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章 萧南的报复(二)
话说,自从年前圣人把魏征派给太子当老师后,京城诸王、百官以及宗室们的态度就变得有些诡异。
往往就是这样,同一件事情,不同的人站在不同的角度得出来的结论便不同。
就拿这件事来说吧,往积极的方向说,是圣人、皇后看重太子,特意把朝中最耿直、最公正的大臣指给太子当老师,给太子增加砝码;
而往消极的方向说,那便是圣人对太子很有意见了,太子的儿子都开始议亲了,圣人还特意给绝对算得上成年人的太子弄个老师,这是打脸呢还是打脸呢还是打脸呢?
朝臣怎么想不好说,毕竟混迹官场的人没有笨蛋,而能在京中为官且坐得稳的人更是聪慧过人,他们即便有什么想头,也不会轻易在人前表露。
诸王和宗室皇亲们的表现就有些玩味了。
尤其是诸王(特指对皇位有想头的某些人),仿佛一夜之间被神人点化一般,整个人都脱胎换骨,忽然变得规矩懂理、温良恭谦。
今春进士、明经等科考试结束后,诸王对那些考中的新郎君们那叫一个求贤若渴、礼贤下士,就差明晃晃的在脑门上刻几个字,表明咱们跟那个整天喜欢舞枪弄棒的太子不同,俺们都是俺爹的好儿子——你瞧,圣人阿耶重科举、纳贤臣,俺们也喜欢跟新郎君们亲近,一起骑个小马,一起踏个小春,一起打猎宴集什么滴,一群人凑在一起,简直不要太嗨皮哟。
是以,京中的诸王们常以各种理由邀请新郎君或者某些有才名的士子们聚会游玩儿。
乐游原又是京中著名的公共景区,在这里打马球的贵人也就不止萧南这一波了,比如邀请了一干文人雅士新郎君打猎的吴王和蜀王哥儿俩。
萧南是想给李敬挖个大大的坑,可并不准备现在就动手呀。有了上辈子的教训,她明白了一件事,古人并不是那么好坑骗的,她若是不把计划做得周密些,极有可能坑不到人家反而不小心把自己撂坑里。如果结果是这样,她宁肯不去做,省得再次重蹈‘炮灰’的覆辙。
正思忖间,一旁的南平又开了口,“既然大家都同意,那我就派人去请几位贵人啦。”
什么叫大家都同意?明明只有你和一个不知所谓的崔薇在折腾好不好?
萧南哭笑不得,但作为诸王的晚辈,被人提醒舅舅们就在自家别业门前,还被提醒‘请诸王一起打马球’之类的话,她若是再啥也不说的继续装壁花,就显得太没有教养、太不把舅父们当回事了,“三舅舅、六舅舅他们也在乐游原骑马?我还真不知道呢,真是该打,幸亏我阿娘不在,否则又要骂我不懂事儿了。”
说着一扭头叫过玉竹,“拿了我的名帖去请几位贵人,顺便再派人趁球赛休息的当儿回禀郎君一声。”
玉竹答应一声下去了。
萧南又转过头,故作不高兴的娇嗔道:“南平也是,在我的别业里,哪能让你的奴婢跑腿儿。好啦好啦,这球赛都进行大半了,咱们也别只顾着说话,错过了郎君们精彩的表演多可惜。”
阿晼也瞧出了些许端倪,扭头声援萧南:“可不是,都是南平不好,好端端的球赛都让你给搅合了,还是赶紧看郎君们打球吧。哎呀,好球!乔木,真看不出来呀,你家八郎的马球打得真不赖。”
说着,随手从丫鬟捧着的花篮中拿出一枝开得正艳的杏花朝一脸得色的崔八丢去。
球场上,接到队友传的球,崔八娴熟的挥舞马球杆,马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嗵的一声飞入了球门。崔八和他的队友都非常兴奋,同时高高挥舞着球杆,大声的吆喝着什么。
看台上更是响起一阵雷鸣般的叫好、鼓掌声,偌大的球场上分外的热闹,这种热闹又反过来鼓舞了崔八这一方的士气,使得他们更加兴奋的冲着看台挥舞着球杆,引来了更大声的欢呼,甚至还有若干帕子、荷包由女席飞出。
李敬这一边虽然沮丧,但还是十分‘君子’的表示出了自己对进球者的赞许,这般大度的表现,也赢得了看台上部分女客的叫好称赞,还有大胆的妹纸用团扇掩着粉面直喊‘李郎勿恼’,若是大唐有‘加油’这个词儿,那几位妹纸肯定会毫不吝啬冲着李敬喊出来。
饶是如此,李敬也感受到了诸位贵女对他的支持和鼓励,缓缓勒住缰绳,侧身转向主看台,优雅的对女席挥了挥球杆,表示自己会努力打球滴,砸下真金白银赌他赢的亲们不要担心,他不会让大家失望滴。
场上的裁判鸣笛提醒两边队员继续比赛,球场的欢呼、叫喊声也渐渐平息下来,随之响起的则是哒哒马蹄声和马球响动的声音。
场外,正如萧南等人预计的那般,最近COSPLAY贤王上瘾的几位亲王、郡王都欣然接受了萧南的邀请,率领大部队浩浩荡荡的进了别业。
萧南得到回复,忙起身出来相迎,开毛玩笑呀,撇开几位王爷的王爵不说,但是私人关系上,作为外甥女儿的她也不能托大的不亲来相迎呀。
自家公主阿娘敢在太子以及诸王面前谈笑自如,是因为阿娘是圣人的嫡长女,既占着嫡,又是阿姊,还颇受两位大BOSS的宠爱,不管身份还是年纪都有在他们跟前摆谱的资格。
她萧南可不行,接受她邀请的清一色都是她舅舅,而那位在她复仇大计中有重要角色的吴王更是她的双料亲戚。无论是看在母族还是父族的份上,她都不能慢待。
吴王依然一副温文儒雅的模样,嘴角非常标准的上扬着,勾勒出的浅笑让他多了几分随和,但身为两朝皇族血脉融合的代表,他一言一行中都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自负与骄傲,这让他即便表现再得礼贤下士,也会让人有种被俯视的感觉。
“乔木越来越能干了,瞧这马球场收拾得多好,呵呵,听着动静,里头的战况颇为激烈呀。”
吴王缓步走着,声音低沉的说着寒暄的话。
萧南行过礼,客气中又带着几分晚辈的恭谦,笑着回道:“阿舅谬赞了,我是个什么性子,别人不知道,您还不知道呀……前几日我去看阿娘,阿娘还只骂我懂事咧,都当了娘的人了,还整日里骑马玩乐……”
寒暄着,萧南又带着愧色谢罪道:“南平说阿舅也在乐游原骑射的时候,我家八郎与李郎的球赛已经进行了一半,八郎未能亲去邀请几位舅舅,着实失礼,还请舅舅们看在乔木的面子上,千万不要怪罪才是。”
并再三表示,待崔八的球赛结束后,定会来几位舅舅跟前赔礼。
萧南表现得很诚恳,但并不惶恐——她怕什么,在场这几位,不管是在正史还是被蝴蝶歪的今世都是注定要悲剧的人。再说了,身为大公主的爱女,只要她不谋反、不搅合朝政,不管哪个舅舅当皇帝,都不会把她怎么样。相反的,为了拉拢宗室,树立关爱亲族的美好形象,新任圣人对‘老实’的宗亲们还会施以恩惠猛打感情牌呢。
话说道这个份儿上,诸王即使心里真有什么计较也不好表露出来,尤其在圣人渐老、太子地位愈加尴尬(这是诸王和某些宗亲的看法)、夺嫡之战渐渐激烈的关键时刻,他们拉拢宗亲、世家、朝臣还来不及呢,哪会傻呵呵的拉仇恨。
就连最荒唐的蜀王也分得清轻重缓急——不待见他的阿耶当皇帝(骂他禽兽不如啊),和自己的亲哥哥当皇帝,绝对是两个概念。
“嗐,乔木什么时候也计较这些繁文缛节了?刚才都说是一家人了,怎么还说起客套话来,走走走,快领咱们去瞧瞧,我听说那个李郎也是咱们陇西李家的才子呢。”
蜀王也是萧南的双料亲戚,从娘家说,他是萧南的舅舅,从夫家说,他又是萧南的堂姐夫。这就是那个时代的特点了,两姓人家结亲的时候,大多看中的是门第是否相配、地位是否相称、年纪是否合适,至于辈分神马的,都是浮云呀浮云。
就拿萧南的祖父来说,他一方面是李二陛下的表叔,算是长辈;可另一方面又是亲家,算是同辈。
这种例子在古代非常多,并不是唐朝的特产。
上辈子刚穿来的时候,萧南还有点儿不习惯,但时间长了,各论各的,倒也能适应。
这辈子就更无压力了,更不用说,萧南受老夫人言传身教,身边又有个对谱学颇有研究的崔八,这让她对大大小小的世家之间的关系也很是了解。整理起自家的姻亲关系,更是轻轻松松。
听蜀王主动提起李敬,萧南先是一喜,嘿,真是想啥来啥呀,她正准备把李敬‘举荐’给吴王呢,蜀王就把梯子递上来了。
紧接着她心里又是一紧:蜀王怎么知道李敬这个人?
如果是标榜贤王的李恪这么说,萧南还能理解一二。
但蜀王……一个整日里只知道玩乐嬉戏的荒唐王爷,如果不是有人背地里‘指点’,他恐怕连科举分几科、今年进士科的状元是谁他都不知道呢,怎么会巴巴的关注一个名次并不突出的新进士?
关注就关注吧,为什么偏偏当着她的面提及?
一时间,各种问题在萧南的脑中翻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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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1章 萧南的报复(三)
球场上,崔八和李敬的比赛已经告一段落,双方人马纷纷退场休息,侍从们也都赶上来给主人们奉茶、递帕子,球场的仆役则把马牵下去喂水、添饲料。待半个时辰后继续比赛。
趁着中场休息的当儿,刘晗捧着个书卷凑上来,先是故作正经的恭喜了暂时领先一球的崔八童鞋,接着便把萧南命人传过去的新赌球规则详细的告诉了两人。
两人听完这拉拉杂杂的一堆玩法、规则后,相互看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笑容倒影,便心知对方也赞同,同时点头,“好呀,待会儿就让人按照这个法子准备去。”
刘晗一听这话,忙笑着摆手,“不忙不忙,呵呵,你们只管比赛就好,这准备的活儿八郎的贤妻早就命人去做了。”
说着,刘晗还特意冲着崔八眨眨眼,仿佛在羡慕他有这么一个贤惠的妻子一般。
偏这时,一个身着球场仆役服侍的小厮端着个黑漆托盘走了过来,托盘上放着两盏冒着热气的红枣雪耳茶,“郎君,这是娘子特意给您两位准备的,娘子说春寒料峭,两位郎君又策马运动了这么久,便命厨房煮了润肺生津的茶汤。”
这次连李敬都忍不住用羡慕的眼神去招呼崔八了,奶奶的,这是家伙走了什么狗屎运呀,娶了个世家出身、嫁妆丰厚、身份贵重的郡主做娘子不说,这位郡主娘子还这般的贤惠明理、端庄娴雅,真是羡煞人也。
被两股红果果的羡慕目光注视着,崔八的心情好到无以复加,简直比喝了最美味的茶汤还让他烫贴。
当然,崔八心里也更加感谢萧南。这让他忍不住想起了韦源,这厮跟自己一样都娶了郡主做娘子,可待遇却天差地别呀。啧啧,撇开两人在考场初遇时韦源那看似华丽实则不顶用的考篮不说,单说今儿韦源俊美的脸上那一道道据说是猫抓的伤痕,崔八就无比庆幸自己娘子有多么的贤惠、温柔。
这家伙显然忘了一年前自家娘子也是个动不动就挥鞭子的主儿。
不过,崔八有自己的辩解:是,俺家娘子确实有过彪悍的历史,但不管娘子多生气、多愤怒,娘子也从没有对自己动过一指头。哪会像韦源家的那个,不就是睡了个美婢嘛,有甚大不了,有必要把郎君抓成满脸花?
崔八还听人说韦娘子不止抓伤了韦源,还、还命人将那美婢的一头秀发全部剃光光,然后丢到京郊一个鸟不拉屎的庵堂当尼姑去了。至于为毛剃发,韦娘子的回答理直气壮——你丫不是赞她三千青丝多么的飘逸、柔亮嘛,那老娘就让你飘逸个够!
听听,听听,同样是郡主,同样是夫君纳妾,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他家乔木,虽然也曾经挥着鞭子要打要杀,但他的侍妾不都好好的活着吗?就连那个被打发出府的紫珠,也是被娘子嫁给了平康坊的乐工,虽还是贱籍,但这也是按照朝廷法令办事,毕竟大唐律有规定,良贱不婚,紫珠是奴婢,即使把她嫁给良民,人家也不敢娶呀。
如今又在朋友面前大大的露了一回脸,崔八的心情更嗨皮了。
这时,下人又跑来回禀,说是吴王、蜀王等几位亲王、郡王也来看他们打马球,崔八更是惊喜不已。虽说这年月世家仍瞧不起军旅出身的李氏,觉得这个兴旺不过百年的家族很‘暴发’,如果不是那个勋格(很多世家不肯承认李二陛下编订的《氏族志》,讥之为‘勋格’),李氏连末等世家都算不上,但经过圣人近二十年的打压,世家对朝堂的控制力渐渐减弱,连带着对李氏皇族的态度也处在鄙视又敬畏的矛盾中。
崔家是鼎甲世家,可崔八琢磨着自家阿耶、兄长都入朝为官,想在皇族面前装世家的范儿,并不怎么明智。更不用说他考中了新进士,即将面临吏部的铨选……唔唔,是继续留在弘文馆,还是谋个外任……留在京中,诸王定不能得罪呀……
胡思乱想间,崔八和刘晗、李敬一起来到外面,正巧遇到与萧南边走边说的几位王爷,崔八忙上前见礼。
萧南则来到崔八身边,笑着介绍两位在场的贵客。
蜀王正四处打量着马球场,听到李敬这个名字,便好奇的凑过来,“咦?你就是李敬?咱们李家的才子?”
李敬忍着心中的激动,依然不卑不亢的行礼,“某李敬见过王爷,才子并不敢当,只不过是大家的谬赞罢了。”
吴王和崔八寒暄的时候,目光时不时的瞥向这位最近风头很盛的同姓‘才子’。说实话,起初吴王听到李敬的‘才名’时,还以为又是个夸夸其谈的酸腐文人,顶着所谓‘世家子’的名头在外头招摇。
现在见到了真人,他觉得李敬跟他印象中那种文人一点儿都不像,瞧他身材伟岸、相貌堂堂、谈吐不俗,怎么看都不像个徒有虚名的绣花枕头,反而令他有种想招揽的感觉。
萧南虽站在崔八身边,但一直悄悄关注着李敬。经过小半天的努力,萧南终于能压制住心底的恨意,用一种平和的态度来面对他。
见李敬跟吴王攀谈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惊喜,萧南心中的犹豫终于有了决断:好吧,既然你这么‘看好’吴王,那咱就小小的推你一把。
这边蜀王已经厌烦了这种毫无营养的寒暄、客套,丢了一句‘我进去瞧瞧,你们随意’,便一甩袖子进了马球场。
“他就是这个性子,还望诸君不要在意,”吴王随口帮弟弟解释了一句,随即又扭头对李敬笑道:“不过阿弟刚才的话却并没有说错,呵呵,能想出将书卷装订成册这样的法子,岂非平庸之辈所为?”
线装书?李敬发明的?
萧南一愣,心说话,安排在栖梧院的丫鬟明明说崔薇在弄什么线装书呀,怎么忽又变成了李敬?还是她三两日不出门,线装书就已经风靡京城了?
疑惑的目光不自觉的投向崔八,崔八察觉后,便笑着低声说道:“娘子这几天忙着马球赛的事,还不知道吧,李郎大才,读书闲暇时发觉书卷有诸多不便,既不利于收藏,又不利于阅读,倘或书卷多了还容易搞丢书页,便想出了将同册书卷用线装订起来的法子。我也试过了,果然方便,已经把李郎之举回禀了阿耶,阿耶也甚觉便宜,昨日将装订好的书册献给了圣人——”
昨日才曝光?难怪自己不知道。可她都不知道的事儿,比自己还‘宅’的崔薇如何知道?而且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栖梧院的丫鬟早在几天前便回禀了这件事呀?
难道崔薇和李敬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
萧南犹豫了,她可以很轻松的设计李敬加入吴王的阵营,可倘若崔薇和李敬有关系,甚至是有什么私情,那他日这两人会不会连累崔家,继而连累到自己?
“王爷过奖了,这都是些小技,上不得台面,不过是想读书的时候方便些罢了。倒是王爷贤名,某倾慕已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呀。”
得,还不等萧南‘设计’呢,人家就已经倾慕上了。
吴王谦虚的连连摆手,“对了,刚才听乔木说你们在赌马球,还加了些新鲜玩意儿,到底怎么玩儿法,呵呵,也让咱们一起见识见识。”
说着,吴王一挥袖子指了指身后的几位新考中的郎君们,“这几位新郎君中也有善马球的,若是玩法新鲜,不妨一同玩乐一番。”
崔八是男主人,自是要率先开口,他简单讲了讲新添加的游戏规则,随后又跟吴王身后的几位同年问好,随后笑道:“我与李郎的比赛尚未结束,倘或诸君感兴趣,不妨移步去球场一观。”
吴王和几位王爷,以及同崔八点头行礼的新郎君纷纷表态,“好好,正想看崔家玉郎的马上英姿呢。”
一群人拥簇着往球场走去。
李敬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崔八的郡主娘子看他的眼神怪怪的,貌似今天是他第一次见这位贵女吧,为何她总是一副欲杀他而后快的愤恨表情。
难道他与韦源促成崔八和白家小娘子的事儿被她知道了?
不会吧,这位郡主这般厉害,连这么隐秘的事也能查到?
如果不是这事儿,他还能有什么事儿招惹到她?
不知不觉间,李敬的目光流连在走在前方的宫装女子身上。
萧南觉得好像身后有人窥视,便不着痕迹的测了测头,用眼角的余光向后扫视着,竟迎上了李敬疑惑中带着几分愧疚的目光,心里一沉,她再次想到了前世种种,一咬牙,也不管李敬跟崔薇是否有关系,她低头对崔八说:“李郎果如郎君所言,是个难得的人才呢。对了,前儿去看阿娘的时候,阿娘说阿舅正欲招贤纳士,郎君何不……”
声音很低,四周人都没有听到。走在她们夫妻身前半步远的吴王,步履未变,但耳朵却微微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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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2章 表字
马球赛举办的很成功,不管众人心里怎么想,但表面上却是一副宾主尽欢的开心场面。
而在马球赛上出尽风头的,却不是主办人萧南,亦不是马球打得很漂亮的崔八,而是崔家的一个未嫁小娘子——崔薇。
先是提出诸多马球博彩的花样儿,虽称不上多么令人惊艳,但也贵在新鲜,让一干来宾玩儿得颇为尽兴。
接着,崔薇又跟南平郡主组队打马球(唉,之所以没跟阿晼一队,实在是这个苦逼的孩纸被定襄县主拉黑了),崔薇的球技称不上多娴熟,勉强算普通,但她很能放得开,得球也好、失球也罢总能吆喝得满场皆知;只可惜球杆不作美,崔薇刚打了一刻钟,马球杆便断了,甩飞出去的球杆头还惊了自己的马,若不是巡场的红花及时相救,崔薇险些被惊马携带到球场外的密林……
一连串的事儿过后,崔三娘子这个名字彻底在京中贵女圈儿中‘亮’了,在场的贵女们不管内心怎么评价崔薇,但嘴上都众口一词的称赞崔家小娘子不愧是崔氏女,多才多艺好不了的。
对此,崔薇很是得意,当然如果她的‘惊马’不被红花拦下,让她如愿的冲到诸王游猎的密林那就更完美了。
萧南的心情却并不怎么美好,虽然大家都说她组织的马球赛很是精彩,郎君对她的贤惠也颇为称赞,但当球赛结束,她与崔八送完客坐上回家的牛车时,她忽然觉得从心底升起一股浓浓的疲惫。
累,累得她连最后的伪装都顾不得保持,更没有客套的邀请三位小姑子上她的车架,而是任由细心的玉簪安排。
“郡主,您累坏了吧?”
没有外人的时候,玉簪几个总是习惯叫她郡主。
“嗯,好久没有整天玩乐了,身子有些撑不住。”
萧南也说不清自己是身体累还是心累,亦或是见到前世的两个仇敌时精神高度紧张而导致的疲惫。她接过玉兰奉上的茶汤,轻轻啜了两口,问道:“对了,郎君那儿有人伺候吗?”
送完来客,崔八便说球场上未能尽兴,还要跟几位好友去吃几碗酒。
萧南连崔八置外室都不管,又岂会约束他的正常交际,只柔声劝了他几句注意身体便放了行。
不过,她不约束并不意味着不派人‘伺候’,这种做给外人看的面子工程,萧南一项不会遗漏。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四个侍婢在萧南身边看得多了,也渐渐明白了主人的心意,即便有时萧南忘了,玉簪或者玉竹也会体贴的帮她补上,让外人挑不出半点不是。
今天便是如此,萧南的笑容在送走最后一个宾客的时候便维持不下去了,能温柔的叮嘱崔八,已是她精神的极限。玉簪随侍萧南左右,早就看出了主人的不在状态,见她没有似往日一样亲自安排人手服侍郎君,便自作主张的以萧南的名义派了几个人跟着郎君。
听到萧南的话,玉簪忙低声回禀道:“郡主放心,婢子已经按照您素日的规矩交代外院管事了,他也知道您的习惯定会好好办差的。”
萧南嗯了一声,满意的点头,“那就好,对了,几位小娘子呢?”
顿了顿,萧南又语带微嘲的问:“尤其是咱们家的三娘子,她可还好?”
没有再折腾什么吧?
唉,难道这位同乡真把古人当傻子?她驾着‘惊马’闷头往密林里钻,真以为在场的人瞧不出问题?
萧南敢肯定的说,如果她任由崔薇这么做,用不了一天的功夫,京中的流言便会满天飞,直说‘崔家小娘子思慕荒唐王爷’,宁肯舍着小命也要‘惊’马去私会。
而她这个游乐主办人兼崔氏媳妇儿也脱不了关系,被京中贵妇们嘲笑是肯定的,就是崔家的老夫人和老相公也会迁怒与她,怪她没有把人看好。
玉簪摇摇头,想了想,她小声的建议道:“郡主,婢子瞧三娘子似是对老夫人的安排另有心思,她的事……还是交给崔六娘更妥当吧。”毕竟人家柳氏才是崔薇的嫡亲嫂子呀,这种‘事儿精’还是交给最亲近的人才是。
萧南也点点头,这事儿虽然是老夫人交代给她的第一个差事,她也想尽力做好,可人家不配合,她也没招呀。她决定了,回去后就建议老夫人要么早点儿给崔薇找个婆家嫁出去,要么就给她找几个积年老妈妈好好教教规矩,省得再给崔家丢脸。
至于崔蘅和崔萱,萧南倒是有几个人选,回去后就跟老夫人汇报一番,如何决定也由老夫人裁决。
玉簪原还想继续汇报事情,但见萧南一脸无奈的样子,不觉有些心疼,便不想拿其它的事扰烦她,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萧南却瞥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便扯了扯嘴角,“怎么?还有事?”
“……”玉簪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的直摇头。
萧南脑中灵光一闪,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屑的说道:“是不是有关那个白氏的事儿?哼,我虽然没听说,但也能猜到几分,那个白氏被拖走的时候还直嚷嚷她跟八郎如何如何。事情到底如何?你若知道了,不妨直接说,放心吧,你家郡主撑得住。”
玉簪吞了吞口水,低声说:“婢子也是瞧着不对劲,就悄悄着人打探了一番……”
说着,抬头悄悄打量萧南的表情,见她果然神色平常,才又继续,“那白氏的阿娘是教坊的女伎,被京中一小吏纳做小妾,先后有了大白氏和白氏。但白氏两姊妹从母仍在贱籍,因其母的关系,与教坊有些来往……白氏的阿姊是韦郡马的外室,郎君与韦郡马结识后便纳了那白氏,养在平康坊的一栋小院子里。”
萧南抬起手打断她的话,“不对呀,郎君没有私财,他哪来的院子安置那外室?”
许是早就猜到了这个状况,萧南听到白氏又成为自己的情敌,她并没有太吃惊,反而有些怀疑那宅院的来历。不会是有人做的圈套,设计了崔八吧?!
玉簪摇了摇头,“婢子没用,尚未打探清楚。不过,婢子听说,郎君安置白氏那宅院与韦郡马的外室仅一墙之隔。许是、许是韦郡马的产业吧。“
崔家的家规严,家中郎君未及弱冠不得有私产,崔八又没有差事,他每月的零花钱只够喝酒游玩,逛个青楼还行,但买房置产就有困难了。
“查清楚,白氏,韦源,南平还有崔薇的事统统给我派人仔细调查一番。哼,人家都算计到我家门口了,我居然还不知道,玉簪,这可是教训呀。你还记得紫珠的事儿吧?若不是翰墨偷听了阿槿的话,咱们还不知道阿槿这个贱人准备用紫珠的事儿在郎君面前告我状呢。”
萧南决不允许有人背地里陷害她,而且她如果还想报仇的话,那就必须掌握对手的所有情况。至于为毛查崔薇,萧南总觉得她跟李敬之间有猫腻。
“是,婢子明白。”
玉簪忙点头称是,紫珠的事儿是她办的,她当然明白萧南话里的意思。
当年,萧南盛怒之下确实将勾引崔八的紫珠卖到了平康坊的一家青楼做妓女。随后,听翰墨告密,说阿槿正请崔德志调查紫珠的下落,没准儿要拿这事儿兴风作浪,萧南便连忙命玉簪去处理,抢先崔德志一步将紫珠又赎了出来,原本萧南想提本尊积德,想把紫珠许个好人家嫁了。
谁承想紫珠对萧南恨之入骨,明知道是萧南派人赎得她,却仍口出恶言,直说萧南不安好心,只要自己有机会绝不会放过她这个恶妇云云。
萧南不是圣母,不会被人骂了还大度的说‘没关系’,可她又不想轻易杀人,便转手将紫珠嫁了个乐工——除非有大赦,紫珠和她的子孙世世代代都是贱籍,这也算是不轻的惩罚了。
紫珠的事儿算是圆了过去,崔八也确信自家娘子是个贤惠大度的女子。
但这事给萧南和她的近身侍婢们上了一课,让她们体会到做事要周全的道理。
不止萧南和玉簪她们如是想,另一边的韦源也在后悔自己做事不周全,又让家中探海夜叉赶走了一个美婢。
崔八无语的看着韦源醉醺醺的样子,无力的劝道:“……侍奉佛祖倒也是件好事,这辈子积了善缘,那婢子下辈子也能托生个好去处呢。”
他还能劝什么?难道说韦源该有个男人的样子,好好教训一番不听话的娘子?美婢再美也是奴婢,总不能为了个奴婢和正妻死磕吧?再说了,头发剃都剃了,一时半会儿也长不回来呀。
倒是刘晗,见话题越扯越不像话,微笑着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对了,八郎快要弱冠了吧,呵呵,不知贵府相公可曾为你赐表字?”古代男子二十弱冠,弱冠才算是成年人,长辈要赐表字滴。
这个话题很合崔八的意,他倒不是多期待自己的表字叫啥,反倒是很期待自己弱冠后家族分给他的些许产业——崔家玉郎也缺钱呀。
当然这话也不能跟外人说,他揉了揉鼻翼,笑道:“我也不知道呢,下个月便是我的生辰,届时还请几位来观礼。”
第023章 春耕(一更)
“哎哟,我的郡主,您这是怎么了?”
回到家里,萧南围着熏笼烤了会儿火,将手、脸都搓热了,才迈步进了正堂。
堂内,崔灵犀小童鞋穿着身大红洒金的小袄,翻身小乌龟一样仰躺在榻上,胖胖的小手、小脚丫欢快的挥舞着,瞧见自己亲娘来了,嘴里更是吚吚呜呜的叫着,无比热情的欢迎阿娘。
看到小丫头天真无邪的笑脸,萧南满身的疲惫和冷意顿时一扫而空,拍着手要去抱女儿。
不想一旁的秦妈妈哎哟惊呼一声,一把拉住了萧南的胳膊,翻开她的双手,果然看到萧南那白皙柔嫩的掌心一道道小月牙状的血痕,顿时心疼不已,连声吩咐丫鬟去拿热水和伤药。
“妈妈别担心,我没事,呵呵,许是这两天不剪指甲,一不小心就弄伤了。”
萧南见秦妈妈满眼心疼和不赞许,心知乳母是真心疼自己,忙讨好的笑着说,“幸好让妈妈瞧见了,快让人帮我把这惹祸的指甲剪了吧,免得划伤了咱们乖灵犀。”
萧南是秦妈妈从小看大的,对于这个小主人,秦妈妈最了解不过,她见萧南舔着脸嘿嘿傻笑,便又好笑又好气的摇摇头,伸手指戳了萧南额头一记,转头吩咐丫鬟将妆盒取来。
这时,乳母已经抱着啊啊直叫的崔灵犀来到萧南近前,萧南也学着秦妈妈的样子,用手指轻轻的点了点女儿白胖圆润的小脸,引得小丫头更开心的挥舞手臂。
萧南用脸颊蹭蹭女儿的苹果脸,轻声喃呢,“灵犀,阿娘的小灵犀,幸好你还在,幸好有你。”
秦妈妈不知道萧南这是怎么了,疑惑的将目光投向玉簪,无声的询问着。
玉簪苦笑笑,背着萧南用手指比划了‘八’。
秦妈妈柔和的笑容顿时一僵,心里暗骂,哼,又是崔八,郡主何等尊贵的人儿,如今都这般放下身段对他,他竟如此不知好歹,还敢惹郡主伤心。你等着吧,待苏妈妈回公主府的时候,好好把你的‘丰功伟绩’跟公主学一遍,别以为公主有了身子不能理事就怠慢郡主!
心里骂着,手上却不停顿,秦妈妈利索的接过妆盒,拿了剪刀细心的帮萧南修剪指甲。
其实萧南的指甲并不长,开什么玩笑呀,作为一个奶娃娃的母亲,除非她不想抱女儿,否则绝不会留长指甲的。
咔嚓咔嚓……秦妈妈仔细修剪着。
叽叽咕咕……小肉团用自己才懂的火星语和母亲聊天。
咿咿呀呀……萧南一手交给秦妈妈,任她修剪,一手握着女儿的小胖爪子,学着她的腔调跟她逗趣。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温馨。
这让匆匆走进来的玉竹有些犹豫,不想打破这暖暖的氛围。
还是萧南听到了动静,头也没抬,淡淡的问了句:“什么事?可是郎君回来了?”
“不是,”玉竹行了个礼,附身凑到萧南身边,低声回禀道:“宫里来了位羽林卫,说是奉了圣旨来拜会郡主,已经等了您大半日,这会儿还在中庭等着呢。”
宫里?
萧南一愣,随即想到了一件事,忙道:“是了,我这几日忙着马球赛的事儿,竟险些忘了大事。来人可是姓窦的将军?”
说着,萧南附身亲了灵犀一口,随即将她交给乳母。
这边秦妈妈也已经帮萧南剪完指甲,掌心的伤也收拾妥当。
萧南站起身,刚才进门的时候,她也没急着换衣服,身上这套衣服见客也不算失礼,只让玉簪帮她理了理被小胖团揪扯的发髻,便大步离开了正堂。
“是,听说是太穆皇后的族侄孙,门荫入了右厢羽林卫,凭着自己的本事硬是升到了将军……”
窦怀林在崔家已经呆了小半天,足够玉竹把他的底细调查清楚了,是以这会儿说起这位少年俊彦更是头头是道。
萧南早就听公主阿娘提到过这个人,所以听到玉竹的回禀,也没有露出任何异色,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疾步走到了中庭。
中庭会客厅里,窦怀林手握一卷书册正看得津津有味,忽似听到了什么动静,耳朵动了动,眯眼辨认了一番,随即卷起书册拢在袖中,重新跪坐好,腰杆挺得笔直,双目平视,静候主人到来。
刚坐好,一个碧衣小婢进来行礼,“窦将军,我家郡主到了。”
窦怀林双手平放在双膝上,抬起头,只见正堂屏风后有人影晃动,一阵悉悉索索的衣服摩擦声,他忙直起身子行了个偮礼,“某窦怀林,拜见襄城郡主,郡主娘子安好。”
萧南跪坐在屏风后,隔着白色的薄纱打量了窦怀林一番。嗯,还别说,小伙子长得挺不错,约莫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身形魁梧、五官端正,眉眼间充实着一股沉稳、正气。
阿娘早就告诉萧南,说窦家小子年纪虽小,但行事稳重、干练,颇受圣人器重。如今见了本尊,萧南才确信,此人能年纪轻轻便当上了从三品的右将军,绝不是只因为他是李二陛下母族的族人,确实是个有本事的人。
而且阿娘还说了,窦怀林不止能干,最难得的是他品性极好,嘴严口风紧,即便知道了什么隐私事,也绝不会大嘴巴的到处嚷嚷。
唔,估计这也是圣人把小南山交给窦怀林的真正原因吧,毕竟那个地方有太多不能对外人说道的秘密。
没错,窦怀林就是圣人派下来专门负责小南山各项事务的人。话说自从吃了小南山出产的水果和蔬菜后,圣人和皇后愈发感觉到自身体质的改进,兼之又有魏征的真实案例摆在眼前,使得这两位大BOSS愈发看重那个奇妙的神仙福地。当然啦,长生不老什么的太遥远了,但身子健康些、活得长寿些也是极好的呀。
是以,今年开春后,皇后便分配了萧南一些干活的奴婢,也隐晦的提醒萧南,务必将小南山治理妥当。
另外,萧南还听公主阿娘说圣人想在小南山附近的骊山修建汤泉宫,据说那位当世有名的建筑家阎立德阎大大已经去骊山实地勘测去了,估计用不了多久,汤泉宫的草图就能完工。
圣人修建汤泉宫,外人只当他是想找个泡温泉的地方,这也不能说圣人豪奢。大唐经过二十多年的休养生息,又有李二陛下十七八年的勤恳治理,大唐盛世的大幕已经缓缓拉开。
饱暖思淫欲呀,哦不对,是物质文明提高了,大唐人民(李二陛下也是人民的一份子嘛)也迫切需要精神文明的滋养……饶是圣人再勤俭,手里的余钱多了,也要想着让日子过得更舒坦些呀。
但真实的原因,萧南最清楚——骊山距离小南山很近,骑快马不过小半天的路程。
萧南忍不住苦笑,看来,圣人和皇后虽都表示不信有神仙鬼怪,但小南山的情况太神奇了,让他们夫妇不得不产生联想:如此神奇的所在,是不是真是神仙驻足的福地?更不要说终南山那‘仙都’的盛名了。
小南山就在终南山近旁,这让李二陛下两口子更加确信这里也受了‘紫气东来’的福泽,是个让人百病全消、福寿延绵的福地。但福地再好,她们也不能在这里常驻呀。建个别宫,每年过来住上二三个月,也能沾染上神仙的福气吧?!
因此,汤泉宫这个纯休闲娱乐的别宫的建设也就提上了日程。
只可惜小南山上没有大型的温泉水脉,否则圣人定会将汤泉宫建在那里——汤泉宫汤泉宫,没有温泉汤池,叫个毛汤泉宫呀。
圣人和皇后如此看重小南山,自然也会时时关注那里的动向。
而窦怀林的到来,便提醒萧南——小南山该春耕了!
按照时下的风俗,春分前后五天是社日,全国上下从圣人到平民都要进行祭春社的活动。祭过春社,便是关乎民生的春耕。
如今已经三月初三,今年的春社也早就祭过了,大唐大大小小的州郡府县也都开始了春耕,小南山虽然神奇,但也是一块山林,理应也要进行春耕呀。
偏偏萧南这个管理者被家里的庶务纠缠,一点儿都没有开动的迹象,宫里的两位大BOSS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一年之计在于春呀。
可前头刚跟人家萧南说小南山‘一切皆有乔木做主’,如今又巴巴的去催,这……不合适呀,有违两位大大的素日形象呢。
不能直接说,那就委婉的提醒一下吧,于是,一位从三品的羽林卫将军,直接空降到小南山负责‘护卫’。
“窦将军无需多礼,早就听我阿娘提到过羽林卫有位年少有为的小将军,身出名门,文韬武略……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呀。”
萧南浅笑的寒暄着。
窦怀林腰杆挺得更直,谦虚道:“郡主过奖了,京中谁人不知郡主的夫君‘崔家玉郎’的美名……某今日……”
他也有样学样的寒暄了几句,话头一转,便扯到了正题。
萧南见天色不早了,她也直奔主题,“嗯,小南山的春耕已经准备就绪,明日就可开锄。”
第024章 奸商小七(一)
与窦怀林商定了春耕的细节后,萧南便端茶送客了。
回到正堂,小灵犀童鞋正抱着小拳头呼呼只睡,萧南笑着摇摇头,难怪人常说婴儿都是睡着长大呢。
换了身居家的窄袖襦裙,把屋子里的丫鬟都打发出去,萧南闪身进了桃源。
桃源还是老样子,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这也不能怪萧南,她开启桃源的时候就怀了孕,前几个月还能做些简单的劳作,浇浇水呀,摘摘水果呀什么的,但后期,她连弯腰都成问题,哪还敢去桃源耕作?
虽然勉强升了三级,但也仅止于此了。
生完孩子坐月子,萧南因生产身子受亏做足了双月子。
做完月子又要过年,家中的琐事零零碎碎的一大堆,她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桃源劳作。
“唉,幸好桃源有保鲜的效果,否则这么多果子和蔬菜不收割,早就烂掉了。”
萧南从果树上摘了个桃子,用山泉水洗了洗,席地坐在竹屋的地板上,颇为感慨的喟叹了一声。而在她面前,是一排排挂满果子的果树,以及地里整整齐齐的蔬菜。
“主人,主人,那边有情况!”
碧色鹦鹉小青童鞋扑棱棱的飞了过来,站在竹屋外的栏杆上,叽叽喳喳的叫唤着。
“那边?”
萧南也感觉到了,桃源东侧的白雾区似是有响动,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壁而出一般。
她三两口将桃子啃完,将果核随手丢到桃林里,起身抓起小青朝东侧走去。
桃源四面是桃林,而桃林外侧则被白色的浓雾包围着。
萧南拎着小青站在桃林最外围的白雾前,丝丝缕缕的白色蒸汽迎面扑来。
“轰隆隆!”
浓雾深处传来一阵闷雷声,白色的雾气似被什么吹着,由中心向四周分散开来。
“咳咳,好、好大的雾呀,NND,劳资不是穿越到日不落国了吧?”
一个年轻的男声由远及近的传来。
萧南闻声大惊,这是个什么情况?竟有人能‘穿越’进她的桃源?
这、这可是上辈子都没有出现过的情况呀。
“咦?不是日不落,而是、而是古代?这、这好像是大唐MM……”
白雾渐渐散去,中间的圆圈越来越大,最后形成一面直径约一米的圆形镜子,不对,应该是玻璃,因为镜面上映照的不是萧南的身影,而是一个上身灰色毛衣、下身牛仔裤的大男孩儿。
只见他约莫二十岁出头的样子,肤色微黑,一咧嘴露出一口好牙,“小生见过娘子,敢问娘子——”
萧南右手抵在左手手掌上,摆出一个‘停’的手势,“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我的桃源里?”
男子惊愕不已,随即眼中便闪过一抹了然,笑嘻嘻的说:“呵呵,还是位穿越老乡呀。那啥,介绍下哈,鄙人是位面商人WM007,你可以叫我小七。”
“位面?”
萧南迟疑的上下打量着他,第一世的时候,她也看过不少网文,其中更不乏‘位面’题材的作品。只是,她有个疑问,“你,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并没有参加什么位面体系。还有,你、你现在有没有进入我的桃源?”
小七愣了下,看到萧南戒备的眼神后,才又笑着说:“呵呵,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放心吧,我这个位面系统可以穿越任何时空,接触任意独立空间,但只是接触而已,未经空间主人的同意,我无法进入空间的。”
说着,小七敲了敲那面透明的‘玻璃’,呲了呲小白牙,道:“你瞧,我真的进不来。还有,遇到你也是随机的,呵呵,说得文艺些,这揍是缘分呀。”
这话说得还文艺?
萧南哭笑不得。
不过,经过他这么一插科打诨,她的心情放松了不少,“你刚才说,你可以穿越任意时空?”
小七连连点头,“没错没错,我现在所处的时空是公元01年,对了,美女,你那边是大唐?盛世大唐?”
萧南微微颔首。
小七欢呼一声,激动的把脸贴到‘玻璃’上,挤得五官都走了样儿。只见一张变形的大嘴张张合合,“哇塞,真是大唐,哈哈,美女,我要雕版的金刚经,我要精美的漆器、木器还有瓷器,对了对了,我还要阎大大的步辇图,还有——”
萧南又竖起右掌,“停!”
小七住了嘴,脸还贴在玻璃上,一双眼睛瞪成了牛眼,咕噜咕噜盯着萧南。
“第一,现在确实是大唐,不过是初唐,雕版印刷还没有出现,雕版的金刚经连影子还木有;第二,阎大大确实还在,不过现在他还只是刑部侍郎,还没开始画步辇图呢。”
第一句话是实话,第二句话萧南却说了谎,其实阎立本早在四年前便完成了步辇图的创作,如果她想要,确实可以弄到手。
不过,这种传世名作,她还想留给自己的子孙呢。
再说了,大唐的宝贝这么多,金银器、漆器、瓷器,哪样放在后世都是珍品,她完全可以用这些进行交换。
“啊~~不是吧!”
一张变形的脸滑下玻璃,小七趴着用力捶地,“呜呜,我的金刚经,我的步辇图,我的仕女簪花图,啊啊啊——”
萧南不理他,从袖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镂空银香球,轻轻晃了晃,香丸与香球碰撞发出叮当脆响,“这个如何?”
小七瞬间复活,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双手抵在玻璃上,眼睛死死的盯着那银香球:“镂空银香球?”
萧南点点头,“没错,还有成套的银质茶具,成套的内造银器……仅高足杯我就可以给你凑一匣子不同花纹的,像什么狩猎纹筒腹银高足杯,莲瓣纹折腹银高足杯,缠枝纹弧腹银高足杯,还有葵瓣素面银高足杯,都是制作精良、手艺精湛的高档货色,绝不是后世从土里挖出来的残次品。”
小七表情有些古怪,他揉了揉鼻翼,有些讪讪的说:“额,看来你穿的这位还是个贵族呀。啧啧,居然能有这么多银器。”
唐朝金银匮乏,能使得上银质器具的绝非凡人,朝廷甚至有法令,民间不得私造银器。就连官员家里的银器,也都大多是宫里御赐的。
而像萧南这般,一口气拿出这么多花色繁多的银器,肯定不是普通的官员,而是皇亲宗室,而且是非常受宠的那种。
萧南笑了笑,继续道:“除了银器,我这里还有许多上好的白瓷和青瓷瓷器。像什么白釉花口兽柄壶,白釉皮囊壶,还有什么青釉碗盖四系罐,秘色釉八棱瓶——”
“停——”这回换小七伸手叫停了。他到不是对萧南列举的那些东西不感兴趣,实在是……后世一个白釉花口兽柄壶估价就有四十几万,更不用说那个八棱瓶,更是价值上百万,呜呜,他要拿多少东西才能换回来呀。
咕咚吞了吞口水,小七忽然露出一副悲愤莫名的表情,“呜呜,不愧是盛世大唐呀,一千多年前就创造出了这么精美的宝贝,想想后世,美女,你应该也是现代穿回去的吧?你可知大唐的那些金银器、漆器和木器大多都在什么地方?倭国呀,日不落呀,还有米国呀……呜呜,想看看缠枝纹银带把杯还要去西雅图,米国太远的话,大阪也能看到,可偏偏咱们华夏就没有多少……”
萧南沉默了,小七这话虽有夸张的成分,但也不算太离谱。
或许战乱,或许其它的原因,大唐的许多东西都没有流传下来,不止那些死物件儿,就是某些风俗或者建筑风格,也湮没在了滚滚的历史长河中。就拿除夕喝的屠苏酒吧,萧南第一世的时候就没有听说过,反而在倭国,市面上至今还有这种酒流传。
这样的例子许多,明明是老祖宗的发明创造,自己人没有继承下来,反倒被外人发扬光大了,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讽刺。
还记得第一世看汉武大帝的时候,有人评论说该剧亲倭,怎么演员的服侍、妆容都这么像倭国人?!
老祖宗若是地下有灵,定会跳出来喷那人一脸血——数典忘祖的东西,啊呸!
小七见萧南一脸沉思与惋惜,心头一阵暗喜,正待组织语言继续忽悠。
不想萧南抢先开了口,用无比沉痛的声音,道:“你在各个时空穿越,定见过古代的难民和流民吧?也见过真正的饥荒是什么样子吧?饿殍遍地,易子而食应该也见过吧?”
小七刚刚扬起的嘴角顿时垮下来,他瘪瘪嘴,“姐姐,我认输了……”他不认行吗,如果他列举的那些东西让人惋惜的话,那么萧南所说的就是令人哀痛的事儿,呜呜,都上升到国计民生、民族生存的高度了,他还能说啥?
萧南见这个小奸商投降了,也就没有乘胜追击,而是掰着手指说道:“我要全套的农田耕种机械,再要太阳能蓄电装备,还有……”
呵呵,真是缺啥来啥呀,她正愁以个人之力无法努力开垦桃源呢,老天立刻送了个位面商人来。这次,她一定要把桃源所需的东西全都交换过来,“另外,高产的稻种、麦种,还有玉米、土豆、辣椒……”
第025章 奸商小七(二)
萧南几乎把耕田所用的现代化工具、粮种以及大唐还没有出现的蔬菜、瓜果全都罗列了一遍。而作为交换,她只拿出了一个白釉花口兽柄壶。
没办法呀,在萧南看来这不是比量多量少的问题,而是价值的问题。
细究起来,萧南觉得自己多少还吃了点儿亏,要知道她拿出的白瓷壶放在当世都是珍品,若是流传到后世更是珍品中的珍品,绝对比市面上估算的四十八万还有值钱。
反观小七提供给她的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别看数量挺多,但加吧起来还真不到四十八万。
不过萧南很大方的表示,“呵呵,权当给后世的人们做贡献了!”
只把小七说得语塞。不过,小七也不是一般人儿呀。他是谁,他是编号WM007的职业位面旅行者,是做老了生意的商人,而且极有发展成奸商的潜质。
只见他双眼一眯,薄薄的唇扯出一抹痞痞的笑,“嘿嘿,郡主娘子真不愧是贵女,说出来的话就是场面。”刚才两人已经做了知我介绍,小七也明白了对面这位在大唐的身份。
萧南挑了挑眉梢,她有预感,小七接下来的话绝对不是赞美她的。
果不其然,小七很快便‘但是’了,“但是,郡主您有件事似乎没弄明白。”
萧南继续挑眉,示意‘但请赐教’。
小七不客气的笑着点头,表示自己乐意之至,道:“首先,您明白何为位面?”
萧南可爱的偏了偏脑袋,随即点头:“我想我大概明白。”不就是多时空并行存在中的一种交换行为嘛。
小七笑容渐大,声音却渐渐低沉下来:“既然明白,那就不该说出‘价值’这个词儿。呵呵,何为价值?没错,您提供的青瓷、白瓷、漆器以及字画等物,放在我这个位面肯定是超级值钱的玩意儿,原因很简单,少嘛、珍稀嘛……”
萧南不停的点头,没错,就是这个道理。
小七话锋又一转,笑嘻嘻的说道:“可我的东西在大唐也是蝎子粑粑独一份呀,呵呵,您别摇头,瞧瞧您都要了什么,啧啧,全自动的耕种设备,太阳能蓄电设备,玉米、土豆和辣椒的种子……这些在大唐哪一样不是‘稀世珍宝’?”
萧南敛住笑容,“哦?那你的意思是按照数量换?”其实小七说的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何为价值?有需求才有价值嘛。
白瓷什么的,对于萧南就是日常使用的器皿,要多少有多少,她真不缺,偏她缺的是现代化的耕田工具和种子,而这些却又是小七最不缺的。
得,明白了,什么是奸商呀,奸商就是不管何时何地都能办法牟利的人。
“跟聪明打交道就是痛快。”小七的脸上写满得意,偏又学着刚才萧南的口吻‘大方’的说,“当然啦,我也不是奸商,不会一份种子也跟您换一件物件儿。这样吧,我吃点儿亏,种子不管多少都算一份,换您一个绿釉印花花口盘,怎么样?”
靠之,这样还敢说自己不是奸商?一个绿釉印花花口盘市价估算约莫值二十多万。二十多万呀,那能买多少种子?恐怕都要论吨称,用麻袋扛吧?!
萧南额角只突突,看向小七的目光满是鄙视。
小七却似全然没看到,继续拿着刚刚誊抄的清单说道:“唔,这个全套的耕种设备比较贵,不能打包……”忽然全身发冷,似是被人恶狠狠的盯着,他又笑嘻嘻的话头一转,继续道:“当然,一件一件算也太麻烦,这样吧,插秧机、水田旋耕机、全自动水稻育秧播种机……一共十二件,您给我四件瓷器得了,白釉青釉绿釉褐釉都成,最好能凑成一套。”
萧南从嗓子眼儿里硬挤出一个‘嗯’。
就听小七还在絮叨,“唔,全套的太阳能蓄电设备,这个比耕种设备还要贵哦,如果您能弄来步辇图,这套我就全送给您了。当然,我知道,阎大大还没画嘛,呵呵,那就一整套金银器皿好了。我的要求也不高……bulabulabula”真当我傻呀,说到步辇图的时候,您老人家的眼中精光乱闪,肯定有猫腻呀。
萧南好想冲到对面掐死这个奸商。喵喵滴,知道你丫是奸商,但你也不能奸成这样呀。
“……如果郡君没有意见的话,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三日后我再来交易!”
萧南有气无力的点点头,什么话都让他说了,自己还能有什么意见?!
小七的身影渐渐从‘玻璃’后消失,不过那玻璃却依然存在,那些浓雾也没有聚拢回来。
对于这一点,小七也做了说明,那面玻璃其实就是两人位面交易的平台,当萧南确定要跟小七做交易后,这个平台会一直存在,直到该笔交易结束才会消失。
至于是否能长期交易,用小七的话来说,“那还要看猿粪呀!”
翻译成大白话就是:这次能遇到小七,已经是非常不容易的事儿了,再次相遇的机会小于等于零。
奸商,鬼才想再次遇到你呢。
在无比的怨念中,萧南闪身出了桃源,临出来的时候,她还顺手摘了几个金桔。
小灵犀最喜欢颜色鲜亮的东西,加之这桃源出产的金桔有股浓浓的果香,小丫头每次见了都特别兴奋。
“郡主,雪娘子来了!”
萧南刚命人进来服侍,玉簪便抱着一只白色鹞子匆匆走了进来。
“哦?可是阿娘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自从雪娘子神奇的‘找到’神仙福地后,它在萧家的地位直线上升,不但有专门的‘鹞奴’服侍,平时的吃食也是最好的。过去,雪娘子还时常跟着主人外出打猎,偶尔还会客串下‘信使’,但现在,它比公主府的小主子们还要体面,除了公主和驸马,谁也不敢指使它。
就是公主和驸马,没有重要的事,也不会轻易劳累雪娘子。谁让人家是功臣涅?!
对于这些,萧南自是清楚的很,所以她此刻才会担心是大公主那儿出了什么状况。
不能不担心呀,大公主的情况特殊,绝对的高龄产妇,别说什么跌倒磕碰了,就是有个伤风感冒,也够她受的。
“婢子不知,”玉簪最受规矩,未经主人允许,她哪敢乱在雪娘子身上翻找,只是恭敬的将怀中的鹞子递过去,“郡主,您看,雪娘子爪子上似是有竹筒。”
萧南没有接过鹞子,只是解下爪子上的竹筒,这是她与亲近之人传信的法子,外人并不知道。
打开竹筒,抽出一张小纸条,萧南摆摆手,“你先带雪娘子去进些吃食,今儿三舅舅他们行猎,送了我不少野物儿,你让厨房收拾了给雪娘子吃些。”
“是!”
玉簪答应一声,抱着鹞子便下去了。
萧南坐回榻上,展开纸条,纸条上只写了几个字,但只这几个字,也足以令萧南眉头紧锁。
“窦怀林悄悄去了小南山?他想干什么?还是……难道圣人和皇后怀疑什么?”
萧南拧着眉头,她前脚刚跟窦怀林交代了春耕的事儿,这人后脚就悄无声息的飞马去了小南山,到了地方也不跟在小南山耕种的奴仆联系,反而一个人摸进了山林。若不是阿娘和阿耶谨慎,从萧家的老部曲里抽了十几个人悄悄驻守在小南山的密林中,萧南现在也不知道有人在小南山探秘。
但不管窦怀林是去干什么的,萧南必须采取行动。关于小南山,她早就给了圣人和皇后暗示,隐晦的告诉他们,这个地方曾是神仙驻足的洞府,神仙不喜俗世喧闹,也厌恶俗人打扰,雪娘子投了神仙的眼缘,神仙特意划了个地方准许世俗人去耕种,但神仙洞府附近的果蔬花草,却只准许雪娘子靠近。
如今窦怀林摸进了密林,他定是得到圣人的密令,让他去萧南所说的神仙洞府瞧瞧,兴许圣人还想命他找寻神仙的踪影呢。
唔,这不行,那神仙洞府原本就是萧南凭空捏造出来的,是为桃源做遮掩的,之所以不让人靠近,是因为萧南偶尔会通过桃源进入小南山,给那里的果树、花草等物浇灌灵泉水。
萧南原本计划着暮食后就去小南山,幸好阿娘命雪娘子送来了信,否则她在小南山灌溉的时候,被窦怀林碰到了,那事情就大条了。
一个原本在京中的郡主,忽然出现在几十里外的小南山,这该如何解释?!
她必须想个法子,不但吓退了窦怀林,还要让宫里的人不敢再惦记山里的神仙。
“娘子,娘子,郎君回来啦!”
小青扑棱棱的飞了过来,最后落在萧南面前的长几上,一边缓慢的踱着步,一边叽叽呱呱的说着。
“哦?郎君回来了?你怎么知道的?”
刚才这厮跟她一起出了桃源,就算它的动作快,这会儿也飞不到大门口。
小青得意的一扬脑袋,黑豆小眼儿咕噜噜乱转,“雪娘子有肉吃,我也要!”小家伙很聪明,知道用消息换好处的道理。
萧南的嘴角抽了抽,她一直以为鹦鹉是素食动物,没想到小青这厮是荤素不忌的主儿。
正想教训它一番,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个绝好的主意……
第026章 奸商小七(三)
黑夜,茂密的山林中,沁骨的寒风呼呼吹过,只吹得树枝晃动、树叶沙沙作响。
朦胧的月光下,一个矫健的身影在林间穿梭,他的脚步很轻,掩盖在了那树枝树叶摩擦晃动的响声中。
“呼,此地还真有几分蹊跷。”
身影停在一处山石后,调整了下有些乱的气息,抬头看了看星斗,确定了下方位,确定自己没有走错路后,这才仔细观察着四周的景色。
眼下正是初春三月,林木花草复苏,枝头上已经泛起星星点点的绿色。但绝非眼前这般枝繁叶茂、恍若盛夏。
窦怀林一手笼着玄色的裘衣,一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时刻防备着四周隐藏的敌人。
起初,圣人给他密令,令他夜探小南山的时候,他还有些不以为然——神仙?开毛玩笑呀?这世上哪有什么鬼怪神仙?
窦怀林不是读书人,自然不奉行‘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一套。
他是羽林军,算得上是个军人,虽没有驰骋疆场,但也亲手杀过人,手上沾过血。
鬼神?哼,世间真若有鬼,那么他杀死的人,为何不化作厉鬼来找他报仇?
可见所谓鬼神、所谓神仙,不过是些穷酸文人闲暇时杜撰的无聊传奇故事罢了。
但当窦怀林站在这与自然生长规律相悖的山林时,他的坚持有了几分动摇,这里到底有什么蹊跷,竟能让果木四季常青。
作为圣人的母族,过年的时候,窦氏也收到了来自宫中的赏赐,窦怀林作为窦家最出色的子侄之一,也有幸尝到了据说能生死人、肉白骨的灵果。
说实话,那果子的味道确实比平素吃到的好些,但功效……窦怀林表示质疑。
不过,世人传的有鼻有眼的,坊间里各色的谣言更是满天飞:今儿说魏少师昨儿还吊着一口气要死不死呢,吃了圣人赏赐的果子后,居然又摇摇晃晃的跑到宫里和圣人吵架去了;明儿又说大公主都四十多岁的人了,太医都说绝了生育的可能,可自从吃了那果子后,居然老蚌生珠,又有了;后儿又说宫里的杨贵妃眼瞅着要断气了,皇后仁慈,将自己的果子赏给了她吃,结果呢,嘿,太医说了,杨贵妃还能活着看南平郡主嫁人……
总之一句话,那果子就是救命的灵丹妙药呀。
而窦怀林作为看守小南山的将军,他的压力真是比山大。
今儿又有了寻找神仙踪迹的密令,窦怀林更是一个头两个大。
环目四下,窦怀林深吸一口气,抬步往传说当中的‘洞府’走去。
“来者何人?竟敢私闯本座的洞府?”
窦怀林没走几步,忽然从半空中传来一声断喝,他忙回头张望,搭在剑柄上的手死死握着宝剑,准备随时开战。
“别张望了,说的就是你,穿黑衣服的小子!”
那声音仿佛漂浮在半空中,又似在山林深处,饶是窦怀林身怀武艺、耳目聪明,他一时也找不出声音的所在地。
咕咚吞了口口水,窦怀林冲着洞府的方向行了一偮,沉声道:“某窦怀林,深夜迷路,误入贵地,还望——”
话还未说完,就听得半空中一阵桀桀怪笑,“误入?哼,好一个误入,我只问你,你若误入本座的洞府,为何还带着我道家的阴阳镜?”你是辟邪呀还是辟邪呀还是辟邪?
话音方落,就听得搜的一声,窦怀林腰间挂着的一面八卦铜镜被割断了挂绳,叮咚一声落在了地上。
这时,窦怀林才感到了深深的恐惧,这人即使不是神仙,也是个武功极高的绝世高人,竟在他满心戒备的情况下,无声无息的将他贴身之物削落,此人若是想要他的命,那也不过是顷刻间的事儿。
“老神仙恕罪,竖子无状,还望老神仙见谅。”
说着,窦怀林再次深深一偮。
只可惜,回应他的却是沙沙树叶响动,半空中的那个声音似消失了一般。
窦怀林弯着腰,还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他的眼睛却在四处踅摸。
这时,声音再度响起,“不要找了,本座不想见俗世中人,又岂会让你看到真颜。不过,我看你却是个执着的人,为了让你死心,也为了让你好交差事,我令我的坐骑跟你说几句话,再让它给你背后的主人捎点儿东西,省得他总是惦记着本座的洞府。”
窦怀林心中大骇,他到不是被那个什么会说话的坐骑吓到了,而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个神秘人竟然猜到了他次来是奉了主人的旨意。难道,他真是神仙?
就在窦怀林胡思乱想的时候,身侧的密林中一阵晃动,他忙敛住心神,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咦?有脚步声?似是野牲口的声音?难道这里还有猛兽?”
窦怀林没有犹豫,呛啷一声抽出宝剑横在身前,小心的盯着那片晃动的树林。
不一会儿,黑漆漆的林木间缓步走出一头壮硕的老牛,小山一样的背脊上还挂着个布袋子,一晃一晃的朝窦怀林走来。
“你,你——”
窦怀林不是没见过黄牛,可似眼前这般壮硕的还真是少见,这哪里是头牛呀,分明就是头会移动的黄色肉山哪。
黄牛停住脚步,大大的牛眼直勾勾盯着窦怀林,忽然,颠覆窦怀林二十几年认知的场景出现了,只见那头牛张了张嘴,竟吐出人话来:“竖子,奉老神仙谕令,特来交代你几句话:第一,记住老神仙与雪娘子的约定,不准世俗人闯入山林,否则老神仙一道焦雷劈了这里;第二,告诉你背后的主人,能让他吃到神仙蔬果就已是看在他勤政爱民的份儿上,倘或他贪心不足,就别怪老神仙发威,提前让他魂飞天外。”
声音非常低哑粗壮,若是不看眼前的牛,窦怀林一定认为说话的是个历经沧桑的老者。
他听完黄牛的声音后,心里更加惊愕,这人,哦不,这牛,仿佛已经知道了自己背后的主人是圣人。这怎么可能呢,夜探小南山,可是圣人的密令,连皇后都不知道,眼前这牛,哦不,更确切的说是未曾露面的那个神秘人怎么知道?除非,他、他真是神仙?!
仿佛会读心术一般,那老牛眨巴眨巴铜铃似的大眼,沉声道:“老神仙当然是神仙,你就不要胡乱猜疑了。来,将这些东西交给你背后的主人,告诉他,以后不准再派人刺探此地,倘或不从,老神仙便会施法改了大唐的国运。哼,你们是想李氏皇族兴盛繁衍呢,还是想让外姓女篡权改朝换代,就在老神仙的一念之间。”
窦怀林的心怦怦跳得厉害,天呀,他这都听了些什么惊天大秘密?国运?篡权?还是女人篡权?
这些他能听吗,他敢听吗,他敢传达吗?
窦怀林真想死过去算了,这么多大逆不道的话,他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圣人说呀。
老牛似是听到了窦怀林的心声,它抖动身子,将背脊上的布包丢落在地上,郑重的对窦怀林说:“记住,把我的话一字不漏的告诉你背后的主人,还有这包东西,倘或漏了一字半句,我定不会饶你!”
话音一落,老牛便调转牛头,缓步朝来时路走去。
窦怀林一直目送老牛离去,待四周没有半点声响后,他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将宝剑入鞘,抬手摸了摸额上的汗,此时才发现,三月春寒中,他竟满头大汗,背上也是一片汗涔涔的,内衣全都浸湿了。
迈着僵硬的脚步,窦怀林小心翼翼的走到那布包边,这是个一尺见方的靛青色布包,开口敞着,露出一个黄绿色的东西。窦怀林蹲下身子,将那东西抽出来,不是别的,却是一卷陈旧的竹简,瞧着外形,少说也有几百年了。
忍着心底的好奇,窦怀林并没有拆开竹简查看,而是小心的将它放回布包,后将布包妥妥的放在袖袋里。他拿起布包,才发现,自己挂在腰间的辟邪阴阳镜正好好的放在地上,挂绳只余一半,切口整齐,似是被利器割断的。
窦怀林捡起阴阳镜,闷头在附近找了许久,怎么都找不到那个‘利器’。
最后,他终于抬起身子,长长的叹了口气,暗自揣测,那神秘人估计是用‘气’将阴阳镜割断的,还是那句话,此人即使不是神仙,也定是身手了得的绝世高人呀。
有了这番遭遇,窦怀林不敢再往里闯了,怏怏的掉头往山下走。他没有发现,在距离他不远的一棵树干上,插着一枚极为不显眼的铜钱,铜钱的边缘全被磨尖了,大半截都毫不费力的插进了树干里。别说是朦胧月光下的深夜,就是大白天,也不易发现这铜钱的踪影。
窦怀林更没有发现,就在他的身形刚刚没入密林中时,一只碧色鹦鹉从一棵高树上飞了下来……
终于打发走了夜探小南山的窦怀林,萧南总算长长舒了口气。
翌日,崔八从中庭书房回来,表面上,他是夜里回来晚了,担心吵到娘子女儿,这才在书房凑合了一宿。而实际上,则是他吃了些酒,头晕晕沉沉的,又恰逢娇媚柔美的侍妾绯衣来端茶奉水,一时兴起,便搂着侍妾滚床单去了。
看着崔八扭扭捏捏的样子,萧南好想说,亲,别这么纠结了,您爱跟谁滚床单就跟谁滚,咱不在意的好不好?!
当然,理智告诉萧南,她绝对不能这么说。
浅浅一笑,萧南吩咐下人上朝食。
崔八见萧南这般大度贤惠,更是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子,在萧南右侧坐了,夫妻两个一起进朝食。
用完朝食,崔八呷了口茶汤,道:“昨儿韦郎身子不适,我和君直兄都很担心,便想今儿再去瞧瞧他。”
萧南点头,“应当的,韦郡马是郎君的好友,好友有恙,郎君理应前往。呵呵,我今日还要去陪老夫人聊天,否则也应陪郎君一起去探望。好歹,他也是我的亲戚嘛。”
说着,萧南冲玉簪使了个眼色。
玉簪会意,转身去了外面,不多会儿,捧着个漆盒进来。
“这是我庄子上送来的新鲜果蔬,不值什么,郎君带去给韦郡马,也算是我的一点儿心意。”
萧南点了点那漆盒,玉簪已经将漆盒放在崔八面前的长几上,并随手打开盒盖,露出几个金灿灿的金桔。金桔的卖相极佳,看着就让人口齿生津。
崔八有些讪讪的点点头,“还是娘子想得周到,我、我定会将此物交给韦郎。”
萧南明知崔八言不由衷,还是装作不知,笑着说:“呵呵,这又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郎君干嘛这么郑重其事的。对了,郎君若是见到安同郡主,也代我向她问个好,就说昨儿的马球赛我招待不周,还望她不要见怪才是。”
崔八越听越觉得尴尬,听到最后,他是在忍不下去了,忙匆匆起身,“好,娘子放心,只要我见到郡主,定会将娘子的话转告给她。娘子在家好好照看阿沅,我去了。”
几乎是落荒而逃,崔八狼狈的出了正堂,连那漆盒都忘了拿。
萧南自是不会忘了这遭,迭声吩咐人带上漆盒去追崔八。
一番忙乱后,萧南才悠闲的端起茶盅,随口说了句,“玉竹,你信吗?”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玉竹稍加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忙躬身笑道:“郡主信,婢子就信。”
且,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崔八哪里是去郡马府拜望韦源,分明就是一狼一狈伙同去外宅鬼混呢。
“呵呵,我呀,还信!”
萧南笑得前仰后合,只是那笑意并没有延伸到眼底,相反的,她的眼底满是悲哀与绝望——唉,这个男人真是让人无语呀。每当她稍稍升起一丁点儿的希望时,他总会适时的给她掐灭了。
改造渣夫,任重而道远呀。
喝完茶汤,萧南整理了下衣物,便抱着女儿,带着一群丫鬟仆妇朝荣寿堂走去。
来到荣寿堂,老夫人刚刚用罢朝食,正在暖房里喝茶听佛经。
这次给老夫人念佛经的,并不是崔薇,而是四娘子崔蘅。
崔蘅的声音称不上悦耳动听,但也柔和沉稳,就如同她的性格,让人有种莫名的安心。
“乔木来了,哟,咱们的宝贝阿沅也来了。”
老夫人听到通报,睁开眼睛,正巧看到萧南抱着个粉嫩的小肉团走了进来,顿时眉眼开笑,伸手朝小家伙抱去。
崔灵犀不是第一次见老夫人,她眨巴眨巴大大的黑眼睛,两只小肉爪扭呀扭的,似是在思考面前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是谁。后听到老夫人的声音,她好像回想起了什么,张着小手啊啊的朝老夫人倒去。
“哎哟,我的小胖丫头哦,真乖,你还记得老祖?”
灵犀是崔家的第四代,老夫人的身份特殊,若是按照辈分还真不好称呼,太罗嗦了,萧南干脆就指着老夫人告诉灵犀,“这是老祖,阿沅啊,你要快快长大,长大后好好孝顺老祖,知道吗?”
灵犀才四个月,她哪里听得懂这些,只是见阿娘和面前这老妇人都笑得慈爱,她也跟着啊啊怪笑罢了。
“啊啊——”
灵犀继续流着口水啊啊怪叫,两只小胖手却朝老夫人手腕上的红玛瑙镯子抓起。
老夫人见这丫头白胖可爱,心里着实喜欢,她一手搂着灵犀,腾出一只手让身边伺候的丫鬟把镯子摘了,拿在小灵犀跟前直晃悠,“阿沅喜欢吗?呵呵,若是喜欢,老祖就赏给你,这可是老祖的阿娘留给老祖的哦!”
“啊!”
灵犀不会说话,但她的行动很快,两只小肥爪子用力扑到老夫人举着镯子的手上,小手死死抱着镯子往自己怀里拽,边拽还边啊啊,那意思好像在说,“我要,给我!”
只逗得老夫人哈哈只笑,将镯子塞进灵犀的怀里,手指轻轻戳了戳她白嫩的额头,“你呀,还真是个小财迷。”
萧南见那镯子虽不是多么名贵的东西,但贵在它代表的意义,听听,老夫人刚说什么了,这可是她阿娘留给她的,有重要的纪念价值呀。忙俯身对老夫人说:“老夫人,阿沅还小呢,这么贵重的镯子,她一会就能玩丢了,您还是留着吧。呵呵,等咱们阿沅长大了,您再赏她吧。”
老夫人却毫不在乎,低头逗着阿沅,随口道:“她小,她身边的妈妈丫鬟还小呀,左右有收拾的人,咱家还能丢东西?长大了,阿沅长大了,我再给她别的玩意儿。呵呵,阿沅呀,以后要乖乖的哦,老祖这儿的宝贝可多着呢。”
灵犀根本不懂老夫人的意思,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开心,只见她费力的捧着镯子,啊啊的朝萧南叫着,瞧那模样,似是让萧南帮她收起来。
老夫人见了,更是大乐,“哎哟哟,这才多点儿大呀,就知道把东西交给阿娘?”
一旁的钱妈妈见老夫人开心,也忙跟着凑趣,“这是咱们小娘子孝顺呀,知道把好东西交给长辈。老夫人您也别眼馋,等小娘子从旁处得了东西,也定会送给您呢。”
老夫人闻言哈哈直笑,坐在矮榻下首的崔蘅也抿嘴浅笑。她跟崔薇不同,看到老夫人把贵重的东西赏给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月娃子,也没有露出不满、嫉妒或者其他的什么表情来,而是浅浅的笑着,仿佛老夫人就该赏东西给灵犀。
萧南和崔蘅相互见了礼,便坐在崔蘅的身侧,跟老夫人说着闲话。
崔蘅多有眼力见儿呀,她看出萧南有话要跟老夫人说,随便找了个借口起身退下了。
“昨儿的马球赛办得可好?三个小娘子没出什么事儿吧?”
虽然老夫人早就从别人嘴里知道了昨天的事儿,但循着规矩,她还是又问了问萧南。
萧南将那镯子递给身边的玉簪,又使眼色让其它人退下。
老夫人见状,也会意的令丫鬟们出去,身边只留了裘妈妈和钱妈妈两个得力的人。
萧南说:“都怪乔木没用,没、没能看好三妹妹……”
萧南将昨天的事详细的回禀了老夫人一遍,最后有些无奈的说道:“老夫人,不是乔木躲懒不愿帮您分忧,实在是……唉,老夫人,依我愚见,还是给三妹妹派几个老妈妈好好教教规矩吧。否则日后真出了什么事儿,她的亲事不好说,也会连累其它崔家女儿的。”
老夫人面沉似水,她虽还伸手逗着灵犀,但浑身的气势已经发生了变化,让身处暖房的萧南,都有种森寒的感觉。
小灵犀也感觉到了,不再像刚才一样咿呀乱叫,而是格外乖巧的咬着自己的小肉爪子,老老实实地‘听’老祖和阿娘说话。
“嗯,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老夫人沉默好久,才缓声道:“二郎(指崔润)两口子都不在京中,六郎(指崔惠伯)虽是兄长,毕竟年轻了些,自己的事儿还办不圆满,哪里又能照看好妹妹。”
想了想,老夫人扭头对裘妈妈说:“你去找两个积老的妈妈,最好是咱们崔家的老人儿,让她们去栖梧院好好教导一下三娘子。如果她还是不受教的话,那就去长寿坊,我记得那里有个庵堂,叫感业寺还是感恩寺来着。”
“感恩寺!”裘妈妈忙提醒道。
“嗯,就是感恩寺,我听说那里的规矩很严,京中许多官宦人家家眷都喜欢去那里静养呢。”
萧南暗自好笑,老夫人这话说得多违心呀,什么叫‘都喜欢去’,分明都是被压着去的。一般情况下,只有家里管教不好的女眷,才会被迫送到庵堂静养呢。就好像是自己的孩子下不了狠手管教,就只能交给强制机构,让人家帮忙管孩子一样。
萧南相信,只要裘妈妈告诉崔薇感恩寺是个什么地方,相信她一定会老实很长一段时间。
跟老夫人闲聊了几句,萧南留下一份名单,名单上全都是她相看过,确定条件都不错的年轻俊彦的资料,这也是她帮那几个小姑子踅摸的最佳未来夫君。
交上名单,老夫人交给她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大半,剩下的事,便是老夫人选择、做决定了,跟萧南没多大的关系。
于是,萧南也就有时间整理自己的私库,把一些平日不用的瓷器、金银器和漆器都收拾了出来,唉,桃源里,还有一个奸商等着跟她交易呢。
第027章 过继(一)
四月初八是佛诞日,按照风俗,时下的人们每逢这日都会呼朋唤友、全家出动的去寺庙摸佛牙,拜佛祈愿,顺便也尝尝寺庙里的素斋——指天馂馅(即素馅儿包子)。
依着大唐人民爱热闹的性子,硬是将这个原本庄严肃穆的佛教圣日过得像俗世佳节一般轰轰烈烈、热热闹闹。
四月初七,则是崔幼伯的生辰,提前佛诞日一天降生,这让大夫人纠结了好久。不过,崔八是她最宠爱的幼子,即便没能跟佛祖一个生日,也无法阻挡大夫人对崔八的宠溺。
按理说,似崔八这种尚有祖父、父兄的小字辈,过生日不过是一家人坐在一起聚个餐罢了,既不会摆酒请宴,也不会大张旗鼓。但大夫人心疼小儿子呀,所以在过去的十九年里,每次崔八过生日,她都会下帖子请一些亲戚好友来家里,名义上是赏春宴集,实际上被邀请的来客都知道,崔家小八又长了一岁咯。
今年,崔幼伯二十岁,弱冠了,在他的人生成长道路上,遇到了颇为重要的一站——及了冠,他就是成年人了,该负起一定的家族、家庭责任了。
在这样一个重要的时刻,大夫人更想好好给小儿子办个生辰宴。
不过,令她想不到的是,还不等她跟老夫人请示,老夫人却主动开了口。
这天是四月初一,大夫人像往常一样领着一群弟媳妇、儿媳妇、侄儿媳妇和孙儿媳妇来给老夫人问安。
一群衣袍艳丽的女子依例行了礼,按照次序纷纷落座。
大夫人和三夫人跪坐在老夫人的右下首,萧南、大少夫人等人则跪坐在左下首。
众人刚坐好,还不等大夫人寒暄几句,就听到正堂上的老夫人说:“这个月初七是八郎的生辰吧?”
大夫人和萧南都直起身子。
就见大夫人点头回道:“是呢,呵呵,老夫人的记性真好。”
老夫人摆摆手,继续道:“嗐,老咯,能记得的事儿也不多了。不过八郎的生辰跟佛祖的诞辰只隔一天,倒也好记。”
她是崔家的老祖宗,一言一行都会被崔家各堂、各房关注。如果她过分关心荣康堂的一个小儿子,那么其它堂口、房头的人难免会有意见。
“可不是,如果媳妇儿没记错的话,八郎的生辰跟佛祖诞辰只差几个时辰呢。”
三夫人小卢氏不怀好意的瞅着大夫人笑,明明满嘴都是可惜的口吻,但眼中的幸灾乐祸却任谁也能瞧得出来。
跪坐在她身侧的四少夫人陆氏、七少夫人武氏都似泥胎一般,仿佛没听到婆母近乎直白的嘲讽,反倒是小卢氏身后的崔蘅,不着痕迹的扯了扯阿娘的衣摆。
“是呀,所以八郎沾了佛祖的福气,年少有才被人赞为崔家玉郎,如今又考中了最难考的进士科,成为新郎君,”萧南见婆婆气得脸色都变了,忙沉声应道:“老夫人,足见咱们八郎的生辰就是比一般‘凡夫俗子’好呢。”
大唐的科举分明经、进士等科,世家子参加的话大多去考明经,因为明经的录取率是十之一二,而进士的录取率却达百分之二三,甚至是千分之几,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而崔八能考中进士科新郎君,名次又极为靠前,绝对是一种实力的体现。
听了萧南满口的夸奖,和一脸的与有荣焉,大夫人胸中的郁气消散了一大半。
因为别人不知道,她对儿子的生辰最清楚,小八只差半个时辰就能与佛祖同日诞生了。
之所以对外宣称差几个时辰,无非是古代流行的做法,故意把孩子的生辰早说、晚说几个时辰——孩子的生辰岂能让旁人知道,万一有人行巫蛊之事该如何?!
“你——”说谁是凡夫俗子?
小卢氏就是再傻也能听出萧南话里的嘲讽,她这辈子只生了一个儿子,可这个儿子也没能让她失望,小小年纪就进了南衙十六卫,在崔家第三代的男丁中早早的有了官身。
在崔八没中进士前,她常常挂在嘴边的话,便是‘崔八,不过又一仲永尔’,话里话外笑话崔八小时有才,长大后不过尔尔。
贬低崔八的同时,小卢氏也不枉将自己的儿子夸上天,还以此为借口,给儿子广纳良妾——哼,不知道了吧,按照大唐律,不是有品级的官员根本没有资格纳良家子为妾。
儿子有资格纳妾,在小卢氏眼中也是炫耀的资本呀。
只是,没想到她还得意多久,崔八、崔八那个纨绔居然真如那些寒门子弟一样,苦哈哈的跑去考科举了。
考就考吧,居然还考中了。
考中就考中吧,居然还得了极靠前的名次。
结果,崔八又在京中贵妇圈里红了,成为浪子回头、努力上进的代表。
什么兄弟三进士,跟崔家最引以为傲的‘父子双相’相提并论,大房的风头直接盖过了崔家其它堂口、房头。
外人一提起崔家,就会说崔家大郎如何、崔家三郎怎样,崔家八郎又如何,自己所出的七郎却被人遗忘到了角落里,怎能不让她气愤。
偏崔八的母大虫娘子又升了郡主,这让她想找茬也不敢明找。毕竟老夫人和大夫人欠她的债,萧氏阿南却不欠她什么,而且她那个风雅得一塌糊涂的夫君,崔家三郎也发了话,让她安分些,不准坏了女儿的亲事。
小卢氏看看十七八岁的女儿,瘪瘪嘴,好吧,为了宝贝女儿她忍了,着实老实了些日子,连七郎院子里的事也不如过去那般关注了。
但是,今儿听到老夫人居然还记得崔八的生辰,且听她话里的意思,似要给崔八大办特办一番,这、这让小卢氏如何甘心?
她的小七只比崔八年长一岁呀,整个崔家门里,除了她,谁还记得小七的生日?
万分怨念之下,小卢氏嘲讽模式全开,不管不顾的刺了大夫人一记。
这会儿又听到萧南笑她儿子是‘凡夫俗子’,她胸中的怒火更是熊熊点燃,险些忘了萧南的郡主身份,直起身子就要开战。
崔蘅见情况不妙,忙起身摁住阿娘的衣角,抢在小卢氏张嘴前开口道:“呵呵,我是听出来了,老夫人您想好好给八哥哥办个生辰宴?也对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八哥今年二十岁了,该行冠礼了呢。论理,咱们崔家郎君的冠礼是要好好大办一场呢。”
说着,崔蘅用力拉了拉阿娘的衣袖,眼中满是暗示的加了一句,“阿娘,您是不是也想跟老夫人这般说?呵呵,是了,去年七哥弱冠的时候,老夫人和老相公都出席了,老相公还亲自给七哥赐了表字,为此,阿娘心里很是感激老夫人和老相公呢。阿娘,您说是不是?”
崔家还没分家呢,阿娘就这么往死了得罪崔家老祖宗和当家主母,她真是嫌日子过得太舒服呀。
小卢氏被女儿扯得挣不开身,她愤愤的回过头,正好迎上女儿冷然的双眸,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也不知道怎么了,她明明是做人阿娘的,但每次看到女儿沉静得不似小娘子的双眸时,总有种莫名的心慌,仿佛看到了已逝的姑母和嫡姐,让她根本不敢和女儿对视。
崔蘅又是个沉稳的人,素来都站在道理上,让小卢氏想用母亲的身份压制也提不起底气。
嘎巴嘎巴嘴,小卢氏在女儿无声的威迫下,缓缓点头,干巴巴的说:“是,呵呵,阿蘅说的没错,我、我就是这个意思。”
老夫人见状,嘴角微微上扬,伸手虚点了点崔蘅,语带宠溺的说:“你个猴儿,还是这么机灵,你怎么知道我想好好给八郎办个冠礼宴?”
“哎呀,有老夫人您这个厉害的老祖宗在,我那点儿小聪明算什么。老夫人,您说说,八哥的生辰宴怎么办?我可说好了,除了两把歪字儿、一手针脚不齐的绣活儿,我可是什么寿礼都拿不出,到时候,老祖宗、大伯母和八嫂千万别嫌弃呀。”
崔蘅难得露出小女儿撒娇的模样,努力调剂着堂内的气氛。
在座的也都不是迟钝的,见状纷纷应和,一时间堂内说笑声一片。
萧南咯咯笑了好一会儿,最后才拿帕子按了按眼角,“哎哟,瞧瞧咱们四娘子哦,平日里都吃什么了,这嘴儿怎么就这般巧。还说什么歪字儿?咱们崔家诗书传家,不说人人是才子才女吧,但个个手上都是有功夫的。别人我不知道,四娘子一手飞白,写得可是比我小姨母还要飘逸洒脱呢。”
“八嫂又拿我取笑了,我哪儿比得上公主呀。”崔蘅嘴里说得谦虚,但脸上的笑容颇为自信。因为萧南这么说并不是夸张,自己的书法确实相当不错。
“呵呵,好啦,还是说正事儿吧,”
老夫人伸手压了压,然后扭头对大夫人说,“前两个月,家里琐事多,阿沅的百日宴和八郎中进士的庆贺宴集都未能好好办一场,着实委屈了八郎两口子。所以呀,八郎今年的生辰宴,一定要好好办一场。另外,老相公也给八郎取好了表字,待行冠礼的时候,便会当众宣布。”
言下之意,就是你两口子就别再费心给八郎取表字了。
不知为何,大夫人和萧南都有种莫名的预感,好像有什么事发生了。
第028章 过继(二)
问完安,萧南见老夫人和大夫人还有事要谈,也就没有停留,随着众人一起退了出来,朝自己的辰光院走去。
路上,萧南沉着脸,脑海中不停回放着自她生产后回崔家到现在,崔家发生的大事小情。
她总有种预感,有件事在她不知情的状况下发生了,且与她息息相关。
可到底是什么事?
萧南一点儿头绪也没有。
思索间,萧南已经走到了自家院落的大门前,隔壁的合浦院还跟年前一样,整个院落都被靛青色的厚布帐幔围着,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景致。
与过年不同的是,今天帐幔里不时响着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和呼呼喝喝的吆喝声。
咦?合浦院的重建工作又开始了?这么早?
玉竹看到萧南面露疑色,忙凑上前说道:“郡主,您还不知道吧,隔壁的‘主人’可积极啦,一早就发了话,只要水塘的冰一化,工匠们就要开工。您瞧,今儿天气好,瓦当上的冰雪全都融了,所以,他们就——”
萧南知道,玉竹口中的主人并不是指崔嗣伯一家子,而是指未嫁进来的南平。
“不过,积极也有好处呀,呵呵,婢子问过了,按照工匠们现在的进度,端午节前就能完工呢。”
玉竹见萧南了然的点点头,又积极的补充了一句。
萧南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随即便抬步上了台阶,进了辰光院。
一路缓行,玉竹的话提醒了萧南,她这些日子忙着马球赛,忙着调查李敬的事,忙着算计李敬随时准备报仇,却没有留心身边的景致。
“我有一所房子,虽然不是面朝大海,但此刻也是春暖花开……”
忽然间,萧南停住了脚步,她的目光在院子里的花草树木上一一飘过,不知怎的,当她看到这些萌发着勃勃生机的植物是,原以为早已冷硬的心底竟吹进了丝丝春风,紧接着便是莫名的茫然——我,似乎忽略了什么!
“郡主?”
玉竹和玉簪随侍所有,她们都依稀听到郡主说什么‘房子’‘春暖花开’,这会儿又看到她呆呆的看着辰光院的庭院,不禁有些疑惑,又有些担忧。郡主这是怎么了?
萧南回过神来,用力摇摇头,甩掉心底莫名的涌动,没有说什么,继续前行。
进了正堂,一群丫鬟走上前来,伺候萧南褪去外罩的裘衣,换上柔软暖和的改良版棉拖,又有丫鬟端着铜盆、提着铜水壶、捧着澡豆巾子等物,服侍萧南净手。
进门就用热水洗手,这是入冬后萧南定下来的新规矩。如今虽早已立春,但天气却乍暖还寒,她刚从外头回来,裹着一身的寒气,若直接抱女儿,岂不过了寒气给她。
沾着热水洗了手,萧南抬头要擦手的巾子,正巧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海桐,我记得你一家子都在荣寿堂当差?”
从海桐手里接过巾子,萧南轻轻擦拭着白嫩的双手,状似随意的问道。
海桐是辰光院的二等丫鬟,算得上是主人身边的近婢,但萧南跟前有四个得意的玉字辈大丫鬟,又有老持稳重的两个奶娘随身照顾,那些二等的根本就摸不到萧南的近前。
那日,海桐确实押对了宝,萧南对她也算和气,但绝对算不上亲近,更称不上信任。月钱虽然涨了,但地位却还是远远落在玉字辈、红字辈那些萧南从萧家带来的丫鬟身后。
这让海桐很是心焦,可玉簪玉竹她们把萧南保护的针扎不进,她就是想表现也没有机会。
今儿终于听到萧南问她话,海桐激动的心怦怦乱跳,她忍着心头的亢奋,极力用平缓的声音回道:“是,郡主,婢子的阿耶在荣寿堂的暖房当差,阿娘在针线房,阿婆上了岁数,蒙老夫人恩典放她回家荣养,但阿婆惦记着老夫人和一干老姐妹,偶尔也会来荣寿堂给老夫人请安。”
萧南点点头,抬步进了东间。
海桐得到玉簪的暗示,也忙跟了进去。
坐在临窗大炕上,萧南倚在个胖胖的隐囊上,炕前脚边则放着个燃得正旺的熏笼。
“我听说,老夫人曾想在族中子弟中过继个孙儿,你阿婆既在荣寿堂当差多年,应当也听些什么风声吧。”
萧南半眯着眼睛,轻轻的话语似是梦中喃呢。
海桐躬身站在炕前,偷眼觑了一记半躺半倚在炕上的萧南,斟酌这词句,缓声道:“回郡主,关于老夫人过继子嗣的事儿,婢子确实听人说过。不过,那也只是流言,在府里传过一段时间后便又无声无息了。”
老夫人过继的事儿,曾经在崔家吵得沸沸扬扬,不止家生婢的海桐听说过,很多刚进府的小丫鬟也听说过,所以海桐提起这事儿,丝毫没有隐瞒。
不过,她很谨慎,并没有牵扯自己的家人。
崔家规矩大,老夫人治家也很严,奴婢们还真不敢随意散播小道消息。
八卦虽好,但也要有命去‘八’才行呀。
萧南的唇角勾起,她决定不跟海桐绕弯子了,直接开口道,“海桐,你的顾虑我也明白。只是老夫人素来疼爱我,我一直苦于无法报答,你若是能多告诉我一些老夫人平日的习惯,也好让我更稳妥的服侍她老人家。你只管放心,倘或你让我圆了心愿,我定不会亏待你。”
海桐心里一紧,她明白,萧南这是给她下命令了。什么平日的习惯,分明就是让她想办法探听到老夫人素日跟什么来往,都说了什么话。
这个任务,她接受还是拒绝?
如同一年前萧南险些流产那日一般,海桐再次陷入了抉择中,AorB?继续当辰光院的路人甲,还是选择做郡主的心腹?
思忖好一会儿,海桐才下定决心的用力点头,“郡主放心,婢子定会把这事儿办得妥妥的。”
“嗯,很好!”
萧南睁开眼睛,定定的看了海桐一会儿,只看得海桐额角渗出了汗珠,才缓缓点头,接着她又对玉簪使了个眼色。
玉簪会意,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个三寸长、半寸宽的小木条递给海桐,“去中庭账房领两贯钱,差事办好了,郡主还有重赏。”
海桐忙接过木牌,千恩万谢的冲着萧南连声谢赏。
“好了,赶紧去办差吧,郡主还等着你的信儿呢。”
玉簪见萧南面露沉思,便知她此刻早就将心思转移到其它地方,忙打发了海桐,自己也悄悄退到一边。
萧南的视线定定的注视着房间一角,思绪却再次回到刚才的思考中——老夫人的话里一定有其它的意思,崔家肯定有什么背着她进行着。
到底是什么呢?
萧南的大脑里翻滚着各种片段,猛然间,画面定格,脑海中浮现出除夕那日祭祖时大夫人诡异的表现和崔八心不在焉的样子。
难道从那时起就有什么事发生了吗?
若真是如此,那定是在祠堂里发生了什么。
偏祭祖的时候,崔家除老夫人外,所有的女眷都在祠堂外的廊下行礼,并没有进入祠堂。
想了解祠堂内发生的事,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询问包括崔八在内的崔家男丁。可萧南记得很清楚,当日她就问过崔八,崔八却只是苦笑,什么都不肯说。问其它郎君?
萧南想了想,开口问玉簪:“有办法跟其它院落的郎君取得联系吗?”
她是做弟媳妇的,自然不能当面去问那几位大伯子。但手里的奴婢可以呀,而且萧南知道,玉簪和苏妈妈几个努力发展了一批崔家的家生婢,他们是崔家最底层的奴婢,差事看着不起眼,人脉却非常多,亲戚朋友、七拐八绕的,能跟许多家生奴套上关系呢。
想打探消息,或者关注哪个院落的动向,这些人最得力。
玉簪毫不犹豫的点头,“有,咱们院马厩的马夫韩二是崔家的家生奴,他的儿子儿媳女儿女婿都在崔家当差,而且分散在好几个院子里。郡主,您想知道哪个院子的情况?”
“不拘哪个院子,我只想知道除夕祭祖的时候,老夫人和老相公在祠堂说了什么要紧的事儿,尤其是跟咱们辰光院有关的事儿。能打听到吗?”
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玉簪帮她打听了许多事儿,这些情报基本上都属实,足见玉簪手底下发展的那批人还是很靠谱的。
“没问题。婢子这就去安排。”
玉簪爽利的应了差事,见萧南没有其它的吩咐后,便退下去办差了。
萧南一个人坐在大炕上继续整理思路,刚才也不过是她的一个猜测,事实究竟如何,她还不能确定。
萧南无法确定,大夫人心里却明镜似得。
从荣寿堂回来后,大夫人郑氏便阴沉着脸,整个人被超低气压包裹着,愤愤的回到自己的院落。
“老夫人是什么意思?难道她还不死心,一定要过继?”
一屁股坐在方榻上,大夫人满腔子都是怒火,根本顾不得什么仪容。
“大夫人,您这是怎么了?可是有谁对您不敬?”
赵妈妈是大夫人的陪房,平日里最得她信任,这会儿眼瞅着主人生着气,忙凑上前低声询问。
“哼,还不是那个老虔婆,这么大年纪了,也不想着颐养天年,还在家里兴风作浪……”
第029章 过继(三)
“哎呀,我的好夫人,可不敢这么说呀。”
赵妈妈忙作势要捂住大夫人的嘴,压低声音说,“您忘了二老夫人?咱们在荣安堂的人都说了,就因为二老夫人言语上对老夫人不敬,二郎君(指崔守义)差点儿闹着要休妻呢,若不是老相公极力劝阻,二老夫人即使不被休,也会被送到庄子或者庵堂里‘静养’呢。”
大夫人当然知道这些,安插在荣安堂的钉子还是她亲自安排的呢。
不过,知道归知道,事情发生在自己头上,大夫人才知道被这尊老祖宗压着是怎样的痛苦。
她用力拍开赵妈妈的手,狠狠的说道:“那又如何?哼,七出里可没有对姑祖母不孝而被休这一说,我为何要怕她?还有,我嫁入崔家四十多年,为崔家生儿育女,主持中馈、服侍翁婆,我哪一点做得不好?就算是开祠堂,我也不怕,她还真敢休了我?”
话说得理直气壮,但音量已经大大压低,很显然,大夫人并不似她话里说得那般,一点儿都不惧怕老夫人。
没错,七出里只是说‘不事舅姑’,也就是不孝父母才算是不孝,会被夫家休弃。
但在大唐,孝顺对自己有恩德的长辈,哪怕不是嫡亲的父母,比如孝顺长姐、长嫂或者姑母、姨母,也会受到律法的保护和世人的赞誉。
像崔家这般,崔守仁崔守义兄弟孝顺终身未嫁的长姐,在京中也颇有美名。
想当初,兄弟两个给长姐请诰封的时候,若严格按照规矩、法令,其实是并不合法的,但法不外乎人情呀。
崔三娘对于崔守仁兄弟来说,虽不是亲娘,但却有教养抚育庇佑之恩,可以算是两人的长辈。故此,圣人才会准了两兄弟的请封。
圣人既然封了崔三娘,那也就是变相的承认崔三娘在崔家大家长、老祖宗的地位,这是在律法上保证了崔三娘老夫人的身份。
而崔氏兄弟对长姐的尊敬,更是在感情上奠定了她崔氏家长的权威。
所以,无论崔家的哪个人对老夫人不敬、不孝,她都将承受律法、家主的双重的责罚。
大夫人嫁进崔家这么多年,她当然明白这些,刚才也不过是一种无奈的发泄罢了。
“大夫人,她当然不能休您,可真若发展到那一步,老相公、相公对您——”
老相公(崔守仁)是大夫人的嫡亲公公,他可以告大夫人忤逆,也可以以此为理由命令儿子休妻。
即使不被休,大夫人也彻底失了丈夫的心,更有甚者,连儿子孙子都可能唾弃她的‘不孝’。
这个后果,大夫人绝对承担不起。
思及此,大夫人撇撇嘴,重重的哼了一声,暂时没了声响。
赵妈妈非常了解她,凑到大夫人近旁,捏起拳头轻轻的帮她捶着肩,嘴里还絮絮叨叨的劝慰着,“老夫人都八十多岁的人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去了,您又何必跟她计较……”
若是放在平常,赵妈妈一番按摩劝慰后,大夫人早就消了一半的气,叽叽咕咕的跟她抱怨一番了。
但,今天不同,大夫人一听到‘计较’这番话,刚才强压下去的火又蹭蹭冒了出来,“计较,我哪敢跟她计较,是她阴魂不散,非要跟我计较呀。”
赵妈妈的手顿了顿,声音愈发柔和的问道:“大夫人,到底是什么事儿呀,您不妨跟老奴说说。老奴虽愚笨,但好歹也在您跟前伺候这么多年,多少学了您一点儿本事,没准儿还能帮您分析分析呢。”
“唉——”大夫人长长叹了口气,无奈又绝望的说道:“还不是——”
“过继?!你是说,老夫人想过继八郎君?”
萧南把女儿交给奶娘方氏,将屋子里的人都打发出去,只留下玉簪,玉簪附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萧南不禁惊讶失声的喊道。
“没错,韩二的小女儿在六郎君的稻香院当差,是她亲耳听六郎君和六少夫人闲聊的时候说的。”
“会不会有假?”
萧南一听是从稻香院传回来的消息,下意识的想怀疑。这也不能怪她呀,实在是柳氏太能折腾了,一出一出的净想着算计自己,她不得不防呀。
“应该不会,”玉簪想了想,用力摇摇头,“那丫头是柳氏身边伺候的,但只是个粗婢,平日只能在廊下听候差使,因等级低,月钱和份例什么的都低,且不在主人眼前做事,也得不了什么彩头,一年到头也没个赏赐,所以对柳氏谈不上什么忠心。”
萧南点点头,“嗯,月钱少,又没有什么油水,眼皮子也就浅,花点儿钱倒是能撬开嘴。你继续说。”听话音已经有五分相信了。
“六郎君对六少夫人说,那天在祠堂,老夫人当着仙逝的父母和祖宗哀诉,说自己年逾耄耋,膝下却无一儿半女,百年以后也无人祭奠,很是心伤。她的荣寿堂也无后嗣继承,这让她寝食难安……所以,她想从崔家众多子孙中过继一个当嗣孙。”
玉簪躬身立在萧南身侧,低声将从稻香院打听来的消息详细告诉萧南。
“哦?老夫人相中了郎君?”
这也不难理解,上辈子老夫人看重的不就是崔八嘛,只不过被崔六夫妻两个给搅合了。
“嗯,老夫人说八郎年少有才,肯上进,又有贤妻襄助,日后定能兴盛荣寿堂,她即便去了也会放心。”
玉簪似是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
萧南见状,笑着说:“咱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呵呵,你呀,只管说吧?唔,我猜这个肯定与大夫人为何当众为难我有关。”
玉簪瞪大了眼睛,脱口赞道:“郡主英明呀,您又是一猜即中呢。”
萧南好笑的直摇头。
玉簪道:“这是六郎君说的,他说上面那些不过是对外的说法。实际上,老夫人这么做,未尝没有补偿郡主您、安抚大公主的意思。”
萧南挑眉,“这又从何说起?难道……是指当初老夫人没能严惩阿槿、萱草之事?”老天爷,这都过去一年多了,还有人拿这说事儿。
不过,这话是从六郎君嘴里说出来的,话里未尝没有崔惠伯自己的揣测。亦或是为自己没能屏雀中选而找借口。
“郡主又猜中了,”玉簪再次感叹了句,随即接着转回正题:“据六郎君说,老夫人曾私下里对老相公和相公说,当初郡主您差点儿流产,她看在崔德志的面子上,暂时没有严惩阿槿,还准许阿槿抢在您前头生下庶长子,已经惹得大公主非常不满。若不是当时萧家也出了事,大公主和萧驸马忙着送被贬的萧公出京,大公主早就杀上门来了。”
其实也来了,只是半途又走了。
“当时老夫人苦求大公主放过崔家、饶恕崔八郎君等一干人,并许诺,为了补偿郡主,她情愿拿崔家三分之一的家财送给郡主。”
唔,崔家三姐弟,家产也是均分为三。老夫人过继崔八,也就变相的把她名下的财产全部留给嗣孙。而夫妻又是一体,崔八的财产也就是萧南的,所以,这很符合她对大公主许下的诺言。
不过,萧南有个疑问:“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老夫人为何忽然想到履行诺言?”
说着,萧南摆摆手,“等等,我想到了。”
萧南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她冷笑两声,道:“是了,我明白了,阿翁虽然被贬出京,但萧家并没有受到丝毫冲击,阿娘和阿耶圣眷犹在,堂堂公主府,绝对比一个新贵小将更有价值。更不用说我还荣升了郡主,又岂是阿槿之流所能比拟的?哼,还真是好算计呀,过继郎君为嗣孙,表面上是把荣寿堂的财产留给了我们两口子,实际上,未尝没有借我和公主府的权势,借四百年兰陵萧氏的盛名,保全崔家财产之意呀。”
玉簪打探来的那番话,虽有崔六猜测的成分,但离题也不算太远。老夫人若没有类似的言谈,大夫人不会那般失态的对她。在大夫人看来,崔八之所以被老夫人‘抢走’,完全是她萧南的过错。
若不是为了安抚、补偿萧南,老夫人过继谁不是过继,为何偏偏过继崔八?
“保全?”玉簪有些不解的问道:“郡主,崔家是堂堂博陵崔氏,数百年的老世家,谁还敢难为他们?”用得着想着法子保全财产吗?
萧南冷冷一笑,道:“你别忘了,咱们这一支可不是本家嫡支呀,那边还有个三戟崔家虎视眈眈呢。”
萧南琢磨着,估计在崔彦伯被那边算计的时候,老夫人便意识到了本家对他们这一支的意图,为了避免她一生奋斗的心血被本家侵吞,她这才想着将其中的三分之一转到萧南名下。
在老夫人看来,一个大公主,一个郡主,一个国公府,再加上萧氏的数百年世家清名,绝对能压得住崔氏本家的强势进攻。
“郡主,他们在利用您?!”
玉簪愤怒了,她跟在萧南身边伺候,没有谁比她更知道萧南想交好老夫人的心意,结果,老夫人还这般算计她家郡主。
萧南却笑了,笑得阳光灿烂,“怎么能说是算计呢,我也没损失什么呀,不但白得了一大批财产,还能拜托一个不怎么喜欢我的婆婆。”
双赢呀,大概老夫人也是想到了这一层,知道萧南即使知道了‘真相’也不会嫉恨她,所以才会最终下定这个决心吧?
第030章 过继(四)
不管萧南对老夫人是如何的又佩又叹,也不管大夫人是何等的又恨又怒,崔八被过继的事儿,仿佛就这么定了下来。
在崔八生辰前的这几天里,崔家各个院落里充斥着各种流言。不得不说崔家众人的想象力无比的丰富,仅内院流传的版本就非常多,当然主题只有一个,那便是荣寿堂的老夫人要过继崔八郎君为嗣孙了。
起初,这些流言还只是在各堂口、各房头的主子间悄悄流传;
随后,不止主子,连院子里最低等级的洒扫老奴也开始饶有兴致的讨论‘老夫人为何要过继崔八’、‘大夫人最疼爱八郎君,还不定怎么闹腾呢’之类的话题。
一时间,满府里都是闪闪躲躲的眼神和嘁嘁喳喳的议论,使得崔家陷入了诡异的气氛中。
而更诡异的,向来规矩的大夫人和大少夫人对此情况都熟视无睹,任凭府里的主人、奴婢暗自非议、揣测。
对此,爽利得近乎泼辣的玉竹甚至怀疑:“恐怕有不少流言都是大夫人命人传出来的吧?”
萧南闻此言论,也不禁点头,有可能呀,大夫人舍不得儿子是肯定的,但不敢违抗老夫人的明令也是绝对的。估计她老人家也是实在没辙了,才想出这么个主意,企图用‘舆论’给老夫人施压,她不想把儿子过继给荣寿堂。
当然,这些不过是闲暇之时萧南和玉簪玉竹她们的闲聊罢了,崔八会不会被过继,大夫人会不会记恨自己,她还真不怎么在意。
不过有件事萧南却很在意,那就是府里的谣言沸沸扬扬,下人们就差当着崔八的面议论‘过继后,八郎君能继承多少财产’了,崔八却仍是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更没有把此事跟她坦白的意思。
这让萧南多少有些挫败。
人常说,夫妻一体,夫妻如何一体,当然是在发生大事的时候,两口子能凑在一起有商有量,一起面对问题,同甘共苦。
过继?这应该不是小事吧?
除夕那日,崔八也在祠堂,崔六都知道的事儿,他没道理不知道呀。
而且每当萧南问及此事时,崔八总是一脸摇头苦笑,一个字都不对她说。
这更让萧南怀疑,这厮绝对知道内幕,却不肯告诉她。
哼,该死的崔八,他到底有没有把自己当娘子?
忍着胸中的一口闷气,萧南强堆着笑哄着灵犀去睡午觉,自己打发了屋子里的下人,闪身进了桃源。
如今的桃源,已经跟一个月前大不相同。
一个月前,桃源南侧的那数百亩的耕地只被开垦出了两三亩,其它绝大部分土地上都是杂草横生,看着就让人觉得浪费;现如今,最靠近桃源中心腹地的一百多亩土地已经开垦出来,成半月形围绕着正中央的那百亩青山,金灿灿的一片煞是喜人。
背靠着青山,走近耕田仔细端详,才会发现,这百亩田地被分成了均分成了三大块,一块儿约有三十亩。
其中,最西边的是水田,此刻正种满了来此后世的优良稻子,饱满结实的稻穗把稻子压弯了腰,齐唰唰的朝人行礼。
中间的是蔬菜地,按照品种和口感分成一小块儿一小块儿的,每个小方格里的蔬菜都已经成熟,青菜青、白菜嫩、番茄茄子枝头挂,还有的方格里搭着竹竿架子,黄瓜、西葫和豆角都爬满竹竿。
最东边的则是麦田,种得也是后世最高产最优良的品种,据说亩产超千斤呢,此刻也都已经成熟,金黄色的麦穗也微微弓着身,与西边的稻穗相互敬礼。
耕地的南侧外围则种了一大片的果树,一行行整齐排列着,一直蔓延到了桃林的边缘,少说也有几千棵。而且这些果树也都是后世插枝改良过的品种,有苹果树、梨树、杏树、橙树、芒果树等等足够开个果园的果树。
原本,萧南没打算要果树苗的,在她看来大唐又不是没有果树,直接用种子种就好了嘛。
不过奸商小七童鞋说得也没错,种子种出来的果树太过原始,口味和抗病害等方面不如嫁接过的改良品种好。再说了,他给的是两年的小树苗,正常环境下,第二年就能挂果。更不用说在桃源这种超逆天的神器里,几乎是今天栽下、隔天就能收获,远比用种子省时间多了。
说到这里,不得不再说一说那位位面奸商。
萧南虽然被对方‘敲诈’得有些肉疼,但平心而论,小七绝对是个出色的商人。
在两人交易的那天,小七不但把萧南清单上列举的东西全都弄了来,还弄了不少其它的东西。比如刚才提到的果树苗五千棵,另外还有牡丹花苗、人参等名贵药材种子,抗生素、钙片、碘伏等一些常用的西药,以及一个装满了百科全书、中国历史、隋唐历史名人研究等电子书籍的笔记本。
当然这个笔记本不能联网啦,目前只能做一个电子书来使用。
这对萧南已经足够了。
是以,当萧南看到这些东西时,明知道对方是奸商,无利不起早,但还是忍不住多给了小七一整套的大唐茶具,直乐得小七童鞋见牙不见眼。
其实如果小七知道萧南有了女儿,没准儿还会给她弄一些奶粉、尿不湿来呢。
但这也不少了,以至于小七交易完,脸上还挂着大大的笑容,卖力冲着‘玻璃’跟萧南挥手告别,大声喊着‘再见’(这家伙是真的想再次与萧南做交易呀)。
目送小七在玻璃那端慢慢消失,那面玻璃也一点点缩小,浓雾渐渐汇拢,最后终于恢复原样。
直至此时,萧南才发现,她貌似又被小七赚了一把,嗷嗷,她的那套茶具银金花茶具一共六件,包括烘培茶叶用的鎏金飞鸿毬路纹银笼子、存盐用的鎏金人物画银镡子、放胡椒等调料的蕾纽摩羯纹三足架银盐台、存茶叶末用的龟形鎏金银盒、碾茶饼用的鎏金鸿雁流云纹银茶碾子及银碾轴、以及筛茶叶末用的鎏金仙人驾鹤纹壶门座银茶罗。
这几样全都是纯银质地、鎏金工艺的精品呀,放在后世,少说也要值个百八十万吧?!
可她竟然被一些在后世值不了多少钱的东西‘感动’了,直接把这足以放进博物馆展览的珍宝拱手送了出去,最要命的是,她还是开开心心的送出去滴。
唉,不管活了几辈子,她果然不是当商人的料呀。
不过,当萧南把笔记本拿到竹屋里,打开浏览的时候,她惊喜的发现,桃源的系统竟然跟笔记本莫名其妙的融合了,在笔记本的桌面上,竟然有桃源的图标。
萧南兴奋不已,要知道,桃源的系统一直出现在她的脑海中,比如桃源分几级,每一级都有怎样的权限,何时升了级,升为第几级,这些信息全都是脑中虚拟出现的画面。
而现在,萧南激动的点开图标,清晰的看到桃源系统的界面。界面很简单,包括宿主(也就是萧南),等级(目前为三级),以及耕田、山林、湖泊、牧场等小图标。
不过,几个小图标只有耕田是绿色,其它的都是灰色。
萧南经过一番思考,推测道:“唔,桃源目前是三级,只能开垦耕田,而山林则是要升到五级才能开启,至于湖泊、牧场等功能,则要更高等级才行。
有了这个猜测,萧南又仔细的看了看界面,发现在每个小图标下面还有一个小小的进度条,耕田的自然是满的,山林下的则亮了三分之二,再有三分之一也能满了。
萧南揉揉下巴,“看来,很快就能升级到四级、五级了,呵呵,到那时,山林里就能种药材,禽兽等动物也能直接拿进来放养到林子里了。”
要知道现在她把动物弄进来,还要进行滴血认主,而且这样进来的动物,灵智虽然比普通的动物高,但生长速度什么的并不受桃源影响,完全是自然生长。
目前唯二进来的动物也只有小青和小黄。
“哞~~~~”
随着一声低沉的叫声,一头壮硕的黄牛缓缓从竹屋前走过,路过窗子的时候,还格外大声的吼了一嗓子,似是对主人给它取‘小黄’这样没内涵的名字表示不满。
如果窦怀林在场的话,他一定会吓掉了眼珠子,这、这不是老神仙的坐骑吗?!
没错,这是那晚萧南用来吓唬窦怀林的道具之一,道具之二是骚包鹦鹉小青,道具之三则是几卷在桃源北侧边缘处存放了十几天的竹简。
萧南之所以选择北侧边缘,是因为那里的时间对比差最大,足足有70000:1,存放十几天就有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效果。
竹简上撰写的也不是别的,而是老子的《道德经》。
这原本是萧南准备送给圣人的万寿贺礼,现在只是提前送了。
在‘紫气东来’的终南山旁,一头壮硕的老黄牛缓缓而来,牛角上挂着秦汉时的古竹简,竹简撰写的又是道家名篇……呵呵,就算李二陛下再不信鬼神,他也要猜疑一二咯。
而李二陛下真不信鬼神吗?
萧南表示质疑。
如果他不信,他也不会在袁天罡大大一通‘忽悠’后,贬了那武姓官员。
这次,萧南也借小青之口神棍了一把,告诉李二陛下李唐江山有可能被外姓女撺掇的事儿。相信李二陛下听说后,定会招来袁大大问话,届时……呵呵,他不信也要信鸟。
“咦,这里还有桃源的地图和空间坐标点。”
萧南对着系统界面一通捣鼓,竟然调出了桃源的鸟瞰图,以及她设在小南山的空间坐标点。
所谓空间坐标点,是桃源系统升级到二级后附赠的福利,通俗点儿说,有点儿类似游戏里的传送点,一头设在桃源的竹屋,一头则设在城郊的小南山。只要萧南坐在竹屋的竹榻上,便能缩短空间,瞬间到达小南山。
以桃源现在的等级,她只能设置一个坐标点,但这一个坐标点就帮了萧南的大忙,让她神不知鬼不觉的‘创造’出了一个小南山,而且还能继续保持小南山的‘神迹’。
“嘶,这是——”
又捣鼓了一通,萧南翻出了个系统附加窗口,窗口的小图标旁写着‘位面’两个大字,不过此刻这个图标是灰色。
“唔,是不是说,如果我启动了‘位面’功能,以后便正是加入到位面系统中,可以时常与不同的位面商人交易?”
萧南托着腮,皱着眉头用力琢磨着。她滑动鼠标键,将肩头放在图标上,果然闪出一个对话框。
白嫩的手指在鼠标键上滑来滑去,最后,萧南还是选择了‘取消’。
有了桃源,她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了,萧南不想多生事端。一旦她打开了位面这个窗口,各种莫名的需求和欲望也会随之孳生,届时她的生活会不会比现在更美好她不确定,但绝对比现在更忙乱。
“唉,现实的世界中已经够让人忙活了,还是不要再给自己找事儿做了吧。”
萧南摇摇头,关上笔记本,摘了些苹果放到小南山,雪娘子每天都会去,届时它会把这篮子苹果带给阿娘。
用收割机将稻田、麦田全部收割完毕,又用脱粒机将米粒、麦粒弄好,然后用分装机将这些粮食装袋,最后让小黄托运到青山后堆放着。
收割完粮食,萧南又在菜地里摘了些新鲜的蔬菜,捡几样用竹筐装好放在竹屋前。
忙活完,萧南闪身又出了桃源。
“郡主,您醒啦。”
玉簪见萧南出了寝室,忙迎上前来。
“嗯,今儿的暮食都准备了些什么?”
萧南故作不经意的问道,抬脚出了正堂,往院内的小厨房走去。
“听玉莲回禀说,今儿在暖房摘了些茄子、胡瓜,还有窖存的白菘,荤的有新鲜的鱼肉,庄子上送来的野兔,以及公主府送来的熊白……她还准备蒸些蒸饼,另外还有汤饼(也就是面条)……”
现在还不到做饭的时辰,玉簪也只能大概的说说厨房里现有的食材。
萧南点点头,几步走进了小厨房,玉莲正领着一群老中青女人杀鱼、剁兔子肉,还有几个生火的、清洗餐具的……叮叮当当,好不忙碌。
见到女主人来了,众人慌忙停住手里的伙计,玉莲带头跟萧南问礼:“奴请郡主安。”
“嗯,不用管我,我就随便看看,你们都别停手,各自都忙起来吧。”
萧南随手在灶台上摸了摸,不错,挺干净的。
其实,她也是多虑了,这会儿不兴炒菜,不爆炒就没有多少油烟。再加上厨房有她的四大丫鬟之一的玉莲坐镇,其它厨娘和小丫鬟哪敢懈怠?
玉簪原本也想跟着进来,但小厨房并不大,几个厨娘、加上烧火丫头打扫丫头足足有十几个人。十几个人外加上灶台、厨具、水缸和铜鼎等家伙事儿,萧南能自由转身就不易了,再跟进几个丫鬟,简直就不能动了。
萧南也没让玉簪进来,开玩笑,她进来时干什么的?玉簪在身后,不就全看到了?
挥手让所有人各司其职,萧南一个人溜溜达达的便来到了放置蔬菜的地方,掀开竹筐上的盖子,状似查看的拿起一个茄子,点点头,趁人不注意,便将桃源里摘好的茄子换了过来。
其它的菜也如此处置。
因为是经常做,萧南的动作还真不慢,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将竹筐里的菜全都换上了桃源菜。
走到门口,拍拍手,萧南嘱咐道:“别忘了给小娘子准备果泥,果子我已经命人往家里送了,这果子少,只留着给小娘子用,明白吗?”
“是,婢子明白!”
玉莲忙点头应是,她作为萧南的心腹,专门负责辰光院的厨房,时常有人从外面送些新鲜果子,她是知道的,而且她也听玉簪透过话,据说这些都是小南山出产的,极为珍贵,是专供太极宫的圣品。若不是她们郡主是小南山的发现人兼管理者,还真吃不上呢。
郡主也舍不得吃,果子每每送来,她不是命人给老夫人和大夫人送去,就是留下来给小娘子用。
“嗯,厨房有你在,我很放心。”
萧南满意的冲着玉莲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去。
“郡主,小娘子醒了。”
玉竹刚要出来找萧南,在正堂的廊下与萧南迎了个正着,忙躬身行礼。
“哦,我的灵犀醒啦。”
萧南一听到女儿便心情大好,快走两步进了正堂。
方氏抱着圆滚滚的小丫头,见萧南进来,忙要行礼,被萧南拦住,双手抱过女儿,吧唧一口亲在灵犀童鞋白嫩嫩的小脸儿上,“哎哟,阿娘的小宝贝醒啦,哎哟哟,瞧这小脸还一脸困乏。你说你一天到晚除了睡就是睡,你怎么还这么没精神?”
“咿呀!”小丫头还算给自个儿老娘面子,总算回应了一声。
“呵呵,今儿咱们还没练习翻身呢,不能再睡了哦。”
说着,萧南把小丫头放在厚厚的地衣上,命人拿来逗孩子的道具——两粒金灿灿的大金桔。
“来来,灵犀,快看,这是金桔哦,你翻过来我就给你哦!”
萧南跪坐在女儿跟前,手里举着个金桔用力摇晃。
灵犀趴在地衣上,小脑袋愣愣的看着面前的浅绿色地衣,似乎还在琢磨刚才站在自己眼前的人怎么变成一片绿油油啦,根本就没注意萧南的动作。她的小嘴张成个‘O’字,一条晶莹的液体悬挂在她嘴边,要流不流的。
不过,灵犀这个动作,远远看去,颇像一只趴着不敢动的小乌龟,只逗得萧南咯咯直笑。
许是萧南的笑声太‘销魂’,又许是灵犀终于不再纠结人为毛会变成地衣,她扭过头,一双圆滚滚的大眼就这么直直的看过来。当她双瞳的焦距对准金桔后,小丫头的眼睛终于有了灵动,小身子挺在地衣上,腾出两只小肉手朝萧南挥舞,嘴里还啊啊怪叫。
“哦,想要呀,那就翻个身儿给阿娘看!”
萧南将金桔藏到身后,然后用手轻轻捅了捅女儿圆滚滚的小身子,提醒她如何翻身。
小丫头瘪瘪嘴,那条银线终于流了下来。
方氏的动作很快,立刻便用轻柔的细棉巾子将小丫头的口水擦干净。
“哎呀,翻了!”
“哎哟哟,郡主,您瞧,小娘子的动作越来越熟练了。”
“呵呵,再翻一个!”
“哎呀,郡主,小娘子又翻了!”
萧南和方氏一左一右的围着灵犀,每人手里拿个金桔,不停的哄着小丫头联系翻身。
就这么个简单的游戏,两大一小硬是玩了小半天,大的那两个还乐得哈哈大笑。
天色渐黑,崔灵犀被阿娘、乳娘折腾了半天也累了,最后小身子一躺,直接罢工了。
“郡主,小娘子许是饿了,奴去给她喂些果汁吧。”
方氏极有眼色,她深知萧南不想让女儿过度与乳母亲近,更不想让女儿习惯乳母的喂养,便主动提及给灵犀喂果汁。
萧南点点头,“去吧,厨房弄了新鲜的苹果汁,记得温好后再给灵犀喝。”
女儿越来越大,自己的母乳早就不够了,方氏那边估计也勉强够用,幸好她有桃源出品的新鲜水果可以榨汁给女儿喝,否则她怎么能把女儿养得如此白胖滚圆。
“娘子,郎君回来了!”
廊下的小丫鬟高声回禀道。
“嗯,知道了!”
萧南将金桔递给玉簪,理了理有些乱的衣衫,吩咐玉簪准备煎茶。
不一会儿,崔八一身雪白的麻衣大步走了进来。
“咦,娘子没陪阿沅一起玩儿?”
崔八展开双臂,任丫鬟将他的外袍褪去,换了居家的广袖长衫,换了双家里穿的锦缎布袜,盘腿坐在了萧南身侧。
这时,玉簪已经端着煎好的茶汤进来,一盏放在崔八跟前,一盏则递给萧南。
萧南轻啜了口茶汤,笑道:“刚玩了小半天,小家伙累了,正让乳母伺候着喝果汁呢。”
崔八也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点点头,嗯,温度刚刚好,不算太烫,便又喝了两大口。
“哦,让方氏多用些心,虽已入春,但外头尚寒,千万别着凉伤风。”
喝完了茶汤,崔八将空茶盏搁在几上,抬眼看了看萧南,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唉,这段日子我只顾着在外面应酬,家里诸事都交给了娘子,娘子辛苦了。”
萧南笑了笑,“郎君应酬也是为了前程,我是你娘子,家中庶务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何来辛苦?!”
崔八笑得讪讪,他避开萧南的目光,随口找了个话题,“对了,还有两日就是佛诞日,咱们去岁去法门寺摸了佛牙,今年可还去?”
萧南回答得干脆利索,“当然要去,正是去年在佛前许了愿,我们才有了阿沅,今年更要去还愿呀。”
崔八连连点头,他这段日子被白氏迷得晕头转脑,忽略了家里,此刻正对妻子女儿愧疚不已呢,如今妻子有要求,而且还是跟女儿相关,他哪有拒绝的道理。
萧南眸光一闪,故意笑着说:“郎君,你放心,我不会忘了你的生辰。呵呵,生辰里我也备好了,你呀,也不用这般拐弯抹角的提醒。”
崔八一愣,生辰?是呀,他、他是四月初七生人,佛诞日前一天不就是他的生辰日?苍天,他竟然‘忙’得忘了自己的生辰?
视线再次与萧南的眸光相交,崔八更觉心虚,不由自主的偏开脑袋,嘿嘿傻笑了两声,“娘子说笑了,我、我险些忘了自己的生辰呢。”
萧南装作生气的摇摇头,“郎君,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今年是你弱冠之年,老夫人和大家(指婆母)都说要好好给你办个生辰宴,你怎么就忘了呢?还有,老相公也帮郎君选好了表字,待郎君行完冠礼就会当众宣布呢。”
崔八的脸涨得通红,他最近确实做得过头了,整天天不亮就出去,天黑才回来,若不是崔家门禁森严,他极有可能会夜不归宿呢。
整天不着家,家里的动静他就不怎么关注了,这也是他没对‘过继’一事有所表示的真正原因。
崔八不敢看萧南,并不意味着萧南不敢盯着他看。
跟崔八生活了一年多,萧南也能从他的表情、神态中看出些什么。
这会儿见他满脸羞愧,双眸闪烁不定,便猜到了一二。再加上崔八这些日子的表现,也总有人回禀给她,联系这位八郎每天出门进门的时间,萧南悄悄松了口气,至少,他不是故意在她面前装傻,他是真不知道家里的风言风语。
思忖片刻,萧南决定提醒他一番,让他主动把实情说出来。
“郎君,那日……老夫人说要给郎君好好办生辰宴,可不知为何,我总看老夫人和大家的神情跟素日不同,是不是有什么忌讳?”
萧南伸手轻轻搭在崔八的手背上,用力拍了拍,询问道。
“啊?!”崔八正自责呢,忽然手背上一疼,低头看到一个白嫩嫩的手放在他的大手上,忙笑着说:“什么忌讳?”他根本就没听到萧南说什么。
萧南暗自撇嘴,脸上却不显,很体贴的重复了一遍,小手不停的摩挲着大手,一副不给答案绝不松手的样子。
崔八愣了愣,乱飘的眼睛终于对上萧南的双眸,足足盯了好一会儿,他才长长叹了口气,“唉,这件事我也只是猜测,所以没告诉你。但现在看来,竟像是真的。”
猜测?
萧南拧眉,“什么事儿?”
崔八抿着唇,低头看着几上的茶盏,良久才道:“除夕祭祖的时候,六郎的‘庶子’、咱们的阿沅都要记入族谱,所以老夫人便请出了族谱。记完后,却没有立刻放回去……”崔八难得有眼力见儿一回,没当着萧南的面提起自己的庶子。
“老夫人、阿翁和二叔祖围着族谱窃窃私语了好一会儿,随后又将阿耶叫了过去,几个人商量了一炷香的功夫,又在族谱上写了什么,最后才恭敬的将族谱放回供桌的高台……”
萧南不解,打断他的话,“郎君,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崔八苦笑连连,“出祠堂的时候,阿娘不是跟阿耶低语了几句?我离得远并没有听仔细,只隐约听到几个字,‘八郎’‘过继’‘大公主’——”
萧南早就猜到了,不过还是装着头一回听说,满脸错愕的问道:“难、难不成相公(指崔泽)要把郎君过继给谁?等等,最近家里风言风语的,丫鬟婆子还有后院马厩的马夫都在窃窃私语,说什么要把郎君过继给荣寿堂,难道这竟是真的?”
崔八点点头,一脸愁苦。
老夫人对他好,他也愿意亲近老夫人,可这并不代表他愿意过继给老夫人当孙子呀。因为一旦过继了,他的父母便成了隔房的伯父伯母,他兄长也成了隔房的堂兄弟……自己的阿耶不能叫阿耶了,疼爱自己的阿娘跟自己在宗法上没有关系了,这让他如何受得了。
萧南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她张了张嘴,道:“这是为何?崔家子孙繁茂,老夫人为何独独看重了咱们?”
崔八飞快的抬起头,瞥了眼萧南,又飞快的低下。
萧南瞧得分明,崔八的眼中多少带着几分埋怨。
看来,他也信了‘过继八郎,向大公主请罪’的说法。
心里冷哼两声,萧南决定把弯了的‘’掰直了,顺便提醒下金屋藏娇的某人‘外室不是那么好安置滴’‘美人的背后极有可能是锋利的獠牙’。
只见她故作恍然大悟的说道:“我知道了,老夫人此举真是用心良苦呀。”
这回换崔八不解了,他皱着眉头,问:“娘子这话怎么讲?”
萧南仰起头,用一种你好笨的眼光瞥了他一记,道:“这还不懂,我问你,六郎君的‘庶子’是怎么来的?还不是大兄置了外室,不想却中了人家的圈套,无奈之下,只好将那孩子接进府里,养在六郎君的名下。三戟崔家捏着这个把柄,让相公推荐了好几个那边的子侄为官呢,为此,连六郎君的差事也没了。
还有,今年上元节的时候,那边儿大张旗鼓的弄了个赏灯会,还放出话去,说咱们家的老相公和相公也会出席,结果京中好多仰慕老相公、相公声名的士子文人和雅士都去了那边,咱们这儿却冷冷清清,只有几个麻衣士子充数……”
说着,萧南的话音一顿,忽然直勾勾的盯着崔八。
崔童鞋只觉得后脖颈发凉,慌忙抬头去看,见萧南满眼控诉,心里直打鼓,误以为萧南要追问他的‘外室’。
萧南苦涩一笑,“还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去年那个给我下药的萱草一家子也是那边崔家的人,老夫人查得清清楚楚,只是没告诉旁人罢了。”
崔八松口气,随即又火上心头,“那边竟如此肆无忌惮?把我们双相崔氏当成什么了?”
萧南收起苦笑,冷哼一声,“自然是当成旁脉分支咯。”
崔八语塞,没办法,萧南说的没错,人家那边占着嫡脉嫡支呢。按照宗法制度,嫡支的人就是比旁支的人地位高,有底气。
萧南继续‘掰直’,“人家站着嫡,咱们就弱了三分。所以呀,为了保全咱们家不让本家一口吞了,老夫人才想着过继你承继荣寿堂吧。”
接着,萧南便把跟玉簪分析的那一套重新说给了崔八听。
崔八起初还皱着眉头,一副暂且听听的样子。
听了几句,愈发觉得娘子的话有理,听到最后,他更是连连点头,“没错,娘子说的极是。只要咱们承继了荣寿堂,也就保住了崔家三分之一的产业呀。”
萧南见崔八已经接受了自己的观点,顿觉满意,浅笑道:“我阿娘和我虽不惯以权压人,但也绝不会任由他人欺负到咱们头上,我看老夫人也正是看重了这一点。只是,大家(婆母)恐怕会有所误会。
郎君不在家,不知道那些黑心的鼠狗辈编造的流言,说什么老夫人过继郎君,是为了向我阿娘和我赔罪。
真是笑话,那件事都过去一年了,阿娘和我若是真计较,阿槿、萱草还有命在?哼,无非是有那么几个庶出的,早就惦记着老夫人的产业,见自己不能承继,便造谣诬陷咱们,真真厚颜!”
崔八迟疑了下,目光接触到萧南清澈的水眸,回想起这几个月来尤其是女儿出生后这三四个月来萧南的种种,用力的点点头:“没错,这样的小人最是可恨。”
四月初七,崔家宾客盈门。
崔幼伯的冠礼由祖父崔守仁主持。
行完冠礼,当着满座宾客的面儿,崔守仁赐了表字,“……字肃纯。肃,持事振敬也;纯,文也,纯,好也,贵纯之道也。”
还不等众人恭喜崔八‘成人’,老相公又当众丢出一颗重磅炸弹,只见他老人家捧出族谱:“……崔幼伯过继荣寿堂为嗣孙,日后承继荣寿堂,望尔肃敬纯孝,将崔氏荣寿堂发扬光大……”
第031章 南平过门(一)
“……这么说外头传的都是真的?你们两个果真要搬到荣寿堂去?”
大公主慵懒的依靠在隐囊上,一手撑着凭几,一手轻抚着小腹。不过现在她还没有显怀,但脸上却洋溢着一种再为人母的慈爱神采。
她眉眼含笑的看着跪坐在面前,细心给她削果子的女儿,随口问了句京城传得最热闹的八卦。
“嗯。”萧南拿着银质小刀,将苹果去皮,然后切成小块摆在白瓷碟子里,每块上都插好竹牙签儿,“阿娘,这是我庄子的暖房结出的果子,您尝尝。”
“还不错呀,呵呵,虽比不上小南山的果子,但比外头卖的要好许多。”
小南山的果蔬并不是所有的皇室、宗亲都能享受,不过大公主身份超然,又怀着身子,每隔几日便能收到来自宫中的赏赐,从而使得大公主并不缺美味新鲜的果子吃。这还不包括萧南不时‘借’雪娘子之爪,以小南山为名,实则将桃源的果蔬偷渡给大公主吃。
是以,大公主虽是超龄怀孕,但身子调理的极好,若让不知情的人看到她红光满面的气色,绝对猜不到她正怀着孩子。
大公主的状态极好,但御医和萧驸马都本着小心谨慎的态度,反复叮嘱大公主好好在家休养,几个儿媳妇也被一次次的交代,不许让大公主累着、气着、打扰到……还有皇后,知道大公主怀孕后,京中好几个多年未孕的贵妇求到公主府,又是哀求、又是哭诉,让大公主烦不胜烦,根本不能好好休养,便直接下了命令,不准任何人惊扰大公主养胎。
这样一来,不止那些贵妇不敢上门,就连平素跟大公主交好的几个亲友,甚至是宫里的公主、郡主也不敢来公主府找姐姐、姑姑聊天,公主府的门庭忽然变得门可罗雀。而公主府的侍女、官员,也都得到了宫里和驸马的双重勒令,绝不拿些‘琐事’烦扰公主……直接导致大公主的消息有些闭塞。
她拿起苹果,小口的嚼着,脑子里还在过滤几天前发生在女儿婆家的事,忽然想到了个问题,笑着说道:“提到暖房,你辰光院新建的那个暖房也不知道便宜了哪个?对了,你们什么时候搬去荣寿堂?郑氏有没有说辰光院分配给哪房?”
萧南从一旁的侍女手里接过湿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果渍,然后也拿起一块苹果,边吃边回道:“我也不知道便宜了哪个。至于搬家嘛,荣寿堂的院子有好几处,不过除了主院正房,其它院落多年未有人居住有些脏乱,老夫人说了,待命人好好整修一番后,我们再搬过去不迟。”
说到这里,萧南转了转眼睛似是在默算日子,最后道:“唔,估摸也要有个一两个月吧。”
“哦,老夫人这么说?”大公主吃了几块苹果便放下了手,任由身侧的侍女给她净手,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忽又笑着说:“老夫人还真是……呵呵,她这是不想让南平如愿呀。”
辰光院比邻南平未来的居所合浦院。
如果崔八没过继给老夫人,南平自然不会打辰光院的主意。可如今崔八成了荣寿堂的嗣孙,不管是从宗法上,还是从道理上,都应该搬到老夫人身边服侍老人家,这样一来,崔家面积最大、装饰最考究的辰光院便空了下来。依着南平的性子,她定会想法把辰光院要过来,并入合浦院。
但老夫人绝对不会答应。
如果不是三戟崔家拿崔家祖训说事儿,老夫人早就把合浦院一家子都‘分’出崔家了,更不会允许合浦院还有‘发展’‘壮大’的机会。
用整修荣寿堂做借口拖延时间,延长萧南搬离辰光院的期限,最好能拖过南平的婚礼,这是老夫人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
“嗯,老夫人确实有可能这么打算。”
萧南也跟着笑了起来,她见大公主不再吃水果,便示意侍女将果盘拿走,自己则挪到大公主身边,体贴的帮她捶腿,小声的说着自家的琐事,“南平的婚期不是定在端午前后吗,呵呵,荣寿堂只需整修一个月,南平便只能在窄仄的合浦院举行婚礼。而等她入了门,住过了新房,即使我空出了辰光院,大夫人也准许合浦院与辰光院合并,依着南平的高傲,她绝不会住我住过的屋子。”
同样一栋院子,若是婚前给了南平,她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跟新房一起装修,这样成亲的时候,也能当做‘新房’。可婚后给……萧南笑着摇头,这位郡主别看整日里叫嚷着‘懂规矩’‘知礼法’‘大度又大方’,但骨子里她最讲究这些——人因自卑而骄傲,与因骄傲而骄傲是截然不同滴。
“好了,不说别人的事儿了,我问你,崔八也考中了新郎君,他的将来,崔家和崔八怎么考虑的?”
大公主敛住笑容,想到最近偶然听来的一个流言,她严肃的问道:“还有,他对你和灵犀好不好?有没有在外头搞三拈四?”
萧南也收住了笑容,拉过阿娘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轻声道:“老相公倒是跟老夫人说过,想让郎君在京城磨砺几年,在六部熬一熬,学学为官处事的道理,待他能成熟稳重些,再找个离京城不远的州县……不过,老夫人说,还想听听您和阿耶的意思。阿娘,您觉得郎君现在留在京城合适吗?”
几位皇子的争斗越来越激烈,太子在魏征的指点下,虽收敛了许多,但圣人对其它皇子,尤其是吴王和魏王依然非常宠爱,使得朝中许多大臣误以为圣人对太子不满,想改立其它‘贤王’。
而那些权利渐渐减少的士族们,也纷纷选择对自己阶层有益的未来君王,期望下一任圣人对士族宽容些,以恢复自家往昔的荣耀与地位。
各方势力纷纷活动起来,竟使得朝中的诸臣也站起了队,京城的空气都变得异常诡异。
大公主见女儿回避了崔八‘金屋藏娇’的丑事,心知女儿担心自己的身体,不想拿这些麻烦事让自己心焦,便只好无声的叹了口气,顺着女儿的心意道:“你们留不留的也没什么干系,京里虽有些人兴风作浪,但宫里有阿耶和阿娘坐镇,谁也掀不起大风浪来。只是,崔八若是得了外任,你定要跟着一同赴任,灵犀还小,你从小到大也没离开过我……”
总之一句话,大公主舍不得女儿离京出去受苦。
萧南自是明白,她想了想,抬眼瞄了瞄大公主平坦的肚腹,道:“我也不放心阿娘……唔,就按照老相公的安排,还是给郎君在京中找个差事吧。六部呢,最好是进工部,九寺就进大理寺或者司农寺,其它的就算了,八郎本来就够书呆、迂腐了,还是多学些更实用的经验吧。”
在华夏,自古至今官场规则都差不多,那就是一个字‘熬’,熬资历。若想居高位,官场履历必须齐全,中央的、地方的都要有任职经历。
以崔八的身份和崔、萧两家的人脉,崔八在京城绝对能混得好。但到了地方,就必须做出点儿政绩,而想出政绩,那就与农业、水利和刑事诉讼分不开关系。
萧南这么选择,也是为将来崔八外放打基础。
大公主虽然没有混过官场,但其中的规则她还是知道些,听了萧南的话,她满意的点点头,“乔木果然进益了,也懂得帮夫君筹谋了。好吧,我跟你阿耶说说,让他给崔八在你说的那些衙门口找个差事。”
萧镜没有领实缺,但他头上还有个驸马都尉的头衔,也有进宫面圣的资格,更有在圣人跟前举荐人才的权利,再加上萧家在京城、在官场的巨大关系网络,想给女婿谋个高官困难些,但要个六七品的小官职绝对木有问题。
更不用说崔八还是正儿八经考过科举,中过新郎君的人,即便是走后门,外人听说了,也不会说什么。
“还是阿娘、阿耶疼我……”
萧南顺势躺在大公主的腿上,像未出嫁时那般撒着娇。
“……”大公主还想说说崔八置外室的事儿,但看到萧南如幼时那般爱娇,心头涌上一股暖意,便把那些糟心的事儿丢到了一遍,伸手轻轻抚摸着女儿白皙的面容。心里却暗自决定,待驸马回来后,她定请驸马好好查查崔八,倘流言属实,便结结实实的教训他一通,好让他知道她大公主的女儿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对了,乔木,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对你说,但每次你来了我总忘了,”
母女两个温馨了一会儿,大公主终于想起一件事,拉起萧南的胳膊,让她坐起来,直直的看着她的眼睛。
“额?什么事呀,阿娘,您还这般郑重?”
萧南被吓了一跳,有些莫名的看着大公主。
“我问你,那个贱婢生的庶子现在怎么样了?”
“庶子?”萧南脸色微变,她别开视线,目光在房间里乱飘,“还能怎样?太医说活不过这个月了。”
“糊涂……”
PS:唉,过去的一年尤其是最后三四个月,某萨的状态非常差,更新也断断续续,让亲们失望了吧,真是对不起一直以来支持的亲们了,某萨郑重的对亲们说声‘对不起’。新年的时候,某萨羞愧得不敢冒头,也没能给大家拜年,亲们,再次对不起!
第032章 南平过门(二)
看到女儿仍是一脸茫然,大公主顿时火起,恨铁不成钢的揪着萧南的耳朵好一通教训,只把萧南骂得抱头鼠窜。
匆忙打包了一大堆宫里新赐的布匹银器,萧南领着一群丫鬟婆子火急火燎的跑出了公主府,踏上牛车,一溜烟儿的回到了崔家。
留守在辰光院的玉竹听到丫鬟的通传,忙迎出院门来接主人,刚下了台阶,便看到萧南略有所思的盯着隔壁的合浦院发呆。
“郡主,您回来啦,有什么事吩咐婢子吗?”
玉竹轻轻走到萧南近侧,低声询问道。
萧南回过神儿来,摇头,然后问:“合浦院已经整修完了?”昨天还围着帐幔,今儿就撤了。
玉竹点头,“是呀,听隔壁的丫鬟说,院落屋舍的修建已经完工了,只剩下些打扫的杂事,她们院子里从贴身侍婢到粗婢,以及打扫仆妇全都上了阵,说是定要在昏礼前将庭院收拾妥当……”
萧南抬步上了台阶,随口问道:“哦,是了,六礼已经走完了‘请期’,接下来便是‘亲迎’了吧。对了,日子定准了吗,具体是哪天?”
按理说定婚期这种大事情,须得两家好好商量一番,即使不是全家族一同商量的大事,但也极为郑重。
只是合浦院的情况特殊,除了他们自家几号人,整个崔家就没把这件婚事当成全家的喜事,所以,即便按照规矩两家的长辈定了日子,家里的其它成员也并不怎么关注。
这让一心显摆的四夫人姚氏很是气闷:表演也需要观众呀,没有人捧场,还演个P呀!
但,姚氏是什么人呀,山不就我,我便来就山。崔家人不关注她儿子的亲事,她就主动出击,但凡是亲事有丁点儿进展,她就挨门挨户的去通知。
按照惯例,姚氏第一通知的便是隔壁的邻居辰光院。
昨儿萧南在家,没有听到任何消息,今儿她一早就出了门,姚氏来‘通知’,主人不在,她只能告诉管事的玉竹。
玉竹点点头,笑道:“郡主猜得没错,昨儿老相公同韦亲家已经商定了婚期,定在五月十六日。”
萧南继续往院子里走,玉竹简单的回禀了下四夫人大清早就来‘通知’的内容,最后道:“对了,四夫人还说,想、想请郡主您做女傧相。”
萧南闻言,不禁停住脚步,扭头看向玉竹,“我?请我做女傧相?”
唐时的女傧相(或女知客)称为‘姑嫂’,虽不是要求担任女傧相的必须是夫家或者娘家的姑嫂,但大多数情况下,都是邀请两家中年长、德高、闺仪出众的长嫂担任此角色。
以崔、韦两家来看,最有资格担任女傧相的是大少夫人王氏。王氏出身名门,又是崔家嫡支的未来宗妇,嫁入崔家后,相夫教子、侍奉翁姑、主持中馈,样样都做得极为出色,于情于理都是女傧相的最佳人选。
而萧南呢,说句不客气的话,她的‘贤名’远没有王氏好,在那些古板的长辈眼中,更没有王氏‘规矩’‘守本分’。
可以说,姚氏提出请萧南做女傧相,绝对不是奉承讨好萧南,而是在给萧南拉仇恨,大喇喇的打王氏的脸面。
玉竹也明白其中意思,脸色并不怎么好,闷闷的点头:“嗯,她虽没有直说,但话里的意思——”
萧南抬手打断她的话,站在院中想了想,随后嗤笑一声,“哼,既然没有直说,那咱们就当做不知道……小娘子可好,郎君回来了吗?”
玉竹见萧南不想再提合浦院的事儿,她也不好再说,忙跟着转移话题,“奶娘正陪小娘子在正堂玩儿,郎君还没回来,只派了身边的小厮澄心回来捎话,说是今儿有斗诗会,他与几位相熟的新郎君在酒肆品酒、赛诗,中午就不回来了,最快也要傍晚才能回来呢。”
赛诗?
哼,不会是狎妓,玩儿‘妓围’的风流游戏吧。
穿越两辈子都在大唐,萧南哪里不知道男人的那些花样。所谓妓围,就是男人们饮酒作乐的时候,唤几个妓女狎玩,有风吹来或天气变凉时,让那些妓女围在桌外,用脂粉香娃做屏风,满足那些男人们或风流或下流的种种需求。
想到这里,萧南又问:“刘郎君呢,也跟郎君一起去‘赛诗’了?”
玉竹想了想,道:“澄心没提到刘郎君,他许是没去吧,我听咱们派去服侍刘郎君的丫鬟说,最近刘郎君一直都呆在书房里,他从老相公那里借阅了贞观元年至今的邸报,每日都细细研读呢。”
萧南眼中闪过一抹无奈,唉,连刘晗都感觉到了京中的诡异气氛,闷头在书房里做统计调查,偏那个一脸聪明相的崔玉郎还没心没肺的整天瞎胡闹。
罢了,对于这样一个长不大的孩子,萧南也不指望他能自觉自律了,还是给他找个差事,套上紧箍,用紧箍咒好好‘调教’吧。
来到正房,萧南被女儿一通口水洗礼后,郁闷的心情又好转了起来,她换了家常的衣服,盘腿坐在榻上,正准备整理从公主府带回来的东西,玉竹又来禀报:“郡主,大少夫人来了。”
萧南一怔,不是吧,这么邪门,她刚说到王氏,王氏就找上门来了?
“快请。”
萧南忙命玉簪将铺散开的包袱重新收拾好,又让玉莲煎茶汤、准备果品,这才站起来,迎接大嫂来访。
“弟妹回来了,呵呵,大公主一向安好?”
王氏没有行什么虚礼,浅笑着跟萧南打了招呼,便坐在了她对面的方榻上。
“阿娘那儿好着呢,多谢大嫂关心。”
萧南摆了摆衣袖,做出请的动作,待王氏落座后,她也跪坐在方榻上。
这时,玉莲带着两个小丫鬟送上了切好的果品和热气腾腾的茶汤。
王氏端起茶盏,抿了一小口,点头赞道:“还是弟妹这里的茶汤好喝。”
萧南谦虚的笑道:“大嫂说笑了,说起煎茶,谁不知王氏食谱的盛名。”
两人说了几句寒暄的客套话,王氏放下茶盏,状似随意的扫了眼正堂的陈设,笑道:“弟妹这屋子布置的就是舒适雅致。”
萧南挑眉,她以为王氏是为了隔壁的事儿来的,但听她这话音儿,又不像。一时猜不到对方的心思,她只好微笑回之。
王氏继续道:“屋子布置得好,难怪这么多人都惦记呢。”
萧南有些明白了,她放下茶盏,拿银签子插了块苹果递给王氏,“大嫂尝尝,这是我庄子里新摘的果子。”
王氏顺手接过,小口的咀嚼着,耳边传来萧南的声音,“我这屋子也平常,有人惦记,恐怕也不是冲着这布置吧?”
王氏咽下嘴里的果肉,用帕子沾了沾唇角,轻声道:“弟妹是明白人,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这些日子大姑母天天去我那儿聊天,说是想念留在夫家的几个儿女和孙儿,偏前姑丈对姑母还有怨气,大姑母也拉不下面子去夫家。接几个孩子来咱们家呢,栖梧院又窄仄了些——”
OK,明白了,崔家的吝啬鬼也看上了她的辰光院,这是准备把辰光院弄到自己名下呀。
唔,萧南转念一想,倒也能想明白崔江的打算——崔家肯定是要分家的,祖训规定四代内须同饮一室,但王氏的儿子快要说亲了,一旦这个第四代娶了亲、生下第五代,崔家也到了分家的时候。
一旦分了家,崔江就要跟着崔泽住,放眼整个荣康堂,还有哪个院子比辰光院位置更好,距离主院最近?
崔江跟崔薇、崔萱不同,她是和离回家的崔家女,只要她不再嫁,崔家便是她终老的地方,依着崔江不肯吃亏的性子,她定要找个舒适的居所。而蜗居栖梧院呢,只是她的权宜之计。
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年因崔江和离而引起的风波渐渐平息了,崔江的大小姐脾气也慢慢回来了,再看栖梧院的小宅子,她怎么都不能顺眼。
于是,当她得知崔八过继荣寿堂后,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赶在分家前,把辰光院占为己有。
不过,这跟她萧南有什么关系?
猜到崔江的心事是一回事儿,可王氏这般郑重的跑来跟她说又是为何?
萧南不动声色,笑着附和王氏:“栖梧院确实窄仄了些,不过,待两位妹妹出嫁后,院子不就腾出来了?”
王氏见萧南装糊涂,倒也不气馁,继续笑道:“是呀,早就听说两位妹妹的好事近了……说起来,咱们崔家的喜事真是一桩接着一桩呀。别的堂口不说,单是咱们荣康堂,合浦院的那位马上就要举行昏礼了,就是我的大郎、三弟妹的大娘子,也都到了说亲的年龄了呢。”
萧南听到这里,有些明白王氏的意思了,她抬眼看了看面前这张笑得极灿烂的笑脸,暗忖道:是了,王氏膝下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长子崔令元已经十五了,王氏也在积极的相看儿媳妇,估计这两年就能定下来,长子成亲,自是不能在父母的主院住,而需要另择院落;次子崔令文十一岁,长女崔涵九岁,按照崔家的规矩,也都到了搬离主院令居它所的年纪……
等等,不止王氏,还有韦氏的儿女们也都渐大了……难不成,这两房想将辰光院平分了?!
PS:补前天滴。唉,前两天一直在修改前文,呼呼,六十多万字的前文总算全都修改完毕,两天改下来,某萨满眼蚊香呀,囧!
弟033章 南平过门(三)
对于一个家族来说,子孙繁茂是好事。但随之而来的问题也不少。
子孙多了,各自又有自己的小家庭,在公产共居的社会规则下,大家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儿,但私心肯定有。
崔家分宗也有六七十年的时间了,在这段不长也不短的时间里,足以让一个三口之家繁衍成上百口的大家族,家族繁荣了,家产的分割也面临着挑战。
就拿现在来说吧,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辰光院,竟引得多方人马的窥探。
萧南苦笑,这还是她知道的,而且仅限于大房一个房头。再加上二房、三房……萧南不知道该为自己的院落有人争抢而感到荣幸,还是为崔家日益凸显的家族问题而悲哀。
送走了王氏,萧南站在庭院里,望着熟悉的花木假山发了一会儿呆,最后她用力摇摇头,管他呢,辰光院落在谁手里与她何干,左右她以后跟荣康堂没有太大的关系了,房产院落如何分割自有当家主母做主,她只需关上房门过自己的日子就好。
想通了这些,萧南回到正堂,开始琢磨她阿娘告诫她的话。
“郡主,该用昼食了!”
玉莲带着丫鬟捧着食盒,摆上食案,伺候萧南用了午饭。
用过昼食,萧南搂着女儿去睡午觉。因心里藏着事儿,萧南并没有睡着,而是一手拍着女儿的襁褓,两眼直愣愣的盯着房屋的一角发呆。
这一发呆就发到了下午,乳娘带着灵犀去喂奶,萧南则继续坐在榻上神游。
“娘子,想什么呢,这般入神?”
崔八穿着一身紫色圆领襕衫走了进来,见萧南坐在榻上愣神,忙走到她近旁,低声问道。
“额?郎君回来了?”
萧南回过神来,见崔八还穿着外出见客的衣服,衣服上隐约还有淡淡的酒味、胭脂味,心里有些腻烦,脸上却没有任何表露,吩咐玉簪道:“还不快去服侍郎君更衣。”
至少要洗去那一身的风尘味儿。
崔八闻言,讪讪的揉了揉鼻子,笑道:“娘子且坐,为夫去去就来。”
说着,崔八跟着两个碧衣小婢去内室换衣服,他转进内室后,背着丫鬟悄悄抬起袖子闻了闻,额,确实有股子胭脂水粉味儿,难怪娘子的脸色这么难看。
净了手、洗了脸,又换了一身干净的细麻长袍,崔八清清爽爽的来到正堂。
“郎君,刚才——”
萧南见崔八在她对面落了座,组织了下语言,缓声道:“刚才东边的赵妈妈来禀报,说、说小郎君恐怕——”
崔八刚盘腿坐好,正端起茶盏要喝茶,忽听到萧南的话,惊得手一抖,一盏温热的茶汤悉数洒在他新换的袍子上。
崔八也顾不得洒到腿上的茶水,慌不迭的站起来,疾声问:“令平怎么了?是不是又病了?”
哪里是又病了呀,分明是一直病着好不好。
萧南见崔八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对阿娘的话又信了几分,她咬了咬嘴唇,摇头:“昨天又换了个太医,这位太医瞧了小郎君后,只是摇头,连方子都没开。”
崔八急得团团转,“已经换了三个太医了,令平的病却没有任何起色。这可如何是好?”难道真如最初那位太医所言,他的长子活不过周岁?
萧南一把拉住崔八,“郎君莫急,我、我倒是有个法子。”
“什么办法?”
仿佛落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崔八紧紧的反包住萧南的胳膊,急切的问道。
萧南轻轻挣开崔八的双手,有些不情愿的说道:“小南山的事,郎君也听说过了吧。”
崔八想了想,然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原本绝望的双眼里充满惊喜,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娘子的意思——”
萧南轻叹一口气,“小南山的果蔬珍稀,圣人看在阿娘的面子上,每隔几日也赐给我一些,只是数量不多,我自己舍不得吃,每每得了不是进给老夫人、大夫人,便是留给阿沅吃……其实,这果蔬的效果究竟如何,我也不确定。”
崔八忙摇头,“圣人御赐的东西,定是好的,坊间不是谣传,说魏少师便是吃了这果子才好的?!”
萧南瞪大双眼,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惊道:“郎君这是哪里听来的谣言?小南山的果蔬顶多味道比市面上卖的好些,哪有这样的神效?魏少师之所以能病愈,一是太医精心治疗,二是圣人御赐了许多珍贵的药材,三是魏公耿直,神佛都庇护,四是家人的悉心陪护,与那果子何干。”
说着说着,萧南的表情变得非常郑重,她扳过崔八的脸,郑重的说道:“郎君,原本我怜惜那孩子先天受亏,想把阿沅的那份果蔬让给他吃……可郎君这么说,我却有些不敢给他了。毕竟太医也没说这果子能医治百病,倘或小郎君用了没有任何效果,郎君岂不是要怪我?阿槿那个贱婢更不知道如何编排、诅咒我呢。”
一边说,萧南一边用力摇头,一副懊悔的样子。
崔八被萧南这么一说,激动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些,他再次握住萧南的手,“乔木,是我说错话了,你、你肯把阿沅的份例让给令平,是你大度慈爱,我、我还有令平只有感激的份儿……即使真的无效,那、那也是令平命该如此,我又岂会怪你。至于那个贱婢,娘子更无须理她,如果她敢污蔑娘子,我定饶不了她!”
萧南被崔八一通摇晃,拒绝的神情似有些松动。
崔八见状,再接再厉的哀求,“娘子,我的好娘子,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咱们试试吧?”
萧南看崔八一脸的哀求,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抽出手指用力点了点他的额头,没好气的说:“听听你说的这话?哼,告诉你吧,我呀也就是看着那孩子这么小就病痛缠身,可怜他罢了……唉,不说了,我也是做娘的人,看到他瘦瘦弱弱,小病猫似的样子也很是揪心,以后呀,但凡是宫里有了赏赐,我就全都让给他吃,可好?!”
崔八连连点头,嘴里更是不住声的道谢。
萧南见状,心里更加信服阿娘的话,她长叹一口气,叫来玉簪:“去厨房把给小娘子榨好的苹果汁给小郎君送去,告诉赵妈妈,先把苹果汁温热了再给小郎君食用。另外,拿我的名帖去太医院再请个好大夫来。”省得出了问题没人医治,也为崔令平病情好转埋下伏笔。
“娘子,为夫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多谢娘子!”
崔八七分真三分假的冲着萧南深深一偮,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萧南心里冷笑,脸上却仍是浅笑连连,“好了,多大点事儿,郎君还这般做派,再说了,那果子也不是神仙果,对小郎君的病是否有效还另说呢。我呀,不过是想尽点儿力,好歹也是条性命呢。”
崔八连连称是。估计这会儿萧南说什么,他都会点头。
夫妻两个温情了一会儿,便相携去流水亭东侧的厢房探望崔令平。
刚出了正堂,外头便传来一阵吵闹声。
萧南拧眉,抬眼去看红花:“怎么回事?谁又在内院里吵闹?难道不知道小娘子正在歇息?”骚扰宝贝女儿睡眠的人都去死去死。
“是,是——”红花为难的看了眼崔八。
崔八见状,饶是他再天真,也瞧出了些许端倪,只见他沉下脸,冷声道:“说罢,到底是谁这么没规矩。”
这次红花没有犹豫,直接给出答案:“是阿槿,她、她刚才不顾下人的阻拦,跑去看小郎君了。”
崔八拧眉,又是她?说实话,他真是想不明白,以前的阿槿不是这样的呀,她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从来不给自己惹麻烦。可自从生了孩子,哦不,更确切的说是自从怀了孩子,她整个人都变了,变得冲动易怒,动不动就撒泼吵闹,哪里还有半分当年那个温柔小婢的模样?
难道真像阿雪说的那般,阿槿仗着生了长子,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想到这里,崔八原本对阿槿的五分不喜,瞬间暴涨到了八分,他冷声骂道:“好个没规矩的贱婢,来人,还不把她给我拖回来?”令平还病着,她这个做娘的不说帮儿子寻医问药,竟然还跑去吵闹。
东侧厢房离主院还有一段距离,在这里他都能听到叫嚷声,足见阿槿吵闹的动静有多大。
“是!”
院内院外的仆妇们齐齐应声,一群人拥簇着崔八两口子往东边开进。
还不等走进东厢房,崔八便听到阿槿声嘶力竭的哭喊,以及儿子那若隐若现的啼哭。
听到儿子的哭声,崔八心里更急,加快了脚步,急匆匆的往里赶。
萧南也没有停顿,跟着崔八一起走,刚走到东厢房的门外,就见一个身影从里面冲出来。
“郎君,郎君,求求你救救小郎君吧!”
阿槿鬓发凌乱的抱着个襁褓,噗通跪在崔八夫妇跟前,咚咚咚的磕起头来。
抬头的瞬间,阿槿瞥见了萧南的衣摆,复又用力叩头,哭喊着:“娘子,郡主娘子,求您救救小郎君吧。婢子知道您恨婢子,也讨厌小郎君,可小郎君毕竟是郎君的骨血,是崔家的子嗣呀,您不能见死不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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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4章 南平过门(四)
见到此番情景,萧南真是无比庆幸自己听了阿娘的话,赶在阿槿发难之前,将这件事妥善处置了。
上午,在公主府,大公主就曾经问萧南:“那个庶子,你待如何处置?”
当时萧南一脸的无所谓,“他有乳母看着,有教养妈妈陪着,还有郎君时不时的关心着……这么多人围着他,那还用得着我?!”
大公主用力戳了萧南的额头一记,没好气的说道:“小南山的事儿在坊间传得沸沸扬扬,你手里拿着‘生死人、肉白骨’的神仙果子,却眼睁睁看着庶子医治无效而亡,别人怎么说不重要,崔家的人,尤其是崔八怎么看你?!嗯?”
萧南彻底愣住了,别说,她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话说自从崔令平出生后,她在崔八面前一直扮演着‘贤妻良母’的角色,总是摆出一副‘不喜庶子,但看在某某面子上还是多有看顾’的姿态。
如今却在无意间留了这么大一个把柄……萧南摇头,她不能让崔八对她心怀怨恨,否则她这几个月来的努力就白费了。
可救崔令平……萧南又用力的摇摇头,她对这个孩子没有任何喜恶,但孩子他妈就是她的仇家了,冒着桃源秘密被泄露的危险去救仇人的儿子,她还没圣母到这个地步。
也正是这种矛盾,才让萧南发了小半天的呆,最后,理智战胜了情感,她决定还是做出应有的姿态,至少不能让阿槿之流抓住她任何的把柄。
也幸亏她及时行动了,否则让阿槿这么一闹腾,她拿出果子给崔令平是‘应当应分’,不拿出果子或者崔令平吃了果子无效,就是她‘见死不救’‘居心叵测’。
呼,还是把事情的主动权抓到自己手里好呀。
萧南冷然的看着阿槿如魔似狂的冲着自己磕头,心里好不畅快——她早就在崔八跟前备了案,她肯拿出果子,是心善慈爱,是以德报怨;而阿槿在这里又哭又闹,则是不守规矩、逼迫主母——孰是孰非,高下立判!
“胡闹!”崔八原本就被阿槿吵得头疼,这会儿看到她不知轻重的抱着重病的儿子满院子乱跑,根本不担心儿子着了春寒,更不担心儿子被她这疯癫的样子吓到,难道阿槿都没有发现吗,儿子正声嘶力竭的哭着,小脸蛋儿也冻得通红?!
还是阿槿根本不把儿子放在心上,就像阿雪说的那般,阿槿只把儿子当做争宠的工具?
思及此,崔八的怒火更炽,他劈脸甩给阿槿一个耳光,趁她愣神的当儿,一把把儿子抢过来,疾步往屋里走,边走还边哄着,“阿平乖,阿平不哭,阿耶来了,谁也不敢欺侮你!”
“八郎……”
阿槿整个人都傻了,双手保持着怀抱的姿势,仿佛没有感觉到脸上的灼痛,呆呆的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
萧南冷笑的摇摇头,这个阿槿呀,真是不放过任何‘抹黑’她萧南的机会呀。
只是,有个情况阿槿她根本就没搞清楚,如今的崔幼伯早就不是过去的那个崔八郎君。
难道她还以为现在的崔八还是当年那个被她糊弄的‘天真’郎君吗?亦或是,她还这般自信,以为自己对崔八的影响力这么大,不管她做出怎样的事儿,崔八都能原谅她、包容她?
“郡主,苹果汁拿来了!”
玉莲捧着个精致的白瓷小罐儿,几步走到萧南近旁,低声回禀道。
“嗯,拿进去交给赵妈妈,让她拿热水温好了再给小郎君喝。”
萧南故意当着阿槿的面吩咐着。
玉莲答应一声便进去了。
萧南却冷眼扫了一遍小院里的下人,“你们都是做什么的?嗯?看到小郎君被惊扰还都傻站着?我且告诉你们,小郎君倘或无恙到还罢了,若是他受了惊吓、着了凉,看我怎么处罚你们!”
那些扎着手的婆子仆妇一听,纷纷跪下求饶,一边说着告罪的话,一边把责任推给阿槿。
这个说阿槿硬往里闯,她们怕伤到小郎君,这才不敢上前阻拦。
那个说阿槿仿佛中了邪,力气大得惊人,她们拉都拉不住。
萧南才不听这些人的辩解,一甩袍袖便抬步进了屋里。
屋子里,崔八根本摆不平不停啼哭的崔令平,还是赵妈妈见情况不好,忙接了过来,柔声哄了好久,才让哭得险些闭过气去的婴孩儿安静下来。
“赵妈妈,苹果汁温好了,您看要不要给小郎君喂些。”
崔令平的乳母端着个白瓷小碗儿,小声的凑过来。
“嗯,拿来给我试试。”
赵妈妈扭头看了眼冒着热气的小碗儿,冲着乳母点点下巴。
乳母会意,用长柄银匙舀了一匙送到赵妈妈嘴边。
赵妈妈试了试温度,又将那一匙的苹果汁咽下肚,暗自点点头,味道很醇正,没有乱七八糟的作料。
这才放下心,把崔令平交给乳母,命她好生给郎君喂食。
安顿好了崔令平,赵妈妈便来到崔八夫妇跟前请罪。
看着稳重的老妈妈一脸懊恼、愧疚的样子,崔八连连叹气,“这次就算了,以后定好看好小郎君,别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惊扰了他。”孩子整天七病八难的够可怜了,还有个这么不靠谱的亲娘,真是……
崔八头一次感觉到后悔,当初,他真不该那样的宠信阿槿,如果不是他纵容,今天阿槿怎么敢这般放肆?
许是阿槿的招数太过陈旧让人瞧出了端倪,又许是崔八被人洗了脑,反正现在的崔八,根本就没把阿槿往好上想。
更不会如阿槿最初预想的那般,觉得阿槿是因关心儿子而乱了心神,一时鲁莽才不顾规矩的大吵大闹。反而怀疑阿槿是借儿子引起自己的注意,顺便也为难下当家主母。
想到这一层,崔八抬眼看了看坐在自己身侧的娘子,眼光中满是愧疚。
“娘子,都是为夫不好,纵得这贱婢忘了尊卑,又让娘子受委屈了。”
每当崔八不意气用事的时候,他的脑子还是蛮好使的。刚才他还苦苦求着萧南用御赐的果子救人,这会儿安静下来稍稍一想,便觉得自己有些强人所难了——对他而言,阿平、阿沅都是他的子女,让健康的阿沅让出果品给病危的阿平再合理不过。
但……唉,阿沅是娘子的心头肉,阿平却是……他苦求萧南这么做,分明就是往娘子旧日的伤口上撒盐呀。
萧南的目的已经达到,又让阿槿大大的出了次丑,心底原本那一丝不忿,现在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只见她浅浅一笑,嗔怪道:“郎君这是说的什么话,人常说夫妻一体,咱们既是夫妻,又何必分得这么清楚。”
“娘子……”
崔八又感动了,呜呜,还是君直兄说得对,乔木果然是他的贤妻呀。
这边夫妻两个感动着,那边崔令平已经喝完了一小碗儿的果汁。
而此时,萧南命人请来的太医也到了,这回来的是一位姓魏的太医,三十岁左右的样子,他向崔八夫妇行过礼,便去给崔令平诊脉。
较之前一个太医,魏太医的医术貌似更强一些,至少他给崔令平开了方子。
拿着方子仔细瞧了瞧,崔八连连颔首,嗯,这个还比较靠谱。
其实崔八像时下的许多世家子一样,学习的知识很杂,医理也是学过的,平常把个脉,看个药方也没有问题。
尤其是崔八还有个天天拿药当饭吃的病儿子,他对幼儿这方面的医学知识更是非常了解。
确定方子无误后,崔八便迭声命令下人去抓药、熬药,自己则携娘子一起回正堂看女儿。
至于阿槿,早就被主人主母丢到了脑后。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五月。
过了端午节,崔嗣伯与南平的昏礼也近了,整个崔家又忙碌起来。
经过一番研究、讨论,南平终于定下了昏礼时的男女傧相。男傧相是她娘家的堂兄韦洪,女傧相则是崔家大少夫人王氏。
原本崔嗣伯想再多邀请两位傧相,人选他都想好了,是三戟崔家的长房嫡长子夫妇。
但崔清脑子比较清楚,并没有被儿子即将迎娶贵女冲昏了头,直接否定了儿子的这个提议。
他的原话是,“如果你还想顺顺当当的娶回郡主,就别再弄这些幺蛾子。”
老夫人被人拿住了把柄,投鼠忌器的捏着鼻子认下了他们一家子,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可以在老夫人跟前肆无忌惮。
崔嗣伯和南平的婚事是圣人赐下的,老夫人不敢有异议,可昏礼进行中倘或出现点儿小插曲,也足够他们一家子受得。
为了昏礼能顺利进行,崔清反复的告诫老婆孩子要乖一些。
就这样,时间的指针终于指向了五月十六日。
辰时,崔家祠堂开启,崔嗣伯一身新装进了祠堂,他心情复杂的扫视供桌上的祖先牌位,后净手焚香,摆上清酒祭奠先灵,曰:“荣康堂四郎清之长子嗣伯,年已成立,未有婚媾,今因媒人崔洋,娶纳京兆韦氏长女,以今日吉辰就礼。谨以清酌之奠,伏维听许,尚飨。”
三献讫,崔嗣伯再拜。
拜完先祖,崔嗣伯又前往正堂向祖父、父母辞行,然后率领一干人等前往韦家迎娶新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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