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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妇的极致重生全文阅读

作者:萨琳娜     弃妇的极致重生txt下载     弃妇的极致重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01章 三年(一)

    苏茂是太子妃苏氏的族弟,出身京兆苏氏,虽不是崔郑李卢这样的一等世家,但也是一郡之望,算得上当世名门。

    门荫入了弘文馆,又因着苏氏的姻亲关系,苏茂的仕途还算顺当,太子对他也颇为看重。

    否则,这次也不会派他带队来洛阳,‘帮’崔幼伯誊抄古籍,兴建藏书阁。

    与苏茂同行的其它三位馆生,也都不是泛泛之辈,三人都是出身名门、才能出众的年轻小郎,古学、谱系、书法什么的都是极精通的——崔幼伯‘借人’时提出的要求很明确,第一要精通古学,第二书法要好。

    因为崔幼伯跟太子借来的这些人,都是帮他誊抄古籍的。

    这也是郑勤投靠崔幼伯后提出的第一个建言,借誊抄古籍的名义,向太子靠拢。

    郑勤虽没有入仕,但游学一年多,对朝中的要事也听了不少。

    对于近年来的储位之争,他也不是不知道,也清楚太子的几个弟弟都在惦记他屁股下的太子之位,太子的处境不是很好。

    但作为一个受传统教育的读书人而言,太子象征着正统,而且当朝太子既是嫡、又是长,完全符合继承人的要求。

    再加上太子受封多年,朝臣对他的才能也颇为肯定,圣人不在京时,太子监国,也没有出什么纰漏。

    除了偶有瑕疵,太子可以称得上一个完美的继承人。

    所以,郑勤非常看好太子,而崔幼伯呢,原本就是弘文馆馆生,由太子举荐做官,他的身上已经打上了太子的烙印。

    如今若是能帮太子扬名的同时,再拉近与太子的关系,那就更美妙了。

    于是大年初一那日,郑勤来找崔幼伯商谈,先说地库里古籍太多,仅凭他一人之力恐怕几年都誊抄不完,担心会耽误了崔幼伯的大事。

    为此郑勤建议,是不是可以再寻几个有才学的年轻士子,只要他们家世清白、人品端正,就可请来试一试,与他一同将四万余册书籍重新誊抄完毕。

    郑勤不知道,他的这个想法,萧南早就同崔幼伯说过了,而且也制定了相应的计划,准备回到洛阳后就着手进行。

    崔幼伯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个便宜表兄,竟然也同萧南想到了一起,而且还指出从弘文馆‘借人’的具体方法,这让崔幼伯再次肯定了郑勤的能力。

    经过一番思索,崔幼伯觉得郑勤的建议可行,但他并没有立刻表态,而是将话题扯开,随便闲话了几句,便把郑勤送走了。

    送走了郑氏兄妹,崔幼伯拉着萧南一起坐在书案边,仔细的将郑勤的建议说了一遍,最后道:“看来我这次没收错人,郑家表兄确实有才有智。”

    萧南听了这话,也不由得笑道:“不止呢,郎君不知道方才在隔间里,郑家表妹同我说了什么吧?”

    崔幼伯挑眉,疑惑的问道:“说了什么?难道郑表妹也向娘子提了什么好建议?”

    不是吧,郑家小娘子今年才刚满十三岁,还是个半大孩子呢,一个孩子,且还是女孩子,能有什么了不起的建言?

    萧南微微摇头,笑道:“郎君误会了,表妹并不是建议我什么,而是提出年后想来田舍小住,说是喜欢田野间的淳朴与随意,想来叨扰阿沅一段时间。”

    崔幼伯不解,愣愣的重复了一遍,“叨扰?她想来与阿沅作伴?”

    额,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他的宁馨儿今年才两岁半,连郑勉年纪的零头都不到,这一大一小两个小娘能玩到一起?!

    萧南却明白了郑氏兄妹的用意,略带感慨的说道:“郑表兄心思敏捷、少年老成,郑表妹也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呀。”

    当初看到郑勉的时候,萧南确实有过让郑勉陪伴女儿的想法,也想借用下郑勉的琴艺、女工等才学,好给女儿的淑女课程有个良好的开始。

    萧南相中郑勉,并不是说她找不到更好的女夫子,而是想让女儿在日常生活中,潜移默化的跟着郑勉学习。

    郑勉的祖母是吴郡陆氏女,是典型的江南淑媛,在她的悉心培育下,郑勉浑身散发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柔美与娴雅。

    这种如水的气质,正是萧南所欠缺的。

    萧南自幼有大公主宠溺,养成了恣意的性格,如今虽然芯子换了人,但平日里的一些习惯还是表露了她的本性。

    而且据萧南观察,大唐胡风日盛,连带着整个京城的贵女们都变得张扬、强悍起来。

    妹纸彪悍一点没什么,但萧南并不想让女儿成为一个从里到外都强悍、恣意的‘小辣椒’。

    萧南觉得,女孩子心性强悍些很好,但外表也处处透着强势、跋扈,让人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女强人’就不好了。

    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扮猪吃老虎、腹黑什么的才是王道呀。

    相较于那些所谓的潇洒贵女,萧南更想把女儿培养成外柔内刚的豆沙包。

    而气质这种东西,还是从小培养的好。

    所以,别看崔灵犀今年才两岁,萧南便已经开始有计划的给她上一些才艺课程。

    让萧南郁闷的是,有才艺的女夫子好找,但要那种出身好、品性好又有才学的老师,却难了些。

    正如她娘家的那位姑祖母说所的,想教家中女儿学习琴艺等才学,切莫找那些所谓的‘才女’,更不能找教坊中的女子。

    别看这些女子的琴艺歌技什么的都很出色,但她们已经失了本性,平日里也靠卖弄这些才艺谋生,使得她们的举手抬足间都带了俗气或者匠气,弹出来的曲子、唱出来的歌曲,以及跳出来的舞姿都带着一种难以抹去的低俗与妖媚。

    这是世家贵女最不能沾染的,所以萧南想要找到理想的女夫子,还真是破费些力气呢。

    而郑勉的出现,便解决了萧南的难题,更兼之郑勤也成了崔幼伯的幕僚,郑氏兄妹必须依附崔家,这样一来,他们的忠诚度也颇高。

    萧南把灵犀交给郑勉,她更放心些。

    然而萧南想不到的是,她还没主动开口呢,对方就已经察觉到了她的意图,赶在她前头提了出来。这让萧南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不免赞一句‘伶俐’。

    听了萧南的解释,崔幼伯也不住点头,称赞道:“嗯,我看郑表妹也是娴静的女子,且有多才多艺,有她相伴,咱们阿沅也能收收性子,没得整日里像个野小子一样四处乱跑。”

    崔幼伯嘴里这么说,心里还是很喜欢女儿的活泼。因为活泼代表着健康,他已经夭折了一个儿子,可不想让这个宝贝女儿再有什么不妥。

    萧南听出崔幼伯话里的宠溺,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着道:“正巧咱们在山上,不能时时陪着女儿,把她交给外人我也不放心……郑表妹是咱们的亲戚,交给她,我也安心。”

    谈完了儿女的事,萧南又把话题转回了正事,“郑表兄提到的那件事儿,我想了想,确实可行,而且说实话,他想得比我周到。”

    在萧南的原定计划里,她并没有把太子拉进来,而是想通过崔彦伯,从国子监借一些人来帮忙抄书。并且许诺,监生们所抄的书籍,全都以崔家的名义捐给国子监,监生们个人若是想要,也可以多抄录一份。

    萧南这么做,一来是帮崔彦伯弄些政绩,二来是为崔幼伯扬名,三来也是让国子监的监生们领崔家的人情。最终达到她对老夫人的许诺,用这些古籍广大崔氏。

    而郑勤的计划则比萧南的更大胆,他提出直接用此事向太子卖好,以太子的名义召集馆生帮崔家抄录古籍。

    甚至还提出,将抄录完的古籍综合起来编订一套‘全书’,按照经史子集的分法,修订一部前所未有的巨著出来,唔,既是按照经史子集四库的方法来分类,名字就叫‘四库全书’,然后流传后世。

    郑勤确信,不管是当今圣人还是太子,都无法拒绝名垂千史的诱惑。

    之于太子,更是一份别的皇子无法超越的政绩,而崔幼伯这个倡导者,也将成为太子的心腹重臣。

    萧南知道这个时空的历史进程,自然清楚下一任圣人是谁。

    但她重生后,只想着低调不张扬,并不敢像前世那般大张旗鼓的帮夫君搭上太子。

    如今听了郑勤的话,萧南才发现自己真是弱爆了,而且又犯了穿越女的通病,太小瞧古人的智慧与胆气了。

    好吧,既然人家一土著都有这样的豪气和筹谋,她好歹是个活了三辈子的人,没道理落在人家的后头。

    于是,萧南与崔幼伯仔细商量了一番后,便开始着手准备兴建‘博文馆’。

    博文馆建在崔家祖宅的隔壁,是萧南命人收购的两处宅院,总共占地约三千多平方米。

    馆中的建筑,也都是萧南按照后世图书馆的格局命人修建的,里面不但有藏书阁、阅览室,还有供士子免费学习的自习室、畅谈室,甚至还修建了专门提供给一些外地赶来的贫寒士子的客舍。

    博文馆的工程很大,直到今年三月才完工,是以,萧南拖了几个月才给京中写信,拜托公主阿娘向太子舅舅‘借人’。

    大公主得了萧驸马的提醒,干脆买一赠一的帮女儿求了太子的手书。

    于是,博文馆的大门上,悬挂着一副全新的匾额,上面镌刻着朝太子亲笔用飞白写的‘博文馆’三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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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2章 三年(二)

    博文馆建成后,萧南为了造势,还特意弄了个试营业,先让广大读书人知道有这么个地方,然后才正式投入使用。

    萧南和崔幼伯都没有想到,博文馆开门还没有两天,立刻便在洛阳引起了轰动。

    彼时没有印刷术,也没有什么专业出版,书籍流传全都靠手抄,而且流传的范围和速度也受地域的限制。

    即使是手抄本,也都被各大世家以及权贵们收藏着,普通百姓要看真正的好书比较困难。

    在书籍如此珍贵的当下,崔家却敞开大门,免费将自家的藏书给大家看,而且还准许抄录、带走,连抄书所用的笔墨纸砚都会免费提供……

    这对于热爱读书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喜讯呀,听到消息的纷纷招呼亲友,一起赶往化清坊。

    博文馆的面积不小,但架不住一下子涌入这么多人呀。

    而且因为是试营业,很多细节准备不充足,也出现了不少问题,许多士子见了书,当场兴奋不已,抱着就跑到一边阅读,看完一本就去找第二本,彻底忘了博文馆的规定。

    最后连院子里都坐满了醉心阅读的人,他们大多数看完了迟迟不肯离去,外头的人也就进不来,从而导致后来的人只能在门前排起了长队。

    由于跑来的人太多了,队列也由一条变成了两条,若不是武侯担心人多了堵塞交通强制疏散人群,这些人极有可能排上好几列。

    队伍很长,一直从位于巷子最里侧的博文馆排到了崔里另一侧的十字路口,也就是苏茂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

    听白衣士子说完,苏茂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跟那士子道了谢,便走了回来。

    “苏郎,前面到底发生了何事?可是与咱们此行的任务有关?”

    说话的是个白净小郎,年纪约莫十六七岁,他叫韦潭,也是弘文馆的馆生,自家与苏家是世交,平日两人的关系也比较好。

    苏茂简单将打听来的消息告诉了其它三位同伴,旋即又有些担忧的说道:“看情况,博文馆里的访客必定许多,崔郎又在山中守孝,不知咱们能不能正常开展工作呢。”

    太子派他们来做什么,苏茂自是知道,不过看崔曲挤满人,不用看也能猜得出博文馆里的情况。

    不管是整理书籍还是最后的编撰,必须有个安静的环境,如今崔家变成了这样,他们的任务还能完成吗?

    听了苏茂的担心,韦潭等三人也都有些忧虑,而跟让他们郁闷的是,就这么一会儿的当,整条巷子已经被人挤满了,他们的马队根本就挤不过去。

    就在此时,从另一边巷子里赶来几个年轻人,为首的那个身着月白细麻广袖长袍,五官俊朗、精神奕奕,一看便是个极能干的人。

    这几人走到苏茂等人近前,偮手问道:“敢问几位郎君可是弘文馆的馆生?”

    苏茂一怔,随即回过神儿来,回礼道:“某苏茂,与这三位郎君同是弘文馆的馆生,不知郎君贵姓,如何知道我们的身份?”

    来人微微一笑,自我介绍道:“某郑勤,乃崔幼伯崔肃纯的表兄,受肃纯所托,全权负责博文馆的事宜。前日肃纯便命人给我送了信,说这两日有弘文馆的馆生前来帮忙,因博文馆出了点小事,某未能亲到城门口相迎,实在抱歉,还望几位郎君不要见怪。”

    苏茂一听对方姓郑,且还是崔幼伯的表亲,便知道这位郑勤来自荥阳郑氏,忙回以笑容,道:“郑郎君太客气了,郎君受崔郎所托负责博文馆,而我们则领了太子的钧令前来相助,大家便是自家人了……呵呵,说起来,我苏氏与郑氏是姻亲,咱们极有可能是表亲呢。”

    郑勤见苏茂斯文有礼,且一副有心交好的样子,他也没有抻着,而是笑盈盈的自报家门,好让对方知道他的家族门第。

    苏茂也善谱学,几大世家的谱系更是烂熟于心,一听郑勤背族谱,他也忙把自家的情况说了说。

    经过攀谈,郑勤与苏茂还真是表兄弟,据两人共同研究发现,郑勤有位姑祖母嫁给了苏茂的堂叔,虽远了些,但好歹也是亲戚。

    一下子,两人立刻亲切起来,说话也多了几分随意。

    郑勤一边继续与苏茂闲聊,一边引几位馆生和十几个甲卫往另一侧的巷子走。

    苏茂发现他们正走向与博文馆相悖的方向,便故作随意的问道:“方才齐光(郑勤的字)说博文馆出了点儿小事,要不要紧,我等虽无大才,但还有把子力气,没准儿还能帮上齐光的忙呢。”

    郑勤闻言,笑了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现在博文馆是试营业,所以准备不足,忽然涌入这么多访客,馆内的下人一时乱了分寸,出了点儿小问题……我已经命人去解决了,又补充了几条新规定,如今馆内已经恢复了正常。”

    苏茂却有些不信,他回头看了看那蜿蜒的长队,什么话都没说,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问题若是解决了,这些人为何还在排队?

    郑勤多精明的人呀,哪里会看不出苏茂的质疑,他放缓了脚步,仿佛等着什么一般,道:“不过,苏郎也看到了,外头排队的人实在太多,馆内的问题虽然解决,可博文馆的空间有限,一时也无法让所有的人都进入……”

    正说着,另一端排队的人群中有人影晃动,几个身着靛青色粗布衣裤的小厮手里抓着一大把的竹签,一边说着什么,一边将竹签递给排队的人。

    苏茂挑眉,问道:“这又是作甚?”

    郑勤笑得一脸自得,道:“小厮手里拿着的是博文馆专门的竹签,每一个竹签上都刻着数字。而博文馆每日只能容两百人读书、誊抄,为了避免大家一拥而入乱了馆内的秩序,馆内有了新规定,每日辰初,博文馆的小厮便会在门前发放竹签,前两百人凭竹签进馆。现在命小厮发放的是明日的竹签,拿到竹签的人,可明日直接入馆。”

    苏茂指了指排队的那些人,据他目测,这一堆人绝对超过两百人。不解的看向郑勤,道:“他们不止两百人吧。”

    郑勤点头,道:“我刚才没细说,这竹签分作‘天地玄黄’四种,每一种二百支,明日要用的是‘天’字号数字竹签,而没领到天字号的,则发给他们地字号,地字号的后日入馆……”

    苏茂明白了,顺着郑勤的话,说道:“以此类推,既能保证每位士子看到书,又能维持馆内和崔里的秩序……呵呵,齐光果然有急智。”

    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确实是个人才呀,难怪崔幼伯会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负责呢。

    苏茂心里默默的想着,脸上却一脸敬佩。

    郑勤淡然一笑,摆手道:“不过是些小伎俩罢了,不值什么。走,咱们先去博文馆,具体的事情,咱们进去再详谈。”

    一行人跟着郑勤从侧门进了博文馆,来到郑勤的专属书房,五个人席地而坐,开始就各自负责的事务交谈起来。

    两边都是聪明人,且又有各自主人的明确交代,各自的职权也都非常清晰,商谈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分歧——苏茂等四馆生按照经史子集的类别,各自带领一队崔家招募的士子翻译、誊抄古籍,而郑勤则负责检阅、校对,最后装订成书。

    确定了各自的职责,郑勤又将崔幼伯从崔家族人中挑选来的士子介绍给四位馆生,然后便开始分头工作。

    如此这般又过了几个月,博文馆的工作也进入了正轨,郑勤和四馆生也抄录了上百卷的古籍,送到崔幼伯手头上的书籍越来越多。

    这日,郑勤又命人送来了十几套刚刚誊抄好的书籍,全都是用相同尺寸的硬黄纸抄录、装订,一本本整齐的新书,只看外表,便觉得很正规,颇有后世出版社样板的感觉。

    崔幼伯和萧南看了都很满意,觉得这段时间的心血没有白花。

    而且据下人回禀,博文馆的名声越来越大,如今连长安的读书人也都纷纷赶往洛阳。

    士子云集,麻衣如雪,洛阳城里随便哪个角落都能看到三五成群的士子,简直堪比京城春闱时的盛况。

    因为博文馆有人数限制,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进入馆内看书,所以使得许多士子聚集各大酒肆、茶馆,谈文论诗,写字作画,连带着整个洛阳城的笔墨纸砚都紧缺起来。

    这让提前做足准备的王承平和周二郎,好好的赚了一大把,当然萧南这个幕后老板,赚到的钱更多。

    有这些事忙碌着,萧南和崔幼伯都不觉得守孝的日子无聊、清苦,反而很享受这种平静中有点儿小忙碌的感觉。

    夫妻两个正翻阅着新抄好的书,门外便又小丫鬟跑来回禀——

    “郎君,娘子,城里来人报信,说、说玉叶要生了!”

    崔幼伯和萧南都是一愣,不对呀,玉叶还不到产期,怎、怎么就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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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3章 三年(三)

    听到这个消息,萧南第一个反应便是‘难道又有人来捣乱’,但很快,她自己就否定了这个可能。

    原因很简单,这些来洛阳的奴婢和甲卫,都是萧南挑了又挑、选了又选才挑出来的心腹,这些人才能自是不必说,最要紧的是他们对萧南的忠诚——经过几年的梳理和掌控,萧南早已培养了一批非常信得过的奴婢,也早早的将这些人的家人牢牢的掌控着,根本不怕她们背叛或者有什么歪心思。

    而留守洛阳祖宅的更是心腹中的心腹。

    荣寿堂有这些奴婢和甲卫守护,虽说达不到针扎不进、水泼不入的程度,但也称得上绝对严密,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得去的。

    也正是有这份自信,萧南才敢把祖宅交给他们,自己则跟着崔幼伯去山上守孝。

    外人进不来,宅子里的人更不可能出手谋害玉叶。

    玉叶虽怀了身孕,但崔家上下的人都看得出来,郎君对她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并不看重。如果不是萧南发话,玉叶极有可能被留在京城。

    至于其它三个侍妾,更不可能因为什么妒忌或者不忿而对玉叶下手。

    相反的,为了能立功,进而得到那神奇的‘玉露’,金枝三个反而会更加尽心的照顾玉叶。

    当初萧南带四个侍婢出京的时候,也曾经说过,为何崔家明明是孝期,郎君不能近女色,她还要将几人都带上。

    原因有二:第一,她们四个是萧南的人,萧南自然要保她们的周全;第二,玉叶怀着孩子,身边需要有人看护,而金枝三人的任务便是平日陪玉叶聊天、紧急的时候保护她母子平安。

    萧南给三个侍婢分派了任务,又设了贵重的奖品,金枝她们几乎是拼上了全力,也要完成任务。她们不拼命不行呀,同样是被灌了药的侍婢,人家玉叶都快要做娘了,她们的孩子连个影儿都还不见呢。

    而玉叶为何会怀孕?还不是拼命帮郡主办事?然后得到了能调理身子的‘玉露’?

    金枝几个也不是笨蛋,玉叶能想到、能做到的事,她们没道理做不到。

    所以,单冲这一点,萧南就将几个侍婢牢牢的控制在了手里。

    不是外头的人,也不是家里的人,那玉叶为何会早产?

    萧南很是疑惑,扭头看向崔幼伯。

    崔幼伯也一脸惊诧,话说在守孝的这段日子里,他与萧南日日相处,两夫妻的感情也越来越亲密。

    在崔幼伯心目中,萧南未必是他最爱的女子,但绝对是最信赖、最敬重的人。

    而且自萧南怀了阿沅后,性情脾气大变,从一个嚣张跋扈、暴躁鲁莽的恶妇,变成了知书达理、宽厚温柔的贤妻。

    家里再也没有出现过侍妾被打骂、甚至卖出府的情况,萧南对曾经谋害过她的阿槿,都能公平待之,这让崔幼伯愈加放心的将内宅的事儿全都交给萧南。

    若是三年前,有人告诉崔幼伯,说萧南虐待怀孕的侍妾,崔幼伯绝对相信。

    但今日,忽而听到怀孕的侍妾意外早产了,崔幼伯却丁点儿都不会怀疑萧南,而是在心里猜测是不是玉叶自己不小心,以至于弄得自己早产。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崔幼伯抬起头问道:“玉叶的情况怎么样?有没有请稳婆和医女?”

    小丫鬟忙回道:“情况还好,两个月前娘子就命人找好了医女和稳婆,让她们住在客舍里。玉叶一发动,她们就都赶了过去。”

    崔幼伯松了口气,心里暗道:他就知道他家娘子处事稳妥,内宅交给她,再无什么可担心的。

    萧南见崔幼伯丝毫没怀疑自己的意思,暗自满意的点点头,看来,这两年的调教还是有效果的。

    至少,在崔幼伯心目中,她‘贤惠’‘明理’‘规矩’的形象已经非常深刻了,日后那位表小姐过门后,若是借着她与崔幼伯‘青梅竹马’的情谊,想耍点儿小花样,比如陷害萧南啦、或者抹黑萧南的名声等之类的小动作,崔幼伯也不会轻易相信了。

    萧南正想着,耳边传来崔幼伯的声音:“娘子,咱们回去看看吧。”

    萧南回过神儿来,点头道:“嗯,也不知道玉叶是怎么了,竟提前二十多天生产,只希望她是个有福的,能平安产下孩子。”

    说着,夫妻两个齐齐起身,一前一后的往山下赶去。

    田舍里,得到消息的玉簪已经命人准备好了马车,崔幼伯夫妻上了马车,便一路朝洛阳城内赶去。

    许是萧南的祈祷起到了作用,又许是玉叶的身子骨好,待崔幼伯两口子踏入小院的时候,一阵响亮的婴儿啼哭声从产室里传了出来。

    “生了?!”

    崔幼伯与萧南停住脚步,两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自己惊喜的模样。

    这时,产室的门开了,走出一个身材健硕的稳婆,见崔幼伯夫妇到了,忙屈膝行礼,喜滋滋的恭贺道:“恭喜郎君,恭喜娘子,玉叶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小娘子。”

    不等崔幼伯发话,萧南忙问道:“玉叶呢?她的情况如何?”早产二十天也是早产,萧南担心玉叶的身体受亏。

    崔幼伯也连连点头,表示他也关心这个问题。

    稳婆忙笑道:“玉叶的身子也好着呢,呵呵,多亏了娘子对她照顾周全,玉叶的身子骨一向很好,早产了也没有伤到身子。只是这会儿累了,已经睡了过去。”

    萧南松了口气,她好容易找来这么几个听话又能干的女子,占着侍婢的名额,她可不想损失任何一个。

    稳婆见萧南这个当家主母是真关心郎君的侍妾和庶女,悄悄松了口气,然后讨好的说道:“郎君,娘子,要不要奴把小娘子抱来?”

    崔幼伯看了萧南一眼,见她满脸欣慰,心里也是大定,笑着说道:“嗯,抱来给、给娘子看看。”

    萧南甩给崔幼伯一记白眼,心说话,老娘若是吃醋,早八百年前就吃了,还会忍到玉叶怀孕产女?

    唉,还是那句话说得好,“别认真,认真你就输了”,如果萧南真把崔幼伯当自己男人看,此时将是她最痛苦的时刻。

    但在白氏、杨婥的事情接连发生后,萧南愈加确定自己的选择——把崔幼伯当事业同伴看待,而不是生活伴侣。

    因为不在意,所以也谈不上伤心,萧南可以非常平静、甚至是轻松的看着郎君与别的女人生的孩子。

    “哟,小家伙长得真好,白白胖胖的,一看就是个有福的。”

    萧南摸了摸婴儿皱巴巴的小脸,柔声说道。

    “她有娘子这样的母亲,当然是个有福的,”

    崔幼伯也知道,萧南能这般对庶女,已经非常不容易了,想了想,又道:“对了,娘子,给她取个名字吧。”

    萧南沉思了片刻,道:“唔,瞧她的眼睛很像她阿娘,想必她长大后也能有一双美目。美目?‘嫮目宜笑,娥眉曼只’,嗯,就叫她阿嫮吧。”

    崔幼伯想都没想,就连连点头称赞:“好名字,娘子取的这名字极好。这小家伙就叫阿嫮。”

    嫡母肯给庶女起名字,哪怕叫个莲花、梅香,崔幼伯都会觉得萧南这嫡母宽厚。

    如今萧南费心的从楚辞里取了名,他心里只有感谢的份儿,哪里还会帮女儿争辩:崔家第五代的女儿取名皆从水字,至于崔灵犀,则是长辈赐名,是个例外。

    将阿嫮交给乳母,萧南开始询问玉叶早产的事儿。

    裘妈妈和崔娘子先告了罪,然后才将玉叶的事儿回报了一遍。

    事情是这样的,玉叶早产,还真是她自己出了问题。

    原来萧南的三哥萧卓奉父命给萧南送书籍和资料,正巧留守京城的玉竹前来回禀,说是萧南曾下令帮忙寻找玉叶失散多年的弟弟,如今人找着了,但还不能确定是不是玉叶的弟弟,玉竹一听萧卓要去洛阳,便想求萧卓带着那小弟一起过去。

    萧卓一听是妹妹要办的事儿,又是顺手的活计,也就没有推辞,带着人一路来到了洛阳。

    后面的事情就更简单了,玉叶见了失散多年的亲弟弟,一时激动就动了胎气,把她弟弟吓了一跳,手忙脚乱间,玉叶就摔倒了,最终导致早产。

    “什么?我三哥来了,他人呢?”萧南激动的问道。

    裘妈妈回道:“林五郎,哦,也就是玉叶的弟弟是个匠人,善制墨,萧三郎君见了林五郎制得墨很是喜欢,便拉着他去客舍聊天了。”

    萧卓何止是喜欢呀,简直就是痴迷,萧南从来不知道,她这个好八卦、毒舌的三哥,竟还是个技术人才。

    接下来的日子里,萧卓也不急着回京了,给家里写了封信,便赖在了崔家。整日跟林五郎和几个匠人呆在一起研究制墨。

    一群人忙活了好久,到了第三年,竟把‘李墨’制了出来。

    在这三年里,博文馆的发展也非常好,虽没有编订出什么全书,但经过郑勤等人的努力,他们将崔老夫人收藏的四万册古籍全都翻译、整理完毕,还全部誊抄了下来,一共誊抄了两份,一份自是留给崔幼伯,另一份则献给了弘文馆。

    而萧南和崔幼伯,他们夫妻在山间待了足足三年,老夫人的孝期过了,他们也该除服返京……

    PS:额,又卡文了,好想shi……谢谢亲们的支持,明天继续三更,晚安,亲们!

第004章 礼物(一)

    除了服,崔幼伯两口子开始准备回京的事宜,正在此时,京中却来了人。

    来人不是外人,正是萧南的驸马阿耶萧镜。

    萧镜此来是为了‘李墨’,哦,不对,在这个时空里,应该称之为‘萧墨’才恰当,毕竟制出新墨的不是历史上的奚氏父子(奚氏因制了新墨,备受南唐后主的喜爱,故赐李姓,李延珪制的墨也成为‘李墨’、‘延珪墨’),而是萧卓和几个匠人。

    作为名扬四海的名士,萧镜学识渊博,允文允武,但最擅长的还是书法。而作为一个书法家,萧镜对毛笔、墨以及纸张都非常喜欢。

    一听儿子制出了一种新墨,这种墨防腐防虫,置于水中数月都不会腐败,还光泽如旧,表里如一;研磨时芳香袭人,书写流畅,色如墨漆。

    此墨还非常耐用,新墨制出来后,萧卓便送给崔幼伯两口子一锭试用。这锭尺余长的墨,崔幼伯夫妇一起用,每人每日抄书抄经文不少于一万字,仍用了一个月才用完。

    听了这些,萧镜很是欣喜,他意识到儿子制出了足以流传千古的名墨,也既是书法界的幸事,也是他萧家的幸事。

    制墨虽是卑贱匠人所行之事,但对于世家子,如果能‘发明’出新墨,也是一件雅事。而对于家族来说,则是名利双收的喜事。

    这与当年萧南‘研制’出滴露春的道理一样。

    心里惦记着新墨,一道洛阳,萧镜便命人把儿子揪了过来。

    “这就是你制的新墨?”

    把玩着一方尺余长的墨锭,萧镜先是仔细看了看这墨的色泽,然后放在鼻端闻了闻,最后才叹道:“好墨,好墨呀。阿卓,这三年你没白在乡间待,总算做了件正经事儿。”

    对于三个庶子,萧镜还是寄予了重望,毕竟他的两个嫡子还太小,光耀家族的责任也就落在了三个年长的庶子身上。而且作为父亲,萧镜也希望孩子们都有自己的事业,他日即便自己老去,子孙们也不会失去依仗而生活困苦。

    大公主仁厚大度,将家中的爵位让给了庶长子,萧博日后的前程自是不必担心了。

    而萧协,因好武,被送到了军中,征辽东的时候,虽没有跟着上前线,但一直跟着运粮,两年前圣人班师回朝后论功行赏,封萧协为京兆府果毅都尉,从五品。有大公主和萧镜在后面撑着,他的前途也差不了。

    唯有萧卓,这个儿子在双胞胎降生前,是家中的幼子,自小就受宠爱。

    当年萧卓的生母怀他的时候,刚传出喜讯,大公主也怀上了孩子,这让大公主觉得是这个孩子给她带来了福气,是她和腹中胎儿的小福星。为此,大公主对萧卓也分外喜欢,他长大后,更是细心帮他寻了个好妻子。

    许是太受宠爱了,萧卓从小到大都表现平平,整日里不是去茶馆酒肆与一群闲散纨绔‘八卦’,就是不留口德的挤兑人、品评政事,让萧镜很是头疼,也让他很为儿子的前程担忧。

    就在萧镜想为儿子谋个闲散荫职的时候,这个最令他头疼的儿子居然做出了这样一件事,嗯,很好,非常好呀。

    萧镜很满意的看着儿子,好不吝啬的赞了他几句。

    萧卓揉揉鼻子,带着一丝得意,笑道:“阿耶,这墨制成了,还请阿耶给取个名字。”

    萧镜见儿子并没有被自己的夸奖冲昏了头,还知道办正事儿,心里更加满意,笑着说:“唔,既是咱们萧家工坊制出来的新墨,那就叫‘萧墨’吧。”

    自己的努力得到了认可,萧卓很高兴,又提出要求:“恩恩,就听阿耶的,这新墨就叫‘萧墨’。阿耶,还有一事,制萧墨所用的土,儿都是命人从歙州运来的,如今墨制成了,日后要大量生产的话,工坊还是建在歙州好。那里的土质松软,非常适合制墨。”

    萧镜听了这话,想了想,道:“既是歙州的土质好,那就在歙州建一个制墨工坊……制墨是件正经事儿,期间所需的财、物、人,我都会给你,只希望你能用心做事,制出流传千古的好墨。”

    彼时,笔有宣州紫毫,纸有越之苔笺、蜀之十色笺、扬之六合笺、韶之竹笺,砚有青州砚、端砚、龙尾砚、澄泥砚,而墨……萧镜得意的想,以后提起当代名墨,他萧家的萧墨当为魁首。

    萧卓一听家族这般支持他的制墨,很是高兴,欢快的拿着阿耶给他的银钱和匠人身契,跑回居所,准备前往歙州兴建制墨工坊。

    处理完儿子的事儿,萧镜又把女儿和女婿唤来。要知道,他此来洛阳可不是单单为了看个‘萧墨’,想看墨,让儿子快马运回京就成,他根本无需特意赶到洛阳来。

    萧镜来洛阳,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那就是确定女儿女婿的未来前程。

    女儿女婿离京三年,京中风云突变,波涛诡谲,一个不小心,不会伤及性命,但前途也就毁了。

    “阿耶,到底什么事儿,您就直说吧。”

    萧南和崔幼伯恭敬的跪坐在下首,两人看萧镜神情肃穆,且久久不肯开口,便知道老人家要说的事儿铁定小不了。

    离京三年,崔幼伯两口子对京中的情况也不是不知道,他们在京中留了心腹,每每京城有什么风吹草动,留守崔家的奴婢便会骑快马连夜送至洛阳。

    所以,别看他们夫妻一直守在山间,但对京城、对时政还是比较了解的。

    萧南知道,他们离京后的第二年夏天,圣人便班师回朝了,辽东一战大获全胜。有了萧驸马充足的粮草供给和御寒衣物,辽东之战的损失并不太大,至少比前世的惨胜好多了。

    对此,圣人很开心,论功行赏的时候,记了萧驸马一大功,并借此封了双胞胎每人一个闲置,品级不高,从七品,两只小包子虽然只有两岁大,但也成了国家正式的公务员,每年都有相应的俸禄可拿。

    辽东之战结束了,但圣人的身体却垮了下来,当日在战场上,他受了点儿伤,又因为医药有限,并没有得到彻底的医治,所以落下了病根。

    圣人身体不好,便有太子负责政务。因有皇后圣人一起在旁指点,太子处理起政务来也算中规中矩。

    再加上此时崔家送了太子一份大礼,虽谈不上旷古烁今,但着实帮太子刷了一层新漆——谁说太子重武轻文,谁说太子只会舞刀弄枪,现在看到了吧,太子为了古籍的传承和流通,不止派了亲近的弘文馆馆生去帮忙,还亲自给那个什么藏书阁题名,充分表明,太子对文、武同样的看重。

    这些都是萧、崔两家的好事,但与之相伴的还有不好的事情。

    萧镜沉思良久,才缓声道:“两个月前,圣人旧疾发作,足足昏迷了两日。”

    啥?竟有此事?

    萧南和崔幼伯一惊,下意识的看向彼此,这事儿他们还真不知道。

    没错,他们在京中留了心腹,但这些人身份有限,探听到的消息也有限。

    似圣人昏厥这种宫中密事,除了皇后和几位皇子及朝中重臣,就是一般的官员也未必知道。

    萧镜仿佛没看到女儿女婿惊诧的表情,继续道:“另外,侯君集的女婿贺兰楚石被调出东宫,现任吴王府校尉。”

    萧南的眉心突突跳了两下,她知道,虽然稍有改动,但这个时空的历史还是按照原有的轨迹前行着。

    崔幼伯在守孝的三年里,读了不知多少兵书和史书,听了这个消息,第一个反应便是:“阿耶,难道吴王与侯君集——”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完,因为萧镜已经点头表示赞同。

    崔幼伯深吸一口气,极力压制慌乱的心,又问:“那魏王呢?他可曾有什么动作?”

    圣人身患重病,太子渐渐接手政务,连最稳重、低调的吴王都跳出来抢人、争地盘了,其它皇子,比如魏王,断没有坐在看戏的道理。

    见女婿虽离了京城,但政治敏锐度并没有下降,萧镜很是欣慰,捋着胡须笑了笑,道:“半月前,经皇后劝说,圣人终于下了诏令,封魏王为相州都督,命他即日赴相州赴任。房驸马则领了工部的差事,去监管、疏浚汴河。高阳公主也被皇后召进宫,每日陪伴在皇后左右。”

    这是要动手了?!

    萧南的心也怦怦直跳,虽然她上辈子也经历了京城的那场政变,但毕竟只是围观,并没有亲自搀和进去。

    而且上辈子的时候,由于她与娘家断绝了关系,很多宫中的内幕她并不知道,她只确定太子是最后的胜利者,然后极力劝说李敬去投奔太子。李敬也确实去了,她则守在京城外的田庄里等候消息。

    她记得那时京城城门关闭了好几日,内外消息不通,她与李敬也失去了联系。等她收到李敬的信时,京中的乱事已经平息。

    与前世相比,这辈子萧南的命运轨迹有着明显的不同,上辈子,可没有人在政变前提前给她送信。

    此时,萧南已经明白了阿耶这话的意思,这是要劝她们暂时不要回京,好躲避几天后发生的政变呀。

    感觉到父母对她的关爱,萧南心头暖流涌动,感动之余,她更是下定决心,娘家这般厚待她,她定要全力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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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005章 礼物(二)

    不过,现在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目前首要解决的是他们夫妻要不要返京的问题。

    若是返京的话,又该领什么差事。

    崔幼伯和萧南沉思良久,才缓缓抬起头,看了看彼此,萧南轻轻颔首,示意他先说。

    崔幼伯轻咳了下,先直起身子行了个偮礼,表示对岳父的谢意,然后才缓声道:“阿耶,您的意思小婿明白,不过,小婿的孝期早就过了,一个月前,太子便命人给小婿写了信,命小婿除服后尽快返京。因家中事务繁杂,这才拖延至今。实不好再拖延下去了。”

    萧镜和大公主不是萧南,他们没有预知,只是根据当前的情况做了个大概的推测——未来一两个月内,京中必有大乱。

    所以,萧镜劝他们夫妻三个月内都不要返京,等这次变故过去后,再回去也不迟。

    但,正如崔幼伯所言,他们不能再脱下去了,他们为祖母守孝,说是三年,但实际上应该是二十七个月,早在几个月前,他们的孝期就满了。

    只是崔幼伯和萧南都不放心洛阳这边的慈安草堂和博文馆,想将这些安排妥当后再进京。

    而在太子那儿,崔幼伯虽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但好歹也是被太子用朱笔记在屏风上的储备人才。一听说崔幼伯的孝期满了,便写信给崔幼伯,命他尽快返京,他那里还给崔幼伯留了个太子舍人的缺儿。

    太子舍人,太子的贴身秘书,品级不是很高,也是从六品的小官,但贵在与太子的关系亲近。等做上太子舍人的,无一不是太子的心腹亲信。

    若是放在平常,萧南定会开开心心的送崔幼伯去东宫。

    可现在是非常时期呀,吴王他们一旦发动了,一时砍不到太子,太子身边的近臣便成了靶子。

    上辈子,李敬闲聊的时候就曾经提到过,侯君集的人大白天的杀到了东宫,东宫的宾客、舍人、詹事以及内侍等死伤了好几人呢。

    崔幼伯不是走投无路、需要孤注一掷的政治投机客,他出身名门,又有功名在身,只要按部就班的走下去,仕途就差不了。没必要为了表忠心而把命葬送掉。

    为了安全,那就不返京?

    崔幼伯和萧南齐齐摇头,太子都亲自写了信,他们却迟迟不动身,这不是不识抬举嘛。

    而且等政变过后,太子定会怀疑崔幼伯为何不返京,到时候再定他一个附逆的罪名就惨了。

    思来想去,还是返京吧,只要他多留心些,应该也能平安度过。

    对此,萧镜也反复思考过,他听了崔幼伯的话,微微点点头,然后道:“回去倒也无妨,若是能领个其它的差事,或者帮太子做些暂时看着要紧,实则闲散的工作就好了。”

    萧南一听这话,脑中灵光一闪,双眼亮晶晶的说道:“听了阿耶的话,我倒是想起一事。”

    原本这件事,萧南想留着编订全书的时候再拿出来。不过,此时情况紧急,她提前拿出来倒也无妨。

    而且,她刚才还在想好好回报娘家,正巧可以借此事给娘家送份大礼。

    萧南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她理了理思路,道:“博文馆的事儿,想必阿耶都知道了。这几年为了抄写古籍,郎君与我都投入了极大的人力和财力,但还是只抄写了两份,当时我就想,若是能有个什么法子大量印刷书籍就好了。”

    萧镜微微一怔,不解的问道:“印刷?是何物?”

    萧南闻言,起身从一旁书案上取了本碑帖,随手掀开一页放在萧镜身前,道:“阿耶,多谢您当年让三哥给我送了这么多的碑帖和古籍,我正是看了这些书,才想到了印刷的法子。”

    萧镜是个极聪明的人,一看着拓印的碑帖,便明白了什么,猜测道:“你的意思是,效仿碑帖,将书籍所用的字用石碑刻下来,然后再大批拓印?!”

    萧南笑着点点头,然后又从袖袋里取出一枚小巧的印章,这是她的私人印信,她将印章放在碑帖上,继续道:“为了方便,可以直接将书籍最常用的字单独刻出来,就像这印章,印刷的时候,用什么字,就把该字的印章组合起来,然后排版印刷,这样也不用担心刻坏了一个字整个石板都要报废的情况了。”

    萧镜越听越心动,听到最后,他可以确定,他的女儿又想出了一个惠及天下读书人的点子。

    而且这个所谓的‘印刷’一旦成功,便会轰动天下。届时,他家乔木,甚至整个崔家以及萧家都成为读书人的感谢对象,极有可能流传千古,备受后人敬仰。

    萧南见阿耶的笑容越来越大,便知道阿耶已经想到了活字印刷术带来的好处,她扭头看了看崔幼伯,道:“这些都是我从阿耶送来的书籍中想到的点子,而且我也悄悄命人在三个开设的工坊里试验了一下,此事应该可行。”

    崔幼伯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天真小郎,听了萧南的这番话,他哪有不明白的,忙笑道:“此事既然可行,那就烦请阿耶再派几个得力的匠人,帮我们一起完成书籍印刷的大业。”

    萧镜听了女儿女婿的话,心情更好,他满意的捋着胡须,道:“嗯,这般安排甚好。这样,你们尽快准备,咱们一起返京。待回京后,我陪肃纯去东宫,将印刷之术禀明太子,然后萧家也将把家中收藏的典籍贡献出来,为实验印刷而用。”

    既然女儿要把萧家也拉进来,萧镜自不会反对。而且听女儿的意思,她竟是要把印刷术的发明挂在萧氏名下,呵呵,女儿如此孝顺,时刻想着惠及娘家,他又岂能拂了女儿的好意。

    “是,儿谨遵命。”

    崔幼伯和萧南齐齐行礼,将萧镜恭送去客舍休息。

    送走了萧镜,萧南拉着崔幼伯回到寝室,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印刷的事儿,我想试验成功了再告诉郎君。今儿若不是想着返京后的差事,我也不会贸然提出来……郎君,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其实,萧南更想问的是,她将这个发明送给了娘家,崔幼伯会不会介意。

    崔幼伯握着萧南的手,两人跪坐在矮足竹榻上,他轻声对萧南说:“娘子事事为我考虑周全,对娘子,我只有感激,哪儿还会生气?”

    顿了顿,崔幼伯继续说:“再说了,此事能成,也是娘子受了岳父所赐古籍的启发,又有三舅兄带来的能干匠人相助,这才成了……如今岳父为了帮我在太子面前说项,更是将家中典籍都捐了出来,岳父与娘子这般对我,我又岂能无端责怪娘子?”

    萧南嘴角微翘,弯出一个极美的笑容,故作感动的说道:“多谢郎君体谅,我、我——”说到最后,竟激动得说不下去了。

    崔幼伯忙继续表态:“娘子无需在意,这件事原就是为了给我解围才提出来的,而且也需要崔、萧两家全力支持才能做成……娘子对我的心意我明白,此事一旦成功,太子那儿也会记着我的功劳,崔萧两家也能得些美名,真真是两全其美的良策呀。”

    萧南要的就是崔幼伯领情,这会儿听他这般说了,才故作放心的松了口气,道:“既然要返京,咱们也要赶紧准备。幸而博文馆的事儿有允伯堂弟接手,而慈安草堂也有了靠得住的人看管,否则咱们还真不好撒手就走呢。”

    崔幼伯点点头,随即想到了什么,道:“咱们离京三载,如今回去,也应给家中长辈准备些礼物才是。岳母和几位舅兄那儿也不能少了。”

    他们虽是守孝离京,但毕竟是出了趟远门,如今回去了,总不好空着手吧。

    对此,萧南没意见,还补充了几句:“咱们这次返京,估计一两年内不会回来,阿婆的坟茔以及慈安草堂的事,还需要叔父和七堂兄的照拂。叔父他们虽不是外人,但咱们也不能不知礼数,离开前,好歹也好表一表心意才是。”

    其实不止是老夫人的坟茔和慈安草堂,萧南在洛阳的三市开了不少铺面。

    她在这里,洛阳府的官吏还能卖她的人情,王承平他们的生意也不会有人找茬;一旦她走了,若没有合适的人帮王承平撑腰,这生意没准儿还会遭人觊觎呢。

    而崔鸿呢,虽被安排回家做族长,但崔泽还是帮弟弟弄了个五品的闲职。崔雅伯也在崔鸿和武氏的运作下,弄了个洛阳振威副尉,也是闲职,但毕竟是官身,颇能震慑一些市井闲人。

    崔鸿和崔雅伯都是自家人,但也不能白使唤人家呀,所以萧南决定在离开洛阳前,也给这父子两个送份大礼。

    唔,崔鸿是雅士,对商贾很是看不起,但却对做文房四宝生意的周二郎还不错,不如就把北市那几间集雅阁分一部分的股份给崔鸿吧。

    至于崔雅伯那边,萧南则更想与武氏做个合伙人,当年若不是她插一杠子,跟王佑安合作开发南市新市的就是人家武氏了。

    如今,武氏要在洛阳安家,萧南决定送武氏一个人情,把洛阳北市牛马坊、犬坊的生意分一半给武氏,也算小小的弥补下武氏的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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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6章 礼物(三)

    既然决定了要回京,萧南和崔幼伯商量完大框架,便开始准备收拾行李,安排车架和牛马。

    这一整理不打紧,萧南竟发现她在洛阳三年还真干了不少事儿呢。

    先是在西市、南市、北市开设了几十家店铺,有酒肆、医馆、集雅阁以及牛马坊和犬坊,只这些铺面,每个月就有四五百贯的收入。

    有了钱,萧南还是老规矩,将现钱全都变成了田产和房产。她只在安平乡附近就足足置办了上百顷的良田,其中还有一座北邙支脉的小山林。

    除了自己的私产,老夫人留下来的产业也颇为可观,这些产业每个月也能带来上百贯的收益。

    萧南跟崔幼伯商量了一番,将这些钱也全都换成了田产和房产。

    洛阳没有合适的,那就去其它郡县置办,反正萧南的目标只有一个,手头上绝对不留超过五百贯的现钱。

    三年累积下来,萧南拿着账册算了算,她手头上竟有三四百顷的良田,三处位置不错的宅院,啧啧,只靠着出租这些田产房产,她就能做一个很悠闲的地主婆。

    而且这些田产,萧南全都分割好了记在两个孩子的名下。为了表示大度无私,她还给玉叶生的庶女阿嫮置办了一个两百亩的小田庄,把地契交给玉叶保管的时候,玉叶激动的当场伏地叩头不止。

    崔幼伯见了也很是欣慰,家中产业如何经营,原就是萧南这个女主人的责任,挣了钱,如何安排也是她的分内之事。

    即使萧南把产业所得的利益悄悄转化成她的‘私产’,也是符合当下的潮流的,而崔幼伯也不会太追究。

    如今萧南非但没有把挣来的钱据为己有,反而很‘公正’的分派给他所有的子女,这让崔幼伯很欣慰,也再次感叹他娶了个好妻子。

    而金枝等其它三个侍婢见了萧南对玉叶母女的诸多善待,更加心动。

    回想当年萧南说过的话,如今竟一一实现了,为了自己未来有所依靠,金枝等三人下定决心要好好伺候萧南,只要不是杀人放火,萧南让她们做什么她们就做什么。

    跟着郡主,有肉吃呀!

    这不,三年孝期已经过了,崔幼伯也除了服,却没有一个侍妾敢勾引他——因为萧南没有发话,金枝几个就乖乖在一旁躲着。

    “阿娘,阿娘!”

    萧南正整理着田契和地契,崔灵犀领着弟弟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

    三年过去了,崔灵犀小盆友也从一只滚圆滚圆的小团子变成了个粉嫩可爱的小萝莉,只见她穿着粉绿色的襦裙,头上梳着两个小包包,每个发髻上还系着粉绿的缎带,衬得她的小脸愈发白净粉嫩。

    小团子长大了,模样也张开了,萧南苦逼的发现,自己的女儿除了眼睛像她,其它地方竟全都像崔幼伯。幸好崔幼伯长得极俊美,否则,他们两口子真要给女儿多准备些嫁妆,以免这孩子长大后嫁不出去呀。

    女儿长得像父亲,对此萧南很伤心,但崔幼伯却很开心,每天去老夫人坟前祭拜完,一回到草庐,他便抱着女儿,捉着她的小手,亲自帮她启蒙。

    经过三年的悉心教养,崔灵犀还不到六岁,但已经熟读四书五经,丹青绘画书法什么的也都学会一些,写出来的字很有几分韵味,用崔幼伯的话来说,他的宁馨儿长大后定是个书法大家。

    除了崔幼伯亲自启蒙外,灵犀身边还有郑勉这个亦师亦友的大姐姐相伴,每日里教她弹弹琴、唱唱歌,待灵犀能捏得住针线的时候,便又开始教她陆家祖传的几套针法。

    而萧南这个母亲呢,则负责教导女儿为人处事之道,平日与管家娘子商谈事情的时候,或者与来拜访的洛阳贵妇会谈时,萧南都会把女儿待在身边,让她从小就亲身体味这些庶务和交际之道。

    在三方人马的努力下,崔灵犀小盆友越来越聪慧伶俐,小家伙说起话、办起事儿来也有模有样。

    这不,她刚学会了绣荷包,便亲手绣了一个颠颠的跑来送给阿娘。

    不过,灵犀拖着弟弟刚跑到门前,便似想到了什么,连忙停住脚步,调整了下呼吸,然后迈着小碎步,姿态端庄的走了进来。

    进门后,灵犀还规规矩矩的领着弟弟跟萧南见礼:“儿请阿娘安!”

    萧南早就把女儿前前后后的样子看在了眼中,没想到,她这个女儿还是一如既往的腹黑,亲娘面前,她还敢装相。

    忍着笑,萧南沉声道:“免礼,坐下吧。”

    灵犀得了命令,又极优雅的起身,几步来到萧南身侧,抖了抖衣袖跪坐下来。

    长生就没有灵犀这般规矩恭敬了,他才刚满四岁,勉强能顺溜的行礼,这会儿见了亲娘,他行完礼便从地上爬起来,咕噜噜滚进了亲娘的怀里,奶声奶气的撒娇道:“阿娘,长生好想阿娘哦。”

    萧南抽了抽额角,她昨儿还跟一双儿女一起睡呢,就早上分别了一小会,这小家伙就开始撒上了娇,真不愧是马屁精呀。

    心里如是想着,但萧南的嘴角却忍不住上扬,低头亲了亲儿子,满是宠溺的说道:“阿娘也想长生呢,长生上午都做什么了?有没有乖乖听阿姊的话,好好读书?”

    今年开春后,长生过了四周岁的生辰,崔幼伯便开始给儿子启蒙了。正巧有灵犀这个姐姐做同学,两只小包子每天都凑在一起读书、练字。

    灵犀的心眼多了点儿,但对弟弟确实非常疼爱,尤其读书练字的时候,绝对不会落下弟弟,一旦弟弟有什么不乖,她当场训完弟弟,背地里还会跟父母告状。

    但灵犀真的太灵精了,每次告状都背着弟弟,而得到‘小道消息’的父母训斥弟弟的时候,她又跑来帮弟弟求情。

    以至于,长期以来,在长生的幼小心灵中,阿姊绝对是好姐姐。

    就像此时,灵犀明明想告诉阿娘弟弟又有哪里不乖了,但长生在场,她还是忍着啥也没说。

    倒是萧南,她非常了解两个孩子,见了女儿一本正经跽坐在那儿的小模样,她便忍不住了,扑哧一声笑出来,对灵犀摆摆手,“好了,又没有外人,你装给谁看呀,还不过来给阿娘抱抱?!”

    灵犀早就等阿娘的召唤呢,一听这话,顿时化身欢快的小鸟,一下子就扑进了萧南的怀里,小手里拿着个荷包,跟萧南显摆:“阿娘,这是我亲手做的哦,送给您,希望您喜欢!”

    萧南左边怀里坐在儿子,右边揽着女儿,好容易腾出一只手接过那荷包,仔细的看了看,还成,至少是个荷包的样子,虽然她一时认不出荷包上绣的一团是啥,但这终归是女儿的第一个作品,还是特意送给她的礼物,她哪有不喜欢的道理。

    连连点头,萧南没口子的赞道:“恩恩,真好,灵犀的手越来越巧了,瞧这花儿,绣得真好。”

    为了不打击女儿的积极性,萧南愣是没敢猜女儿绣的是什么花——这么红彤彤的一团,有可能是牡丹,也有可能是莲花呀,万一说错了,孩子肯定伤心。

    结果,听了萧南的称赞,灵犀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嘟着粉嫩嫩的小嘴,两只小手扭呀扭的。

    萧南见了顿觉不好,难道自己说错了,这、这团红线不是花儿?

    长生是个乖孩子,见阿娘和阿姊都不说话,忙积极的回答:“阿娘,阿姊给你绣了个大桃子哦。阿姊说,阿娘的生辰快到了,这是送给阿娘的生辰礼物!”

    桃子?这团红线竟是桃子?!

    额上垂下好大一滴汗,萧南囧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好一会儿,才干巴巴的说:“嗯,绣、绣得真好,灵犀,阿娘很喜欢你的礼物,真的,以后、以后阿娘都戴着它。”

    看瘪着小嘴儿,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萧南忙将荷包收起来,还保证定会将此物随身佩戴。

    见萧南郑重收了自己的礼物,灵犀的小脸这才阴转晴,嘴边绽开笑容,拉着萧南的胳膊撒娇道:“阿娘,人家为了绣这个荷包,足足绣了好久好久呢。”

    萧南低头亲了亲女儿的脸蛋儿,笑道:“恩恩,我的灵犀最乖、最懂事了,现在又这么辛苦的帮阿娘准备生辰礼物,阿娘非常高兴。”

    灵犀开心的咯咯直笑,“阿娘喜欢就好,嘻嘻,以后灵犀学会新的针法,还会给阿娘亲手做衣服哦,到时候,阿娘一定要穿给阿耶看。”

    萧南的嘴角抽动了几下,一个荷包都绣成这样,她实在不敢想象女儿能做出什么样的衣服,还、还要让她穿给崔幼伯看?!

    天啊,那绝对不是什么美妙的画面。

    萧南正想着如何打消女儿的这个想法,崔幼伯一脚踏了进来,顺着尾音,问道:“给我看什么呀?”

    萧南怕女儿将实情说出来,忙抢先道:“没什么,阿沅给我准备了生辰礼物,让我给你看呢。”

    崔幼伯一听生辰礼物,似是想到了什么,笑着说:“提到生辰礼物,京里也给娘子送了生辰礼物呢。我刚才看了看,表妹还特意亲手绣了一架屏风,送给娘子做贺礼呢!”

    听了这话,萧南的好心情顿时一扫而空——杨婥,不过才三年,她就忍不住了吗?!

第007章 返京

    崔幼伯并不是故意戳萧南的心,他只是还没有把杨婥当成自己的侍妾,在他心中,还一直把她当做自己的表妹,是一起长大的玩伴。

    如今杨婥病着还记挂他家娘子的生辰,这让崔幼伯很高兴,一时忘了表妹与妻子之间永远不可能和谐的关系。

    萧南的笑容一窒,她轻轻揉着女儿的小鬏鬏,淡淡的说道:“有劳杨家小娘子惦记了。说起她,我倒想起一事,咱们已经出了孝期,杨家小娘子也为父母服完了孝,此次回京后,咱们也该把杨家娘子接到荣寿堂来了。”

    听了这话,崔幼伯这才发觉他办了件大蠢事,竟、竟跑到妻子儿女跟前,说一个侍妾如何如何,这、这真是太伤人心了。

    一时间,崔幼伯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尴尬的杵在哪里,讪讪地干笑了两声,才道:“额,不过是个侍妾,娘子、娘子也无需太在意。”哎呀,他真是没脑子,娘子再大度,她也是个女人呀,哪个女人也不想让自己的丈夫时时惦记别的女人呀,尤其这个女人还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妹?

    萧南凉凉的刺了崔幼伯一记,见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心里略觉舒服些,稍稍平息了下胸中翻滚的怒意,她才没好气的说道:“郎君也知道她是个侍妾?哼,我就怕回了京。郎君一看杨表妹身体孱弱、可惜可怜的样子,又忘了她的身份呢。”

    崔幼伯见萧南松了口,忙跪坐在她的身边,连声作保证:“不会,不会,娘子尽快放心,内宅的事全都由娘子做主,那些侍妾也都交给娘子管理,不管她们出嫁前是个什么身份,只要入了咱们崔家的门,那就是普通的侍妾,我绝不会让人破了家里的规矩。”

    看到萧南这般生气,崔幼伯心里还隐隐的有些欢喜。一直以来,萧南都给他一种温和、淡然的感觉,对他虽然尊敬,但他感觉到娘子对他的丝毫轻易。

    娘子对他的感觉,怎么说呢,嗯,就像是对待一个不喜不恨的陌生人,而不是相伴一生的夫妻。

    说实话,崔幼伯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他发现在他的心目中,娘子占据的位置越来越大,而他也早已习惯了身边有娘子相伴,也越来越在意娘子的喜怒哀乐。

    他如此在乎萧南,决不允许萧南把他当陌生人看。

    有时,为了看娘子吃醋的样子,他还故意流连在几个美婢身边。只可惜,娘子太贤惠了,竟只说几句酸话,便放任他继续跟侍婢们在书房留宿。

    今天,他终于看到了娘子露出妒忌的表情,他心里别提多畅快了,一时也就忘了表妹信里那缠绵的情谊,反而窝在萧南身边,说一些如何整理行李、何时启程、洛阳这边留多少人手的琐事。

    萧南并不是真的嫉妒,她只是怨崔幼伯不该在她与儿女们开心相处的时候,拿那些污糟事儿来打破这份美好。

    如今见崔幼伯这般曲意讨好,也就没再追究,顺着他的话题,跟他商量起返京的事宜。

    崔幼伯和萧南都没有发现,窝在萧南怀里的崔灵犀分外安静,她一双明亮清澈的大眼里也渐渐染上了淡淡的担忧,小手紧张的拉着阿娘的衣摆,目光在父母弟弟间转来转去,小小的心灵中也埋下了阴影。

    下午,萧南整理完所有的田契和地契,又命人去隔壁将武氏请来。

    好一会儿,武氏才缓缓的来到荣寿堂。

    萧南敏锐的发觉,武氏的动作格外小心,就连跪坐,也不是正经的跽坐,而是有些随意的胡坐。

    而且,萧南还发现,武氏有意无意间总扶着腰,坐下的时候,也格外护着小腹。

    眼中目光闪了闪,萧南便猜到了什么,笑着对武氏说:“恭喜七嫂,几个月了?”

    武氏被萧南道破了秘密,俏脸微红,但仍难言欣喜的说道:“两个月,陈老太医说情况还好,就是让我平时注意些……呵呵,我这一注意,倒是让弟妹瞧出来了。”

    陈老太医是太医院的前任医正,因年迈而致仕,如今在洛阳老家养老。他虽已上了年纪,但医术精湛、医德极好,所以洛阳的许多达官贵人还是喜欢请他来诊脉。

    武氏前两天觉得不舒服,便悄悄请了陈老太医来,不成想竟是又有了,武氏知道后欣喜不已,她虽有了一个嫡子,但儿子不嫌多呀,多一个儿子,对她而言也是多一层保障呢。

    “这竟是我的不是了,若知道七嫂怀了孩子,说什么我也不会请七嫂走着一趟呢。”

    萧南略带歉意的冲着武氏一笑,然后又关切的问道:“七嫂最近的胃口可好,是否有孕吐的情况?”

    武氏脸上洋溢着再为人母的灿烂笑容,“没事儿,太医就是让注意些,弟妹你也知道,前几年我接连夭折了三个孩子,好容易有了大郎,如今又有了这一个,所以才会分外小心。其实我的情况一直很好,也没有孕吐,也没觉得疲累,就是有时有些犯困罢了。”

    提到夭折的几个孩子,武氏眼中闪过一抹恨意,但很快又遮掩了过去。

    不是她记仇,实在是小卢氏太不安分。

    去年她给京城送年礼的时候,她那个婆婆还写信来,说是想让卢氏(崔雅伯的表妹侍妾)跟送年礼的人一起来洛阳。

    当时,武氏就毫不客气的拍了回去,理由也是现成的,小卢氏不是整天说喜欢卢氏的体贴温柔吗,如今他们夫妻不在,就留下卢氏代他们夫妻照料小卢氏。

    武氏回信的时候,心里很是畅快,不是只有小卢氏一个人懂得用孝字压人,她武氏也会用孝字说事儿。

    除非小卢氏愿意放弃京城豪奢的生活,放弃亲王妃母亲的尊贵身份,转而来洛阳,否则,这辈子武氏都不会让卢氏这个贱婢有机会接近她的男人。

    武氏与小卢氏的婆媳大战,萧南也有所耳闻,据说当年为了劝说崔雅伯放弃京中的差事,前往洛阳照顾父亲,武氏颇费了一番周折,几乎将娘家的势力借用了一个遍,又将大半的私房钱花费一空,这才促成了此事。

    对于武氏能有这番心机和魄力,萧南很是佩服,也能理解为何前世她能有那样的成就,不止是她有一个能干的族姐,而是她本身就是个极能干的女子。

    可就是这样能干的女子,仍要为挽留丈夫而费尽心机,有时还要忍了又忍。

    萧南暗自感叹的同时,也愈加确定她的选择——与武氏交好,定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收益。

    两人闲聊了几句,萧南便开始进入正题,“七嫂也知道,我与郎君回洛阳是为阿婆守孝。如今孝期已过,我们也该返回京城了。”

    武氏双眉微挑,她早就听说人萧南在命人整理洛阳的产业,便猜到了萧南她们要返京了。只是她一时猜不到,萧南为何要特意将她寻来。难道是担心离去后洛阳的产业无人照拂,想让她帮忙看护一二。

    不得不说,武氏确实心思敏捷,当下便猜到了萧南的目的。

    但,武氏还是没有猜到萧南竟这般大方,拱手将十几家店铺的股份转让给她。

    萧南说得极客气,“在洛阳这几年,多亏七嫂帮我们照拂祖宅,我们这才能安心在山间守孝。如今我们要回京了,也没什么好送给七嫂的,这几家铺子盈利尚可,就留给七嫂添做脂粉钱吧。”

    武氏接过那几间铺子的契约大概扫了一眼,心里微惊,这哪里是什么‘盈利尚可’的铺子,而是洛阳非常火爆的店面呀,尤其是这个牛马坊和犬坊,每月可得净利上百贯呢。

    萧南居然眼都不眨的就分给她三分之一的股份,也就是每个月平白给她三十多贯钱呀,这比她自己开的铺子赚得钱还有多呢。

    武氏不是个见钱眼开的人,她虽猜到了萧南的目的,但为了谨慎,她还是将契约退给萧南,嘴里客气着说:“弟妹真是太见外了,咱们都是一家子,帮你照看荣寿堂原就是我这个做嫂子的分内之事,怎好意思接受你的谢礼?”

    萧南就知道武氏是个谨慎的人,见她婉拒,她也没有气恼,反而笑盈盈的将契约推回去,道:“嫂子见外才是,这些不过是些小玩意,不值几个钱,不过是我与郎君的一点儿心意罢了。倒是嫂子拒而不受,我再有什么事也不好麻烦嫂子了。”

    武氏听萧南这么说,便确定对方的意思,不过是想托她帮忙照看洛阳的荣寿堂和那些产业罢了。

    唔,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反而还能交好萧南,武氏稍一思索便想通了其中的得失,笑着说道:“好吧,弟妹既这般说,我也不好再推辞了。说罢,你还有什么事儿要托付我?”

    萧南就喜欢跟明白人打交道,她微微一笑,道:“也没什么,我们此次返京,近年内可能不能常回洛阳,这边的祖宅和几间铺面,便劳烦嫂子多看护一二了。”

    武氏点头,收下那契约,许诺道:“弟妹尽管放心,只要我在洛阳一日,便会帮弟妹看护一日。”

    崔幼伯那边,也将几间集雅阁的股份交给了崔鸿,言下之意也很明白,烦请他老人家多留心博文馆和慈安草堂的事儿。

    洛阳的事情交割完毕,崔幼伯两口子也择定吉时,准备返京。

    PS:话说某萨虽写了几篇种田文,但本人却是个十足的植物杀手,连仙人掌都能养死的主儿,之前为了写文买了许多阳台蔬菜的种子,结果无一成活。今天,某萨惊喜的发现,几个月前种的向日葵竟冒出了花骨朵,真是太振奋人心了,好开心哟有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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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8章 个个都不消停

    七月初六,宜出行。

    这日,崔幼伯和萧南准备妥当,带着儿女和一干家仆,以及萧南的郡主甲卫,浩浩荡荡的一大队人从化清坊出来,与萧镜汇合后,便一起朝城门行去。

    崔鸿与崔雅伯夫妇纷纷前来送行。

    其实如果只崔幼伯两口子返京,崔鸿这个做长辈的无需亲来送别。但今日不同,与崔幼伯夫妇同行的还有一个萧镜,他既是当朝驸马,又是与崔鸿同辈之人,崔鸿于情于理都要来送一送。

    与来时不同,崔幼伯夫妇返京所带的行李中还有带给京中长辈的诸多礼物,另外崔雅伯夫妇也托崔幼伯给家里带了些礼物。

    原本的行李加上这些礼物,足足有三十几辆马车,头前开路的马车都出城入了官道,最后面的马车还没出化清坊的大门。

    如此多的马车,再加上随行的二百甲卫,以及送行的马车、马匹,通往城门的大道被挤了个水泄不通。

    旁人见了这架势,不免好奇的询问,得知乃是回乡守孝的崔家郎君和萧郡主孝期已满,如今正准备阖家返京。

    这可是个大新闻呀,大家纷纷驻足,一边嘁嘁喳喳的议论着,一边目送崔家车队缓缓离开洛阳。

    别看崔幼伯夫妇只在洛阳待了三年,但他们两口子的名声却极响亮:

    第一,纯孝,谁家嗣孙这般孝顺祖母,不嫌山间清苦,在祖母坟前结庐而居,每日抄写经文,天天去祖母坟前祭拜,整整三年,风雪无阻;

    第二,宽厚大度,哪个世家子如此慷慨,将家中典籍免费给寒门士子翻阅、誊抄,还主动帮助那些贫寒学子读书上进;

    第三,仁义,哪个富家子弟如此仁爱,借用家中的典籍和药材惠及乡邻及广大贫寒百姓,只一个慈安草堂救了多少性命?!

    那些受了崔家恩惠的人家,还忍不住称呼崔幼伯夫妇是大善人。

    如今听闻大善人要离开了,许多人还特意从家赶来,默默送善人一程。

    至于那些得益于博文馆的寒门士子,则比普通百姓风雅许多,他们从郑勤口中知道崔幼伯将行的消息后,便联合起来给崔幼伯写了篇送行诗。

    只见一群身着月白细麻广袖长袍的士子,纷纷等在城门外的官道上,他们也不追着马车随行,只是站着那里,放声歌咏,以诗歌为崔氏夫妇践行。

    崔幼伯见此情况,便知道是郑表兄的手笔,他感动之余,也忙翻身下马,对着送行的士子长长一偮,权作回礼。

    不用说,这又将成为一段佳话,未来数年中广在洛阳的读书人中流传。

    而一手促成此事的郑勤,和他家小妹,跟崔幼伯一起返京。

    经过三年的历练和成长,郑勤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相较于三年前刻意的倨傲,此时的他沉稳中更多了几分洒脱,从骨子里散发着一种世家子的骄傲与恣意。

    郑勉小萝莉也长成了一个美丽娴雅的小淑女,在崔家这三年,生活条件自是不必说,吃穿用度全都是最好的,更让郑勉欢喜的是,崔家安逸淡然的生活氛围,这是她漂泊一年后最渴望的一种生活状态。

    每日里抚琴、作画,或是调香,养兰。闲时制作胭脂水粉,兴致来时,还亲自下厨做两道小菜。

    亦或是给萧南、崔灵犀姐弟或者自家哥哥做点儿针线,与过去用来谋生不同,此时做女工、或是织锦,全都是兴趣所在,或者干脆为了打发时间。

    一切都那么淡然平静,一切都那么安逸悠闲,这让郑勉的心态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不再像最初见到萧南时那般小心翼翼,反而流露出一种江南仕女的温婉气质。

    相由心生,郑勉的心态变得平和淡然,她的模样也愈加清雅脱俗。

    任何一个不知道她身份的人见了,定会以为她是出身江南大家的名门闺秀,而不是个无依无靠的落魄千金。

    郑勉的变化,萧南自是看在眼里,私下里,她还曾与郑勤开玩笑,说等回京后,定会帮郑勉寻门好亲事。

    郑勤一听这话,顿时欢喜不已,萧南不是专业媒婆,但看她做的几门亲事,个个都是极好的。

    如果萧南或者她身后的大公主肯帮忙,他家小妹的终身绝对差不了。

    郑家长辈全都过世了,郑勤长兄如父,愈加关心自家妹妹的婚事,如今得了萧南的一句‘戏言’,郑勤似是看到了希望,私下里叮嘱妹妹,要好好教导崔家小娘子,不辜负郡主娘子的器重。

    郑勉是个聪颖的女子,她从阿兄的话语间也听出了些许端倪,似也猜到了什么,再次看向萧南的时候,神情都有些不自然。

    幸而,郑勉年纪小却极懂得克制,很快就调整了心态,像往常一样对待萧南母女。

    对此萧南并不知晓,比起外人,她更关注自家女儿的成长。

    牛车里,崔灵犀拿着针线,有模有样的给母亲展示她新学的针法。

    萧南搂着儿子玩七巧板,偶尔还瞟一眼女儿手里的针线活儿,心情很是愉快。

    牛车行进的很缓慢,但相对也平稳,车厢里几乎感觉到什么大的颠簸和摇晃,所以,做在萧南对面的郑勉,也在拿着小熏炉熏帕子玩儿。

    郑勉纤细的玉指轻轻翻动,随着帕子的翻转,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花香,让原本就显得悠闲的气氛更加恬静,如果萧南不是心里藏着事儿,她定会悠然的睡过去。

    这就回京了,三年没有回家,也不知道如今是个什么样子。

    原本,萧南还有几分期待,但杨婥那份‘寿礼’的出现,提醒了萧南——荣寿堂虽没了长辈,但郑氏还在,依着她的性子,绝不会看着自己舒适,而杨婥便是郑氏插进崔家的一个钉子,或许惹不了大事,但没事的时候刺刺萧南,给她找点儿麻烦绝对免不了。

    心里想着,萧南不自觉的带了出来,眼中闪过阵阵冷光。

    坐在萧南身侧的崔灵犀,似是感觉到了什么,一路上总偷偷拿眼去瞥自家阿娘。每每看到阿娘出现沉思的样子,她稚嫩的小脸儿上也露出怅然的表情,原本少不更事的年纪,也早早的有了烦心事儿。

    只可惜,萧南只想着自己的心事,却忽略了女儿,也没有发觉一向鬼精爱玩闹的女儿,这一路竟异常安静听话,长生烦了哭闹的时候,灵犀还懂事的帮着哄,好让萧南这个做母亲的能轻省些。

    车队行进了十多日,终在萧南生辰前一天,也就是七月十四日抵达了京城。

    望着熟悉的城门,萧南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而对于自己的家园,她也隐隐生出一种叫做近乡情怯的愁思。

    唉,不知道到了家门后,隔壁那位表妹会不会给她‘惊喜’。

    然而随后的事实证明,萧南猜错了,给她迎头第一击的不是杨婥,也不是郑氏,而是在田庄养病三年的阿槿女士。

    “奴阿槿,恭请娘子安。”

    阿槿穿着一身合体的素色襦裙,恭敬的站在荣寿堂中庭的院门前,见到萧南的牛车缓缓驶入院子,她快走几步,来到车前,萧南刚从车里下来,她就已经扑通跪在地上,额头触地,异常谦卑的行礼。

    见是阿槿,萧南微微一怔,话说自从崔令平夭折后,阿槿便被崔幼伯强行压到长寿坊的田庄‘养病’。在萧南看来,这人已经彻底成为过去式,再无出现的可能。

    没想到,自己刚一回京,阿槿就凑了上来,而且见四周仆妇的眼神,萧南猜测,阿槿定是今天才回京,然后掐着点儿趁着忙乱,悄悄混了进来。

    否则,铁娘子和玉竹也不会露出既恨又气的表情,看向阿槿的目光也满是森然,若不是萧南在场,她们活吃了阿槿的心都有。

    萧南稍一愣神,便又很快回过神儿来,淡淡的说:“免礼。阿槿,郎君不是命你在田庄静养吗?你何时回京?为何不通禀家里一声?”

    阿槿抬起头,用无比恭敬的目光看着萧南,瞧她敬畏的样子,仿佛看的不是自家主母,而是她佛堂里供奉的菩萨。

    “回娘子的话,婢子的病早就痊愈了,因挂念娘子,一听到娘子与郎君归来的消息,婢子就匆匆赶了来,一时情急,竟忘了回禀娘子知道,婢子真是该死!”

    说着,阿槿咚咚咚连磕几个头,万分诚挚的谢罪。

    萧南皱了皱眉头,不是她敏感,眼前这个阿槿竟仿佛换了个性子,整个人都变得与过去不同了,与三年前崔令平刚刚病故是的疯癫,更是判若两人。

    过去的阿槿,即便是在神智正常的时候,看向萧南也带着些许嘲讽或者挑衅。

    如今,任凭萧南怎么观察,她也看不出阿槿这张恭敬面孔下的丝毫破绽。

    这、这又是个什么情况?

    难道阿槿也有什么奇遇?比如重生?亦或是穿越?

    萧南心里不免升起各种怪异的想法,正想着,忽而又听到有人回禀:

    “娘子,大夫人身边的赵妈妈来给娘子请安了!”

    萧南的双眉拧得更紧,心里好想叹息:这一个个的,还真是不消停呀,她前脚刚进家门,后脚就都追了过来,让她连个喘气儿的功夫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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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9章 ‘婆婆’出招

    萧南下了牛车,两个乳母也都带着各自的小主人跟着下了牛车。

    而玉叶母女和阿嫮的乳母则坐在第二辆马车里,这会儿也下了车,跟在两个乳母身后,一起往中庭走去。

    这边,萧南一听赵妈妈来了,心情更糟糕,她随口丢给阿槿一句:“好了,既然回来了,那就赶紧回自己的院子休息吧,待会儿郎君过来了,若是想见你,自会命人唤你。”

    言下之意很明白,没有主人的召唤,你丫就给老娘老实点儿,别没头没脑的就往正堂扎。

    阿槿咬了咬嘴唇,有些不甘的低下头,但还是不敢违逆萧南的话,低声敛气的应了一声,缩手缩脚的站起来,正要往自己的小院走。

    就在此时,玉叶领着女儿的小手走了过来,她与阿槿迎面遇见,稍稍怔愣了下,还是客气的问了声好:“是阿槿姐姐呀,许久不见,你还好吧?”

    阿槿却没有看玉叶,目光死死的钉在三岁大的小豆丁阿嫮身上,那灼灼的目光,只把阿嫮吓得直往玉叶怀里钻。

    玉叶感觉到女儿的畏惧,忙弯腰将阿嫮抱起来,对阿槿说道:“这是我的小二娘,咱们娘子给取了个名字,叫阿嫮。”

    小、小二娘?玉叶生的贱种?

    阿槿双手攥的死死的,而且据她打探来的消息表明,当年玉叶怀孕的时候,她的小大郎却夭折。哼,都是她,是这个小贱种抢了小大郎的生机,是她克死了她的小大郎!

    心里的恨意翻滚着,阿槿一时控制不住,竟表露在了脸上,原本俏丽的五官顿时扭曲成一片,只看得玉叶皱眉头。

    萧南眼角的余光也扫到了阿槿失控的表情,见到这熟悉的神态,萧南悄悄松了口气,还好还好,阿槿并没有什么奇遇,她还是那个原来的她,只是比过去聪明了许多,懂得了伪装。

    玉叶见阿槿死盯着自家女儿,很是不悦,冷哼了一声,道:“我与小二娘还要去正院,就不同你多说了,借过!”

    说着,玉叶抱着女儿绕过阿槿,来到萧南身后,恭敬的站好。

    阿嫮对嫡母还是比较亲近的,见到了萧南,便挥舞着两只小胖手,奶声奶气喊着:“母亲,母亲!”

    萧南见到小胖丫头纯真的笑脸,心中一软,伸手在小家伙苹果样的小脸上轻捏了下,然后对玉叶说:“阿嫮真乖!好了,也别在院子里呆着了,跟我去正院吧,待会郎君到了,还要给阿婆上香呢。”

    玉叶忙欠身,轻声应了一句,便抱着女儿跟着方氏、秦氏一起往葳蕤院走去。

    萧南也不管阿槿,继续边走边问着两个女管家家中的情况。

    “回娘子,多亏有您留下来的甲卫,咱们荣寿堂才一直平安无事。”

    铁娘子汇报了一些家中琐事后,才略带感叹的说道。

    话说,自从萧南夫妻离京后,隔壁的几位麻烦人士,就没少往这边窥探。

    今天不是郑氏派了人来询问崔幼伯的书信,明天就是姚氏带着女儿来‘做客’,要么就是后日赵妈妈拿着杨婥的‘医药单子’跑来‘报销’,甚至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亲戚跑来打秋风。

    如果不是萧南有先见之明,早早的从大公主那儿借了持剑甲卫,荣寿堂的大门还真就被这些人轮番敲开了呢。

    “亲戚?谁家的亲戚?”

    郑氏姚氏会趁机作乱,这是萧南早就猜到的,但某些人的亲戚上门,萧南就有些纳闷了。

    铁娘子左右看了看,见阿槿已经离开后,这才压低声音说:“娘子有所不知,前年阿槿的哥哥崔德志从辽东回来了,还带回一个十七八岁的小郎,那日他带着那小郎跑到咱们门前,直说要见郎君,后听说郎君去了洛阳,便说那小郎是老夫人的亲戚,理应留在荣寿堂。幸而门口的甲卫相拦,这才没闹笑话呢。”

    萧南眉头微蹙,心说话,这个崔德志还真不愧是阿槿的亲哥哥呀,兄妹两个都这么难缠。

    现在更麻烦的是,崔德志跟着薛礼上了一回战场,立了点儿功劳,上头赏不了什么大官,但品级却升了三级,从一个普通的看门小官,升为小队长,好歹也算是正经武官了。

    想当初崔德志还是个看门小官的时候,阿槿就敢这么张狂,胆大包天的算计主母。

    如今哥哥升了官,她心里还不定怎么谋划呢。

    萧南又忍不住联想起方才阿槿的异样,心中警铃大振,开始决定,以后要派人看住阿槿,以免她又闹腾什么。

    另外,萧南也在想那个小郎是谁,她故作随意的问道:“那小郎呢?跟着崔德志回崔家了吗?”

    铁娘子微微一笑,她就知道主人会关心这事儿,道:“回娘子,崔德志见咱们门前有持剑甲卫看守,吵闹了一会儿,便带着那小郎回了崔家。奴觉得蹊跷,便命人偷偷跟了去……一直到现在,都有人监视崔德志和那小郎。只是,让人不解的是,那小郎极少出门。两年下来,奴派去的人也只见过那小郎几次。”

    萧南满意的点点头,“嗯,继续让人看着,我虽不屑于跟崔德志这样的粗人计较,但还是预防他们背地里耍花样。还有,如今我的护卫也都回来了,玉竹你记得安排几个护卫过去,好好查一查崔德志最近的动静,以及那个小郎的底细。”

    玉竹忙答应了一声,继续向萧南回禀家中的情况。

    进了正院,玉簪已经指挥丫鬟们将摆设器具重新布置妥当,玉莲也煎了浓浓的茶汤和点心,屋子里三只小包子正团团坐着一起吃茶用点心。

    见萧南进来了,三小的忙起身,歪歪斜斜的给萧南见礼。

    萧南摆摆手,示意几个乳母看着孩子们,她则跪坐在主位上,继续听两个管家娘子的回报。

    这时,海桐引着赵妈妈走了进来。

    赵妈妈一进门,便俯身行礼,“奴请娘子安!”

    萧南摆手让铁娘子和玉竹退到一边,接着轻声道:“赵妈妈请起,郎君与我刚抵京,家里还乱糟糟的,怠慢了妈妈,还请妈妈见谅。”

    好歹是郑氏身边的贴身妈妈,萧南总要给她留些脸面。

    赵妈妈听了这话,忙又附身谢罪:“都是奴的不是,只想着早些给郎君、娘子和小大郎、小大娘问安,竟忘了你们一路辛苦,奴真是该死。”

    萧南扯了扯嘴角,哼,‘不是’,还真好意思说,如果真知道‘不是’,她也不会巴巴的跑了来,连喘口气的功夫都不给自己留。

    心里这么说,萧南脸上却一脸平和,轻声说道:“赵妈妈无需自责,你这般急切的想见我们,也定是有要紧的事儿,说罢,可是大伯母有什么吩咐?”

    萧南才不会松口呢,隔壁那位前任婆婆,不管什么时候,都只能是她的堂房伯母。

    赵妈妈一双老眼滴溜溜转了转,目光最后落在盘腿坐在地上吃点心的几个孩子身上,她忙整理衣摆,扭身对三个孩子行礼:“哎呀,这是小大娘,小大郎和小二娘吧,啧啧,几年不见,一个个都长得这般灵秀俊逸。”

    说着,赵妈妈还故意拿袖子沾了沾眼角,扭头对萧南说:“娘子有所不知,郎君自幼便在大夫人跟前长大,说句放肆的话,奴是看着郎君长起来的。如今瞧着三位小主人的样子,忍不住就想起了当年郎君的模样。唉,真不愧是亲父子、亲父女呀,长得竟是这般相似。”

    萧南眉间跳了跳,心里暗道:这老婆子是什么意思?想提醒她阿嫮是别的女人帮郎君生的孩子?继而挑唆她与玉叶母女的关系?

    赵妈妈的话音一落,不止萧南这般想,守在一边看护几个孩子的玉叶也是神情紧张,悄悄的看着萧南的脸色。

    萧南眼角的余光扫到了玉叶怯怯的模样,微微一笑,道:“嗯,赵妈妈果然好眼力,阿沅长得像郎君,阿嫮也很像。对了,你还不知道吧,我给小二娘取名叫阿嫮。”

    丝毫不在乎赵妈妈的挑唆,这让赵妈妈看了心里很是郁闷。

    憋了一会儿,赵妈妈才又想起大夫人交代的事儿,俯身行了一礼,道:“这般就更好了。娘子,您是不知道呀,自从您和郎君离京后,大夫人非常记挂你们,尤其是郎君……唉,说句讨打的话,郎君毕竟是大夫人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骨肉呀,他虽过继给了老夫人,可这血脉亲情是割不断的。”

    赵妈妈说着说着,情绪也上来了,昏黄的老眼里挤出了泪水,颇为伤感的说道:“老夫人对崔家有恩,咱们大夫人也知道,并不敢跟她抢郎君。可她终归是郎君的亲生母亲呀,俗语说的好,儿行千里母担忧。郎君一去就是三年,这段日子里,大夫人别提多想念郎君了……”

    萧南听得有些烦了,直接打断道:“嗯,这我都知道,不过现在好了,郎君回来了,待会儿就去给大夫人请安。”

    赵妈妈却似没听出萧南话里的意思,继续道:“如今郎君是荣寿堂的主人,日后也将住在荣寿堂,即使大夫人再想念,也不能时时见面。所以,大夫人想着,小二娘既然长得像郎君,不如就抱过去给大夫人养着。”

    说到这里,赵妈妈故意朝玉叶行了一礼,道:“玉叶你也别担心,咱们大夫人最是个慈爱的,她又是小二娘的嫡亲祖母,小二娘养在她身边,绝不会慢待了小二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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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0章 ‘媳妇’还击

    赵妈妈的话音一落,别人还好,玉叶先变了脸色。

    只见她一张粉面变得煞白,双唇哆哆嗦嗦的张了又合,一双美目更是可怜兮兮的看着萧南。

    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提醒她,想必这会儿玉叶已经匍匐跪在萧南脚边,哀声求情了——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没有什么惩罚比被抢走亲生孩子更残忍的了。

    萧南也是一愣,她知道郑氏肯定要给她找点儿麻烦,也猜到了她可能会拿孩子说事儿,但她怎么都没想到郑氏竟然朝玉叶母女下手。

    这不科学呀。

    玉叶的身份并不高,而且还不是崔家的家生奴,娘家更没有什么可依仗的,借阿嫮拉拢她、或者说控制她,对郑氏毫无益处。

    再说了,阿嫮只是个侍妾生的庶女,不是庶子,将来长大了也不会成为顶门立户的人,即便能找个好婆家,但对娘家的助力有限,对郑氏的帮助更有限。

    萧南甚至阴暗的想,郑氏如今都六十多岁的人了,按照彼时的平均死亡年龄,郑氏已经算是高寿了,她未必能活着看到阿嫮长大呢。

    难道郑氏把阿嫮带走,只是为了让她与玉叶等侍婢离心,用事实告诉那些侍婢们,别看平时萧南许诺的那么好,碰到了郑氏这个长辈,她还是要乖乖听长辈的话。

    唔,若是这样的话,还真会有点儿小麻烦。

    萧南之所以肯调理几个侍婢的身体,并准许她们有孕,为得就是得到她们彻头彻尾的忠诚,如果郑氏的计策成功了,没准儿还真会让几个俏婢与萧南离心离德呢。

    当然,这也不排除郑氏想顺便恶心下萧南的心思。

    但,不管郑氏是个什么想法,如今人家已经出招了,萧南断没有不还手的道理。

    而且,萧南心里隐约猜到了郑氏此举的意图,郑氏命赵妈妈赶在她们刚进家门就来寻衅,一来是给她一个下马威,二来也是试探,想看看萧南的底线在哪里。

    如果今天让赵妈妈顺利抱走了阿嫮,用不了多久,郑氏便会变本加厉,甚至有一天她还会朝自己的一双儿女下手。

    所以,萧南非但不能答应,反而要狠狠的还击回去,好让郑氏知道荣寿堂不是她能随意插手的地方,而她萧南也不是她能轻易算计的。

    萧南的沉默,让玉叶愈加紧张,终于她实在忍不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哀哀的喊道:“娘子~~~”

    萧南打定了主意,抬头却看到玉叶跪在那里,泪盈于睫,满脸都是哀求。

    她不免心里一动,故意装作没看到玉叶哀求的样子,像往常一样吩咐道:“玉叶,阿嫮也大了,住在南院也不太妥当。这样吧,你今儿就带着她搬到葳蕤院的西跨院。”

    玉叶正哭着,忽听到萧南开口,她忙拭去泪水,仔细的听着。

    当她听到萧南说‘住在南院也不太妥当’的时候,她心里一沉,以为萧南真要把阿嫮交给大夫人,脸上顿时一片惨然,整个人被无尽的绝望淹没了。以至于,她根本没听到萧南后面的话,呆愣愣的跪在哪里,任凭眼泪肆意流淌。

    玉簪却听到了,也看到了玉叶的失态,忙走上前推了玉叶一把,提醒道:“玉叶,娘子命你尽快带着小二娘搬到葳蕤院的西跨院,你还愣着干什么?难道是惊喜得傻掉了?”

    玉叶回过神儿来,不相信的看向玉簪,“什么?娘子命我搬去西跨院?”并不是把孩子交给大夫人?!

    玉簪连连点头,还悄悄的给她使眼色,“是呀,瞧你,还真是欢喜傻了,竟连谢恩都不会了!”

    玉叶又扭头看向正坐上的萧南,见她也是一脸笑容,还冲自己缓缓点头,这才信了玉簪的话,猛地伏地,咚咚磕了好几个头,饶是隔着地衣,都能听到额头触地的闷响。

    玉叶哽咽的连声道谢:“多谢娘子恩典,奴多谢娘子恩典!”

    她真是没想到,娘子非但没有把阿嫮交给郑氏,反而将她接到葳蕤院住。

    虽然阿嫮还是归她这个生母养,对外却可以说是养在嫡母身边,这样一来,待阿嫮长大了,名声上也好许多。

    萧南见玉叶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的样子,心里稍定,柔声道:“好了,别谢了,我早就说过,你们几个只要懂规矩、守本分,我都不会亏待了。行了,你也别在这儿呆着了,赶紧带小二娘去西跨院收拾下,赶了一路,小二娘也累了,早点儿把屋子收拾妥当了,也好早点儿让她休息。”

    “是、是、是,奴这就去!”

    玉叶也似想到了什么,利索的从地上爬起来,抱起一边玩闹的女儿,快步出了正房。瞧她慌乱的步伐,仿佛身后有饿狼追她一般。

    玉叶这一走,倒是惊醒了赵妈妈。

    说实话,刚才听到萧南那句让阿嫮搬出南院的时候,赵妈妈一阵暗喜,认为萧南终究是怕大夫人这个实际上的婆婆的,如今更是服了软,她正想着如何回去跟郑氏邀功呢。

    不想,萧南话头一转,竟直接把玉叶母女收到了自己的保护下,丝毫不理郑氏的要求。

    赵妈妈知道萧南与郑氏不对付,可她总觉得,郑氏不管什么说都是郎君的亲生母亲。如今老夫人也去了,荣寿堂便是郎君的天下,大夫人想做点儿什么,郎君断没有阻拦的道理。

    而萧南呢,哪怕是看在郎君的面子上,也不会当众拂了郑氏的脸,好歹也会客气几分。

    但,赵妈妈做梦都想不到,萧南竟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大夫人——这边她刚传达了郑氏的命令,要报那个什么庶女去荣康堂养着,那边萧南就公然把玉叶母女安排到了自己眼皮底下。

    更可恶的是,萧南连句起码的解释都没有,哪怕她找个借口推了此事,也算是给大夫人留了面子呀。

    待赵妈妈回过神儿来,那边玉叶已经抱起女儿往外跑去。

    赵妈妈心急,忙冲着玉叶的背影喊道:“玉叶,你站住。”

    玉叶哪管赵妈妈喊什么呀,仿佛没听到一般,几步就跑没了影儿。

    见此情景,赵妈妈更是焦急,扭头看向萧南,半是提醒、半是威胁的说道:“娘子,大夫人说——”

    萧南丝毫不在意赵妈妈口气里的威胁,反而不耐烦的摆摆手,“我知道,晚上宴请的时候,我会跟大伯母解释。”

    赵妈妈不死心,阴着一张老脸再次提醒道:“郡主娘子果然办事利索,但老奴还是要多嘴提醒一下娘子。您这般做,丝毫不把大夫人的吩咐放在心上,郎君若是知道了——”

    萧南再次打断她的话,冷冷的说道:“郎君那儿我自会告知,好了,我们刚回来,家中琐事繁杂,就不留赵妈妈了,雨水,送送赵妈妈。”

    雨水是三等小丫鬟,萧南让她送客,显是不把赵妈妈当要紧的人看待。

    赵妈妈脸色愈发难看,她好歹是大夫人身边得用的妈妈,也经常陪着大夫人出入权贵府邸,那些人家的当家主母见了她也会给她几分体面,出入也都有主母身边的大丫鬟相陪。

    可眼下……萧南,大夫人实际上的儿媳妇,竟、竟这般瞧不起她。

    俗话说得好呀,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萧南现在打的不是她赵妈妈的脸,而是在甩大夫人的面子呀。

    赵妈妈还想说什么,一旁的雨水和春分已经凑了上来,一左一右的将赵妈妈‘搀扶’了下去。

    “娘子、娘子~~~哎哎,你们慢点儿呀,我说……”

    赵妈妈几乎是被人拖着弄出了正房。

    见赵妈妈如此狼狈的被‘送’出去,玉簪也觉得痛快,但转念一想,她又担心的对萧南说:“娘子,您这般拂了大夫人的面子,郎君若是知道了,再误会娘子,可如何是好?”

    萧南冷冷一笑,“这里是荣寿堂,是我萧南的家。在自己家里还前怕狼后怕虎的,我这日子也别过了。”

    长长吐了口气,萧南平复了下胸中的怒火,冷静的问道:“玉簪,东西可都收拾妥当了?”

    玉簪忙躬身回禀:“是,都收拾好了。”

    萧南又问:“正堂呢?可都收拾好了?”

    玉簪:“也都收拾妥了,老夫人的遗物也全都收进了库房。”

    萧南却摇摇头,吩咐道:“不,将老夫人的遗物全都整理出来,重新放回原处。”

    玉簪一愣,疑惑的说道:“娘子,若是把老夫人的东西都搬回来,您、您和郎君住在哪里?”

    老夫人已逝,萧南和崔幼伯便是荣寿堂的主人,如今三年孝期也过了,他们两口子正式入驻正堂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萧南已经将事情重新想了一遍,她刚才拍回了赵妈妈,直接拒绝了大夫人的要求。

    在法理上,她没有错,但从感情来说,她做得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不过是个庶女嘛,权当给老人的玩伴儿,为何这般较真,摆明就是不尊重长辈呀。

    崔幼伯知道了,也会觉得她太过冷漠,对‘婆婆’不孝。

    所以,萧南必须在反击的同时,还要洗白自己,让任何人,包括郑氏都说不出她的半个不字。

    心里想着,萧南笑得很冷,她淡淡的说:“我与郎君还住在葳蕤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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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1章 好戏开锣

    却说崔幼伯安顿完郑勤兄妹,又将外院的事儿安排了一遍,觉得有些累了,这才将剩下的琐事交给管家管事们,自己准备回房休息一会儿。

    刚走进大门,崔幼伯便被赵妈妈拦了下来。

    崔幼伯原想着等安顿完了,再带着妻子儿女去给父母请安,没想到却碰到了赵妈妈,他刚要打招呼,赵妈妈已经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哭诉起来。

    “什么?阿娘病了?请太医了吗?情况怎么样?”

    崔幼伯一听大夫人病了,很是紧张,拉着赵妈妈连声追问。

    心里更是担忧不已,崔幼伯很清楚,他家阿娘年逾六十,放在这个四十岁都可以称‘老’的年代,绝对算得上高寿了,这个年纪的老人,但凡有个头疼脑热、一不留心就会拖成大病,甚至是——

    而且老夫人去世没几年,崔幼伯头一次亲眼目睹了亲人离世,知道生命是怎样的脆弱,乍听到生母生病,他的心顿时被提到了嗓子眼儿,唯恐再听到什么不幸。

    尤其赵妈妈顶着一双红肿的眼,脸上满是凄然,让人瞧了就忍不住心里直打鼓。

    赵妈妈暗自得意,脸上却还是一副伤心难过的样子,她故意抽搭了下鼻子,用鼻音说道:“回郎君,大夫人说是老毛病了,并没有请太医。”

    说到这里,赵妈妈欲言又止,满是褶子的脸上写着‘为难’两个大字。

    崔幼伯原就因担心生母的身体而打起了十二分的仔细,这会儿看到赵妈妈如此明显的表情,他哪里会放过,忙连声催促:“赵妈妈,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放心,你只管说,没人会责怪你。”

    赵妈妈等的就是这句话,她拿着帕子在脸上胡乱擦了两下,然后才动情的说起自崔幼伯离京后,大夫人是怎样惦记、怎样思念他的话来,只把大夫人说成了一个思儿成疾的可怜慈母。

    这话若是萧南听了,定会不屑的指出其中破绽——大夫人既这般思念儿子,为何不时常给崔幼伯写信?洛阳又不是西北苦寒之地,交通不便,写封信也要等半年。

    要知道,从长安到洛阳,千里良驹只需一日便能抵达,慢一点儿的两三日也能抵达,以崔家的财势,饶是在战时,也养着几匹快马呢。

    而自从崔幼伯夫妇回到洛阳后,大夫人每年只给崔幼伯写了几封信,每次都是很公式化的问题,并没有太亲昵的话语。

    崔幼伯与萧南不同,大夫人是他的生母,对他一直都非常疼爱,对于大夫人说的话,崔幼伯虽说不能百分之一百相信,但也不会轻易怀疑。

    眼下又听到阿娘因思念他而生病,心里更是愧疚的不行,当即转身去了荣康堂。

    荣康堂正院正寝室里,大夫人头上搭着巾子,脸色有些姜黄,正有气无力的躺在榻上呻吟。

    崔幼伯一进门就听到了母亲熟悉的声音,只是让他揪心的是,他从小听到大的声音里竟带着一丝痛苦和虚弱。

    难道阿娘的情况真的不好?

    想到这里,崔幼伯抬脚便进了门,几步跑到榻前,抓着大夫人的手,疾声呼唤着:“阿娘,阿娘,您怎么样了,阿娘~~~”

    大夫人‘虚弱’的睁开眼睛,看到小儿子英俊的面庞,忙用闲着的那只手捉过一条帕子,只轻轻往眼睛上一搭,眼泪便似开开的水龙头一般,哗哗的留了下来。

    一边哭,大夫人一边‘挣扎’着坐起来,双手不住的摩挲着儿子的面庞、脖颈以及双臂,最后才又握住他的双手。

    大夫人泣道:“我的儿啊……呜呜,我不是做梦吧,我、我竟看到了我的小八——”

    一旁的赵妈妈也忙用帕子擦泪,听了大夫人的话,连忙回道:“不是不是,大夫人,真是郎君来看您了。大夫人,郎君从洛阳回来了,他一回来就来看您了!”

    大夫人正卖力的哭着,一听到‘洛阳’二字,眼中闪过一抹寒意。

    洛阳?洛阳!

    崔幼伯回洛阳是为了什么?还不是给那个老虔婆守孝?

    这个可恶的孩子,他的嫡亲爹娘还没死呢,他就颠儿颠儿的跑去守孝。

    一守就是三年。

    三年呀,这可是五服中最重的斩衰呀,是给嫡亲父母才服的孝呀。

    可她们夫妻还活得好好的呢,崔幼伯这么一弄,岂不是咒她们夫妻死?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谁的挑唆,还是大夫人自己钻进了死胡同,她非常不理解崔幼伯为老夫人守足三年孝的行为。

    以至于,大夫人也恼了她最疼爱的儿子,明知他在洛阳,也不愿给他写信,更不肯像过去一样关心他。

    今儿若不是为了告状,大夫人断不会在崔幼伯面前示弱。

    深吸了一口气,大夫人调整了情绪,故作惊喜的捉住崔幼伯的手,连声喊道:“八郎回来了,真是阿娘的八郎回来了?!”

    崔幼伯连连点头,他见大夫人哭得伤心,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忍着心底的酸楚,他道:“没错,阿娘,是儿回来了。您身体到底怎么了,为何不请太医?来人,快去请太医!”

    大夫人伸手拦住,“不用了,阿娘这是老毛病了,歇一歇就好。再说,原就是想你才得了这病,如今你回来了,不用看太医、不用吃药,阿娘的病也好了七八分呢。八郎,快站起来给娘看看,呜呜,你这个狠心的孩子,一去就是三年,你不知道阿娘会想你呀!”

    一边说着,大夫人一边用力捶了捶崔幼伯的背,仿佛是真的发泄,大夫人的力气很大,只捶的崔幼伯暗自咬牙。

    用力狠捶了崔幼伯一通,大夫人的气似是消退了不少,换了条帕子,擦了擦泪水,大夫人又恢复了往日的慈母模样,柔声细语的问着崔幼伯在洛阳的情况如何、平日吃穿可还顺心、来回的路上安不安全,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之类的问题。

    听大夫人这么一说,崔幼伯想起郑勤兄妹的事儿,便想向大夫人回禀。毕竟郑勤打着的旗号是郑家的表亲,是大夫人娘家的亲戚,崔幼伯还一厢情愿的以为,知道娘家有亲戚来,大夫人也定会高兴。

    还不等崔幼伯开口,大夫人口气一转,略带伤感的说:“唉,你虽回来了,却受宗法限制,并不能时常在阿娘榻前。阿娘若是想你了,又该如何是好?”

    赵妈妈则故意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崔幼伯见了,疑惑的问道:“赵妈妈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赵妈妈等的就是崔幼伯问话,这会儿正主儿发话了,她忙道:“还不是郡主娘子——”

    大夫人怒喝道:“住嘴!乔木最是个贤惠的,岂容你这婆子污蔑!好了,念在你多年伺候我的情分上,我就绕过你这遭,还不给我退下!”

    崔幼伯一怔,阿娘与娘子不和,他是知道的,且阿娘曾不止一次的当众不给萧南面子,有时还有些无理取闹,也正是因为这些,崔幼伯才会在这对婆媳起纷争的时候,第一时间选择相信娘子。

    但此刻,他家阿娘竟称赞娘子‘贤惠’,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过去的阿娘,只是受病痛所扰,所以才会乱了心智,进而情绪失控?

    现在阿娘见了他,旧病去了大半,他那个慈爱敦厚的阿娘又回来了?!

    崔幼伯正胡思乱想着,一旁的赵妈妈却委屈的只掉眼泪:“呜呜,夫人,奴在您身边伺候几十年了,奴是个什么脾性您还不知道。分明就是郡主娘子不把您这个长辈放在眼里,奴、奴绝对没有说半句谎话,更不曾污蔑郡主呀。”

    大夫人很生气,继续斥责道:“还不住嘴?!我的话你也敢辩驳?足见你在郡主面前也很是放肆。来人,把赵妈妈给我拖下去!”

    话音一落,琉璃和珊瑚走了上来,柔声劝着赵妈妈,让她别再惹大夫人生气了,还是听话的退下去吧。

    赵妈妈却似受了天大的委屈,此时若不说她会冤死一般,噗通跪下来,哭喊道:“夫人,奴确实没有说谎呀,郡主娘子确实是那般说的——”

    “不许说!”大夫人还是喊着让赵妈妈住嘴。

    “呜呜,夫人不过是——”赵妈妈死活不听,顽强的辩驳着。

    崔幼伯一时听得头大,不由得大声喊了一句,“阿娘,您让赵妈妈说。赵妈妈,你说,到底发生了何事?娘子、娘子做了什么?竟让阿娘这般气恼?”

    赵妈妈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得意,她用力擦了擦眼泪,缓缓将自己去荣寿堂传达大夫人的命令、萧南却直接无视的事全都说了一遍。

    说到最后,赵妈妈又呜咽道:“呜呜,郎君,大夫人知道小大郎和小大娘是郡主娘子的心头宝,也从未想着把她们从郡主娘子身边带走。这次要的不过是个奴婢生的庶女……郎君,您千万别怪大夫人,她实在是太想您了,可碍于宗法、也碍于老夫人,她并不敢经常唤您来荣康堂。无奈之下,才想了这个折中的法子,哪成想,郡主娘子居然这么强横,全然不把大夫人放在眼里。”

    “是,奴知道,您已经过继给了老夫人,大夫人只是您的‘伯母’,可,您终归是大夫人的亲生骨肉呀,又跟着大夫人十几年,这血脉亲情,尤其是说断就能断的……不是老奴僭越,胆敢非议主人,实在是郡主娘子太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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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2章 你演我也演

    崔幼伯乍听完赵妈妈的话,也不禁埋怨起萧南来,觉得她太刻板了,对婆母也太冷漠。

    还是那句话,大夫人是崔幼伯的生母,过继只能改变她们的名分,但却无法割断母子间的亲情。

    在崔幼伯看来,阿娘想抱养阿嫮,无非是老人家上了年纪,儿女又大了,自己觉得寂寥,想养个孩子打发时间罢了。

    作为儿子,崔幼伯觉得他有责任完成母亲的心愿。

    说起来,祖母想把孙儿或者孙女养在自己身边,这样的情况在彼时太常见了。

    慢说是阿嫮这样的婢生女,就是阿沅,甚至是长生,母亲想抱走的话,崔幼伯也说不出个不字来。

    嫡子嫡女被抱走,崔幼伯肯定会不舍,但绝对谈不上担心——他自己就是阿娘养大的,阿娘与孩子们又是嫡亲的祖孙,把儿女交给阿娘,他还有什么不放心?

    但转念又一想,崔幼伯觉得萧南不会这么蛮横无理。

    不是他不信自己的阿娘,而是他更信任他的妻子。

    不得不说萧南这几年的努力没有白费,在崔幼伯心目中,萧南绝对是个黑白分明、知书达理的好妻子。

    她或许不是完人,但绝对是个讲道理、守规矩的人。

    赵妈妈果真如她说的那般规矩守礼,萧南断不会如此不给阿娘面子。

    崔幼伯心里左右矛盾,抬眼又看到老母白发苍苍、老泪纵横的憔悴模样,忍不住心底一酸,忙向母亲保证:“阿娘放心,儿、儿这就去寻娘子问个清楚。”

    说罢,崔幼伯又交代了赵妈妈几句,无非是好好照顾大夫人、有什么事马上回禀他云云,说完这些,崔幼伯便神色凝重的匆匆离去。

    望着崔幼伯远去的背影,大夫人脸上的无奈与黯然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则是无法掩饰的得意,她心说话:哼,萧氏,凭你也敢跟我斗!小八是我养大的,他的性子我还不知道,你呀,就是再‘贤惠’,对他再重要,还能越过我这个亲娘?!

    崔幼伯疾步赶到了荣寿堂,抓住个路过的小丫鬟,问道:“娘子呢?可在葳蕤院?”

    小丫鬟行了一礼,恭敬的回答:“好叫郎君知道,娘子在正堂。”

    正堂?

    崔幼伯愣了下,随即想到阿婆的孝期已过,按照规矩,她们夫妻也该移居正堂了。

    打发了那小丫鬟,崔幼伯抬腿朝正堂走去。

    一进正堂的门,崔幼伯有些怔愣,他发现,正堂里的摆设,竟然与阿婆在时一模一样。

    四周忙碌的奴婢们,她们不是忙着往里搬运他与萧南的行礼和物什,而是忙着摆放、整理老夫人的遗物。

    正愣神间,耳边忽然传来萧南的声音:“咦?郎君,你回来了?郑家兄妹都安排妥当了吗?”

    崔幼伯顺着声音回过头,看到萧南正一头大汗的指挥丫鬟们摆放老夫人日常所用之物,而裘妈妈则在一边打下手。

    他心中升起疑惑,不答反问:“娘子,你、你这是做什么?咱们不是要搬过来吗?为何——”

    萧南将手里的白瓷凤首花瓶交给玉簪,笑着迎上来,轻声道:“原来我也是这么想的,但一走进正堂,不知怎的,我竟有种阿婆还在的感觉。而且坐在阿婆的寝室里,她生前那慈爱的样子更是历历在目……我觉得这里属于阿婆,咱们虽承继了荣寿堂,但这个地方还是空出来留给阿婆吧?!”

    见崔幼伯还在愣神,萧南略带愧疚的说道:“郎君,我没跟你商量就……你不会生气吧?”

    崔幼伯连忙摇头,阿婆是他的祖母,妻子这般尊敬与孝顺,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生气。

    萧南心里轻笑,表面上仍是一脸怀念,拉着崔幼伯东看西看,一边走还一边说:“我记得阿婆每日午后都在这里小憩……还有这个小几,郎君可还记得,阿婆最喜欢在这里擦拭她那盆兰花。对了,说起兰花,阿婆的那些花儿我也都放回暖房里了,等有时间了,咱们再去看看……”

    崔幼伯跟着萧南,每当她说起某件物什,或者提起某段往事,他也忍不住点头,整个人也陷入了回忆。

    是呀,他虽只在老夫人跟前待了两年,可老人家慈爱的笑容、豁达的心态以及对他不着痕迹的教诲,都深深印刻在他的心头。

    还有老夫人对崔家的牺牲,几十年对崔家的贡献,以及对崔家上下子孙的爱护,也全都定格为清晰的画面,永远镌刻在他的记忆中。

    而老夫人的这些遗物,仿佛是一个个铭记,时时提醒他老夫人对他、对崔家的恩德。

    老夫人那随着时间而渐渐远去的身影,又重新被拉回崔幼伯的心田。

    就像萧南说的那般,他也感觉到老夫人若有若无的存在。甚至一闭眼,老夫人的笑容会清晰的出现在面前。

    逛完了正堂和正寝室,萧南拉着崔幼伯来到一侧的厢房,这间房间是老夫人用来看书、消遣的地方,下人们已经收拾妥当。

    夫妻两个对坐在南窗下,萧南仔细打量了崔幼伯一会儿,才关切的问道:“郎君,刚才看你急匆匆的进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回忆起了老夫人的种种,崔幼伯一时竟不好质问萧南。因为他的质问,是建立在心疼大夫人这个生母的基础上。而这个基础,却以否定老夫人的存在为前提。

    若站在老夫人的立场,萧南即使真的拒绝大夫人的要求,那也是合情合理,根本没有半点错处。

    崔幼伯不是当年那个懵懂少年,他好歹也做了两年官,又在乡间读了那么多先贤的著作,考虑问题时也更理智一些。

    思及此,崔幼伯扯了扯嘴角,回道:“没什么,刚才进门的时候遇到了赵妈妈,说是阿、哦不,说是大伯母犯了旧疾,情况不太好,让我去看看。”

    坐在老夫人惯用的单榻上,崔幼伯实在叫不出那个‘阿娘’,也无法理直气壮的表达对大夫人的关心,而是故意说得漫不经心。

    相反,萧南的反应却很是异常担心,她腾的站起来,紧张的问道:“什么?大伯母的旧疾犯了?要不要紧?有没有请太医?太医怎么说?可曾开了方子?煎药了没有?若是需要什么药材,咱们这里还有许多。”

    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崔幼伯有些懵了,愣愣的看着萧南。

    萧南皱眉,推了推崔幼伯的肩膀,催促道:“郎君,你快说呀,真是急死人了,大伯母现在如何了?”

    崔幼伯张了张嘴,随后才喃喃的说:“没、没请太医,阿娘说是老毛病了,不碍事的。”

    萧南却大急,拉着崔幼伯的胳膊,作势要把他拉起来,一边拉还一边说:“哎呀,生病了怎么能不请太医?老人家讳疾忌医,不愿意看大夫,是人之常情。可咱们做晚辈的却不能顺着老人的性子放任不管呀,万一小病拖成了大病,再、再有什么不测……

    哎呀,不行不行,郎君,快起来,咱们一起去瞧瞧大伯母,她不愿瞧太医,咱们也要劝着她瞧。对了,把我私库里的那一根百年野山参带上,这东西最滋补了。”

    崔幼伯被萧南拉起来,被动的跟着她出了厢房。

    萧南一边拖着崔幼伯,一边吩咐玉簪:“快去,拿我的帖子去请太医。哦,对了,请太医院医术最好的卢太医。”

    玉簪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萧南还在絮叨:“郎君也读过医书,岂不知那些‘老毛病’最要命?大伯母都六十多岁的人了,正是危险的年纪,一个疏忽,风寒都能拖延成大病呢。”

    听着萧南好不作伪的絮叨,崔幼伯心底涌过一股暖流,他就知道,他的乔木是个温良娴熟、是非分明的好妻子。

    她数次被阿娘当众挤兑,对阿娘也心有芥蒂,但阿娘真有什么不妥的时候,乔木便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会倾力照顾。

    扭头看着萧南焦急的神情,崔幼伯只觉得安心,方才被赵妈妈哭出来的那一丝对萧南的不满也消失不见。

    崔幼伯没发觉,此刻,他嘴角竟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看向萧南的目光也是那样的含情脉脉。

    萧南却发现了,她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的瞥到崔幼伯嘴边的笑,她知道,她成功了。

    哈?!旧疾犯了?

    骗鬼呢,萧南才不信大夫人有什么‘旧疾’,她这么做,无非是在崔幼伯面前演戏、转而逼她萧南就范罢了。

    好呀,你会演戏,难道我就不会?

    萧南决定了,今天她就好好的给大夫人演一出‘二十四孝媳’。

    呵呵,那位在荣康堂装病的大夫人还不知道吧,她刚才让玉簪去请的卢太医,论医术确实是太医院最好的一位,但脾气确实最差的。

    这位卢太医出身贫苦农家,平时最恨那些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的贵妇们没病装病,用卢太医的话说,这是浪费药材、侮辱大夫。

    每每遇到这样装病的人,卢太医都会毫不客气的指出来,并且刻薄的挤兑其家眷,只把人说成是人傻钱多任人欺骗的蠢货。

    也是为何卢太医的医术最好,他在太医院却混得最差的主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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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3章 郑氏吃瘪(一)

    崔幼伯不知道,卢太医是太医院的一朵大奇葩,当年老夫人生病的时候,卢太医跟着圣人去了辽东,不在京里。所以,崔幼伯没有亲身体会到这位神奇太医的毒舌功力。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

    萧南与崔幼伯一起走出正堂,出门的时候,萧南特意跟裘妈妈交代了几句,无非是要仔细整理正堂,切莫损坏了老夫人的遗物。

    裘妈妈躬身答应了,见萧南似是要出门,忙帮忙安排随性的丫鬟和仆妇。

    不多会儿,萧南夫妇领着一大群丫鬟婆子浩浩荡荡的往荣康堂的正堂赶来。

    正堂内,大夫人刚拿下额上的湿帕子,正要命人给她打热水洗脸。

    没办法,她脸上涂了这么多脂粉,她又大哭了一会儿,脸上的脂粉和泪水混在了一起,弄得她很不舒服。

    赵妈妈立在一旁服侍,正接了温热的帕子准备给大夫人净面,忽而听到门外小丫鬟回禀,说是崔幼伯夫妇前来拜会。

    一听儿子把儿媳妇‘揪’来了,而且极有可能是来给她赔罪的,大夫人挥手拍开湿帕子,重新躺会榻上。

    赵妈妈也机灵,连忙摆手示意小丫鬟把水盆等物什撤下去,自己则顺势将那湿帕子拧干,叠好,搭放在大夫人的额上。

    做完这一些,萧南两口子也走了进来。

    赵妈妈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她用沾了姜汁的帕子抹着眼角,眼泪哗哗的往外流,她一边哭,一边低声诉说:“呜呜,我可怜的夫人呀,为了儿孙操了半辈子的心,临老临老的,却连个小小的心愿都达不成……”

    声音极低,似是害怕吵到榻上休息的大夫人,却偏偏能让室内的人听到。

    至少,一脚踏进屋门的萧南和崔幼伯都听到了。

    萧南还好,崔幼伯一听赵妈妈刻意压抑的低声哭泣,他的心里也满是酸楚。是呀,阿娘都六十多岁的人了,为了他们兄弟几个更是操碎了心,尤其是他,早些年不懂事,着实让阿娘费了心神呢。

    心里想着,崔幼伯轻手轻脚的来到榻前,弯腰看了看大夫人不甚舒服的睡容,心疼的叹了口气,才退后两步,压低声音对赵妈妈说:“阿娘睡了?”现在还不到正午,阿娘怎么就困倦了?!

    赵妈妈早在萧南夫妇进来的时候,她就规矩的跪在地上行礼,这会儿听了崔幼伯的话,忙回道:“夫人毕竟上了岁数,刚才又太过伤心,哭了一会儿,觉得困倦,所以就昏昏沉沉的睡了。”

    说到这里,赵妈妈有意无意的把目光投向崔幼伯身边的萧南,似是在无声的提醒崔幼伯,到底是谁惹得夫人‘伤心’。

    赵妈妈的动作太过明显了,萧南岂能看不到,她心里冷冷一笑,面上却不显,轻轻扯了扯崔幼伯的衣袖,扭头往外一点,示意他出来。

    崔幼伯会意,暂时将赵妈妈丢在一边,跟着萧南出了屋子。

    走出寝室,萧南故意领着崔幼伯站在南窗下,低声说道:“郎君,大伯母的情况确实不太好。当年阿婆去世前,也是这般容易困倦,有时说着说着话就能睡过去……”

    萧南的语气很沉重,她长长叹了口气,道:“看来,还是请太医好好给大伯母诊治一番,千万别耽误了病情呀。还有,大堂兄和大堂嫂是荣康堂的未来家主和主母,又是大伯母的长子长媳,如今大伯母的身子不适,咱们遇到了,也该知会他们一声,免得让他们误会了咱们。”

    言下之意,还是在提醒崔幼伯,他现在跟大夫人只是隔房的堂亲,并不是血亲,人家大夫人还有正儿八经的嫡子嫡孙呢。

    他们即便是要帮忙,也要在崔彦伯夫妇知道的前提下进行,否则不但有越俎代庖之嫌,而且还有指责崔彦伯夫妇失职的嫌疑。

    崔幼伯并不傻,听萧南这么一说,他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所不妥,心里虽然别扭,但还是点头:“嗯,娘子说的是,来人,快去迎晖院请大郎君和大娘子。”

    一群小丫鬟里,有个伶俐的,脆生生的答应了一声,便快步朝正堂一侧的迎晖院跑去。

    寝室里躺着的郑氏心里着急,她想出声拦住崔幼伯,可又担心被萧南看出破绽,只急得她不停摇头,将额上的帕子都抖掉了。

    郑氏倒不是怕大儿子和大儿媳,她是担心此事若是被长子夫妇知道了,自家郎君和避居荣康居的老相公会听到风声,届时,老相公定会怪她不把老夫人放在眼里,再罚她个‘静养’,她估计近年内都出不了正堂了。

    赵妈妈见郑氏的额头上满是汗珠子,还以为她又有什么不舒服了呢,为了加重渲染郑氏的病情,赵妈妈一分真九分假的连声询问,“夫人,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哎呀,夫人,您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可是中暑了?”

    隔着南窗,萧南听得非常清楚,心里忍不住吐槽:中暑?拜托,房间里放着两大盆冰,温度绝对不超过二十度,居然还敢说中暑?我看是伤风还差不多。

    不过,表面上,萧南异常担心的说道:“郎君,您听到了吗?大伯母似又有什么不妥呢,咱们赶紧进去看看。对了,海桐,你去外头催催,看看卢太医到底来了没有。若是到了,赶紧把他迎到这里。”

    据萧南所知,这位卢太医的诸多坏脾气里还有一项,那就是最讨厌病人家属死催活催,仿佛迟了一刻,天就会塌下来一般。

    每每遇到这样的病人家属,卢太医倒不会当场发作,而是看病人病情的轻重,分别处理——若是病人真的病重,卢太医顶多事后多要些诊金;若是病人只是装病,那卢太医的毒舌将重现江湖,不把病人及家属挤兑的想自尽,他就不姓卢。

    海桐跟着萧南几年,又有几个玉字辈的大丫鬟调教,远比当初要懂事能干的多,听了萧南的话,又悄悄扫了眼萧南的表情,见她虽是一脸焦急,但眼中却无丝毫担心,便知道这件差事该怎么办了。

    海桐躬身行礼应了差事,脚步匆匆的往外院赶去。

    屋子里的郑氏一听萧南还请了太医,心里更急,她、她这是装病呀,万一萧南串通了那太医,故意诊她一个‘重病’,家里人再顺势继续让她‘静养’,她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赵妈妈正哀声叫着,听到‘太医’两字,也愣了愣,别人不知道今天这事儿的真相,她可是知道呀。

    而且装病这一招,还是赵妈妈提醒郑氏的呢。

    倘或因此惹出了事端,事后大夫人还不定怎么找算赵妈妈呢。

    一想到这里,赵妈妈惊出了一身冷汗,她、她真是老糊涂了呀,竟撺掇着大夫人装病陷害萧南。如今,人家萧南没被郎君记恨,大夫人却面临穿帮的危险,而她赵妈妈,也极有可能被大夫人事后清算。

    不过,事情已经发展到现在这一步,后悔也晚了,赵妈妈咬咬牙,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没有外人,忙爬到大夫人耳边嘀咕了一句。

    话音方落,崔幼伯和萧南又赶了进来,崔幼伯坐在榻边,拉起大夫人的手,心疼的看着亲娘虚弱的样子。

    萧南看到大夫人满头的汗珠,以及微微颤抖的睫毛,她就知道,大夫人是在装睡。

    而且走得近了,萧南还隐隐闻到了一股奇特的脂粉香味儿。

    轻轻抽动了下鼻子,萧南觉得这香味很熟悉,再仔细一想,终于记起这是东市一家脂粉店的招牌香粉之一。这种香粉,不似传统的香粉那般雪白,反而带着一种小麦色的微黄,是为了化妆时平衡肤色用的,但也有人用这种香粉装病。

    微黄的香粉涂多了,就会营造出一种蜡黄的感觉,看着像是身染重疴的病人。

    发现了这一点,萧南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抽出自己的帕子递给崔幼伯,轻声道:“郎君,你看大伯母满头的大汗,快帮她擦擦吧。”

    崔幼伯也看到了母亲额上的汗珠,听了萧南的话,他也没有多想,直接接过帕子,仔细的帮大夫人擦拭着层层汗珠。

    “郎君,别~~”

    赵妈妈惊呼一声,见崔幼伯扭头看她,才怏怏的说:“额,老奴是怕郎君吵醒了夫人。”

    萧南故意冷笑道:“哼,好个刁钻的老奴,方才你在大伯母榻前又是哭又是絮叨的,怎么不怕吵醒了大伯母?郎君是大伯母的挚亲,伺候大伯母也是应当的,你竟敢拦着郎君尽孝不成?!”

    拿崔幼伯与大夫人的亲生母子关系说事儿,这不是你们主仆常用的招数吗,现在本郡主就都还给你!

    赵妈妈不敢跟萧南对视,低着头,小声的嘀咕:“奴、奴只是想着郎君是贵人,不擅长服侍人,这才担心……再说了,夫人身体不适,也是有原因的,郎君真若是孝顺,就该顺着夫人的心意,把小二娘抱来给夫人养。有了可爱的孙女,夫人的精神也会好起来,身体自然也就好了。”

    萧南冷哼两句,“顺?好个顺字?你个刁奴,你知不知道,你这个顺字害了大伯母?!”

    PS:重磅推了,好激动,可偏偏有点儿卡文,某萨那个纠结呀,一更奉上,爬去码字!

第014章 郑氏吃瘪(二)

    “谁这么大胆子,竟敢谋害阿娘?”

    王氏站在门口,目光不善的扫向跪在地上的赵妈妈,心里暗骂:这一个两个都是个不省心的,婆婆不省心她认了,谁让婆婆是长辈呢。可赵妈妈一介奴婢,竟然也敢在主人间挑唆,真是可恶,这次,她定要好好惩戒赵妈妈一回。

    崔幼伯夫妇见王氏进来了,齐齐迎上前见礼。

    王氏也忙回礼,笑道:“早就听说大郎和大娘子回来了,原想着你们刚回来要收拾家务,也就没去打扰。”

    王氏这话说得很亲切,但若是仔细分析,还是能听出其中的深意——你们刚回来就跑到荣寿堂,还正好遇到大夫人‘生病’,这、这未免太巧了吧?!你们是想表示自己的孝顺?还是想暗示他们大房不关心亲娘?!

    崔幼伯刚得到萧南的提醒,这会儿听了王氏的话,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回道:“都是我们思虑不周,刚回来就叨扰大嫂。”

    王氏双眉微微一挑,她没想到三年不见,这个最纨绔的小叔子竟然也懂得看人脸色、听人话音了。不错不错,总算有长进了。

    既然人家小夫妻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王氏也不好再深究,转移话题道:“方才听丫鬟说,阿娘的旧疾‘又’犯了。”

    萧南没有忽略王氏进来时看向赵妈妈的眼神,她就知道,王氏接手荣康堂的中馈好几年,自是习惯了当家做主的感觉,偏大夫人和她的几个贴身妈妈总时不时的给她找点儿事儿,估计王氏心中早就不耐烦了,正想着找个由头敲打敲打那几个刁奴呢。

    这一点,与萧南的计划不谋而合。

    想到这些,萧南敛住笑容,一本正经的说道:“大嫂,我正想给你说这件事呢。之前总听说大伯母的身子不好,可又不肯叫太医。今日一见,我才知道,大伯母的身体都是被这些刁奴耽误了。老人家讳疾忌医是有的,可也不能因此延误了病情呀。一味的顺着大伯母,知道的说大堂兄、大堂嫂是孝顺大伯母,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表面‘顺’着大伯母,实则不关心她老人家呢。”

    王氏脸色一变,萧南这么说,就是暗指他们夫妻只顺不孝,罔顾大夫人生病却不肯请太医咯。

    萧南却话头一转,一手指向地上跪着的赵妈妈:“别人不知道,我却清楚,堂兄和堂嫂最是明理孝顺的人,也不是那种只顾顺着老人,却不肯真心为她好的愚孝之人。定是你这刁奴,为了讨好大伯母,故意在堂兄堂嫂面前说谎,隐瞒大伯母的病情,这才致使大伯母由微恙延误成了重病。此等只知媚主,却不思真心侍奉主人的刁奴,实在可恶。”

    “老、老奴冤枉呀,夫人患病,还不是因为——”赵妈妈心里暗道不好,萧南这是要拿她开刀呀,她用力磕了几个头,大声喊冤。

    萧南却根本不给她辩驳的机会,直接打断她的话,“住口,刚才郎君给大伯母擦一下汗,你都冤枉郎君会吵醒大伯母。如今你又在她老人家的榻前鬼号,难道就不怕惊扰大伯母了?哼,黑的是你,白的也是你,我们这些崔家的主人,竟被你个刁奴玩在股掌之中?!”

    “没有,老奴哪敢呀,呜呜,郡主娘子,你可不能冤枉老奴呀。”

    赵妈妈惊觉自己失态,压低了声音,哀声祈求,并巧言诡辩道:“明明是你气病了夫人,怎么说是我延误了夫人的病情?”

    这次,不等萧南开口,王氏便先斥责了一声:“住口,什么叫弟妹气病了夫人?弟妹刚刚返京,诸事繁杂之余还不忘来给大伯母请安,孝心可见一斑。倒是你,主人面前,你也敢浑说,弟妹乃堂堂郡主,也是你这等贱奴能非议的?”

    说完这话,王氏转头看向萧南,很是感慨的说道:“弟妹说的没错,我原想着这几个老婆子侍奉阿娘几十年,终归是有功劳的人,平日里才多加优待,没想到,我的一时宽容,竟纵出了个祖宗来,不但在阿娘面前挑唆是非,还敢非议主人,简直就是该死。来人呀,还不把赵妈妈给我拖出去,按照家法,杖责二十?!”

    赵妈妈一听这话,吓得面无人色,她、她怎么忘了,王氏跟自家夫人也不是很对付,看她们几个老妈妈更是不顺眼,如今有了现成的机会,王氏怎么会放过。

    赵妈妈猜得没错,对于王氏而言,她才不关心大夫人是为何‘生病’,她只关心她如何震慑内宅,扫除那几个刺儿头。

    王氏的话音一落,门外便进来几个壮硕的婆子,匆匆给萧南夫妇行了礼,走上前就要捉赵妈妈。

    赵妈妈见情况不好,也顾不得演戏,凄厉的喊道:“夫人,夫人,快醒醒呀,老奴就要被人治死了,您快救救老奴呀!”

    大夫人早就听不下去了,她就知道,她这几个儿媳妇,一个两个的都不把她放在眼里,尤其是王氏和萧氏,一个从她手里抢走管家权,一个抢走了她的儿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眼下,她们更是欺负到了她跟前,竟要拿她的贴身妈妈开刀。

    难道这两个不孝的东西不知道赵妈妈是她最得力的人吗?

    “住手,我看谁敢带走赵妈妈!”

    郑氏腾地从榻上坐起来,一指指向赵妈妈,中气十足的喊道。

    崔幼伯默默的站在角落里,方才萧南提到‘擦汗’的时候,他忍不住看了看手上的帕子,不料却看到雪白的绢帕上染上了一道道的黄色痕迹。

    起初崔幼伯以为是汗渍,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汗渍应该不是这个颜色。

    于是他悄悄拿起帕子放在鼻端一闻,竟是熟悉的脂粉香味儿——萧南不施粉黛,但几个美婢却是用的。

    而且崔幼伯还曾听最擅长化妆的金枝提过,市面上有一种香粉,颜色微黄,许多善化妆的女子,用它来调和脂粉的颜色,使那些白色的香粉看起来更自然些。

    当然,金枝也告诉了崔幼伯一些趣闻,比如谁家贵妇喜欢用这种香粉装病。

    装病?

    阿娘竟是装病?

    崔幼伯不是个天真孩童,他只稍稍一想,便猜到了阿娘为何在他面前装病,无非就是想逼他去找娘子问罪,进而达成她的心愿罢了。

    说实话,崔幼伯可以理解阿娘为何这么做,但他却不能原谅阿娘骗他、利用他。

    因为,发现阿娘装病的事实后,崔幼伯会不住猜想,刚才阿娘口口声声说想他,这是不是也在骗他?

    崔幼伯也感觉到了,自从他过继到荣寿堂后,大夫人对他就不似过去那般百分百的疼爱了,他回洛阳那几年,大夫人对他更是冷淡。除了几封公式化的信,其它的什么都没有给他。

    哪怕是一个荷包,一双袜子,大夫人再也没有给他做过。

    崔家不是没有针线房,崔幼伯也不缺那点儿小东西,但这是一份心意呀。

    过去十几年,大夫人每年生辰都会给他亲手做一件襕衫,但过继后的那一年,以及洛阳的三年,崔幼伯望穿秋水也没有等到。

    这一切的一切,崔幼伯不是木头人,他都有感觉的——阿娘,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全心全意疼爱他、宠着他的阿娘了。

    如今,阿娘更是开始对他撒谎,使心机了。

    用力闭了闭眼睛,崔幼伯忍下心底的悲哀,凉凉的说道:“阿娘?您的病好了?”

    郑氏正指着两个儿媳斥责,耳边突然传来儿子的声音,她这才发现自己忘了装病的事儿,忙以手扶额,哀哀叫了两声,软软的依靠在隐囊上,“哎哟,我的头好晕,好痛,赵妈妈,快来扶着我!”

    赵妈妈应声就要起来,萧南身侧的红花却按住了她。

    郑氏大怒,一边扶着额,一边低吼道:“萧氏,你、你什么意思?难道你竟敢忤逆!”

    萧南微微一笑,道:“当然不是,大伯母,我刚才已命人请了太医,太医马上就到了,您既然不舒服,还是让太医好好诊治一番吧。至于这个刁奴,还是交给堂嫂处置比较好。”

    王氏轻轻颔首,对着郑氏笑道:“是呀,阿娘,都是这个刁奴蒙蔽,儿竟不知您得了病,险些误了大事。您既头疼,还是躺下来好好歇一歇,待太医来了,给您诊脉。”

    郑氏见两个儿媳都不听话,火气上涌,有些耍赖的说道:“我不要什么太医,我就要赵妈妈,你们若是孝顺,就按我说的办。否则,否则我就去告你们忤逆!”

    王氏脸色一变,心中对郑氏的恨意更浓——难道在这个婆婆的心目中,她这个儿媳竟不如一个老奴?

    崔幼伯看不下去了,走到郑氏榻前,强扶着她躺下,嘴里还劝着:“阿娘,我知道您身体不舒服,身体不舒服就更不能动怒,您还是躺下来歇会儿,太医马上就到了,这次给您请的是太医院医术最好的卢太医,他定能医好您的病。”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声陌生男子的斥责,“好啦好啦,别推了,老夫的骨头都要散掉了……”

    听到这个声音,王氏的嘴角抽搐了几下,目光满是复杂的看向萧南:不是她想的那般吧?!

第015章 郑氏吃瘪(三)

    话音方落,一个年约五十多岁的清瘦老头儿,被海桐搀扶着走进来,他们身后还跟着个提药箱的小童儿。

    见来了外人,屋里的众人也不再说什么,王氏直接给那几个婆子使了个眼色,那几人会意,上去两个直接掐住赵妈妈的胳膊,一手塞嘴,麻利的将赵妈妈拎出了寝室。

    崔幼伯则迎上前来,偮手行礼道:“某崔幼伯,见过卢太医。此乃吾家大伯母,身体微恙,还请卢太医帮忙瞧一瞧。”

    卢太医挣开海桐的‘搀扶’,不急着回礼,而是慢条斯理的从袖口摸出一方帕子,细细的擦了擦额上的汗,又将帕子慢慢的叠好塞进袖口里。接着又整了整衣衫,捋了捋花白的胡须……

    光整理仪容就花去了一刻钟的时间,只把在场的诸位看得额角直抽搐。

    尤其是王氏,她早就听说过太医院有个极品太医,医术了得,但脾气古怪。若不是圣人看重他的医术,早在八百年前他就被人撵回乡下种田去了。

    而京城的权贵人家,只要不是真得了什么重病,绝对不会去请卢太医——请他?找虐呀?还是想找挨骂?!

    没想到,萧南竟把这朵大奇葩请了来,王氏忍不住猜测:这位郡主弟妹,到底是无心呢,还是有意?

    萧南对王氏投过来的目光视若无睹,她转头低声吩咐了身边的小丫鬟几句,那小丫鬟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然后悄悄退了出去。

    卢太医将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掸了掸,这才正眼瞧了下崔幼伯,好奇的问道:“你就是崔家的大郎?那个为祖母在山间守了三年孝的崔肃纯?!”

    崔幼伯怔了下,他实在没料到卢太医一开口就说起了自己的八卦,还问得这么理直气壮。

    他忍着嘴角抽搐的欲望,讪讪的回道:“某正是崔家大郎,刚从洛阳守孝回来。卢——”

    崔幼伯想提醒下卢太医,他家阿娘还等着问诊呢。

    结果,又被好奇心旺盛的卢太医打断,只见这清瘦老头儿上下打量了崔幼伯一番,煞有其事的点点头,道:“唔,确实消瘦了不少,满脸菜色,显见是吃了好几年的素食。”

    崔幼伯好想仰天长啸,他请太医来是帮阿娘看病,而不是研究他是不是真的守了三年孝呀。

    而榻上装虚弱的大夫人,听了卢太医的话,更是咬牙暗恨:这个可恶的小子,他还真遵循古礼,硬是三年不近荤腥呀。这个不孝子,父母还在,他就敢这么糟蹋自己的身子,把身体熬坏了,岂不是要让她这个做娘的心疼死?!

    卢太医虽上了年纪,但眼睛很好使,而且心眼也灵活——他若是个笨的,也不会得到圣人的器重。只凭医术,在太医院是混不下去的。

    他一进门就看到在场的几位亲属一脸怒色却不见丝毫担心,他就知道,榻上那位‘病人’估计也没什么大病,否则她的近亲也不会这般神情,更不会任由他拖拖拉拉不进正题。

    既然没什么大病,那一切就要按照他的规矩来,要不然怎么对得起他‘奇葩’的美名呢。

    卢太医继续研究崔幼伯的身体,听他是这么说的:“不过,身体还不错,小子,你每天都在山间锻炼身体吧?爬山?还是习武?”

    面对这样的问题,崔幼伯真不想回答,可受不了这位老头眨巴着一双好奇的眼睛盯着他呀。

    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崔幼伯揉了揉额角,无奈的说道:“某在守孝的草庐耕了几分天,每日种田除草,权作锻炼身体了。卢太医,您还是先瞧瞧吾家大伯母吧,其它的事儿,小子一会儿再给您说?”

    话里不自觉的带出几分哀求,崔幼伯就差开口请求了。

    卢太医却似没听出来,一边挽袖子,一边继续八卦:“这么说你小子还真像洛阳百姓传的那般,自耕自食,三年都没有下山?”

    崔幼伯干脆从小童手里接过药箱,放在一旁的高几上,打开盒盖,取出精致的小脉枕,问道:“卢太医,这是您惯用的?”

    卢太医点点头,继续发问:“哎呀,放心吧,有老夫在,你家大伯母不会有事。你还是快点儿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三年不下山,不访友,连嫡长子周岁宴也没有请客?”

    崔幼伯将脉枕放在榻上,轻轻的把大夫人手放在脉枕上,他已经没力气叹气了,直接点头:“是的。”

    卢太医很懂得什么叫适可而止,他见崔幼伯真的有些恼了,就没再发问,反而啧啧有声的赞道:“不愧是博陵崔氏的子弟呀,就是崇尚古礼,守孝都这般严谨。啧啧啧,了不起呀了不起!”

    卢太医入太医院十几年,也算是见过不少达官显贵,但还真没有谁能像崔幼伯这般尊古礼守孝,且守孝守得一丝不苟。

    唔,一旁那个素衣的妙龄女子就是传说当中的襄城郡主吧,只看她同样消瘦的面颊,卢太医也能猜出她的身份——据坊间传说,这位郡主娘子陪郎君一起在山间守孝,每日麻衣素食,抄经念佛,做足了孝妇的事儿。

    话说襄城郡主陪夫君守孝的事在京城传开后,很是让皇室得意了一回,尤其是圣人和大公主,更是数次在公共场合夸奖萧南,言下之意太明白了——谁说皇家贵女不知礼数、不孝翁姑?

    看看萧南,她可是正经的公主之女,钦封的皇家郡主,现在所行之事,比最守规矩的贤妇、孝妇也差不到哪里呀。

    不对,何止是不差,简直就是超越呀。

    萧氏阿南,太给皇家贵女长脸了。

    卢太医之前听了不少类似的传言,起初他心里也有所怀疑,三年茹素,听着貌似不是很难的事儿,但对于舒适惯了的贵女们来说,未必能坚持下来。

    但,今日看到萧南的脸色,虽还算红润,但她整个身体的消瘦以及气色,作为专业医生,卢太医还是瞧出了些许端倪。

    也许,坊间的传言都是真的,这位婚前最嚣张、最恣意的公主之女,嫁入崔家后果然变成了个知书守礼的贤良妇。

    崔幼伯默默的翻了个白眼,继续催促道:“卢太医,请!”

    卢太医知道八卦时间到此为止,缓步走到榻前,坐在下人搬过来的月样杌子上,探出手指搭在大夫人的手腕上,眯着眼睛诊了起来。

    许久,卢太医睁开眼睛,目光不善的看向一旁守候的崔幼伯,开始展现他的毒舌功力:“崔大郎君,你是不是想考校老夫的医术?”

    崔幼伯不解,“卢太医何出此言?”

    卢太医抽回自己的脉枕,冷冷的说道:“如若不是,为何不把真正的病人请来?反而弄一个壮得可以打死老虎的健康人来哄我?”

    噗~~萧南好想喷笑,什么叫壮得可以打死老虎?

    大夫人榻前虽放了幔帐,可隔着那几层薄纱,外面的人还是隐约可以看出里面躺着的是个老妇。

    卢太医居然说她‘壮’,这、这也太挤兑人了吧?!

    崔幼伯连忙摆手,“卢太医误会了,小子并不敢哄骗卢太医,这位确实是吾家大伯母……大伯母说她头疼得厉害,且浑身无力,想是得了什么病,小子听闻卢太医医术高超,这才请您前来帮大伯母诊脉——”

    不等崔幼伯解释完,卢太医板着脸站起来,冷声道:“浑说,以脉象看,这位夫人身体好得很,老夫虽看不到她的气色,但绝对可以肯定,她的气色肯定比你好。哼,真是钱多的烧得难受。”

    崔幼伯被说得俊脸通红,低声解释,“卢太医,吾家大伯母年逾六十,这人上了岁数,身体难免——”

    卢太医炸毛了,不悦的喊道:“什么?你这么说就是不相信我的医术咯?哼,坊间都说你是个孝顺的,可依老夫看,你竟是个愚孝的,是真是假都分不清……

    唉,不对呀,不是说崔家玉郎学富五车,算、医、货殖皆有所涉猎?如果你不信老夫的医术,大可自己给人把把脉,看看老夫有没有骗你!”

    一边说着,卢太医一边没好气的把脉枕塞进药箱,双手交替的把袖子撸下来,作势要走人。

    萧南见崔幼伯被挤兑得说不出话来,忙上前打圆场,道:“卢太医,吾家郎君也是心急则乱,因担心家中长辈,不敢自己出手,这才请太医您来。这样,要不您再看看大伯母的气色。医书不也说了吗,‘望闻问切四字,诚为医之纲领’。”

    卢太医听了萧南的话,微微一怔,反问道:“等等,‘望闻问切四字,诚为医之纲领’这句话出自哪本医书,话虽通俗,道理却不假。”

    萧南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她一着急竟把明朝中医药书中的话说了出来。

    张了张嘴,萧南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道:“额,之前偶然扫了一眼,具体出自哪本书,我倒忘了。”

    卢太医很失望,脸上的怒气也小了不少。

    但守在大夫人身边服侍的葛妈妈却开口了,她似在嘀咕,音量却足以让在场的人都听到:“大夫人的旧疾得了好几年,太医、民间的好大夫不知看了多少,他们也都瞧不出病因,卢太医瞧不出来倒也正常。老奴愚见,还是再请个高明的大夫来仔细瞧瞧吧。”

    竟是在明说卢太医手艺不精,这才没能诊出大夫人的‘旧疾’。

    一旁的王氏听了,心里暗道:糟了,这下子婆婆该吃苦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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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妇的极致重生介绍:
上辈子,她是携带空间的穿越女,身披耀眼的猪脚光环;
她甩掉渣男,寻找真爱,利用神奇的空间和对历史的预知帮真爱封王拜相,一时风光无限。
但在这鲜花着锦的表象后面,却隐藏着无尽的悲哀。
这辈子,她又重生在命运的转折点,她该如何选择——
是再次踢掉渣男,潇洒和离而去?
还是改变自我、改造渣男,步步富贵步步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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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言之,就是穿越女的重生生活。
弃妇的极致重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弃妇的极致重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弃妇的极致重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