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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萨琳娜     弃妇的极致重生txt下载     弃妇的极致重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31章 母女谈心(三)

    下午,萧南继续窝在大公主的正堂与亲娘聊天,崔幼伯则跟着萧镜去了东宫。

    翁婿两个也不是空手去的,除了崔幼伯带回来的一些洛阳土仪,还有萧家工坊的工匠连夜赶出来的一百个单字印章。

    当然,也可以称之为简易版的活字印刷的专用字模。

    萧南慵懒的躺在榻上,身后倚着隐囊,神情很是悠闲。

    大公主瞧了,忍不住笑问:“怎么?你也不担心那小子的事儿?”

    昨天萧镜回家后,便跟大公主说了女儿女婿的计划,大公主觉得可行,就是要多费些口舌,以免引起太子的误会。

    萧南伸手捏了个樱桃,豪气的丢进嘴里,不甚在意的说道:“担心也没用,其实我早就想过了,郎君现在年纪轻、官职低,在阿舅那儿顶多算是挂了个号,根本还不算心腹,即便京中有什么异动,也不会连累郎君。反过来也一样,郎君做太子舍人也好、做弘文馆的学士也罢,目前对阿舅而言都不是什么要紧的差事,郎君去哪边关系都不大。”

    早在洛阳的时候,萧南就和崔幼伯商量过,太子舍人在东宫当差,京城有人作乱的话,极易受到波及。

    弘文馆则不同,它隶属门下省,圣人为了历练太子,才将弘文馆交予他,时间久了,人们便有种弘文馆隶属东宫的错觉。

    萧南‘恰好’推出了活字印刷,崔幼伯完全可以借此退掉太子舍人,请求去弘文馆任学士,试着将弘文馆馆藏的图书全都印刷一遍,印刷术若是成功了,也是太子的功绩。

    此次萧镜陪崔幼伯去东宫,就是促成此事。

    大公主想了想,还真是这个道理,她笑了笑,道:“嗯,话糙了些,却也是实话。”

    萧南将果核吐到一边的瓷盘上,她忽而想起一事,问道:“对了,阿翁最近怎么样?有没有与圣人吵架?”

    如果她没记错,距离祖父第五次罢相,应该也没多少日子了。而且,这次罢相的后果最严重,圣人一怒之下削了祖父的爵位。

    恰好那一年姑祖母萧皇后病故,祖父在双重打几下,没多久也病逝了。

    这接二连三的事,对萧家的打击很大,但萧家具体还发生了什么事儿,萧南就记不清了。

    上辈子,她已经与萧家脱离了关系,知道的也只是坊间流传的消息,真实的情况如何,萧南并不清楚。

    不过,今生她与娘家关系良好,虽与萧家祖宅那边的联系少些,但在感情上还是很亲近的。

    萧南还主动帮祖父祖母和姑祖母他们调理身体,桃源里的果蔬,定期的往萧家和姑祖母那儿送。

    话说三年前,萧南把小南山上缴,明面上没了货源。

    紧接着,乌离‘结识’了东海商人肖义,不但得到了最好的稻米,还有许多东土没见过的蔬菜和水果源源不断的送到京城。

    乌家投在了晋阳公主和晋王门下,但乌奚奇感念萧南的恩德,另外他觉得乌离能结识肖郎,也是托了萧南的福,所以东海肖郎每每运来新鲜粮食、果蔬和海产品,乌奚奇都会命儿子快马送到崔家一份。

    后来萧南离京,临行前特意嘱咐乌离,命他将东海的果蔬和粮食分作四份,一份送往国公府,一份送到公主府,一份送到萧皇后那儿,剩下的一份则送到荣康堂。

    对于萧南的吩咐,乌离乐得听从,她所提到的这四个地方,全都是京城数得上号的权贵,如果能趁机结识,他们乌家在京城的生意将会做得更好。

    抱着这种想法,过去的三年里,乌离定时定量的给四家送东西,萧南也趁机将桃源里的果蔬粮食混在其中,好让家里的亲人们能健康长寿。

    现在看来,貌似效果还不错,至少本该病弱的萧皇后如今还能骑马、投壶,年逾六十的大夫人也中气十足的骂人、打人。

    萧南刚想到这一节,耳边又传来大公主的声音,“听你阿耶说,今儿郑氏还想打你?却被崔家小子拦了下来?”

    萧南回过神来,迎上母亲的目光,见她眼中闪烁着怒意,忙笑道:“是呀,我当时也没想到郎君会拦在我身前,硬生生的挨了一掌。”

    萧南坐起身子,双手成拳轻轻捶着大公主的肩膀,舔着脸解释:“阿娘,你别担心,我身边带着红蕉和红桑呢,就算郎君不出手,大夫人也摸不到我的衣角。”

    大公主听了这话,神色才缓和了下来,轻哼一声,“还算他有良心,知道保护娘子。”

    萧南继续帮大公主捶肩,随声应和道:“如果那样的时候他都不出手,这样的男人我也不要了,干脆和离算了。”

    大公主扭头,食指用力的戳了戳她的额角,恨声道:“就知道说这些话哄阿娘,我还是那句话,在崔家把腰杆挺直了。你的鞭子若是折了不能用,阿娘这儿还有不少结识的呢。”

    萧南本尊的鞭子使得不错,本尊刚嫁给崔幼伯的时候,没少在崔家展示她的鞭法。

    萧南吐吐舌,话说比起鞭子,她更喜欢‘飞钱’,她这个飞钱不是邸店里发行的那种银票,而是货真价实的飞铜钱。

    第一世的时候,萧南很喜欢小李飞刀的帅气,前世穿来的时候,她发现,彼时的女子很喜欢运动,像什么打马球、投壶、打猎……在所有的运动中,萧南受小李飞刀影响,最喜欢投壶,练到最后,不管是多大的难度,她都能做到百投百中。

    后来,投壶延伸为飞钱,萧南特意命人打造了一批磨去边缘的铜钱,一枚铜线打出去,可以割断人家的颈脉。

    前世遇害的时候,如果不是她为了李敬再娶的事儿伤心,一时失去了警戒,那刺客断不会得手。

    有了前世被人刺杀的教训,这辈子萧南更加重视身体和武艺的锻炼,飞钱的技艺更是时时练习,特制的铜钱也命人打造了上万枚,大多数都放在桃源里,身上的荷包里也放了十几枚。

    如果再遇到有人持剑行凶,萧南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把人提前干掉。

    天色将晚,萧镜和崔幼伯满脸喜色的回来了。

    萧南一看这两人的表情,连问都没问就知道太子答应了。

    果然,崔幼伯喜滋滋的向大公主禀报,“太子有令,命儿三日后去弘文馆任学士,品级还是六品,不过太子说,只要印刷术成功了,会再荐我入东宫。”

    按照规定,太子是二把手,没有官职任免权,他想让心腹去哪个地方,必须向圣人推荐,就是东宫的僚属,也需圣人准许。

    当然,一般不重要的官职,圣人都会给太子这个面子。

    区区六品小官,太子一荐一个准儿。

    女婿暂时不会陷入泥潭,大公主很高兴,原想留他们住一晚,但崔幼伯却急着回家与老相公商议,只得作罢。

    崔幼伯一家子在公主府又喝了会儿茶,说了些家常话,这才起身告辞。

    时间把握的刚刚好,萧南的牛车刚驶入亲仁坊,浑厚的暮鼓便敲响了,鼓声落定,坊门关闭,全城进入了宵禁。

    回到葳蕤院,萧南先换了身家常的衣服,又将头上的簪环去掉。

    长生跟两个小舅舅玩儿了一天,早就累了,在牛车上就睡得昏天暗地,此时被人抱下车、抱进房,根本就没有察觉,依然睡得小猪崽儿一样。

    乳母跟萧南回禀了一声,带着打着小呼噜的长生回了房。

    灵犀还好些,她毕竟是个女孩子,跟着小舅舅们玩了一会儿就厌了,更多的时间里,她都窝在萧南身边,表面上在睡觉,实则在偷偷听萧南和大公主聊天。

    重新梳洗完毕,萧南一脸清爽的来到正堂,将灵犀和她的乳母方氏唤来。

    “灵犀,你可知错?!”

    萧南端坐主位,神色郑重的看着女儿。

    灵犀抬眼看了看萧南,又扭头看看方氏,心底忐忑不安,扭着小手,喃喃道:“灵犀不知,还请阿娘训诫……”

    目光又飘到方氏身上,萧南冷声道:“方氏,你呢?灵犀年纪小,她不明白。你却是个成年妇人,你知不知罪?”

    方氏惊得心怦怦乱跳,双腿也有些发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结结巴巴的说:“奴、奴——”

    灵犀不解阿娘为何责罚乳母,她看乳母颤抖得如寒风中的树叶,很是可怜,刚要开口帮乳母求情,忽而想起阿娘曾经说过的话,忙住了口,乖乖的站在一边看着。

    萧南冷笑一声,道:“哼,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灵犀才多大?她知道什么?昨夜发生的事儿,又是谁在背后‘指点’?你真当我不知道?”

    方氏骇得脸色煞白,匍匐的身子也颤抖不已,“郡主恕罪,都是奴的错,奴不该忘了郡主的规矩,在小大娘跟前多嘴。但、但奴确实不是故意的……奴也是一片好心呀!”

    萧南一拍凭几,恨声道:“好心?时至此时,你还狡辩?我让你去小大娘那儿,是让你伺候小大娘,而不是去当夫子、当祖宗……

    你在小大娘跟前说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你的那些个小心思,我心里也明白。当着小大娘的面儿,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要的是忠心服侍主人的奴婢,而不是心怀叵测的獠贼。”

    萧南顿了顿,扬声喊道:“来人,把掌刑妈妈唤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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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2章 母女谈心(四)

    对于女儿昨夜的表现,萧南感动、心痛而后是懊悔,但最后待她静下心细细回想的时候,她又发觉不对劲。

    崔灵犀才五岁呀,丁点儿大的小孩儿,就算再妖孽,也不可能从她平日里的一些言谈中总结出萧南与大夫人不和,甚至两人相互怨恨的情况。

    要知道,过去几年间,崔幼伯没少在儿女跟前讲郑氏如何的慈爱、对他们的阿耶如何宠爱的话。

    试想,一边是含糊不清的抱怨,一边则是言之凿凿的赞扬,正常情况下,聪明的孩子都会选择听信后者呀。

    偏灵犀就选择了前者,这不科学。

    萧南反复思索下,觉得肯定有人在灵犀耳边说了什么,甚至昨日灵犀的种种举动,也是受人挑唆。

    而这个人,十之八九是灵犀身边的乳母方氏。

    尽管昨夜灵犀之举,帮萧南狠狠出了一口气,但萧南猜到了某种可能后,依然非常愤怒——她的女儿,岂能被外人误导、挑唆?

    如果事情真是方氏做的,那么这个人绝对不能再留在女儿身边——昨日她可以挑唆女儿陷害亲祖母,那么明日就有可能撺掇女儿疏远萧南这个亲娘。

    萧南在古代生活了两辈子,她很清楚,对于大家族里的小娘子或者小郎君而言,最最亲近的往往不是父母,而是他们的乳母。

    为了避免儿女太过依赖乳母,萧南采取了许多措施,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照料、教养儿女身上,除了偶尔外出,以及夜间,萧南几乎都跟儿女们在一起。

    结果,就这么点时间,还是被人抓到了空子。

    或许,方氏没撒谎,她在背后‘指点’灵犀,确实是为了灵犀好,甚至是为了讨好萧南。

    但,萧南却不领这个情,灵犀是她的女儿,如何教导,是她的问题,而不是一个乳母可以指手画脚的。

    而且,抛开萧南与郑氏的恩怨,昨夜灵犀的言行本身就有问题,毕竟大夫人是她的嫡亲祖母,不管是站在情理上,还是礼法上,灵犀此举都有忤逆之嫌。

    幸而灵犀小,旁人见了,也只当她小孩子不懂事儿,童言无忌嘛。

    但之后呢,如果任由方氏误导、带坏女儿,待灵犀长大后,岂不要成为一个目无尊长、肆意妄为的女纨绔?!

    这是萧南绝对不能容许的,她宁肯花心思暗中算计郑氏,都不肯明面与她对抗,不是她不敢,而是她不想。

    萧南费尽心思的谋划,为的就是一个好名声,而这个好名声也不全是为了自己,她还在为儿女的将来考虑。

    世家望族结亲,一来看门第,二来看教养。为人母亲的名声不好,也会连累子女。

    这厢,萧南好容易得了个美名,那边,方氏一区区乳母就敢拆自己的台,这如何不让萧南愤怒?!

    萧南生气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方氏教坏了灵犀。

    对于子女的教养,萧南非常重视。

    她没想把他们教成不通俗务、不知疾苦的废物,也没想着把孩子教成善良天真得无下限的圣人、圣母,但也绝没有想过要把儿女教成满腹心计、不择手段的无耻小人。

    萧南认为,她的儿女,聪明也好、敦厚也罢,但有一个根本不能忘,那就是心正,不管做什么事,都需站在一个‘理’字上。

    为了达成目的,使点儿小心机、耍点儿小花样,这都没什么,但本心不能乱,更不能做出有违道德礼法的坏事。

    玉簪见萧南动了真气,也不敢耽搁,亲自出去叫了个小丫鬟,细细的吩咐了一遍。

    方氏听到‘掌刑妈妈’四字,脸色更差,咚咚磕起头来,嘴里还喊着:“郡主,奴、奴知错了,奴不该在小大娘面前搬弄口舌,奴更不该忘了本分,呜呜,郡主恕罪,郡主~~~”

    萧南看都没看方氏一眼,放缓脸色,冲着灵犀招招手:“灵犀,过来!”

    灵犀被眼前一幕吓到了,清澈的大眼里满是不安,心里更是矛盾:一边,她看着乳母可怜,想帮她求情;另一边,她感觉到母亲生气了,又不敢说错话惹母亲气上加气。

    正犹豫着,忽听到萧南的召唤,声音还是那样的温柔,没由来的,灵犀稍稍松了口气,小跑几步来到萧南榻前。

    萧南换了个坐姿,由跽坐改为胡坐,她将灵犀抱在怀中,轻声道:“灵犀,实话告诉阿娘,是谁告诉你大夫人不喜阿娘,总与阿娘为难?”

    灵犀紧抿小嘴,扭头看了看方氏,见她满眼哀求,心里很是不忍。可她又不想欺骗阿娘,小人儿很是纠结,小巧的黛眉也扭成了一团。

    其实小家伙不知道,她这个动作就已经给了萧南答案。

    萧南伸手抬起女儿的下巴,目光定定的锁住女儿有些苍白、又有些茫然的小脸,柔声说着:“灵犀,是不是奶娘告诉你的?

    我知道,我的灵犀是个孝顺的女儿,之前你看到阿娘为了大夫人的事儿烦心、生气,可阿耶又告诉你大夫人是长辈,咱们都应该孝顺她……

    灵犀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想跟阿娘说,可又怕让阿娘更生气,所以就一个人憋在心里,晚上都睡不好——”

    萧南的声音柔和,缓缓的描述着前一段时间灵犀的心里路程。

    听在灵犀耳中,不禁心头一热,仿佛也想起了返京前,自己听到阿耶纳妾、阿婆为难阿娘的事情后,自己一个人担心不已,有了心事无处倾诉的场景,灵犀忍不住眼睛一酸,小胳膊抱着母亲,嘤嘤哭了起来。

    听到女儿的哭声,萧南心疼不已,她知道,她这次撕开了女儿心底的秘密,让她再次回想起那段彷徨不安的日子,不啻于亲手揭开她的伤疤,这对女儿有些残忍。

    但,萧南必须这么做,她必须让女儿知道,什么是有所为、什么是有所不为。

    她还要让女儿知道,她萧南可以非议、甚至是怨恨前婆母,这是因为她与郑氏无血缘关系,世人也都知道‘婆媳是天敌’,即便外人知道萧南与郑氏面和心不合,也不会指责什么,顶多背地里八卦两句。

    可灵犀不同,灵犀与郑氏是血亲,一旦被人看出灵犀对郑氏有丝毫的不敬或者不孝,灵犀的名声就完了。

    虽然现在灵犀未必听得懂,萧南还是要告诉她,即使不能理解,也要死死的记住,对亲长,必须尊敬孝顺。

    郑氏行事不端,那是她的过失,灵犀却不能因此而蔑视长辈,更不能为了给自家阿娘出气而陷害阿婆。

    萧南像抱婴儿一样,将灵犀紧紧的抱在怀里,柔声细语的将这些道理一一告诉灵犀。

    灵犀也忘了方氏还跪在一边,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阿娘所说的话里。

    灵犀早慧,且心思敏捷,只可惜年龄还小,身体里又没有什么穿越重生的成人灵魂,萧南说的那些话,她似懂非懂,并不能彻底吸收。

    萧南看到女儿或沉思或不解的样子,浅浅一笑,道:“阿娘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让你知道。

    第一,要孝敬尊长,阿娘是你的长辈,伯祖母也是。第二,行事要坦坦荡荡,你现在还小,不要动歪心思。第三,阿娘是你最亲近的人,你有什么心事,应该先与阿娘说。第四,凡事都要多听多看,不能偏听偏信,日后方氏告诉你,阿娘是坏人,你也信吗?”

    开始的时候,灵犀还认真的听着,听到最后一句,她慌忙摇头,小手死死抓着萧南的脖子,道:“……阿娘,灵犀错了,灵犀不该自持有些小聪明就恣意妄为,辜负了阿娘的教导。”

    萧南长长松了口气,轻轻拍着灵犀的背,叹道:“阿娘也有错,阿娘不该忽略了灵犀,让灵犀不安,让灵犀为阿娘操心。”

    说到这里,萧南抬起女儿挂着泪珠儿的小脸,保证道:“灵犀放心,以后阿娘会更加细心的照看灵犀,绝不会让你再担心、再恐慌。”

    灵犀用力点了点小脑袋,吸了吸鼻子,脆生生的说:“嗯,灵犀也跟阿娘保证,以后都会听阿娘的教导,绝不做让阿娘伤心、失望的事儿。”

    此时,刑房的四个掌刑妈妈已经奉命赶了来,侯在廊下等候差遣。

    萧南掏出帕子帮女儿擦泪,眼角的余光瞥到方氏还跪在地上,便对灵犀说:“方氏是你的乳母,如今犯了错,按照家规,需严惩。”

    灵犀虽没全听懂阿娘讲给她的道理,不过有一点她倒是明白了,就是方氏利用自己对她的信任,引着她做了不好的事情。

    被亲近的人利用了,灵犀很难过,却也没想着让阿娘严惩方氏。毕竟,方氏是她的乳母,陪伴了她五年,在她心里,方氏虽不及父母阿弟重要,但也是她较为重视的人,如今要她眼睁睁看着方氏挨罚,她很不忍心。

    想了想,灵犀还是壮着胆子对萧南说:“阿娘,乳母做了错事,但她对我还是很用心的,阿娘能不能看在女儿的面子上,对她从轻发落?”

    唔,不错,没直接要求她饶了方氏。

    萧南挑了挑眉,暗暗觉得满意,抬头对方氏道:“崔家的规矩,你也知道。以你犯的错,理当杖责四十。小大娘既然给你求了请,看在她的面子上,杖责减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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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3章 客来

    第二天一早,荣寿堂传出消息,小大娘崔灵犀的乳母方氏,家中老母病危,娘子和小大娘仁厚,特许她回乡照料老母,还赏了盘缠和不少珍贵药材。

    三日后,一辆简陋的马车悄悄的驶出崔家后街。

    车厢里,受了杖责、伤势未愈的方氏,满脸灰败与懊悔的趴在车座上,一手扒着车窗,眼睁睁看着京城那整齐的坊墙渐渐被抛在身后,自此,繁华的京城与她无缘。

    “行了,别看了,早知今日,你又何必当初?”

    车厢里,除了方氏的儿女,还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婆子。

    她见方氏满眼的不舍,不屑的撇撇嘴,冷声道:“也就是咱们娘子心善,以你的过错,杖责后发卖出去都是应当的。现如今娘子不但赏你银子,还提拔你的男人在娘子的田庄里做事,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咋?你还不知足?!”

    方氏知道眼前的婆子是押解她去田庄的人,掌握着他们一家子人的生死,如果到了田庄,这婆子歪歪嘴,说点儿什么她得罪了娘子、是被送到这里受罚之类的话,她们一家子在田庄绝对没有好日子过。

    方氏忙收敛了愁容,放开车窗的帘子,强笑道:“邢妈妈说的极是,娘子天恩厚德,奴一家感激不尽,奴只是舍不得娘子和小大娘,这才……”

    邢妈妈翻了个白眼,心里冷哼,睁眼说瞎话,难怪娘子说方氏油滑奸诈,命她以后好好管教呢。

    方氏的女儿比灵犀大一岁,也是个机灵的,忙端着萧南赐给方氏的雪耳茶,送到邢妈妈跟前,讨好的笑道:“邢妈妈,请用茶汤。”

    邢妈妈瞥了一眼,见茶盏里是名贵的雪耳,往日她在崔家也极少能享用,心下满意,赞许的点点头,道:“嗯,你倒是个懂事的,比你阿娘强。”

    说着,邢妈妈接过茶汤,拿着茶匙小口小口的吃着。

    方氏见了,直觉满嘴苦涩,想当初她在府里的时候,因她是小大娘的乳母,崔家上下的仆役谁不敬着她?

    就是裘妈妈、铁娘子这样的一等管家娘子,对她也客气几分。

    唉,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现在连崔家的二等妈妈都敢给她脸色瞧,她非但不敢说什么,还要满脸堆笑的敬着、巴结着。

    马车缓缓驶出城门,前途迷茫,时至此时方氏才深深的感到了后悔——她、她真不该生了那不安分的心,想让小大娘更依靠她,结果却落得个如此下场!

    处置了方氏,萧南又开始着手整理庶务。

    铁娘子和玉竹,一个拿着账册,一个拿着算筹,你一言我一语的回禀起过去三年的账务和花销。

    别看萧南一家子不在京里,但荣寿堂的花销还是不少,尤其是各种人情往来、节日年礼以及府内、田庄等地的月例,汇总起来,也是个不小的数目。

    萧南离京的第二年,崔薇出嫁,铁娘子写信请示了萧南后,按照家中旧例,给崔薇添了一份嫁妆,昏礼的时候,荣寿堂又送了一大笔礼金。

    三个月后,崔蘅出嫁。

    因崔蘅与萧南的关系亲近,萧南也记得崔蘅的人情,添妆的时候,明面上的东西稍稍比崔薇多了一点。

    这也是遵循家规,毕竟崔蘅是嫡女,而崔薇只是个庶女。

    除了明面上的东西,萧南还特意嘱咐玉竹,从她的私库里取了些金银器、字画和药材,悄悄的送到了栖梧院。

    当然,崔蘅昏礼的时候,荣寿堂依然有礼金相送。

    接连嫁掉了两个小姑子,萧南花出去了四五千贯的钱,这些钱对荣寿堂而言不值什么,但放在京城里,却可以置办七八套极好的四合小院呢,绝对称得上巨款。

    这一笔开销,也是荣寿堂三年来最大的一笔。

    萧南盘腿坐在榻上,仔细的听着铁娘子报账,随后插了一句:“哦,这么说来,那十几个铺子当年的盈利全都花在了这两项?”

    萧南所说的铺子,并不是指她与王佑安合伙的那些店铺,而是老夫人留下来的那些店铺——给出嫁小姑子随礼,是公中的事儿,没道理让萧南自掏腰包。

    相较于南市、新市以及酒坊、药铺等处商铺动辄十几万贯的盈利,荣寿堂的十几个铺子每年所得的红利就少多了。

    铁娘子直起身子,恭敬的回道:“是,娘子,那年年底,十九家店铺共送来七千六百三十一贯的红利,抛开两个小娘子昏礼花费的四千九百零五贯,还剩两千七百余贯。”

    萧南一边听铁娘子的回报,一边看着账房登记的明细。账面上记得清清楚楚,那两千七百多贯最后也没有剩下,全都用来支付年底各处的年礼。

    其实,就算那两千多贯全都用上,也不够送年礼的,还添上了当年几处田庄的收益。

    铁娘子又把每处田庄的出息详细回禀了一番。

    萧南在心中默默算了一遍,点点头,伸手翻过账册,表明这一页的账目算是清了。

    铁娘子瞧得分明,心中也暗暗松了口气。

    说实话,当年花这些钱的时候,虽然写信回禀了主母,但她的心里还是很忐忑——不过是嫁了两个小娘子,就花掉了荣寿堂一年的进益,看着账册上那一串的数字,铁娘子都觉得心疼。

    崔家的三个高龄小娘子嫁掉了两个,剩下的崔萱,在今年三月份也嫁掉了。

    说起崔萱的亲事,还真是颇费了些周折。

    当初,萧南想把崔萱说给李元芳童鞋,结果崔童鞋嫌弃人家是寒门,不肯屈就,白白便宜了客居的卢晚。

    萧南记得很清楚,卢晚嫁给李元芳后没几个月,李童鞋在崔相公的关注下,谋个了某地知县,虽只是个七品小官,好歹也是一地父母,是实缺。只要做好了有了政绩,朝中又有崔家帮忙说话,李元芳升迁是早晚的事儿。

    夫君外任,卢晚也开开心心的打包行李跟着一起出了京。

    去年过年的时候,卢晚还给在洛阳的崔幼伯夫妇送了年礼,并附赠一封感谢信,感谢萧南帮她说了个好亲事。

    那边小夫妻幸福美满,这边崔萱还在东挑西捡。

    崔萱的想法很简单,她的两个堂姐都嫁了皇子,她即使不能与姐姐们齐肩,好歹也要嫁个勋贵或者世家。

    愿望很丰满,现实无比骨感。

    崔萱的条件放在那里,庶女,父亲还是个白身,母族比寒门还寒门,唯一能依仗的兄长,还闹出了‘娼夫’的丑闻。

    京城里,情况稍好些的人家都不会选择崔萱做儿媳妇。

    挑来挑去,又耗费了两年的时间,崔萱眼瞅着就要成为大龄剩女,一家人都着急了,为了早日清仓,哦不,是把崔萱嫁出去,不得不降低要求。

    最后,还是崔嗣伯拍板,将崔萱嫁给了名门唐氏。

    唐氏是世家,却是个末等小世家,前朝的时候就开始衰败了,强撑到今日,整个家族也只剩下这一房。

    唐家家主,也就是崔萱的公爹唐时,混了二十多年如今也只是个从五品文官。

    至于崔萱的夫君唐平,则门荫做了个八品小吏,还是个闲职。

    别看唐家的情况不咋地,但家里的规矩超级大,简直比崔家还龟毛。

    崔萱嫁过去没几天,就往娘家跑了三四趟,几乎是隔一天回来一趟。

    每每回来,崔萱都会跟姚氏哭诉,说太婆婆严厉,婆婆刻薄,婶子们尖酸,妯娌们阴险,还有一群大姑子、小姑子时常回娘家指手画脚。

    对了,还有她那个公爹,表面正人君子,实则龌龊风流,家里的侍妾一个又一个,不到春日,家中也能百花齐放。

    最让崔萱不能忍受的是她的夫君,竟是个文文弱弱的小白脸,骑马都要下人搀扶,更不用说打马球、拉弓射箭了。

    如果崔萱是穿越女,见到夫君的第一面,她定会惊呼一声‘弱受’或者‘伪娘’。

    但,嫁都嫁了,难道还和离吗?

    再说了,以崔萱的情况,和离后,她还能找到什么样的婆家?

    最后,崔萱也只能咬着牙回唐家,挽起袖子与各种极品亲人PK。

    萧南听了这些,不禁叹口气,她不喜欢崔萱,但同为女子,她还是为崔萱叹息。也只是叹息,萧南不会圣母的去帮她,路是崔萱自己选的,是甜是苦,她只能自己咽下。

    这几年,京中的气氛虽然诡异,但喜事频频。崔家嫁掉了三个女儿,其它人家也忙着嫁娶。

    与萧南相关的,便是史家的喜事。

    没错,阿晼也嫁人了,她与崔薇同年出嫁,夫家是勋贵。

    李诚,阿晼的公爹,其父是当今圣人的藩邸旧臣,门父荫入千牛卫,如今执掌金吾卫,官至正三品。

    阿晼的夫君李易,是李诚的嫡长子,门荫入选郞卫,给圣人捧剑,有情况时,还能冲到前头喊一声‘护驾’,前途无量。

    作为闺蜜,阿晼出嫁,萧南自不能小气,除了明面上惯常的礼金,她又从自己的私库里取了不少好东西,命人送到了史家。

    萧南返京前,最后一次接到阿晼的信,阿晼在信里说她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想起这些,萧南忍不住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呀,连阿晼都要做阿娘了。”

    正感叹着,门外有人回禀,“娘子,定襄县主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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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4章 驯夫之道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萧南顾不得感叹,摆摆手,示意铁娘子和玉竹退下。

    “快快有请!”

    萧南起身,掸了掸衣袖,走出厅堂相迎。

    刚行至庭院中,萧南便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声音太熟了,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萧南顿住脚步,不多会儿,就看到一个身着杏色广袖细纱衫、绯色齐胸长裙的女子,在一群侍女的簇拥下,大步走了进来。

    隔着十几步的距离,萧南半眯着眼睛,细细打量着三年不见的好友。

    唔,气色很好,许是怀孕的关系,阿史那晼稍稍胖了点儿,脸盘颇有几分珠圆玉润的感觉。

    萧南观察得很仔细,她发现,阿晼的眼中很有神采,仿佛又恢复了她未嫁前的恣意张扬的模样。

    为什么说‘恢复’呢?

    难道说定襄县主出嫁后曾经改过性子?

    按理说,萧南回洛阳后一直没有见过阿晼,根本就没看到阿晼曾经迷茫、无助甚至软弱的样子。

    但,作为好友,萧南还是从阿晼的来信中,发现了些端倪。

    最初的几封信中,阿晼的字字句句中都透着新婚的甜蜜和爱情的欢愉,一种浓郁的幸福感扑满而来。

    接着,没过几个月,阿晼的信忽然少了起来,原本每个月一两封,到后来最严重的时候,三个月的时间里,萧南都收不到阿晼的信。

    萧南正准备派京里留守的人去李家询问时,阿晼来信了。

    信中,阿晼还是像过去一样,与萧南斗斗嘴、说说京中的八卦,对之前为何不来信一句带过,试图粉饰太平。

    萧南还是看出了问题,洋洋洒洒几千字,阿晼竟提都没提她的新婚丈夫。

    这、这绝对不正常。

    没有犹豫,萧南立刻给京里的人写信,命她们将阿晼的近况详详细细的调查一遍,然后将结果快马送来洛阳。

    三日后,萧南便接到了玉竹的信,看完了信,萧南简直怒不可遏。

    那李易竟也是个混账东西,刚与阿晼成亲不足半年,便弄了个‘人虽下贱,品性高洁’的白莲花回家,还大喇喇的让阿晼好好照顾她。

    萧南太了解阿晼了,阿晼可比萧南本尊还要张扬。再加上是胡人,又是武将之女,她本身又练了一身好武艺,性格更是比爆竹还有火爆。

    面对丈夫的背叛,以及表面柔弱、实则居心叵测的白莲花侍妾,阿晼不拿着鞭子把那对奸夫淫妇抽个满脸花,那才叫奇怪呢。

    正如萧南所料,阿晼果然要动武,不过,她选择的目标不太对,她没有先抽自己的渣夫,而是像大多数惨遭丈夫背叛的怨妇一样,选择拿第三者出气。

    许是阿晼不走运,她不但选错了对象,还选错了时间,就在她抡起鞭子教训白莲花的时候,原本应该去太极宫当差的李易忽然冒了出来。

    当然,也不能排除整件事是白莲花的诡计。

    不管过程有怎样的阴谋,反正结果就是阿晼没有抽到白莲花,反而被李易抓住鞭梢训斥了一通,只把阿晼气得险些吐血。

    经此一事,李氏小夫妻的感情彻底破裂,阿晼也真的生了病,足足几个月都不能出门。

    这就是阿晼没有给萧南写信的原因。

    看了这些,萧南气愤异常,阿晼经历的这些痛苦,她都曾经经历过,而且不止一次。

    萧南比任何人都了解此时阿晼的心情:满心欢喜的出嫁,小夫妻甜美和乐,然而好景不长,全心信赖的夫君竟看上了个什么都不如自己的下贱女人……夫君的背叛,爱情的破灭,这些都不是骄傲的阿晼所能承受的。

    萧南相信,此时的阿晼肯定很心痛,很迷茫,根本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走。

    帮阿晼,一定要帮阿晼。

    萧南愤怒过后,便立刻给阿晼写信,写到一半,她又将纸撕掉了——阿晼在信中什么都没说,显然是不想让自己知道,她如果大喇喇的写信劝慰她,以阿晼目前的精神状态,还不定怎么胡思乱想呢。

    闷头想了想,萧南重新抽了张信笺,像过去两人通信时一样,说些家里的琐事和儿女的趣事。

    其间,萧南有意识的写了一些她与崔幼伯的事情。

    她还隐晦的告诉阿晼,当初她顾及腹中胎儿不想和离,所以选择留在崔家调教夫君,至于怎么调教,只遵循一个原则:聪明的女人对付男人,愚蠢的女人对付女人。

    只有把夫君牢牢的抓在手里,一切问题都好解决。

    当然,萧南还玩笑似的说,如果崔幼伯再犯浑,那个杨表妹过门后,他敢宠妾灭妻,那自己就跟他和离,带着孩子离开崔家。

    信发出去没几天,阿晼就回了信。

    相较于上一封粉饰太平的信,阿晼在这封信中,简单说了说她与李易的事儿,最后还说,她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多谢萧南关心。

    很显然,阿晼不是个迟钝的人,她已经读懂了萧南信中的暗示,并且也有了决断。

    萧南把信细细的读了一遍又一遍,从信中的遣词造句可以感觉出,阿晼的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心情也在渐渐好转。

    轻轻的收起信纸,萧南长长的舒了口气:看来,阿晼已经想通了,应该很快能度过此劫。

    从那之后,两人又恢复了正常的通信,萧南也惊喜的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阿晼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玉竹给萧南的信里也提到了,说是李易小夫妻又和好了,李易还经常陪阿晼出门游玩,夫妻两个有说有笑,别提多幸福了。

    不过,那些都不是萧南亲眼所见,对于阿晼是否幸福,萧南心中还有些担心。

    如今再次见到一个快乐热情的阿晼,萧南心底的最后一丝疑虑也消散了。

    “呵呵,没打扰你吧?我原想着回娘家看嫂嫂,忽听有人说你回来了,便调转马头直接来了。”

    阿晼拉着萧南的手,推开两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撇嘴道:“怎么这么瘦?还晒黑了?”

    萧南反手挽住阿晼的胳膊,娇嗔道:“咱们是什么关系,你还跟我客气?”

    按照规矩,客人来访前都要派人上门投拜帖,与主人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再郑重的拜访。

    但阿晼跟萧南太熟了,两人之间根本不需要客套。

    萧南拿眼瞥了阿晼的腹部一眼,问道:“怎么样?太医都是怎么说的?”

    阿晼笑得没心没肺,“呵呵,你也不瞧瞧我是谁,我身子骨这么好,肚子的孩子也极康健。放心吧,太医也让我多运动,路上又有这么多仆从跟随,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萧南点点头,“那就好。我昨日抵京,刚回来就一堆的事儿,原想着收拾完了再去李家看你,顺便也见见李易。”

    说到这里,萧南故意调笑道:“我可听说了,你家夫君是个俊美如玉、丰神俊朗的翩翩美男儿呢。”

    李易是郞卫,别看郞卫的官职不大,但要求极严。第一,家世要好,父祖皆高官;第二,相貌要好,毕竟是天天在圣人眼前晃的人,长得丑了,也影响圣人的心情不是?!

    阿晼撇撇嘴,语带嘲讽的说道:“他?哼,他有什么好看的?长得俊朗又如何?还不是一个鼻子两个眼?还不是饿了吃饭、困了睡觉?”

    萧南听出阿晼话中的怨气,眼角的余光扫了扫跟着阿晼的仆从,见果有几个神色有些不正常,她便挥手屏退自己身边的人。

    玉簪会意,主动邀请阿晼带来的奴婢们下去歇息喝茶。

    阿晼也摆摆手,不甚在意的将自己的奴婢打发下去。

    不多会儿,厅堂里只剩下萧南和阿晼,两人相对而坐。

    萧南正要问话,阿晼却先开了口。只见她无所谓的说:“你也不用避着她们,即使我说了什么,她们也不敢乱传。”

    萧南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担忧的问道:“阿晼,你、你在李家过得还好?”

    阿晼眉眼弯弯,笑道:“当然好了,呵呵,如今我怀了孩子,阿耶和阿娘更加疼惜,在家里,根本无人敢忤逆我。”

    萧南想了想,还是试探的问道:“那、那李易呢?他对你可好?”

    阿晼觉得萧南小心翼翼的样子很有趣,扑哧一声笑出来,干脆的说道:“好了,我也不跟你打哑谜了,你不就想问,李易有没有趁着我有孕再起花心,找什么知音、知己?”

    萧南讪讪一笑,点头:“我听说,李易已经迷途知返,对你也分外体贴——”

    阿晼做出一副恶心状,挥手打断萧南的话:“什么迷途知返?那是我调教有方!”

    萧南讶然,瞪大眼睛看着阿晼,似乎在等她分享自己的御夫之道。

    阿晼似是得意,又似怅然的说道:“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若不是你那封信中给我说的话,我可能没这么快想得通。我家的情况特殊,想与那小子和离,阿耶第一个不准。不和离就不和离,我还不信治不了一个风流纨绔。”

    萧南越听越吃惊,心里则暗自诧异,原来,还可以这样‘驯夫’?!

    阿晼的方法很简单,那就一个字——打。

    这次她没打错人,根本不去理睬那个整天装腔作势的白莲花,而是按照萧南的提醒,揪住李易,狠狠的胖揍了一顿,只把他打得抱着阿晼的大腿喊‘娘子饶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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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5章 求情

    阿晼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别看他整日里挂着宝剑,像模像样的,其实武艺很稀松。我根本就没用全力,他就被打趴下了……”

    萧南吞了吞口水,问道:“那、那李将军和李夫人发现了怎么办?可有责怪与你?”

    李易再渣,那也是人家的儿子,如今亲儿子被媳妇当沙包捶,只要不是后爹后妈,做父母的是个人都心疼呀。

    阿晼豪气的甩给萧南一个白眼,“你当我傻呀,我不会朝着看不见的地方打?”

    像肚子啦,大腿根儿啦,抓过来就是一通狠捶、狠掐,她就不信,李易好意思脱了裤子给父母看伤势。

    打得次数多了,阿晼还有了新发现,比如怎样打了人不留痕迹,比如打哪个地方最疼却不留伤口。

    只把萧南听得目瞪口呆。

    李易好歹是堂堂男子汉,手上也会几招功夫,但遇到武力值爆表的娘子,他也只能被动挨打。

    更何况,阿晼还‘无耻’的请了帮手,主仆几个组团揍他:“为了史家,阿耶不许我现在和离,那好呀,我既是为家族做贡献,那阿耶就该满足我的要求,给我送几个功夫不错的壮婢过来……”

    阿晼本身就是个高手,再有八个身强力壮的奴婢做帮手,就算李易是当世大侠,人家一群单挑他一个,他也只有挨打的份儿。

    被狠狠打了几次,李易彻底老实了,见了阿晼,就跟老鼠见到猫一样。

    偏阿晼受了大嫂的启发,在屋里很凶狠,出了房门,便一派温柔大度的样子,李诚夫妇见了,没少夸奖史氏贤良。

    贤良?贤良个P呀!

    李易满身疼痛,却不见丁点儿伤口,身体里的小人趴在地上哇哇大哭,呜哇~~~他、他好痛,他要告诉阿耶阿娘,娘子打他!

    更快的,阿晼一个眼刀劈过来,李易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刚刚冒出来的一丝勇气,瞬间被熄灭,继续窝在阿晼身边扮鹌鹑。

    解决了李易,再转头处理白莲花,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阿晼直接把带李易偶遇佳人的那个小厮捆到白莲花的房里,把两人剥光了,往床上一丢,然后就命人喊抓奸。

    不管李易相不相信,反正阿晼直接定了两人的罪:小厮杖责四十,被打个半死丢到史家的盐场晒盐;白莲花则被发配西北,嫁给了史旸麾下退伍的一个瘸腿老军户,除非被作者开金手指,她再无翻身的可能。

    阿晼的一番雷霆手段,瞬间吓到了李易身边的那些俏婢和贴身大丫鬟。

    任凭李易再俊美,再富贵,也没有一个丫鬟敢爬床——主母凶悍呀,不动则已,一动就要人命呀。

    就是李易,也被阿晼的狠辣手段吓到了,他实在没想到,娘子一出手就这么狠,他可是被娘子‘邀请’围观了贴身小厮挨打的场景。

    事后好长时间,李易一闭眼就能想起小厮浑身是血的惨状,一静下来耳朵里就回想着小厮凄厉的惨叫。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让李易感到不安的是,阿晼一直监督小厮受刑,整个过程中,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嘴边还挂着浅笑,那愉悦的表情仿佛在看一出精彩的百戏。

    太恐怖了有木有?

    继阿晼‘征服’了李易的肉体之后,在心理上,李易也彻底畏惧了自家娘子。

    现如今,就算是李易有机会扳倒阿晼,比如现在,阿晼怀了孩子,不能动武。但他也没胆子反抗,生怕一个不小心,反而被娘子用更狠辣的手段报复回来。

    阿晼得意的说道,“现在李郎可听话了,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不,我想有个儿子了,所以就——”乖乖躺平了被娘子‘宠信’。

    萧南无语凝噎,愣愣的听着阿晼的讲述。

    好吧,相较于阿晼的强悍,她、她确实够没用的。

    可这样‘调教’出来的夫君还是夫君吗?说是宠物还差不多吧?

    不过,萧南见阿晼的精神气色都很好,很满意目前的状态,她也不好说什么。

    两人又说了会话,眼瞅着快中午了,萧南请阿晼留下用昼食,阿晼却拒绝了:“我阿嫂已经准备好了,我原就是想过来瞧你一眼,如今见你还不错,我也就放心了。好了,说了这半天的话,我也该走了。”

    这时,外头得到消息的奴婢们也都纷纷进来服侍。

    在奴婢的搀扶下,阿晼起身告辞。

    萧南命人准备了一些孕妇能吃的水果,让阿晼带上。

    阿晼也没有客气,直接让奴婢拿好。

    萧南亲自送阿晼出了中庭,上了史家的牛车,最后目送牛车驶出荣寿堂。

    崔家后街,阿禄勤快的烧水煮饭,帮赵妈妈清理伤口、上药、包扎。

    经过几天的休养,赵妈妈的伤口已经愈合,她也能下床自理生活,连赵妈妈的丈夫儿女们都放心的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

    但阿禄却坚持每日来照料赵妈妈,而且每次都异常认真,让赵妈妈看了,心里着实有些感动。

    过去,赵妈妈说提拔阿禄,只是口头说说,是一种习惯性的‘空卖人情’,但这几日里,看着阿禄满头大汗的忙前忙后,赵妈妈真心想给阿禄安排个好差事。

    当然,前提是赵妈妈回到大夫人身边继续当差,且依然受宠。

    问题来了,赵妈妈回去当差这绝对能行,但能不能还像过去一样受重用,就不好说了。

    赵妈妈自己心里都没底,要知道大夫人身边还有她的老对头葛妈妈呢。

    一想到未知的前途,赵妈妈满心忧虑。

    阿禄捧着碗刚熬好的汤汁进来,抬眼看到赵妈妈愁苦的样子,心下暗喜,脸上却还是一副忠厚老实。

    “赵妈妈,该喝药了!”

    赵妈妈回过神儿来,接过药碗,大口大口喝着,然后一仰脖,将苦药汤全都灌入肠胃里。

    阿禄体贴的递上一碟子蜜饯,赵妈妈捏了一个丢入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赞道:“唔,不错,阿禄你这次买来的蜜饯味道很好,一点儿都不输府里厨娘做的。”

    阿禄心说话,就是小厨房的厨娘做的呀!

    不过,她还是甜甜一笑,道:“赵妈妈喜欢就好,下回我还去那家买。”

    赵妈妈点点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起大夫人的近况。

    阿禄犹豫了一下,抬眼看了看赵妈妈,最后才期期艾艾的说:“夫人,夫人前日被送去感恩寺了。”

    赵妈妈一愣,急声问道:“怎么回事?夫人怎么回去感恩寺?还有,谁跟着夫人去的,是不是葛家的那个老货?”

    阿禄简单的将夫人险些误伤了崔灵犀,接着又不慎惹怒了老相公,被相公以‘尽孝’为名送去感恩寺思过。

    随后,阿禄还提到:“夫人走的时候,葛妈妈跟着去了,还有琉璃姐姐等四个大丫鬟。哦,对了,咱们这边的小大娘也跟着夫人去了,说是去照顾夫人。”

    赵妈妈一抬手,“等等,你说小大娘也跟着去了?可是迎晖院的那位?”王氏怎么舍得?还是说她笃定大夫人很快就能回来?

    阿禄点点头,“是呀,大家都说小大娘孝顺,不忍夫人一个人去庵堂吃苦,自己也非要跟去呢。”

    赵妈妈的一对眼珠子咕噜噜转来转去,好一会儿,她才下定决心,招手对阿禄说:“快,给我准备辆马车,最好不要府里的,再给我准备些换洗衣物。”

    阿禄已经猜到了赵妈妈的打算,但她还是不解的问道:“赵妈妈,您这是要做什么?”

    赵妈妈却等不及了,腾地一声站起来,围着屋子溜达,边走边说:“你就别多问了,我这么做自有道理。对了,你再去东市,买些上好的吃食,唔,要荤的。”

    大夫人现在是无肉不欢,却被困在禁荤腥的庵堂里,几日不见鱼肉,这会儿还不定怎么嘴馋呢。

    待会儿,她就悄悄将那些肉食偷运进去,夫人看在这些吃食的份上,定不会计较之前的事儿,而她的‘回归’计划也就成功了一半。

    赵妈妈越想越兴奋,她甚至有些亟不可待了,连声催促着阿禄去办事儿。

    阿禄见完成了任务,心里暗喜,脸上却挂着疑惑的表情,嘀嘀咕咕的出去买东西、租马车去了。

    一个时辰后,一辆半旧不新的马车停放在赵家门前,赵妈妈提着个小包袱,在阿禄的搀扶下,费力的爬上马车,又从阿禄手里接过一个蓝布小口袋,口袋里叮当作响,听声音应该是铜钱。

    “好了,你快回去当差吧。等我回来后,定会给你升三等丫鬟。”

    赵妈妈冲着阿禄挥挥手,然后小声跟车夫交代了几句,车夫一甩鞭子,马车驶出了崔家后街。

    另一边,崔幼伯得了弘文馆学士的任命诏书,次日便开始正式上班了。

    这天傍晚,崔幼伯从衙门回来,刚下了马,便被一个小厮拦住了。

    崔幼伯认得此人是大兄身边的人,问道:“可是大兄唤我?”

    小厮点点头,引着崔幼伯去了迎晖院。

    迎晖院里,崔彦伯坐在堂屋里,双眉紧锁,手指无意识的敲打着凭几。

    阿娘已经接连派了三波人回来诉苦,说是感恩寺荒寂,房舍破旧,尼姑蠢笨,吃食什么的就更不用说了,表示她再那里住下去,用不了几日,他崔彦伯就要去给亲娘收尸了。

    崔彦伯知道阿娘没吃过苦,可她才刚去没十天呢,吵着要回来,哪怕是他向阿翁求情,阿翁未必也能通融呀。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苦主’,也就是崔幼伯出面,帮阿娘求情,或许还有几分希望……

第036章 阿槿复宠(一)

    见了崔幼伯,崔彦伯也没有啰嗦,直接把大夫人写的诉苦信递给他,叹道:

    “阿弟,我也知道,那晚阿娘做得确实不对,可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你我的生身之母,如今她在庵堂受苦,作为儿女咱们岂能坐视不理?”

    崔幼伯将几封信逐一看完,信确实是自家阿娘写的,大夫人的笔迹他认得。

    但这几封信,按照时间排序,内容一封比一封‘精彩’,措辞一封比一封犀利,字迹一封比一封潦草,最后一封信中,大夫人干脆就直接说,如果几个不孝子再不把她接回来,她就死在感恩寺了。

    看完信,崔幼伯面色凝重,其实他很清楚,阿娘这么说,百分之二百是在夸大,想他跟娘子在洛阳吃了三年素,也没说饿死呀。

    可……崔彦伯说的话又非常有理,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不管怎么说,大夫人是崔幼伯的母亲,崔幼伯对她或许失望,但绝对不想看着她受苦。

    崔彦伯见崔幼伯脸色虽郑重,神色间却有了些许松动,趁热打铁的说道:“阿弟,阿娘今年已经六十有五了,人生七十古来稀,万一阿娘在庵堂里——”

    崔彦伯顿了顿,故意没有把话说,但他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以崔幼伯的聪慧,他当然听懂了大哥的意思,只是一想到娘子和女儿……崔幼伯沉默的坐在榻上,并没有立刻答应下来。

    良久,崔幼伯才艰难的说:“大兄的意思我明白,阿娘那儿,我也不忍心,但此事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我、我还需跟娘子商量一番。”

    毕竟真正的苦主是自家女儿呀。

    再说,娘子顾及他这才没有用郡主的权势逼迫阿娘,可娘子的忍耐也有限度呀,还有萧家……万一惹火了娘子,后果不堪设想呀。

    还有一点,崔幼伯不敢说出口,那就是他心疼他的女儿,当时没能帮女儿讨个说法,就已经够对不住女儿了——夹在母亲和妻女之间,崔幼伯很为难。

    崔彦伯闻言,有些不悦,暗道这个弟弟也太没用了,怎么什么事儿都跟个女人请示?

    还是说,在崔幼伯的心里,也觉得过继后,他与荣康堂没了关系,甚至于连亲生母亲都不放在心上?

    崔彦伯皱了皱眉,暗自组织语言,准备好好教训幼弟。

    还不等崔彦伯开口,崔幼伯就已经起身,无奈的扯了扯嘴角,道:“大兄放心,我会好好同娘子说,尽快将阿娘接回来。其实,大兄应该也明白,咱们几兄弟去求老相公,远不如娘子一人出面有用。”

    说罢,崔幼伯拱了拱手,告辞离去。

    “……”

    崔彦伯正要伸手叫住弟弟,内室里的王氏走了出来,拉住他的胳膊,低声劝道:“大郎,妾身觉得小郎的话很有道理。萧氏是郡主,如果她不同意,就是小郎答应与你同去荣康居寻老相公,老相公也未必松口。”

    崔彦伯觉得被个女人压制着很不舒服,可他又必须承认,王氏的话极有道理。有些不甘的叹了口气,道:“如果那萧氏真的不同意,难道就让阿娘一直在那儿受苦?”

    王氏笑了笑,道:“大郎尽可放心,妾身观那萧氏是个识大体的女人,应该知道怎样做最好。老夫人不是常说嘛,家和万事兴,萧氏承继荣寿堂,定能领悟其中道理。”

    崔彦伯想了想,随后缓缓的点头,“但愿如此吧。”

    离开荣康堂,崔幼伯脚步有些沉重,他知道,他刚才没能一口答应下来,大哥对他定有不满。

    可崔幼伯确实为难,他必须给妻子女儿一个交代,哦不,更确切的说,是表明一个态度。他是尊重妻子、心疼女儿的。也希望娘子能体谅他对大夫人的孝心,最后各退一步,把事情圆满解决了。

    一路上,崔幼伯都反复斟酌着如何开口,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跟在身后的澄心瞧了,心里暗暗打鼓,唔,郎君的心情似乎不太好,那件事还是别说出来了,省得弄巧成拙。

    南院的厢房里,阿槿穿着素净的衣服,头上也没有带任何配饰,手里捏着帕子,站在南窗下,透过直栅窗的缝隙,悄悄看着外头的动静。

    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摆设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物品,但收拾得很干净整齐。

    唯有单榻前的地板上,凌乱的放着一些半旧不新的玩具。

    等了好久,阿槿站得脚都麻了,但还是没看到预期的那个人,很是焦急,嘴里更是小声嘀咕着:“这个澄心越来越没用了,不过是让他把郎君引来,这么小的事儿,竟然也办不成,还好意思要这么多钱……”

    阿槿没有发现,她房外的廊庑下,正有一个妙龄女子悄悄的偷听着。

    再说崔幼伯,行至葳蕤院的台阶前,伸手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颊,极力摆出一副开心的样子,步履轻盈的进了门。

    “阿耶,阿耶!”

    长生小盆友正对着门口,抬眼看到自家老子,忙开心的叫着,麻溜的爬起来,张着小手朝崔幼伯奔去。

    坐在萧南身边听故事的灵犀和阿嫮,听到动静,纷纷抬头,见是阿耶回来了,小脸上也都露出笑容。

    不过,两姐妹并没有忘了规矩,先是扭头看了看萧南,见她颔首,这才起身,冲着崔幼伯飞扑过去。

    崔幼伯已经将儿子抱进怀里,父子两个仿佛几百年没见一样,肉麻兮兮的你亲我我亲你,轮番说着想不想我、我好想你之类的话儿。

    跟儿子亲热完,崔幼伯蹲下身子,把儿子放好,伸开双臂将两个女儿也揽入怀里,亲亲这个、亲亲那个,语气慈爱的询问女儿今天学了什么,乖不乖,有没有听母亲的话云云。

    足足折腾了一刻钟,崔幼伯才跟三个儿女亲热完。

    萧南迎了上来,关切的问道:“郎君,今日去弘文馆,一切都还顺遂?”

    崔幼伯心里藏着事儿,不敢直视萧南的眼睛,装作忙着看儿女们玩闹,胡乱点头道:“恩恩,顺遂、都顺遂。”

    萧南双眼微微一眯,心说话,不对,有问题,崔幼伯这厮在心虚!

    故作不知,萧南像往常一样,跟崔幼伯说些家中的琐事,顺便陪他去寝室更衣。

    换了家常的衣服,又净了手和脸,崔幼伯携着萧南的手回到外头的厅堂。

    夫妻两个相对而坐,侍女们奉上茶汤和点心。

    萧南继续询问着弘文馆的情况,还故作关心的问,馆内同僚都是哪几位?他们好不好相处?馆内的藏书果真那么多?可否有什么孤品珍品?

    崔幼伯的心思不在这里,他还在想着如何开口,听到萧南问,只胡乱点头。

    但,过了一会儿,崔幼伯发现,堂屋里好像静了下来,萧南那柔柔的声音也消失了,他惊得回过神儿来,正好对上萧南审视的双眸。

    “……那、那什么,娘子为何这般看我?可是我哪里说的不对?”

    崔幼伯下意识的避开萧南的目光,讪讪的问道。

    萧南叹了口气,道:“郎君,你有心事?”

    虽是问话,语调却是肯定的。

    崔幼伯涨红了脸,期期艾艾的说:“也、也没什么,就是、就是回来的时候,那什么,偶遇、偶遇了隔壁的大堂兄。”

    萧南打断他的话,冷然的说道:“大堂兄想邀你同去寻老相公,好帮大伯母求情?”

    崔幼伯被娘子一言道破心事,脸涨得更红,话都说不出来,只闷闷的点头。

    萧南依然冷着一张脸,凉凉的说:“你答应了?”

    崔幼伯忙摇头,这次他有底气了,迎上萧南的眼睛,道:“我说要与娘子商量。”

    萧南挑挑眉,唔,不错,有长进,知道回家跟老婆商量了。

    “如果我不答应呢?”

    崔幼伯倒也不吃惊也不生气,尴尬的说道:“那、那我再与娘子好生说说。”他终究是个大男人,实在不好意思说出‘求’那个字。

    萧南忽而一笑,喟叹道:“其实,我也在想这事儿,虽然老相公是因为大伯母不敬阿婆才惩戒她,但府里的人都知道,此事由咱们阿沅而起……罢了,大伯母上了岁数,阿沅也没受什么伤,这次、这次就算了吧。”

    崔幼伯闻言,心下一喜,抬眼却看到萧南无奈的表扬,忙压下心底的喜悦,伸手握住萧南的柔荑,道:“又要委屈娘子和阿沅了,娘子放心,我日后定会好好补偿你们。”

    萧南轻轻摇头,“我受些委屈倒也没什么,就是阿沅,唉,但愿她长大后能体谅咱们。”

    一边说着,萧南一边看向一旁玩耍的三姐弟,无比慈爱的看着女儿。

    灵犀却似感觉到了母亲的关注,抬起小脸,笑眯眯的说:“阿耶,阿娘,阿沅无碍,伯祖母是长辈,阿沅理应孝顺。阿耶,您明儿就去把伯祖母接回来吧,阿沅虽然不知道那个感恩寺是个什么地方,但想着哪儿都不如家里舒服。”

    如果说刚才萧南的话让崔幼伯觉得难堪,那么此时听了女儿的话,他则感到了阵阵的心疼和无比的愧疚。

    他的宁馨儿,还是那样的乖巧懂事,这么好的孩子,阿娘怎么就不喜欢呢?!

    崔幼伯成功得到了妻女的支持,心里却没有丝毫的喜悦,反而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他没有发觉,他心中的天平已经开始慢慢从生母这一边倾向了妻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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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7章 阿槿复宠(二)

    有了萧南的准许,崔彦伯的底气足了些,带着几个兄弟,去荣康居寻老相公为大夫人求情。

    崔彦伯的口才不错,只把大夫人说得凄惨无比,偌大年纪却还苦哈哈在庵堂里受罚,如今更是生了病,缺医少药的,求老相公看在大夫人对崔家有功的份上,从轻发落。

    哪怕在崔家寻个僻静的宅院,让大夫人抄经诵佛也好呀。

    崔彦伯还不经意的提到,萧氏也觉得大夫人体迈多病,实不好让她在庵堂受苦,还是早早接回来妥当。

    老相公沉吟片刻,闭着眼睛数了数日子,然后道:“回来也可以,不过,郑氏需抄够九九八十一遍心经才能回来。”

    其实老相公在法外开恩,按照他的意思,以郑氏目前的状况,抄孝经最合适,一来让她通晓事理,二来也让她知道何为‘孝’。

    不过,孝经的字数多了些,通篇下来一千七百余字,若是抄上八十一遍,还不得抄个十天半个月呀。

    心经才两百余字,就算郑氏抄得再慢,六七天应该也能抄完。

    崔彦伯明白老相公的意思,毕竟当初送阿娘出府的时候,是以为老夫人守孝为名,如果阿娘什么都不做,只出去转了一圈就回来,传出去极易招人非议。

    老相公此举,是为大夫人找了块遮羞布,让她能师出有名的回来。

    相通了这一节,崔彦伯心下感激,忙带着兄弟们给老相公行礼。

    饶是老相公抬高了手,大夫人还是足足抄了十天,才把心经抄完。

    第十一天,崔彦伯和崔幼伯请了假,齐齐去感恩寺接大夫人。

    两兄弟路上的时候,还忍不住担心,生怕待会看到大夫人消瘦憔悴的样子。

    两人站在马车前,不错眼的看着那扇关闭的大门。

    不多会儿,门开了,一个上了些年纪的尼姑走出来,然后转身伸手,作势要搀扶身后的人,动作很是殷勤。

    但身后的人并不搭理那老尼,而是扶着个十四五岁的小娘子,神态倨傲的走了出来。

    “阿、阿娘?!”

    崔幼伯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光,愣愣的看着从感恩寺走出来的老妇——信里不是说感恩寺清苦,斋饭简陋,阿娘颇受了些苦吗,怎么、怎么他瞧着阿娘竟比出府的时候还胖了些,红光满面的,哪里有半分憔悴?!

    前文也说了,崔幼伯自己也吃过素,知道长期茹素的人是个什么样子。

    虽然大夫人只在庵堂里呆了十几天,但、但以庵堂的饮食标准,大夫人绝对不是现在这般模样。

    难道……崔幼伯不愿把自己的亲娘想得太糟,可事实摆在眼前,他阿娘又说谎了。

    崔彦伯倒不似崔幼伯这般敏感,起初他也没发现什么。

    不过,事情就怕对比,如果大夫人是自己出来的,崔彦伯绝对看不出异样。

    偏搀着大夫人的是崔涵。

    相较于出府前,崔涵足足瘦了一圈,原本圆润的鸭蛋脸,如今瘦成了瓜子脸。脸色也不太好,没了往日的红润和白皙,反而多了几分菜色。

    站在富态壮硕的大夫人跟前,崔涵就像个营养不良的小豆芽,别提多可怜了。

    崔彦伯见到女儿变成这个样子,忍不住眼睛一瞟,正好看到自家阿娘满脸红光,简直比过去还健康富态,饶是他再是个孝子,心里也忍不住嘀咕了——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郑氏不知道两个儿子在想什么,见他们亲自来接自己,既高兴又得意,挺胸抬头,仿佛一个得胜归来的将军,倨傲的站在那里,等着两个儿子上前亲迎。

    楞了一会儿神,崔彦伯率先回过神儿来,他拉着崔幼伯,兄弟两个齐齐走上前见礼,关切的问着大夫人身体是否安好。

    大夫人撇了撇嘴,很是不忿的说道:“在这么个破地方我能好得了?”

    崔涵在一边暗暗吐槽,何止是好,简直就是随心所欲、乐不思蜀。

    虽然王氏反复在崔涵耳边叮嘱,让她不管大夫人做了什么事,都要记着孝顺尊长。但崔涵实在不能理解,阿婆居然在庵堂里吃荤,她就不怕佛祖怪罪?

    别看崔涵年纪小,她没少跟着王氏念经拜佛,不是什么虔诚的佛教徒,对佛祖也很是尊敬。

    面对阿婆分给她的鱼肉,崔涵脑海里闪过‘罪过’二字,并不敢食用。

    可她又怕直接拒绝惹怒阿婆,便借口说阿婆体弱需要进补,这些吃食,还是阿婆享用更好。

    郑氏也没多想,只当崔涵孝顺,推让了几回,见她确实不想吃,这才命下人收起来藏好,留着给自己下顿加菜。

    不得不说赵妈妈很‘忠心’,也很有办法,硬是能隔三差五的溜出看管森严的庵堂,悄悄买了鱼肉等各种吃食,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夹带进来,极大满足了大夫人的口腹之欲。

    这让大夫人对赵妈妈非常满意,大度的表示原谅了她之前的过失,命她继续在自己身边当差。自此,赵妈妈成功保住了夫人跟前第一红人的地位,愈加用心的继续帮大夫人搜罗美食。

    有赵妈妈这个忠仆,大夫人在庵堂的日子过得很惬意,心情一好,身体便跟着发福,没有半分挨过罚的可怜样儿。

    这般模样,落在有心人眼里,还不定怎么揣测大夫人呢。

    但,对此,大夫人并不知道,她高高兴兴的跟着两个儿子回到了荣康堂。

    王氏见了大夫人与崔涵的怪异组合后,心里暗恨,这个老虔婆还是那么自私,自己吃得白白胖胖,却把她的阿涵弄得清瘦憔悴,丝毫不顾及阿涵是她的嫡亲孙女,真是太可恨了。

    看来,对付这样的恶婆婆,还是萧南的办法好使,嗯,王氏决定了,以后她也要想尽办法的满足大夫人的各种要求,越是无理要求越要想尽办法的满足,以便早日‘捧杀’成功!

    被王氏夸奖的萧南,此刻并不在荣康堂,而是像往常一样,在葳蕤院的厅堂里带着一双儿女玩耍。

    “阿娘,我写完了,您看看!”

    灵犀拿着几张纸来到萧南身边,双手递给萧南,满眼期待的等着评判。

    萧南将手里的识字卡放下,接过那纸,一张张仔细的看着。

    嗯,还不错,灵犀的年纪小,手上没力,但写的字颇有几分灵气,只需多加练习,日后在书法上定能有所小成。

    萧南看完了,并没有立刻表态,而是用眼角的余光扫了眼身侧的小家伙,见她小脸上带着紧张和期待,忍不住伸出手指勾了勾女儿的小鼻子,笑道:“呵呵,灵犀写得很好,不过,还需要继续努力哦。”

    灵犀听到萧南的夸奖,大眼瞬间笑成了小月牙,小脑袋用力的点了点,“嗯,阿娘放心,灵犀定不会让阿娘失望。”

    长生正独自玩儿七巧板,听到阿娘和阿姊的谈话,他挪了挪小屁屁,也伸过头来,笑呵呵的附和道:“长生也不会让阿娘失望。”

    看到一双懂事的儿女,萧南别提多开心了,亲亲女儿的脸蛋儿,拍拍儿子的小屁屁,母子三个玩闹成一片。

    玉竹进来时,就看到在竹席上滚来滚去的三个人,她站在门边,不知该不该打断这份快乐。

    萧南却看到了她,坐起身子,将趴在背上的儿子捉下来,把他与女儿凑在一堆,道:“灵犀乖乖跟阿弟玩儿哦,顺便再教阿弟认几个字。”

    灵犀也看到了玉竹,她知道阿娘有事处理,乖乖点头,拿起一旁的识字卡,指着上面色彩斑斓的图画,教弟弟认字。

    自那日与灵犀谈心后,萧南再处理事情时,并没有刻意避着女儿,还曾对灵犀说过,这些庶务虽然繁琐,且有可能牵扯阴私,但却是每个内宅都会发生的,她若是听了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直接问自己,自己会细细的说给她听。

    灵犀明白,大人的世界琐事很多,只靠她的一点儿小聪明,并不能解决。阿娘此举,是用实际案例教她如何为人处世。

    自此,小家伙也就光明正大的旁听萧南‘办公’,过后还会与萧南分享心得。

    就像此刻,灵犀表面上拿着识字卡逗弟弟识字,实则两只小耳朵竖的尖尖的,仔细听阿娘与下人的谈话。

    萧南坐回主位,冲玉竹一扬下巴。

    玉竹会意,来到近前,跪坐下来回话。

    “娘子,金枝说有要事回禀。”

    萧南愣了愣,道:“哦?那就让她进来吧。”难道是南院又有什么风吹草动了?

    萧南非常清楚,自从玉叶生了女儿后,其它三个美婢都很羡慕,个个都卯足了劲儿帮她做事。

    只可惜,她们一直没找到机会,前三年萧南全家在洛阳,远离是非,后院更是干净,根本没有需要她们效力的。

    回到京城的二十来天里,家中也一切平静,连自己跑回来的阿槿都异常安分。

    等等,难道阿槿又有什么动静了?

    正想着,金枝恭敬的走了进来,跪下行礼。

    萧南摆摆手,示意她无须多礼,“什么事儿?说罢!”

    金枝偷眼看了看一旁玩耍的灵犀和长生,欲言又止,显是在忌讳什么。

    萧南想了想,扭头对玉簪说:“去,把大娘和大郎带去吃水果。”

    灵犀一听这话就知道了,阿娘要说的应该是儿童不宜的话题,小脸忍不住一红,领着叽叽咕咕学说话的弟弟出了正堂。

    清理完现场,萧南再次问了一句:“何事?可是阿槿又起什么歪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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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8章 阿槿复宠(三)

    萧南听完金枝的回禀,没有说什么,而是陷入了沉思。

    阿槿在做什么?

    不难猜,当然是为了挽回崔幼伯的心,重新获得恩宠。

    萧南禁不住想起刚回来那日,她见到了一个变得有些陌生的阿槿。当时她就在想,阿槿能有如此大的变化,究竟是自己想通了什么,还是背后有高人指点?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最初那个表面柔弱、内心阴狠的阿槿又回来了。

    “娘子,婢子觉得阿槿最近很不正常,每日里闭门不出,一个人待在房间里,要么诵经,要么做针线活,全然没有过去张扬的影子。”

    金枝见萧南一脸沉思,低声将自己的发现详细说出来。

    萧南一手撑在斑丝隐囊上,一手放在凭几上,纤细的手指轻轻敲着几面,好一会儿她才点点头:“嗯,很好,我都知道了。”

    说完,萧南冲着玉簪使了个眼色。

    玉簪会意,扭身去内室,出来时手里拿着个小巧的白瓷瓶。

    见了那瓷瓶,金枝眼中迸发出激动的光彩,热切的等着主人赏赐。

    萧南抬了抬下巴,玉簪将白瓷瓶递给金枝。

    金枝宝贝一样紧紧攥着那瓷瓶,用力叩了个头,颤声道:“婢、婢子谢郡主的天恩厚德。”

    呜呜,她、她也能有孩子了,老天垂怜,老天垂怜呀!

    萧南道:“回去好好侍奉郎君,其它的就不要多想了。”

    金枝双眼一亮,愈加感激的接连叩了几个头,然后才恭敬的退了出去。

    玉簪见金枝已经走远,她才不解的问道:“娘子,您既然已经猜到了阿槿在计划什么,为何不让金枝等人拦阻?”

    玉簪一直守在近旁,金枝说了什么,她也听得清清楚楚,连她都想到了阿槿在做什么,郡主没道理想不到呀。

    而且据她观察,郡主似是也想到了,却什么都不安排,这太不正常了。

    萧南没说话,只微微一笑,放在凭几上的手轻轻抚上小腹。这个月的月信未至,萧南估摸着她应该是又有了。

    上辈子,她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每每看到别人家的孩子时,都忍不住羡慕嫉妒,有时甚至都想把别人的孩子偷偷抱走。

    那种渴望孩子、期盼有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儿女的热切心情,至今她都无法忘却,当时更是不止一次的在心中发誓,如果有机会让她能生育,她定要生个五子三女,且把他们养得白白胖胖、可爱聪颖,羡煞世人。

    这一世,她身体康健,崔幼伯的皮相很好,两人生出来的孩子也差不到哪里去。

    灵犀和长生也证明了这一点,两只小的虽然还没有张开,但小模样已经颇为出众,人也聪明。不是萧南自夸,她的这对儿女长大了肯定都是极出色的人中龙凤。

    这么好的基因,这么好的条件,她为什么不多生几个?

    历经三世,萧南变得很容易知足,今生她不会依仗桃源和穿越重生女的优势去做什么经天纬地的大事,她只希望,这一辈子她能平平稳稳、安安乐乐,身边有儿女绕膝,年老的时候,有可爱伶俐的孙儿、重孙相伴,在亲人们的陪护下,悄然睡去。

    当然,若是还能有个一起坐下来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的知心伴侣那就更好了。

    玉簪见萧南不说话,便也不敢说什么,恭敬的跪坐一旁,等候主人差遣。

    预感到自己可能怀了孕,萧南对阿槿接下来的计划非但不想阻止,反而想合适的时候推她一把。

    下个月杨家表妹就要过门了,她与阿槿,一个是新欢,一个是旧爱,两人遭遇,定是一番明争暗斗。

    萧南则坐在一边,看戏、安胎、养包子。

    这日,崔幼伯从弘文馆回来,经过十来天的熟悉,他在弘文馆也算安顿下来。每日里都泡在藏书阁里,整理书籍,看到崔家没有的孤本便亲手抄录下来。

    另一边的萧家工坊里,工匠们正在反复研制着活字印刷。

    第一世的时候,萧南当然知道国人引以为傲的四大发明,也知道什么是活字印刷。

    可知道是一回事儿,能不能将之还原则是另一回事儿。

    就像玻璃,萧南看小说的时候也扫了一眼,知道是用沙子烧成的,可具体怎么烧,她也是两眼一抹黑。

    幸而古代的匠人是很聪明的,他们听了崔幼伯含糊不清的描述,又见了那些单字印章的字模,对主人提到的活字印刷也有了最初的印象。

    在此基础上,匠人们充分发挥他们的丰富想象,再配以专业经验,一次又一次的试验着。

    如今已经过去一个月了,还没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但匠人们脑中已经有了概念,估计再试验些日子,应该能成功。

    至于京中的气氛,崔幼伯微微叹了口气,饶是他每日躲在弘文馆的藏书阁里,他也感觉到了京城上空弥漫的层层阴云。

    唉,看来果如岳父所言,京中即将发生大事。

    来到家门口,崔幼伯翻身下马,将马鞭丢给身边的小厮,撩起衣摆抬步往里走。

    翰墨和澄心两个小厮,一左一右的跟着。

    崔幼伯行至中庭,看到有几个粗壮的奴婢搬着各色物件来回穿行,忍不住停下脚步,叫住一个粗婢,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粗婢见是主人,忙屈膝行礼,恭敬的回道:“好叫郎君知道,婢子们正在整理北院。”

    北院?阿平之前的居所?

    崔幼伯一怔,旋即他又记起,是了,娘子曾说过,自阿平夭折后,北院就空了出来,那里环境极好,很适宜养病,表妹过门后,便将她安置在北院。

    一来是为了她的身体,二来也是给杨家一个姿态——他们夫妻确实没把杨婥当普通侍妾看待,瞧,表妹都没住在侍妾们聚居的南院,而是单独辟了一个院子,且距离葳蕤院极近。

    崔幼伯点点头,摆手让那粗婢退下。

    因被人提到了北院,崔幼伯又忍不住想起了早夭的庶长子,脚步一顿,调转身形,崔幼伯往北院行去。

    翰墨和澄心都没说话,各自在心中比了个成功的手势,快步跟上崔幼伯,一起进了北院。

    小小的庭院里,乱七八糟的堆着一些崔令平用过的物品,廊庑下则是一水新制的家具和漆器,十几个粗壮的丫鬟脚不沾地的忙碌着。

    领头的管事娘子见崔幼伯来了,忙走上前行礼,“奴请郎君安。”

    崔幼伯嗯了一声,随意的问道:“房间都收拾妥当了?阿平的东西也都整理出来了?”

    管事娘子躬身回道:“大部分已经收拾好了,娘子吩咐过,令平小郎君的物品先放在小库房里,等回洛阳祭祖的时候,悉数带回洛阳,运到令平小郎君的坟前焚掉。”

    这些事萧南都曾经跟崔幼伯说过,只是当时他没留心,这会儿听了管事娘子的话,崔幼伯全都想了起来,满意的点点头,“嗯,很好,你们继续忙吧。”

    管事娘子行了一礼,正要告辞,忽而想起一事,欲言又止,表情很是为难。

    崔幼伯挑眉,问道:“还有何事?”

    管事娘子无奈的扯扯嘴角,道:“其它房间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唯有寝室……阿槿、阿槿在里面,婢子们不好搬动。”

    崔幼伯一听阿槿,下意识的皱了皱眉,不耐烦的说道:“她又生什么事?”

    管事娘子哪敢回答呀,只喏喏的点头。

    澄心见情况不好,忙小声的提醒,“许是阿槿想念小郎君吧,毕竟她是小郎君的生母。”

    崔幼伯原想转身就走,听到这话,停住脚步,脑海里浮现出阿槿产子的场景,耳边也回想起阿槿撕心裂肺的惨叫。

    无声的叹了口气,崔幼伯抬腿往崔令平的寝室走去。

    刚走到门前,就听到一阵压抑的哭声,哭声很小,但听着很让人揪心。

    崔幼伯抬起右手,翰墨和澄心会意,两人停住脚步,守在寝室门前。

    崔幼伯轻轻走了进来,看到一个消瘦的背影,正抱着崔令平生前用过的被子哀声哭泣。

    “呜呜……阿平,都是阿娘不好,当初阿娘真是中了邪,只想着给你争个长子的名头,却忘了你的身体,害得你、害得你小小年纪就去了……

    呜呜,阿平,阿娘该死,阿娘不配做阿平的母亲……”

    崔幼伯站在阿槿身后,默默的听她向儿子告罪、忏悔。

    他可以听得出来,阿槿的哭声是真的,哭声里的悔意也是真的,并不是特意表演给他看。

    “三年了,阿平,你都走了三年了,为何不回来看阿娘,你是不是也在怪阿娘,阿娘夜夜都想梦到你,可你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呜呜,我知道,我知道,你怪我,是,你也确实该怪我,可、可我也没办法呀,你一出生就被人抱走了,阿娘连你的样子都没看清,你就离开了阿娘,阿娘想你想得心都碎了……”

    阿槿还在哭泣,声音含含糊糊,但崔幼伯却都听清楚了,心里微怔,忽想起当年阿槿出生后,他只顾着去岳家祈求娘子的谅解,并没有留意阿槿母子。

    当时,令平确实被阿娘抱去养了,他听了还觉得阿娘想得深远,他却没站在阿槿的角度想过,更没有想过阿槿失去了儿子,也会伤心也会难过。

    思及此,崔幼伯觉得阿槿后来变得暴躁、无礼,可能与令平被抱走也有关系。

    崔幼伯情不自禁的将手放在阿槿的肩膀上。

    阿槿惊得回过头,见是崔幼伯,她哇的一声哭出来,双手抱住崔幼伯的腰,泣道:“郎君,我好想咱们的令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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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9章 乱起(一)

    崔幼伯心软,也很念旧情。

    阿槿的一番发自肺腑的痛哭,勾起了崔幼伯许多早年的回忆,脑海里也闪现出阿槿温柔可人的模样。

    长长叹了口气,崔幼伯轻轻拍了拍阿槿的背脊,安慰道:“阿平已经去了,早已入了轮回。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你也别总想着。”

    阿槿伏在崔幼伯的胸膛上,再次听到郎君温柔的声音,她心头一松,眼泪却哗哗的留了下来,嘴里呢喃着:“是吗,阿平已经入了轮回?我信郎君的,我信郎君的……”

    慢慢的,阿槿的声音越来越小,她竟在崔幼伯的怀里睡着了。

    看着阿槿满脸泪痕,崔幼伯心情很复杂,伸手帮她擦了擦脸,然后用力将她抱到崔令平的床榻上。

    起身来到门前,唤来两个粗婢,吩咐了几声,两个粗婢领命下去。

    不多会儿,两人抬着个软榻过来,小心的把阿槿放上软榻。

    崔幼伯点头,“小心些,把她送回去后,跟她房里的小丫鬟交代一声,好好照顾她。”

    两个粗婢领命,抬着软榻出了北院。

    崔幼伯抬步来到外间,想了想,又对澄心说道:“你也跟过去看看,若是阿槿情况不好,就着人回禀娘子,请娘子给她找个大夫。”

    澄心躬身应是。

    崔幼伯又道:“对了,北院整理出来的物品都会妥善的放在小库房里,待阿槿醒了,你问问她,令平的遗物她可有特别想要的,如果有,命人去库房取了给她。哦,这事儿就不用回禀娘子了,我待会亲自告诉她。”

    澄心半垂着头,眼中闪过一抹亮光,他就知道,这次一定能成功。

    看样子,阿槿很快就要重新得宠,她外头又有强有力的娘家支持,日后再给郎君生个一儿半女,她在荣寿堂定能占据一定的位置,届时他澄心作为大功臣,也应该能得到不少好处。

    想到美好的未来,澄心的心情大好,回答起来也中气十足。

    一旁的翰墨瞧见了,忍不住撇嘴,心里暗骂:真是个蠢物,竟然把全部希望放在一个失宠的侍妾身上。难道他就没发觉,方才郎君话里话外都提到了娘子?

    很显然,如今在郎君的心目中,最可靠、最信任的人是娘子,而不是那个曾经的贴身大丫鬟。

    发现了这一点,翰墨无比庆幸,当初他真是没选错呀,早早的投靠了娘子。老实说,这几年他也没帮娘子什么大忙,但娘子对下头的人很大方,每次年节,他都能收到一个超级大的红包。

    几年积攒下来,他都存够了娶娘子的钱,照这个趋势再努力两年,没准儿他还能在京城买一栋宅子呢。

    当然,身为崔家的家生奴,翰墨用不着买房子,但谁嫌钱多、产业多呀。

    为了更美好的明天,翰墨下定决心,往后要更加用心的帮娘子做事。

    唔,比如今天的事儿,他就要好好跟娘子说说。

    崔幼伯并不知道他的两个小厮正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其实,他自己也有心烦的事儿。

    想了想,崔幼伯没有回葳蕤院,而是转身去了外书房,边走他边对翰墨吩咐:“去,把郑郎君请来。”

    翰墨忙应了一声,小跑着往外跑去。

    郑勤兄妹跟崔氏夫妇回京后,他们并没有住进荣寿堂,而是住在距离崔家不远的一栋小院里。

    当然,这栋小院也是萧南命人提前准备的,是以郑勤的名义签的房契,面积不大,约莫两进,一大家子住可能窄仄些,但郑家兄妹住却是极宽敞。

    为了避免郑勤推辞,崔幼伯特意告诉他,买房子的钱是借给他的,待他什么时候方便了,连本带利的还了即可。

    郑勤明白,崔幼伯这么说不过是顾忌他的自尊心罢了,说是‘借’,他‘借’崔家夫妇的钱实在太多了,恐怕要给崔幼伯干上小半辈子才能还得清呢。

    这不,兄妹两个搬到新居的第三天,郑勤便主动跑到荣寿堂的书房报道,没有什么明确的职务,就是陪着崔幼伯闲聊。

    像什么读书心得,什么京城习俗,什么天下奇闻……郑勤想到什么聊什么。

    不得不说,郑勤的口才不错,书读得又多,之前又曾在四处游历,很有几分见识。

    时间久了,崔幼伯发现,跟郑表兄聊天是一种享受,亦是一种学习,这让他仿佛回到了与刘晗抵足夜谈的时光。

    唉,只可惜刘世兄早已携妻赴外郡做了知县,想再与他彻夜畅谈,估计没有机会了。

    幸好还有个郑勤。

    崔幼伯缓步来到外书房,郑勤还没到,他随意的盘腿坐在书案后,手里把玩着一个小巧的砚山,思绪却飘向了不知名的远方。

    “肃纯,想什么呢,这般入神?”

    郑勤熟门熟路的走进书房,却看到崔幼伯睁着眼睛睡觉的模样。

    崔幼伯回过神来,放下砚山,伸出右手,笑道:“没什么,表兄来了,快请坐!”

    郑勤也没客气,直接坐在崔幼伯对面的蒲团上,双手搭在盘起的双腿上,做出一副倾听的模样。

    崔幼伯见他表情郑重,忽然不好直接说出心事,转口问道:“家中庶务都整理妥当了?奴役还缺不缺?”

    郑勤挑眉,随即回道:“嗯,都收拾妥了,说起来,为兄还要多谢表弟妹送去的几个能干奴婢,多亏有了她们,阿勉才将新宅收拾妥当。”

    崔幼伯摆摆手,“表兄客气了,咱们都是亲戚,相互帮助也是应当的。”

    郑勤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心里却明镜似得,崔幼伯说是‘相互帮助’,可几年下来,都是崔家帮助他两兄妹,自己除了帮崔幼伯做了些琐事,偶尔陪他聊聊天,其它的,什么都帮不上。

    忽然间,郑勤脑中灵光一闪,他看了看崔幼伯眉头紧锁的样子,又联想了下他近几日在京城各大酒肆听来的消息,稍一沉思,便大概猜到了崔幼伯在为何事烦心。

    整理了下思路,郑勤开口道:“今日去柳氏酒肆,偶然遇到了荣康堂的崔六郎君,他似在宴请几位好友。”

    崔幼伯一怔,脸色微变,急声问道:“表兄可看清六堂兄宴请的是何人?是麻衣士子?还是京中小吏?”

    不会吧,六哥应该不会跟侯家的人扯上关系吧?

    但,紧接着,崔幼伯又想起娘子曾经提到的一件事,说是崔六的同母妹妹崔薇,跟侯郡君的关系极好。崔薇嫁给蜀王后,举办宴集的时候,也曾多次邀请过侯郡君。

    直到几个月前,崔薇不知何事与侯郡君吵翻了,两人才断了往来。再后来,崔薇意外流产,直到现在她还在王府里养病,避不见客。

    郑勤敛住笑容,郑重的说道:“我不认得,但观其言谈举止,应该是训练有素的卫官。”

    也就是说不管是不是侯家,崔惠伯都跟武官们搅到了一起,这可严重违反了老相公的命令。

    崔幼伯双眉微皱,手指轻轻敲着书案,良久,才继续问道:“表兄今日在酒肆可曾听到什么流言?”

    郑勤想了想,道:“也没什么,就是说明日吴王妃生辰,吴王府广邀宾客前往参加宴集。我估摸着,崔家也接到了请帖。”

    崔幼伯又是一怔,吴王举办宴集?在此时?

    这是无心之举,还是故意为之?

    崔幼伯越想越乱,再无心思与郑勤聊天。两人又随便说了些闲话,崔幼伯便亲自起身将郑勤送出荣寿堂。

    回到葳蕤院,崔幼伯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换衣服,而是紧缩双眉的坐在主位上,等着出去处理家务的萧南回来。

    萧南从厨房回来,一进门就看到崔幼伯满脸心事的样子,她跪坐在对面,轻声问道:“郎君,你有烦心事?”

    崔幼伯见娘子回来了,忙拉着她将自己听到、以及郑勤听到的消息一一告诉了她,随后担心的说道:“娘子,我觉得京中要有大事了,不过三五日,定有变动。”

    这些日子,萧南也在想这件事,前世的时候,那场动乱理应在半个月前爆发,可如今都推迟了十几天,依然没有动静。

    萧南忍不住担心,是不是自己的重生改变了某些事?

    可看京中现在的氛围,又不像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一时间,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听了崔幼伯的话,萧南沉吟片刻,道:“唔,我也觉得不对劲。昨日听阿娘说,圣人的身体越来越不好,短短数日就请了两回太医。”

    如果她是吴王,也会抢在圣人咽气前行动,迟了,人家太子已经顺利登基,等着他的将是皇后和太子双重的清算。

    崔幼伯闻言,脸色更加不好,喃喃道:“圣人又病了,那——”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但夫妻两个都心知肚明。

    沉默许久,萧南才沉声道:“郎君,不管出了什么事儿,崔家不能乱。咱们荣寿堂还好些,只需看好了门户,便一切稳妥。

    但荣康堂和荣安堂就不好说了,尤其是荣安堂,二老夫人曾与侯家关系密切……如今形势紧张,咱们三堂的人还是安静些更好。你说呢?”

    PS:额,又卡文了,抱歉,更新晚了,还请亲们继续支持!

第040章 乱起(二)

    崔幼伯思忖片刻,点头道:“嗯,娘子说的有理。我这就去寻老相公。”

    说罢,崔幼伯站起身,抬腿就要走。

    忽而想起一事,他又扭过头,对萧南说:“对了,听说明日吴王妃生辰,他们可曾给咱们下请帖?”

    其实,崔幼伯更想问的是,他们夫妻要不要去赴宴。

    萧南浅浅一笑,道:“嗯,前日就收到了,不过我这两日身子不太舒服,再加上孩子们还小,已命人推掉了。”

    就算没有上辈子的经验,萧南也能感觉出吴王府的这场宴集是鸿门宴,除非她脑子被门板夹过了,才会去赴宴呢。

    而且,萧南已经有了主意,非但自己不会去赴宴,就是大公主和阿晼那边,她也会想办法劝阻。

    上辈子,萧南没有亲眼所见,事后听人提起过,当时吴王并没有在那场宴集上发动,但却制造了一系列的麻烦,参加宴集的客人,有一小半人都受到了波及。要么受伤,要么受惊过度,因都是权贵家的女眷,连带着整个京城的贵族圈都陷入了莫名的惶恐中。

    崔幼伯闻言,神色一变,关切的问道:“娘子哪里不舒服?可有请太医?”

    萧南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大病,可能前些日子太忙乱了,身子有些疲累,多休息休息就好。”

    崔幼伯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见她不似作伪,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娘子,我今晚去寻老相公谈话,若是回来晚了就去书房,你不必等我了,早些安寝。”

    萧南眼中闪过一抹异彩,心说话,咦,阿槿女士的效率很高嘛,这么快就勾搭上了。

    面儿上却不动声色,颇为理解的说道:“好。郎君也不要忙得太晚,注意身体。”

    崔幼伯点点头,快步出了正院。

    第二日,崔幼伯照常去弘文馆上班,荣康堂和荣安堂那边却出现了诡异的安静。

    “娘子,听说是老相公身体微恙,特意把几个郎君都叫到了跟前。除了相公正常去上朝,其它人都在荣康居‘侍疾’呢。”

    玉簪跪坐在萧南身侧,低声将各处钉子报上来的消息回禀给萧南。

    萧南倚着隐囊,半躺在榻上,手里捏着一枚草莓,正小口的吃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打感觉自己似乎怀了孕,她的口味也变得奇怪起来,有时特别想吃酸的,有时又想辣椒想得流口水。

    吃了几个草莓,萧南接过湿帕子擦了擦手,问道:“隔壁的女眷们呢?会不会去吴王府赴宴?”

    玉簪忙把空了碟子端下去,然后又接过那帕子,一边体贴的服侍着,一边回禀道:“大夫人‘病’了不能外出,二老夫人中了暑气需静养……”

    数了半天,唯一能去的竟是四夫人姚氏。

    萧南扑哧一声笑出来,语气颇欢快的说道:“唔,有意思,阖府十几个娘子,竟只有一个最上不得台面的四夫人赴宴。”

    啧啧,还是老相公有手段呀,合浦院一家不受崔家待见,这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事儿。即便姚氏在王府出了什么岔子,人们也只会觉得是姚氏本身有问题,绝对不会牵连崔家。

    甚至,老相公还可以借此,一举将合浦院赶出去呢。要知道,对于长姊的遗命,老相公执行的决心无比强大。

    玉簪也陪着笑了两声,然后想起昨夜的事儿,她又忍不住敛住笑容,道:“娘子,昨夜郎君去了南院,金枝说,阿槿拉着郎君回忆过去,足足谈了小半夜呢。”

    萧南听了这话,也渐渐收住笑容,她若有所思的说道:“是了,我已经猜到阿槿的手段了。”

    对于一个心软且念旧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回忆过去更能打动对方了,尤其共同回忆一段美好而纯真的过去。

    阿槿陪伴了崔幼伯十多年,说的难听些,就是养只小猫小狗,十几年下来,也有些感情,更何况是活生生的人呢。

    而且,真心说,阿槿原本并不笨,当年萧南能反击成功,一来是阿槿过得太顺遂,有些得意忘形,二来则是阿槿的身份卑微,老夫人再看重崔德志的军方背景,也不允许崔幼伯宠妾灭妻,更不会允许他纳婢为妻。

    正巧那时萧南也重生了,整个人都变了,打乱了自以为掌控一切的阿槿的计划。

    阿槿一时没看清形式,这才一错再错,最后一头扎进了死胡同。

    三年前,崔幼伯夫妇回洛阳的时候,独独把阿槿留了下来,这对她是个极大的打击。

    萧南琢磨着,过去几年间,阿槿肯定没少反思,而且也想通了许多事。

    比如,身份问题。阿槿应该明白了‘崔’姓不是那么好得的,而她,也绝不可能被扶正,甚至连个贵妾都挣不上。

    阿槿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趁着杨表妹还没过门,趁着自己年轻,抓紧时间挽回郎君的心,早点生个孩子,以求晚年有所依靠。

    至于如何挽回,阿槿应该也想到了,估计现在也正在做,那就是认清事实,彻底放下身段,像最初刚来到崔幼伯身边服侍时那般,对主人绝对恭敬和谦卑。

    面对萧南这个女主人的时候,更要恭敬,背后(特别是在崔幼伯面前)绝口不提主母的坏话,有时反而还要故意帮主母说好话。

    萧南猜得没错,阿槿的确想通了,也看清了自己目前的处境。

    这不,刚跟崔幼伯唱了一曲涛声依旧,清晨,顾不得身体的酸痛,便爬起来去主院请安。

    崔幼伯见了,忍不住皱眉,“娘子不是早就特许你不必去请安吗?”

    阿槿却一脸恭敬,轻声道:“过去是婢子迷了心窍,仗着郎君的宠爱,做了些错事,也引得娘子不喜。娘子不想见婢子,婢子明白,但规矩不能破,婢子去葳蕤院给娘子行个礼就好。”

    伺候阿槿的小丫鬟雀儿,忙插嘴道:“郎君有所不知,阿槿姐姐回来后,每天都去葳蕤院前行礼,一天都不曾间断呢。”

    崔幼伯微微皱眉,道:“每天?我怎么都没看到?”娘子也没说呀。

    崔幼伯倒没觉得娘子故意隐瞒,而是想着,这是不是又是阿槿在算计什么。

    想到过去阿槿的种种过错,崔幼伯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看向她的目光也多了几分严厉和寒意。

    阿槿见状,忍不住心口一痛,想当初,郎君都是站在她这一边,不管她说什么,郎君都信,反倒是萧南,常常被郎君误会。

    呵~~~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呀,如今,萧南竟成了郎君心目中的大好人,而她则成了黑心肝的鼠狗辈。

    忍着心底的酸楚,阿槿故意做出羞愧、不安的表情,怯怯的说:“婢子担心忽然出现惹娘子生气,每日都悄悄前往,没让任何人发现。今儿若不是郎君瞧见了,婢子也不会说出来。”

    崔幼伯半信半疑,不过,他还要去弘文馆,此刻不是说这些家长里短的时候,待日后他再问娘子也不迟。

    随意的点点头,崔幼伯换了官服,抬步走了出去。

    阿槿望着崔幼伯的背影,暗咬银牙,双手也握得死死的。

    北院发生的这一幕,萧南很快就知道了。

    金枝很尽职,偷听了这个消息后,第一时间便跑到萧南跟前汇报——不积极不行呀,那个‘玉液’必须长期服用才有效,她必须确保不能断顿儿。

    听了金枝的回禀,萧南微微一笑,这才对嘛,阿槿果然跟她猜想的一样,正一点一滴改变她在崔幼伯心目中的形象,企图早日回到过去那个最美好的时刻。

    打发走了金枝,萧南伸了个懒腰,扭头问玉簪:“信都送出去了吗?”

    玉簪回道:“都送出去了,刚才雪娘子还带来了大公主和定襄县主的回信,婢子这就拿给您看。”

    说着,玉簪转身走了出去,没用一盏茶的功夫,她就拿着两个小竹筒走了回来。

    萧南接过竹筒,扭开,抽出里面的字条。

    大公主的回信就仨字儿,“知道了!”

    阿晼的回信就丰富多了,直接告诉萧南,本姑奶奶正怀着身孕,皇后都免了她的每月朝会,吴王府的宴集又算得了什么,当然是不去了。

    看到阿晼的回信,萧南的嘴角抽了抽,这丫头,越来越口无遮拦。

    正吐槽着,玉竹匆匆走了进来,凑到萧南身边,低声说:“娘子,刚接到那边的消息,蜀王妃忽然回来了。”

    萧南愣了下,心中猛地升起一丝不安,她忙追问道:“她回来做什么?”

    玉竹摇头,“现在还不知,一刻钟前,蜀王妃刚进门,此刻正在与二夫人说话。不过,婢子已经命人留心探听了,用不了多久就有新消息传来。”

    正说着,又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片刻后,铁娘子快步走了进来,“娘子,不好了,蜀王妃是来‘劝’二夫人去吴王府赴宴的,她、她此行带了七八个侍卫,这会儿,二夫人被她强行扶着出了院门。”

    萧南错愕,她们、她们居然敢明目张胆的用强?!

    愣神的当儿,又有丫鬟来禀:“娘子,侯郡君来访,她、她已经闯到中庭了……”

    PS:卡文卡得好销魂,今天只能一更了,明天补上。谢谢夜未央_1989、小妖默莫亲的小粉红,谢谢小妖默莫亲的打赏,谢谢亲们的订阅。

第041章 乱起(三)

    闯?

    萧南唇角微翘,冷笑道:“呵~~,侯郡君不愧是将门虎女呀,行事这般肆无忌惮。”

    玉簪也激愤难平,双拳握得死死的,说道:“郡主,婢子这就去叫外头的甲卫?”一个小小的郡君,也敢跑到郡主门前撒野?

    萧南摆了下手,道:“哼,又不是什么大事,这么兴师动众的做什么?”

    萧南有郡主护卫,但等你把甲卫唤进来了,没准儿还会被侯郡君倒打一耙,说什么你我都是熟人,是姐妹,原想着跟你开个玩笑,哪成想你竟当了真。

    再一说三叹的来个告罪:罢罢罢,却是妾身错了,冲撞了郡主娘子,还请郡主娘子恕罪。

    说来说去,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所谓的闯门而入,不过是个玩笑,你萧南却当了真,太无趣、太没有雅量了。

    萧南伸开双臂,微微振了振衣袖,缓步走回主位,一甩袍袖,优雅的跽坐好。

    玉簪和玉竹对视一眼,默默交换着眼神,随后两人齐齐点头,大概猜到了萧南下一步的计划。

    铁娘子却不解,有些茫然的看着。

    玉竹凑过去附在她低语了几句,铁娘子迷蒙的眼神瞬间变得清亮,她连连点头,之后便退了出去。

    玉簪玉竹两个则缓步来到主位旁,分左右躬身站好,表情也分外郑重。

    萧南刚刚坐好,侯郡君就带着几个粗壮的奴婢走了进来,人未至,爽朗的笑声却已经传了进来,“呵呵,乔木,听说你身体不适,我来看你了。”

    话音未落,侯郡君已经来到了堂内。

    不过,当她看到正坐堂上的萧南时,笑声猛地一顿,咦,萧氏这是要做什么?如此郑重?

    侯郡君不是第一次来荣寿堂,也不是第一次拜访萧南,但每次来,萧南都是一副随意闲适的样子,说话也客客气气,从来没有似今天这般隆重。

    虽然眼前的这位,并没有身着礼衣、头簪金钿,但、但浑身散发着一种庄重、肃穆的气质,让人一见,就不敢嬉戏。

    侯郡君的眼光不错,此时的萧南气场全开,郡主的架子短得足足的,就差有人喊一声‘放肆’了。

    呃,其实已经有人在喊了。

    玉竹清咳两声,语调柔和的提醒道:“侯郡君,郡主榻前,不得无礼。”

    侯郡君一怔,俏脸唰的一红,当然她不是因羞射而脸红,而是气恼。该死的,这个萧氏居然在她面前摆郡主的架子。

    玉簪冷冷一笑,轻声道:“怎么,贺兰娘子忘了该如何行礼了吗?”

    这下子更直接了,竟连侯郡君的封号都不尊称,直接唤她的夫家姓氏,显然是要‘严遵礼法’了。

    侯郡君丝毫不怀疑,如果她再不行礼,那两个奴婢极有可能会称呼她‘侯氏’,真要到了那一步,那就太打脸了。

    咬着牙,侯郡君躬身行礼,“妾身侯氏,请郡主安!”

    萧南轻轻嗯了一声,道:“是贺兰娘子呀,免礼。”

    侯郡君听萧南也这般唤她,心里更加郁结。

    话说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国人都讲究个‘面子’,在称呼上也喜欢捡好听的说。

    就拿侯郡君来说,她的郡君称号是未出阁的时候,门父荫而得,而且她父亲的官爵也比公爹的高,所以相较于贺兰娘子,或者贺兰郡君,她更喜欢人家称呼她侯郡君。

    其它的贵妇也心领神会,乐意给侯郡君做这个脸面,所以张口必称‘侯郡君’,时间久了,大家也就选择性的遗忘了她是贺兰家的儿媳妇。

    现在萧南故意点出她的夫家,就是提醒她,要记得规矩礼法,切莫总拿所谓的‘关系’‘面子’说事儿。

    侯郡君正满心不忿的想着,上座的萧南又开口了,声音很轻柔,但内容一点儿都不柔和,“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贺兰娘子此行似乎并没有投拜帖——”

    侯郡君猛地抬起头,双眼瞪得溜圆,她真是没想到,萧南竟是一点儿脸面都不给她。

    来崔家前,她已经拜访了好几家权贵(亲仁坊是高档社区,权贵宗室什么的扎堆呀),每次都用这种法子,主人虽暗自恼怒,却也不敢真的撕破脸皮。

    毕竟最近京中气氛诡异,太子和吴王相争已不是什么秘密。

    朝中很多勋贵和大臣也都在犹豫,一时摸不准到底是太子胜出,还是吴王顺利逆袭。

    而吴王府此时举办鸿门宴,哦,说错了,是生辰宴,大家也都能隐约猜到是吴王府要动手的信号,面对吴王亲信们或威胁、或死磨硬泡的相邀,他们并不敢强词拒绝,只能一副被逼无奈的样子,乖乖就范。

    就是隔壁的崔家,那位二夫人不也乖乖被‘请’去吴王府了吗?

    怎么到了这边,就踢到铁板了呢?

    这个萧氏,也太放肆了,难怪高阳说她是铁杆儿太子党。

    萧南见状,暗自冷笑:脸面?拜托,亲,脸面不是人家给的,而是要自己去争的。

    萧南根本不看侯郡君的脸色,优雅一笑,“当然,我并不是责怪贺兰娘子失礼,而是觉得,倘或我不在家,岂不是让你白跑一趟?”

    伸手端起小几上的茶盏,萧南轻呷一口,继续说着:“对了,娘子此来,所为何事呀?”

    侯郡君深深吸了口气,压住胸中翻滚的怒火,强笑道:“妾听人说娘子身体不适,很是担忧,特来探望。”

    说到这里,侯郡君的目光故意上下打量了萧南一遍,带着几分质问的语气,道:“不过,妾身看着娘子的气色很好,并不似有恙,向来定是有人故意散布谣言,诅咒娘子。”

    萧南放下茶盏,拿帕子按了按唇角,道:“我确实有些不适,倒不是生了病,而是有了身孕。只是月份尚浅,不好张扬。若不是贺兰娘子追问,我也不会轻易说出来。不过,此事事关子嗣,还请贺兰娘子替我保密。”

    萧南顿了顿,故意看了看侯郡君的脸色,又说道:“我相信娘子,才坦言告知。我也希望娘子不要辜负我的信任,将此事传出去。”

    侯郡君满脸的不置信,怀孕?开什么玩笑,这边邀请你参加生辰宴,你立刻就怀孕了,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萧南却不等侯郡君开口,以衣袖掩面打了个哈欠,一副疲累至极的样子,“好了,我乏了,要松散松散,娘子请自便。”

    说着,萧南身子一歪,由跽坐改为斜躺,当着‘客人’的面就这么直接‘松散’了,将萧驸马的名士范儿学了个百分百。

    侯郡君气得浑身发抖,她对着身边的几个粗婢使了个眼色,自己则抬腿就要往堂上冲,嘴里还说着:“郡主,怀了孕更该出去走动走动。外头天气正好,吴王府又有宴集游乐,还有京中有名的百戏凑趣儿,不如咱们去瞧瞧热闹?!”

    几个侍婢得到主子的提示,也纷纷围上来,其中两人朝玉簪和玉竹扑去,其它的则半月状的冲向萧南。

    “放肆!”

    玉簪和玉竹大怒,伸手从主位后的屏风后侧取出武器,一人手持一根乌金马鞭,挡在萧南身前。

    侯郡君自持有会武艺的奴婢,并不把玉簪两人放在眼中,她冷声叱道:“放肆的是你们,我好心请郡主出去游玩,你们这两个刁奴竟敢欺主。郡主宽厚仁爱,我却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今日,就由我代替郡主好好惩戒你们两个。来人,还不把这两个贱婢拿下。”

    侯郡君之所以敢在堂上直接动手,原因就是萧南的护卫不在身前,她只要抢在护卫们赶来前将萧南拿住,事情就成功了一大半。

    到时候,就算郡主的甲卫们都到了,她又萧南在手,他们投鼠忌器,绝对不敢乱动,自己依然能带着萧南安全离开。

    萧南也不装睡了,直接坐起来,大声叱道:“侯氏,你大胆,竟敢在本郡主面前撒野,以下犯上,难道你要造反不成?!”

    已经撕破脸了,侯郡君也不再装下去,阴测测的一笑,道:“郡主说笑了,妾身一介女子,哪来的胆子造反。只不过想邀郡主一同出去游乐,妾身可是一片好心呐,郡主切莫冤枉了妾身。还有,郡主已然有妊,为了腹中胎儿,妾身劝郡主还是不要乱动,这些奴婢笨手笨脚,误伤了郡主可就不好了。”

    侯郡君带着几个奴婢已经逼到了近前,将萧南主仆三个团团围住。

    萧南听侯郡君越说越得意,心知她是觉得自己已经是她的掌中物,有些得意忘形。

    “呵呵,这么说来,本郡主还要感谢贺兰娘子你的‘照顾’咯?”

    萧南右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微微捻动,因掩在袖中,旁人并没有发觉。

    侯郡君扯了扯嘴角,道:“不客气,咱们原就是熟人,照顾郡主也是应当——啊~~”

    话还没说完,侯郡君抱着胳膊惨叫起来。

    紧接着,只见几道亮光闪过,嗖嗖嗖几声,几个粗婢也纷纷抱着胳膊或者大腿惨叫。

    玉簪和玉竹也挥动鞭子,将自己跟前的粗婢抽翻。

    “你、你~~”

    侯郡君看着受伤的手臂,白皙的手臂上赫然插着一枚黄灿灿的铜钱,铜钱边缘锋利,有三分之一都插进了肉里。

    萧南手里把玩着几枚同样的铜钱,笑得云淡风轻,“呀,不好意思,手滑了……”

    PS:一更,补昨天滴。

第042章 乱起(四)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几十个身着甲胄、手持利刃的精壮侍卫冲了进来。

    紧接着,铁娘子也带着一群手持捣衣槌的粗壮仆妇跑了进来,见侍卫们已经到位,铁娘子松了口气,领着那些仆妇来到廊庑下候着,就等萧南的命令。

    “郡主!”

    侍卫队长冲在最前面,见萧南悠闲的半卧在榻上,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手一挥,几十个侍卫唰的分散开来,将侯郡君和她的几个手下团团围住。

    侯郡君脸色煞白,不知是手臂上的伤口疼得,还是被眼前这群杀气腾腾的侍卫吓得,双唇噏动了几下,努力挤出一抹笑,对萧南说:“乔、乔木,你、你这是做什么呢?”

    萧南挑眉,故作不解的问道:“贺兰娘子,你方才又是做什么?”

    侯郡君忍着伤口的剧痛,扭头不看那汩汩的鲜血,故作轻松的说道:“乔、乔木,那什么,方才、方才我是跟你开玩笑呢。”

    许是终于想到了合理的借口,侯郡君的话越说越顺,那神情也似被自己的说辞说服了,“之前阿晼还说你整日闷在家里,没什么乐趣,我、我便想着给你开个不伤大雅的玩笑。只是没想到,你居然当真了,还、还误伤了我——”

    说到这里,侯郡君的双瞳猛地收缩了下,受伤的手臂也分外觉得疼,心里暗骂:该死的萧氏,什么时候练了这么一招,又准又恨。

    侯郡君丝毫都不怀疑,如果萧南想要她的命,那么那枚铜钱绝不会插在她的手臂上,而是颈脉上。

    不过,也正是想到了这一点,侯郡君大胆推测,或许,萧南只是想警告她一番,而不是真想要她的命。

    更有甚者,萧南忌惮她背后的势力,不到关键时刻,并不敢跟那位闹翻,所以才会手下留情。

    猜到了这些,侯郡君慌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嘴里的谎话也越说越流利,最后,她还故作委屈的嘟了嘟嘴,抱怨道:“乔木,你还是像过去一样不经逗,脾气更是火爆,也不等人家说出实情,你就动手,真是、真是太不够朋友了。”

    玉簪和玉竹看得侯郡君能瞬间变脸,且说出这样一堆颠倒黑白的谎话,很是惊愕,两人相隔不是很远,相互对视了一眼。

    而那几十个侍卫也有些傻眼,面面相觑的站在那里,手里举起来的利刃也稍稍放下一点。

    尤其是侍卫队长,心中有一万头草泥马在狂奔:纳尼?火急火燎的把他们叫进来,居然是玩笑?

    靠之,你以为你是周幽王呀,还敢玩儿什么烽火戏诸侯?!

    萧南但笑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侯郡君,纤细的手指间还夹着一枚铜钱。

    厅堂内一片安静,众人也似被点了穴一般,静立不动。

    唯有萧南,她那几根灵巧的手指上下翻飞,而那铜钱也被舞弄出点点闪光,吸引着全场人的注意力。

    侯郡君也不例外,她死死的盯着那枚在指间飞舞的铜钱,唯恐一个不小心,萧南再来个‘手滑’,那枚铜钱会飞到自己的颈脉上。

    就在屋子的空气安静得近乎凝滞的时候,萧南哧哧笑出声,缓缓点了点头,道:“侯郡君说的没错,这确实是个玩笑。”

    说罢,萧南手指翻动,那枚铜钱忽然消失,她抬起右臂轻轻一挥,对侍卫队长说:“虚惊一场,辛苦诸位了,你们下去休息吧。”

    萧南自从升了郡主,朝廷按照规制配给了她持剑甲卫,但基于低调原则,她很少动用。

    她的这些甲卫,估计是京城最清闲的甲卫了,只需每日派出十几个人在庭院外巡逻,确保宅内安全即可。其他人,更多时间都在崔家后街不远的教武场习武。

    也正以为侍卫们过的悠闲,活不多,也不用帮着郡主抽小妾、欺负平民,工资却照拿,这些甲卫们对萧南还是蛮尊敬和感激的。

    今儿虽然貌似被郡主涮了一把,堂内众侍卫的心情有些郁闷,但还谈不上生气,听了萧南的话,纷纷收起兵刃,行了一礼,然后在队长的带领下悄声退了出去。

    萧南坐直身子,抖了抖袍袖,笑着对侯郡君说,“真是抱歉了,一时手滑误伤了郡君,还请郡君见谅。来人,送郡君去客舍医治。”

    侯郡君见那些侍卫退出去了,悬起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她清丽的五官有些扭曲,强作镇静的说道:“我、我还有事,就不叨扰郡主了,告辞!”

    说着,侯郡君扭身便走。那几个粗婢也按着伤口,或者两人互相搀扶(伤了大腿的人伤不起呀),跟在侯郡君身后,快步离开了厅堂。

    门外廊庑下的十几个手持捣衣槌的奴婢,在铁娘子的带领下,齐齐跟了上去,名曰送客、实则押送。

    玉簪手里还拎着马鞭,不解的问道:“娘子,她分明就是想强行逼您去赴宴,您为何要放了她?”

    萧南的双眼还直直看着那群人的背影,直到她们彻底消失在庭院后,她才幽幽的说道:“情况有些不对劲。”

    按理说,如果吴王真心造反,在正式发动前,他都应该小心谨慎,绝不会泄露丝毫风声。

    可方才这一出又是怎么回事?

    侯郡君摆明就是来绑人兼闹事的。

    而且萧南也敢肯定,自己不是唯一一个被骚扰的人,京城里,被吴王心腹‘拜访’过的权贵肯定不少。

    萧南有甲卫,那些权贵家中也有侍卫或者部曲,不可能任由吴王的人乱来。

    饶是他们采取侯郡君这种方式,以女眷拜访的名义混进门,然后趁人不备将人拿住,最后再用主人做要挟顺利离开。

    但,离开之后呢?

    吴王就不怕人家家人去京兆府甚至是太极宫告状?

    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又是要做什么?

    等等……

    萧南双眼微眯,手指在案几上轻轻划过,脑中灵光一闪,“或许,他要的就是把京城搅乱。”

    玉簪闻言,也垂首沉思,好一会儿,才迟疑的说道:“郡主的意思是说,他们故意弄出这么的阵势,为的就是让京城乱起来?”

    萧南睁开眼睛,看向门外,道:“去,派几个人分头出去看看,除了咱们亲仁坊,还要去崇仁坊、安邑坊、开化坊还有胜业坊,看看这几个地方的情况如何?

    京兆、金吾卫、翊卫、领军卫等处的情况如何?坊内各处的武侯情况如何?全都详细探听一番,然后火速回来报我。”

    萧南的关注点很直接,宫城、皇城及京城几个城门的宿卫,京城及坊内诸巷的安全。

    玉簪忙应了一声,疾步走出去安排人手。

    萧南想了想,又唤来玉竹:“告诉府里的下人,没什么特别紧急的事儿就不要出府,家中若是有急事的,必须详细汇报给你,你问清楚了再把人放出去。另外,吩咐门房,加派人手,看好门户,我可不想再有第二个来跟我开玩笑的贵妇。”

    “是,婢子明白。”玉竹躬身应是,然后也快步走了出去。

    萧南扬声唤道:“铁娘子!”

    廊庑下静候的铁娘子立刻站了出来,将手里的捣衣槌交给身边的妇人,自己则躬身走了进来。

    “你去各房各司统计一下,看看这几天都有谁休息、谁请假。请假的都是为何而请假?是生病还是家中有事?家中有事的又是何事?还有,再让各房各司的主事娘子们多留心,仔细看好了自己手底下的人,有行迹可疑的,或者有言行不轨的,全都捆起来送到刑房。”

    萧南必须确保家中没有被人掺砂子,她可不想外头没什么大事,自家倒混进几个别有用心的歹人,来个趁火打劫什么的。

    铁娘子躬身应道,“是,奴遵命。”

    萧南想了想,又道:“还有,你出去跟大管家说一声,让他多留意外院的情况,郎君不在家,咱们必须看好门户。”

    “是。”

    铁娘子等了一会儿,见萧南没有补充的,这才行礼退下。

    铁娘子走的时候,顺便把那十几个粗婢也都带了出去。

    厅堂里只剩下萧南一个人,她抬头看了看梁上垂下来的帐幔,心道:希望这次动乱尽快过去,家里和几位挚亲那边也能平安无事。

    苏妈妈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她来到近旁,看到萧南一脸凝重的样子,担心的问道:“郡主,没事吧?”

    萧南抬眼见是自己乳母,笑了笑,道:“无事,奶娘不用担心。”

    苏妈妈将温热的牛乳递给萧南,絮叨着:“怎么能不担心,你现在又不是一个人,偏外头还这么乱……”

    正说着,崔幼伯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身上穿着官服,手里还拎着马鞭,神色也有些焦急。

    萧南见状,心里一惊,直起身子问道:“郎君,发生什么事了?”

    竟然上班时间翘班?脸色还这么难看?

    崔幼伯一屁股坐在萧南身边,将马鞭丢到一旁,先沉声屏退了苏妈妈,见四下无人,才道:“娘子,外头乱起来了,京兆的差役、金吾卫还有武侯,满大街的乱窜。”

    萧南微惊,放下手里的杯盏,问:“郎君可知为何而乱?”

    崔幼伯放平身体,仰躺在榻上,道:“听人说有好几家勋贵、宗室命人去京兆报案,说有歹人直闯府邸,还截走了家中女眷,如今女眷下落不明,纷纷要求京兆火速缉凶。”

    萧南见崔幼伯趟得不舒服,扯过一个隐囊塞给他,接着问道:“歹人?什么歹人能闯进贵人的府邸?别人家我不知道,就像咱们这样的人家,门口都有十几个小厮或者护卫,只要不是几十成百的毛贼,根本就闯不进来。”

    但如果真有这么多人聚集闹事,早就被坊内巡逻的武侯发现了,哪会任由他们作乱。

    崔幼伯将隐囊枕在脑后,摇头道:“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原本我在藏书阁校书,忽然有位同僚的小厮跑来报信,说是家中女眷遭劫,家里已然乱作一团,请同僚回家处置。

    其它的同僚闻言,担心家里出事,纷纷寻主事请了假。咱们家虽然有甲卫,可家里皆是妇孺,我哪里放心得下,也跟着请假回来。沿途便看到一队队奔来跑去的差事和卫军。”

    说到最后,崔幼伯叹了一声,“唉,看样子,最快今晚,最迟三五天,京中必有一场大乱呀。”

    萧南听了这话,已经有七八分把握,她组织了下措辞,轻笑道:“郎君有所不知,半个时辰前,已经有人来咱们家‘劫人’了。”

    “什么?!”崔幼伯腾地一声坐起来,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萧南,急切的问道:“怎么回事?什么人这么大胆?娘子可有受伤?”

    说着,崔幼伯伸手就要摸萧南的胳膊,准备亲自检查。

    萧南推开崔幼伯的手,勾了勾唇角,将侯郡君以邀请为名,企图强行押她去吴王府赴宴的事儿说了说。

    不过,她并没有突出自己如何解围,而是将重点引向了吴王为何这般做。

    “郎君,我总觉得吴王此举,定有深意,绝不是只为了劫几个贵妇去家中‘做客’。”

    萧南又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原本我只是推测,但刚才听了郎君的话,我觉得极有可能是吴王想把京城搅乱,然后趁乱出击。”一举干掉太子,以及他的心腹们。

    不过,谨慎起见,萧南后面的那句话并没有说出来。

    提到了太子,萧南又想起一事,“对了,郎君,这两日可曾见过太子?”

    崔幼伯听了萧南的话,先是一惊,接着是紧张、恼怒,然后是释然,最后则是沉思。

    闷头想了好久,崔幼伯缓缓点头:“嗯,娘子的猜测有理,表面上,圣人抱恙,太子侍疾,十二卫四府的将军们也各司其职,京城和皇城都一片安宁。

    但,圣人最倚重的左右卫、领军卫,其主要兵卫并不在京城。而太子三卫中的亲卫也不在东宫,具体部署在哪里,估计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崔幼伯边想边说,“我想,吴王此举,极有可能是想借京城之乱,探听那几卫的所在。这几日,我并没有见过太子,听人说他在太极宫,但也有人私下议论,说太子在东宫。”

    当然还有更不靠谱的小道消息,说太子在城外,率领圣人的四支卫军,准备随时回京平乱。

    这些,萧南也想到了,她点点头,道:“估计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他们应该还有大动作。”

    崔幼伯没说话,只默默点了点头,想了好一会儿,他才起身,“我去荣康居一趟。”

    萧南见崔幼伯神色有些焦躁,便柔声劝道:“郎君,事情虽大,但与咱们并没有直接关系,你也无需担忧。”

    崔幼伯站在门前,听了这话,点了点头,闷声道:“我知道,娘子也多费心,看护好两个孩子。我中午和晚上可能不回来了,娘子就不要等我了。”

    萧南:“好,郎君只管放心,家中琐事我都会料理清楚,不会让你分心,你只管与老相公相公商谈大事。”

    顿了顿,萧南忽想起一事,又问道:“对了,要不要把郑家兄妹接入府中?毕竟他们小门小户的也没什么得用的人。”

    万一街上砍起来,高门大户的他们不敢招惹,那些平民和小户极有可能遭殃。

    崔幼伯:“嗯,娘子所虑甚是,郑家兄妹就有劳娘子安顿了。”

    夫妻两个说完了,崔幼伯连衣服都没心思换,就匆匆去了荣康堂。

    送走崔幼伯,萧南唤来裘妈妈,命她带几个人,去郑家把郑勤郑勉接到崔家。

    “娘子,若是郑郎君问起为何接他们来崔家,老奴该如何回答?”

    人家刚住进新宅院,这会儿又把人叫回来,好歹也要给个理由吧。

    萧南笑了笑,摇头道:“郑郎君不会问的,其中原委他都明白。”

    以郑勤的聪明,他估计也猜到了什么,裘妈妈只需说是郎君吩咐,他就会直接搬家,绝不会问为什么。

    裘妈妈无法,只得应声退下。

    一个时辰后,郑勤和郑勉便被接回了荣寿堂。郑勤还是住在中庭客舍,郑勉则与灵犀同住。

    中午,萧南与两个儿女,以及郑勉,一同用了昼食。

    不得不说,郑勉也是个聪明的女孩儿,回来后,并没有谈及任何有关时政的话题,而是像在洛阳一样,领着灵犀说些刺绣、织锦的事儿。

    再次见到郑勉,灵犀很高兴,拉着她叽叽咕咕说个没完,午后休息的时候,她也亲昵的拉着郑勉一起睡。

    萧南则带着长生一起睡午觉。

    自从撵了方氏后,萧南便有意识的隔离乳母和孩子们,灵犀那儿,直接没有补乳母,长生的乳母还留着,但只负责管教小丫鬟,其它的并不让她沾手。

    晚上,只要崔幼伯不在,萧南都会亲自陪着两个孩子一起睡。即使崔幼伯在正寝室过夜,萧南也会先去哄着两个孩子睡着了,然后再回来休息。

    这么做虽然累了些,但效果很好,两个孩子比过去更亲近、更依赖她这个亲娘。

    而长生的乳母吸取了方氏的教训,不敢插手长生身边的事儿,更不敢背着萧南在长身跟前乱说话。

    躺在壶门大炕上,萧南一手竖起撑腮,一手轻轻拍着长生的小身子,小家伙只着一件大红肚兜,肚兜上绣着可爱的卡通老虎,随着小肚皮一鼓一鼓。

    小家伙睡得很熟,白净的小脸上满是恬静,嫣红的小嘴儿时不时的吧唧一下,细细听来,还隐约能听到细微的呼噜声。

    看着儿子可爱的睡像,萧南只觉得心头被一种叫幸福的感觉填塞得满满的。

    手指轻轻抚上婴孩儿的小脸,指腹下是柔滑细嫩的触觉,比上好的丝绸都要柔滑,比最好的豆腐都要细嫩……这是她的儿子,与她血脉相连的亲生骨肉。

    为了这个小东西,她愿意放弃一切,也愿意用尽全力去保护他平乐安康的长大。

    今天,哦不,确切的说,应该是三天后,她一定要安全度过,决不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她的孩子,她的家人。

    想着想着,睡意袭来,萧南也渐渐进入了梦乡。

    下午,睡醒了午觉,郑勉陪着灵犀和长生在正堂玩儿,一大两小身边堆满了各色布偶、各种木质玩具,当然还少不了灵犀的小母马,以及长生的小马车。

    “阿姊,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哦!”

    长生手里牵着迷你缰绳,身后拖着个两尺长、一尺宽的迷你小马车。别看马车个头小,每个零部件都齐全,完全是按照正常马车的规制,缩放了一定的比例特制的。

    灵犀正在跟郑勉忙着给布娃娃穿新制的衣服,哪里有功夫‘坐’弟弟拉的马车,可她又不能不搭理弟弟,随手从一堆的布偶里抽出一个小熊公仔,“阿弟,我的小熊要去朱雀大街,阿姊不认路,不如你帮阿姊带它去?”

    长生最喜欢‘帮助’人了,很欢乐的接过小熊,蹲下身子,打开小马车的车门,将公仔塞了进去,小家伙很细心,没忘了最后关车门。

    “小熊坐好哦,咱们要去朱雀大街咯!”

    说着,长生拉着缰绳,迈着小短腿儿,咕噜咕噜的围着厅堂转。

    长生的乳母则跟着一旁,需要的时候,还客串一把,比如这次,她要扮演朱雀大街的武侯,负责‘报站’。

    听到乳母的提示,长生终于停了下来,有模有样的说道:“好啦,咱们到了,小熊下车!”

    小熊当然不能自己下车,长生只得撅起PP,亲自打开车门,把小熊从车厢里揪出来。

    玉簪站在门口,见小主人堵在门前,她也不敢催,只悄悄等着。

    乳母见状,忙又COSPLAY乘客,要求坐马车去洛阳。

    长生很尽职,见有人搭乘,一手抱着小熊,一手拖着缰绳,咕噜咕噜拉着小马车去‘洛阳’。

    小祖宗终于挪开了,玉簪松了口气,几步来到榻前,小声的回禀:“郡主,出事了。”

    萧南坐直身子,正色道:“怎么了?”

    玉簪低声回禀:“有歹人闯进了吴王府,嚷着要诛杀李三郎,持刀冲进了王妃的生辰宴……”

    PS:有点儿晚的二更,谢谢宮千絕、龙-语冰、叶子79、迷茫风清亲的小粉红,谢谢叶子79亲的打赏,谢谢亲们的订阅,谢谢!

第043章 谁?!

    果然,来了!

    萧南悄悄松了口气,吴王府发生的一切跟前世一模一样,看来,整个行动的时间虽推迟了半个多月,但具体的步骤并没有发生改变。

    这个消息给了萧南信心,估计此次动乱的结局应该也与前世相同。

    玉簪还在小声回禀:“……据说闯入王府的歹人是些市井闲人以及游侠儿,他们没找到吴王,慌乱下,却误伤了许多女眷,吴王妃也受了惊吓……”

    萧南把玩着一枚铜钱,插了一句,“那些女眷呢?可曾被送回家?”应该没有吧,上辈子吴王妃为了表示愧疚,将全部宾客都留在了王府,名义上是养伤,实则软禁。

    玉簪摇摇头,道:“似是没有。咱们派去的人只能在中庭外打探,再详尽的消息就探听不到了。不过,他们都说,王府的几个大门都派了人去盯着,只见人进去,却没看到人出来。婢子想,那些女眷们应该还在吴王府。”

    萧南更加笃定,她将铜钱收入荷包里,吩咐道:“告诉他们,继续在那里盯着,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时间来报我。”

    玉簪忙答应一声,见萧南没有其它的吩咐,便退下去传达指示了。

    长生拉着他的小马车,骨碌骨碌的走了过来,手里还抱着那个熊公仔,咧着小嘴,道:“阿娘,您要去哪儿,我载您去吧?”

    萧南笑着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随便想了个地名,“唔,我想去骊山,咱们一起泡温泉好不好?”

    长生也不知道真正的骊山在哪,不过他是孝顺儿子,既然阿娘想去,那他就要载阿娘去。

    想到这里,小家伙将小熊丢到一边,拉起萧南的手,“走走,阿娘,我带你去骊山!”

    萧南顺着劲儿,从榻上站起来,弓着身子,被儿子拉着满屋子转。

    她们母子可不是无意识的乱转,而是站在一张两米见方的彩绘版京城舆图上。

    这张舆图,可不是朝廷保密的军用地图,而是一张简易版的图画,是崔幼伯特意亲手画的,上面标注了京城诸坊、曲江和京郊的几处山脉。

    舆图上,除了汉字标注,在萧南的提醒下,崔幼伯还特意用不同的颜料画了具体的形状,便于孩子们识别。

    没错,萧南建议崔幼伯画这张舆图,主要是为了给儿女当教学模具用——一来,让孩子们多认几个字;二来,让他们对自己所居住的城市有个大概的了解;三来嘛,则是给孩子们做游戏时提供一个小道具。

    就目前的效果来看,萧南发现,她最初的三个目的,只有最后一个彻底实现了。

    小长生很喜欢拖着小马车在舆图上玩儿游戏,经常问家里的每个人要去哪儿,被告知答案后,他则光着小脚丫,站在那张彩绘的舆图上寻找目的地。

    当然,在游戏的过程中,小家伙将舆图上的字认了个七七八八。

    长生一手牵着阿娘,一手拖着小马车,一圈一圈的在舆图上转,好容易,小家伙终于找到了那个绿色的小山脉,上面还标着‘骊山’二字。

    小家伙停了下来,肥嘟嘟的小脚丫踩在小山上,笑呵呵的说:“阿娘,骊山到了哦!”

    萧南的眼神多好呀,她早就发现骊山在哪儿了,只是不做声,见儿子准确的找到了,蹲下身子,很高兴的亲了亲儿子的小胖脸,赞道:“哎呀,我的长生真厉害,这么快就找到骊山了呢。唔,我、我想去乐游原,长生再带我去乐游原好不好,咱们去那儿打马球!”

    长生用力的点点头,“好呀好呀!”

    说着,他又拉起小马车,有模有样在舆图上寻找‘乐游原’。

    郑勉和灵犀在一边继续给木偶试衣服。

    “姑姑,要不要再加一条披帛,嗯,比如杏红色的这条?”

    灵犀跟前放着一堆自己亲手做的小衣服、小荷包、披帛以及小鞋子,她刚给木偶换了一身夏天穿的襦裙,看了看,觉得还少些什么,就又从一堆杂七杂八的小物件儿里挑出一根小巧的披帛,随手搭在木偶的微抬的双臂上。

    郑勉仔细看了看,点点头,“嗯,这样搭配很好哦,就是鞋子似乎不是很搭。”

    表面上,郑勉一直都专注的陪灵犀玩儿,事实上,刚才玉簪低声对萧南回禀事情的时候,她一直都竖着耳朵仔细听着。

    只可惜她离主位有点儿远,玉簪萧南的声音又太小,她只隐约听到‘歹人’‘吴王’以及‘误伤’等几个词。

    饶是郑勉聪颖,她也只是个在内院的小娘子,对外头的时政了解并不多。

    但,她还是悄悄记了下来,她与郑勤被接回崔家前,郑勤曾跟她含糊的说了几句,无非是京中可能有事发生,让她好好呆在郡主跟前,切莫乱跑之类的话。

    虽然郑勤说得很轻松,但郑勉的心里却有些忐忑。

    方才,又见玉簪神色紧张的进来回事儿,萧南的表情也很凝重……

    郑勉心中的不安愈加强烈,决定等傍晚的时候,去客舍寻兄长好好说说话,顺便将刚才听到的几个词告诉他。

    大兄那么聪明,定能猜到郡主娘子说的是什么,应该也能推断出外头发生了什么祸事。

    郑勉玩得心不在焉,灵犀却很认真的给木偶挑选合适的鞋子。

    “姑姑,这一双怎么样?这是我按照高头履的样式做的哦,很配这条七间破裙呢。”

    郑勉扫了一眼,点点头,“不错不错,灵犀,咱们再试下一套吧。”

    灵犀没意见,又从身边木盒里挑出一个个头略大的娃娃,这个娃娃比刚才的那个富态多了,发型也不同,是很华丽的高髻,用黑线做成的假发上还簪着小巧的步摇,只身上没有穿衣服。

    灵犀看了看这个娃娃的发髻和脸盘儿,扭身从一堆衣服里翻找,按照正常的着装顺序,分别找出诃子裙,长裙,襦,腰带……最后是各种小配件儿。

    郑勉时不时的发表下一件,两人一个无心、一个尽兴,给一匣子的木偶都穿上了最合适的衣服。

    时间已近黄昏,萧南抱着玩儿累了的长生在榻上给他讲故事。

    萧南的声音很柔和,只听得小家伙昏昏欲睡。

    这时,玉簪又匆匆走了进来。

    萧南低头见儿子已经睡着了,便冲着乳母扬了扬下巴。

    乳母会意,忙上前小心的接过长生,抱他去里间睡觉。

    萧南倚在隐囊上,一手撑着凭几,低声道:“说罢,可是外头又有新动静了?”

    玉簪跪坐在萧南身侧,小声回道:“刚接到消息,吴王见有歹人在王府行凶,异常愤怒,一面派人寻京兆和金吾卫,一面召集亲王宿卫去缉凶。”

    萧南的唇角微微勾起,轻声道:“想必吴王府的卫军们此刻正大张旗鼓的在各个坊里寻找歹人吧?”

    当然,也可以称之为‘打草惊蛇’,故意做出一副要起事,将太子暗藏的亲卫‘惊’出来。

    顺便再捉几个十二卫的小头目,冠以‘歹人’的罪名,直接控制起来。

    玉簪点头,继续说着:“没错,不止亲王宿卫,京兆的差役和金吾卫也忙个不停,一些市井闲人、游侠儿甚至是乞儿也都跟着闹起来。婢子听说,有些坊,已经提前关闭的坊门,坊内的武侯正在挨家挨户的搜寻呢。”

    听到这里,萧南想起一事,抬头看了看外头的天色,问:“外头没提前宵禁吧?”

    还不等玉簪回答,外面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鼓声。

    萧南和玉簪相互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说道:“宵禁了?!”

    果然提前宵禁了,萧南眼中闪过一抹亮光,她知道,接下来吴王还有一连串的动作,今天只是个开始。明天、后天,依然会提前宵禁,大后天更是直接关闭城门。

    郑勉和灵犀听到鼓声,也都诧异的抬起头。郑勉往外看了看,咦,时间不对呀,怎么就宵禁了呢。

    灵犀则是扭头看向萧南,“阿娘,外头这是怎么了?”

    萧南笑着说道:“无事,灵犀无需担心。”

    见母亲一派从容,灵犀也送了口气,拉着郑勉的衣袖,“姑姑,咱们接着玩儿。”

    郑勉却有些不安,但她还是温柔的点头,“好!”

    好容易挨到了暮食,郑勉跟萧南说想去陪大兄,萧南没意见,还命人派了小丫鬟陪郑勉去中庭。

    客舍里,郑勤刚用完暮食,正抱着一卷书册,心不在焉的看着。

    “大兄!”

    郑勉直接走了进来,客气的屏退了身边的侍从,直接跪坐在兄长的对面。

    郑勤见妹妹这般紧张,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忙问道:“阿勉,怎么了?”

    郑勉深吸一口气,将自己从正堂听来的话全都告诉了他,然后低声问:“大兄,是不是有人要谋反?”比如吴王?

    郑勤吃了一惊,伸手捂住妹妹的嘴,用嘴型无声的说道:“禁声!”

    就在此时,窗外忽然传来咔嚓的响动,声音很轻微,似是有人踩到了什么东西。

    郑勤的神色更加紧张,起身来到南窗下,隔着缝隙往外看着。

    “大兄,是谁?”郑勉悄声走到哥哥身边,小小声的问道。

    郑勤眉头紧锁,他似乎看到一个黑影从窗前闪过,直往内院飘去,他也想知道那个黑影是谁?

    是刺客?还是崔家的护卫?

    PS:唉,大姨妈又来了,折腾了一天,只能一更了,明天补上。

第044章 游侠儿(一)

    郑勉害怕的抓着郑勤的胳膊,小声问道:“大兄,我、我恍惚看到一个黑影,不、不会是进了歹、歹人吧?”吴王府不就进了‘歹人’,还误伤了许多贵客吗。

    郑勤轻轻推开妹妹的手,“我出去看看,你待在屋里不要走动,放心,崔家有持剑甲卫,那些歹人不会乱闯。”至少,真正的歹人不会乱闯。

    郑勉满心恐惧,但还是乖乖的点头。

    郑勤拍拍妹妹的肩膀,然后悄声来到门外,顺着廊庑绕到回廊,隔着回廊的直棂窗朝内院方向张望着。

    回廊隔壁就是内院的花园,园内树木葱葱,假山、湖石林立,清澈的湖水上微波粼粼,岸边草丛里还有虫、蛙鸣叫,好一派安静夏夜的场景。

    单听着安静的氛围,似乎并没有异常。

    那,刚才那人不是刺客,而是崔家的护卫?

    郑勤满心疑惑,缓步走回客舍。

    郑勉疾步迎了上来,压低声音问道:“大兄,可追到那歹人了?”

    郑勤摇头,“许是眼花了,我追到回廊,也没有看到那人,可能是后院山林的扁毛畜生飞了出来,咱们看错了吧。”

    荣寿堂最里侧有一大片山林,足足有七八亩,山林里树木众多,枝叶繁茂。

    萧南见了很喜欢,才会将主院命名为葳蕤院,一来应景,二来也是希望家族繁茂。

    那山林里原本养了一些兔、狐狸、猞猁、孔雀、白鹤等动物,后来萧南当家后,又命人将养在田庄的几只拂林犬和白鹞带了来,全都放养在山林里,选派了几个稳妥的人看护。

    郑勤所说的扁毛畜生就是指那山林里的白鹤或者白鹞,它们偶尔也会跑出山林,在内院各处溜达。

    尤其是萧南豢养的那只雪娘子,经常在荣寿堂上空掠过,崔家众人见了,也都习以为常。

    偶尔身边跑出个雪白可爱的拂林犬,那也是很正常的事儿。

    郑勉也曾遇到过几次,还曾经亲眼见萧南用雪娘子送信,但,刚才那个黑影并不是雪娘子或者白鹤,分明就是个人。

    张了张嘴,郑勉刚要把心里的疑惑说出来,抬眼却看到郑勤郑重的摇头。

    郑勉皱起了眉头。

    郑勤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阿勉,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不管身边发生了什么,你只管待在郡主身边,快则三五日,慢则十天半月,咱们就能回家了。”

    郑勉定定的看着哥哥的双眸,然后用力点头,“嗯,我听大兄的,大兄,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了。”

    郑勤拉着妹妹的手,将她送到内院院门前,见萧南派来的奴婢围了上来,这才放心的目送妹妹离去。

    葳蕤院的正寝室,宽大的壶门洞木床上,萧南身着宽松的家常衣袍,正坐在炕上与两个孩子玩儿双陆。

    萧南和长生一伙,持墨色棋子,灵犀自己一伙,持白色棋子。

    灵犀拿着白玉雕成的骰子,轻轻一掷,骰子飞快的旋转,最后露出一个鲜红的大圆圈。

    萧南见了,低头问儿子,“长生,你看阿姊掷了个几呀?”

    长生探着小脑袋看了看,竖起一根肉呼呼的小手指,跟骰子上的红点点比了比,然后大声回道:“是一,阿娘,阿姊掷了个一点。”

    萧南低头亲了亲儿子的小胖手,赞道:“长生真聪明,就是一点哦。”

    灵犀拿起一个捣衣杵状的白玉棋子,往前前进了一步,然后小脸一扬,跟弟弟说道:“阿弟,该你掷了!”

    长生回头看看萧南,萧南笑着点头,鼓励他自己动手。

    长生探身将棋盘中间的骰子拿起来,学着姐姐的样子,用力往下一丢,白玉骰子骨碌碌乱滚,最后从棋盘滚落到炕面上。

    长生和灵犀齐齐伸头去看,长生的个头小,他甚至半站起来,撅着小PP,卖力的瞧着。

    萧南侧了侧身子,见是个四点,便笑着问儿子:“长生,是几呀?”

    长生伸出一只小拳头,对着骰子上的红点数着,每数到一个红点,他就伸出一根手指,最后伸出了四根手指,他喜滋滋的抬头对萧南说:“阿娘,是四,我掷了四点。”

    灵犀也点头,夸奖道:“恩恩,阿弟确实掷了个四点,阿弟比我厉害哦!”

    长生更高兴了,拿起骰子,把四点的那一面展示给萧南看,“阿娘,你看,这是我掷的哦。”

    萧南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长生真厉害,一下子就掷了个四点。接下来,咱们长生又该做什么呢?”

    长生握着骰子,搔搔头,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灵犀嘴角抽动了几下,然后故意拿起一枚棋子,叮叮敲着棋盘。心里忍不住吐槽:笨蛋阿弟,每天都教你玩双陆,都这么多天了,竟然还学不会,真是个小笨蛋。

    听到清脆的声音,长生忽然想起了什么,咧开小嘴,露出几颗整齐的小牙牙,叫道:“我、我的小人儿可以走四步。”

    由于长生太小,萧南教他打双陆的时候,并没有把双陆的具体规则告诉他。

    而是拿起棋子,形象的告诉他,这十五个小人都是他的卫兵,他需要把这些人‘运’到对面,他就赢了,能拿到阿姊和阿娘提供的奖品。当然,这次运送,不是用他的小马车,而是要掷骰子。

    每掷出一点,他的一个卫兵就可以前进一步。

    其实,这副双陆的棋子是捣衣杵状的,外形与小人并不相似,但萧南命人制作的人形棋子还没有做好,她只能这么跟儿子说。

    虽然不是很像,但长生还是蛮能接受的,阿娘给他说的规则他忘得七七八八,却惟独记着如何数骰子,及棋子叫‘小人儿’。

    萧南听到儿子的话,笑着点头,“没错,长生的卫兵可以走四步哦,来,你自己试试。”

    长生嗯了一声,仔细看着他的小人儿,小馒头一样的小手在东边棋子上停一停,又在西边顿一顿,犹豫了好一会儿,他才小心的拿起一个墨色棋子,嘴里清晰的数着数儿,每数一个数儿,他就用手里的棋子敲一下棋盘:“一步、两步、三步、四步,好了,到了。”

    放下棋子,长生扭头看向萧南,小脸上带着几分紧张和期待,“阿娘,对不对?”

    萧南吧唧亲了儿子一口,“对,长生一步都没数错哦。”就是选的棋子不太对,居然从第三排里随便拎了个棋子,踩着还没动的棋子,一路犯规的前进了四步。

    长生的双眼瞬间变得格外明亮,小脸上满是兴奋,抓着骰子还要掷。

    对面的灵犀四十五度望天,她好想叹气,她的阿弟怎么就这么笨呢。想她小时候,学双陆只用了三天,三天呀,亲!

    幸而灵犀没有把话说出来,否则萧南定会乐得哈哈大笑,‘宝贝儿,你现在也没长大呀。’五岁的孩纸,放在后世也是幼儿园大班的小盆友呀。

    萧南忍着笑,用手握住儿子的小拳头,道:“这次该轮到阿姊掷了哦,长生刚才掷了个四点,你想不想知道阿姊这次能掷出几点呢?”

    长生扯着小嗓子,大声回道:“想!”

    说罢,将手里攥着的骰子递给灵犀。

    灵犀接过骰子,正要掷,却听到叮当一声响。

    不是骰子撞击棋盘的声音。

    萧南脸色微变,顺着声音抬起头,屋顶,屋顶上有人!

    想到这里,萧南不动声色的对灵犀说,“灵犀,陪阿弟继续玩儿,阿娘给你们端些水果去。”

    灵犀也发觉了不对劲,圆滚滚的大眼里写满惊慌,“阿娘,阿娘,外头、外头有人!”

    萧南起身来到灵犀身边,伸手将女儿揽入怀里,柔声安稳道:“没事,灵犀放心,有阿娘在,什么事都没有。灵犀别忘了,咱们家还有一百持剑甲卫呢,有他们在,任谁来都不怕。”

    灵犀闻着熟悉的气息,紊乱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乖乖点头:“嗯,我、我不怕。”

    萧南抬起头,慈爱的看着女儿,然后轻轻的亲了亲她白嫩的额头,道:“乖,阿娘出去看看,若真是那些不长眼的市井奴或者游侠儿,阿娘就亲手将他们捉来。呵呵,或许,根本不是什么人,而是山林的那些小动物呢。”

    长生一听小动物,也来了兴致,忙插嘴道:“阿娘,白白、红红、花花,都是我的,我的!”

    白白是指某只白色拂林犬,红红是指红色的狐狸,花花则是指一只五彩斑斓的花孔雀。

    萧南忙应声:“是是是,后山那些活物儿都是咱们长生的,阿娘出去看看,若是长生的白白、花花跑出来了,阿娘就帮你把它抓住。”

    墙根下,某个受伤的游侠打扮的人泪眼朝天,心道:某乃堂堂郡公,竟、竟成了无知小儿口中的‘活物’。

    “嗯”,长生用力点着小脑袋,认真的说道:“阿娘,千万别让我的白白它们跑了,明天我还要跟它们玩儿呢。”

    “好!”

    萧南答应一声,又叮嘱女儿,“灵犀乖,陪着弟弟玩儿,阿娘去去就来。”

    “灵犀知道,阿娘快去快回!”

    萧南的镇定彻底安抚了灵犀,小盆友恢复了往日的沉稳,懂事的点点头,然后拉着弟弟继续玩儿双陆。

    萧南的笑脸,在转身后瞬间凝固,她眼中泛着寒光,一步步朝外面走去。

    PS:补昨天滴。

第045章 游侠儿(二)

    萧南走到外面的厅堂,玉簪正与红花几人低声说着什么,见她走进来,忙住了口迎了上来。

    萧南见状,低声问了句:“何事?”

    红花四人负责正房的护卫,如今她们不在四处巡视,却跑进堂内,显然是有要事相禀。

    玉簪顾不得行礼,急急回道:“方才红花在院内巡视的时候,看到了一抹黑影,她们一路追了过来,行至正房前,那黑影却又不见了。”

    崔家防卫森严,外头有持剑甲卫巡逻,中庭有崔家部曲警戒,内院又有红花等女侍卫把守,那黑影却能忽现忽隐,这、这个问题太严重了。

    玉簪一听到红花的回禀,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唯恐有歹人趁乱摸进崔家,伺机作乱。

    万一伤到了郡主和两个小主人,她真是死一百回都不够赎罪的。

    萧南闻言,招手唤来红花,“你从何处发现那黑影的?他从何处而来?”

    应该不是正门,也不是翻院墙而入,萧南对崔家的重重防护还是比较放心的。

    红花面有惭色,沉声回道:“婢子在中庭通往南院的回廊上巡视时,忽见一黑影悄声出现,且顺着回廊外侧的花墙一路往葳蕤院行进,婢子担心是匪人,立刻发信号给其它护卫,姐妹们接到信号,纷纷从四处赶来,我们跟着一直追到了这里,听到屋顶有声音,以为那人上了房,红蕉已经跃上屋顶。”

    正说着,一个身着玄色胡服的女子从屋顶飘然落下,几步来到堂内,匆匆行了一礼,道:“郡主,屋顶上没人。婢子想,我们几个恐怕是中了那人的诡计,他故意往屋顶上掷了石子,引我们前来,自己却躲到了庭院的某个角落里。”

    萧南面沉似水,冷声道:“红蕉说的没错,那人极有可能就在正房前的院子里,他身上还极有可能有兵刃,正躲在暗中伺机行动。”

    玉簪听了这话,神色更加紧张,连忙建言:“郡主,婢子这就去把甲卫们唤来。”

    红花摆手,“不必,婢子已经发了信号,他们稍后便会赶来。”

    正说着,院外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二十余个持剑甲卫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侍卫队长行至廊庑下,抱拳行礼。

    萧南没工夫废话,直奔主题,“刚才进了一个匪人,你们在外面巡视,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队长脸色一变,“郡主,属下严格按照您的吩咐,在几个门前都派了四人守护,墙外的巷子里也有人不时巡视,绝无可能有人闯入。除非,他会土遁,能绕过属下们的守卫,从地下钻出来。”

    他们可是专业甲卫,且尽职尽守,虽不能把崔家护得水泼不入,但一个大活人若想从外闯进去,断无可能。

    “哼,从地下冒出来,你以为这是鬼怪传奇吗?”

    萧南冷声一声,不可能?怎么不可能,如今人都跑进来了,还摸到了我的院子里。

    等等,萧南顿了顿,脑中灵光一闪,从地下、从地下……她双眼猛地一亮,终于想到那人是如何混入进崔家了。

    说到这里,怎么必须说一说京城那绝对先进的城市基础建设。

    在那个时期里,长安、洛阳等都城的建设绝对够先进、够完善,除了整齐的街道规划,像那些地下水道、地下水渠等基础设施,都设计的非常完善。

    尤其是京城下的几条主要地下水渠,将城外的浐水、交水、潞水引入宫城。

    还有一些权贵人家,家中都凿有湖泊,为了使湖水鲜活,特意选择距离地下水渠近的位置开凿,将家中的湖水与水渠连起来。

    而崔家,也有一个很大的人工湖,贯穿三个堂口,湖水最后汇入与宫城相连的地下水渠里。

    那个黑影,极有可能就是通过地下水道或者地下水渠绕过地面上的武侯,从地下摸进崔家的。

    联想到这一层,萧南忍不住猜测那人的身份——能熟知京城地下水道或者水渠的具体位置,他绝非一般人,至少绝不是什么游侠儿或者市井闲人。

    要么是圣人或者太子那边的人,要么是吴王的亲卫……

    不对,若是吴王知道地下水渠的分布图,他定不会闹出白天那一出,他会直接利用水道悄悄摸进宫城。

    那么,也就是说,那个神秘的黑影是圣人或者太子的人咯,摸进崔家,是为了借用崔家的湖水,遁入水道离开亲仁坊,甚至是离开京城?

    真若如此,萧南倒可以松一口气,那人若只是想‘借路’,应该不会也不敢随意伤人。

    不过,萧南却不敢放松警惕,想了想,她道:“罢了,现在再说那些也无用,人已经混了进来,咱们必须把他拿住,以防他伤人行凶。”

    稍稍顿了顿,萧南似是在思索如何安排,好一会儿,她素手一指侍卫队长,“这样,你带几个细心稳妥的人在院外巡视,一发现什么可疑的人立刻抓起来。”

    侍卫队长忙躬身应是。

    萧南又道:“其它人立刻返回原来的岗位,看好几个门口,以及墙外的巷子,再不能让第二人混进来。”

    侍卫队长带着二十几个护卫齐齐抱拳行礼。

    萧南一挥手,“好了,赶紧出去安排吧。”

    侍卫队长带着众人离开,来到院门口,他点出几个身手好、心思细的人,命他们跟自己在内院巡视,其他人则迅速原路返回。

    萧南又对红花等人说:“你们也不要在院子里乱找了,那人既能一路摸到我这里,想来也是个有点儿本事的。不过他再能干,也只有一个人而已,应该翻不出什么大浪来。小大娘和小大郎要紧,红花和红蕉去寝室护着她们,红萼和红桑守在寝室门口,给我把他们看护好了。”

    红花等人齐齐称是。

    萧南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不管外头发生了什么,你们只管护在小大娘和小大郎身边,其它的一概不用管。”

    “是!”

    红花四人应了一声,纷纷进了寝室。

    萧南抬头看了看天色,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面前的院子里草木、湖石影影绰绰,那人若是想躲起来,还真不好找。

    “郡主,要不要派人去回禀郎君一声?”

    玉簪见萧南表情凝重,建议道。

    萧南摇摇头,“郎君还在与老相公和相公他们商量大事,不过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毛贼,不必劳烦郎君。”

    萧南走出廊庑,下了台阶,来到院内,四处异常安静,除了微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不远处草丛里的虫鸣声,并无其它声响。

    玉簪默默的跟在萧南身侧。

    萧南微闭双眼,屏住呼吸,集中全部精神,细细的聆听着。

    听了一会儿,她缓缓走向西侧的角落,那里摆放着几块造型嶙峋的山石,山石边还种着些花花草草,在月光的照射下,山石投射出一片阴影,正好与墙体连接起来,是个躲藏的好地方。

    萧南站定,右手手指轻捻着,瞬间滑出一枚铜钱,她轻轻摩挲着。

    “我知道你藏在这里。”

    萧南忽然开口,声音很轻柔,仿佛微风拂过,“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游侠儿也好,街上的匪人也罢,你能出现在我的院子里,想来也是个有本事的。我襄城郡主佩服有本事的人,所以,只要你不祸害我的家园、伤害我的家人,我可以放你一马。”

    四下里没有任何动静,夏风徐徐,花香暗涌。

    萧南的唇角微微勾起,继续道:“还有,你是怎么混进来的,我已经知道了。你接下来想做什么,我也想到了。”

    周围还是静谧一片,除了萧南和玉簪的呼吸声,没有其它声响。

    萧南眼中闪过一抹赞许,接着说:“放心吧,我不是诈你,绕过这个院子,再往西北方向行走二百余步便是崔家的庭心湖,那里,无人看守!”看你这次还能不能忍得住。

    果然,在山石的一侧,传出细微的吸气声,声音极小,也极短暂,但还是被耳力超常的萧南发现了。

    只见她素手一转,一枚飞钱掷出,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然后狠狠的钉入泥土中。

    萧南冷声道:“如果你敢伤害我的家人,或者在崔家生事,下一枚铜钱将会直接刺入你的喉间,让你血溅当场。”

    说罢,萧南转身就走。

    山石后,那游侠儿打扮的男人连连苦笑,目光落在面前的一枚铜钱上。

    那枚铜钱,深深插入地下,露出一小半,边缘锋利,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闪亮,这么锋利的切口堪比利刃的刀口呀。

    更让他惊诧的地方,则是那枚铜钱距离他的脚尖只有一指宽!

    由此可见,那位襄城郡主刚才的话并不是夸张的恐吓,而是实打实的真话,他毫不怀疑,如果她真想要自己的命,他绝对躲不过去。

    当然,这还不是最让他心惊的,真正扰乱他气息的,是襄城郡主竟然猜到了他如何混入崔家、为何混进来。

    悄悄的站起身,他捂着肩膀的伤口,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房舍上,灯光透过直棂窗投射出来,还有隐隐的说笑声,声音很欢乐、很温馨。

    襄城郡主,萧氏,很有意思的一个女子,很好,某,记住你了!

    PS:二更,谢谢万年猫妖、珍宝珠、宮千絕亲的小粉红,谢谢台山大兄亲的打赏,谢谢WeWe亲的评价票,谢谢所有支持正版订阅的亲们!

    PPS:捉虫!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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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妇的极致重生介绍:
上辈子,她是携带空间的穿越女,身披耀眼的猪脚光环;
她甩掉渣男,寻找真爱,利用神奇的空间和对历史的预知帮真爱封王拜相,一时风光无限。
但在这鲜花着锦的表象后面,却隐藏着无尽的悲哀。
这辈子,她又重生在命运的转折点,她该如何选择——
是再次踢掉渣男,潇洒和离而去?
还是改变自我、改造渣男,步步富贵步步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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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言之,就是穿越女的重生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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