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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萨琳娜     弃妇的极致重生txt下载     弃妇的极致重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94章 老夫人的谋划(一)

    第二天,崔幼伯顶着一对黑眼圈回到正寝室,丫鬟服侍他洗漱完毕,换了衣服,他又匆匆去正堂给老夫人问安。

    “哎呦,郎君,您这是怎么了?脸色竟这么难看?”

    裘妈妈照例出来替老夫人回话,抬头就看到崔幼伯像被人打了两拳的黑眼圈,不由得惊呼一声,关切的问道。

    “嘘~~裘妈妈小声些,别让阿婆听到了。”

    崔幼伯忙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小声的说道:“我没事,就是昨天在书房查阅典籍忘了时辰,怕扰了娘子,就在书房歇了一晚,夜里睡得不舒服,精神难免差了些,并不妨事。裘妈妈千万别跟阿婆说。”

    裘妈妈凑近崔幼伯,盯着他苍白的脸看了许久,才为难的应了一声,“好吧,只要老夫人不问,老奴定不会向老夫人回禀。郎君,今日衙门若是无大事,您还是早些回来休息吧。公事是忙不完的,您可别熬坏了身子。”

    崔幼伯知道裘妈妈真心关心他,很领情的点点头,“恩恩,我知道,阿婆快醒了,妈妈还是回去伺候她老人家吧。”

    说罢,又冲着老夫人寝室的窗户行了一礼,崔幼伯这才匆匆出了正堂。

    裘妈妈目送崔幼伯离去,待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后,她才转身回到寝室。

    屋子里,老夫人已经坐了起来,看到裘妈妈进来,随口说道:“大郎确实无碍?”

    裘妈妈知道老夫人觉浅,外面稍有动静她就能醒过来,方才崔幼伯的话,想必老夫人也都听见了,她便没有隐瞒的将崔幼伯憔悴的样子描述了一番,最后道:“老夫人放心,老奴仔细瞧过了,郎君确实只是没有休息好,并不是生病。”

    老夫人不置可否,接过裘妈妈备好的蜂糖水,小口小口的喝着。

    喝完一盏温热的蜂糖水,老夫人才道:“嗯,他有心上进,我很高兴,不过也不能任他这般糟蹋身子。你记着叮嘱厨房,让她们多做些有营养的吃食,另外也告诉崔义,让他好好敲打那几个跟随大郎的小厮,让他们好生服侍大郎,大郎若是做什么不妥的事儿,他们也应该及时劝阻。若是劝不住,也当及时回禀娘子与我知道。”

    裘妈妈忙答应:“是,老奴明白,待会儿就去寻崔义。”

    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继续交代:“对了,用完朝食,你派人去合浦院将四夫人与大娘唤来,就说我有事相商。”

    裘妈妈点头:“是。”

    说罢,老夫人翻身下床,裘妈妈忙上前搀扶。

    不多会儿,老夫人梳洗完毕,扶着裘妈妈的手,缓步来到正堂。

    正堂里,萧南已经带着灵犀和长生赶了来,等着给老夫人请安。

    见老夫人进了正堂,灵犀挣开萧南的手,迈着小短腿,噔噔跑到老夫人身前,准备跪下来给老夫人问安。

    只是小家伙穿得有些多,笨重的棉衣棉裤将她原本就滚圆的小身子包裹的更加圆润,她刚跪下,整个身子就不受控的朝前滚了过去。

    “呃?”

    骨碌碌,小肉球圆润的滚了一圈,然后茫然的坐起来,有些搞不清状况的看着面前狂忍笑意的大人们。

    “哎呦,阿沅给老祖行礼了?真乖!”

    老夫人首先回过神来,忙吩咐身边丫鬟:“快快,赶紧把小娘子扶起来!”

    萧南也憋着笑走过来,伸手扶起满眼金星星的女儿,“阿沅,还不给老祖问安?”

    崔灵犀童鞋这才回过神儿来,抱起肉嘟嘟的小拳头给老夫人行礼,奶声奶气的说:“阿沅给老祖请安,老祖安好!”

    老夫人忙应声,“哎哎,阿沅真乖,老祖好着呢。咱们阿沅昨晚上睡得香不香?有没有梦到老祖呀?”

    随着年岁的增长,小灵犀的体重也直线上升,就目前而言,老夫人已经抱不动灵犀了。

    裘妈妈忙上前接过灵犀,待老夫人坐下后,将灵犀放在老夫人的怀里。

    萧南则跪在蒲团上给老夫人行礼,行完礼,她伸手接过长生,用手攥着儿子的小手,冲着老夫人作揖,嘴里还哄着,“来来来,长生也给老祖行礼,说,老祖安好!”

    长生还不到四个月大,他哪里会说话,只能流着口水咿呀怪叫着。

    灵犀颇有长姐的范儿,跟着教弟弟,“阿弟,快给老祖请安。”

    老夫人见状,很是开怀,她揉着灵犀的小脑袋,亲昵的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记,笑道:“呵呵,还是咱们阿沅最乖,都知道教导阿弟了。”

    灵犀已经快一岁半了,开始听得懂好赖话,她知道老夫人在夸她,更加嗨皮,扣着肉嘟嘟的小手指自赞道:“恩恩,阿沅听老祖的话,阿沅最乖!”

    祖孙两个玩闹了一会儿,丫鬟们便开始摆食案,厨房的丫鬟则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摆放在主人们各自的食案上。

    食不言,是崔家的规矩,哪怕是小灵犀,也已经有妈妈开始教导她相应的用膳礼仪。

    安静的用罢朝食,萧南陪老夫人说了一会儿话,便带着两个孩子回到葳蕤院。

    这边,得到消息的姚氏和崔萱也准时来到荣寿堂。

    正如萧南猜想的那般,听老夫人介绍完李宏的资料,姚氏和崔萱都露出极为不满意的表情。

    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同样都是崔家未出阁的小娘子,崔薇、崔蘅都能嫁给皇子做王妃,偏她崔萱只能嫁个上不得台面的寒门士子?

    欺负人也不是这种欺负法呀?

    合浦院上下都知道老夫人不待见他们,可崔萱还是没想到,老夫人竟‘偏心’到这步田地。

    姚氏想得更多,前几天,她遵照崔家的意思,当着韦家的面狠狠羞辱了南平一通,害得自家儿子最终和离,好好一个郡主儿媳妇给弄没了。

    如今崔家不想着补偿他们,反而推出个什么狗屁法曹来羞辱她的阿萱,真是欺人太甚。

    难道崔三娘真以为合浦院是好欺负的,还是想用这种方法逼他们离开崔家?!

    没门儿!想都不要想!

    姚氏的脸色越发难看,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老夫人,我家阿萱好歹是崔氏女,即使不如她的两个堂姐好命,能嫁入皇室当王妃,好歹也能嫁个世家子吧?那李家小子,家里不过有几亩薄田,也敢妄想求娶崔氏女?!”

    崔萱虽然没有说话,但她扭曲的五官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她不同意,她一千个一万个不同意!

    见此情景,老夫人没有丝毫的意外,萧南猜到的事,她也想得到。

    明知会被拒绝,但还要提出来,原因也很简单,她需要合浦院正大光明的表态。

    老夫人淡然道:“李宏虽不是世家子,但也是官宦子弟,且年少上进,弱冠之年便已做到从七品的法曹,前途远大——”

    姚氏打断老夫人的话,恨声道:“再有前途,也只是个寒门士子。哈?从七品,那要多少年才能混到封妻荫子的品级?!”

    一个是不入流的七品小官之妻,另两个进门就是二品、三品的王妃,同样的崔氏女,这差距也太大了吧?!

    更何况,按身份,崔薇还只是个庶女呢,她的阿萱却是正儿八经的嫡女,嫡女!

    老夫人依然平淡,道:“既是如此,那这件亲事就算了,日后再有合适的,我再说与阿萱。”

    用不着!

    姚氏虽不敢明着拒绝,但心里已经画了个大大的叉号,并暗自决定,往后儿子再娶也好、女儿出嫁也罢,这些事她都不要老夫人插手。

    老夫人读懂了姚氏骨子里透出来的拒绝,她满意的笑了笑,很好,这才是她要的结果。

    打发走了姚氏和崔萱,老夫人将卢县君和卢晚请来。

    “这李家郎君并不是世家子,但家资丰厚,且人口简单,若能求娶到世家女,想必全家都会分外敬爱怜惜……”

    老夫人再次将李宏的情况讲了一遍。

    与姚氏母女不同,卢县君母女听得很是仔细。

    良久,卢县君与卢晚对视一眼,相互传递着各自的想法。

    最后卢县君躬身行礼,先谢了老夫人的帮忙,随后斟酌着说:“如果方便的话,儿想见见那李郎!”

    卢县君经历了婆家和娘家的双重算计、逼迫,她更看重女儿在这桩婚事中得到的实际利益。

    从老夫人的描述中,卢县君总结:

    第一,李宏年轻懂得上进,且有了官职,如今更投在崔家门下;

    第二,李家虽不是一郡之望,却是一地豪富,家中良田数千顷,还有两个盐场;

    第三,李宏的阿耶是独子,李宏也无兄弟姐妹,偌大家产全都是他一人;

    第四,世人倾慕士族,李家亦然,卢晚贵为卢氏女,嫁给李家是下嫁,李家上下都会敬她几分,包括她的翁婆……

    卢县君很清楚自己的情况,她们虽号称范阳卢氏,但也仅是旁支,且她们这一房没有男丁,注定要落没。李宏的条件不是最好,但却很适合卢晚。

    老夫人笑道:“嗯,我会安排的,到时候你只管去相看。”

    卢县君又是一番道谢,随后才带着女儿离去。

    望着卢县君母女的背影,老夫人敛住笑容,她的时日不多了,那些计划也要尽快进行了!

    PS:嘿嘿,这是今天滴!

第095章 老夫人的谋划(二)

    这日,是朝廷的休沐日,老夫人也觉得精神不错,便命人去将崔家的所有成年男丁都叫了来,另外还把二老夫人和四位夫人也唤了来。

    而萧南,也在老夫人的要求下,成为唯一列席的第三代少夫人。

    不多会儿,荣寿堂的正堂里就坐满了人,老夫人姐弟三个高居正堂,二老夫人跪坐在崔守义的身侧。

    崔泽等几兄弟则分列两旁,身边坐着他们的妻子。

    至于伯字辈的小郎君们,则按照年纪排行,规规矩矩的坐在崔泽等人身后,萧南作为第二列唯一的女子,低调的跪坐在崔幼伯身侧。

    待众人都落座后,老夫人环视堂内,目光一一掠过在场的子侄孙儿们。

    只看得众人心中纳闷:老夫人这是怎么了?如此大张旗鼓的将全家人都召集来?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商量?

    众人疑惑的目光,老夫人自是看在眼里,她的双眼最后落在身侧的大弟崔守仁身上,姐弟两个对视良久,崔守仁微微颔首。

    老夫人轻咳一声,道:“今儿把大家叫来,是有件事要与你们商量。”

    众人闻言,心中皆是纳罕,老夫人可是崔家的最高领导者,有什么事也是一言堂,哪里还需要跟大家‘商量’?!

    不过,崔泽几兄弟沉默不语,其它小字辈们更不敢出声,都静静的听着。

    老夫人仿佛没看到在场众人的表情,继续说道:“这几天我总梦到已逝的阿耶阿娘,他们虽已离开近七十载,但他们的模样还是那样清晰——”

    崔守仁崔守义听长姐提及过世的父母,心里也一阵阵的酸楚,脑海中不断闪现严父慈母的影像。

    老夫人继续道:“阿娘说,她很想我,她也很想念洛阳的祖宅。”

    阿娘?祖宅?

    萧南低头跪坐着,听到这句话时,耳朵不由得动了动。

    心里暗道,老夫人怎么忽然想起这一茬了?难道真是上了年纪有了所谓的预兆?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老夫人这段时间的身体一直很好,换季的时候连感冒都没有,一点儿病都没有,又怎么会脆弱的想起已逝的亲人?!

    这不科学。

    在座的众人也都心存疑惑,不知道老夫人这又是唱的哪出。

    很快,老人家便给了答案——

    “当年阿耶阿娘先去的时候,按照崔家的规矩,我们三姐弟送他们的灵柩回博陵安葬。如今咱们都久居长安,祖宅更在洛阳,并不能时常拜祭阿耶阿娘。在梦中,他们也觉得孤单。所以,我想把他们的坟茔迁回洛阳。”

    什么?迁坟?而且还是从象征身份出身的祖坟往外迁?

    除了崔守仁兄弟,其它崔家男丁们皆是一惊,连最稳重的崔泽也面露诧异,只把目光投向高堂上的老相公。

    老相公却似没有察觉,老神在在的听长姐讲话。

    萧南却隐约有点儿明白了。

    他们崔家号称博陵崔氏,祖籍当然是博陵郡,族人亡故后,也都葬入安平的崔氏祖坟。

    但受当年战乱影响,族人四处迁徙,如今崔家子弟遍布全国,有些人过世后,受各种因素的影响,并不能回归故里。大多数人都是就近选个风水宝地下葬。

    这实是无奈之举。

    但似双相崔家这般,先人已经在祖坟下葬,却还要往外迁的情况几乎没有。

    过世后都不能在博陵安葬,还叫什么‘博陵崔氏’?!

    崔泽毕竟是当了相公的人,心理素质强过众人,经过短暂的惊诧后,他直起身子,沉声道:“姑母的意思是,重新在洛阳建立宗祠?”

    事实不会是他猜想的那般吧?老夫人和老相公真想分宗?

    老夫人点头,“没错,我已经请洛阳的清远真人帮忙选了个风水宝地,只要咱们定好吉时,那边就可以开工。另外,我也将坟茔四周一千二百亩的田地买了下来,添做祭田。”

    原本,崔家在洛阳祖宅建有家祠,也置办了祭田。但规模远没有老夫人计划的这么大。

    在场的诸位崔家子都不是傻子,已经听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她这是要与嫡宗分宗呀。

    分宗不是自立堂口,更不是分家。

    想当初,崔三娘与本家闹得那么凶,她也没有提出分宗,因为她知道,一旦从嫡宗分出来,她们这一支就有可能不再是真正的博陵崔氏,而是新兴的洛阳崔氏。

    博陵崔氏、洛阳崔氏都是崔氏,但其中却有着天差地别的距离。

    这也是后来崔三娘对三戟崔家数次忍让的原因,她不能让自己的家族从全国世家沦落为地方世家。

    但,现在她又忽然提出分宗,这让崔家众人很是不解与不愿。

    尤其是崔清,他能回崔家,他们一家能在荣康堂‘耀武扬威’,依仗的正是本家。

    倘或双相崔家从嫡宗分出来,那么三戟崔家再也没有辖制的本钱,而他崔清,极有可能被老夫人再次扫地出门。

    所以,他必须反对:“这怎么可以?离了安平祖坟,咱们还能算是博陵崔氏吗?这、这不是自降身份?”

    “就是呀,别人家都是削尖了脑袋往一等世家里钻,可咱们却要自己跳出来……让外人听了,还不定怎么笑话咱们呢。”

    姚氏夫唱妇随的紧跟崔清表态。

    二老夫人也想附和,她的身子都直了起来,但眼角的余光却扫到自家夫君狠戾的神情。

    坐下,不许说话!

    崔守义早就盯着二老夫人,见她果然有小动作,立刻甩出两道眼刀,无声的训斥着。

    二老夫人瘪瘪嘴,怏怏的重新跪坐好。

    崔守仁见火候差不多了,清了清嗓子,道:“我看此事可行。崔家分支众多,在洛阳建宗祠的也不止咱们一支。我记得祖训有云,五世便可成一小宗,咱们这一支可不止五世了。”

    从高祖父算起,传至今日也有八世了,单拎出来也能评得上二等世家。

    崔守义也连连点头,“咱们家自立堂口也有几十年,早就与本家疏远,正式分宗也好。”

    省得总被一些莫名其妙的族人侵扰,无端分割他们家的政治利益。

    崔泽和崔润对视一眼,兄弟两个无声的交流好久,最后才无奈的相对点头。至于三郎崔鸿,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并不太关注这些‘俗事’。

    随后,还是由崔泽出面,“既然三位长辈决定迁坟,我们也都没有意见,一切听从老夫人的安排。”

    崔清还在抗争,“迁坟一事,事关重大,是不是先与本家商量一下?”

    崔清很明白,大事已定,他这话根本不会有人听。

    但老夫人却点头赞许,笑道:“四郎此言有理,事关宗祠,确实应该先同本家说一声。大郎,今日你就给那边递帖子,明日亲去同本家郎君好好说一声,顺便也请他给博陵的族老写封信,以便咱们迁坟。”

    崔泽起身称是,“谨遵命!”

    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

    众小辈在荣寿堂当了一回观众,大戏落幕后,各怀心思的纷纷离去。

    正堂内老夫人三姐弟还有话说,崔幼伯和萧南送走诸位叔伯兄弟,他们两口子便一肚子心事的回到葳蕤院。

    “娘子,阿婆为什么忽然决定迁坟?之前也没听阿婆说起过呀。”

    都忍了本家这么多年,为何突然变脸,崔幼伯真是想不通。

    “我也没听阿婆提起过,”萧南猜到了老夫人的想法,但还不确定,只能用猜度的口吻说道:“许是阿婆上了年纪,愈发想念已是的曾祖父和曾祖母,又接连梦到他们,所以才会——”

    不得不说,用梦来做借口,是古代最常用、也最不靠谱的做法。

    连崔幼伯都不相信,“阿婆不是这样的性子,家族大事,她绝不会轻易下决定。娘子,你说,阿婆是不是有什么瞒着咱们?对了,她的身体可还好?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比如老糊涂了?!再比如生了重病,想在临去前将家族的事儿安排妥当?

    老夫人在崔幼伯心目中的形象一直很好,他只会往这些方面想。

    萧南顿住脚步,惊异的目光落在崔幼伯脸上,“郎君是说阿婆得了什么病?所以才会……”

    心里却暗叹,崔幼伯果然有进步,遇到事情也知道分析了。而且据她估计,崔幼伯虽没有完全猜中,但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我也不确定,但咱们还是小心些,”阿婆都八十多岁的人了,一不留神就会酿大错。

    崔幼伯脑子里充斥着乱七八糟的想法,他揉了揉眉心,道:“这样,明儿再去请个太医来,悄悄给阿婆瞧瞧。娘子空闲的时候,也多去陪陪阿婆,可好?”

    崔幼伯孝顺祖母,萧南也颇敬重老夫人,所以她对此没意见,“嗯,郎君放心,这些我都明白,以后我也会更加留意阿婆的情况。”

    其实,萧南更明白一件事,那便是今日老夫人提出迁坟,只不过是她计划的第一步。

    萧南相信,紧接着老夫人还有第二、第三步,每一步都是老夫人对崔家未来之路的规划。

    果然,没过几天,本家还没有回复迁坟的事儿,老夫人便又有了新动作,她特意派遣自己的心腹,悄悄回了趟洛阳……

第096章 老夫人的谋划(三)

    出了荣寿堂,崔清立刻命人备了马,连昼食都顾不上,便骑马往安邑坊赶去。

    他要赶紧去通知那边,虽然老夫人说会告诉那边,但那边早一点知道也能早点做出决断。

    崔清很清楚,他这样做并没有太大的用处,不过是他在表明自己的立场罢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骑马离开家门的时候,身后悄悄跟上两个蓝衣小厮,这两人骑着马,不远不近的尾随他一路去了三戟崔家。

    下午,崔清垂头丧气的回到了合浦院。

    “郎君,事情办得如何?那边郎君怎么说?他们是不是很生气,准备将这边踢出崔氏牒谱?”

    姚氏在家里等得心焦,见丈夫终于回来了,忙赶上前疾声询问。

    崔嗣伯兄妹也忙迎上前,虽没有说话,但脸上写满了焦急。

    崔清丢掉手里的马鞭,一屁股坐在地上,有些颓然的说道:“还能怎么样?这边什么都不在乎了,那边还能拿什么要挟?”

    过去三戟崔家能辖制双相崔家,主要就是站在宗法上,吃定这边不敢、也舍不得分宗,这才能屡次得手;但如今,人家什么都不在乎了,主动提及分宗,那边还真没有别的筹码。

    崔清甚至有种感觉,那边的当家郎君极有可能为了留住崔守仁这对父子相公,拒不提及分宗的事儿,只让这边将先人的坟茔迁走,并不分割牒谱。这样,即使双相崔家自己建了宗祠,但在家族谱系上,他还是本家的分支,大家还是一家人。

    毕竟双相崔家崛起之势日盛,而本家却近五十年没有出过一个相公,这对于一个世家而言,是个极为危险的信号。

    家族里没有人做相公,也就意味着远离了政治中心,世家之所以受朝廷重视、受世人敬仰,并不只因为一个简单的姓氏,而是为了这个姓氏背后蕴藏的庞大关系。

    而一旦远离了政治中心,那些庞大的关系网络就有可能出现断层或者缺口,世家的政治优势也会渐渐消失,直至走向没落。

    南朝的某些老牌士族,诸如王谢袁陆等,就是因为远离了政治中心,渐渐被新朝淘汰,最终被一本氏族志踹到了二流、三流世家之列。

    崔家很幸运,在本家没有合适人选的时候,崔守仁异军突起,登上宰相高位,顺利增补了整个崔氏的政治阶梯,确保崔氏依然主导新朝政治的超然地位。

    虽然不能说是崔守仁一个人保住了崔氏鼎甲世家的地位,但正是有了他的存在,崔氏的权力层才没有出现断层,整个家族的关系网络才能顺利运转。

    现如今,崔泽子承父业,顺利成为新相公,更加稳固了崔氏的权力阶梯。

    如果他们父子脱离了嫡宗,自成一系,双相崔家靠着他们父子完全可以构建一个新的世家,而且脱离了嫡宗,他们不必再分散手里的权利,可以将所有的政治资源都用在自己的子侄身上,使家族获得更为迅猛的发展;

    但对于嫡宗来说,前景就不怎么美妙了。

    毕竟他们家目前依然没有合适的人选,可以接替崔泽。

    综合而言,分宗对于双相崔家而言,绝对是利大于弊。

    崔清估计,老夫人和老相公也正是想到了这一层,今日才会大胆提出分宗。

    崔嗣伯也想到了,他神情有些阴郁,道:“经此一事,那边别说继续拿捏这边了,恐怕还会反过来笼络这边,甚至是讨好巴结!”

    而他们一家子,则极有可能被‘牺牲’掉。

    崔清黯然的点点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只希望老夫人还记着崔家四代之内不许分家的祖训,不会草草的将咱们分出去!”

    姚氏和崔萱根本听不懂父子俩的话,她们茫然的看看崔清,又呆呆的看看崔嗣伯,最后姚氏疑惑的问道:“不是说分宗的事儿吗?怎么又提到了分家?”

    “是呀,阿耶,谁要把咱们分出去?不行,绝对不行,大兄为了崔家的脸面,好好的郡主娘子都不要了,他们不能这么对咱们!”

    崔萱更想说的是,即使分家,好歹把她的亲事定下了再分呀。

    姚氏觉得女儿说得有理,连连点头,“对对对,阿萱说的是,郎君,咱们可是为家里尽过力的,他们不能过河拆桥。”

    面对妻女的蠢笨无知,崔清连解释的力气都没有。

    崔嗣伯也不想多说什么,此刻,他更想做的是,尽快再寻一个高贵的娘子……唔,也不知道当初小公主还记不记得他……说起来都是南平这个贱人的错,如果不是她横插一杠子,如今他就是堂堂驸马,谁还敢欺负他?!

    “阿嚏!阿嚏!”

    晋阳公主坐在大公主的堂屋,正开心的逗双胞胎外甥玩儿,忽然觉得鼻子发痒,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怎么了?是不是着凉了?”

    大公主关切的问道。

    “没事,许是有人背后将我坏话吧,嘻嘻,阿真好乖,阿直也好好玩儿。”

    晋阳不在乎的揉了揉鼻子,继续逗两个小外甥。

    大公主的一对儿子早就满周岁了,萧公在他们周岁宴的时候,亲自赐了名字,哥哥叫萧真,弟弟叫萧直。

    因为是老来子,又是唯二的儿子,大公主夫妇对双胞胎非常宠爱,乳母、侍婢都是从萧家家生奴里选了又选,绝对能干可靠。

    宫里的圣人和皇后也很欢喜,经常赏赐物品给小外孙们,像什么金银器皿,细柔的高丽棉布,成车的往公主府送。

    吃食什么的更不用说了,除了宫里送来的份例,还有萧南定时往回送的桃源果蔬,只把两个小家伙喂得白胖可爱,肥胖程度,直追崔家的小肉球。

    看到这么可爱的小肉团子,而且还是两枚一模一样的,晋阳很是兴奋,伸着青葱小手,轮流戳着两个外甥的脸蛋儿。

    边戳边嘀咕,“阿姊,他们的皮肤好软好嫩哦,比你送的胭脂膏子还要细嫩。”

    大公主见两个儿子被小妹当玩具玩儿,还被玩儿得咯咯笑,口水都流了出来,她的嘴角忍不住的直抽抽。

    抽出帕子给两个儿子擦了擦口水,大公主笑道:“你还是多注意些,现在正是换季的时候,早晚的衣服也都多穿些,千万别着了凉。”

    “嗯,知道,阿娘天天拉着我的耳朵说。”

    晋阳知道大姐关心她,她甜甜一笑,道:“对了,说起阿娘,她昨儿还提到阿姊了呢。”

    大公主自从有了儿子,便减少了社交活动,真正过起了居家生活,连皇宫也很少去。

    当然,这也不排除她在避嫌——她家驸马去江南运粮,阿耶马上就要亲征辽东,而几个弟弟又斗得欢快,她每次进宫,都能‘偶遇’某位弟媳或者母妃,这让她很是心烦。

    对于大公主而言,不管哪个弟弟当圣人,她都是板上钉钉的长公主,她的儿女也都会有极好的前程,她又何必参合宫里的那些乱事儿?!而且有皇后阿娘在,哪怕三郎、四郎闹得再欢,也无人能撼动大郎的太子之位,她更没必要插手。

    听了晋阳的话,大公主挑眉,笑问:“阿娘又说我什么了?可是怪我许久不去跟她请安?”

    晋阳向来乖巧,更不会隐瞒长姐,忙摇头:“不是,阿娘是夸阿姊呢,呵呵,阿娘说还是阿姊疼我,我、我刚定亲,你就送了份大礼。”一百多家邸店呀,每个月的红利就有上千贯,慢说买脂粉了,就是买个脂粉铺子也够了。

    晋阳久居深宫,可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她的九哥成亲后就搬出了皇宫,在平康坊建了晋王府。

    晋阳偶尔也会去晋王府玩儿,曾听皇嫂提到过王府的日常花费等琐事,渐渐明白了黄白之物的重要性。

    像九哥这样的郡王,食封三千户,每月还有俸禄,但还是不够一个王府的花销。

    皇嫂说过,若没有一些店铺田庄,王府的生活还真有点儿拮据。

    九哥可是皇后嫡子,皇嫂都要为府内的用度操心,那一刻,晋阳心疼哥哥的同时,多少也体味到了什么是俗世生活。

    为此,大公主送给她一百家邸店的时候,她还真有些惊喜。了解了邸店的合作方氏后,她当天便把九哥也拉了来——有分红,也要兄妹两个一起分嘛。

    “呵呵,不值什么的,等你真正大婚了,我再送你一份大礼。”

    听妹妹提到什么邸店,大公主先是一怔,随即才想起是自家女儿的手笔,便笑着说道。

    “阿姊,你、你好坏,人家、人家才不想嫁人呢。”

    晋阳正揉着小外甥的苹果脸,忽然听姐姐说起自己的终身大事,当场便羞红了脸,嘟着小嘴撒娇道。

    大公主知道晋阳乖巧单纯,不好继续TX,转移话题道:“对了,听说高阳要办杏园宴,广邀京城才子、士子,还要现场吟诗?”

    晋阳见大姐不再拿亲事笑她,这才抬起羞涩的面庞,道:“是呀,我听九哥说,高阳姐姐这次想选个京城第一才子呢,房姐夫也很支持,亲自跑去曲江准备宴集。”

    嗯?这是个什么情况,高阳与房小二也开始妇唱夫随了?

    PS:额,这章写的好纠结,更新晚了,亲们见谅!

第097章 老夫人的谋划(四)

    不止大公主这么猜测,京城中的许多贵妇也在疑惑高阳公主的变化。

    你说什么?高阳公主忽然开窍了,终于决定不跟自己的夫家死磕,准备化敌为友,与房小二和好,然后一起经营幸福美满的生活?!

    开玩笑的吧?!

    这根本不可能呀!

    ‘高阳公主开窍’的说法,慢说大公主这样深知内情的人不相信,就连晋阳公主这种单纯的小萝莉都不信。

    是以,当高阳与房小二夫妇高调的一起举办宴会的时候,京中的八卦风向立刻转移到房家,大家开始热切讨论高傲公主与窝囊驸马的二三事。

    其实,大家真的想多了,高阳公主只不过看到前些日子南平郡主的下场,受到了启发而已。

    高阳觉得,她与南平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是很相似的:她们两个都不喜欢婚姻、家庭的束缚,喜欢自由自在的恣意生活;另外,她们两人的靠山都相继离世,剩下的只有一个所谓的封号。

    然而在京城,最不缺的就是郡主、公主。

    先皇的姐妹一大堆,圣人的姐妹又是个好几个,再加上圣人二十多个女儿,整个京城仅公主就排出一条街去。

    更不用说那些郡主、县主了。

    高阳生母早逝,皇后虽对诸位皇子公主一视同仁,但皇后更喜欢那些守规矩、懂礼数的庶子庶女。

    偏高阳与规矩、礼数都沾不上边儿,嫁入房家后,与婆婆不和、与夫君不亲,整日里吵吵闹闹,让原本就不甚喜欢她的皇后,更加冷待她。

    圣人确实喜欢高阳,但也仅是喜欢而已,根本谈不上宠爱,更不会像疼爱兕子那般,把高阳疼在心坎上。

    嫡母严厉、亲爹靠不住,高阳觉得她能靠的只有自己。

    当然就目前而言,房家的权势和人脉倒还可以供她一用,为她帮阿兄争夺皇位出一点儿力。

    没错,高阳看到南平的遭遇,忍不住联想到自己……为了避免自己将来也落得个去庵堂思过的下场,高阳决定拼力一搏,帮四哥上位,待日后四哥成了圣人,她也能因功得封长公主。

    借用房家的名号帮四哥招揽人才,是高阳奋斗的第一步,也是她准备开始涉足朝政的开始。

    就在高阳大张旗鼓的四处举办宴集的时候,老夫人派去洛阳的亲信回来了,同时还带回了几位四五十岁的男子。

    这天,老夫人又把家里的男丁叫道了荣寿堂,萧南依然有幸列席。

    待大家落座后,老夫人便把那几位从洛阳请来的男子唤来,一一介绍给家中子侄认识。

    “这是咱们长房的崔溪,”

    老夫人指着为首的男子向大家介绍道,只见这男子五十岁左右的样子,脸膛微黑,身形魁伟,行礼的双手很粗糙,一看便是个常年务农的田舍汉。

    崔溪神情有些拘谨,他与在座的贵人虽同是一个高祖父,但他家曾祖父是庶子,并不受家族重视,分家的时候只得了些许田产。经历了战乱,那些田产传到他手上的时候,只剩下数十亩,如今的他,虽是世家子,生活却与普通农户相差无二。

    崔泽是水字辈的领头人物,一听面前这个田舍汉是自己的堂弟,忙起身回礼。

    看到堂堂相公跟他行礼,只把崔溪惊得更加紧张,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傻乎乎的挥舞双手说‘不敢不敢’。

    老夫人见崔溪很不自在的样子,微微一笑,招呼他坐在自己的下首。

    崔溪不习惯跪坐,但看满屋子的人都整齐的跪坐着,他也只好扭捏的跪坐在两人下首的单榻上,姿势很不标准。

    介绍完崔溪,老夫人又叫来一个年轻点儿的男子,对众人道:“这是二房的崔济,阿济,这是你大堂兄崔泽,二堂兄崔润,三堂兄……”

    比起崔溪,崔济跟崔泽等人的关系更远,崔济的高祖父是崔泽高祖父的弟弟,是比较远的堂亲了。

    但崔济看着比崔溪要体面许多,身着一套靛青色的翻领长袍,腰间还系着玉锁扣的腰带,脸色和气度也颇有几分田间富乡绅的模样。

    与诸位堂兄行了礼,崔济按照老夫人的指示跪坐在崔溪身边。

    老夫人继续介绍,“这是三房的崔淮……”

    崔淮与崔济一样,他的高祖父也是崔泽高祖父的弟弟,年纪与崔泽相仿,约莫六十岁左右的样子。

    接着便是最后一位,老夫人介绍道:“这是大房的崔源。”

    崔源是四人中年纪最小的,看上去约莫四十岁,人也白净,一身月白色的长袍,很有几分读书人的气质。

    他与崔泽的关系最近,他的高祖父是崔泽高祖父的亲弟弟,当年分家的时候,也得了不少家产,又有长兄扶持,传了几代,到了崔源,家资还算丰盈,家中子弟也都读书,颇有崔家耕读传家的古风。

    崔泽对他的态度也最亲近,回礼的时候,嘴角满是笑意。

    崔源按照次序,跪坐在崔淮身边,四人横向跪坐在正堂下侧,与分列两旁的崔泽等人成T字状。

    把四人一一介绍完,老夫人又开始发话:“前些日子我也与大家说了,咱们要在洛阳祖宅重新修建宗祠,还置办了祭田。既要建宗祠,宗祠内便要有人看护。阿溪、阿济等兄弟,与你们都是一个天祖父,咱们都是一家骨肉,所以,我想把宗祠交予你们管理。”

    崔溪等人来之前便知道了此行的目的,是以,听到老夫人的话,也并不吃惊。

    由学问最好的崔源出面,客气的谦让:“姑母信任侄儿们,侄儿们都心存感激,只是侄儿们才疏学浅、能力有限,恐辜负了姑母的一番委托。”

    老夫人笑着摆摆手,“管理宗祠,又不是什么难事,我相信你们能成。好了,刚才我说了,咱们都是一家子骨肉,不必说这些客套的话,我既把你们找来,自是相信你们有这个能力。另外,我也不是让你们挽起袖子亲自下手,还会派些老实能干的崔家奴过去帮忙,你们呀,只管把章程制定好,干活的自有那些奴婢。”

    听老夫人说得这般诚挚,四人也不好再推辞,纷纷行礼道谢。

    老夫人又道:“我们这一房离家数十载,与族中亲戚也都疏远了。若不是想起重建宗祠,命下人回了趟洛阳,我还不知道有些族人竟过得这般艰辛。唉,这也是我这个做姑母的不上心,让大家受委屈了。”

    崔溪等人听了这话,想起那些生计艰难的族人,也都纷纷伤感的摇头。

    他们崔氏是天朝第一著姓,可也不是所有姓崔的都豪奢富足,也有辛劳一年仅够温饱的贫困户。

    老相公见大姐说得伤感,忙劝道:“阿姊,过去咱们离家远,族人的事儿也不知道。如今既已知道了,咱们好好帮衬族人们也就是了。即使有过,也是我这个做家主的不称职,阿姊切莫感伤、内疚。”

    老夫人缓缓的点点头,轻声道:“嗯,大郎说的是,是我向左了。就按你说的办,咱们既然要重建宗祠,那就把族人们也都聚拢过来,用祭田的收息建族学,也好让崔家子弟都能读书……”

    说到这里,老夫人看向崔源,“阿源,我知道你是个有学识的,族中之事我便托付与你了。”

    崔源眼睛一亮,他知道,老夫人这是选他做族老,没准儿还有可能是族长。

    他忙直起身子,一躬到地,恭敬的回道:“儿,谨遵命。”

    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道:“阿溪、阿济和阿淮也别闲着,帮阿源一起打理宗祠,照料族人们。有好学上进的,可以先送到京里来,交予老相公和相公调教……咱们这一脉传下来的就四支,咱们应当团结一心,将崔氏发扬光大,也好慰藉你们天祖父的在天之灵。”

    崔溪等人也忙行礼应道:“是,儿谨遵命。”

    重建宗祠、重组族系,重新将族人收拢过来,发掘人才、培养嫡系……这是老夫人对家族最长远的规划。

    她与老相公商量过,与其依附在嫡宗身边,费力维持着一个虚名,还不如发展自身的力量,将他们这一支打造成远超嫡宗的新兴世家。

    大方向已经制定好,剩下的便是具体的行动细节,崔泽崔润都是朝廷重臣,自然不可能跟随时看顾这些琐事。

    老夫人便把崔仲伯叫来,将重建宗祠、迁坟等事交予他负责。

    她之所以从二房里选人,也是有原因的:

    崔彦伯作为嫡子嫡孙,且已经做到四品京官,将来是要承继崔家政治阶梯,成为下一任家主。

    而崔仲伯是二房的嫡长子,对谱学研究颇深,崔家的祖训家规更是烂熟于心。他虽已入朝为官,但并不热心仕途,让他回洛阳做族长,再合适不过。

    除了崔溪等四人,与崔仲伯同行的还有三房的崔显伯,他是庶子,读书不成,仕途无望,但对经商理财很有一套。

    老夫人让崔显伯跟着回洛阳,也是看重了他的这一特长,命他为宗族置办、经营产业,也好帮那些贫苦的族人谋个生计。

    做完了这一些,老夫人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呼,她终于能安心的闭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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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8章 风波起(一)

    正如崔清猜测的那般,三戟崔家对于双相崔家忽然强硬的分宗毫无应对之策。

    那边家中主事的诸位郎君关上房门商量了大半天,最后决定允许崔三娘迁坟,但分宗之事,不许再提,更不准他们分割牒谱。

    对于这样的结果,老夫人和老相公早就想到了,他们姐弟一起听了三戟崔家派来的管事的回话,忍不住会心一笑。

    其实,这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三戟崔家毕竟是嫡宗本家,与他们闹得太僵也不好。

    他们双相崔家毕竟是混官场的家族,讲究的是努力织网结善缘,而不是处处拉仇恨。

    老夫人和老相公商量过,三戟崔家只要别太过分,他们愿意在能力范围内给以一定的帮助——毕竟都是族亲,他们能提携别的族人,也愿意帮助三戟崔家。

    但前提是,三戟崔家不能再依仗宗法对双相崔家指手画脚。

    像崔清之类的事,以后更不允许发生。

    老夫人斟酌字眼,把这个意思告诉了那管事。

    那管事听到老夫人说这边依然会帮助本家,当下便欣喜不已,至于这边提出的要求,他直接替家主应承了下来。

    而崔清什么的,那管事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这倒不是管事擅自做主,而是他来之前,家主便仔细叮嘱过他,并给了他三戟崔家的底线,告诉他,只要没超过这个底线,双相崔家提出的一切要求都能答应下来。

    如今人家提了条件,远比‘底线’高出许多,那管事又不是傻子,哪有不应承的道理。

    打发走了管事,老夫人彻底松了一口气,欣慰的笑道:“好了,这件事总算办完了,我也能放心了。”

    老相公听这话说得不祥,忙疾声说道:“阿姊,你、你——”

    阿姊曾说过,老人之所以长寿,是因为有牵挂的事,舍不得闭眼。现在唯一能牵绊阿姊的事儿解决了,那是不是意味着阿姊?

    不行,阿姊为了家族受了一辈子的苦,他不能让阿姊就这样离去。

    老夫人见大弟满眼焦急的样子,心里很是烫贴,布满老年斑的手探上大弟的手背,她柔声道:“别担心,我身子还好着呢,还能再撑个一两年。再说了,我还想看着彦伯进中书省呢,哪能就轻易走了?”

    老相公连连点头,“恩恩,咱们家还有许多事需要阿姊操心,阿姊可不要丢下我和二郎呀。”

    老夫人心里很清楚,她的日子不多了,但见白发苍苍的大弟满眼孺慕,一时不忍心告诉他实情,只违心的劝慰着。

    其实不只老夫人,崔幼伯夫妇也感觉到了,老夫人的精神状况越来越差。

    很多时候,老夫人说着说着就能睡过去,记忆力也大不如从前,尤其是近期发生的事儿,扭脸儿就忘。

    萧南和崔幼伯接连请了好几个太医,太医们仔细的诊了脉,都说老夫人没有什么病,就是人上了岁数,身体器官的功能开始自然的老化、衰退。

    生老病死,这是很自然的现象,太医们也没有办法,只能告诉崔幼伯夫妇,尽量满足老人家的要求,让她仅剩的日子过得舒坦些。

    对此,崔幼伯背着老夫人哭了好几次,有时间就忙着翻找医药典籍,看看有什么秘方能延长老夫人的寿命。

    萧南跟崔幼伯商量了一下,把宫里赏下来的小南山果蔬从崔令平嘴里省出来,全都送到老夫人那儿。

    萧南真心敬重这位老人,也时常将桃源的果蔬掺进去给老夫人食用。

    不知是不是崔幼伯夫妇的细心服侍让老夫人格外舒畅,还是那些果蔬起了作用,老夫人又熬过了今年的夏天。

    转眼间,时间进入七月,圣人已经率大军亲征辽东,留下太子监国。

    京中不少军中神将、勋贵子弟也跟着圣人出征,一向热闹的京城竟安静了下来,连最喜欢游乐、骑射的王孙、贵女们,也都收起了马鞭,老老实实的在家宅着。

    萧南自生了长生后,就一直在家休养。

    进入夏天后,她耐不得酷热,更不喜出门,整日带着两个孩子,要么去正堂哄老夫人开心,要么在荣寿堂后山的流水亭或花房里避暑。

    别看萧南不出门,但她的消息并不闭塞。

    一来,崔幼伯每天都会把衙门里的八卦带回家与她分享;

    二来,她的雪娘子经常穿梭于公主府、史家之间,有公主阿娘和阿晼这个小广播站,萧南足不出户,也了解京城的各方动静。

    这日,萧南在花房里哄着一双儿女睡午觉,孩子们刚刚入睡,外头就有人求见。

    萧南给孩子们盖上丝绸小被子,然后把人叫进来。

    来人是玉叶,只见她挽着堕马髻,簪着萧南赏的嵌红宝石赤金镂空步摇,身上穿着一件湖绿色的齐腰长裙,外面罩着一件白色薄纱广袖衫,整个人看起来很是干净清爽。

    “奴请郡主安。”

    玉叶恭敬的给萧南行礼。

    萧南抬手,“起来吧,你来见我可是有什么事儿?”

    玉叶起身扭头左右看了看,见没有外人,这才凑到萧南近侧,小声的回到:“回禀郡主,是阿槿。”

    萧南挑眉,阿槿?她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对于这位早已成为过去式的女人,若不是有崔令平提醒,萧南险些将她丢到了脑后。

    不止萧南,恐怕崔幼伯也早就忘了这个女人吧?

    即使偶尔想起,崔幼伯也只是去跟阿槿说几句话,从来没有在阿槿那儿留宿。

    说来也怪,自出了白氏的事后,崔幼伯对那些侍妾们似乎失去了兴致,差不多每日都到正房报道。有时也不是为了与娘子亲热,两口子经常躺在一起纯聊天。

    对此萧南倒是松了一口气。

    即使遇到萧南的大姨妈到来,崔幼伯也要先回来跟她说上一会儿话,然后再去某个侍妾那儿过夜。

    当然,这个‘侍妾’并不包括阿槿——饶是她恢复了往日的容貌,但比起更加娇美的金枝玉叶等俏婢,阿槿还是不够竞争力。

    在四个俏婢中,崔幼伯比较喜欢一身书卷气的玉叶,去玉叶房里过夜的日子也比其它侍妾多。

    玉叶虽受宠,但她并没有因此而忘了自己的身份和真正的主子,更没有忘了主人交代她的任务——看好郎君,监视阿槿。

    萧南问:“她又怎么了?是跑去见小郎君,还是去书房缠着郎君?”

    玉叶回道:“令平小郎君那儿有赵妈妈看着,阿槿根本不能近身。郎君那儿又翰墨文竹,阿槿未经郎君传唤,更摸不进书房。”

    萧南不解,“那她又做什么了?”

    玉叶道:“昨日,奴看到阿槿往荣康堂去了,当时奴心里疑惑,便悄悄叫来小丫鬟,一问才知阿槿竟是去栖梧院寻杨家小娘子。”

    萧南的眉头微蹙,手指摩挲着肘下隐囊的花纹,问:“阿槿去找杨婥?你没有听错?”

    这两个人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呀,就算是杨婥小时候曾在崔家住过,可那时阿槿应该还没有在崔幼伯身边吧?

    玉叶连连摇头,“奴也觉得奇怪,便守在窗下等了好久,直到阿槿回来后,奴悄悄叫来伺候阿槿的小丫鬟,赏了她二百文钱,她才松口,说是阿槿的哥哥崔德志跟着薛将军去了辽东,而杨家小郎也去了战场,听说同在薛将军麾下……阿槿借此经常去栖梧院找杨家娘子聊天呢。”

    萧南讶然,“这么巧?”

    玉叶道:“可不是,那小丫鬟说,起初两人只是说些担心兄长的话,后来,阿槿常常跟小娘子谈起郎君,偶尔还会提到令平小郎君和郡主您。”

    萧南嗤笑,“提到我?呵呵,恐怕是骂我吧?”

    这个话题太敏感了,玉叶不敢接话。

    萧南继续问:“那杨家小娘子呢?可曾主动谈起郎君?或者询问咱们荣寿堂的事?”

    崔幼伯虽然一直强调,他只把杨婥当妹妹看。

    但萧南却始终放不下心来,没错,崔幼伯把杨婥当妹妹,可杨婥呢?未必把崔幼伯当哥哥。

    而且,杨婥背后还有大夫人全力支持呢。

    提到大夫人,萧南又追问了一句,“阿槿跟杨婥交好,大夫人可知情?”

    玉叶忙道:“奴听那小丫鬟说,杨家小娘子也曾数次提起郎君,还曾提到过小时候与郎君一起长大的故事。杨家小娘子也询问过咱们这边的情况,像谁在当家、郡主与郎君关系如何、老夫人对郡主怎样、小娘子和小郎君长得可好之类的问题,她都问过。至于大夫人,她应该不知道阿槿与杨家娘子交好的事儿。因为,大夫人自今年开春就一直病着,极少出门,也极少问及杨家娘子。”

    萧南的眉头拧得更紧,她就知道,杨婥肯定不会单纯的把崔幼伯当哥哥看。

    “郡主,奴是不是继续盯着阿槿?”

    玉叶见萧南陷入了沉思,等了好久,才低声说道。

    萧南回过神儿来,看了眼恭敬的玉叶,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笑着点点头,道:“嗯,你做得很好。”

    说着,萧南唤来玉簪,命她取来一个小巧的白瓷瓶递给玉叶。

    玉叶惊喜的接过那瓶子,连连叩头,“奴谢郡主恩典,郡主放心,奴定会好好为郡主办事。”

    萧南摆摆手,“好了,无需多礼,你下去吧。”

    玉叶再三行礼,然后宝贝一样抱着白瓷瓶欢欢喜喜的出了花房。

    一阵热风从敞开的玻璃门吹进来,萧南被热浪熏了一下,喃喃的说道:“又要起风了……”

第099章 风波起(二)

    这天,崔幼伯休沐,但他并没有在家呆着,而是一大早便出了门,去拜访好不容易回京的神医孙大大。

    萧南则照常起床,还不等梳洗完毕,活泼的灵犀小盆友已经蹦蹦跳跳的跑来敲阿娘的房门。

    萧南一边让丫鬟给她梳头,一边哄着女儿,南窗下,母女两个叽叽咕咕说笑得很是欢乐。

    “阿娘,我去叫阿弟。”

    跟阿娘撒了一会儿娇,灵犀忽然发觉她家阿弟竟不在,麻利的从地上爬起来,扭着肥嘟嘟的小PP,朝长生居住的西厢房跑去。她的乳母和几个丫鬟,忙呼啦啦的跟了上去。

    “灵犀乖,慢点儿跑哈!”

    有乳母、丫鬟跟着,萧南倒也不担心,只是习惯性的交代了一句,然后扫了眼首饰匣子里的簪环,随手指了一根嵌蓝宝石的赤金兰花簪,梳头丫鬟伶俐的帮她簪在发髻上。

    简单的画了个淡妆,萧南起身换衣衫。

    一墙之隔的西厢房传来两个孩子开心的笑声,其间还夹杂着灵犀天真的童音,以及小长生那谁也听不懂的外星语。

    不多会儿,两个乳娘抱着各自的小主人来到正屋,萧南也已经收拾妥当,探头亲了亲嘟着小嘴儿吹泡泡的儿子,她便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正堂给老夫人请安。

    行完礼,萧南陪老夫人用过朝食。原本还想和老夫人说会儿话,不想老夫人盘腿坐在榻上,头一点一点的又睡着了。

    无声的叹了口气,萧南招手叫过同样担心的裘妈妈,命她好生服侍老夫人,自己则带着孩子回葳蕤院。

    葳蕤院的正屋,地板上铺着精致的细竹凉席,凉席上摊放着许多颜色鲜亮、造型可爱的玩具,这些玩具大多是萧南从‘古籍’上抄下来的方子,然后命将作监的匠人帮忙做的。

    每一样都极为精致,而且也没有锋利的棱角,哪怕是几个月大的小长生玩儿,也不会伤到他柔嫩的肌肤。

    灵犀则骑着一辆崭新的红漆小木马,在堂内一圈圈的呼啸而过。

    当初萧南拿着崔薇给的学步车图纸给将作监的匠人看,在萧南的有意引导下,匠人在他的专业基础上充分发挥想象力,终于制作了这辆类似后世儿童四轮车的小木马。

    这架小木马做得极为精致,通身漆了鲜艳的红漆,只马头上的鬃毛和屁股下垂着的尾巴是黑色。

    小木马的构造也极精巧,马脖子上是一对横向的手把,手把上套了杏黄色的布套。

    马身子掏空,改建成座椅,座椅上铺着萧南亲手做的坐垫,坐垫是用大红泥金的锦缎做的,里面填了厚厚的棉花;座椅四周的木边儿也用同样颜色的锦缎包裹着。

    马头下方、座椅斜下方则是一对木质的脚蹬,马屁股下面则是一圈木质的链条,链条中心包裹的是同样木质的齿轮。

    小马的四个蹄子都用木轮代替,木轮的个头很大,还被漆成金黄色,远远看去有点卡通的感觉。

    马屁股上加了个两尺多高扶手,以方便大人推、拉。

    灵犀见了这小木马很是喜欢,当场便吵着要坐,小家伙一上去便不肯下来了,直到崔幼伯下衙回家,灵犀还不知疲倦的在屋子里一圈圈的绕着。

    崔幼伯看到女儿的新玩具也很是惊奇,尤其是这木马不是靠推、拉才能动,而是靠一对脚蹬和一圈木质的齿轮,这让崔幼伯直呼‘堪比木马流车’。

    随后,崔幼伯见女儿玩儿得开心,他也来了兴致,从灵犀的诸多玩具中挑了几个镂空的银铃铛,用黄色绸子系在马脖子上。

    这样一来,只要小木马一动,便会响起叮铃铃清脆的铃声,逗得灵犀更加欢喜。

    有了这个玩具,灵犀便将其它的玩具丢在了一边,整日里除了逗弟弟玩儿,就是骑小马。

    若不是萧南担心她的安全,不准她把小木马骑到外面,这小家伙肯定每日去正堂请安都要骑这小马。

    “吱呀……叮铃……”

    灵犀精力十足的蹬着两只小胖脚,围着长生以及那堆玩具一圈圈的转着,引得小长生丢了手里的镂空银球,睁着大大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姐姐,红殷殷的小嘴成O型,一行晶莹的液体自嘴边流下。

    “这孩子,还真是精神旺盛。”

    萧南见儿女玩得这么开心,她也心情舒畅。

    就在这时,玉簪悄悄走了进来。

    “有事?”

    萧南头也没抬,捏着帕子给儿子擦口水。

    “郡主,婢子得到消息,说李敬得了幽州的一个缺,是从七品的县丞,昨日就出京上任去了。”

    玉簪跪坐在萧南身侧,附在她耳边低声道。

    “嗯?他走了谁的路子?”

    萧南微惊,她早就命人给吏部递过话,不许给李敬安排差事。

    如今李敬竟得了实缺,虽是西北苦寒之地,但也是一地县丞,是县里的二把手,以他新郎君的身份而言,已经是极好的选择。

    李敬能有此结果,肯定是走了贵人的门路。

    可这个贵人是谁?明知道有人故意晾着李敬,还肯帮他谋官职?

    难道他(或她)就不怕得罪人?

    京里贵人多,正常一点的人,在不知道对方底细的情况下,都不会这么做,太容易拉仇恨了!

    “婢子命人探听过,”

    玉簪抿了抿嘴唇,组织了下语言,道:“郡主可还记得前些日子高阳公主与房驸马曾举办了数场宴集?”

    萧南点头,随即想到了什么,问:“李敬也参加了宴集?然后被高阳公主看重?”

    倘若这位贵人是高阳公主,就说得通了。

    当初她命人去吏部打招呼的时候,并没有用自己的名号。但稍有门路的人,只要稍加打听就能猜到是她的手笔。

    而明知道是她萧南要为难的人,却偏要招揽,除了高阳公主,估计也没几个人会这么干。

    玉簪点头,“是,李敬确实参加了宴集,并且表现得颇为出色,高阳公主颇为中意,听说他去年便考中了科举,却一直没有通过吏部的铨选,当场便表示要帮他谋个前程。不过——”

    说到这里,玉簪又是一顿。

    萧南挑了挑眉梢,道:“不过什么?”

    “不过,帮李敬说项的,并不是高阳公主,而是、而是吴王!”

    玉簪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照实回禀。

    “什么?吴王?李敬又怎么跟他搭上关系?”

    萧南有些摸不到头脑了,高阳最近很活跃,数次以宴集为名帮魏王拉拢士子,这些她早就听公主阿娘说过。

    但吴王,他这些日子一直很低调呀,并没有出面组织宴集或者狩猎,怎么会帮李敬谋差事?

    而且是在高阳已经当众表示要招揽李敬之后?

    难道他在撬高阳的墙角?还是另有所图?

    一时间,各种问题一股脑的涌入萧南的大脑,弄得她满脑子都乱糟糟的,理也理不清。

    “这个,婢子也没有打听到。”

    玉簪很羞愧,她不能探听到更有价值的消息,真是对不住郡主的信任。

    但,紧接着,玉簪又丢出一个令萧南惊讶的消息,“还有一事,李敬赴任的时候,也把白氏母女带去了。”

    “……”

    萧南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是该感谢老天的眷顾,还是该感叹李敬的‘多情’与‘善良’?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但李敬与白氏的命运轨迹竟然又凑到了一起,而且还歪打正着的顺了她的心意。

    想当初,萧南为了设计李敬与吴王搭上关系,不惜大张旗鼓的邀请诸王参加她的马球赛。

    结果,那日的有意引导,却没有让吴王与李敬看对眼儿。

    如今她为了给孩子们积德,想暂时放过李敬,他自己又不知死活的撞了上去……

    “郡主,婢子还听说,白氏母女跟李敬走之前,郎君曾去客栈见过白氏。”

    玉簪继续说道。

    “嗯?郎君也知道李敬有了官职,想找白氏问孩子的事儿?”

    相较于前两个消息,萧南听了这话并没有太惊愕,她想了想,猜测道。

    玉簪点头,赞道:“还是郡主厉害,一下子便猜中了郎君的心思。”

    萧南笑了笑,道:“我不止能猜中郎君的心思,还能猜到,那白氏定不会将孩子交给他,还故意气他,说孩子是李敬的。而李敬,也坦言会好好照顾白氏母女。”

    前世带给她的也不只是惨痛的教训,还让她清楚的了解白氏与李敬的性格。

    依着白氏的性子,如果崔幼伯在李敬选官前找到白氏,白氏定会极力推脱她与李敬的关系,而且还会使尽浑身解数挽回崔幼伯的心。

    但李敬也有了官身,且他表现得比崔幼伯更成熟、更稳重、更专情,也更有前途,以白氏‘毒辣’的眼光,定会看出谁更适合她。

    而为了让李敬感受到她的决心,白氏定会当着李敬的面儿,与前任情人决裂,并适当的表现出她对李敬的钟情与心意。

    玉簪彻底服气了,由衷的赞道:“郡主英明,事情真如您猜的这般,郎君听了白氏的话,气得大骂她无耻,对李敬也没有好颜色,最后拂袖而去。”

    萧南微微摇头,她哪里英明了,不过是跟那两个人打了半辈子的交道,若是连这点了解都没有,那她上辈子还真是白过了。

    晚上,萧南正想着崔幼伯回来后怎么跟他提起白氏的事儿,不想却听小丫鬟跑来禀报——

    “郡主,栖梧院的杨家娘子出事了,郎君被大夫人唤了去,说暮食不回来陪您一起用了。”

第100章 风波起(三)

    杨婥出事了?出了什么事?连崔幼伯也叫了去?要知道,名义上,崔幼伯跟杨婥只是一表三千里的表亲,若没有什么大事,巴巴的把崔幼伯叫去,很不合规矩呢。

    萧南心里纳罕,不由得带到了脸上。

    玉簪见了,忍不住撇撇嘴,“可能又病了吧?”

    不是玉簪刻薄,无端咒人家生病,实在是这位表小姐太病弱了。

    杨婥来崔家的时间并不长,但崔家三堂上下的主仆都听说了她‘娇弱’的名声。杨家小娘子在崔家住了半年多,太医就请了七八回,合着不到一个月就要请一次太医。

    管家的铁娘子和玉竹偷偷算过,仅给杨婥请太医、抓药、用补品花掉的钱,每个月就要七八十贯。

    再加上她平日里的簪环首饰、胭脂水粉等日常花销,只她一个人一个月就要上百贯。

    若是个普通官宦人家有这么个女儿,早就养不起了,幸好这是在崔家,且崔家尚未分家,一切花销都还能归到公中。

    饶是如此,主持荣康堂中馈的王氏也颇有微词——杨婥一个人花掉的钱,足以养活一家子。

    萧南听了玉簪的话,什么都没说,只是笑了笑。

    傍晚,萧南派人去正堂询问老夫人想吃什么,结果人回来禀报说老夫人倦了,已经睡下了。

    萧南微微叹息,心里很清楚,老夫人的生命已进入倒计时,就算崔幼伯请来了孙大大,恐怕也无法延长老夫人的寿命。

    既然老夫人已经睡了,萧南便带着两个孩子在自己院子里用暮食。

    灵犀快两岁了,小小的人儿很聪明,手脚也灵活,别看她年纪小,已经能自己握着汤匙吃饭了。

    而且小家伙也觉得自己是‘大孩子’了,拒绝阿娘、乳母帮她喂食,还郑重的要求给她单独准备食案。

    萧南见女儿精灵古怪的样子很是欢喜,便含笑应了小家伙的要求,命厨房给灵犀单独准备了一份暮食,特特的放在一个小巧的食案上。

    灵犀很高兴,摇摇摆摆的来到‘自己’的食案前,费力的盘着小胖腿儿(太胖的孩子伤不起呀),一本正经的按照妈妈教的用膳礼仪,先给坐在正位的阿娘行了礼,然后才郑重的用满是肉窝窝的小手拿起银汤匙,舀了一匙鲜美的鱼羹,欢快的吃起来。

    萧南观察了好一会儿,见灵犀吃得有模有样,也没有弄得满食案都是掉落的饭菜,这才放心的拿起银箸开始吃饭。

    另一侧,长生的乳母拿着个大大的苹果,用长柄银汤匙轻轻刮出苹果泥,然后喂给长生。

    长生已经七个月大了,粉嫩嫩的牙床上早就冒出了一颗米粒小牙。别看小家伙出生的时候是难产,但个头并不小,出生后更有萧南、老夫人及大公主多方面的照顾,长得是白白胖胖。

    随着时间的推移,小家伙不止长了个头,胃口也在不断的增大。除了正常的母乳和桃源出品的果汁,从上个月开始,萧南也给他加了水果泥和一些流质的羹汤,这样才刚够填满小家伙滚圆的肚子。

    不知为何,以前都乖乖任乳母喂食的长生,今天却不肯合作,一双大大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对面努力进食的阿姊,张着红嘟嘟的小嘴儿,小手更是用力推开乳母送到嘴边的苹果泥。

    “小郎君乖哈,小娘子正在用饭,等她吃好了,再跟你玩儿。”

    秦氏顺着长生的目光看过去,见他只盯着灵犀看,误以为自家小郎君还没跟姐姐玩够,忙低声劝道。

    长生哪里听得懂她的话,仍挥舞着小手,啊啊的指向灵犀。

    萧南听到动静,放下银箸,咽下嘴里的食物,笑着问道:“长生怎么了?想跟阿姊玩儿?还是吃饱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长生扭过头看了看萧南,见是自己的老娘,下意识的咧开小嘴傻笑两下,然后似是想起自己的目的,继续转过头盯着长姐啊啊叫。

    萧南和秦氏都猜不透小家伙的意思,呆呆的看着他。

    长生见大人们不肯帮忙,挣扎着从乳母怀里逃出来,准备一路朝对面爬去。

    只可惜,小家伙个头上去了,但年岁摆在这里,他的小手小脚还不足以支撑他完成爬行的动作。

    萧南见状,冲着秦氏扬了扬下巴。

    秦氏会意,放下苹果和汤匙,抱着兀自挣扎的长生来到灵犀身边。

    灵犀小盆友也察觉了现场的不对劲,她放下银匙,傻傻的看着自家小弟被人抱着来到自己身侧。

    长生终于抵达他的目的地,也不等秦氏放他下来,便伸着小胖胳膊奋力往食案上抓,嘴里还啊啊的叫个不停。

    “阿娘,阿弟要做什么?”

    虽同是小屁孩,但灵犀依然看不懂阿弟的肢体语言。

    萧南倒有几分明白了,起身来到两个孩子身边,她拿起灵犀的汤匙,笑着问儿子:“长生也想跟阿姊一样,吃这些饭菜?”

    长生听不懂阿娘的话,但他却看到了那个银汤匙,小手用力的抓住,然后猛往自己怀里拉。

    至此,秦氏也看明白了,抬眼看向萧南,道:“郡主,看来小郎君是想用些鱼羹、蛋羹。”

    萧南点点头,扭头吩咐道:“去给小郎君也准备一份暮食。”

    说罢,萧南抱过长生,呵呵笑着说:“我家长生真是长大了,也想吃大人的饭菜了,呵呵,真厉害,阿娘喂你吃好不好。”

    灵犀傻乎乎的看了半天,终于明白了,原来她家小弟想吃‘她’的暮食,如今连自己吃饭的家伙也被小家伙拿走了,阿娘不制止,还、还好温柔的哄弟弟。

    呜呜,她不干啦,阿娘不疼她啦。

    瘪了瘪嘴,灵犀作势就要哭。

    萧南抱着长生,可也没有忽略女儿,见灵犀噙着两泡泪,一脸控诉的盯着自己,便知道女儿误会了,忙坐下来,将胖儿子放在膝上,腾出一只手揽住灵犀,道:“阿娘也喂灵犀好不好。”

    说着,萧南从儿子手里拿过汤匙,舀一勺鱼羹送到灵犀嘴边。

    “恩恩,我和弟弟一起吃!”

    灵犀见阿娘没有丢下自己,这才满意的张开小嘴,‘啊呜’一口将鱼羹吞了下去,顿时觉得这鱼羹比刚才的好吃,咧开小嘴笑了起来,眼角还挂着泪珠儿。

    “啊啊~~~”

    长生坐在萧南的膝上,见阿娘不喂自己,反而去喂姐姐,很是着急,用力拍着萧南揽着他的胳膊。

    “好好好,你也有!”

    萧南忙又舀了小半勺鱼羹,送到长生的嘴边。

    长生像只嗷嗷待哺的小鸟般,大大的张着嘴,待鲜美温热的鱼羹送到嘴边时,他忙一口吞下。

    啊呜,好好吃哦,终于不用吃那些没滋味的汤汤水水了。

    长生鼓着小腮帮子,卖力的将那鱼羹吞下。

    “阿娘,阿娘,我也要!”

    灵犀拽着萧南的胳膊,努力撒娇。

    “恩恩,阿娘这就喂灵犀!”

    萧南一手抱着胖儿子,一手持汤匙,喂一口给长生,再喂一口给灵犀,忙得不亦乐乎。

    而一双儿女,也仿佛在争食儿,吃的比往日都多,两个小家伙不但吃光了一大碗鱼羹,还吃了两个香橙蛋羹,只把小肚子吃得滚圆。

    有了这个插曲,这顿暮食足足花去了一个时辰。

    崔幼伯回来的时候,萧南才刚把两个小家伙喂饱。

    “咦?郎君回来了?”

    萧南把两个孩子交给乳母,自己回座位正要用餐,抬眼却看到一脸疲惫、忧伤的崔幼伯,忙放下银箸,起身相迎。

    灵犀吃饱了,正想去骑小木马,忽然看到自家老爹,便迈着小胖腿,噔噔的跑过去,一把抱住崔幼伯的小腿,撒娇的喊道:“阿耶,阿沅好想你。”

    不得不说,这个小家伙真的很聪明,才不到两岁的奶娃子,就分清楚了一件事:她有两个名字,在阿耶、老祖跟前,要自称‘阿沅’;而在阿娘、外公外大母面前,要自称‘灵犀’。

    嘻嘻,每次她这么叫,长辈们都会笑得好慈爱、好开心,每个人都夸她是好孩子、乖孩子!

    果然,听到女儿奶声奶气的话,崔幼伯一扫低沉的情绪,弯腰将胖女儿抱起来,吧唧吧唧分左右亲了亲她的小脸蛋儿,满是宠溺的说道:“阿耶的宁馨儿真乖,呵呵,阿耶也好想阿沅哦。”

    才一天不见而已,用不着一副久别重逢的欢喜模样吧?!

    萧南心里微酸,忍不住吐了个小槽。

    而另一边的长生也不甘示弱,坐在秦氏的怀里,张着小胖手,努力朝崔幼伯挥舞,嘴里还大声的‘咿呀’个不停,仿佛在同一天没见的老子打招呼。

    崔幼伯当然没有忽略胖儿子的召唤,将女儿交在左手上,几步走到秦氏身侧,伸右手将儿子抱起来,依然是吧唧吧唧两下,用力亲了亲儿子。

    父女、父子三个好容易肉麻完,崔幼伯将儿女交给他们各自的乳娘,自己则跟着萧南进寝室换衣服。

    “表妹那儿可还好?是不是旧疾又犯了?我这儿还有些上好药材,待会儿就让人送过去吧?!”

    萧南一边指挥丫鬟给他换衣服,一边旁敲侧击的询问着。

    提到杨婥,崔幼伯又恢复到进门时的哀伤表情,他长长叹了口气,道:“娘子费心了。这次并不是表妹生病,而是姨母和姨丈他们出事了……”

    PS:额,补昨天滴!

弟101章 生辰(一)

    “什么,梁州发生了时疫,姨母一家子都染了病?”

    乍闻噩耗,萧南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声追问:“如今怎么样?疫情可有缓和?姨母他们可还好?”

    崔幼伯苦涩的扯了扯嘴角,摇头道:“还没有明确的消息,不过,按照梁州以往的旧例,染了这疫病,凶多吉少……姨母一家恐怕……”

    崔幼伯说不下去了,随着年岁的增长,他与姨母、表兄们的关系并不似年幼时那般亲近,但不管再怎么疏远,姨母一家子也是他的亲戚呀。

    想到姨母阖家大小可能会葬身梁州,崔幼伯就忍不住哀痛。

    “郎君,你也别太着急,我想姨丈毕竟是梁州别驾,当地的大夫定会好生医治。”

    萧南也不是冷血的人,听到如此噩耗,她还能无动于衷。

    瘟疫呀,在医疗条件低下的大唐,一个风寒都能要人的命,更不用说疫病了。

    哪怕不亲眼看,萧南也可以想象得出,梁州发生了时疫,将有成千上万的百姓失去生命——杨同是堂堂别驾,他与他的家眷都染了病,更不用说那些普通的百姓了。

    再加上朝廷正在对辽东用兵,圣人都不在京城,梁州发生了时疫,极有可能得不到朝廷的救援。

    没有朝廷的赈济,梁州又缺医少药,城中的百姓恐怕熬不过这个难关呀。

    崔幼伯当了一年多的官,早就不是个天真的孩纸,他并不怎么乐观的说:“邸报上说,驻守梁州的府兵已经将梁州围了起来,瘟疫并没有蔓延开来,但城内的百姓可能就——”

    天天在大理寺听涉及各个方面的八卦,崔幼伯也想到了如今的时局——朝廷上下都盯着辽东,哪里还有人关注一个小小的梁州?!

    萧南见崔幼伯眉头紧锁,出言安慰道:“郎君,姨母姨丈都是有福气的人,他们定会转危为安的。”

    这种苍白无力的话语根本不能安抚崔幼伯,但面对这样的天灾人祸,世人除了祈祷还能做什么?

    崔幼伯长叹一口气,无力的说道:“但愿吧。”

    萧南抚上他的手臂,柔声道:“郎君,姨母姨丈出了事,杨表妹定会焦虑、哀伤,她的身子原本就不好,闻此噩耗,可能会旧疾复发。我看还是请太医来给她好好诊治一下吧……姨母姨丈离咱们远,咱们帮不上忙,表妹住在崔家,虽不在荣寿堂,但咱们也要尽一份心意,你说呢?”

    崔幼伯闻言,感激的看着萧南:“娘子……我就知道还是娘子最善良敦厚,不似旁人,只会在背地里说表妹娇弱拖累人。”

    萧南打断崔幼伯的话,笑道:“我也是由己推人罢了,咱们都是为人父母的,慢说是自家亲戚,就是个不相干的陌生人遭了难,咱们也不能坐视不管呀。不过,咱们已经过继给阿婆,不好与荣康堂太亲近,即使要照顾表妹,也不能大喇喇的跑到栖梧院,免得落人口实。”

    状似无意,萧南指出崔幼伯今日的不当之举。

    接着,不等崔幼伯开口辩驳,萧南继续道:“幸好四妹妹与杨表妹同居一处,咱们有什么药材、补品都可以交由四妹妹,劳烦她转交表妹。既全了咱们跟表妹的亲戚情分,也不让人挑出夫君的短处。”

    说到这里,萧南故意叹了口气,“不是我太较真儿……自从郎君做了司直,我时刻记得不能让内宅的事儿拖累了郎君的名声。有些事做得可能不近情理,郎君也要体恤我的一片苦心呀。”

    虽然不确定大夫人会不会借此生事,但萧南觉得还是提前打个招呼比较好。

    果然,听了萧南的这番话,崔幼伯纠结的表情平复下来,也跟着长叹道:“我知道娘子都是为了我好,唉,是我让娘子委屈了。”

    杨婥家人出了事儿,大夫人自然不能再‘静养’,她第一时间便杀去了栖梧院,先是好生安慰了杨婥一番,接着便是许诺不管杨家的人能不能度过此劫,她都会好好照顾杨婥。

    谈到了照顾杨婥的问题,大夫人又想起了自家小八,立刻命人去荣寿堂的大门外等着崔幼伯。

    待崔幼伯从孙大大那儿拿了几个养生的秘方,欢欢喜喜的捧着回到荣寿堂时,正好被大夫人派去的人堵在门外。

    听到姨母一家可能会集体葬身梁州,崔幼伯难过之余,也想到了表妹。在下人的撺掇下,崔幼伯一时忘了他与杨婥在宗法上没有关系的事实,抬脚便去了栖梧院。

    在栖梧院,大夫人揪着小儿子,近乎是令他发誓许诺,让他日后好好照顾杨婥。

    若不是杨婥听到噩耗昏了过去,醒来后一直哀泣连连,大夫人就要逼着崔幼伯答应娶杨婥做贵妾。

    虽然没明说,但崔幼伯还是明锐的感觉到了,刹那间,他的理智也火速回笼,当下便把萧南推出来,对哀伤过度的杨婥说,“表妹放心,我与你表嫂会好好照顾你。”

    大夫人见儿子张嘴闭嘴都不离萧南,更是火大,话里话外说萧南只惦记着老夫人,根本就忘了谁是她夫君的生身之母,简直就是不孝云云。

    只听得崔幼伯头大,但看到母亲日渐衰老的样子,他很是心疼,再听老母说‘萧南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连母亲想看看孙儿,萧南都不准’时,他多少有些不满。

    在崔幼伯心目中,大夫人是他的母亲,这是宗法不能改变的事实。即使大夫人有时行事有些不妥,但对于一个受传统教育的男子而言,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他们为人子、为人媳的,也应该体谅长辈。

    但此刻,听了萧南的话,再联想一下前段日子白氏的事儿,崔幼伯又不得不感叹:娘子行事或许果如阿娘说的那般强硬,但归根结底都是为了自己好呀。阿娘是长辈不能理解,他作为娘子的夫君,怎能不理解、不体谅?

    想到这些,崔幼伯很是内疚,一时忘了杨家的事儿,转过来安抚萧南:“娘子说的这些,我都懂。你放心,不管长辈们怎么说,我都会站在娘子这一边。”

    听了这话,再看看崔幼伯的神态,萧南知道她又赌对了,郑氏肯定又跑到崔幼伯跟前说什么了。

    哼,这个郑氏,还真是卯足劲儿要跟她作对呀,看来人家还没‘静养’够,她需要给大夫人找点事儿做。

    萧南心里想着怎么给郑氏添堵,脸上却一副强忍委屈的模样,嗔道:“站在我这边?郎君此话可当真?如果明儿大伯母说我只顾着阿婆、不孝顺她,郎君也肯帮我在大伯母面前辩驳一二?”

    提到自己的亲娘,崔幼伯忍不住抽了抽额角。

    好一会儿,崔幼伯才柔声道:“嗯,如果大伯母误会了娘子,我定会帮娘子说情。娘子,我知道大伯母的性子急,有时说话直率了些,还请娘子看在为夫的面子上,忍让她一些,好吗?”

    萧南暗自撇撇嘴,吐槽道:你也知道你老娘脾气差呀。让我忍让,凭什么?她现在连名义上的婆婆都不是,我为毛要忍让她?!

    心里这般想着,脸上却没有丝毫表露,萧南无奈的笑道:“郎君这话说得……唉,我又不是头一天与大伯母相处,哪里不知道她的性格?再说了,她虽不是我的婆婆,但终究是郎君的生母,我岂能连起码的尊敬都没有?”

    听萧南说得直白,崔幼伯讪讪一笑。

    萧南继续道:“郎君,今儿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也说句心里话,大伯母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做了什么不当的事儿,我都能忍让。我唯一在意的是,郎君你信不信我,会不会理解我,肯不肯体谅我。”

    萧南说得坦荡,崔幼伯不由得敛住笑容,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用力点头:“我信你,不管你做了什么,你都是为了我好,为了咱们的儿女,为了这个家好。”

    听了这话,萧南浅浅一笑,似是极满足的说道:“有郎君这番话,我受再多的委屈,受再多的累,我也愿意。”

    见气氛越说越凝重,崔幼伯忙转移话题道,“对了,我记得娘子的生辰快到了吧?”

    萧南微怔,随即略带惊喜的点头:“嗯,郎君还记得我的生辰?”

    崔幼伯很享受萧南的惊喜,他很是得意的笑道:“娘子的生辰,为夫自然记得,这个月的十五,对不对?”

    萧南的生辰是七月十五,中元节,若是从风水、阴阳方面来说,这个生辰并不好,中元节是鬼节,且是阴月阴日。

    当年萧南本尊出生的时候,曾有一位得道真人为萧南批过命,说她是至阴命格,活不过十九岁。

    若想保住性命,先要选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子入道观为萧南做替身,然后随身佩戴一块儿真人相赠的暖玉玉佩做护身符。

    另外,十九岁之前,不许大张旗鼓的过生辰。

    而萧南穿来的那一天,本尊因为与阿槿拉扯,后被阿槿撞翻在地,那块保命的玉佩也摔裂了一道纹……

    PS:这是今天滴!

第102章 生辰(二)

    当时,大公主见了那玉佩的裂纹,还曾感慨的说道:“幸好有这玉佩替乔木挡灾,让乔木逃过一劫。”

    萧南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点头称是。

    大公主又道,“可惜那位玄妙真人已经归隐山林,且再也找不到他的踪影,否则我定要与你阿耶亲去好好谢谢他。”女儿一出生就体弱多病,若不是那位真人指点,女儿可能撑不到嫁人生子,可以说,玄妙真人是女儿的救命恩人呀。

    萧南听了这话,更不敢随便搭腔,心里却暗自庆幸,直道幸好那个什么真人远遁了,若是他在京城,大公主定会押着她一起去谢恩,届时被真人发觉她是一抹异世的游魂,她的小命可就不保咯。

    萧南可没忘记魏王府那位被道士‘施法’的孺人,她更不想刚获得新生就再入轮回。

    许是心虚吧,萧南对那个裂了纹的玉佩也颇为忌惮,以‘已经帮她挡了灾、灵力已经消失’为借口,命玉簪将玉佩好好的收了起来,再也没有佩戴过。

    连带着,萧南对本尊的生日也不是那么热衷,之前有玄妙真人的话,说她十九岁前不能过生辰,萧南也就不曾关注过所谓的生辰。

    如今被崔幼伯特特的提了出来,萧南心里虽然不怎么热衷,但还是露出惊喜且期盼的神情,道:“嗯,正是七月十五中元节,呵呵,我没想到郎君还记得。”

    崔幼伯见萧南终于笑了,愈加自得,笑着说道:“娘子为了我做了那么多,我若是连娘子的生辰都记不得,岂不是太对不起娘子了?!”

    不等萧南表示自己的感动,崔幼伯又道:“我不止记得娘子的生辰,还记得阿娘曾说过,娘子年幼的时候有神仙指点,说十九岁之前都不能过生辰,今年正好是娘子二十岁的生日,刚好过了那‘十九’之限,今年我定要给娘子好好庆祝生辰。”

    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上,萧南笑得更甜,几乎是满含深情的对崔幼伯说:“夫君这般对我,我、我真是太感动、太高兴了。”

    一边说着,萧南还一边应景的挤出两颗大大的泪珠儿。

    崔幼伯见状,伸手轻轻拂去那要掉不掉的泪珠,郑重的说道:“过去娘子是怎样待我、怎样对崔家,我点滴都记在心头。如今我能力有限,还不能回报娘子的辛劳付出,但、为夫保证,以后,我定会好好待你。”

    萧南双唇蠕动,似是有话要说可偏偏说不出来,唯有满目的感动和深情,表达了她此刻的心情。

    夫妻两个就这么深情款款的相对凝视着,寝室里服侍的丫鬟早就被玉簪打发了出去,此刻,屋子里只剩下萧南和崔幼伯,空气里也弥漫着一种叫做温馨与浓情的气氛。

    良久,崔幼伯才从甜得让人沉醉的气氛中缓过神儿来,见萧南还一副沉侵其中的呆愣模样(某男吐槽,谁沉浸了?这是演戏好不好!),伸手点了点她挺翘的鼻子,笑道:“另外,娘子生辰那日,我也会送娘子一份大大的礼物哦。”

    萧南似是被崔幼伯惊醒,然后猛然发觉自己在夫君面前失态了,面露赧然的笑道:“什么礼物?”

    崔幼伯竖起食指在她面前摇了摇,十足的卖了个关子,“保密!”

    有了这个甜蜜的插曲,杨家噩耗而带来的伤感在荣寿堂一扫而空。

    紧接着,还有件喜事也传到了崔家——卢晚卢表妹答应了李元芳童鞋的提亲,双方家长也见了面,已经谈定了婚期,三个月后,李元芳将正式迎娶卢晚。

    “呵呵,我就知道阿晚是个有福气的孩子,那李家郎君,我命人仔细探访过,确实是个很不错的孩子呢。”

    老夫人见卢县君特意的来给她送谢媒礼,高兴的哈哈直笑,精神也好了几分,全然不符几天前动不动就昏昏欲睡的样子。

    卢县君忙笑道:“那也是姑母疼阿晚,才会挑了这么好的一个夫君给她。”

    老夫人派人调查了李宏的底细,卢县君这个做丈母娘的,在上任前更是彻底调查了未来女婿的资料。

    为了确保李宏做官当差的能力,卢县君更是不惜花重金买通京兆府的差役,让对方将李宏上任后接手的公务全都告诉了她。

    那差役无端得了这么多好处,欢喜之余,直接把李宏的信息彻底卖给了卢县君:大到李宏办了什么差事、李宏在衙门里的人缘如何,小到李宏平日喜欢用什么吃食……事无巨细,统统告诉了卢县君。

    听闻未来女婿办差能力超强、人缘极好且平日没有不良嗜好,卢县君更是满意。

    随后,在老夫人的安排下,卢县君带着卢晚亲自瞧了李宏一回,母女两个对那个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的出色郎君很是喜欢,几乎是当场便在心里定下了李宏。

    而李宏呢,接到崔幼伯的暗示,听说范阳卢氏的娘子相中了自己,愿意与他喜结良缘,更是欣喜若狂。

    正如老夫人猜想的那般,寒门出身的李宏跟所有的世人一样,倾慕世家,尤其是卢氏这种显赫数百年、底蕴悠远的老牌世家。

    能和卢氏女结亲,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美事。

    更不用说崔幼伯介绍的这位卢氏女,与崔氏、萧氏、独孤氏皆是姻亲,尤其与自己的顶头老大崔京兆的关系更是亲近——现如今,卢家小娘子正客居崔家。

    崔幼伯还说了,家中太夫人甚喜欢卢家小娘子,小娘子若出嫁,也会在崔家出嫁。

    李宏不是那种死读书的书呆子,他不止聪明还懂得变通,自然听得懂这话的另一层意思:崔家将会是卢家小娘子的第二个娘家。

    能变相的与双相崔家结亲,李宏高兴得无法用言语表达,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提醒他,记得对崔幼伯说‘亲事皆有父母做主,此事还需回禀家中长辈’的话,李宏险些当场点头答应。

    而所谓的回禀父母,其实只是走过场,也是向崔幼伯表明,他李宏不是那等不守规矩、眼中没有长辈的轻狂之辈。因为李宏相信,他家父母只要听说未来儿媳是卢氏女,定会一百个愿意。

    果然,李宏给家里写了信,没多久,他家阿翁、阿耶、阿娘等一家子人带了好几大车的礼物,组团进京帮他准备婚事。

    男女双方都满意,很快便定了亲,并一步步的走六礼的程序: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昨日,两家已经定了婚期,‘请期’一礼算是走完了,卢县君也能放心的来跟老夫人道谢兼送谢媒礼。

    “呵呵,那也是他们有缘份。”

    老夫人被卢县君一通夸奖,很是开心,直笑得见牙不见眼。

    萧南见老夫人的精神好,也很是高兴,忙凑趣道:“阿婆帮表妹寻了件好亲事,我这个做表嫂的也不能不表示,定会准备一份厚厚的礼物给她添妆。”

    卢县君知道萧南这是烘托气氛,跟着附和,“那感情好呀。呵呵,谁都知道,咱们大娘子可是最大方,且最爱关照弟弟妹妹的好嫂子。老夫人,说到这里,我都有些嫉妒您了,您这是从哪儿找来这么孝顺贤惠的孙媳妇呀?”

    听卢县君说得有趣,老夫人笑得前仰后合,手指续点着她,道:“好你个牙尖嘴利的猴儿,马上要做外大母的人了,还这么促狭。”

    老夫人高兴,满屋子的人也跟着开心,一时间,堂屋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直到崔幼伯下衙回来,堂屋里的气氛还是极欢快。

    “呵呵,今天有什么喜事呀?阿婆这么高兴?”

    崔幼伯恭敬的行了礼,然后才来到老夫人榻前,紧挨着她的单榻跪坐好。

    “确有件喜事呢……”

    老夫人见孙子回来了,心情更好,伸手握住崔幼伯的手,将李宏与卢晚的喜事告诉了他。

    “呵呵,他们的婚期定啦?阿婆又说成了一门好亲事呢。”

    崔幼伯好久没看到祖母开心的笑容,心安的同时,也忙跟着凑趣,故意装着一副财迷的样子,问道:“不止表婶给了您多少谢媒钱呀?这门亲事这么好,谢媒钱少了咱可不依呀。”

    老夫人用手指戳了戳崔幼伯的额头,笑骂道:“这一个两个的,竟都成了财迷精?我那如谪仙的玉郎孙儿哪去了?”

    萧南忙插嘴,笑道:“自是埋到铜钱堆里啦。”

    “哈哈哈……”老夫人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直说萧南也是个促狭鬼。

    崔幼伯见堂内满是欢乐的气氛,想起另一件喜事,笑着说道:“阿婆,您的玉郎就在这儿呢。呵呵,对了,还有件事儿,孙儿想跟您说。”

    老夫人拿帕子按去眼角的泪花,随口问道:“什么事儿呀?”

    崔幼伯看了眼萧南,柔声道:“再过几日便是乔木的生辰——”

    老夫人‘呀’了一声,打断他的话,“可不是吗,七月十五是乔木的生辰。过去两年家里总有事儿,这次咱们一定要好好给乔木庆贺一番。”

    萧南是晚辈,在长辈面前自要推辞,忙笑道:“哎呀,我才多大的人呀,过什么生辰。”

    崔幼伯也怕老夫人怪他太疼惜媳妇儿(这娃儿还是不了解老夫人呀,以为谁都跟他阿娘一个德行),解释道:“其实也不全是为了庆贺生辰,孙儿想着,长生洗三、满月的时候正赶上大堂姐的丧期,也没能好好操办,孙儿一直觉得对不住岳父岳母。这次,借着乔木生辰,把亲朋都请来聚一聚。”

    老夫人闻言,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孙儿真是长大了,越来越会处理事情了,这次,她真是可以放心的把荣寿堂交给他了!

第103章 生辰(三)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中元节,亦是荣寿堂摆宴席款待宾客的日子。

    不过,虽然崔幼伯和老夫人都说要给萧南好好庆祝生辰,但萧南毕竟是个孙媳妇,上头还有好几层的长辈,按照规矩,并不好单为了她一个小辈的生辰而大摆筵席。

    再加上现在是战时,京中的诸多名将、勋贵子弟都跟着圣人去辽东砍人,哦不,是平叛。京里剩下来的女眷们担心之余,都多了一项工作,那便是吃斋念佛,祈求佛祖保佑征战在外的亲人平安。她们无心社交游乐。

    另外还有梁州的时疫,也让京中的气氛凝重了几分。

    在这样的情况下,崔家还真不好出风头。

    萧南也明白,所以在崔幼伯发请帖的时候,她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只邀请崔、萧两家的近亲和他们两人的至交好友,至于那些一表三千里的亲戚,就不要惊动了。省得有人说她襄城郡主‘轻狂’。

    见萧南如此通情达理,崔幼伯很是感动,一边写帖子,一边许诺定要给她准备一份极好的礼物。

    萧南不止一次的听崔幼伯说起‘礼物’的事儿,心里不免有些好奇:这家伙到底准备了什么生日礼物呀?

    但不管萧南怎么探听,崔幼伯就像锯了嘴的葫芦,半句话都不漏。

    至于安插在崔幼伯身边的钉子翰墨,也不知道崔幼伯准备送萧南什么东西。

    “真是的,还弄得挺神秘!”

    萧南无奈的摇摇头,不过暗地里还真起了几分兴致,竟也开始期待生日那天的到来。

    到了生日这一天,萧南照常起床,刚睁开眼,便看到自家闺女胖嘟嘟的苹果脸。

    “咦?灵犀已经起来了?这么早呀!”

    萧南笑眯眯的亲了灵犀一口,然后开始起床。

    不想,女儿却从身后掏出一朵刚摘的牡丹花,花儿开得很艳,粉红粉红的花瓣尽力的舒展着,花朵的个头也不小,足足有茶盏口那么大。

    “阿娘,灵犀给您拜寿了,祝阿娘生辰快乐!”

    灵犀把牡丹花送到萧南面前,奶声奶气的说道,也难为这小家伙了,丁点儿大的小娃儿,这么长的句子背下来,竟也口齿清晰,没有说错一个字。

    望着女儿满是稚气的小脸,萧南心底猛地涌上一股暖流,眼睛一酸,泪花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她的女儿,她的女儿也知道给她拜寿了,还、还送了贺礼!

    “哎哎,灵犀真乖!”

    一时间,萧南不知说什么好,一把将女儿圆滚滚的小身子抱进怀里,温热的泪水肆意的流淌着。

    “阿娘,这是灵犀送您的寿礼哦,阿娘,您喜不喜欢!”

    灵犀不明白阿娘为毛要哭,但她还是将那朵牡丹花重新送到萧南面前,满是期待的说道。

    灵犀的奶娘方氏站在一旁,忙插嘴:“郡主,这是小娘子亲自去暖房给您摘的,奴要帮忙,她都不许呢。”

    萧南笑着擦去泪水,腾出手接过那牡丹,仿佛收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般,用力点头道:“恩恩,喜欢,阿娘最喜欢灵犀送的礼物了!”

    “嘻嘻,阿耶,阿娘说她喜欢哦。”

    见阿娘终于笑了,灵犀拍着小胖手,向躲在一旁的老爹邀功。

    被自家女儿当众‘出卖’,崔幼伯讪讪的从壶门大炕的帐幔后走出来,手里还托着个小巧的红漆扁匣子。

    “呵呵,娘子,早呀。”

    萧南见到此番场景,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翻滚的胸口的感动渐渐平息,理智也随着回来了——是呀,女儿不过是个不满两岁的小豆丁,若是没有大人教导,她哪里会说那些话。

    饶是如此,萧南也非常高兴,看向主导者崔幼伯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柔情。

    她微微颔首,回道:“郎君,早。”

    说着,萧南将女儿放下床,然后起身命丫鬟给她更衣。

    至于那支牡丹花,已经由玉簪拿到一旁找了个白瓷瓶,灌上清水插了起来。

    灵犀一下地,就噔噔的跑到崔幼伯身边,拉着自家阿耶的衣摆,嫩声嫩气的说道:“阿耶,阿娘收了我的礼物……阿沅乖不乖?”

    崔幼伯被妻子撞破自己的小把戏,正觉得尴尬,听到女儿这般说,忙伸手抱起她,移步来到外间,边走边说:“嗯,阿沅最乖了,是个聪明的好孩子哦……”

    萧南梳洗完毕,换上新做的襦裙,接着也来到外间的南窗下,由玉兰帮她梳头。

    这边,崔幼伯已经跟女儿亲热完毕,将灵犀交给方氏照顾,他则来到南窗下,跪坐在萧南身侧。

    “娘子,这是我亲手做的,希望你喜欢。”

    崔幼伯把那扁方匣子打开,放在铜镜边。

    萧南垂首看去,只见匣子里铺着红色绸缎,绸缎上放着一只雕牡丹花的白玉簪。

    凭良心说,这只玉簪的雕工并不咋样,但萧南听说是崔幼伯亲手做的,心里不免有些感动。

    伸手拿起白玉簪,萧南仔细的把玩了一番,然后用力点头,笑道:“多谢郎君,我、我很喜欢。”

    说着,萧南就要把白玉簪递给玉兰,好教她把它簪好。

    崔幼伯看萧南当场要戴这白玉簪,料想她应该确实喜欢自己送的礼物,他很是高兴,抬眼见玉兰已经给萧南梳了个极高贵端庄的堕马髻,便积极的接过那玉簪,笑道:“我来!”

    玉兰很有眼力见儿,忙退开几步,给崔幼伯腾出位子。

    崔幼伯拿着白玉簪,往萧南身边挪动了几步,然后细细打量了她的发髻一番,最后才慎重的将簪子别在稍稍往右偏垂的发髻上。

    萧南透过铜镜,看到自己浓密的发髻间露出一朵小小的白玉牡丹,虽并不显眼,但好歹是崔幼伯的一番心意,便堆起笑容,高兴的再三道谢:“很好看呢,呵呵,乔木谢谢郎君了。”

    崔幼伯似是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作品,如今听到称赞,愈加开心,连连摆手:“不值什么,娘子开心就好。只要娘子喜欢,我每年都亲手雕一只簪子送给娘子。”直到他们夫妻白发苍苍。

    萧南感觉到了崔幼伯真挚的心意,头一次没有在心底排斥他,身子微微往后靠,倚在崔幼伯的肩膀上,她闭上眼睛,喃喃的说道:“好,我等着。”两辈子都遭遇渣男,她还能相信爱情吗?!

    就在夫妻两个浓情蜜意的时候,耳边又传来灵犀的声音:“阿耶,阿娘,阿弟怎么还不来,咱们该去给老祖请安了。”

    听到女儿的声音,依偎在一起的夫妻俩,迅速分开。

    崔幼伯尴尬的揉了揉鼻子,道:“是呢,怎不见长生?”

    真说着,长生的乳母秦氏抱着长生走了进来。

    小家伙一看到自己的父母姐姐,兴奋的张着小胖手挥舞个不停,嘴里还啊啊叫着。

    玉莲又帮萧南选了几件与白玉簪相配的首饰,既不能夺了白玉簪的风光,又不能失了喜庆——今儿可是郡主的生辰宴,万不能打扮得太素净呀。

    大公主作为长辈,不会亲来女儿的生辰宴,但萧家的三位娘子和郡主的几位好友都会前来,若是让她们挑出不是,就是她的失职了。

    梳妆完毕,萧南与崔幼伯相携起身,一个接过儿子,一个抱起女儿,两口子朝正堂走去。

    萧南自觉邀请的宾客不多,但她这个‘不多’比起普通官宦人家,数量还是颇为可观的。

    不到正午,荣寿堂门前就一片车水马龙,各色华丽的车架塞满了门前的巷子,只把门房的小厮忙了个脚不沾地。

    宴集在正堂举行,铁娘子和玉竹负责待客。

    今日前来的多是萧家、崔家的近亲,例如萧博三兄弟及家眷、荣康堂荣安堂的堂亲,还有阿晼、程雅、卢郁等萧南的闺蜜,另外还有卢寺卿、王子谦等崔幼伯同僚及家眷等等……别看没有邀请旁支外人,但仅这些也将偌大的正堂填了个满满当当。

    来客不是高官就是贵女,非朱即紫,个个衣衫华美、配饰高贵,尤其是女客云集的正堂东侧的耳房,整个房间里都充斥着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气。

    众女宾们相继给寿星道贺,然后便与相熟的人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聊天。

    一时间,屋子里谈笑盈盈,洋溢着一股浓浓的喜庆气氛。

    但很快的,喜庆的气氛便被人打破了,因为今日前来的宾客,除了受邀的客人,还有一些不速之客。

    比如侯郡君,也不怎的,她竟挽着崔薇的胳膊一起走了进来。

    “咦?你给侯家大娘也下帖子了?”

    阿晼正跟萧南说笑,眼角的余光扫到缓步走来的侯郡君,她不禁纳闷的问道。

    萧南微怔,下意识的摇头:“没有呀。我素与侯家无瓜葛,跟侯郡君也只是点头之交,并没有邀请她前来呀。”

    顺着阿晼的视线,萧南终于发现了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也诧异的说:“咦?她怎么来了?还有,她什么时候跟隔壁的三娘凑在了一起?”

    两个都不是什么安分的主儿,她们凑在一起,不是闹剧就是悲剧。

    然而萧南想不到的是,还有更大的闹剧正计划着要上演。

    葳蕤院的某个角落,一身盛装的阿槿偷偷的从自己院子里溜出来,一路小心的往崔令平居住的北院摸去……

    PS:额,某萨的生物钟彻底紊乱,头疼ING!

第104章 妾(一)

    阿槿的计划很简单,就是直接抱着儿子闯进萧南的生辰宴。

    当然啦,人家不是去捣乱,只是想让儿子给他的‘嫡母’拜寿。

    这不是萧南说的嘛,庶子也是她的儿子,崔令平是崔幼伯的庶长子,不管是从规矩还是法理上,他都该给嫡母‘尽孝’。

    计划虽简单,但执行起来还是颇有难度:首先,她必须从赵妈妈的严防死守中将崔令平偷渡出来。

    一提起赵妈妈,阿槿就恨得牙痒痒。

    崔家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崔令平是从她阿槿肚子里爬出来的,她是小郎君的亲生阿娘。可这个老婆子,却仗着是崔幼伯请来的妈妈,硬是横在她跟儿子之间,平日里都不许她见儿子的面儿。

    阿槿想在萧南的生辰闹事,也有借机报复赵妈妈的企图——崔令平是由赵妈妈看护的,如今却莫名出现在萧南的生辰宴上,你说,萧南对赵妈妈是迁怒呢还是迁怒呢还是迁怒?!

    阿槿不知道,就在她蹑手蹑脚的离开房间的时候,旁边厢房的门也开了,闪出一个娇俏的身影,一路尾随她出了小院。

    但很快她就知道了。

    阿槿刚摸到北院的院门,叫来看门的小丫鬟,从袖袋里掏出一支银簪子,送到那丫鬟的面前。

    小丫鬟被银簪子晃花了眼,伸手就要去抢,不想阿槿飞快的收回手,故意问道:“想要?”

    小丫鬟没有说话,只是瞪着一双不大的眼睛,无声的说道:废话!

    阿槿得意的一笑,然后低声说:“赵妈妈呢?你可曾按我说的,将赵妈妈支了出去?”

    小丫鬟见阿槿复又将簪子递到自己眼前,忙一把抓过来,急声道:“当然,赵妈妈这会儿不在,你要看令平小郎君,赶紧去看!”

    阿槿听到‘令平小郎君’几个字后便一脸愤愤,什么‘令平小郎君’,她的儿子明明是郎君的长子,序齿排行也应该是小大郎。

    可荣寿堂的下人们,为了巴结萧南,硬是直接称呼萧南的儿子为小郎君,唤她阿槿的儿子的时候,偏偏加上儿子的名字。

    哼,分明就是萧南作祟,故意抹杀崔令平在荣寿堂的地位。

    可惜阿槿再愤怒,也无济于事,因为荣寿堂的主人崔幼伯童鞋,偶尔听到下人的称呼后,并没有斥责下人失礼,竟是默许了下人们对崔令平的轻视。

    小丫鬟才不管阿槿此刻的心情,她将那银簪小心的塞进袖袋,然后侧开身子,闪出一条缝儿,让阿槿溜了进去。

    进了北院,阿槿熟门熟路的摸进崔令平的寝室,见果没有赵妈妈看护,阿槿心里暗喜,从榻上抱起脸色依然苍白的崔令平。

    崔令平正在榻上发呆,忽然落入一个陌生的怀抱,吃了一惊,挣扎着细细的胳膊和腿儿,嘴里喊着:“赵妈妈,赵妈妈,救命呀!”

    阿槿听到儿子喊救命,惊吓之余,多少有些心酸与怨气:这算是怎么回事儿?她抱自己的孩子,孩子非但不高兴,还喊着外人的名字叫救命。

    受这情绪的影响,阿槿抱着崔令平的手忍不住加重了力度,双臂只箍得孩子生疼,更疯狂的哭喊着,“呜呜,快来人呀,救命呀,有坏人!”

    “胡说,什么坏人!”

    阿槿气坏了,赵妈妈怎么教得孩子呀,竟连亲娘都不认。

    很显然,阿槿忘了,她自从生了崔令平,就没怎么带过他,孩子认生很正常。

    阿槿只记得,崔令平是她的儿子,如今却被下人挑唆的不认亲娘,简直就是不孝子。

    心里忍着怒气,阿槿说话的时候也没什么好气儿,恨恨的道:“小大郎,我是你的亲娘,乖,别吵哈!”

    “呜呜,我不要亲娘,我要赵妈妈。赵妈妈,快来呀~~~”

    崔令平比崔灵犀大几个月,如今已经两岁多了,在赵妈妈的悉心照料下,也能清晰的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意思。

    忽然被个陌生的女人死力的抱着,小家伙被吓坏了,撕心裂肺的哭喊着。

    阿槿听到这哭声,非但没有心疼,反而更加火大,也不再花时间哄孩子,直接抱着他就往外跑。

    没想到,她刚跑到门口,就被两个粗壮的婆子拦住了。

    “阿槿,你要把令平小郎君抱到什么地方去?”

    略高些的婆子一掐腰,只靠自己的身板就将院门堵得严严实实。

    阿槿做梦都想不到竟会被人当场捉住,她不安的看了看四周,想找个侧门溜出去。

    矮些的婆子见状,嗤笑两声,道:“别找了,这院子就一个门。阿槿,你若是个聪明的,就乖乖把令平小郎君放下,否则,娘子知道了,定会重重的罚你。”

    阿槿知道自己这次的计划失败了,可又不甘心认输,她略略抬了抬胳膊,将还在哭喊的崔令平挡在身前,道:“今儿是娘子的生辰,我带小大郎去给娘子拜寿,有何不妥?你们若是知趣,就老实的退到一边,若是不知趣,拉扯间伤了小大郎,看郎君怎么收拾你们?!”

    两个婆子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个眼色。

    接着,那高些的婆子闪开身子,让出院门。

    阿槿见状,以为两个婆子被她吓住了,心里一喜,忙抱着崔令平就往外挤。

    不想,刚走到门口,脚还没有落在门槛上,两个婆子一起行动,一个钳住阿槿消瘦的肩膀,一个飞快的从她怀里抢走哭得快要断气的崔令平。

    阿槿只觉得眼前一花,肩上一痛,手上一轻,接着腿上就挨了一脚,蹬蹬蹬退后几步,最后跌坐在地上。

    坐在地上,阿槿机械的抬起头,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被支走的赵妈妈已经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这会儿正抱着哭得声嘶力竭的崔令平柔声哄着。

    矮些的婆子直接吩咐道:“今儿是娘子的好日子,不能让阿槿这个贱婢搅合了,来人,把她捆起来先丢到北院的厢房里,待生辰宴结束了,再请郎君来定夺。”

    这婆子很聪明,她知道阿槿在崔家的身份有些特殊,自家主母直接出面处理她或许有些顾忌,最好由郎君出马。

    赵妈妈好容易哄得崔令平不再哭喊,听了那婆子的话,连连点头附和,“没错,先把她捆起来,待郎君来了,我定要将她的行径全都告诉郎君!”

    赵妈妈见过不少心狠的妇人,可她从来没见过似阿槿这般狠的。人家别的妇人不管对外人如何狠毒,但对自己的孩子都是疼爱有加。可阿槿呢?!

    哼,赵妈妈不屑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口气,暗自骂道:这个贱婢,只知道顾自己,从来没想过令平小郎君。偶尔跑来,也是想借小郎君生事。

    生事就生事吧,可每次都害得小郎君病情加重,而自己也受连累,挨了郎君好几次骂。

    真是个害人精,这次豁着自己再挨一通骂,也要让郎君好好教训阿槿一番。

    “谁敢捆我?我,我是郎君的侍妾,没有郎君的话,我看你们谁敢动我!”

    阿槿终于回过神儿来,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双手乱挥着,不准丫鬟靠近。

    那两个婆子才不管这些,见丫鬟们不能靠近阿槿,便亲自出马,一人一边,轻松的将阿槿的双臂反拧到身后,旁边有人递过麻绳,婆子接了绳子,三下五除二便把阿槿捆成了粽子。

    俩婆子也没有劳烦别人,提小鸡一样,将阿槿提溜到院子里的厢房,用力推进去,然后关上房门,掏出一把铜锁利索的将门锁紧。

    院门外,红花满意的看完两个婆子的表演,然后笑着对玉叶道:“这次多亏你了,才没让这没脸皮的东西冲撞了郡主的生辰宴。你放心,我定会将此事禀明郡主,郡主也会有赏赐下来。”

    玉叶高兴的连连屈膝行礼,“有劳红花姐姐了。”

    玉叶很有自知之明,她虽是郎君受宠的侍妾,但在红花等人面前,还是要伏低做小。

    因为她很清楚,想在内院里活得长久、过得舒心,单靠郎君的宠爱绝对不行,最终还是要看当家主母的眼色。

    而似阿槿这般,自以为有娘家、和肚子里的孩子,就想算计主母,然后取而代之,简直就是愚不可及。

    看不清自己的身份,竟做些挑战规矩、礼法的事情,活该被郎君厌弃,被郡主惩罚。

    同样是侍妾,玉叶绝不会走阿槿的老路,而且,她还要指望郡主开恩给她料理身子呢。

    上次从萧南那儿得了一瓶‘玉露’,玉叶回去就悄悄喝了,当月行经的时候,竟排出一些腐肉似的污物,着实把玉叶吓得不轻。

    待经期一过,玉叶借着上街买针线的当儿,偷偷去医馆找大夫诊了诊脉。

    大夫说,她早年食用了不少阴寒之物,极有可能不孕。接着又说她近日服用了暖宫的灵药,如今虽还有些宫寒,但只要坚持服用那灵药,身子再调理个三五月,定能受孕。

    一听自己还能怀孕,玉叶欣喜若狂,身为侍妾,她在名分上已落了下乘,若是连孩子都没有,等她年老色衰,还能指望哪个?!

    能怀孕,她便有希望。

    而且萧南也说过,只要她守本分、懂规矩,老实听话,萧南便帮她调理身子,她有孕生产后,还准许她把孩子养在自己身边。

    为了能继续得到‘玉露’,为了能有孩子,别说看住个小小的阿槿了,就是萧南命她去对付别的侍妾,玉叶也情愿!

第105章 妾(二)

    萧南以为侯郡君不请自来,定会在她的生辰宴上生事。

    不想,人家只是笑语盈盈的给她道了声恭喜,亲手送给她一份礼物,便与相熟的官眷聊天去了。

    见此情景,阿晼都有些纳罕,拉着萧南的胳膊,小声嘀咕:“咦?这人到底是何意?无端跑来,却什么都不做,很不像她素日的行事作风呢。”

    萧南也不明白。

    不过,侯郡君肯安分些,没有坏了她生辰宴的祥和气氛,萧南已经很满足了,她也没有多想,继续端着柔和的笑容,在宾客中穿梭着。

    二夫人柳氏却很不开心,她冷眼瞧着崔薇巧笑倩兮的与来客说笑,森寒的目光,几欲要在崔薇曼妙的身姿上戳几个洞。

    都是这个坏了心肝的庶女,竟趁着她不在京,夺了自家大娘的王妃之位。

    崔芷是柳氏的长女,亦是她最得意、最心爱的孩子,如今年纪轻轻却撒手人寰,崔薇作为崔芷的亲妹妹,不说在长姊生病的时候好好服侍她,反而趁机勾引姐夫、企图踩着姐姐的肩膀上位。

    自己的宝贝女儿被人算计、踩踏,自己的外孙、外孙女日后还要唤这个贱婢做母亲(在柳氏眼里,庶女庶子与奴婢等同)……柳氏还没回京,就听到了这些坏消息,当时她就气得要死,若不是担心夫君无人照顾,她恨不得立马就杀回京,好好‘调教’庶女崔薇。

    柳氏更没有想到的是,夫君的晋阳刺史做得好好的,忽然又被调回京城,说什么任期满了,考绩全优,圣人这是要提拔夫君。

    提拔?才怪!

    一个是有实权的封疆大吏,一个是有名无权备受诸多权贵欺压的京兆府,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那边更有前途呀。

    幸好唐时不流行这句‘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否则柳氏一定会投一百张赞成票,直说这话太特么有理了。

    柳氏不是无知妇人,夫君做官多年,她与各色官眷相交甚笃,见识也远超一般内宅女子。如果连什么叫‘明升暗降’她都不知道,她也白当这么多年的官家娘子了。接到吏部的调令,柳氏立刻派人回京城打探,想知道自家夫君到底挡了谁的道儿,竟被人这般算计。

    与此同时,崔润也写信给父兄,打听京中是否有什么变动。他毕竟在官场沉浮多年,远比柳氏想得更深远。

    夫妻两个各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不多久,双双得到了回信。

    柳氏得到的消息是,她们夫妇并没有得罪什么贵人,真正惹祸的是她那个不省心的庶子崔惠伯。

    据柳氏留在京中的心腹回禀,崔惠伯夫妇自父母离京后很是张狂,又是开书坊免费给士子借阅书卷,又是在崇仁坊开酒肆弄什么炒菜……小柳氏更是跟南平郡主搅合在了一起,跟个胡商开什么邸店,结果钱没挣多少,却惹来一身腥,竟被一群田舍奴告上了官府……

    柳氏的心腹还说,真正惹怒贵人的便是这个邸店,那位贵人说了,小柳氏这般上不得台面,究其原因不过是无人管教,贵人事多,自不会降身份管教个小媳妇,便想着小柳氏还有公婆,不如把她的公婆调回京,好好管教这对眼里没有规矩的小夫妻。

    一听自家夫君竟是被不争气的庶子夫妇连累,柳氏气得直接厥了过去,醒来后死力捶床,直说回京后就好好教训崔惠伯两口子。

    另一厢,崔润分别收到了父亲和长兄的来信,父兄在信里都隐晦的提到了京中的风向,以及圣人欲亲征辽东的计划,还不着痕迹的提醒崔润,晋阳是北都,他留在那里太过显眼,调回京城也好。

    看了父兄的信,崔润一个人在书房里沉思良久,最后终于想明白了,欢欢喜喜的携家眷返京。

    柳氏却是怀着一肚子的怒气,一回到京城,家里还没有收拾妥当,就开始她的‘调教’计划:小柳氏每日的晨昏定省那是省不了的,伺候婆婆用膳也是每餐必备,除此之外,柳氏还以路途辛劳身子不适,命小柳氏在自己榻前‘侍疾’。

    两个月下来,小柳氏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眼窝深陷,活似得了什么重病,完全不复往日的娴雅与悠然。

    但柳氏并没有放过稻香院,小柳氏被收拾得暂时老实了,柳氏又将目标瞄准崔惠伯。

    命心腹仔细探查崔氏酒肆的底细,拿到崔惠伯参股的证据后,柳氏直接以‘父母在、无私财’为名,要没收崔氏酒肆。

    这下子,崔惠伯夫妇差点儿疯了,几乎要跟嫡母和嫡兄当场吵起来。

    还是小柳氏隐忍,硬是拉着夫君回了稻香院,悄悄找来弟弟柳思安,让柳思安跑来找二夫人吵闹,直说崔氏酒肆是他的产业,崔家不能仗势欺人,随意侵占平民的私产。

    经过一番吵闹,小柳氏夫妇总算保住了酒肆,但却再也不能用‘崔氏’的名头。

    二夫人说了,既是柳家的产业,没道理打着崔氏做旗号。

    无奈之下,小柳氏只得将崔氏酒肆更名为‘柳氏酒肆’,彻底失去了‘崔氏’这个保护伞。

    柳氏还没完,她不能没收稻香院的产业,却能让管家去崇仁坊的武侯那儿传话,直接告诉武侯:柳氏酒肆与崔家无关,倘或出了什么问题,切莫来寻崔家说事儿。

    能在京城当差的都是机灵的,那些武侯一听这间最火爆的酒肆竟与双相崔家无关,当下便制定了计划——每隔三五日准去酒肆吃酒,每次都赊账,每次欠款都不还!

    酒肆被弄得一塌糊涂,只把小柳氏夫妇急得嘴上生出一串的燎泡,却还是无计可施。

    看到这两口子狼狈的样子,柳氏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本来,柳氏还想继续调教崔薇,不想老夫人已经派了崔家最严厉的妈妈过去,把崔薇拘在院子里学规矩。

    柳氏见老夫人出手了,她便不好再插手,只得暂时放过崔薇。

    但此刻,柳氏看到原本该被关在院子里学规矩的崔薇,忽然出现在萧南的生辰宴上,而且还与老夫人明令不许交往的侯家人混在一起,心中对崔薇的恨意再次被点燃。

    柳氏叫来自己的贴身妈妈冯氏,小声的交代了几句。

    冯妈妈一边听着一边点头,柳氏交代完,她便悄悄离开了宴席。

    半个时辰后,冯妈妈又悄悄的溜了进来,找到柳氏,小声的回禀道:“奴查过了,是六娘子向两个妈妈求情,两个妈妈念及是郡主的生辰宴,这才网开一面,准许三娘出门。”

    柳氏冷眼看着不远处与人说笑的崔薇,冷声问道:“哼,我当是谁,原来是咱们的六娘子,她还真是疼爱小姑的好嫂子。”看来,她对小柳氏的‘调教’力度还不够大呀,人家竟还有精力搞这些花样儿。

    冯妈妈见柳氏的脸色不对,甚至这位脾气火爆且鲁直的主母又生气了,她不敢触霉头,忙低下头不做声。

    停顿片刻,柳氏又问道:“三娘跟侯郡君又是怎么认识的?我记得三娘正闭门学规矩,哪里有时间出去交际?”侯郡君与崔家并不交往,除非是刻意,否则两人根本没有机会凑到一起。

    冯妈妈闻言,忙抬起头,压低声音说:“奴打听过,下人们说是三娘当日在隐夫人的府邸时,偶遇前来拜访的侯郡君,两人相谈甚欢,三娘回家后,她与侯郡君依然有书信往来。”

    柳氏缓缓点头,是了,隐夫人是杨妃的生母,而侯郡君的父亲、郎君现在跟吴王走得很近,她去拜访隐夫人倒也在情理之中。

    等等,不对呀,柳氏发现了一个问题,忙问道:“三娘不是一直在家里学规矩吗?谁给她传递的书信?”

    柳氏嫁入崔家三四十年,深知老夫人的秉性,知道她老人家一出手,绝对不会留有漏洞。

    说是将崔薇‘安心’学规矩,老夫人派去的妈妈就会严格执行,别说书信了,就是一只会说话的八哥也不会放进去。

    冯妈妈道:“这个奴也问过了,咱们留在栖梧院的人说,每隔三五日,六娘子都会派个小丫鬟给三娘送些衣物吃食,那书信,极有可能混在衣物里。”

    崔薇只是学规矩,又不是坐牢,两个妈妈要求再严厉,也不好翻检小娘子的贴身衣物。

    柳氏捏着帕子的手猛地收紧,恨恨的说道:“又是她。”

    冯妈妈偷眼看了看柳氏,似是有什么话想说,偏又担心被骂,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柳氏见状,淡淡的问道:“怎么了?还有什么事?一并说了吧!”

    冯妈妈忙道:“奴刚才去打听消息的时候,忽然看到荣寿堂的掌刑妈妈去了后院,正巧奴与其中一个妈妈有些交情,便顺嘴问了一句。原来,这边大郎君的侍妾阿槿,又起歪心思,想在今天给郡主添堵呢。”

    柳氏轻嗤一声,“哼,都是些下贱的东西!”

    作为大妇,她最恨那些勾引郎君的贱婢,崔惠伯、崔薇的阿娘便是个不省心的,幸而命短早早死了……等等,侍妾?

    柳氏眼睛一亮,她终于想到怎么收拾柳氏了——崔家家规不允许纳妾,可并没有说不准睡丫鬟、侍婢,唔,作为母亲,她有必要关心下儿子的子嗣问题!

第106章 妾(三)

    不管众人是高兴也好,不开心也罢,萧南的生辰宴顺顺当当的结束了。

    满脸堆笑的送走诸位来宾,萧南和崔幼伯都累得够呛,目送最后一位宾客远去后,两口子齐齐舒了口气。听到动静后,两人相对而视,从彼此眼中看到自己疲惫的倒影,忍不住扑哧一笑,夫妻两个相携往院子里走去。

    回到葳蕤院,萧南两口子分别去洗了澡,换了舒适的居家衣衫,披着湿乎乎的头发来到正寝室外间的南窗下,盘腿坐好,一边任由丫鬟帮他们用棉布巾子绞头发,一边说着今日宴会上的事儿。

    两人榻前的小几上放着个紫铜博山炉,方才玉簪添了几块香料进去,此刻正缓缓冒着丝丝白雾,淡淡的香味儿在屋子里缭绕。

    “王家娘子素来是个稳妥的人,今日来咱们家做客,还不忘去正堂给阿婆请安。”这是努力与王子谦夫妇交好的萧南的话。

    “嗯,王家娘子确实是个极懂规矩的人。对了,今儿卢寺卿见到咱们家长生特别喜欢,还只夸他聪明伶俐,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呢。”这个则是有子万事足的某老爹在洋洋得意。

    “……只是不知怎的,侯郡君也来了,我恍惚记得咱们并没有给她下帖子吧?”萧南闲话了几句,便开始往正题上引。

    “侯郡君?可是贺兰小将军家的娘子?”崔幼伯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肯定的说:“嗯,不曾给她下帖子。许是她听到了风声,又想与娘子交好,所以——”

    崔幼伯说不下去了,这话,他自己都不信。

    苦笑两下,道:“侯郡君跟娘子说了什么?是不是又替娘家阿耶抱怨什么?”

    圣人亲征辽东,却没有让侯君集上战场,宁肯带着比侯君集年长许多的老将李靖,以及近两年才崭露头角的小将薛礼。

    圣人此举,意思很明显——侯君集上次远征高昌的时候犯了大错,圣人念及情分,并没有处罚,可自此以后再也不肯重用他,至少近十年内不会。

    侯君集本是个极骄傲自负的人,他原想着,早年跟随圣人打江山的那些老将都已经年迈,甚至先去。他则是所有藩邸旧臣中最年轻,且能力也不差的人,理应被圣人当做心腹重臣看待。

    没想到高昌一战,他只不过犯了点儿小错,圣人就抹杀了他的战功,丁点儿赏赐都没有……如今征辽东这样的大事,圣人竟也不许他参与……真是、真是太不公平了。

    为此,侯君集没少在人前发牢骚,连带着他的家人们也时常抱怨,只把侯君集说成了天妒英才的悲情英雄。

    崔幼伯在大理寺听八卦的时候,也曾听同僚提起过,所以,一听侯郡君不请自来参加自家娘子的生辰宴,不由得就想起了这些。

    萧南摇摇头,表情有些纠结,“她若是说那些事儿就好了,偏她什么都没说,好像只是单纯来给我庆生。”

    不是把人往坏处想,实在是侯郡君的战绩太辉煌,反正萧南绝不相信对方只是来说一声恭喜。侯郡君此行定有目的。

    可她怎么都想不出,所以才拐弯抹角的跟崔幼伯提了提,毕竟崔幼伯在官场混,每日里都有那么多八卦可听,没准儿他还真能想到些什么呢。

    崔幼伯闻言,微眯着眼睛想了想,然后抬起右手摆了摆,示意身后帮他绞头发的丫鬟退下。

    萧南见状,忙冲着玉簪使眼色。

    玉簪会意,摆手将屋子里所有的丫鬟都带了出去,她走在最后面负责关门,关上门,玉簪照例跪坐在门外,低眉敛目的仿佛在听候主人的吩咐,实则是在帮主人把风。

    见屋子里只剩下他们夫妻,崔幼伯才压低声音说:“或许,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娘子,今日咱们邀请的宾客都是你我的亲近之人,侯郡君却出现了。知道实情的,说她有心交好才不请自来;可不知道的呢,没准儿还以为她亦是受邀请的宾客。”

    萧南仔细一想,顿时恍然:还真是哈,侯郡君此行,为得就是让人知道(或者说误解)她与襄城郡主交好,两人的亲密程度,足以让她参加只有至亲聚集的生辰宴。

    偏崔幼伯是以弘文馆馆生身份科举入仕,且官职也是由太子举荐,在世人眼中,他便是太子一系的人。

    而萧南呢,虽没有明着表态支持太子,但她与魏王、吴王之间的关系很是冷淡,让人见了便会有种误解,觉得萧南夫唱妇随,也成了太子党。

    ‘明知’萧南是太子党,与吴王交好的侯郡君却来这么一出,摆明就是离间计嘛。

    萧南暗恨,有了上辈子的经验,她知道最终谁会登上皇位,被人误认为是太子党,对她反而更好。

    可侯郡君这么一折腾,再让太子舅舅产生什么误会可就不好了。

    虽只是件小事,萧南也不想让太子误以为她是骑墙派,想两边讨好。

    思及此,萧南轻咬下唇,为难的看着崔幼伯,“郎君,这、这可如何是好?”这种事根本不好解释,越描越黑呀。

    崔幼伯沉思片刻,道:“无妨,我的官职小,太子那儿估计也瞧不上。倒是娘子身后有岳母,若是被人误解了,确有不妥。”

    萧南明白,崔幼伯这是委婉的说,说得直白些:她萧南在那些皇子舅舅眼中还真不算什么,真正有价值的是她的公主阿娘。

    别看大公主不参与朝政,但她与宗亲的关系非常亲密,谁争取到大公主的支持,也就变相的得到了大部分宗室的支持,这对皇子们很重要。

    萧南点点头,道:“郎君说的是,明日我便回趟亲仁坊,跟阿娘好生说道说道。”

    说完了正事,室内的气氛还是有些凝重,崔幼伯便笑着说道:“对了,娘子今日收了许多贺礼,却差了为夫这一份呢。”

    萧南微怔,“礼物?郎君不是一早就送我了吗?”一支雕工马虎的白玉牡丹花头簪。

    崔幼伯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起身进了寝室的里间,不一会儿又捧着个小匣子走出来。

    将匣子退到萧南榻前,崔幼伯点了点下巴:“娘子,这是我送娘子的生辰礼物,还望娘子喜欢。”

    讨厌,到这时候了还玩儿神秘!

    萧南嘟了嘟嘴,好奇的打开那匣子,六寸长、四寸宽的黑漆木匣子里放着几张契约,她伸手拿起最上面的一张,定睛一看,讶然道:“酒肆的房契?”

    接着她又拿出其它的一一详看,“这是掌柜、大厨的卖身契?还有乌氏邸店的‘飞钱’?这钱是?”

    崔幼伯揉了揉半干的头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是我过继到荣寿堂后,阿婆按照崔家规矩分给我的一家酒肆。一来是让我练手,好知道持家的艰辛;二来也是给我外出交际的花销,我毕竟做了官,平日里难免要跟同僚出去吃酒、品茶,所以、所以得了这酒肆后,我就没告诉娘子。娘子,你、你不会怪我吧?”

    一边说着,崔幼伯一边偷眼看着萧南的脸色,见她并没有什么不满,才又继续道:“这确实是我存在乌氏邸店的飞钱,是我做官以来的俸禄。另外还有些禄米,我已让酒肆的掌柜帮忙卖掉了,所得的银钱也存入了邸店。”

    萧南看了看那飞钱上的金额,唔,不多,可也不算少。她心里默默算了算崔幼伯一年的俸禄,绢帛、铜钱再加上禄米,总数差不多是这个数。

    等等,崔幼伯把俸禄都存了起来,他平日里的花销从哪里来?难道只靠那间酒肆?

    是了,这才对嘛,萧南乍看到酒肆的房契时还在纳闷,崔幼伯既然有这个产业,当日遇到白氏的时候,为何不出钱给她买个宅子。

    这会儿她才想明白,崔幼伯平日里的花销不小,那间酒肆的红利估计都让他用掉了,唯一的存款是他为数不多的俸禄。

    而按照崔家的规矩,凡是有差事的郎君,每月得了银钱都要上缴,有需要的时候再从账房支钱。

    老夫人自不会要崔幼伯的钱,萧南也从未问过他的俸禄,可崔幼伯深知家里的规矩,并不敢乱花,最后干脆存了起来。

    如今,崔幼伯将这些以礼物的名义,全都交给了萧南,萧南觉得,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家伙终于在心底认可了她的身份,然后把私财和工资全都上缴?!

    不管崔幼伯的目的如何,萧南却很高兴,因为,崔幼伯此举充分表达了他对于妻子的尊重,为此她高高兴兴的收了那匣子。

    但,萧南怎么都没有想到,她刚对崔幼伯升起一丝的好感与期盼,崔幼伯反手又给了她一个沉重的打击。

    “什么?你说把杨家小娘子接到荣寿堂?还让我好好对她?”

    萧南不可思议的看着崔幼伯,仿佛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崔幼伯不敢看萧南控诉的目光,双眼四处乱看,喃喃道:“娘子,我、我……这次是我对不住娘子,可我也没办法,姨丈一家除了在辽东的三郎和表妹,其它人全都葬身梁州,表妹一个人实在可怜……还有,我、我也做了错事,如果不把表妹接过来,她就没活路了呀……”

第107章 纷乱(一)

    萧南觉得自己真是记吃不记打,崔幼伯不过说了几句好话,释放了些许善意,她就忘了上辈子的教训。

    心底深处刚刚生出的温情还不等萌芽,便被崔幼伯的这番话瞬间摧毁,萧南的理智也迅速回笼。

    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萧南又变回那个理性、冷静、把老公当合作伙伴看的无情女子。

    理智回来了,萧南也能正常的思考,很快,她就发现了崔幼伯话里的BUG。

    “等等,夫君,你刚才说‘你也有错’?”

    萧南眉头微蹙,故意装出一副疑惑的样子,问道:“难道郎君做了什么对不起杨家小娘子的事儿?”

    听了这话,崔幼伯那张白净的小帅脸迅速涨红,不好意思的说:“也、也没什么,就是那日,娘子生辰过后的第三天,朝廷有了梁州的明确消息,说是时疫已过,姨丈、姨母等人也确定都染了疫病、不治而亡……”

    崔幼伯是在大理寺看到的邸报,当时,他好一通伤心,接着又想到了体弱多病的表妹:坏了、坏了,先前只一个不确定的消息,就让表妹伤心得病了好久;如今消息确定了,还不知表妹会怎样的痛不欲生呢。

    死的可是表妹一家子呀。

    除去那位在辽东拼战功的杨三郎,以及出嫁的三个娘子(严格来说,出嫁女已经不算杨家女了),杨氏一门只剩下表妹一个孤女了呢。

    一想到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女,崔幼伯就觉得难过,也很是为表妹的未来担心。

    是以,下了衙,还不等大夫人派人来堵他,崔幼伯便直接去了栖梧院。

    果然如崔幼伯所料,杨婥一听到父母家人的噩耗,当场便晕死了过去。

    丫鬟们七手八脚的把杨婥抬到榻上,崔幼伯已迭声派人去请太医。

    还是常年侍奉病人的丫鬟们有手段,这边太医还没到,那边杨婥已经在丫鬟的‘召唤’下醒了过来。

    杨婥刚一清醒,想起父母家人的亡故,又是一番哀泣。

    崔幼伯抄手站在一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节哀顺变?节哀,如何节哀,人家可是死了全家呀;顺变,怎么顺变,她们这一支险些绝户呀。

    肉割不到自己身上,永远体味不到那种疼痛,崔幼伯很明白,在这样的时刻,他说再多的话,也无法安抚表妹。

    就在此时,太医终于来了,给杨婥诊了脉,说辞并不新鲜,无非就是受了刺激、哀伤过度什么的,开了安神的汤药,太医便走了。

    崔幼伯却不能走,表妹虽喝了安神汤,但情绪依然不稳。

    正巧大夫人派来的妈妈也到了,见崔幼伯在这儿,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传达了大夫人的话,让杨婥不要太过悲伤,安心在崔家住着云云。

    崔幼伯也忙连声附和,并拍着胸脯说会好好照顾表妹。

    那妈妈很快就走了,崔幼伯没有留意,那妈妈离开前,曾拉着杨婥的贴身丫鬟魏紫在门外嘀咕了好一会儿,还偷偷交给了她一包东西。

    就在崔幼伯坐在榻前,卖力安慰表妹的时候,魏紫捧着个香炉回来了,说里面燃着的是安神的香。

    崔幼伯并没有在意,为了转移杨婥的注意力,他特意提起了两人小时候的事儿。

    杨婥听到这些,脸上的哀伤果然少了些,还时不时的插一句话。

    这个说‘表妹幼时最喜看书,经常在花阴下阅读’。

    那个说‘表哥小时候最调皮,总想着出去骑马’。

    一番话谈下来,两人都开始回忆起那段美好、幸福的纯真年代,屋子里的悲伤气氛也被渲染成了阳光灿烂,处处弥漫着一种天真烂漫的香甜气息。

    许是回忆太美好了,许是现场的气氛太甜美,两人越谈越尽兴,相互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最后,崔幼伯更是从榻前的月样杌子上,不知不觉的挪到了床沿。

    再然后……放下床幔……最后则是拉灯和谐了。

    听完崔幼伯的讲述,萧南并没有强压心底的微痛和酸楚,故意全都表露了出来,让崔幼伯清楚的看到她的不悦。

    接着,萧南又极力做出一副强忍的模样,提出自己的质疑:“等等,郎君说表妹的丫鬟点了安神香?不知郎君可否留意,那安神香是什么味道?浓郁?还是清淡?”

    崔幼伯一怔,他没想到萧南会提出这个问题,他忍不住问道:“娘子是怀疑那熏香有问题?不能吧,表妹不是这种人,而且她只是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哪会有那种下作的香料?”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纸,在大理寺锻炼了这么久,若是连萧南话里的别意都听不出来,他也白看那么多卷宗、白听那么多八卦了。

    萧南见崔幼伯似有恼怒,忙解释道:“表妹的品性我自是信的,但我更相信我的夫君。”

    说到这里,萧南故意做出一副情深意重的样子,缓声道:“我的郎君,是个品行高洁、行止坦荡的君子,绝不会趁着表妹哀伤、脆弱的当儿,去做那等下作不堪的事儿。大郎,不是我多疑,实在是那日郎君的行径太不符合你往日的性格了。”

    崔幼伯听了这话,才放柔了表情,歪着脑袋想了许久,最后尴尬的摇头:“我实在记不起来了,只是记得那日与表妹回忆小时候的事儿,我们谈得很开心,表妹也暂时忘了家人的噩耗,其它的,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嘴里虽然这么说,但在崔幼伯的心底,也隐隐生出了一丝怀疑——表妹既已喝了安神汤,魏紫为何还要特意点一炉安神香?而且,据他所知,麝香等催情的香料,也不是什么违禁之物,许多闺中小娘子都喜欢用来调香。

    萧南也没想着几句话便打破崔幼伯对杨婥的美好印象,不过,她仔细观察着崔幼伯的表情,见他出现了片刻的愣神,一副似有所思的样子,她便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在崔幼伯心底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这,已经足够。

    萧南故意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叹气道:“罢了,郎君想不起来就算了,但我还是不相信郎君会如此轻狂。”

    见自己老婆如此信任自己,崔幼伯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但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还有一件为难的事儿等着他们做呢。

    不等崔幼伯再提提及‘接杨表妹进荣寿堂’,萧南便主动开了口,“事情已经发生了,咱们不能不管杨家小娘子。但是崔家的家规,大郎也知道,表妹虽是官家小娘子,但却不能写婚书,只能委屈她做郎君的侍妾。”

    崔家男丁无子方可纳妾,如有人违背,将取消继承家产的资格,这一条家规,崔幼伯自是清楚。

    他已经有了嫡子、庶子,如果再将杨表妹纳做贵妾,也就违背了这条家规,日后他就无法继承荣寿堂的一切。

    可杨婥毕竟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妹,又是出身官宦之家的千金小姐,他怎么舍得让表妹当个卑贱的侍妾?

    犹豫再三,崔幼伯还是说道:“娘子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表妹毕竟是——”

    不等崔幼伯说完,萧南打断道:“我知道,表妹毕竟是大伯母的嫡亲外甥女,亦是官家小姐,可、可家规不能破呀。我也知道,让表妹做郎君的侍妾,是委屈了表妹,可事到如今,别的法子也没有,只能委屈她了。”

    见崔幼伯还要说什么,萧南摆摆手,道:“郎君放心,表妹只是名分上受委屈,其它方面,我都会按照贵妾的规格照顾她。不管怎么说,是郎君‘有错’在前,即使是为了帮郎君‘恕罪’,我也会善待表妹。”

    萧南故意加重了‘有错’‘恕罪’几个字的语气,再次提醒崔幼伯,如果他认了这件事,那么以后,他只能以负罪者的身份面对杨家表妹。

    听了这话,崔幼伯的脸色果真变得有些难看,讪讪的说道:“这、这件事让娘子费心了。”

    萧南叹了口气,担忧的说道:“我倒是没什么,就是不知该如何跟阿婆说。唉,郎君也清楚,她的身子越来越不好,我真怕她老人家听了这些,一时生气,再加重了病情,倘有个好歹,就是咱们的罪过了。”

    崔幼伯闻言,怔愣了片刻,然后连连点头,“恩恩,这件事暂且不要告诉阿婆,省得、省得她老人家生气。”

    纳表妹为侍妾就够对不起表妹、对不起阿娘了,若是再因此事气死了阿婆,他崔幼伯可就真是崔家的罪人了。

    因为纳妾而引起的风波,葳蕤院貌似已经顺利平息了,但不远之外的稻香院,战争刚刚拉开序幕。

    “什么,你、你竟在那贱婢的房里留宿了?”

    小柳氏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家男人,她做梦都没想到,对面这个男人竟蠢得自己钻入嫡母的圈套。

    难道他不知道阿娇、阿媚两个都是嫡母送来的奸细,为的就是搅乱他们稻香院?

    可这个男人,开始的时候答应得好好的,绝不会动那两个贱婢,现在才过了十来天,他、他竟睡了阿媚,如今更是跑到她跟前帮阿媚要名分。

    崔六郎呀崔六郎,你的脑子被狗吃了吗?还是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PS:额,改造渣男不是那么容易滴,(*^__^*)嘻嘻……

第108章 纷乱(二)

    说起阿娇、阿媚两个俏婢,不得不称赞一下二夫人的办事效果,果然够高。

    话说那日生辰宴结束后,柳氏回到自己的院落,便命冯妈妈从自己的二等丫鬟里挑了两个颜色出挑、聪明伶俐的小丫鬟,一个叫阿娇,今年十五岁,一个叫阿媚,今年十六岁。

    别看这两个小丫鬟年纪不大,但都是崔家的家生奴,自幼在崔家内宅长大,又有冯妈妈不时的点拨、调教,宅斗技巧绝对比普通内宅女子强许多。

    第二日,柳氏唤来崔惠伯夫妇,先是嘘寒问暖的问了问小柳氏的身子状况,接着又将话题引到了崔惠伯单薄的子嗣问题上。

    柳氏是这么说的:“六郎,你虽不是我生的,但好歹在跟前长大,我一向把你当亲生儿子待。如今你几个兄弟都有了嫡子,连最小的八郎,哦不,现在应该叫大郎了,人家的嫡子也快周岁了,唯有你,除了阿慎这个养子,你膝下竟无一儿半女是亲生的……”

    小柳氏自从进了嫡母的房间,浑身的神经就紧绷着,忽而听嫡母提起他们夫妇的子嗣问题,脑中更是响起了警报——不好,这个老虔婆要借此生事。

    果然,小柳氏这边正想着,耳边又传来柳氏的话:“幸而你阿娘早去了,若是她还活着,见你已经二十多岁的人了,膝下荒凉,还不知怎么着急呢。”心里去暗道,小贱婢,你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的儿子无后吧?!

    不知道柳氏是不是故意,特意提起了崔惠伯早逝的生母。

    崔惠伯心里也清楚,嫡母不待见他,更不喜欢他那个美丽温柔的生母,但此刻听到嫡母用无比感慨的语气提起阿娘,他还是忍不住心里一酸——是呀,如果阿娘还活着,见他这把年纪还没有个亲生儿子,还不定怎么心焦。

    可这事儿……崔惠伯偷偷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一旁脸色铁青的妻子,他知道,他们夫妻成亲数载,夫妻感情一向很好,小柳氏也极能干,除了没有生育,她几乎是个完美的妻子。

    也只是几乎,因为小柳氏有千般好,唯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太强势了。不管是家中的庶务,还是外头的生意,全都是小柳氏一个人说了算。

    当然,偶尔她也会跟崔惠伯说一声,但也只是说一声,并不是商量,崔惠伯的意见如何,小柳氏根本不会听,更不会采纳。

    小柳氏这样的性格,在妹纸普遍彪悍的大唐很正常,可是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尤其是自认为能力还不错的大男人来说,就显得不那么和谐、美妙了。

    再加上小柳氏过门多年不曾生育,崔惠伯对她也存了些不满。

    如今被嫡母挑开了,他也开始转起了心思。

    柳氏看着这对在自己面前向来齐心的夫妻,终于各自有了各自的盘算,心里暗喜,脸上却丝毫不漏,依然一副‘我为你好’的慈母做派,指了指身边的两个俏丽小婢,道:“这两个都是咱们崔家的家生奴,最是守规矩、懂礼数,身子骨也硬朗,我命人看过了,都是宜男之象,今儿我就把她们赏了你,也好帮你开枝散叶。”

    说到这里,柳氏故意看了看小柳氏,严肃的说道:“六娘子,我可不是对你不满,六郎已经二十多岁了,实在等不起。总不能他旁的兄弟都儿孙绕膝了,他却可怜的只守着个养子吧?再说了,崔令慎的来历如何,你我心里都有数,难不成你想帮大房养孙子不成?他日崔家分了家,按照规矩,崔令慎也能分一份儿呢。”

    这话说得很直接,就差指着崔六的鼻子问,你丫帮别人养儿子还不算,难道日后还要让大房的孙子来分走二房的财产吗?

    崔惠伯脸色一僵,柳氏的话虽然难听些,但却都是实话,饶是崔惠伯心里对嫡母很是忌惮,也不得不承认,人家说这话确实是站在他的立场。

    没错,当日他肯出面养下崔令慎,为的就是卖大房一个好,今儿让大房帮他谋个前程。

    如今官职也谋下来了,不过是个八品小吏,且还是闲职,每月得的那点儿俸禄还不够崔令慎一个人花销的呢。

    而崔彦伯呢,自从帮崔惠伯谋了个这个差事后,便再也不曾表示过什么,仿佛他欠崔惠伯的情全都由这个小官职抵了。

    这怎么成?崔惠伯没亲自做过生意,但也明白不能做赔本生意的道理。

    现在的情况很明显,他收养崔令慎,并没有得到预期的回报,偏还让出了一个儿子的名额——在族谱上,崔令慎可是他名正言顺的‘儿子’,绝对有资格继承他的产业。

    如果日后他有儿子,崔令慎将分割他儿子的财产;如果他没有儿子,他这辈子的心血岂不全都归了那小子?

    还有,如果崔令慎是不懂事的时候抱来的,他们夫妇还能把他养成亲生子,可那小子来的时候都已经记事儿了,他再想说什么,人家也未必听呀。

    想到这些,崔惠伯心中猛然升起一股浓浓的对儿子的渴望,看向那两个俏婢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热切。

    诚然,崔惠伯知道嫡母对他绝不会有好心,但这两个丫鬟却是崔家奴,并不是柳氏从娘家带来的心腹,即便柳氏想控制她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唔,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回去后还要让人去打探一番,看看这两个丫鬟的家人都在哪里当差,只要不全在柳氏手底下讨生活,这两个丫鬟就可信。

    这边,小柳氏正想着如何婉拒嫡母的‘好意’,根本没有留意崔惠伯的神色。

    柳氏一直关注着崔惠伯两口子,所以她发觉了庶子的意动,不免暗自得意——她挑选的这两个奴婢,确实不是她的心腹之人,其实她没想借着这两个丫鬟去控制崔惠伯,只要她们能搅得稻香院鸡犬不宁,那就足够了。

    在内宅生活了大半辈子,柳氏明白,没什么比‘妻妾不和’更能败家的了,只要庶子动了那两个丫鬟,他与小柳氏的关系就不复往日的亲密。

    对于一个家来说,夫妻不和、妻妾相争,绝对是乱起的征兆。

    哼,她坐等着看稻香院的‘热闹’!

    不等小柳氏开口拒绝,柳氏就一副累极的样子,摆手道:“好啦,说了这半天,我也累了,你们带着这两个丫鬟下去吧。”

    小柳氏张了张嘴,正待说不。

    柳氏又一脸郑重的说,“六娘子,你也多学学人家襄城郡主,别总吃些干醋,却误了六郎的子嗣。”

    说罢,就端起茶盏,一副要送客的模样。

    小柳氏暗恨,却也不好再说什么,怏怏的带着那两个丫鬟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小柳氏揪着崔惠伯的耳朵反复叮嘱,那两人是嫡母的眼线,切莫沾手,郎君想要侍妾,待日后寻了老实本分的,定会给他云云。

    崔惠伯心里藏着事儿,脸上不漏分毫,只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与娘子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定不会中了敌人的‘美人计’。

    小柳氏对崔惠伯向来有信心,听了他的保证,满意的点点头,觉得嫡母的计划恐怕要落空了,那两个贱婢也甭想勾引自家男人。

    但,紧跟而来的事实告诉小柳氏,她不该轻信男人,更不该只顾着外头的生意,却忘了防备身边的狐狸精。

    呵呵,看来还是嫡母说得对呀,她真该好好跟着萧南学学,她记得萧南曾玩笑的说过:“男人若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

    看到崔惠伯理直气壮的说什么‘子嗣延绵’才是正事,他不过是为了家庭稳定才会亲近阿媚的鬼话,小柳氏满心的苦涩和后悔。

    她好后悔呀,她真不该对这个掏心挖肝,付出全部心血的去经营生意;更不该把崔惠伯当成一辈子的依靠,全心全意的对他……

    只可惜,她后悔也晚了,这个男人已经不再是那个信任自己、爱护自己的良人,而是个对她离心的男人。

    “……娘子,我知道这样做委屈了你,可我也是为了咱们着想呀,你想,如果咱们没有孩子,日后稻香院的一切岂不全都便宜了那个小子?”

    “娘子,侍妾生的孩子便是咱们的孩子,大不了,生了孩子,咱们把那贱婢远远的打发了……”

    “娘子,你要体谅我呀,我比崔幼伯还要大几岁呢,如今他的儿子都快会叫人了,可我的儿子还不知在哪里……”

    崔惠伯耐着性子,一条条的把‘道理’讲给娘子听,希望她暂时撇开女人的嫉妒,从整个家族的兴旺着想,进而答应他的要求——给阿媚一个侍妾的名分,他的儿子总不能是个婢生子吧?!

    家族的兴旺?

    小柳氏心里冷笑,暗道,家里兴盛也好、衰败也好,她连个孩子都没有,这些与她何干?

    不过,此时不是翻脸的时候,她之前把崔惠伯当成依靠,将全部的嫁妆都用来经营产业,如今两口子离了心,她要先把那些钱财收回来,到时候,是和离、还是怎样,她才有底气!

    忍了又忍,小柳氏总算挤出一丝勉强称之为笑的表情,生硬的说道:“……一切就按六郎说的办。”

    PS:嘿嘿,某萨终于把生物钟掰正了,今天是五一假期的第一天,祝亲们假期愉快,O(∩_∩)O~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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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妇的极致重生介绍:
上辈子,她是携带空间的穿越女,身披耀眼的猪脚光环;
她甩掉渣男,寻找真爱,利用神奇的空间和对历史的预知帮真爱封王拜相,一时风光无限。
但在这鲜花着锦的表象后面,却隐藏着无尽的悲哀。
这辈子,她又重生在命运的转折点,她该如何选择——
是再次踢掉渣男,潇洒和离而去?
还是改变自我、改造渣男,步步富贵步步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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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言之,就是穿越女的重生生活。
弃妇的极致重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弃妇的极致重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弃妇的极致重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