫承担了。

    思及此,萧南浅浅一笑,轻声道:“看样子,郎君已是成竹在胸呀,呵呵,那我就提前预祝郎君此行能顺风顺水、凯旋而归。”

    崔幼伯更加开怀,朗声大笑起来。

    夫妻两个说笑了一会儿,便开始商量起崔幼伯出行的具体准备事宜来。

    首先,是随从问题,崔幼伯此行,虽称不上什么千难万险,但也绝不是轻松的闲差事,万一与那些世家们商谈无果,再动起手来,‘误伤’了崔幼伯,那就不妙了。是以,他身边必须跟着得力的护卫。

    对此,崔幼伯很不以为然,大手一挥,“有阿大、阿尔、阿山几个跟着就好,我又不是去打仗,没必要多带人手。”

    萧南却不赞同,她可以坐看崔幼伯去碰壁,但并不想有个伤残夫君,她郑重的说道:“不行,蒲州虽离京城不远,但也有近千里,走官道少说也要两日,且郎君不是去蒲州游玩儿,而是要长期留在那里办事,就算不为了安全,身边也应当有些跑腿打下手的人。所以,郎君还是多带些人吧。”

    想了想,萧南继续说着:“这样,我调出二十个铁甲护卫陪郎君一起去。”

    见崔幼伯欲开口,萧南抢先道:“郎君先别急着拒绝,我让他们跟着去,也是有私心的,郎君别忘了,咱们家在东海也有盐场,虽然海盐与池盐的熬制工艺不同,但道理应该是一样的,让他们跟着去学学也没有坏处。”

    听萧南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崔幼伯也不好推辞,只得点头答应。

    随从的问题解决了,接着便是幕僚。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饶是崔幼伯再天纵英才、聪明绝顶,实际办事的时候,还是需要有个得力的助手在一旁提点。

    对于这一点,两口子的想法一致,那就是请郑勤跟崔幼伯一起去。

    话说自郑勤兄妹跟着崔幼伯一家从洛阳回来后,他并没有闭门读书,而是时不时的去京城各处溜达,先是带着妹妹去逛了逛京城的几大游乐胜地,像什么乐游原啦,什么曲江啦,什么法门寺啦,什么杏园啦……只把兄妹两个玩儿得乐不思蜀。

    逛完了这些地方,郑勤又开始出没在坊间有名的酒肆、茶楼、书肆,甚至还去平康坊的北三曲逛了逛,领略了下教坊才女的别样风情。

    白天逛累了,晚上他也不闲着,要么去拜访老相公,陪老人打打双陆,顺便谈一谈自己对于时政的某些看法,并细心听老相公的讲解;

    要么来找崔幼伯喝酒、聊天,闲话些京中的八卦与官场的趣闻。

    虽然没有什么正经差事,但郑勤的小日子过得很是忙碌且愉快。

    不过,崔幼伯和萧南都明白,郑勤看着每日里都优哉游哉的,他并没有忘记自己的目标,也没有放松对自己的要求,他等待的是一个时机,一个一飞冲天、光耀家族的机会。

    夫妻两个正说着,忽而有人来回禀——

    “好叫郎君、娘子知道,裴太医已经给金枝诊了脉,她已然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萧南听了,别有深意的看着崔幼伯,调笑道:“恭喜郎君呀,呵呵,又要做父亲了,这应该算是双喜临门吧?!”

    崔幼伯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子,避开萧南的视线,讪讪笑着:“娘子说笑了,这、这算什么喜事呀。”

    虽这么说,崔幼伯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毕竟是他的血脉,作为一个传统男人,他自然信奉多子多福、家族繁盛的说法。

    萧南却叹了口气,道:“刚才我还想着郎君此去蒲州,身边需得有两个贴心、能干的侍婢服侍,金枝平日就很稳重,我原想着让她和碧丝跟郎君去,结果她还怀孕了,这样,不如让芙蓉和碧丝跟郎君一起去蒲州?!”

    PS:刚看到主站首页的公告,某萨很难过,同为写手,某萨想说一句:“十年雪落,一路走好!”

第079章 崔大出差(四)

    “娘子果然这么说?”

    葳蕤院的某个角落里,两个碧衣婢女躲在假山后,小小声的嘀咕着。

    “没错,我就在门外廊庑下服侍,郎君与娘子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其中一个小丫鬟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的看着四周,低声将从主人那儿偷听来的话一五一十的全都告诉了对方。

    郎君要去蒲州?估计要在那里待一段时间,最少半年?!

    魏紫的大脑迅速的转动着,整个人也陷入了沉思当中。

    那小丫鬟见魏紫傻愣愣的呆在那里,忙用手捅了捅她的胳膊,提醒道:“魏紫,魏紫姐姐!”

    魏紫回过神儿来,迎上小丫鬟急切又有些贪婪的目光,她如梦方醒,忙从袖袋里掏出一个鼓鼓的荷包递给她,“喏,这是给你的……”

    小丫鬟利索的接过荷包,动作极其熟练的捏了捏,然后咧着小嘴笑道:“多谢魏紫姐姐。”

    魏紫故作大方的摆摆手,拉着小丫鬟的耳朵叮嘱着,“以后再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千万别忘了告诉姐姐哦。放心,姐姐绝不会亏待了你!”

    “恩恩,”小丫鬟连连点头,一双眼睛笑成了小月牙,“我知道,姐姐也请放心,只要我听到了什么消息,定会第一时间告诉姐姐的。”

    两人‘交易’完,齐齐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发现后,这才一前一后的离开了花园。

    魏紫心里藏着事儿,脚下也快了几步,不多会儿人就消失在甬道中,她没有发觉,就在她离开后,一身黑色胡服的红花从假山上跃了下来。

    而那小丫鬟看到红花,忙恭敬的行礼,“红花姐姐好!”

    红花扫了眼魏紫离去的方向,微微颔首,“都告诉她了?”

    小丫鬟笑容中带着几分骄傲,用力的点着小脑袋:“嗯,按照姐姐的吩咐,我把那事全都告诉她了,而且看她一脸沉思的样子,应该在想着如何借此事为那位杨姨娘争取好处。”

    别看小丫鬟年纪不大,心思却敏捷,这也是玉簪为何派她来做‘钉子’的原因。

    说着,小丫鬟将手里的荷包展示给红花看,乖巧的小脸上挂着一丝讨好的笑容:“红花姐姐,您看,这是魏紫给的哦,您帮我收着吧?!”

    红花看都没看那荷包,嘴角勾了勾,带着几分笑意,道:“既是给你的,你就自己收着吧。”身为郡主的贴身护卫、心腹之人,她还真不把这点小钱放在眼里。

    “嗯,多谢红花姐姐!”

    小丫鬟知道这位姐姐的脾气,向来是说一不二,听她这般说,当下便欢欢喜喜的将荷包塞进了自己的袖袋里。

    次日,魏紫陪着杨婥去了趟荣康堂,在大夫人那儿待了足足一个时辰,直到中午才回来。

    下午,崔幼伯刚与郑勤商量完去蒲州的细节,正待去荣康堂与老相公再细细说说,大夫人身边的一个小丫鬟却跑来寻他,说是大夫人有要事想请。

    一听阿娘寻他,崔幼伯下意识的就皱起了眉头,不过很快,他又恢复了常态,点点头,表示马上就去。

    路上,崔幼伯心里不断的猜测,阿娘这次找他又是为了何事?

    是为了表妹?崔幼伯摇头,他最近并没有冷落表妹呀。

    是为了娘子?崔幼伯继续摇头,娘子这些日子孕吐的厉害,连寝室都不能出去,再说了,自那日娘子杖责了阿娘的亲随,阿娘就再也没有说过娘子的是非。

    崔幼伯想了许多种可能,但最后都一一否定了。

    带着莫名的疑惑,崔幼伯来到迎晖院的正堂。

    主位上,大夫人正倚在隐囊上,她身边跪坐着个小丫鬟,双手捧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几碟颜色鲜亮、造型别致的糕点,大夫人手肘撑在凭几上,另一只手捏根银签子,插了块葵花造型的糕点小口的吃着。

    见崔幼伯进来,大夫人将吃了一半的糕点放回白瓷葵型碟子上,另一边的小丫鬟忙伶俐的递上温热的湿帕子给她净手。

    擦完手,大夫人稍稍坐直了身子,一脸慈爱的看着她的小儿子。

    “儿请阿娘安!”

    崔幼伯跪下来行礼问安。

    大夫人往前倾了倾身子,伸着一手往上托了托,道:“吾儿快起来,来来,到阿娘身边来。”

    说着,大夫人还拍了拍身边的单榻。

    “是,”崔幼伯答应一声,爬起来行至榻前,恭敬的跪坐下来。

    大夫人拉着他的手,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着,那炙热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只把崔幼伯看得后脖颈发凉。

    喉头缓缓滚动,崔幼伯吞了吞口水,道:“阿娘,为何这般看儿?可、可是儿哪里有什么不妥?”

    伸手就想去摸脸,暗道难不成在书房的写条陈的时候,不小心沾到了墨汁?

    大夫人却轻轻拍掉他的手,并没有就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感慨的叹道:“吾家八郎终于出息了,呵呵,听说太子有要是派你出京?”

    崔幼伯一听是这事儿,心中悬着的大石顿时松了下来,忙道:“阿娘是听阿耶说的吧?没错,儿近日就要启程去蒲州。”

    大夫人满意的连连点头,又柔声询问着他出行的诸事可都准备妥当。

    面对如此温柔的母亲,崔幼伯有种错觉,他那个知礼慈爱的阿娘又回来了,真好!

    看向大夫人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孺慕,渐渐忘了之前她的种种癫狂。

    大夫人见状,暗自得意,她就知道她的儿子最在意的还是她这个阿娘。想到这里,大夫人扭头冲着身边侍立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那小丫鬟会意,微微行了个礼,转身去了内室。

    不多会儿,那丫鬟捧着个紫檀螺钿的木匣子走了过来。

    大夫人示意她把那匣子放在崔幼伯面前。

    “阿娘,这是?”

    崔幼伯有些不解,疑惑的看着大夫人。

    大夫人用下巴点了点那匣子,故作神秘的说:“打开看看。”

    崔幼伯伸手打开锁扣,露出一沓纸页微黄的契纸,他惊讶的抬起头,“阿娘?”

    大夫人笑得愈发慈爱,目光却含着几分伤感与回忆,幽幽的说道:“这是阿娘为你攒的私房,自你刚一出生就开始攒了。”

    蓦地,崔幼伯心底涌上一股感动,眼底发酸,竟有种想流泪的感觉。

    大夫人见了,伸手帮他轻轻抹去泪水,“当时阿娘生你的时候,既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我得了个如此可爱乖巧的孩儿。担心的是,我与你阿耶已经上了岁数,真怕不能亲自守着你长大,看着你娶妻生子,所以,为了能让你未来有所依仗,阿娘就悄悄的攒了这些产业,想着若是哪日阿娘和你阿耶去了,靠着族中分给你的产业,再加上这些,你也不会过得太差。”

    渐渐的,大夫人的语气中也带了些许哭腔,她话音一顿,目光落在那些契纸,“这些田庄、铺子和房产,阿娘足足攒了十几年,原想着你成亲后就交给你,哪成想……”

    话题扯到她那个又恨又惧的儿媳妇,大夫人猛然住了口,幽幽的叹了口气,定定的看着儿子,“阿娘知道,过去一段时间,因为过继和郡主的事儿,阿娘做了许多错事,可、可八郎你要体谅阿娘,阿娘四十岁上才得了你,从小把你当眼珠子一样看待,你就是阿娘的命呀,好容易把你养大,又教得你如此出色,阿娘正满心骄傲,等着你名扬四海、官居一品后给阿娘请封,结果、结果却被老夫人的一句话就轻易的夺了去,阿娘却连句话都不敢说——”

    大夫人用力捶了捶胸口,似是憋闷得厉害。

    崔幼伯见了,忙上前帮她抚着胸口顺气。

    大夫人长长舒了口气,继续道:“再加上过继这事儿皆是由郡主而起,阿娘心中如何不气、不怒?”

    崔幼伯见大夫人越说越激动,赶忙阻止道:“阿娘,您别说了,这些我都知道,过去的事儿我、我早就忘了,您就别耿耿于怀了。”

    母子两个一番谈心,似是将过去的误会和心结全部打开,大夫人的笑容也愈加灿烂,她指着那契纸,道:“我知道,荣寿堂的产业颇多,单指着那些也够你和长生一世无忧。但这些是阿娘的心意,你还是都拿去吧。对了,我记得其中有一张是蒲州的田契,还有一处宅院,正好你去蒲州可以住在那里。”

    见慈母为他考虑得这般周全,崔幼伯又是感动,又是愧疚,他过去怎么就这么不孝,竟不曾想过阿娘也有苦处。

    大夫人又道:“对了,你此去蒲州,随行的人可曾安排好了?听说你这次要去好几个月呢,身边除了护卫和小厮,也当有服侍的侍妾呀。”

    崔幼伯正待说他娘子已经安排妥当了。

    大夫人却抢先道:“你此去定要与当地的世家交往,女眷之间也当有些必要的宴请,若是郡主没有怀孕,她跟你去最好,偏她现在情况不好,根本不能出行。这样吧,不如让阿婥陪你去吧,她好歹是大家闺秀,接人待物什么的也都熟悉,定不会给你丢脸。”

    望着大夫人饱含关切的双眸,崔幼伯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得点头,“都听阿娘的!”

    PS:额,更新有点晚,抱歉,明天争取早些更,亲们晚安!

第080章 出师不利

    崔幼伯捧着个螺钿匣子回到葳蕤院。

    堂屋里,好容易今天没孕吐的萧南正慵懒的斜倚在榻上,满眼柔美笑意的看着一对儿女,欢快的打着双陆。

    灵犀盘腿坐着,她的方向正好对着门口,不经意的瞥到自家老爹的身影,忙拉着弟弟站起来,俩小的一起跟父亲见礼。

    崔幼伯将匣子夹到胳膊下,亲昵的摸了摸女儿的发髻,捏了捏儿子的小脸,便让他们继续玩耍去了。

    行至主位,崔幼伯盘腿在下,将匣子递到萧南面前。

    萧南没有动手,只是疑惑的看着崔幼伯。

    崔幼伯还没说话先幽幽的叹了口气,亲手打开那匣子,将一摞契纸展示给萧南,轻声道:“这是阿娘给咱们的。”

    咱们?萧南心里冷笑,暗道,应该只是给你一个人的吧。

    不过,她脸上并没有表露出来,而是略带惊讶,仿佛没想到那个蛮不讲理的前婆婆会有如此‘慈母’的一面,结结巴巴的问:“给、给我们的?!”

    崔幼伯哪里读不出萧南那表情的意思,他趁机忙大夫人洗白,“娘子,阿娘只是心疼我,舍不得我过继给阿婆,再加上她不知从哪里听了些谣言,误以为是娘子之过,这才——”

    说到这里,崔幼伯伸手拉住萧南的手,很是真挚的说道:“娘子,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再、再原谅阿娘一回好不好?你们都是我挚亲之人,我、我真不想看到你们相互厌恶、甚至是相互憎恨。”

    崔幼伯心中的小人早已泪流满面:呜呜,夹在老婆和老娘之间的苦逼男人,他伤不起呀!

    萧南默默的看着崔幼伯,良久,直到崔幼伯都觉得快要绝望的时候,她才微微一笑,轻轻吐出一个字:“好!”

    她就知道,崔幼伯与大夫人的母子亲情不是那么容易割断的,这不,大夫人不过是稍稍施了点好处、展现了一丝慈爱,崔幼伯便忘了之前的种种……呵呵,幸好她从来都没有想着指望这个男人,否则,这会儿听了这话还不定怎么委屈、伤心呢。

    崔幼伯却大喜,直接将匣子塞给萧南:“娘子,这些既是阿娘给的,也应当算是咱们的产业,你、你都收起来吧。”

    萧南缓缓点了下头,看向崔幼伯的目光依然温柔,只是那神情标准得近乎虚假,“好!”

    接着,崔幼伯极不好意思的说出大夫人的吩咐,最后还帮忙解释:“我、我觉得阿娘说得有理,阿婥毕竟是世家女,由她出面帮我招待女客,想也不会失礼。”

    萧南挑了挑眉,心里吐槽:拜托,亲,好歹给个拿得出去的理由呀?别管杨婥过去是什么贵女,哪怕她是公主呢,如今她也只是个侍妾。跟一个侍婢说什么身份,你确定你是想与蒲州的世家交好、还是想与那里的权贵结仇?!

    不管崔幼伯是用此做借口,还是内心真这么想,萧南都不准备提醒他,而是顺从的点头:“好,就让杨姨娘陪郎君去蒲州吧。”

    至于碧丝,萧南也不想让她去了,省得受委屈,没准儿还会替杨婥背黑锅。

    萧南一直向所有表达一个意思:只要是她的人,她决不许任何人轻侮。

    傍晚,一家人用过暮食,崔幼伯去外书房查阅资料,顺便与郑勤讨论蒲州的具体事宜。

    送走崔幼伯,萧南又打发乳母和丫鬟们伺候两个孩子去洗澡,自己则抱着盏雪耳汤小口的喝着。

    呼~~~不再孕吐的感觉真好,裴太医果然有两把刷子。

    玉簪跪坐在榻前,轻轻帮萧南揉着有些酸胀的双腿,一边揉着,她一边敬佩的问:“郡主怎么知道大夫人会用哀兵之计?”

    真是太神了,她家郡主不但猜到了大夫人会有此一着,而且还趁机做了不少安排,她相信,郎君此次蒲州之行定会很‘精彩’。

    萧南笑而不语。

    其实也没什么难猜的,那日她一通大杖着实吓到了大夫人,让大夫人终于意识到她萧南的郡主之尊,再也不敢明着找她的碴儿。

    可让大夫人就这么放弃,她又不愿,婆媳俩的恩怨实在太深了,几乎无法调和。

    明的不行,那就来暗的吧。

    于是,大夫人便想起了婆婆们最擅长也最见效的招数——用血脉亲情打动儿子,继而挑唆儿子去收拾儿媳妇。在夫为妻纲的古代,老公收拾老婆再合理不过了,就算是公主,稍稍守礼些的,也不敢直接掀了自家男人的面子。

    现在的大夫人只是上了年纪、且懒得动脑子,但并不意味着她真蠢,接连遭受了几次打击,为了让自己更舒心些,哪怕她的大脑早已生了锈,她也要努力拿来一用。

    是以,也就有了今天下午的那一出。

    萧南呢,早就在大夫人身边安插了数个眼线,大夫人跟葛妈妈等人在说些什么,她自是一清二楚。

    通过眼线们传回来的只言片语,萧南再稍加思索,也就猜出了大夫人的新计策,并顺便做了点手脚,好让崔幼伯明白,他老娘之所以肯改变、肯示弱,绝不是因为他这个幼子。

    次日,萧南将确诊有孕的金枝挪到了西跨院,让她与玉叶母女作伴。

    玉竹派谷雨带着几个粗壮的小丫鬟去帮金枝搬家,虽不必动那些笨重的家具,但零零碎碎的东西却不少,五六个人来回穿行的搬了足足一个时辰,才算弄完。

    “大雪,外头做什么呢?如此喧闹?”

    孙灵不习惯跪坐,直接命人搬了个月样杌子,坐在南窗下做针线,忽而听到悉悉索索的响动,不禁抬起头,扬声问着屋内服侍的小丫鬟。

    大雪穿着崔家统一的碧色襦裙,正围着个熏笼给孙灵熏衣服,听到主人的问话,忙丢下活计,披上厚罩衣来到廊庑下,叫住个打扫的小婢,问了几句,而后又回到室内。

    “是北院的金枝搬家呢,说是有了身孕,娘子体恤,命她搬去主院西侧的跨院住。”大雪搓着手,恭敬的回道。

    “哦,”孙灵应了一声,便低下头继续手上的活计。

    大雪却没有离开,而是扫了眼那件靛青色的棉袍,看这颜色和款式,应是为个男子所做,想到玉竹姐姐的吩咐,大雪咬了咬唇,笑着试探道:“孙大娘,接连做了几天的针线活,定是累了,婢子的手艺虽不精,但也能缝上几针,不如让婢子帮您做,您好歇息两日?!”

    孙灵没有抬头,淡淡的说道:“不必了,也没剩多少了,再有半日就能做完,你还是去忙别的吧?”这是做给‘他’的衣衫,岂能让个丫鬟动手?

    大雪只得应了一声,转身继续去熏衣服。

    孙灵却悄悄抬起头,望着大雪若有所思的样子,暗暗冷哼一声,她就知道,娘子定怀疑她了,也是她自己不好,只要一想到‘他’还在外头吃苦,她就不忍心,总想着过去看看他,结果……唉,那萧氏还真不是个好哄骗的,只希望她不要再详查下去。

    ……

    经过几日的准备,崔幼伯又与老相公、相公接连商谈了好几日,终于制定好具体的行动方案,家中的一应事务也都收拾妥当。

    连蒲州那边的田庄,萧南也早已派了得力的人过去收拾,前日已收到来信,说是那边也都准备妥了,崔幼伯到了就能即可入住。

    见诸事都准备妥当,崔幼伯心中大定,于十一月初一的清晨,带着一干侍卫和亲随,以及几个丫鬟和杨婥主仆,踌躇满志的离开了京城,赶赴蒲州。

    萧南的孕吐还没有康复,是以并不能亲自为崔幼伯践行,虚弱的倚在壶门洞大炕上,跟前来告辞的崔幼伯说了几句注意身体、诸事谨慎之类的话,便眼睁睁目送他离去。

    杨婥原本也想跟着一起来辞行,但被崔幼伯拒绝了,这让得到消息的萧南多少有些欣慰:很好,这厮不是真的脑抽,只是间歇性的过于天真罢了。

    一行人,四五辆马车,二十余骑,浩浩荡荡的出了京。

    此时已是寒冬,官道上行人寥寥,前几日又刚下了一场雪,官道上坑坑洼洼的,极难走。

    杨婥坐在马车里,脸色青白,贝齿死死咬着没有血色的下唇,似是在强忍着什么。

    没错,她很不舒服,只觉得颠簸得厉害,她的胃里一通翻涌,早晨喝的牛乳直往上顶。

    姚黄和魏紫两个随侍左右,一个看着熏笼里的炭火,一个则给杨婥准备滚滚的茶汤,两人都没有留意杨婥的异样。

    “停、停车!”

    忍了许久,杨婥终于忍不住了,她尖声喊了一嗓子,只把车厢里的两个侍女吓了一跳。

    外头赶车的车夫也是一惊,下意识的拉紧缰绳,喊了声,“吁~~~”

    马车停了下来,杨婥摇摇晃晃的从车厢里探出半个身子,‘呕’得一声,大吐特吐起来。

    前方崔幼伯的马车里,崔幼伯正与郑勤谈论着蒲州的风土人情和当地士绅,忽听到后面的喧哗声,有些不悦,跺了跺车底板,冷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车夫也拉住缰绳,回头道:“郎君,杨姨娘的马车停了,似是有什么不妥!”

    崔幼伯一听,想起表妹孱弱的身子,不由得担心起来,忙跟郑勤说了一声,便推开车门下了车。

    郑勤望着崔幼伯匆忙的背影,忍不住皱起双眉:这离京还不足十里呢,就先出了事儿,唉,这个兆头可不太好呀……

    PS:小声求个订阅、求个打赏,求个小粉红,某萨不好意思的对手指ing

第081章 苦逼的崔大(一)

    且说,大夫人顺利示了一回弱,成功挽回了儿子的心,很是得意,她似是尝到了甜头,时常在家苦练‘演技’,在外一有机会就会扮演慈爱婆母或者祖母。

    这一日,腊梅盛开,太子妃广邀京中四品以上、及有爵人家的女眷至东宫赏梅。

    大夫人是相公夫人,自然也在邀请之列,当着相识或者不熟的贵妇,她眼中含着焦急,挨个询问:“……可知道有什么好办法止孕吐?”

    接着,她便一副忧心忡忡的慈爱婆母模样,叹声道:“我家那个,唉,就是襄城郡主,现在不又有了身孕嘛,比起前两次,她这次可遭了罪,每日里吃不下饭,喝点儿水都能吐出来,我见了好不心焦。

    我家、我家侄儿又不在京里,那孩子临行前反复请求我照看好他娘子,可、可这孕吐还真是不好治呀,这些日子,我什么都顾不上,只想着帮忙打听个灵验的偏方或者找个好大夫……”

    一番发自肺腑的话说出来,让听到的人都纷纷感叹,尤其是那些同为婆母的贵妇们,一想到自己的儿媳妇,也忍不住暗暗点头。

    再看看满头银丝、满脸皱纹的大夫人,众人也都新生怜悯:唉,她也是个可怜的人呀。中年得子,好容易养大了,千方百计给他求了贵妻,孙女都有了,却忽然被人以过继为名夺了去。

    养大的儿子不是自己的了,孙子也成了宗法上的族亲。

    这事放在谁身上,谁也受不了呀。

    大家都是做母亲的,以己推人,多少都能理解大夫人,对她过去几年的某些失礼、野蛮行径也都能体谅。

    这会儿见她明明与出身高贵的儿媳妇不和,却念及爱子和未出生的孙儿,费心费力的帮儿媳寻找止孕吐的偏方,甚至不惜自降身份的恳求低品级命妇,真真是个慈爱大度的好母亲呀。

    恰巧这日萧博的妻子袁氏也在场,她听了大夫人的话和众人的议论后,端庄秀丽的面庞上闪过一抹不悦。

    思忖片刻,袁氏捏着帕子来到大夫人身侧,故意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问道:“郑大夫人,你竟不知?我家乔木的孕吐半个月前就好了?”

    虽只短短一句话,但袁氏的意思很明白:远在开化坊的我都知道的事儿,你这个住在隔壁的前婆婆竟然不知道?居然还好意思拿着历史当新闻?

    大夫人愣住了,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袁氏见状,唇边勾起一抹浅笑,目光扫过在场的贵妇,笑道:“说起治孕吐,什么偏方都比不上那位裴太医,郑夫人,您不会连裴太医是谁都不知道吧?!

    一个多月前,乔木确诊有了身孕,我家阿娘便特意进宫求了皇后殿下,蒙恩准,从太医院寻了这位裴太医,并与他约定,每隔七八日,便去崔家为乔木诊脉。”

    说到这里,袁氏故意露出疑惑的表情,似是喃喃自语,偏声音大得在场人都能听到:“没道理呀,若是郑夫人常遣人去探看乔木,应该能遇到裴太医呀。不是我夸这位太医,医术真不错,只给乔木看了半个月,开了些食疗的方子,乔木的孕吐就好了。”

    阿晼的嫂子程氏也在,听了袁氏的话,也轻声附和,“袁少夫人所说甚是,那位裴太医的医术确实不错,襄城郡主还推荐给了我家小姑,经过他一番调理,我家小姑的身子也好多了呢。”

    在场的人无一不是人精,见此情况,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尤其看到大夫人老脸通红,讷讷无语的尴尬样子,大家脑补一下,也都能猜出几分。

    唉,这位郑大夫人还是那般不靠谱,明明根本不关心儿媳妇,却还故意做出一副慈爱的样子,她是把大家都当成傻子了不成?

    还有不少人想起了襄城郡主的贤名,那可是经由皇后殿下亲口赞许过的,或许不如传言中的那么贤惠,但应该比郡主公主们强许多。

    再思及那位崔玉郎,未成婚前是何等得纨绔,如今呢,跟他一起骑马打猎逛青楼的纨绔依然纨绔着,而崔郎却科举入仕,年轻轻的就升至正六品,又是太子心腹,他日前途不可限量。

    崔玉郎的浪子回头,绝对与萧氏有关系,对于这样能辅助郎君的儿媳妇,众婆母们都非常喜欢。

    想到这些,众人看向大夫人的目光多了几分嘲讽: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这么好的儿媳妇,居然还不满意,公然在外面抹黑自家儿媳的脸,啧啧,真、真是个老糊涂。

    在众人灼灼的视线中,大夫人终于回过神儿来,羞恼得差点儿甩袖离去。

    第二天,大公主命袁氏来给萧南送些御赐的吃食和药材,姑嫂两个一见面,袁氏便把昨日的事儿一股脑的说出来:“……乔木,你是没见呀,你那婆婆,啧啧,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险些羞成了大红布,我瞧她那神情,只恨地上没个洞,好让她钻进去呀……”

    萧南脑海中浮现出郑氏恼怒至极却又不敢当众发泄的糗样,也忍不住掩口而笑。

    两人说笑了好一会儿,袁氏觉得有些口感,喝了口红枣姜汁茶汤,问道:“对了,妹婿如今怎么样了?可曾命人送回书信?”

    萧南感谢袁氏昨日的帮忙,见她的茶盏空了,亲手帮她添了一碗茶,“嗯,昨日刚收到一封信,说是一切都还好。”

    其实,崔幼伯的现状并不太美妙,萧南这么说,不过是帮他遮掩罢了。

    话说那日崔幼伯率大队人马出京,一行人上了官道没多久,杨婥便吐了一地,整个人虚弱的要死,崔幼伯见了,心疼的同时,也有些无奈,见此地距离京城不远,便命人快马进城请了个医生来。

    那医生给杨婥诊了脉,开了安神滋补的方子。

    崔幼伯又命人跟着进城去照方抓药。

    幸好马车里有炉有炭有罐子,倒不需特意寻农家帮忙熬药。

    魏紫熬好药,又小心的服侍杨婥喝了,见她沉沉睡去,几个人才大大松了口气。

    崔幼伯大手一挥,继续前进。

    一路上,杨婥没有再晕车,但精神却不怎么好,原就消瘦的小脸更显憔悴,只看得两个婢子担心不已。

    好容易熬到了晚上,行至驿馆休息,杨婥却又发起了热,小脸通红、额头烫得要命。

    崔幼伯担心不已,命人跟着驿馆的差役连夜去寻大夫,足足折腾了小半夜,直到黎明时分,杨婥才退了热,虚弱的睡去。

    次日清晨,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崔幼伯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在马车里与郑勤聊天。絮叨了小半日,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不知不觉间竟睡了过去。

    只可惜,崔幼伯还没睡多久,便又被人叫醒。

    原来,昨夜帮杨婥看病的医生说,杨婥先天体弱,若想调理身子,最好每日喝些温热的羊乳,崔幼伯为了表妹好,丢给差役一口袋铜钱,足足十几贯,命他寻只母羊来。

    有钱能使鬼推磨,差役硬是连夜找来一头正在产奶的母羊。

    上路的时候,那只母羊也享受了一回马车,舒舒服服的跟着启程。

    中午,魏紫想取些羊乳,她哪里会挤奶呀,只把那母羊折腾的咩咩乱叫,最后更是一撂蹄子踢翻魏紫,自己跳车奔赴自由了。

    于是,一群人在官道上围追堵截一头受惊的母羊。

    看着窗外有些荒唐的一幕,郑勤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用脚拇指都能想到,接下来的日子将会异常‘热闹’。

    至于差事,郑勤四十五度望天……

    如此折腾了好几日,崔幼伯一行人终于抵达了蒲州,比正常速度足足慢了三倍。

    进入解县,望着陌生的县城,崔幼伯眨着充满血丝的双眼,一时间竟有些茫然。

    幸好郑勤还算正常,指挥着侍卫领路,找到郑氏送给崔幼伯的田庄,又招呼小厮们搬卸行礼,自己则扯着崔幼伯的袖子,一路往宅子行去。

    经过一番鸡飞狗跳的忙乱,崔幼伯和郑勤总算安顿下来,在庄子里修整了一天,崔幼伯总算恢复了些精神,两个人便凑到一起商量从何处着手。

    郑勤的意思是先悄悄去盐湖瞧瞧,看看那里的盐田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具体都归那些世家所有。

    而崔幼伯却想着先去拜会当地的县令和驻军,毕竟他此行还需要官方的支持,如果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来了,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多少有些失礼。

    郑勤见状,不好再劝,只得听从崔幼伯的意见。

    次日,崔幼伯派人去给县令递了拜帖,而杨婥也以崔家女眷的身份写拜帖给县令娘子。

    凭借崔氏的名头和太子的手书,崔幼伯成功见到了解县的县令,但不知为何,崔幼伯觉得县令看他的目光很古怪,似是疑惑,又似是嘲讽。但不管如何,崔幼伯还是将此行的目的告诉了县令,并请他多多帮忙。

    县令很爽快的答应了。

    崔幼伯总算舒了口气,觉得此行还算顺利。

    杨婥就没有这么好运了,县令娘子根本就没见她,而是派了个极粗鄙的婆子陪她说话,言谈间,那婆子还时不时的爆个粗口……

    这种赤果果的欺侮和蔑视,只把杨婥气得起身便走,便走还便哀泣:一个田舍奴的女儿也敢在她杨氏女面前摆架子,真真可恶,她定要找表兄好好哭诉一回……

    PS:有点儿晚的二更,继续求订阅,求小粉红,求打赏!

第082章 苦逼的崔大(二)

    这些情况,自然不是崔幼伯自己写信告诉萧南的,而是随他去蒲州的二十甲卫用鹞子传出来的。

    对于崔幼伯明显的脑抽行为,萧南只觉得荒唐可笑,当然还有隐隐的悲哀,但不管怎样,她都不会主动去提点他,更不会出手帮忙。

    每日由蒲州送来的消息,她权当笑话看了。

    如今的萧南,终于熬过了最艰难的孕吐阶段,胃口好的出奇,每日里四五顿的吃,饭量足足是平常的两三倍,且水果什么的也不能短缺。

    提到水果,萧南无比庆幸她提前弄出了一个东海奇岛,可以让她在寒寒冬日,正大光明的吃着各种各样的反季或者热带的新鲜果子。

    尤其是东仓岛开垦完毕,所种的水果和粮食正式开始收获后,每个三五日便会有大量的果蔬通过乌离的手源源不断的运入京城。

    而萧南,也正好可以以此为借口,悄悄将桃源里的果子拿出来,混入那些东海果蔬里,用以给她和孩子们食用。

    当然,宫里也会偶尔赏赐些小南山的果子,但萧南全都以‘孝顺’为名,统统送到了荣康居给老相公。

    东海两个小岛的开辟,不止方便了萧南的口腹之欲,更重要的是,给她送来了巨额的财富。

    话说最近临近年底,崔家名下的商铺和田庄都在结算当年的盈余,而萧南手里的那些商铺也在进行年终盘点。这些是摆在明面上的生意,至于太仓、东仓两岛的收益,则属于暂时不能见光的利润。

    前几天肖义将两岛的总账报给萧南,她惊愕的发现,这一项见不得光的生意,所得利润竟快超过她的全部身家了。

    不过细细一想,萧南也就明白了,两岛上的营生基本上无本的买卖,开垦荒地有现代化机械,田间管理有肖义等生化人,一整套流程下来,基本上不花什么本钱。

    萧南最喜欢这种无本却暴利的生意了,只可惜不能持续太久。

    因为那些现代化机械是需要耗费能源的,当年她与小七交易的时候,并没有想着大规模的开辟荒岛,所以换购的能源并不多。

    昨天肖义就已经提醒了,说是柴油什么的都不多了,若要继续使用那些大型机械,需要补充新的能源。

    补充能源?

    说得轻巧,这里可是大唐呀,她一个非理工专业的弱女子,哪里玩得转工业革命呀。

    好吧,既然没有可代替的能源,萧南觉得还是回归原始的好,她吩咐肖义,下次来陆地交易的时候,去人市买些能干的昆仑奴或者干脆招揽些沿海的贫困农户。

    萧南既决定要建立海上王国,那么就需要招揽各色各样的人才:渔、耕、医、匠等等等等。

    反正她桃源里堆着成山的铜钱,白放着也是浪费。

    肖义还说了,除了东仓、太仓两岛,他在附近海域又发现了几个荒岛,只要人力充裕,他定能多开辟几个岛屿。

    萧南一听这话,也来了兴致,要知道彼时可不是海上大开发的年代,既没有来自西方的海盗,中土对那些荒岛也不甚在意,那些地方,基本上就是无主状态,她此时占据了,那就是她的,经营好了,一口气开辟上几十上百个岛屿,她完全可以成立一个新的世界,只属于她以及她的孩子们。

    萧南这辈子原不想高调,但这几年的经验告诉她,低调不是万能的,该高调的时候,她还是要高调。

    哪日若是她与崔幼伯真的无法再过下去,她就直接带着孩子们奔赴东海,建立一个全新的国度,没准儿自己还能混个女王当当呢。

    不过,这是最后的一步棋,萧南并不想走这步,她是个来自异世的灵魂,不介意远居东海,但她的孩子们却是土生土长的唐人,让他们放弃天朝上国的高贵生活,转而去前途未明的荒蛮之地奋斗,他们未必真心愿意。

    萧南随意的坐在桃源的竹屋里,望着窗外一派繁荣的田园景色,她幽幽的叹了口气,好一会儿才自言自语道:“算了,先不管那个渣男了,还是继续开拓我的海上王国吧。”

    喝了杯新鲜的苹果汁,萧南叫来肖义,叮嘱他卖人的同时,别忘了再添置些耕牛和犁具。

    肖义是个生化人,比最忠诚的奴婢还要听话,主人一声令下,他便立刻执行。

    于是,再一次赶往内陆与乌离交易的时候,肖义提了句想买些听话能干的昆仑奴和耕牛,想请乌离推荐个稳妥的地方。

    乌离正想着如何拉近与神秘岛主的关系呢,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兴致,也不说推荐了,直接拉着肖义去了沂州最大的人市和牛马市。

    与此同时,早就抵达沂州的李荣正焦急的拉着个老渔夫问话:“……想行进得再远些,需要怎样的海船?整个沂州竟没有一艘能下远海的大船?”

    李荣原以为他命人准备的海船已经够庞大了,结果一下海,只能在浅海处打转,根本无法深入东海,更谈不上在茫茫大海上找寻那个神秘岛屿了。

    老渔夫并不知道李荣的真实身份,只知他是个来自京城的贵人,偏这贵人有怪癖,放着舒适的京城不住,非要去危险重重的大海。

    想他们这些渔民,若是有机会在内陆买田置地,早就丢了这些家什去内陆享福了,何必在海上搏命的赚些辛苦钱。

    心里吐着槽,老渔夫却不敢表露出来,唯恐惹怒了贵人,他皱着眉头,不确定的说道:“这、这某还真不知……”

    李荣叹了口气,道:“竟是没有半点法子?”

    老渔夫想了想,欲言又止。

    李荣见状,迭声催促道:“老翁可是想到了什么?只管说来!”

    老渔夫吧唧了下嘴,道:“某、某倒是见过一种海船,听说是来自什么太仓岛,距离内陆好几千里呢,他每旬都要来内陆一两次,李郎若真想去远海,不如、不如去寻这位肖管事?”

    李荣闻言,双眼一亮,他要找的就是太仓岛呀,如果能直接跟着那里的人去,岂不是比自己盲目的寻找更便宜?!

    “阿翁,阿翁,好消息,有好消息!”

    一个十六七岁的小郎急匆匆的跑到海边,双手撑着膝盖,呼哧呼哧喘了一会儿粗气,好容易才平复了紊乱的气息,抬头笑道:“阿翁,那、那个肖、肖管事又来了,这次他、他不止带来了果蔬和粮食,还、还放话出来,要、要招收几个通水性的渔民呢……”

    老渔夫大喜,正要说什么,不想一旁的李荣抢先问道:“小郎说的肖管事可是来自太仓岛的肖管事?”

    小郎认得这位来自京城的贵人,听他问话,忙回道:“好叫李郎知道,正是太仓岛的肖管事!”

    李荣的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眼中闪烁着奕奕的光彩,似是想到了什么好法子。

    ……

    随着时间的推移,京城越来越冷,接连下了几场大雪,街道上的行人少了许多,坊内的小巷子也颇为安静。

    整个京城似是集体进入了冬眠,城内的百姓们也懒懒的,非有要事,否则绝不愿出门挨冻。

    葳蕤院里的堂屋里,地下通着地暖,屋内的四角还摆放着燃得正旺的熏笼,烘得整个屋子都暖暖,丝毫感觉不到寒意。

    灵犀和长生甚至没有穿厚衣服,只着夹棉的小袍服,跪坐在厚厚的地衣上,一本正经的伏在小巧书案上练字。

    两个小豆丁身后,则随侍着几个小丫鬟,不远处,冯尚宫正捧着个白瓷瓷盅,一边喝着温热的茶汤,一边笑呵呵的看着两个孩子。

    冯尚宫自从来到崔家后,萧南对她礼遇有加,并没有把她看做是什么妈妈、仆人,而是当做一个长辈,对她很是尊敬。

    冯尚宫在宫里过了大半辈子,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早就练就了一双利目,虽说不能一眼把人看穿,但别人对她是否真心,她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说实话,来到崔家的这段日子,是冯尚宫几十年来最轻松的日子,清晨睁开眼,既没有算计也没有阴谋,有的只是闲适的生活。吃穿用度什么的,却丝毫不比宫里差,这让她过得很是舒心。

    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萧南将两个孩子托付给她照管,且不说这种全然的信任让冯尚宫有怎样的意动,单说两个孩子,虽出身世家,自幼备受宠爱,两人却没有丝毫的贵人脾气,反而乖巧听话、彬彬有礼,对冯尚宫也是非常敬爱,整日里阿婆长、阿婆短的,软软糯糯的童音把冯尚宫那颗早就冷漠的心都叫软了。

    冯尚宫渐渐把两个孩子当成了自己的晚辈,愈发用心的照顾他们。

    萧南见了,更加放心的把灵犀他们交给冯尚宫,自己则安心养胎。

    这日,蒲州的甲卫又给萧南送来了最新的消息。

    玉竹抱着雪娘子,一路疾行来到堂屋,匆匆行了一礼,便将拴在雪娘子爪子上的竹筒解下来递给萧南。

    “咦?”萧南展开纸卷,默默读完上面的字,忍不住笑了,暗道,这个崔大,还真够有一套的,竟使出这样的损招!

    PS:谢谢fmc、轻柔情亲的小粉红,谢谢风舞砂、绯涵樱、若语红颜亲的打赏,谢谢三山无树亲的评价票,谢谢亲们的订阅,谢谢!

第083章 苦逼的崔大(三)

    咱们还是把镜头转到蒲州——

    且说那日杨婥从县衙后院愤而拂袖离去,一路阴沉着脸回到田庄的宅院,闷头坐在自己的房间里,越想越委屈,最后伏在隐囊上嘤嘤哭泣起来。

    姚黄和魏紫亲眼见了自家七娘被县令娘子羞辱,心中也恼怒不已,一个守着杨婥柔声劝慰,一个则去中庭等着。

    崔幼伯前脚刚踏入大门,便被早已守候多时的姚黄截住了。

    一听表妹又哭了,且哭得极伤心,向来心软且对表妹疼爱有加的崔幼伯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心急如焚的跑去探看,而是先在心底默默的叹了口气。

    不是他忽然变得心狠了,也不是他厌烦了杨婥,实在是他的耐心和怜惜全都被前几日的种种遭遇磨光了。

    回想起从京城来蒲州途中发生的事儿,崔幼伯就忍不住心生腻烦。

    他不是没看到郑勤那不认同的目光,也不是没看到那二十甲卫略带嘲讽和不悦的审视,但每每想起临行前阿娘的叮嘱,以及看到表妹病弱的样子,崔幼伯就无法真的与她计较。

    只能权当看不到的继续照顾杨婥,容忍她各种匪夷所思的要求。

    当一行几十人为了‘体恤’杨婥病弱,不得不放缓行进速度,数十匹神骏的快马像乌龟一样在官道上一点点挪动的时候,崔幼伯忍不住自嘲:他这是去办正事儿呢,还是携美眷去郊游赏玩?!

    “……”

    无声的叹息着,崔幼伯一扫刚才的欣喜,有气无力的往杨婥的房间走去。

    见了杨婥,崔幼伯尽量放柔声音询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杨婥仿佛没有听到,仍然趴在榻上哀泣不已,整间屋子里充斥着她断断续续的哭声和抽搭声,那丝丝缕缕的刺耳魔音,只听得崔幼伯更加心烦。

    魏紫见状,忙上前帮自家主人解释,她简单的将杨婥在县衙后院的冷遇说了一通,随后愤愤的总结:“……什么病了?分明就是瞧不起我们七娘,哼,她也不自己照照镜子,不过一乡野粗妇,也敢如此轻慢、欺侮七娘?!”

    崔幼伯听了这话,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似是想到了什么。

    啪!

    他用力一拍额头,终于明白了为何之前在县衙,县令看他的眼神如此怪异。

    原来如此!

    嗐,他真是蠢到家了,竟没想到这一点。

    前文咱说过了,崔幼伯并不是真苯,而是过于心软,耳根子也软,且没有什么主见。

    离京前,大夫人揪着他的耳朵告诉他要好好待杨婥,并反复提醒他,杨婥是世家女,身份高贵,与蒲州官眷和贵妇们来往时,可直接让她出面。

    对于大夫人的话,崔幼伯习惯性的全听全信。当然,如果那时萧南适时予以纠正的话,崔幼伯应该不会完全遵照大夫人的话去做。

    只可惜,萧南打定主意要让崔幼伯去碰壁,让他亲自体味到底谁对他才是真正的好,自不会主动帮忙。

    直到此刻,崔幼伯脑子忽然清醒过来,这才发觉,他竟然笨得让一个侍妾代替主母去拜访县令娘子。

    没错,那位县令娘子确实出身乡野贫户,论出身绝对比不上杨婥。

    可杨婥现在的身份却是他崔幼伯的侍妾呀,而人家县令娘子呢,则是一地父母官的正头娘子。

    让一个侍妾却正儿八经的拜访人家的正经主母,这绝不是交好,而是要结仇呀。

    意识到这一点,崔幼伯也顾不得去安慰还在啼哭的杨婥,直接转身去了外书房。

    将此事简单的告诉了郑勤,最后崔幼伯有些讪讪的问:“……都是我思虑不周,竟犯了这样的错误,还不知县令贤伉俪怎生怪我……唉,齐光兄,你说这事儿该如何善后?我是不是该着人送份厚礼过去表示歉意?”

    定定的看了崔幼伯一会儿,郑勤微微别开眼,望着书房内有些暗黄的墙壁,良久,才幽幽的说:“事到如今,也、也只能如此了。”

    唉,郑勤好想仰天长叹,好想问一问老天,当年他是不是看走了眼,怎么就认定这个蠢得近乎天怒人怨的人将来会有大作为?!

    崔幼伯见郑勤同意了,当下便命人备了一份大礼,让翰墨亲自送了去。

    县令爽快的收下了礼物。

    事情貌似就这样解决了,但事实上,崔幼伯和郑勤都明白,有了这个不愉快的插曲,县令定不会全力支持崔幼伯的差事。

    接下来,崔幼伯便开始着手拜访当地的世家和士绅。

    崔家的招牌还是很好用的,且只要崔幼伯的大脑恢复正常的运转,他与人交谈的时候便会很顺利。

    很快的,崔幼伯与当地的几大世家相熟起来,你来我往的好不亲热。

    但,更快的,崔幼伯发现,每每他与那几位家主郎君详谈的时候,他只要一谈及池盐,那些人便会不着痕迹的把话题引开。

    吃吃喝喝、玩玩闹闹的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谈正事,哪怕崔幼伯隐隐的将太子搬出来,那几位也丝毫不买账。

    说得急了,人家倒不至于翻脸离席,仍是与他说说笑笑,但崔幼伯日后再约请的时候,对方便会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辞。

    尤其进了腊月,人家的理由更充足了:快过年了,家中琐事甚多,待年后再邀崔郎吃酒!

    不行,这样不行!

    崔幼伯急得在书房里团团乱转,屋子里即使不生熏笼,他脑门上也渗出了层层汗珠。

    郑勤见状,也暗自心焦,思量再三,他建议道:“观那几位郎君的言行,足见他们决不愿轻易让出盐田。不如咱们亲去盐湖看看,没准儿能想出什么好法子呢。”

    崔幼伯停住脚步,双手撑着书案,双眼无意识的盯着几卷摊放着的地方志和蒲州舆图,沉思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的点了点头,“好,明日咱们就去盐湖。”

    次日,崔幼伯与郑勤轻车简从的奔赴了解县的盐湖。

    到了目的地,一股浓浓的咸味儿扑面而来,望着银光粼粼的湖面,以及盐湖四周大大小小整齐的盐田,崔幼伯才发觉,他之前对那几位郎君说的话有多么的苍白无力。

    换做他,守着这样巨大的盐湖,拥有数块甚至十数块上好的盐田,他也不会为了些虚无缥缈的‘许诺’而放弃这些。

    这哪里是盐田呀,分明就是一颗颗摇不尽的摇钱树呀。

    郑勤游历了不少地方,但似眼前这般大的盐湖,他还是第一次得见,这狭长的湖水,足足有两百顷。更妙的,不是这盐湖的面积大,而是它狭长的形状,极方便在四周开辟盐田。

    而解县当地的人们也充分了利用了这一点,瞧面前这大大小小的或长方形、或正方形的盐田,郑勤不由得赞一声:妙极!

    两人立在湖边静静的呆了好一会儿,崔幼伯长长舒了口气,扭头问郑勤:“齐光,看了这盐湖,你有何主意?”他们是来整合盐务的,此刻并不是赞叹、感慨的时间。

    郑勤沉默的看着因冬日而寂寥的盐湖,思忖良久,问道:“肃纯,你可知这盐湖属于官府还是私人?”

    这个问题好回答,崔幼伯想都没想就说道:“按照法律,名山、大川、湖泽等地,不得恩封、不得买卖。这盐湖是解县的名湖,依律应属于当地官府。”

    就算县令违例将盐湖卖了出去,崔幼伯也能正大光明的拿回来。

    郑勤扫了崔幼伯一眼,似是提醒的叹道:“这便好,呵呵,盐湖属于官府,他们要从此引取卤水,理当课税呀。”

    崔幼伯闻言,心下一动,似是有个念头要破壁而出,他缓缓围着湖边踱了几步,最后用力以拳击掌,大笑道:“多谢齐光兄,我、我有办法了。”

    崔幼伯的办法很简单,那就是釜底抽——你们开垦盐田不就是为了晒盐嘛,我直接掐了你的水源,看你拿什么做卤水引入盐田?

    于是,崔幼伯直接找上当地的驻军,派兵将盐湖围了起来,不许任何人在湖边开凿水道引水。

    这个法子虽直接,却多少有些损,至少在那些世家看来,崔郎行此小计未免太下作了些:朝廷明明不限制百姓晒盐、卖盐,别人能引盐水入田,我们为何不能?难道世家就该被人算计?

    有了这个糟心事,解县的许多人家过年都过得不舒服,原本该灯火辉煌、炮竹连连的除夕之夜,硬是冷清得有些心酸。

    而崔幼伯这个始作俑者,则成了众人唾骂的对象,尤其是那些世家们,大过年的把崔幼伯的祖宗十八代挨个问候了一遍。

    崔幼伯知道了,却并不生气,在他想来,只要能顺利完成太子的命令,他被人骂骂又如何?再说了,阿婆曾经说过,不被人嫉恨怒骂的是庸才。

    他来蒲州前就想过了,整合盐务,说穿了就是从世家、富户手里抢钱,原就是个讨骂的差事。

    萧南看了甲卫的汇报,笑了一会儿后,忍不住摇摇头,叹道:“这个法子看似有用,却未必真的见效。”

    她笃定,此计十有八九不会成功。

    萧南的这番话,远在解县的崔幼伯自是听不到,不过,他很快就发觉,他的这个绝世良策,竟然丝毫不能挟制诸世家,更没能达到他预期的目的……

    PS:头疼的厉害,只能一更了,明天恢复双更,还请亲们继续支持!

第084章 醒悟(一)

    除夕。

    荣寿堂的中庭、正堂和葳蕤院前的庭院里都燃起了一堆堆的火堆,而将几座宅院连接起来的直棂窗游廊上,每隔三五步就悬挂着一个红彤彤的灯笼,远远望去,点点火红闪烁在悠长的游廊上,分外的喜庆、明亮。

    噼噼啵啵的松木燃烧声,整个荣寿堂被火光、烛光、灯光映照得彷如白昼。

    正堂前的院子里,硕大的铜鼎下已经燃起了旺盛的火堆,鼎内浓香的汤汁翻滚开来,守在一旁的壮硕厨娘,将崔氏秘制香料包丢入铜鼎里,不多会儿,一股勾人的奇特香味渐渐在院子里飘散开,闻到的奴婢们都忍不住的吸吸鼻子、暗自吞吞口水。

    铜鼎旁,早已准备妥当的厨娘们,身着单薄的衣衫,脚不沾地的在院子里忙碌着,她们将收拾干净的整只羊、小豕穿好,然后加上火堆。用不多时,羊、小豕的表皮便冒出了一层层的油,一滴滴的落在烧得正旺的松木上,发出嗞嗞的响声。

    厨娘们手不停歇,拿着一柄干净的毛刷,沾了满满的酱汁,然后细细的涂在那烤羊、烤小豕的表面……别看她们只着单衣,丝毫都不觉得寒冷,鼻尖上反而忙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不过,厨娘们根本顾不上擦汗,手头上的活计实在太多了,她们恨不得多生出五六只手,尽快干完。

    按理说,家中男主人不在,荣寿堂不该如此大规模的举办除夕宴,但今年不比往时,今年可是郡主娘子与郎君过继荣寿堂后,第一个能真正欢庆的除夕之夜呀。

    想当初郎君一家子过继荣寿堂的第一年,老夫人便去了,郎君和娘子纯孝,腊月里扶灵上路回洛阳,新年也是紧闭大门,安安静静的在家守孝,根本无法大肆庆贺春节。

    这样清冷的除夕夜一过就是三年。

    今年是第四年个年头了,郎君的孝期满了,荣寿堂终于能重新热热闹闹的过除夕了。

    而这些厨娘们,大多都是老夫人留下来的老人儿,并不是新主母的心腹,她们早就憋着想在新主母面前露一手,好让主母知道,她们绝不是没用、吃闲饭的人。

    所以,尽管她们忙得团团转,手脚更是累得发酸,但仍是无比热情的忙碌着,唯恐办砸了差事,在新主母面前丢了丑。

    铁娘子和玉竹也分外用心,一个在正堂的庭院里看着厨娘、奴婢们准备宴席,一个在葳蕤院近身服侍娘子。

    捧着硕大的肚子,一手牵着一个孩子,萧南先去荣康堂的祠堂祭拜先祖。

    照旧例,女子不能进祠堂,三堂的女眷们全都恭敬的跪坐在祠堂外的廊庑下,静静的等候着。

    崔幼伯不在,长生身为家中唯一的男丁,便代替荣寿堂去祠堂参加祭拜。

    别看他年纪小,但这段时间经过萧南以及冯尚宫的悉心管教,小家伙身着正规的深衣祭祀礼服,小肉胳膊有模有样的端着,近半尺宽的袖子自然的垂在身侧,小家伙站的笔挺,紧跟在老相公身后,学着老相公的样子,跪、拜、起、上香。

    祭拜完先祖,长生又跟着崔泽一起向老相公敬屠苏酒。

    老相公坐在祭台一侧,不着痕迹的打量着一堆大人中的小豆丁,见他粉嫩嫩的小脸紧绷着,行止有度,规矩丝毫不乱,非常满意,心中连连点头:崔氏有孙如此,方能兴盛不衰呀!

    崔彦伯等其它人瞧了,也都暗暗称奇:啧啧,这小家伙明日才整四岁呀,小小年纪,能乖乖听话已是不易,可瞧瞧人家,硬是像个懂事的小大人儿,唉,八弟有这样的嫡长子也是福气呀。

    饮罢屠苏酒,老相公开始训话,内容与往年差不多,无非是训诫族内男丁刻苦读书、努力做事,兄弟间悌爱恭谦,相互扶持、相互团结,以繁荣崔氏为终身奋斗目标。

    祭拜完祖先,家中有新生儿女的请求老相公给孩子们上族谱。

    西堂(即荣安堂)崔二的嫡三子崔令启、崔六的庶长子崔令德、东堂(即荣寿堂)崔大的庶女崔嫮等七八个孩子被载入族谱。

    直到时近子时,一群男丁才从祠堂出来。

    长生找到母亲和姐姐,紧绷的小脸瞬间软化,笑嘻嘻的跟萧南汇报祠堂里的事儿。

    萧南见儿子这般懂事乖巧,也很是高兴,拿着帕子给儿子擦拭嘴角的水渍和额上的汗珠。

    “阿娘,伯祖母!”

    灵犀眼尖,在一群盛装的老中青女人中看到了一个熟悉面孔,忙悄悄拉了拉萧南的衣袖。

    萧南没有抬头,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果然看到大夫人正立在一旁与二老夫人说话,说话的同时还不住用眼光打量她们母子三人。

    唇角微微勾了勾,萧南缓缓直起身子,领着灵犀、长生,缓步来到大夫人身前,她稍稍欠了欠身,恭敬的说道:“儿请伯母安,大伯母安好!”

    灵犀和长生也齐齐行礼,以洪亮的童声问安道:“孙女/孙儿请伯祖母安,伯祖母安好否?!”

    大夫人脸上的笑容一僵,话说方才她正卖力的跟二老夫人诉苦:小儿子不在家,萧南生的孙儿、孙女不孝顺,您老看看,这大过年的,两个小东西见了嫡亲的祖母连个招呼都不打……孩子们不懂事,还不是大人教得……巴拉巴拉。

    主旨只有一个,整个东堂,除了她家小儿子,都不是好人。

    正说着呢,大夫人没想到萧南母子三个会过来,还这般恭敬有礼,这、这算什么,简直就是自抽耳光呀。

    大夫人不想搭理萧南母子,但一想到那日萧南狠戾的样子,她又不敢,只得僵硬着一张脸,生硬的说道:“无须多礼。”

    眼瞅着气氛就要冷下来,二老夫人忙笑着打圆场,先是没口子的赞了两个孩子一通,接着她又关切的问着萧南腹中胎儿的情况,最后她还大度的邀请萧南母子三个去荣安堂一起用年夜饭。

    萧南领着俩孩子先给二老夫人行了礼,然后才笑着说:“多谢二叔祖母盛情,不过我们那边也已经准备妥当了,我们就不打扰叔祖父和您了。”

    寒暄了几句,萧南仿佛没看到大夫人那张僵尸脸,笑盈盈的再次行礼,然后领着孩子们告辞离去。

    望着母子三人的背影,大夫人的牙咬得咯咯直响,险些将一口好牙咬碎了,偏人家礼数齐全、态度恭敬,让她一肚子的火气无处宣泄,只憋得她胸闷气短,连除夕宴都没法参加,按着胸口早早的安歇去了。

    回到荣寿堂,萧南又命人叫来阿嫮,把三个小豆丁安排在自己身边一起用饭。

    此时,正好是子时初,大门外的小厮们早就准备好了爆竹,时辰一到,纷纷点燃。

    噼里啪啦!

    一时间清脆的响声传入正堂,三个小家伙听到响声,个个兴高采烈的拍着小巴掌叫好。

    席上,除了萧南一家子还有冯尚宫和孙灵。

    看着院内灯火辉煌,食案上菜肴丰盛,孙灵很是感慨,她目光落在不知名的远处,一脸凝思,似是想着什么亲人。

    而冯尚宫则一脸慈爱的看着活蹦乱跳的小长生和乖巧守在母亲身边的灵犀,嘴角更是忍不住的露出满足的笑容——如今的生活,简直比喝蜂糖水都要甜蜜哟!

    与此同时,远在蒲州的崔幼伯,却抱着一壶滴露春,神情落寞的看着清冷的院子发呆。

    郑勤已于昨日骑快马赶回京城与妹妹过年了,而那二十甲卫也被崔幼伯派到盐湖巡视,宅院里,只剩下崔幼伯与杨婥及十来个下人。

    原本,宅院的管事建议崔幼伯:以当前的情况,崔家不易大肆过节(解县的世家还盯着崔家呢),但也可小范围的在家里庆贺一番,总不能大过节的连个响动都没有,冷冷清清的好不可怜。

    崔幼伯却无奈的拒绝了管事的建议,原因无他,杨表妹又病了,家里满屋子都是药味儿,奴婢们也一脸愁苦,就算是强大精神举办家宴,宴席上也不会太舒服。

    再说了,家中内务向来都由萧南打理,崔幼伯何时操心过这些?如今那个号称来‘服侍’他的表妹又病了,他甚至连个倒酒、聊天的人都没有。

    “唉……”

    崔幼伯一口饮尽杯中酒,长长叹口气,双眼无神的盯着窗外远处的灯光,耳边不时传来爆竹声,在这原本合家欢乐、喜庆热闹的夜晚,他竟独自一人对月饮酒,这样的日子,怎一个寂寥了得。

    不自觉的,崔幼伯的思绪飘散,他忍不住想起在洛阳的日子,那几年的除夕,虽也不能饮宴庆贺,但他身边有贤妻爱子爱女相伴,一家人围聚在一起,哪怕是青菜豆腐,无酒无肉,吃得也无比欢愉。

    哪像现在?明明已过了孝期,他却连丧家都不如,守着满满一食案的美食佳肴,他竟一点胃口都没有。

    望着清冷的房间,崔幼伯忍不住闪过一个念头:若是娘子也在,她定不会如此委屈自己,哪怕条件再简陋,她也定能想尽办法的让他开怀、舒心。

    娘子,阿沅,长生……我、我好想你们……

    PS:一更,谢谢坟墓分子亲的小粉红,谢谢枫★雪亲的评价票,谢谢亲们的订阅,谢谢!

第085章 醒悟(二)

    正月初一,是小豆丁长生的生日。

    这天一大早,长生就在乳母的服侍下,换了一身簇新的大红绣金线的小棉袍、小棉裤,摇摇晃晃的跑到正寝室给萧南磕头。

    长生不懂所谓的‘儿的生日,母的难日’,他只知道今天是他的生辰,他要给阿娘磕头以感谢阿娘的生育之恩。

    坐在壶门大炕上,萧南看着渐渐长大的儿子,心中百感交集,听着儿子用稚嫩的声音答谢,她眼中瞬间涌上一股酸意,眼前也开始模糊起来:重生六年了,她也终于过上了有儿有女的幸福生活,真好!

    悄悄抹去眼角的泪水,萧南笑着伸出双手招呼道:“来,长生,到阿娘这里来。”

    小长生还是个肥嘟嘟的小肉墩儿,但身体却很灵活,他听了萧南的话,咕噜从地上爬起来,三两步跑到床前,推开乳母搀扶的手,自己手脚并用的爬上了炕,他并没有直接往萧南怀里扑,因为冯尚宫数次告诉他,阿娘肚子里有弟弟了,弟弟现在还小,正在睡觉,他不能吵到弟弟。

    长生觉得自己是个好兄长,所以,他虽然很想依偎在阿娘馨香的怀里,但为了弟弟,他还是忍住了。

    小家伙眨着圆滚滚的大眼,满眼敬畏的看着阿娘隆起的肚子,两只满是肉窝窝的小手扭呀扭,他好想跟弟弟打招呼,可又怕吵醒了弟弟,好纠结呀,有木有?!

    萧南察觉到儿子渴望的眼神,不自禁的笑了笑,柔声道:“长生想跟弟弟玩儿?”

    长生抬起小脑袋,如墨玉般黑漆的大眼闪着亮光,他用力点点头,“想!”

    萧南捉起儿子的一只小手,轻轻的放在自己隆起的肚子上,“来,跟弟弟打个招呼吧。”

    长生眼中闪过一抹惊喜,旋即万分小心的将自己的小脸贴在阿娘的肚子上,小小声的说:“阿弟,阿弟,你听到了吗,我是你大兄哦。”

    忽然,长生抬起头,有些惊讶的指着隆起的肚子,结结巴巴的说:“阿娘,它、它动了!”

    没错,刚才就在长生嘀嘀咕咕的跟未出生的‘阿弟’说话的时候,腹中的胎儿用力动了一下。

    萧南笑得愈加柔和,她摸了摸儿子的小脸,道:“是呀,阿弟听到了长生的话,他这是回应长生呢。”

    长生一听,双眸中的亮光更加灼灼,他忙又爬回肚子上,继续小声的说:“阿弟,我是大兄哦,你听到了吗,听到了回我一声哦。”

    话音未落,腹中的胎儿又踹了一脚,只把长生欢喜得手舞足蹈,咯咯笑道:“哎呀,阿弟真乖,呵呵,我告诉你哦,你要乖乖听阿娘的话,不能吵阿娘,不能闹阿娘……”

    四岁小豆丁化身御弟哥哥,絮絮叨叨的跟肚子里的弟弟说起来。

    这时,灵犀也梳洗完毕,来给萧南请安。

    见阿姊来了,长生欢快的跟她显摆:“阿姊,弟弟刚才跟我聊天了哦!”

    灵犀规规矩矩的行完了礼,然后才笑着对长生说,“真的?我也来跟阿弟说说话。”

    灵犀毕竟大一些了,而且也不是第一次看到阿娘大肚子的样子,虽然上次阿娘生长生的时候,她并不怎么记事儿,但这并不妨碍她在弟弟面前扮演懂事阿姐的角色。

    嗯,她可是长姊呢,必须知道得比弟弟多,否则会被弟弟看不起呢。

    灵犀有模有样的爬在萧南的肚子上,轻声细语的跟肚子里的胎儿打招呼:“阿弟,我是阿姊哦。”

    嘭~

    被吵得有些心烦的胎儿,火气颇大的又踢了亲娘一脚。

    萧南被踢得有些抽痛,心里却很开心:宝宝如此活跃,看来小家伙的状态不错呀。

    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吃了朝食,萧南按照旧例,命人取来画纸和铅椠,给长生画了一副近身像,并在画像一侧标注上一行小字:贞观二十五年,元月朔日,吾儿长生四周岁留念!

    灵犀开始学画画了,见萧南画得如此传神,不免手痒,也要来一张空白画纸,拿着紫毫毛笔,用写意的手法给长生画了一副小像。

    小家伙的手法多少有些稚嫩,画得也不甚相像,但作为一只六岁的小萝莉,能画得有六七分相似就已经很不错了。

    于是,萧南很是夸奖了灵犀一番,还鼓励灵犀学着她的样子,在画像旁亲笔写了一行小字:吾弟长生四年生辰,姊灵犀亲绘一小像贺之!愿吾弟平安康泰,一生顺遂!

    长生见姐姐也给他画了像,非常开心,举着两只小胖手捏着那画纸看了又看,一边看他还一边叽叽咕咕的跟姐姐说着什么。

    待墨迹干了,萧南命人取来专门给长生存放画像的箱子,将两张画纸小心翼翼的放进去,锁好,又让人收到她的小库房里。

    许是刚才画得不甚尽兴,灵犀握着画笔又给萧南画了一张,画完,照例题上小字,命人收到属于她的那个大箱子里。

    随后,她看了看金光闪闪像个巨大红包的弟弟,小小声的说:“阿娘,今天是阿弟的生辰,阿耶却不在……阿耶向来疼爱阿弟,如今却不能看到阿弟如此可爱乖巧的样子,还不定怎么想念呢。不如、不如灵犀再给阿弟绘一副小像,命、命人快马送去给阿耶看,好不好?”

    萧南闻言,微微怔愣了下,她迎上灵犀有些怯怯的目光,心中一软,笑道:“好呀,呵呵,还是咱们灵犀想得周到。好,灵犀再给长生画一幅吧。”

    自崔幼伯离京后,灵犀并没有主动提及他,除了长生偶尔会冒出一两句‘想阿耶了’‘阿耶怎么还不回来’之类的话,两个孩子几乎不怎么谈论外出的父亲。

    萧南曾一度以为两个孩子并不在意崔幼伯,但此刻,她才发现,灵犀不说,并不是不想念,而是怕她生气。

    唉,算了,那人毕竟是孩子们的父亲,对孩子也是真心疼爱,若是她强压着孩子们也不好。

    灵犀一听这话,双眼瞬间亮了起来,用力的点点头,开始用心的画起来。

    想了想,萧南觉得既然要送信,索性多送些,她对长生说:“长生,你不是已经学会写字了吗?不如亲自给阿耶写封信,告诉阿耶,今天是你的生辰,你和阿姊都很想念阿耶……好不好?”

    长生歪着小脑袋,见阿姊一本正经的伏案画画,他也来了兴致,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好呀好呀,我要亲自给阿耶写信!”

    玉簪听到这里,也没有耽搁,立刻让小丫鬟取来长生惯用的笔墨纸砚,又抬来小书案,让长生写字。

    长生有模似样的跪坐在书案后,小胖手握着毛笔,开始写字——

    但,很快,小家伙的苹果脸皱成了包子褶儿,好委屈的说道:“阿娘,这个字怎么写?”

    萧南见儿子委屈中带着几分羞色,不自觉的弯了弯唇角,挪动身子来到儿子身边,伸手握着他的小胖爪爪,一边写、一边教,就这样,小长生完成了他人生当中的第一封信。

    另一边的蒲州,日上三竿,崔幼伯才悠悠转醒,一睁眼就觉得头痛欲裂:唉,宿醉的男人,他伤不起呀!

    奴婢们服侍着他洗漱完毕,用朝食的时候,魏紫跑来回禀崔幼伯:“杨姨娘的病情加重了~~”

    崔幼伯无力的叹了口气,放下银箸,命人立刻去请大夫。唉,这叫什么事儿,大年初一请医问药,这也太不吉利了吧?!

    而且,狼来了的故事听多了,崔幼伯也免疫了。

    现在的他,再听到魏紫或者姚黄喊什么‘杨姨娘旧疾发作’‘杨姨娘病了’‘杨姨娘心口疼、胸闷’等之类的话,他基本上已经不会再担心着急了,只会淡定的命下人去寻大夫。

    若是有时间,他还会亲自溜达到杨婥的房间去探探病,安慰安慰病弱的表妹。

    不过,今天是新年伊始,崔幼伯实在不想去触霉头,草草的用了朝食,交代管事好好招呼大夫,自己带着阿大、阿尔几个随身侍卫便出了门。

    解县不大,但街面上却很热闹,耍百戏的、外出拜年的,仿佛整个县城的人都跑了出去,处处都是欢声笑语,以及相互拜年问好的声音。

    崔幼伯悠闲的在街上溜达着,无意间,他竟发现了一间没有歇业的酒肆,而且酒肆里还坐着七八个客人在吃酒、聊天。

    想着自己也没什么要事,崔幼伯抬腿便进了酒肆,寻了个靠窗的位子,点了一壶酒并几个小菜,盘腿坐下来,一边小酌一边听四周的客人八卦。

    东侧一个消瘦的男子正说着前两日发生的一则趣闻:“……董四见那小娘子柔美可怜,便将她带回了家,董四娘子正亲自下厨给董四做吃食,一听婢子说董四带回个娇美小娘回来,顿时丢下手里的肉,抄起菜刀便冲了出去,把董四和那小娘子吓得落荒而逃,董四娘子也爽快,并不为难那小娘子,继续拿着菜刀追董四,生生把董四追出去了六七条街,最后遇到个相熟的郎君,那郎君帮忙说和了一番,这才算完……”

    与他同席共饮的一个文雅书生有些不满的说道,“董四做得虽有些不合规矩,可那董四娘子也太凶悍了些,竟敢这般对自家夫君,岂不知何为妇道?真真是个不贤无德的妒妇。”

    那消瘦男子却并不认同,嗤笑一声,道:“贤妇?嘁,苏郎未免太天真了,这世间哪里有真正的贤妇?”

    崔幼伯不干了,别人不知道,自家娘子却是个真正的贤妇……

    PS:有点儿晚的二更,继续求小粉红,求订阅,求打赏咯!

第086章 醒悟(三)

    就在崔幼伯欲转身与那消瘦男子争辩的时候,文雅男子先开了口,用颇为自得的声音说道:“谁说没有真正的贤妇?吾家娘子——”

    文雅男子滔滔不绝的将自家娘子的‘先进事迹’说了一遍,像什么主动帮夫君纳妾啦,还有什么公平对待庶出子女啦……

    崔幼伯听了暗暗点头,这位郎君的娘子虽不如自家娘子贤惠,但所行之事倒也遵从女诫,勉强可以得一个‘贤’字。

    想来,文雅男子的这些话应该能辩倒他的同伴。

    思及此,崔幼伯才放弃了亲与那人一辩的欲望,重新端起酒盏,小口小口的啜着酒水。

    文雅男子说完,扬起下巴,“三郎,如何,吾家娘子算不算真正的贤妇?”

    话虽是问话,语气却甚是笃定。

    消瘦男子没说话,只是微笑着摇头,很显然,他并不赞同对方的观点。

    文雅男子见状,笑容凝滞在嘴边,他紧紧的盯着同伴,表情很是不善。

    但对方仿佛没看到,依然缓缓的摇着头。

    嘭的一声,文雅男子用力将酒盏放在食床上,“三郎,你这是何意?难不成你觉得我家娘子不是贤妇?”

    这厮什么意思,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故作高深的摇头,是不是觉得他说话很好笑?!

    消瘦男子看酒友似是真恼了,缓缓放下酒盏,不答反问:“十二郎,我只问你一句,你把你家娘子当妻子看,还是当女人看?”

    文雅男子一怔,下意识的扫了眼四周,见周围的座位都空空的,这才放心的说道:“这不是一回事儿吗?三郎,你到底什么意思?这般东拉西扯的做什么?”

    消瘦男子抬起眼皮瞭了对方一眼,淡淡的说道:“还是我替你回答吧,其实,在你心目中,你的娘子只是你的妻子,是帮你服侍父母、生儿育女、主持中馈、交际亲眷的‘妻子’,你尊重她,把她当做挚亲之人。”

    文雅男子连连点头,没错,他确实很尊敬他的娘子,把家中的一切事物都交由娘子处置,这、这不对吗?!

    消瘦男子见状,嘴角不自禁的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继续道:“但你有没有想过,你家娘子也是个女子,同你的那位美妾一样,依然需要夫君的怜惜和呵护——”

    他说的比较婉转,没有直接告诉对方,你家娘子也是个人,也懂感情,被人伤害了也会难过、伤心。

    文雅男子似懂非懂,脑中有个念头闪过,他却没有抓住。

    消瘦男子瞧见了,心底叹了口气,说实话,若不是十二郎的舅兄苏大郎再三托付他,他真不想跟十二郎说这些。

    端起酒盏喝了一口酒,消瘦男子直接给了一记重锤,“你与弟妇夫妻一体,你定希望弟妇能全心全意待你,但我问你,你可曾全心全意对待弟妇?你家中有美妾二三,有俏婢三四,再加上弟妇,你的一颗心竟分成了七八分,而弟妇只能分得小小的一份,你觉得她还能全心全意的对你?!”

    话虽是问话,答案却非常明显:你七心八意的对人家,却妄图对方一心一意的对你,凭什么?你是圣人还是贤者?!

    文雅男子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张了张嘴,讷讷的说道:“世间的男、男子不都是这样吗?”

    在古代传统男子的心目中,妻子是娶回家伺候翁姑、生儿育女、料理庶务的,所以对于妻子的第一要求便是贤惠、能干,至于感情什么的倒在其次。如果与妻子没什么柔情蜜意,男人也不会失望,他还能纳妾蓄婢。

    这样一来,家中有贤妻与他一起繁荣家族,心灵空虚了,身边还有娇俏美妾撒娇卖乖哄他开心,左拥右抱的他何其幸福?!

    其实,男人并不是不知道自己纳妾的时候,妻子也会嫉妒,有了庶子庶女,他的妻子和嫡子嫡女们也会不安不满,他们只是装作不知,只想看妻妾间表面的‘和谐’,至于内院有怎样的明争暗斗,他根本不想管,甩甩袖子便交给了妻子。

    如果妻子处理的好,家庭妻妾和睦、嫡庶融洽,那男人便会不吝啬的赞妻子一个‘贤良’;

    如果妻子处置得不好,内院纷争不断,甚至影响到男人在外面的事业前途,那么他就会气急败坏的骂妻子不贤,是妒妇、恶妇甚至毒妇!

    消瘦男子见同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忙又放柔声音,把自己当成事例,继续加深此次谈话的效果,“其实,我以前也是这般想,但后来,与娘子的情分越来越淡,娘子更关心一双儿女,反把我丢在了一边……唉,十二郎,有些事一旦错过了就真的难以挽回了,难道你也想与我一样,跟娘子只是表面的夫妻,却没有丝毫的夫妻情分?”

    一边说着,他心里则暗叹:苏大郎呀苏大郎,为了帮你劝妹婿,我是连自家的丑事都拿出来当案例了,若不是还不成,你可不能怪我呀!

    文雅男子思忖良久,他缓缓起身,冲着酒友深深一偮,“多谢三郎提点,某、某明白了。”

    从今以后,他也要把娘子当女人看,否则,日后娘子也定会只把他当‘夫君’而不是男人看待。

    这样相敬如‘冰’的夫妻关系,并不是他想要的,他的娘子,可是他从小一起玩大的伙伴,他们夫妻亦是有深刻感情的。

    消瘦男子忙摆摆手,哈哈笑道:“十二郎太客气了,咱们不过是酒后闲话几句,不值什么的。”

    说着,他便邀请对方坐下来继续吃酒聊天。

    文雅男子却没了闲聊的兴致,他这会儿特别想见到娘子,跟娘子说说话,匆匆跟酒友告了别,他去柜台丢下一袋铜钱结了账,便离去了。

    望着他的背影,消瘦男子低声道:“希望你真的能明白,当年我家小妹对我说了这些,我可是想了好久才明白的。”而且还是得了教训之后才明白的。

    说罢,他端起酒盏,饮尽最后一口酒,随手将酒盏丢在食床上,他也缓步离开了酒肆,他并没有发觉,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临窗角落里,正有一个人将他们的谈话全都听了进去。

    崔幼伯默默的坐着,脑海中反复回响着那句话:“你把娘子当妻子看,还是当女人看?”

    良久,他才长长的叹了口气,苦笑道:“原来,我也犯了同样的错误,难怪娘子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冷淡,对我的态度也越来越客气,原来,她竟是把我当做了‘夫君’,而不是她乔木的男人。”

    ……

    中午,崔幼伯没精打采的回到宅院。

    刚进门,便有个持剑甲卫迎上来,“郎君,这是娘子今晨送来的信。”

    崔幼伯一听是萧南寄来的家书,道了句谢,接过书信,快步走进房间。

    打开密封的竹筒,崔幼伯小心的抽出一卷白纸,他轻轻的展开,发现一共是三张,他一一细读着。

    第一张是萧南亲笔写的,信很短,无非是将家中的近况和今日是儿子生辰之类的琐事做了个简报,最后还非常客气的叮嘱崔幼伯要注意身体,不要只顾着差事,把身体累坏了云云。

    如果今天崔幼伯没有听到那两人的谈话,他绝不会发现这信有什么不妥。但此时,他反复读了几遍,愈发觉得萧南的这封信,字里行间满是疏离的客套,丝毫没有亲密夫妻的情意。

    “唉……”

    无声的叹了口气,崔幼伯把信笺重新叠好,仔细的放进个小匣子里。

    他又拿起第二张信纸,纸上歪歪斜斜的写着一行行稚嫩的字,字有大有小,显然是个没练习过书法的幼童所书。

    看到最后,崔幼伯不由得笑了笑,心底一片柔软:“吾家长生也会写信了,呵呵,果然长大了呢!”字虽然不咋地,但他却感觉到了孩子对他的想念。

    接着又拿起第三张纸,这不是信,而是一副画像,画笔稍显稚嫩,但画得还不错,至少崔幼伯一眼便认出了画中那个白胖肉球是自家儿子。

    他的目光落在一侧的小字上,逐字逐句的读着,随后欣慰的笑道:“阿沅的画技也有长进,竟能给弟弟画小像了,真不愧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他骄傲呀!

    亲眼看到儿女有所长进,崔幼伯的心里说不出的高兴与熨帖,昨日的空寂无聊、今日的失魂落魄都似得到了缓解。

    就在此时,门外的管事小声回禀:“郎君,京中有信。”

    崔幼伯一怔,信?他不正看着嘛,难道还有人给他写信?

    片刻后,他才似反应过来,扬声道:“拿进来吧。”

    “是。”管事答应一声,躬身走进来,将一封书信双手捧给崔幼伯。

    他接过信,摆手示意管事退下。

    待管事下去后,他抽出信纸,展开细读,信是阿娘写来的,他点点头,暗道:应是过年了,阿娘也想念他,所以才会给他写信。

    读了几句,崔幼伯的脸色便有些难看,读到最后,他直接将信纸摔在了书案上。

    不能怪崔幼伯失态,实在是大夫人的这封信太过伤人,除了开头几句问候了下崔幼伯的身体和近况,剩下的绝大部分都是大夫人对长生、灵犀的埋怨之词,什么长生不乖啦,什么阿沅不懂事啦,反正没好词儿。

    除此之外,大夫人又着重提及杨婥,询问她的身体如何,话里话外的还提醒崔幼伯,切莫委屈了杨婥。

    看完信,崔幼伯甚至有种错觉,相较于自己,大夫人更关心杨婥。

    站起来围着书房走了几圈,崔幼伯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些,他折回书案,看看儿子的画像,又看看阿娘的信,他有些迷茫的眼神渐渐清晰起来……

    PS:今天雷雨阵阵,响雷炸在头顶,家里直接就停电了,直到晚上才来电,只能一更了,明天补上!

第087章 大面

    为了给儿子庆贺生日,萧南亲自下厨,指挥厨娘给长生做了一份汤饼。

    汤饼的味道极好,汤是昨夜就开始炖的羊肉高汤,做汤饼的面粉则是桃源出产的优质小麦研磨而成,而配菜更是最新鲜的小葱、白菘、胡瓜及芹菜等蔬菜切成细细的菜丝,然后整齐的码在小巧精致的白瓷葵型碗里,小清新里透着浓浓的羊肉香味儿,别提多诱人了。

    小长生见了分外开心,捧着他专用的儿童迷你餐具,欢快的吃了两小碗儿,只把小肚皮吃得鼓鼓的,摊手摊脚的躺在地衣上动弹不得,肉嘟嘟的小脸上满是餍足。

    小家伙吃得尽兴,连带着萧南和灵犀也有了胃口,比平时多吃了一碗。

    用过昼食,萧南捧着肚子哄两个孩子睡午觉,偏今儿是正月初一,外头非常热闹,她们身处深宅大院还能隐约听到坊间的鼓乐嬉闹声。

    灵犀和长生原就是小孩儿心性,听到外头热闹,心里也似长了草,根本无法安心睡觉,齐齐睁着相似的大眼睛,带着些许期盼的看着自家阿娘。

    萧南见状,唇角微微勾起,伸手揉了揉儿子鼓鼓的包子脸,“长生也想出去看看?”

    长生先是用力点头,随即似是想到什么又艰难的摇摇头,口不对心的说道:“不、不想,我、我要陪阿娘和阿弟!”

    萧南看儿子小脸都皱成了包子褶儿,那明明想去却为了表现乖巧不得不否认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

    她一时兴起,竟有些坏心眼的TX儿子道:“长生真不想去?我听说外头许多人正在跳傩舞,还有伶人演百戏、耍杂技,特别热闹呢。”

    长生嘟着红殷殷的小嘴儿,满眼的纠结与犹豫,小手指扭呀扭的,好久,他瘪瘪嘴,可怜兮兮的说:“我真不想去,我在家陪阿娘和阿弟。”

    萧南见儿子被自己弄得快要哭出来了,不免有些心虚,忙伸手拍拍儿子的头,柔声道:“我的长生真乖,好好,咱们哪儿都不去,就在家里玩儿,好不好?”

    “嗯。”吸吸鼻子,长生往母亲怀里蹭了蹭,闻着熟悉的馨香,渐渐睡了过去。

    只是耳边一直回荡着激昂的鼓乐声,恍惚间,他依稀梦到自己带着面具、身着紫色的袍服,腰间系着金色的腰带,手持鞭子,威武的跳着大面舞。

    “小大郎,小大郎,你醒了?!”

    乳母见自家小主人闭着眼睛,胖嘟嘟的双手却用力的挥舞着,两只小脚丫也有节奏的踢踏着,她以为长生醒了,忙赶到近旁,小声的唤道。

    长生睁开眼睛,双眼定定的看着头顶的帐幔,好一会儿,他才腾地一声坐起来,左右看了看,又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衣服,见还是那身雪白的里衣,这才失望的低下头,喃喃的叹息道:“果然是做梦呢,唉~~”

    呜呜,他真的好想去看傩舞,听冯阿婆说宫里每年‘元旦’(在古代元旦指正月初一)都会有盛大的傩舞,或者大面舞,上千人参加,大家都穿着统一的服饰,舞步一致,鼓乐声声,气势震天,别提多热闹了。

    过去他跟着父母在洛阳,无法去皇宫参加宴集,自己都四岁了,还不曾亲眼见过那皇家傩舞呢。

    两个小舅舅只比他大几个月,都看过好几次了。

    呜呜,原想着今年回到了京城,他终于能跟着阿娘进宫看戏了,结果、结果阿娘有了阿弟,不能四处走动,更不能进宫……呜呜,他、他真的好想去看小舅舅说的‘兰陵王’呀……

    小家伙无比哀怨的低头想着,两只耳朵也耷拉下来,浑身散发这一股叫做‘忧桑’的气质。

    他只顾着幽怨了,并没有发觉他的亲亲阿娘和阿姊都不在。

    “小大郎,赶紧换衣服吧,娘子和小大娘都在外头等着你呢。”

    乳母看到小主人无精打采的样子很是心疼,她忙拿出一套全新的衣服,柔声对长生说。

    瘪了瘪小嘴儿,长生暂时抛却心中的抑郁,他利索的从被窝里爬出来,站在炕上,展开两只小胳膊,任由乳母帮他穿衣服。

    乳母抖开一件新做的袍子,轻轻帮长生换上。

    “咦?”长生眼角的余光瞥到衣服的颜色,愣了下,忙低下头仔细看着身上新换上的袍子,“这、这不是我上午穿的衣服呀?”

    小家伙不是色盲,也没有健忘症,自然记得上午穿的是一身红色绣金线的新衣,而此刻,乳母给他穿的则是一件紫色的广袖长袍,且看衣服上的纹绣异常华丽,并不似日常穿戴所用,反而、反而有些像跳舞时穿的礼衣。

    乳母拿着一条金色的腰带,正要给长生系上,一听这话,笑着说:“是呀,这是娘子特意吩咐奴婢给小大郎准备的。”

    一边是说着,一边将腰带系好。

    换好衣服,乳母将长生抱着坐在炕上,弯下腰给他穿上乌皮小靴。

    长生穿好鞋子,也不让乳母抱,利索的翻身从炕上爬下来,小跑着往外间赶去。

    来到厅堂,小家伙发现阿娘和阿姊都不在这里,他疑惑的四下里看了看,偌大的堂屋里只有几个小丫鬟,他一个都不认得。

    抿着小嘴儿,长生又跑去东侧间的内书房,还是没有阿娘的影子。

    阿娘和阿姊去哪儿了?!

    长生正待扬声呼唤,忽而听到一阵鼓乐声,且声音越来越响,仿佛就在不远处。

    “小大郎,您怎么还在这里?走走,咱们赶紧去中庭,娘子已经催了。”

    乳母从身后抱起长生,一边说着,一边快步往外赶去。

    长生扬起小脑袋,“奶娘,为何要去中庭?阿娘和阿姊都在那里?”

    乳母笑着说:“我也不知道娘子为何唤你去中庭,不过,既是娘子的吩咐,那么定有缘故,咱们还是赶紧过去吧。”

    顺着游廊,乳母抱着长生快步走到中庭。

    还没走进中庭的大门,便有一阵响亮的鼓乐声断断续续的传出来。

    小长生更纳闷了,小手手指绕来绕去,他还是想不出为何家中会有鼓乐。

    难道阿娘要在中庭命人跳傩舞?!还是阿娘把坊间跳傩舞的人请进了家里?

    这、可能吗?

    应该有可能吧,今天可是他的生辰呢,阿娘说定要给他一个惊喜呢。

    小家伙越想越激动,小脸迸发出一种兴奋的红光,他简直都忍不住了,真想立刻飞到中庭,直接揭开这份惊喜。

    长生的小心肝儿跳得厉害,在他的期盼中,乳母抱着他终于进了中庭。

    刚进门,乳母便将他放了下来,紧接着,还不等他拔腿往里跑,一帮上来个丫鬟,塞给他一柄乌金小马鞭。

    长生有些疑惑,但这并不妨碍他的脚步,他挪动小短腿,迈过门槛,两只大眼睛四处寻找着。

    果然,在偌大的庭院里,正有几十个身着皂色布衣布裤、头戴赤红方巾的小郎,他们带着假面,手里拿着麻鞭,四人一队,六人一列,整齐的排立着。

    庭院四周,还有十几个乐人,有的击大鼓,有的持小鼓,有的弹箜篌,有的击钲……他们并不是正式演奏,而只是在试音。

    所以传出的声音才会时断时续、若隐若现。

    而在正堂前的廊庑下,正端坐着一排亲长,老相公、萧驸马、崔彦伯、萧博、以及几位女眷。

    长生见了,愈加笃定自己的猜测:嗷嗷,他太开心了,阿娘竟真的给他请来这么多人跳大面舞,还特意请来崔、萧两家的亲长围观。

    唐时的大面,是一种歌舞剧,只不过加了些故事情节。彼时最著名的大面舞是‘兰陵王’,也就是兰陵王入阵曲,源自北齐,传至隋唐时,已成为一种极盛大的歌舞,有歌有舞有对白,起初在宫内流行,随后传入民间。

    “长生,快来,该你上阵了!”

    萧南手里拿着个木刻的假面,来到儿子身边,将那假面扣在儿子的小脸上,柔声道:“戴上这假面,吾家长生便不再是个稚童,而是神勇无敌的兰陵王哦。”

    什么?

    阿娘是让他亲自扮演兰陵王,与那二十四个小郎一起跳大面舞?!

    当着两家亲长的面儿?!

    长生更激动了,他通过假面的两个小孔,定定的看着阿娘,似是想再次确认一下。

    萧南柔柔的看着儿子,缓缓点头,表示儿子没有猜错,她正是想让儿子当一回‘票友’。

    长生用力点头,用软软糯糯的童音道:“阿娘放心,我、我定会像兰陵王一样,奋力杀敌,保卫家国!”

    说着,小家伙用力一挥手上的鞭子,做出一个劈砍的动作,然后在萧南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向庭院的正中,行至二十四个小郎前站定。

    他先冲着廊庑下的亲长们长揖行礼,然后坚定的转过身,四周的乐人得到暗示,开始奏乐。

    在阵阵激昂的鼓钲声中,长生非常认真的按照冯阿婆和小舅舅告诉他的舞步,用力挥舞手中的马鞭,就像当年那位奋力救援洛阳、取得邙山大捷的兰陵王一样,无比神勇的冲刺拼杀。

    一曲舞罢,长生肃立当场,冲着萧南深深一揖,朗声道:“儿谨记阿娘今日教诲,日后定会加倍努力,不辍崔家子的盛名……”

    PS:一更,继续爬去码字!

第088章 受宠若惊(一)

    “……贞观二十五年元月朔日,崔氏令朔年四岁,舞《兰陵王》……”

    萧南手持一册画卷,上面画得正是初一那日长生携二十四小郎跳大面舞的场景。这幅画不是萧南亲自画的,而是她特意请了四位女夫子中最善丹青的顾瑶,让她当场画出来的。

    别说,顾瑶的画技确实了得,将那日的场景真实的在画纸上重现:小长生戴面具、持乌金鞭的威武、乐人击鼓击钲的庄重、廊庑下众亲长的赞叹,以及萧南与灵犀的欢喜与激动……顾瑶全都栩栩如生的画了出来。

    萧南见了很是高兴,当场便命人拿去匠人那儿裱糊,她要把这画挂在她的书房里,抬头便能看到儿子如此认真、肃穆的样子。

    不过人家裱糊的匠人也放假了,直到年后才将画卷取回来。

    萧南拿到裱糊好的画卷,喜得什么似的,看了又看,足足看了好几遍,她才略带满足的喟叹一声,将画卷小心的卷起来,交给玉簪:“去,把它挂到我的书房里,就挂在书案对面的那面墙上。”

    玉簪答应一声,接过画卷,叫来她最放心的雨水,仔细叮嘱了几句,将画卷交给了她。

    “对了,蒲州那边有什么新消息吗?”

    萧南斜倚着隐囊,尽量将身子斜卧,以免不舒服。

    随着月份的渐长,她的肚子也越来越大,现在还不到六个月,肚子却像七八个月,萧南很担心,她这次不会又怀了个巨婴吧。想当初怀长生的时候,她的肚子也不小,当时她还以为是双胞胎,结果却生了个十来斤的大肉团子。

    唉,瞧现在这肚子,竟比那时还要大些,萧南真害怕生产的时候再来个寤生难产什么的……呸呸,童言无忌,菩萨勿怪!

    玉簪端给萧南一碗雪耳红枣燕窝粥,然后跪坐在她身侧,低声回禀道:“暂时还没有,婢子想着前几日是年节,衙门什么的都要放假,郎君在那儿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在家闲着。”

    想了想,玉簪又道:“不过,婢子得到消息,昨日郑郎君已启程返回蒲州,估计今日便能抵达。郑郎君到了解县,或许能帮着郎君做些事情吧。”

    萧南拿着长柄银匙,小口的喝着燕窝粥,随着肚子的增大,她的食量也在剧增,这碗粥已是她今天的第三顿加餐了。

    喝完粥,玉簪递上湿帕子,萧南擦了擦嘴角和手,然后道:“嗯,离了郑勤,郎君确实什么都做不了。”

    只应付那个时时COS林妹妹的杨婥,就够崔幼伯忙活一阵子了,内宅不消停,他哪里还有精力办外头的事儿?!

    话说那二十甲卫每次写信回来汇报情况的时候,次次都要提一句‘杨氏又犯旧疾’,然后再跟一句‘郎君深觉烦心,数次独自去酒肆’。

    话语不多,只这么两句话,萧南便已猜到了此时的崔幼伯是怎样的一种状况:呵呵,有个如此耗费心力的娇弱侍妾,向来享受惯了的某人,定会郁闷的欲生欲死吧?

    思忖片刻,萧南道:“这样,你去准备些杨婥常用的药材,再收拾些裁制春装要用的布料,命人一起送到蒲州。顺便再让送东西的人问问郎君,他那里缺不缺银钱。”

    当初崔幼伯离京的时候,可是带了不少银钱。不过,以杨婥的犯病次数以及她用药的珍贵程度,萧南敢打赌,此时崔幼伯的口袋里绝对没多少钱了。

    荣寿堂的财政大权掌握在萧南手里,崔幼伯的俸禄全部上缴,他本人除了公中发给他的月钱,手头上基本没有多少钱。

    再说了,在京城的时候,萧南把他照顾的极周全,他几乎没有用钱的时候,从而导致崔幼伯对银钱没什么概念。

    玉簪一一记下,随后便命人去准备。

    次日,萧南派去蒲州的人,架着两辆马车,缓缓出了亲仁坊。

    蒲州解县。

    崔幼伯听说郑勤回来了,心下高兴,抬腿就要去中庭见他。

    不想,他还没出院门,便被魏紫截了下来,“郎君,杨姨娘的血燕没了,厨房那边正等着用它炖粥呢。”

    崔幼伯闻言,有些不快的说道:“这些琐事你直接寻管事就好,何必跑来找我?”他是一家之主,又不是管杂事的下人。

    魏紫脸色有些难看,张了张嘴,犹豫再三,道:“婢子寻过管事了,可、可管事说,账房已经没有多少现钱了,那些钱,还要维持田庄的日常花销。”而血燕神马的太昂贵了,账房无钱支付。

    崔幼伯一怔,他似是没听懂这话的意思,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顿时脸涨得通红,气急道:“什么?没钱了?”

    他堂堂崔家子,自出生起到现在,他就没为钱操过心。就连当初豢养外室的时候,他也有大把的银钱给小白氏买布料买首饰买下人服侍。

    曾几何时,他崔幼伯竟也要面对无钱的窘况?!

    魏紫见崔幼伯脸色不好,心下惴惴,下意识的避开他的目光,点头道:“是的,管事确实这么说的。”

    账房为何没钱?

    别人不知道实情,魏紫却很清楚,她家七娘每日都要大量珍贵药材调理身子。当初在京里的时候,一切开销都由公中支付,不管是血燕还是人参雪耳,只要用得上,全都似不花钱一般的敞开了供应。

    除了药材,杨婥的吃食也很是挑剔,蔬菜鱼肉什么的都要新鲜。在京中时,杨婥想吃什么了,只需要跟厨房说一声,很快便会有人送到房间里。

    可在蒲州呢?

    不管是大夫、药材还是吃食,全都要用现钱去买。再加上解县不比京中繁华,物品也不丰富,有时还需要去更远的府城去买,这一来一回的,花费的银钱更多。

    短短二十来天的时间,只杨婥一人便花去了三四百贯钱,这些钱别说在解县了,就是在京中也能置办一栋不错的宅院呢。

    崔幼伯定定的看着魏紫,见她心虚的直躲避,他才调转视线,目光迷茫的望着京城方向,良久,他长叹一声,道:“我知道了,你先让账房把买血燕的钱支了,其它的事,我再想办法。”

    幸好出京的时候,娘子担心外头艰难,又命人给他准备了一千贯钱悄悄带上。当时他还觉得娘子想得太多了,并没有把这些钱放在心上,也就没有将它们交给账房。

    呵~~崔幼伯自嘲的笑了笑,没想到,还是被娘子料中了,他果然要靠这些钱度过当前的窘境!

    崔幼伯虽然不通庶务,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会算账。他们初来解县的时候,他可是交给账房足足五百贯钱,而这些钱,据齐光兄说,够一个中等富户全家上下好几口人两三个月的开销呢。

    而自己这边呢,主子不过两三个,也没有大吃大喝,更没有举办大型的宴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将五百贯花得所剩无几。

    成麻袋的铜钱都花到哪里去了?

    崔幼伯不是傻子,他稍稍一想便知道了答案。

    回想过去几年,崔幼伯忍不住愧疚的叹气:“这么长的时间里,真是委屈娘子了。”

    养着表妹这样一个如此能花钱的侍妾,主母但凡小气一点都坚持不下来呀,而他娘子,却没跟他抱怨过一句话,默默的舍出成堆的铜钱,三四年下来,表妹花掉的钱,绝对是一个巨大的数字呀。

    而带着这样一个需要娇养的表妹赴外地,绝对是个不智的选择。

    如果……他是说如果,当初他听了娘子的话,带着芙蓉和碧丝来解县,那么此时,他的生活应该不会像今天这般窘迫和纷乱吧?!不会为了个病弱的表妹,搅得他无法安心办差。

    更阴暗些,崔幼伯甚至想着,他阿娘不会不知道阿婥的身体如何,却偏偏命令自己带她出京,阿娘到底是为他好,还是只想着借阿婥给娘子添堵?!

    不行,崔幼伯用力摇摇头,他不能再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了,阿娘宠他、爱他十几年,应该为了打击娘子而罔顾他的前程。

    崔幼伯努力劝服自己不要疑心自己的亲娘,可这个想法就像根刺,深深的埋入了他的心底。

    ……

    半个月后,一架普通的马车缓缓驶出解县,随马车同行的还有四个持剑甲卫。

    ……

    “娘子,娘子,有、有情况!”

    玉竹拿着个竹筒,气息微喘的快步来到葳蕤院的正房。

    萧南正侧躺着看书,闻声抬起头,“什么情况?可是蒲州那边有事发生?”

    玉竹草草行了一礼,跪坐在榻前,努力平复了下呼吸,将手里的竹筒递过去,“是,也不是。娘子,您还是自己看看吧!”

    萧南放下书,接过竹筒,扭开抽出信笺,展开一看,她的神色也变得有些古怪。

    好一会儿,萧南才似笑非笑的说道:“呵呵,郎君竟把杨婥送回来了?还让我不要为了将就她而委屈了自己?”

    萧南都没发觉,她的这几句话里充满了嘲讽。

    玉竹也有些纳闷,不过,她的关注点却在另一件事上,“娘子,婢子算着日子,杨姨娘应该这两日就要抵京了,她回来后,婢子该如何安置?”真要按照郎君的意思,适当削减杨婥的用度?!

    萧南没说话,将那信笺团成一团,然后丢进一旁的熏笼里,那纸团顺着竹笼的空隙落入火盆,瞬间被火苗吞噬……

    PS:二更,谢谢libralegend、叶子79亲的打赏,谢谢有翅膀的雨、RachelLeung、邀月青旋亲的小粉红,谢谢亲们的订阅,谢谢!

第089章 受宠若惊(二)

    崔幼伯把杨婥送了回来。

    官方的说法是杨婥身体病弱,解县远不如京城繁华,那里缺医少药的,为了杨婥好,才把她送回来养病。

    而真实的原因如何,双方当事人虽然没有明说,但萧南及崔家的人都能猜到几分。

    就连大夫人,听到杨婥被送回京的消息后,也忍不住叹息:“也难为小八了,阿婥虽然什么都好,但身子着实差了些,整日里吃的药比吃饭都多,她自顾不暇,哪里有精力服侍小八呀。”

    好吧,摸着良心说句实话,当初她力逼着儿子带杨婥去蒲州,一来是想给萧南添添堵,二来也是想成全杨婥。

    那日杨婥来求她,哭得那么可怜,大夫人实在不忍心。毕竟杨婥是她的嫡亲外甥女儿,妹妹一家子都去了,如今她是杨婥的唯一长辈,她不多照看这个孩子,还能指望谁照顾她?!

    但,外甥女儿再亲也亲不过儿子呀,大夫人一想到杨婥身体孱弱,非但不能伺候儿子,反而还要儿子分神去照顾她,大夫人就有些后悔,当初真不该一时心软答应了阿婥,没得拖累了儿子。

    所以,大夫人知道杨婥回京的消息后,并没有气恼,更没有像崔幼伯担心的那样写信去斥责他,而是大大的松了口气。

    近旁伺候的赵妈妈闻言,忙凑上来,顺着大夫人的话建议道:“杨姨娘的身子却是娇弱了些,她回来也好,夫人正好可以再给八郎君送几个老实、听话的侍婢过去伺候郎君。”

    大夫人微眯的眼睛瞬间睁开,似是在考虑这个建议的可行性。

    赵妈妈一看有门儿,继续轻声细语的劝说道:“夫人,老奴觉得郎君身边的侍妾大多数都是郡主娘子给的,不管是那个生了女儿的玉叶,还是正在怀孕的金枝,个个都是郡主的心腹,您还记得那天的事儿吗?夫人都祭出家法了,金枝还死撑着嘴硬,一句郡主的坏话都不肯说……”

    “哼!”大夫人也想起了那日的情况,不悦的冷哼一记,脸色也变得难看。

    赵妈妈很了解大夫人,她知道,大夫人的那记冷哼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隔壁的郡主儿媳妇。

    心里暗喜,赵妈妈稍稍停顿了片刻,又抬眼看了看大夫人的表情,小声的接着添油加火,“不是老奴饶舌,实在是郡主太霸道了些。

    想当初您千挑万选的给郎君选了四个伶俐能干的大丫鬟,可郡主不能容人,如今只剩下了个芙蓉和阿槿,偏芙蓉还被郡主吓破了胆子,如今大气都不敢喘,只比死人多一口气罢了。幸好阿槿还算聪慧,郎君对她也很不错,但、但孤木难成林呀……

    不如夫人多赏几个安分、懂事的侍婢给郎君,一来让她们好好伺候郎君,二来也能让夫人多知道些郎君的近况……”三来嘛,自是继续给萧南添堵咯。

    不过,这话赵妈妈并不敢明说,哪怕只当着大夫人的面儿,她也不敢,上次她可是亲眼看到那些奴仆被郡主打得半死的凄惨模样。

    大夫人的表情松动了些,双眼闪烁不定。

    赵妈妈瞧了,心中更加笃定,她继续道:“前些日子大娘子不是还说夫人身边的几个大丫鬟年纪大了,也该放出去配人了嘛。别人还罢了,琉璃、珍珠两个却是夫人一手调教的,最是伶俐不过,让她们直接配了外头的小厮实在可惜。”其实大夫人倒是想把她们配给管事,可惜王氏不同意。

    一边说着,赵妈妈一边下意识的摸着腕子上的两个赤金镯子,心说话,琉璃、珍珠,我帮你们说了这么多好话,可是对得起你们的‘孝敬’了。若是这事儿不能成,只能怪你们的命薄了。

    大夫人沉吟良久,才缓缓的说道:“唔,琉璃和珍珠确实不错,我也舍不得她们出去。但把她们送去东堂,合适吗?”萧南可是个彪悍的女人呀,万一惹火了她,她再叫来甲卫跟自己耍横怎么办?

    赵妈妈听出大夫人话里的担忧,她笑着说道:“怎么不合适?老奴也看出来了,那位郡主最讲规矩,您是郎君的长辈,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外地,送两个贴身大丫鬟过去服侍郎君,这是情理之中的事儿,任谁听了也不会挑出夫人的错儿。而郡主呢,她若是不肯,那她就是善妒,是犯了七出之条。”

    赵妈妈见大夫人还在犹豫,加大劝说力度:“郡主最重她的名声,再说郎君身边也不是没有侍妾,想来她也不会为了这事儿顶撞夫人。若是夫人不放心,不如让老奴去隔壁试探一二?”

    赵妈妈说了这么多,就最后一句话最得大夫人的意,她一听赵妈妈愿意去隔壁探口风,顿时答应下来。

    当天下午,赵妈妈便去了隔壁,她并没有去求见萧南,而是抬腿去了阿槿的房间。

    两人在屋子里嘀咕了好一会儿,赵妈妈才一脸满意的离开了荣寿堂。

    傍晚,萧南与两个孩子一起用了暮食。

    吃完饭,灵犀依偎在萧南身边,捧着卷书给‘弟弟’讲故事,长生则拉着冯尚宫打双陆。

    这时,玉簪凑到萧南耳边,低声回道:“郡主,阿槿求见。”

    萧南微挑双眉,语气透着几分玩味:“哦?她要见我?可曾说是为了何事?”

    玉簪摇摇头,有些不屑的说道:“婢子问了,她不肯说,只说此事关乎郎君,如今正跪在院门外的台阶下,说是娘子若不肯见她,她就不起来。”

    “哼!”萧南从鼻子里冷哼一声,语带嘲讽的说道:“几年不见,我以为她长进了,没想到还玩儿那些老把戏。”

    灵犀捧着书,有些担忧的看着萧南,萧南瞥见了,笑着安抚道:“没事儿,灵犀读了这半天也累了吧,先去喝些茶汤,然后去帮弟弟打双陆好不好。”

    灵犀抿了抿双唇,表情有些犹豫。

    萧南低头抵住灵犀的额头,轻轻顶了两下,亲昵的说道:“我的乖女儿,这些事不适合你听,你呀,还是赶紧去玩儿吧。”

    灵犀见萧南说得轻松,这才放心的点点头,然后放下书卷,爬起来去一旁寻长生玩儿双陆去了。

    萧南见女儿离去,她才板下脸,冷声道:“告诉她,我现在身子越发重了,不想见一些乱七八糟的人,让她有什么话直接告诉你,如果不说,那就继续跪着吧。反正郎君也不在家,她就是跪死了也没人在意。”

    真是不知所谓,难道她真觉得下跪什么的是万金油吗,哦,你一下跪就能逼主母见你,未免也太容易了吧?!

    玉簪躬身领命出去。

    一盏茶后,玉簪又走了进来,她回道:“阿槿说,她知道杨姨娘回来了,担心郎君在解县无人照顾,想求郡主准许她去解县伺候郎君。”

    萧南睁大了眼睛,有些惊讶的说道:“她、她还真敢说,她把我当成什么了?”

    玉簪表情有些古怪,继续说:“另外,她、她还说大夫人欲把身边的琉璃和珍珠赏给郎君,郡主若是同意的话,她想同琉璃、珍珠一起去蒲州。”

    这是什么意思?

    大夫人要把身边的丫鬟塞给崔幼伯,不说找她这个当家主母,反而通过一个侍妾传话?

    一时间,萧南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就在她想直接拍回阿槿的时候,玉竹匆匆走进来。

    萧南微微皱眉,问:“何事?”

    玉竹敛衽行了一礼,然后才附到萧南耳边低语了几句。

    玉簪离着近,隐约听到‘赵妈妈’‘阿禄’几个词儿,她心中疑惑,阿禄不是娘子安插在赵妈妈身边的钉子吗,这会儿玉竹提到她,莫不是又出了什么事儿?

    听完玉竹的话,萧南双眸闪烁了下,轻笑道:“呵呵,这个小丫头果然能干,这么快就把赵妈妈说通了,好,再让她加把劲儿,最好让大夫人直接给郎君写信,最好能让她口气强硬些。”

    玉竹会意,答应一声便退下了。

    萧南招手叫来玉簪,吩咐道:“你去告诉阿槿,郎君去解县是为了公务,并不是游山玩水。再说他身边也有服侍的人,要侍妾做什么?引得郎君沉湎女色耽误公事吗?记住,把这话一字不落的说给阿槿。”

    玉簪点头,当着萧南的面把话重复了一遍,确定无误后,这才出去传话。

    过了几天,萧南收到崔幼伯的信,信里,崔幼伯含含糊糊的说,他发现驻守解县的营卫竟然是崔德志的同袍,又提到解县的盐湖极大,需要大量的人手看护。

    崔幼伯虽然没有明说,但萧南已经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想了想,对玉簪说:“命人准备马车,送阿槿去解县。”

    接着,萧南又唤来玉竹,低语了几句。

    第二日清晨,一辆普通的马车驶出荣寿堂,马车里,阿槿身着艳丽衣裙,抱着个手炉,正得意的看着窗外倒退的房舍。

    而她对面,则坐着两个十八九岁的女子:一个皮肤白皙、相貌脱俗,眼眸流转间满是风情;一个体型微胖、五官清丽,举手投足间透着几分端庄、稳重。

    两女看着对面那个得意近乎忘形的阿槿,都不动声色,只在心里暗暗冷笑……

    PS:谢谢馨芯月亲的打赏,谢谢Iris5、挼雪亲的小粉红,谢谢亲们的订阅!

第090章 受宠若惊(三)

    残冬远去,春回大地,转眼间,便出了正月。

    天气渐渐转暖,沉寂了一冬的人们也开始走出家门,呼朋唤友的去郊外踏春、骑马。

    一年一度的春闱也即将开始,赶考的士子们早就来到了京城,如今年节已过,大街小巷又出现了麻衣胜雪的特殊景致。

    许多因过年而耽搁的事儿,也重新提上日程,比如荣寿堂的扩建工程,也正式重新开工。

    每日里,荣寿堂的内院里都有二十几个匠人忙碌着,搬运石料、砌墙、挖池塘……几大工地都用粗麻帐幔围着,只有叮叮当当的响声传出来。

    除了这些响动,荣寿堂的生活没有多大的影响,萧南和两个孩子的作息也像往常一样。

    清晨,灵犀和长生起床洗漱后,便去正寝室给萧南请安,然后母子三人一起去堂屋用朝食。

    用罢朝食,灵犀去临时收拾出来的‘闺学’上课,同她一起上课的还有从洛阳过来的四个崔氏族人,她们的年龄与灵犀相仿,血缘虽远了些,但都是同辈的族姐妹,所以相处起来也比较融洽。

    这个临时的闺学位于葳蕤院西侧,并不是独立的小院,而是一排三间的临水房舍,在它的对面,便是崔家的庭心湖。

    三间房舍的正房被充作教室,房间的面积不小,足以容纳十几人在此上课。

    不过,现在的学生只有五个,分两排,前排两个座位,后排三个。

    书案、茵席都是统一的。

    灵犀进来时,四个同窗已经都来了。

    “灵犀,早!”

    说话的叫崔淑,今年七岁,粉粉嫩嫩的小萝莉一枚,她人如其名,是个性情娴静的小淑女。只比灵犀大一岁,却极懂事。她与灵犀同排而坐,都在前排。

    灵犀从小丫鬟手里接过萧南给她缝制的书包,笑眯眯的打招呼:“阿淑姐姐,早!”

    “哎呀,灵犀今天穿的裙子好漂亮,这布料是御赐的吧,真华美!”

    坐在灵犀右后侧的一个小姑娘蹬蹬的跑到近前,满眼羡慕的看着灵犀身上的绯色曳地长裙。她叫崔澄,今年八岁,虽只年长了两岁,但已经颇知晓了些世故,平时说话的时候,也带着几分市侩。

    灵犀颔首行了个礼,笑着道谢:“多谢澄姐姐夸奖,姐姐的发髻也很漂亮哦,跟姐姐的衣服很配呢。”

    她对崔澄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厌恶,阿娘曾经说过,每个人的出身造就了她独特的性格,你可以不认同她的做法,却不能因此而厌恶或者鄙视人家。

    崔澄的目光死死的钉在灵犀的裙子上,不是她眼皮子浅,没见过世面,实在是这料子太精美了,不管是远看还是近瞧,她竟看不出这布料的缝隙。

    她也见过几种名贵的布料,可不管是罗、绢还是锦,多多少少的都会有些纺织的痕迹,可灵犀身上的裙子,光滑如纸,用肉眼根本看不出经线纬线相织时留下的空隙。

    “是呀,这是什么布料,我从来都没见过呢。”

    这次说话的是与崔澄同龄的崔滢,不过相较于崔澄的世故,她更显沉稳,看向那绯色长裙的目光中欣赏多于艳羡。而且说话也很直爽,让人听了,非但不会觉得她没见过世面,反而会认为小姑娘坦诚可爱。

    灵犀微微屈膝,道:“好叫滢姐姐知道,这是缭綾,据说是越州进贡来的,因织成后须得碾砑而成,所以又叫砑光綾。”缭綾是彼时最名贵的布料之一,因做工考究、华美精致,只供皇家使用。萧南手上的几匹,还是过年的时候,皇后赐给大公主,大公主又送给她的呢。

    “难怪这般光滑,连个缝隙都没有,原来是经过碾砑的呀。”

    崔滢点点头,她学过一点织锦,听说过一些工艺,比如‘碾砑’,可以将丝线压得扁平,几乎可以将缝隙全部填死,如此反复加工,便可让布料光滑无空隙。

    唯一没说话的崔澜,也围在灵犀身边,吮着小手指,满眼好奇的看着那件备受赞誉的长裙。

    四个族姐妹中,崔澜是唯一一个与灵犀同龄的,且小家伙乖巧可爱,颇受几个族姐妹的喜爱,就是萧南,见了她也很是喜欢,过年的时候,格外送了她几样精巧的小首饰和小玩意儿。

    比如此刻她茵席四角的石雕兔型席镇,便是萧南赏的。

    这时,守在门口伺候的小丫鬟忙提醒道:“小大娘,夫子来了!”

    小萝莉们一听,纷纷坐回自己的位子,挺直腰杆,静候夫子到来。

    今天是善经史的许婉许夫子的课,灵犀跪坐在茵席上,从书包里抽出一本史记,放在书案上。

    众人刚刚坐好,许夫子便缓步走了进来。

    小萝莉们纷纷直起身子,行礼道:“见过许夫子!”

    许夫子跪坐在教室正前方的书案后,微微抬了抬手,“免礼!”

    灵犀的小丫鬟悄悄退到门外,不多会儿,教室里便传来许夫子清脆的声音。

    ……

    灵犀与小伙伴们上课去了,长生也开始正式启蒙。

    过年的时候,萧南就特意求了老相公,请他闲时指点儿子一二。

    原本,萧南想把儿子丢回娘家让阿耶教导,但自阿翁被贬出京后,阿耶便搬回了萧家,整日里忙着照看家中的事务,照拂族中子弟,连亲自教导双胞胎的时间都没有,只有晚上才能考校儿子们的功课。

    见老爹这么忙,萧南只得另想办法。

    正巧,老相公的荣康居距离葳蕤院很近,且老人家学识、能力都很强,不说他位极人臣的辉煌经历及纵横乱世几十年的人生阅历,单说当年他只管教了崔幼伯几个月,崔幼伯便考中了进士科,就足以证明老人家的功力不凡。

    思索再三,萧南最终决定把儿子交给老相公,曾祖父教导重孙儿,太正常不过了。

    而老相公呢,对长生的印象也极好,除夕那晚他就仔细观察了小家伙一番,深觉此子若好好调教,定能成为崔氏第四代中的佼佼者。

    再加上大夫人数次折腾,老相公都看在眼里,他也想补偿崔幼伯夫妇。

    所以,听了萧南的请求后,老相公很爽快的就答应了,每日匀出一个半时辰的时间,亲自为长生启蒙。

    用过朝食,长生便在一群丫鬟婆子的拥簇下,迈着小短腿儿,步行前往荣康居上课。

    冯尚宫见了还有些心疼,不止一次的在萧南耳边嘀咕:“从咱们这儿去荣康居,少说也两三里路,就算不坐奚车,也该给长生配个肩舆呀。”这么个小人儿,每日里来回要走这么远的路,多累呀。

    萧南却坚持,孩子们还小,还无法学习武艺或者马术,平日里的锻炼只能靠步行了。她可不想养出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孱弱病儿子。

    不过见冯尚宫真心心疼儿子,她也不好说得太直接,便笑着道:“还有丫鬟婆子跟着呢,若是他累了,红花会抱着他的。”

    听萧南这么说,冯尚宫也不好再说什么,暗自想着给长生准备些有营养的昼食,给他好好补补。

    目送冯尚宫去了厨房,萧南则躺回榻上,捧着硕大的肚子,拿着本坊间新出的传奇便看了起来。

    玉簪端着个托盘走进来,“郡主,喝碗牛乳吧。”

    萧南放下书,接过白瓷盏,小口小口喝着温热的牛乳。

    现在她的肚子愈发大了,不用太医诊脉,萧南都可以肯定,她肚子里绝对不止一个孩子。

    喝完牛乳,她将空盏递给玉簪,随口问道:“今儿可有消息?”

    玉簪将空盏放在小食床上,自己搬了个月样杌子坐在榻前,轻轻的帮萧南揉着肿胀的腿,“没有。不过,听玉竹说,阿大曾偷偷给她送回信说阿槿在解县很是张狂,她明里指使解县的营卫排挤郡主的甲卫。甲卫们可能得不到最新的消息,所以——”

    萧南重新拿起书,不甚在意的说道:“张狂?呵呵,张狂好呀,原本我还想着让人挑唆阿槿一番,没想到她自己就抖起来了。”张狂了才能惹祸,惹了祸才能让崔大童鞋受教训嘛。

    玉簪的手顿了顿,然后继续揉捏着,她斟酌着语言,道:“几日前郎君来信,说有了那些营卫的帮忙,盐湖被看守得死死的,当地的世家们也有些坐不住了,想来郎君的差事很快就会办妥……婢子担心……”

    萧南抬起头,不解的问道:“你担心什么?”

    玉簪抿了抿唇,“婢子担心,阿槿和她的兄长帮了郎君的大忙,她、她回来后,会不会也张狂起来,不把娘子放在眼里?”阿槿可是有黑历史的人呀。

    萧南勾了勾唇角,嘲讽的笑道:“放心吧,她再张狂也是个没名分的侍妾,她想要找死的话,我成全她。再者说,她和崔德志能不能帮上郎君还不一定呢,现在就担心这些,为时尚早!”

    正说着,玉竹一脸古怪的走了进来,“娘子,郎君把阿槿也送回来了。”

    萧南一愣,不会吧,说曹操曹操到,这也太邪门了吧。

    玉竹递上一封信,“这是郎君写给您的信。”

    萧南把书丢到一边,展开信纸,她笑了,“呵呵,郎君还、还真是……他这般做,我还真有些‘受宠若惊’呢!”

    不自觉的,萧南的嘲讽模式全开,任谁都听出她那句‘受宠若惊’嘲讽意味十足。

    PS:唉,卡文呀卡文~~~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3053/ 第一时间欣赏弃妇的极致重生最新章节! 作者:萨琳娜所写的《弃妇的极致重生》为转载作品,弃妇的极致重生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弃妇的极致重生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弃妇的极致重生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弃妇的极致重生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弃妇的极致重生介绍:
上辈子,她是携带空间的穿越女,身披耀眼的猪脚光环;
她甩掉渣男,寻找真爱,利用神奇的空间和对历史的预知帮真爱封王拜相,一时风光无限。
但在这鲜花着锦的表象后面,却隐藏着无尽的悲哀。
这辈子,她又重生在命运的转折点,她该如何选择——
是再次踢掉渣男,潇洒和离而去?
还是改变自我、改造渣男,步步富贵步步荣华?!
=================================================
简言之,就是穿越女的重生生活。
弃妇的极致重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弃妇的极致重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弃妇的极致重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