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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萨琳娜     弃妇的极致重生txt下载     弃妇的极致重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6章 有人得意

    洗三后,公主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但京城却并不平静。

    初二朝集,李氏宗亲女妇及留京的诸王女入宫给皇后请安。

    据闻,皇后受礼后,便屏退了宫女内侍,留魏王、吴王等藩王女眷问话。

    除了当事人,外人并不知道皇后对众人说了什么,只是有留心的内侍发现,这几位王妃、王孙或者郡主出宫的时候,都脸色有些灰败,根本不复进宫时的神采飞扬。

    更快的,京中又有流言,说圣人下了谕旨,特许几位王爷留在京中过年,待上元节后,便可返回受封的官署。

    还不等京城的人反应过来,皇后又有了决定,将留在宫中教养的魏王长子李欣送回魏王在京城的别业芙蓉园,直言不忍儿子与孙子分离,明令魏王返回封地时将妻子儿女悉数带回去。

    魏王失宠了?

    京中的权贵们纷纷猜测。

    可、可又不像呀,圣人对这个胖儿子依然宠爱,时常有赏赐下来。

    紧接着,圣人又给刚刚分府的晋王选好了王妃,竟然是老牌士族太原王氏的贵女。

    难道圣人属意晋王?

    被李二夫妇弄得昏头昏脑的众人继续猜测。

    但自己想着都不对,晋王年幼,脾气柔弱,当个逍遥王爷还成,若是做储君……

    众人连连摇头……还不如太子呢。

    李二陛下紧接着又发出诏书,封前太子少师之子李少值为吴王长史。

    接着又是长孙氏,她赶在年底前发出最后一道懿旨,将太子长子李象养在了自己身边。

    ……

    一连串的旨意砸下来,宗亲、国戚以及权贵们统统都愣住了,京城也彻底安静下来。

    萧南却在诸多消息中抓住了一条,也就是最不引人注目的那一条——李少值被送到了李恪身边。

    提起李少值,或许知道的人并不多,但他的父亲和儿子,却是很厉害的人物,堪称太子克星。

    尤其是李少值的父亲,前太子少师李纲,历经三朝,给三个太子当过老师,更诡异的是,这三个太子都是有名的废太子:杨勇、李建民以及李承乾。

    李少值之子则是永徽朝的太子左庶子,很不幸的,这个太子也被废了。

    曾经听闻过这段历史的萧南,忍不住猜测,这家子人是不是都跟太子犯冲呀。

    如果她是李二夫妇,肯定不会再让李纲做李承乾的老师。

    如今猛然听闻圣人将李纲的儿子指给了吴王,又在夺嫡风云涌起的关键时刻,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深意?

    “又想什么呢?连窗子都不关?”

    崔幼伯抱着胖闺女,乐颠颠的跟岳父炫耀完,回来想跟娘子分享愉悦的心情,却看到萧南坐在南窗边的火炕上,窗子开了一半,刺骨的寒风飕飕的往屋里钻。

    “哦,没什么,”萧南回过神儿来,忙探身关上窗子,起身迎向崔幼伯:“带着阿沅去哪儿了?乳母呢?怎么可不跟着?”

    小包子的名字已经确定下来,但包子的阿耶却不干了,虽不敢明着跟崔泽唱反调,私下里却不停的跟萧南抱怨。

    被崔八絮叨的不行,萧南只得举起双手,妥协着商量:小包子大号崔灵犀,小字阿沅。

    这才让崔幼伯住了口。

    但崔家的人却还热闹着,哦不,更确切的说,是新归来的崔清一家子很活跃,折腾得阖府都不安宁。

    尤其是跟合浦院毗邻的辰光院,更是重灾区,天天都能清楚的听到隔壁的笑骂吵闹。

    崔幼伯不堪其扰,加之萧南母女都不在,他看着空荡荡、不成个家的院子,倍感凄凉。

    于是,禀告了老夫人并大夫人后,崔幼伯便包袱款款的跑到公主府陪闺女,哦不,是陪娘子了。

    好吧,崔八承认,他来公主府的最主要原因,是因为老岳父经常在他跟前炫耀白胖小外孙女多么可爱、多么贴心。明明是他的女儿好不好,明明这只小包子姓崔好不好,却跟外家如此亲昵,这让崔八心口的羡慕嫉妒恨上升到了顶点。

    随后,经过萧南的安抚,崔八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不是女儿不亲他,实在是耐不住岳父天天守在女儿身边呀。

    不行不行,他决不能让女儿眼中只有外祖父和舅舅,决不能让自己几个月的心血白费——他足足给女儿读了六七个月的书呀,女儿不跟他亲都没天理呢。

    接下来,公主府每天都要上演一场岳父和女婿的抢夺大战,只是抢夺的对象不是娇美娘子,而是白胖滚圆的粉团儿一枚。

    看崔八高兴的样子,今天定是他占了上风。

    果然,听到萧南的问题后,崔幼伯笑着说:“带着阿沅去书房了,我给阿沅读了诗经哦,岳父还夸阿沅聪明呢。”

    说着,乳母方氏和两个小丫鬟气喘吁吁的跟了进来,也就省下崔八回答了。

    萧南抱过女儿,见她睁着一双黑漆漆、圆滚滚的大眼看着自己,心底顿时柔软一片,亲昵的用鼻尖蹭蹭小丫头的脸蛋儿,轻声问:“阿沅想不想阿娘呀?”

    方氏见状,忙带着丫鬟又悄悄退到了外间儿。

    萧南抱着女儿逗弄了一会儿,小丫头许是跟外祖父和阿耶玩儿得累了,眯着眼睛、攥着小拳头打了个哈欠,便摇摇晃晃的要睡觉。

    萧南轻轻摇着,哄着她入睡。

    很快的,小丫头偏着头,小拳头放在嘴边,呼呼的进入了梦乡。

    萧南将她放在炕上,盖好小被子,手继续轻拍着她,压低声音说:“阿耶也在书房?大兄呢?”

    京中风云多变,前来拜会阿娘的便宜舅舅们也络绎不绝,公主府着实热闹了几天。

    萧镜没有实职,但公主却能时时进宫,还分外有面子的给女儿请了个郡主的封号,让京城的不少皇亲贵胄眼热不已,纷纷打起了小算盘,试图从长姐这里打开缺口。

    大公主却故作不知,每次有弟弟或者弟媳来拜会,她也不拒绝,和颜悦色的跟他们谈家常,绝口不提前廷政事。

    如此几番,某些怀有心事的亲王们也就明白了大公主的立场,间接的明白了宫里的意思,纷纷消停下来。

    那些日子里,萧氏父子根本不敢出门,生怕被人揪住打听消息,幸好也快过年了,外头又是大雪纷纷,即便窝在家里读书,别人知道了也不会误会。

    这样一来,倒是便宜了萧南夫妇。

    崔幼伯搬来公主府的第一天,萧南还没出月子,只能命玉簪带话给萧博,请他多指教崔八点儿经书功课。

    萧博是萧镜亲自启蒙的,随后又延请名师教授,诗词经文自不必说,各种世家子擅长的吃喝玩乐等项目也色色精通,至少忽悠崔八一个毛头小子绝对木有问题。

    紧接着,刘晗也被萧博请到了公主府,继续‘陪’崔八一起讨论功课。

    有了气味相投的伙伴,又有大舅兄时褒时贬的‘鞭策’,崔八在公主府反比在崔家还要努力上进。

    因萧博领了太子府的差事,有时会偶遇当差的崔七郎,每每遇到,萧博回来后必告诉崔八。

    直言崔七如何如何有出息,崔七又被谁谁称赞了,崔七得了哪位军功封爵的老国公的青眼……不把崔八说得‘化悲愤为力量’、誓死科举出仕,就绝对不会住口。

    每天崔八都重复着这样的生活:清晨,与二舅弟‘切磋’弓马骑射,三舅弟偶尔客串;上午,与岳父抢夺小包子所有权,获胜的话,得与女儿共叙天伦之乐;下午,与世兄刘晗、大舅兄在书房研讨功课,在打击中继续努力。

    除了忙这些,崔八也没有忽视了自家娘子。

    萧南没出月子的时候,崔八会在外间儿和她说上几句,大多是汇报自己今天的行程,以及抱怨岳父不通人情、跟他抢女儿。

    后来出了弥月,崔八便每日三餐陪萧南进食,餐后再说点儿闲话。

    说实话,崔八头一次过这样单调的生活,起初的时候,他有些不适应,身边没有那群狐朋狗友相伴,眼前没有妖娆美婢勾搭……多少让他有些乏味。

    不过,很快的,崔八便适应了这种生活。

    怎么说呢,这样的日子确实很单调,但却又很温馨,让他觉得很踏实。睡前闭上眼睛,都会无比期待新的一天的到来。

    不似过去,虽然每天都骑马、游玩、喝酒、嬉戏,但笑过闹过之后,他总有种失落、空虚的感觉。

    崔幼伯的变化,萧家人都看在眼里,萧南更是亲手做了羊皮手套,给萧镜、萧博、萧协等人送去,借以表达谢意。

    当然,最大功臣刘晗童鞋,萧南也没有忽略。

    听闻他冬日喜饮酒,便将蒸腾纯度酒的法子,借‘古籍’的名头交给王佑安,命他找稳妥的酒坊做实验。

    经过半个月的反复试验,王佑安终于送来了清澄、浓郁的高度白酒,只喝得刘晗诗兴大发,挥毫泼墨的将暂居的院墙全都写满了狂放、飘逸的诗文。

    头一次见到这样的狂士,萧南不免咋舌,话说这厮也、也太复古了吧。

    若不是时下正处严冬,保不齐这家伙就散发敞衣的吟歌问天了。

    惊愕之后,萧南只能安慰自己,刘晗这是在用行动表明他对新酒的喜爱。

    欢喜的人还有王佑安。

    他是个生意人,更是个有野心、有谋算的生意人。

    虽然成功跟萧南合作了一把,但朝廷还没有公布开发新市的消息,是以收购安善坊的计划还只处于支出阶段,尚未获得利润。

    只投资、却没有盈余,这让王佑安多少有些忐忑和肉痛。

    幸好还有两个药房,因天寒地冻,得风寒的人比较多,还算挣钱,好歹安慰了些拿出全部身家投资的王大郎君。

    萧南给的酒方,更让王佑安看到了新的巨大的商机。

    送酒的当天,王佑安委婉的透过接见他的玉竹,向萧南表达想做白酒生意的意思。

    萧南写酒方的时候,并没有想着用它来做生意,不过,既然王佑安提到了,她也没有拒绝,当下便跟王佑安签订了合伙开酒坊的协议。

    恰巧,王佑安阿娘的名下有一个陈旧酒坊,因没有打招牌的好酒,早就处于半荒废状态。

    王佑安签了协议,拿到酒方,便风风火火的重新修缮酒坊,争取赶在年前将新酒上市。

    新酒的名字,萧南并没有剽窃后世的名酒,而是请狂士刘晗给取了个名字,并亲笔提了匾额——王记烧春(唐时称酒为‘春’)。

    因新酒蒸腾而出,‘蒸令气上,用器承取滴露’,又名滴露春。

    刘晗出身名门,在京城又混了一段时间,本人又颇有几分真才实学,要文能文、要武能武,人长得又俊美,走出去极有回头率,让他还真闯出了几分名气。

    晴日里,刘晗拿着滴露春特制的酒葫芦,往北三曲、东西两市好一通溜达,又是吟诗又是挥毫又是狂饮,既出了风头,又给滴露春做足了广告。

    毕竟那时的酒大多都是米酒,酒的度数不高,且纯净度也不够,远没有滴露春的酒味大、口味烈。

    萧南又命崔八将新制的酒送回崔家,崔守仁、崔守义哥儿俩,一个喜欢滴露春的清澈如水,一个喜欢王记烧春的其烈如刀,一文一武都帮着滴露春宣传。

    一时间,王记出品的新酒迅速风靡京城,成为寒冷冬日餐桌上必备的酒水,也让王佑安挣了个盆满钵满。

    萧南的荷包也鼓了不少。

    不过,萧南并没有将这些钱存下来,而是继续按照老规矩——买房置地。

    将所有的现钱换成不动产,手头上绝对不超过一百贯,家中银柜里的储存也不超过百金。

    对此,崔八并不在意,他只知道王记出品的新酒是自家娘子想出来的酒方,这就足够了。

    那时,卖酒的是商人,低贱;造酒的是工匠,卑贱;而改良酒方的则是高人,既风雅又有才。

    世家出身的崔幼伯,有个颇有才能的老婆是骄傲。

    只可惜,崔家的人并不如是想。

    至少崔清一家子对轻视他们的崔家人,以及躲出去的辰光院一伙人很是不满。

    “都说崔家是世家,清贵无比,我看也不过如此而已,”

    姚氏坐在一张胡床上,手上抱着个崭新的手炉,絮絮叨叨的跟崔清父子说:“想那崔八,好歹也是世家子呀,整天在娘子跟前伏低做小就够丢人了,现在更好,居然跑到萧家去住,这、这不是倒插门嘛。”

    在古代,上门女婿绝对是最让人瞧不起的,骂一个人是倒插门,更是最恶毒的咒骂,不啻于暗指他不是个男人。

    崔清夫妇唯一的女儿崔萱也附和道:“都说八郎君是堂堂崔家玉郎,照我看却不像,竟连自己的娘子都管不住,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这样的废物,就算是满腹经纶,又能做什么?”

    “可不是,也就是他命好,托生在了郑氏的肚子里,这才让他一生顺遂无忧。”

    姚氏想起郑氏那端庄大度的样子,就忍不住直咬牙,哼,都是崔家的郎君,凭什么崔泽就能华服美食、呼奴唤婢的过一辈子,而她家郎君就只能靠巴结讨好过日子?!

    如果不是儿子出色,如果不是当年婆婆留了一手,她们现在还只能在乡下从土里刨食呢。

    以前没见识过崔家的豪富,也没见过京城的繁华,姚氏只觉得有百亩田,买上几个昆仑奴,不用自己下田干粗活,这样的日子就足够了。

    但自打被三戟崔家接进京城,自从见识了世家豪门的富贵生活,姚氏心底满是恨意——这些原本也属于她们的,都是那个死老婆子作祟,平白让他们吃了这么多年的苦。

    姚氏却忘了,如果崔清是崔家的四郎君,以她一介农户女的身份,怎么可能嫁给他做娘子?!

    姚氏只记住一件事,双相崔家亏待了他们,崔泽等人更是抢了属于她郎君的富贵。

    “阿娘说的没错,”

    崔萱日日被阿娘灌输‘崔家亏待了他们’的思想,现在也满心里都是对崔家的怨恨,对于隔壁住着的崔幼伯,她更看不上眼,“……根本就比不上大兄。”

    和姚氏一样,崔萱初入崔家的时候,也被眼前的亭台楼阁惊呆了。

    随后搬进合浦院之后,崔萱更是兴奋不已,她终于有自己的房间了,她也有服侍丫鬟了,她也有金银簪环、锦帛衣服了……

    兴奋了没有两天,某日回家路过辰光院的时候,崔萱一时好奇,便悄悄溜进去瞧了瞧。

    不瞧不知道,这一瞧,崔萱才发现,跟隔壁相比,她们这合浦院根本就不堪一提。不管是庭院的面积、还是格局,以及摆设,合浦院连辰光院的一个小偏院都不如。

    用姚氏的话说,堂堂崔家嫡四子,竟然连崔八的姬妾都不如。

    欺人太甚!

    于是,姚氏和崔萱整天抱怨房舍不够华美,地龙不热、火墙不通,每日送来的吃食也都是冷的,三不五时的喊肚子疼要看大夫。

    而崔清呢,虽然明白娘子和女儿都是在无理取闹,但他对崔家也是满心的怨恨,幼时的突变,阿娘的惨死,阿耶的无情,老虔婆的残酷……都深深的印刻在他的脑海里。

    在崔清看来,崔家怎么补偿他都不为过,娘子和女儿吵闹的也不过是些琐事,根本不值一提。

    反倒是儿子的前途,崔家必须给个说法。

    可惜前些日子三戟崔家逼双相崔家太狠,有些话说得太绝,惹急了崔三娘和崔守仁,也使得崔清并不敢急着逼崔守仁给儿子推荐差事。

    不过,他是一家之主,不能明着力逼。娘子和女儿都是妇人,见识浅薄,为了些针头线脑的事儿吵闹几句,却不是什么大事。

    没准儿,这话若是传出去,外头的人还会说崔家主母克扣家主幼弟,欺软怕硬,气度狭小,不堪担任宗妇呢。

    所以,姚氏和崔萱吵得越凶,崔清越高兴。有时,他还会说一些含糊的话,故意误导娘子女儿,让她们更加怨恨崔家,加大吵闹的力度呢。

    在崔清的纵容和误导下,姚氏母女有事要吵,没事找事也要吵,最后吵得崔幼伯终于忍不住,直接搬了出去。

    见辰光院空了,姚氏又突发奇想,崔八两口子都不在,院子又空着,不如让他们一家子搬进去的好。

    姚氏是个行动派,想到做到,崔八前脚走了,她后脚就跑到荣寿堂跟老夫人‘商量’。

    老夫人被气得怒极反笑,故意说着反话,“辰光院是襄城县主住的院子,你若是也能有个县主媳妇儿,也可有这样的院子住。”

    这话已经不能算是暗讽了,而是指着姚氏的鼻子骂:你们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也敢要辰光院?!

    姚氏的脑电波显然跟老夫人不在一个波段上,听了老夫人的笑骂,反而误以为是老夫人变相的应允了,当先便欢欢喜喜的跑回去找儿子。

    “阿娘,您放心,我定能给您找个身份高贵的儿媳妇。”

    崔嗣伯听了姚氏的话,惊得差点儿一口茶喷出来。

    不过,他毕竟是姚氏养大的,对于自家老娘的脾性,他非常了解。

    稍稍思索片刻,崔嗣伯便温文尔雅的笑道:“慢说是县主了,若是事儿成了,公主都娶得。您呀,就等着享福吧。”

    崔嗣伯好歹是读书人,比姚氏又进京早,且有崔洋在一旁教导,对官场、对世家,都有很深的认知。

    更因从赤贫到豪富,崔嗣伯比任何人都感觉到了权势带来的好处。

    早在崔洋说出‘过继’计划的那一刻,崔嗣伯就暗暗发誓,他再也不要回那个小山村苦哈哈的过日子,他一定要成为世人敬仰的人上人!

    在这种思想的支配下,崔嗣伯无比刻苦的学习着,并不放过一丝往上爬的机会。

    经过三年的努力,他也得到了巨大的进步。

    并且抓住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一听母亲说要找个好儿媳,崔嗣伯脑海中禁不住浮现出一张温柔美丽的容颜,以及小美人背后那高不可攀的靠山!

    没错,就是她了!

第127章 有人哭

    小雪扑簌簌的下了一夜。

    清晨,萧南起身后,坐在南窗下的长几前由玉竹服侍着梳妆。

    玉竹打开一个崭新的葵花形三层镂花银妆奁:

    第一层放着个荷叶形银盖的扁圆盒,盒子比妆奁盒面小一圈,里面放着大小不一的三把半月银梳篦;

    第二层则放着四个大小相同的带盖银圆盒,分别放着面脂、口脂、胭脂以及头油;

    第三层散放着一些零碎的小物件儿,像什么荷叶边儿的银质浅口碟、三寸许的小银剪刀、刷头油的长毛刷、分头缝的象牙尖头梳……

    “郡主,今日要不要试试婢子新制的胭脂。”

    玉竹打开放胭脂的小圆盒,拿到萧南面前,用簪子挑起豆粒大小的一块儿,边展示边说:“这是婢子用上好的胭脂兑了王大郎君送来的木犀露制成的,比惯用的胭脂颜色鲜亮,味道也好,有淡淡的木犀花香,您闻闻!”

    萧南侧过头瞟了一眼,见那胭脂膏光泽润、颜色鲜,乍一看还有点儿果冻的感觉,很是喜欢,便伸食指在那湿润如酥油的胭脂表面按了按。

    白皙的指尖上顶着一点殷红,似雪里红梅,着实好看。

    萧南似想起了什么,笑着招呼玉兰:“把我让你绣的红梅萧寒图拿来。”

    玉兰正和玉簪一起围着熏笼熏衣服,听了这话,忙应了一声,将手里的活计交给她负责教导的白露,转身去了屏风后。

    不多会儿,玉兰便捧着一幅白绢出来,叫上两个小丫鬟站在南窗下,将那白绢展开,露出一幅用铅椠勾勒的素梅图。

    梅枝上零星点缀着九朵花,每一朵九片花瓣。

    消寒图自冬至起开始画,现在已经腊月二十,白绢上也已绽开了二十八点殷红。

    只是这些红点并没有按照梅花花瓣的形状填充,而是很自然的水滴圆形。

    因为,这些红色的花瓣儿并不是毛笔画出来或者绣线绣出来的,而是——

    萧南转过身,数了数消寒图上的花瓣,然后便将食指点在花心边空白的角落,一片浑然天成的花瓣就这样点好了。

    “郡主,真好看,只是……”

    玉簪把熏好的衣服挂在双搭脑衣架上,看到那素白绢布上的点点殷红,便笑着赞道。

    “只是什么?”

    萧南点完今日的梅瓣,对展着白绢的两个小丫鬟点点头,本想命她们收好。

    转念又一想,觉得把消寒图收起来不符合意境,便对玉兰吩咐道:“去跟外院的管事说一声,让他们寻个稳妥的匠人,把这消寒图装上木框,然后放在窗下。”

    “是。”

    玉兰答应一声,想了想,道:“郡主,您不是说消寒图每日都要添一笔吗?若是把图画交出去,恐怕会耽误了您每日作画呢。不如让婢子量了尺寸,命工匠照着做木框,待木框好了,再把图裱上去。”

    萧南觉得有理,忙点头,“嗯,就按你说的办。”

    公主府供奉着不少各有所长的匠人,像这种小活儿,根本不用去专门裱画的铺子。

    萧南又见玉竹还等着自己表态,忙转回刚才的话题,道:“新制的胭脂看着还好,今儿就用它,不要太多,只略略在双颊点一些即可。”

    “是。”

    玉竹知道萧南不喜浓妆,便用簪子挑了一点胭脂放在掌心,用食指和中指晕开,再轻轻的拍在萧南的两颊。

    葵花铜镜里,萧南白嫩的脸颊飞起淡淡的红晕,使她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玉簪见萧南这会儿有了时间,就插空回答道:“婢子只是纳闷,梅花大多五片花瓣,郡主的消寒图为何画了九瓣?”

    对于这个郡主刚刚弄出来的新鲜玩意儿,玉簪一直都很新奇,她是知道冬日有九九之说,但像县主这般雅致,为了消遣闲冬还特意弄出个消寒图,玉簪还真是第一次见。

    就连向来自诩风流雅士的八郎君,见了这图,也只夸郡主有雅趣儿呢。

    萧南笑了笑,道:“不过是好玩儿罢了,呵呵,梅花为何画九瓣,来年春天你就知道了。”

    擦了胭脂、点了口脂、画了黛眉……一盏茶的功夫,玉竹便帮萧南化好了妆容。

    打开首饰匣子,挑出一套嵌红宝石的首饰,仔细的给萧南插戴好。

    对着光滑的铜镜照了照,萧南满意的点点头。

    时下流行的妆容还算正常,并不似十几年后盛行的粉面短眉樱桃口,萧南打死都不想扮成岛国艺妓的模样。

    “对了,阿沅醒了吗?”

    萧南伸开双臂,任由玉簪给她罩上加棉滚兔毛的绯色泥金外袍。

    “好叫郡主知道,小娘子还睡着呢。”

    方氏从外间走出来,屈膝行礼,轻声回禀道。

    萧南点点头,“你好生看顾着,我去给阿娘请过安便回来。”

    方氏欲言又止。

    “怎么了?有话只管说。”

    萧南接过手炉,脚步停在门口,蹙眉问道。

    “是这样,崔家派来的周妈妈说小娘子渐大,奴一个人恐怕照看不过来,昨儿她已禀了郎君,郎君准许她和奴一起伺候小娘子。”

    方氏垂着头,小声说道。

    萧南眉头皱得更紧了。

    几天前,大夫人郑氏以心疼孙女为由,特意选派了个乳母周氏,命大管家崔忠郑重的送了来。

    也正是周氏的到来,让萧南不得不提前停止了亲自喂养女儿,并将女儿从自己身边挪到寝室外间的方氏那里。

    一想到抱了四十多天的女儿被迫送到了乳母怀里,萧南就无法喜欢周氏。

    再说了,周氏是郑氏的人,她背后站着哪个主子,萧南现在还没彻底查清楚。

    小灵犀是她的心肝,她怎么放心把孩子交给一个不知底细的人?!

    所以,周氏进了公主府,一直被萧南好礼相待的晾在了厢房,根本不让她碰孩子,更不准她给灵犀喂奶。

    没想到周氏竟这般沉不住气,才几天呀,就找上了崔幼伯。

    哼,找崔八又如何?

    这里是公主府,不是崔家。即便是崔家,她萧南也不会妥协。

    不能喂养孩子,萧南可以忍,因为这违反时下的世俗法则,很容易被人非议。

    但留个来历不明的人在孩子身边,萧南就不能允许了。

    她想了想,道:“无妨,这事儿我会跟郎君说,你只管照顾好小娘子即可。”

    方氏还想说什么,又听萧南说了句,“放心,红花、红蕉两个在外头听命,一旦有什么情况,你招呼一声就成。”

    方氏松了口气,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话说,方氏是大公主挑来的乳母,心底里自是偏向萧南这一边。

    只不过萧南出身再好,现在也是崔家儿媳,婆母赏她乳母,那是‘长者赐、不敢辞’,只一个孝字就能压得她无法拒绝。

    为此,方氏才会担心,她不过是个下人,再对萧南忠心,也不能做出僭越的事儿。

    现在好了,萧南发了话,并且也留了会功夫的女护卫,方氏终于不怕周氏有什么小动作了。

    有了这个插曲,萧南的好心情瞬间化作乌有,来到外间,换上木屐,一行人缓步走出了正房。

    “郡主,这样好吗?她毕竟是大夫人派来的人,代表着大夫人的脸面。”

    玉簪紧跟在萧南身后半步远,低声提醒着,担心主人一个生气,把周妈妈打出公主府。

    真若发展到那一步,郡主和郑氏的婆媳关系将会彻底破裂。

    萧南目视前方,轻移脚步,木屐踩在光洁的青石地板上,发出细微的‘踏踏’声,伴着她清冷的声音飘入玉簪的耳畔:“那又如何?她做了初一,就不能怪我做十五。如果真关心灵犀,为何在咱们即将回去的当口派人来?而且还把伺候过崔令平的乳母派来?”

    什么意思?

    是说她的灵犀比不上崔令平那个庶子,只能捡他剩下的人?

    还是想给她们母女添堵?

    弄个人在耳边时刻提醒她早日回去?!

    萧南在心底冷笑不已,她知道,定是崔八住在公主府的事儿,触动了郑氏的某根神经,唯恐儿子被别的女人抢走。

    即使这个女人,是儿子名正言顺的妻子也不成。

    至于灵犀,萧南料定郑氏还没狠到伤害自己的孙女,但把孙女拿捏在手里,借以为难为难萧南,她却能做得出来。

    周氏只是个试探,萧南觉得待她们回到崔家后,郑氏还有不少烂招数对付她呢。

    也好,就让她表表态,省得郑氏忘了她萧南是什么人。

    玉簪听出萧南语气里的森然和怒气,知道郡主真生气了,也不敢再劝,只得沉默的跟着她前行。

    来到大公主居住的正堂,庭院里几个小丫鬟正捧着白瓷瓮,拿着紫毫笔,小心的收集梅枝上的落雪。

    “婢子请郡主安。”

    小丫头们忙行礼问好。

    “嗯,起来吧,”萧南顿住脚步,问着领头的丫鬟:“阿耶和阿娘起了吗?”

    那丫鬟再次屈膝回禀,“回郡主的话,已经起了,且晋阳公主也来了。”

    什么?晋阳来了?这么早?

    萧南抬眼看看刚刚放亮的天际,算了算时间,这刚开坊门没多久呀,到底什么事儿这么急?

    心里想着,萧南抬步上了台阶,在廊下换下木屐。

    这时,屋里却传来低声的啜泣和温柔的安抚声——

    “兕子,这样的人不嫁也罢……”

    PS:额,删删改改,更新晚了,抱歉抱歉!

第128章 家有恶邻(一)

    雪霁天晴。

    临近新年,沉寂了一冬的人们纷纷走出家门,去东西两市采办年货。

    出行的人多了,路上的牛车、马车也多了起来。原本看着还算宽敞的街道,渐渐变得拥堵。

    一辆半旧不新的牛车好容易挤出‘车队’,缓缓驶入崇仁坊。

    “到了,周妈妈下车吧!”

    玉竹利索的从牛车上跳下来,仰头看了看熟悉的朱漆大门,笑着对车厢里的人喊道。

    “……嗯!”

    细若蚊呐的女声由车内传出,接着是一阵悉悉索索的裙摆摩擦声,好一会儿才从车厢里走出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人。

    只见那妇人穿着一身崭新的褐色短褥、白黄等色相间的七间破裙,头上挽着高髻,鬓边簪着鎏金的镂空梅花钗,略显肥厚的双唇涂着润唇的口脂,看得出是精心打扮过的。

    不过,跟精致的妆容不相称的,则是妇人脸上的颓败和眼底的黯然,她站在车前的脚凳上,目光直直落在那刚漆过的大门上,嘴角扯动,露出一抹说不出是喜还是悲的表情。

    玉竹才不管周妈妈心里如何纠结呢,她对跟车的小丫鬟点点头,示意她去叫门。

    小丫鬟很机灵,当下便噔噔的跑上台阶,握起小拳头‘咚咚’的砸起门来。

    荣康堂正堂,大夫人随意的盘腿坐在铺了厚厚毡毯的地板上,右手搭在斑丝隐囊上,手里捻动着一串沉香佛珠。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坐在郑氏的左下首,手里抱着个五六个月的婴儿轻声哄着。

    郑氏对面,则跽坐着个年轻妇人,她背脊笔直、螓首微垂,手里捧着本写满字的册子,沉声回禀着:“……京郊田庄的租子和野物都收了库,但东都、博陵等地的田庄,因大雪封路,还不曾送到……”

    郑氏低垂的眼皮动了动,但并没有说什么,继续听王氏的汇报。

    “……京中故旧亲友的年礼也已经准备妥当,待您过目后,儿就着人一一送去。”

    跽坐的妇人正是大少夫人王氏,经过近两个月的调理,她的精神已经恢复了七八分,比夫君的丑闻刚刚爆出来那会儿好了许多。

    至少王氏不再缠绵病榻,已经能有精力处理内务了。

    郑氏轻轻‘嗯’了一声,表示对儿媳妇这段时间工作的肯定。

    王氏神色未变,依然是面沉似水的淡定模样,连语调也没有任何变化,平缓且没有感情的说道:“另外,祭祖的物什都已准备齐全……六弟妹来问,祭祖的时候是否把崔令慎的名字记在族谱上。”

    吐出‘崔令慎’三个字的时候,王氏的语音虽未变,但深如潭水的眸子中却闪过一抹哀痛。

    郑氏似是感应到了,抬起眼皮,扫了王氏一记,见她并没有什么异常,这才悠悠的叹道:“唉,这事儿……令慎是六郎的养子,老夫人和老相公既已都答应,那就按六郎两口子的意思办吧。”

    语毕,郑氏又放柔了语气,语带劝慰的说:“上了族谱也好,到那时令慎的身份便无改变的可能,他只能是崔惠伯故友的遗腹子,是身份比妾生子还要低一等的养子。”

    郑氏的意思明白,崔令慎虽得以认祖归宗,但他的出身尴尬,绝不会挡了嫡长孙崔令元的路。

    王氏抬起头,想扯出一抹笑意,但相由心生,她心里充满了委屈和哀痛,哪里还能笑得出来。

    最后,只露出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难看表情,让人看了就心酸。

    只不过,郑氏不是无关的旁观者,她是王氏的婆婆,这次的事儿虽然是自己儿子的过错,但在一个母亲眼里,儿子犯了再大的错也都可以原谅。

    儿媳却不同,明知王氏受了委屈,但见她天天顶着一张哭脸,动不动就流眼泪,这在郑氏看来,王氏太不识大体了。

    不过是养了个外宅嘛,京里的达官显贵们,哪个身边没有几个服侍的女人?

    就是驸马,大多也有通房、侍妾呢。

    更不用说她们家彦伯了。

    说起来,她的彦伯多出色的人呀,年纪轻轻就科举入仕,现如今官居四品,前途一片大好。

    彦伯的品性也好,洁身自好,自他娶了王氏,从来没有勾三搭四,连伺候了他十几年的大丫鬟都打发了出去,已经给足了王氏体面。

    没想到王氏竟这么不懂事儿,夫君不过是出了点儿小错,她就死揪着不放,人前人后给夫君脸色瞧,逼着彦伯都睡了好几个月的书房了。

    如果不是郑氏训斥了王氏一回,现在崔彦伯还不能回正屋呢。

    现在见她还这副表情,郑氏心底的那一丝愧疚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唰的收起佛珠,郑氏板着脸冷声道:“不过有件事儿我丑话说前头,令慎入了族谱后,不管过去是什么身份,以后都只是咱们崔家的子嗣,你是主持中馈的主母,又是崔家荣康堂长房未来的宗妇,规矩丁点儿都不能错。如果让我知道了你处事不公,苛待了家里人,不管事情大小,我的家法可是不依。”

    王氏低下头,掩住眼底的愤恨,沉声道:“是,谨遵母亲大人教诲。”

    这时,郑氏的贴身丫鬟琉璃走了过来,凑到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郑氏脸色大变,有些不置信的疾声喝道:“什么?她、她竟敢把周妈妈给我送回来?难道大管家去的时候没告诉她,周妈妈是我特意选出来送给灵犀的?”

    要知道,似周妈妈这种长辈赏给晚辈的得力仆人,只要没出什么太大的错处,晚辈都要欣然接受。

    即使有怨言,也只会背地里悄悄的抱怨几句,根本不敢推辞。

    更不用说像萧南这般,竟敢大喇喇的把人丢了回来。

    萧南眼里还有她这个婆母吗?还有祖宗、规矩吗?!

    郑氏腾地坐起身子,用力将佛珠摔在凭几上。凭几很窄,佛珠又光滑,擦着凭几的桌面便飞了出去,哐当一声落在不远处的地板上。

    好巧不巧的,那珠串正好砸在奶娘的脚边,惊得她一哆嗦,怀里昏昏欲睡的婴儿也被吓得哇哇大哭。

    郑氏一听这哭声,心里更烦,连声喊道:“你是死人呀,小郎君都哭成什么样子了?还不把他抱下去好好伺候?哼,都是些没用的东西,我告诉你,小郎君若是哭坏了身子,小心你的皮!”

    奶娘被骂得脸色煞白,几乎是哆哆嗦嗦的爬起来,颤声回了个‘是’,便抱着孩子跌跌撞撞的跑了下去。

    王氏冷眼看着,一言不发,只是嘴角那一抹嘲讽笑意,表露出她此刻的心情。

    “哼哼,我的好婆婆,您是不是骂我骂习惯了,误以为您的儿媳妇都能任意欺辱?这回好了,踢到了铁板上,我且看你怎么收场。”

    娘家势弱、身边又没有丰厚的嫁妆做依仗,王氏在郑氏跟前总短了几分底气。

    再加上‘孝道’的桎梏,让王氏更不敢在婆婆跟前反驳什么,嫁入崔家十几年,她一直都被郑氏死死压着。

    这会儿见有好戏了,王氏无比期待,选择性的遗忘了‘回避’这个词儿。

    琉璃在郑氏身边待了七八年,自是了解这位主人的脾性,见她气得要暴走,也没有担心,继续低声咬着耳朵。

    王氏竖着耳朵仔细听,可惜琉璃的声音太小了,她隐约听到‘金簪’‘体面’‘送官’等几个词儿。

    王氏充分发挥丰富的想象力,再配以她多年来的宅斗经验,大致猜到了萧南的做法。

    唔,定是萧南不满郑氏往她那里塞人,碍于孝道和名声,她没有明着拒绝,而是设计周妈妈拿了价值不菲的金簪,随后用‘偷窃’的罪名把周妈妈送了回来。

    好手段,虽然有些直接、粗暴,但却很好用。

    王氏虽没听到萧南派来的那人是怎么说的,但她大致可以猜得出来,定是说:原本这样背主的奴婢应该打死或者送官,只是想着她是长辈所赐,在崔家也是又体面的仆妇,为了崔家的名声,还是把她送回府里,任由长辈处置云云。

    王氏正想着,郑氏气急的喊道:“荒谬!真是荒谬!阿风是我的陪嫁丫鬟,跟了我三四十年了,她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再说了,她也不是那寒门出来的,眼皮子浅、没见过世面,见了好东西就起贼心……分明就是对我不满,这才故意诬陷我的人……”

    琉璃抿了抿唇,眼角的余光瞥了眼低头听戏的王氏,稍稍犹豫了下,不知是继续回禀事儿呢,还是提醒郑氏‘清场’。

    郑氏却又喊道:“萧南派来的人呢?可还在院子里等着?”

    捉贼捉赃,不能萧南说阿风是小偷,就定了她的罪。

    琉璃咬了咬下唇,欲言又止,“玉竹、玉竹把周妈妈交给内院的管事婆子后,便去了辰光院。说、说——”

    “她说了什么?好个没规矩的贱婢,进门也不来给我请安,这难道就是萧南调教出来的人?”

    郑氏听了这话,气得更狠了,差点儿一口气把她噎过去。

    “她说八郎君和八娘子后日就要回来了,辰光院空置了几个月,定不能立时住人。所以,她提前带了人来打扫房舍。”

    琉璃一狠心,闭上眼睛把玉竹的话都说了出来,“玉竹还说,八娘子和小娘子都畏寒,辰光院几个月不烧火墙,屋里很是湿寒,须得提前烧了火墙、地龙和暖道,免得小娘子得了风寒……”

    琉璃的话还没说完,郑氏森寒的目光就已经投了过来,骇得她硬生生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紧张的吞了吞口水,无措的看着郑氏。

    郑氏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道:“还有什么?都告诉我,快说呀!”

    萧南这是什么意思?啊?

    是在指责她慢待辰光院留守的仆人?大冬天的连炭火都克扣?

    还是说她不在乎儿子儿媳,这两口子都要回来了,她也没派人提前帮忙整理房间?

    难道她萧南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节?

    年关!

    现在是一年里最繁忙的时间,家里又接二连三的出了这么多的事儿,她这个做主母的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想不到这么周全呀。

    再说了,郑氏会忽视儿媳,难道还会不心疼自己的儿子?

    明明是那个逆子不听话,自己跑去了公主府,如今要回来了,难道还要她这个做母亲的亲自相迎?!

    一句句的反问在脑海里翻腾,随着一起滚涌的还有胸口的怒火,家中诸事不顺,早就磨光了郑氏的耐性,此刻,她已经频临爆发的边缘。

    而萧南今天的举动,不啻于给熊熊燃烧的怒火添了一把柴。

    “她还说,给小娘子准备的厢房离姬妾们暂住的西跨院太近,小娘子身体娇弱,怎能跟这些人住在一起……八娘子决定把姬妾们都移到辰光院中庭的西厢房……阿槿虽给八郎君产下子嗣,但说到底还是个丫鬟,过去让她单独一间屋是照顾她怀了孩子,现在孩子也生了,她、她也该……”

    琉璃结结巴巴的说着,边说着她还不时的偷眼看看郑氏。

    发现郑氏的脸色越来越黑,琉璃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八娘子命玉竹把阿槿搬到芙蓉的房间,跟所有的姬妾一起搬到中庭。”

    终于说完了,琉璃悄悄抹去额上的冷汗,心底无比庆幸的叹息。

    郑氏沉默良久,才怪笑一声,“哈~咱们八少夫人还真是‘贤惠’,人还没回来呢,就把院子的事儿都安排完了。我且问你,把姬妾们都挪到了中庭,来了访客,在哪儿接待?”

    崔家的庭院设计都极为巧妙,每栋院子既是整个庞大宅院群的组成部分,又是可以独立的小个体。

    大门、角门、中门、前庭、厅堂、中庭、正堂以及左右耳房、东西厢房……正规四合院必备的配置,每个小院子也都有。

    关上院门,就是独立的小家庭。

    是以,崔家虽然没有分家,但因这种独特的院落设计,使得他们都相对独立的地盘,极少为了些鸡毛蒜皮的琐事起摩擦。

    当然也有可能是崔家的子孙并不是那么繁茂,还不曾出现哪些老牌世家才有的家庭纠纷。

    正常情况下,前庭是接待外客的地方,中庭则是接待至亲、或是女眷的地方。

    而萧南把姬妾们都挪到了中庭,在某种意义上说,确实有些不妥。

    郑氏说这话不过是发泄胸口的怒气,并不真指望琉璃回答。毕竟琉璃不是萧南,也不可能回答出这些问题。

    不想,琉璃却回道:“玉竹说,对于这一点,大夫人尽管放心,八娘子已经想好了。当初重建辰光院的时候,八娘子曾在中庭西侧的院墙前加了一条甬道,工匠见甬道和墙壁间尚有不少空地,便靠着院墙起了几间厢房……八娘子说,只需在通往中庭的甬道前加一道门屏,再把中庭和正堂的院墙凿一个壶门洞即可……”

    郑氏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合着萧南在重修辰光院的时候,就留了一手,早就计划好把姬妾们发配到角落里去。

    单听萧南的这些安排,没去过辰光院的人或许还会觉得,萧南这样做岂不是把姬妾们都弄到崔幼伯身边去了?!要知道崔幼伯的书房就在中庭东侧的厢房。

    但郑氏和王氏都对辰光院很熟,非常了解它的格局。

    重修辰光院的时候,萧南曾在中庭加了几个花坛,而最大的一个花坛就修在了西墙边儿。花坛的面积很大,再配上假山、花木,几乎可以取代西墙,只留了一个五六尺宽的小甬道。

    萧南若是再把甬道前加个门屏,几乎就是把中庭的庭院分成了一大一小两块儿,且不能直接相通。如果想从西厢房溜达到东厢房,须得从花坛后绕道,从后绕过整个中庭,然后再经由正堂和中庭东侧的院墙抵达。

    这样不但绕了个大圈子,而且还要确保东侧的小门没有上锁。

    否则,即使费尽力气绕圈翻墙,也见不到相见的人。

    更不会上演某个经典的狗血桥段:明月高悬的深夜,某个精心梳妆的美妾,端着汤水或者点心去书房慰问情郎,红袖添香、郎情妾意、你侬我侬,最后一起……

    卡!

    和谐呀,萧南举着砌墙的板砖,笑得阳光灿烂。

    “夫人……”琉璃见郑氏呆呆的样子,有些担心,忙轻声唤着。

    郑氏回过神来,用力闭了闭双眼,压下怒火,没好气的问:“又有什么事儿?”

    琉璃觉得自己好委屈,她是担心夫人好不好。

    紧抿唇角,琉璃道:“周妈妈还在外头等着,您看——”

    郑氏一扬手,满脸厌嫌的说:“让她滚回家去,真是个没用的老货,连这点儿小事都做不到。”

    “是。”

    琉璃连忙应了一声,急匆匆的退了出去。

    “你、你还有什么事儿?”

    郑氏这才发现王氏的存在,一想到自己刚才发脾气的样子,都被儿媳妇看在眼中,她不免有些尴尬,没好气的问道。

    “是合浦院,”王氏反应很快,被婆婆当场抓包,也没有慌乱,立刻想到个问题,道:“四夫人说今天想吃茯苓炖羊乳,偏大厨房今儿备得羊乳不多,厨房管事便问四夫人换牛乳或是茯苓姜汁茶可不可以,结果——”

    郑氏挑挑眉,冷哼一声,“怎么,她又把厨房砸了?”

    王氏无奈的点点头,“这都多少回了?只合浦院糟蹋的东西,就抵得上咱们阖府一个月的吃食了。”

    郑氏眉间跳了跳,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个一石二鸟的好办法,“唉,她们自己不尊重,我也不好说什么。这样吧,待会儿你去趟合浦院,告诉四夫人,就说她们家每日的要求太多,大厨房负责全家人的吃食,实在忙不过来,单独给他们在院子里开个小厨房可好?”

    王氏心头一动,有个念头恍惚而过,只是她一时没抓住。

    微微摇摇头,王氏道:“那份例?”

    郑氏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可行,阴郁的脸上总算有了点儿笑模样,“还是按家里的规矩,只是把她们一家四口的份例都折成银钱,唔,先给她半年的吧,不管她们是吃野菜还是吃珍馐,统共就这些钱,多了自己攒着,不够就垫私房。”

    “是!”

    王氏一时搞不清郑氏的意图,不过,能解决合浦院的麻烦,她也松了口气。

    话说王氏出身名门,家族虽然败落了,可接触的也都是世家、望族的人,就是她和郑氏婆媳有矛盾,那也是私底下抱怨几句,似姚氏母女那般撒泼打滚的做派,王氏还是第一次见。

    姚氏初次展露身手是在四房搬进合浦院的第五天。

    姚氏说下人们对他们不恭敬,每次要热水都要三催四请,害得她连脚都洗不成。

    王氏刚接到院中管事娘子的回禀,正披了衣服往合浦院赶,还没走到半道呢,又有婆子来报,说姚氏一路骂着去了大厨房。

    王氏只好改道去大厨房。

    待她赶到的时候,大厨房已经乱成一团:几口昼夜不灭的灶被冷水淹了,烧好的热水泼得满院子都是,铜盆、铜壶七零八落的摔在青石地板上,养在厨房大水缸里的几尾鲜鱼也被丢到了门外,早就冻成了冰块儿……

    令王氏瞠目结舌的是,这一切竟全是姚氏一个人的‘功劳’——强悍的女人呀,破坏力堪称崔家第一。

    姚氏大闹厨房的英勇事迹一传开,崔家上至各房的主人,下至打扫的仆妇,都知道了四房彪悍的战斗力。

    而那些仆役们呢,也都学乖了,凡是涉及四房的差事,也都拼命的做好。

    尝到了甜头,姚氏愈发得意起来。有理闹,没理她也闹,后来更是带上女儿一起闹,硬是把崔家折腾了个底儿朝天,家里所有的人,对合浦院更是避之唯恐不及。

    但别人可以躲,管家的王氏却没法躲。

    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上,一次又一次的挑战着自己的承受极限。

    以至于王氏来到合浦院的时候发现姚氏不在,她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人又去哪儿闹事儿啦?!

    “啧啧,这是柱子是香柏木的吧?真香!”

    “哎哟哟,瞧瞧这毡毯哦,摸着多柔软,人躺上去一定舒服!”

    “噫?这又是啥?”

    王氏站在辰光院的中庭台阶上,隔着老远,便听到了正堂里的聒噪,叹气的同时,似乎明白了郑氏那话的意思。

第129章 家有恶邻(二)

    意识到了大夫人的意图,王氏心头忽然闪过一个古怪的念头:

    唔,让她们过过招也好。

    且看这世家傲郡主对上泼皮市井奴,将有怎样的精彩。

    正想着,玉竹清脆的声音从中庭传来——

    “好叫四夫人知道,庭院中的柱子以锦文石为柱基、文柏为柱身、以沉香和银粉为漆……还有这台阶和甬道,皆用最好的磨文石……”

    王氏一怔,好看的黛眉紧蹙,她是崔家的当家主母,辰光院重建的时候用了些什么材料,没有比她更清楚。

    哪里有什么文柏、沉香和银粉呀。

    崔家是世家,又不是暴发户,怎么可能用那些刻意炫富的奢靡材料?

    姚氏却不知道这些,说得更确切点儿,玉竹说得那些材料,除了沉香和银粉,其它的她根本就不知道是神马东西。

    不过,人就是这样,往往对一些自己未知的东西抱以敬意。

    而且姚氏只是粗鄙、庸俗,但并不是蠢笨无知的人,更因为在社会底层生活了半辈子,对权贵有着天生的畏惧。

    只是穷人乍富,从底层拍拍翅膀飞上了参天大树,飞上大树后,又惊喜的发现,原来传说中的那些士族也不过如此,使她有些得意忘形。

    上次去公主府探望萧南,她不过是对萧南冷淡了些,便被大公主列为拒绝往来户,连最孝顺的儿子听说了这事儿,也极为隐晦的说她做错了。

    随后的洗三礼,姚氏原本想去跟萧南认个错,却不想直接被老夫人以身子不适拘在了屋里。

    当时她不忿,想理论,当然称之为哭闹也不为过。

    但向来对姚氏母女的粗鄙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老夫人却难得的强硬了起来,见姚氏闹得不像话,使人丢了一句话‘崔嗣伯还是留在嫡支的好’,便扬长而去。

    姚氏呢,听了这句轻飘飘的话,却似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当场便止住了哭闹,讪讪的从地上爬起来溜回屋‘养病’。

    唉,没办法呀,谁让儿子虽没有正式改族谱,但身为崔洋嗣子的消息早就传遍了京城,也已用这嗣子的身份得到推荐入仕。

    崔嗣伯若想跟家人一起认祖归宗,必须由双相崔家提出来,而不能由他自己提出,否则就是忘恩负义、见异思迁。

    崔嗣伯是要走仕途的人,哪敢拿名声开玩笑?

    在崔家没有正式把他从三戟崔家接回来前,还真不能跟双相崔家撕破脸呢。

    如果真的惹恼了崔三娘,逼得她来个两败俱伤,拼着崔彦伯的前程不要,也要把他们一家逐出家门,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权衡了下利弊,姚氏算是想明白了,也隐约的摸到了崔三娘的底线——在家闹可以,但绝不能危及崔家的名声和体面。

    而另一边,崔嗣伯听了姚氏想趁崔八两口子不在、占据辰光院的话后,也向姚氏普及了下大公主跟她女儿的身份、地位,以及惹恼她们的下场。

    自此姚氏才明白,即使她回到崔家,在皇权跟前也什么都不是。

    现在可不是士族可以左右皇权的年代,崔氏再高贵,在官方的《氏族志》上,不照样被李氏压得死死的?!

    另外,再瞧瞧朝廷中的大小官员,士族出身的世家子又占了几个?

    如果不是双相崔家懂得变迁,在官场混得风生水起,嫡支三戟崔家又怎会绞尽脑汁的算计?!

    当然,后面的话崔嗣伯并没有告诉阿娘,他只告诉姚氏一件事,那便是惹谁都别惹萧南,否则不但自己吃亏,崔家的某些人还会背地里偷笑呢。

    姚氏立刻就明白了,她也是有儿子的人,如果将来儿子真如她所愿的娶了个小贵女做娘子,得意自豪的同时,她却并不想儿子和儿媳的感情太好。

    偏儿媳身份高,打不得、骂不得,只能当祖宗供着。

    可若是有旁人来帮忙教训儿媳,姚氏绝不会阻止。

    哼,她才不要被人傻傻的利用咧。

    今天姚氏一听到隔壁院子有动静,便匆匆的赶了来,并不是像崔家人预料的那般是来找辰光院的碴儿,而是来表达善意滴。

    就是姚氏在乡下呆久了,嗓门比较大,且又不识字,即使说好话也说得不好听。

    这会儿听玉竹神情略带骄傲的侃侃而谈,说得又都是她不擅长的东西,不免有些讪讪,“……呵呵,这样呀,郡主果然是尊贵的人,用、用的东西都这般——”

    玉竹却似没看到姚氏的尴尬,一边指挥着粗使婆子们干活儿,一边继续道:“红色的这块儿地衣,是圣人赐给郡主的,郡主心疼小娘子,便准备把地衣铺在小娘子房里。”

    姚氏涨红了脸,她、她竟把铺在地上的地衣当成了铺在炕上的毡毯,被个丫鬟瞧了笑话。

    玉竹才不管她羞不羞、恼不恼呢,她来就是要给崔家人下马威的,尤其是这个四夫人,田舍奴出身、常年混迹于市井间,是个不知脸面为何物的泼妇,硬是能逼得八郎君逃出家门,足见功力不同一般。

    辰光院是郡主的院落,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亦将是她未来几十年生活的地方,如果旁边总有这么个不知轻重、不知尊卑的恶邻,即使出不了什么大事儿,但鸡零狗碎的琐事也够麻烦人的。

    是以,萧南决定回崔家前,特意命玉竹来这一趟,为的就是给某些人提个醒儿,省得以后她发脾气的时候有人说她‘不宣而战’。

    “……呵呵……”姚氏只能傻笑以对。

    “……这是蔷薇露,是京城首富家的王大郎君从西域弄来的物件儿,可以敷面、可以兑蜂糖水直接食用,还可以……很精贵的东西,一小瓶就要七八贯钱呢……”

    玉竹随手拿起个晶莹剔透的小玻璃瓶,指着里面的液体夸道。

    姚氏扯扯嘴角,心里却似打碎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什么滋味都有,其中以酸和苦的味道最浓。

    原以为她们一家已经步入上流社会了,事实却告诉她,她们跟真正的贵族相比,彼此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儿。

    忍着满心的羡慕嫉妒恨,姚氏有气无力的走回合浦院。

    许是受到了打击,当王氏遣人来告诉她,合浦院可以开小厨房的时候,姚氏并没有多高兴。

    看着一麻袋一麻袋的铜钱,若放在以前,姚氏会兴奋得立刻坐下来数钱,可见识了隔壁的几件小玩意儿后,姚氏忍不住去想:额,她们一家人三个月的伙食份例,貌似还抵不上萧南铺在脚下的地衣。

    “阿娘,我听说大嫂给咱们送钱来了?”

    崔萱听到消息后,便兴冲冲的赶了来,一进门便看到摊放在地上的铜钱山,兴奋的扑上去,一手拿起一串欢快的把玩着,“好多哦,阿娘,这些钱放在咱们老家,恐怕能买下小半个村子吧?”

    姚氏还在换算自家的份例与萧南的哪件儿物什等值,算了半天,却苦逼的发现,她们一家子三个月的花销竟不如萧南赏给崔八几个姬妾的小东西值钱。正纠结着,根本没有听到崔萱的话。

    崔萱摸摸这串,又抄起那串,最后干脆抱起一麻袋没拆封的铜钱,着实体验了一把啥是有钱人。

    折腾了好一会儿,终于累了,一屁股坐在通着地龙的地板上,崔萱这才发现自家老娘的不对劲。

    “阿娘,您怎么了?得了这么多钱,您咋也不高兴?”

    崔萱伸手拉拉姚氏,终于把纠结得快疯掉的姚氏唤醒。

    “啊?哦,阿萱来啦?”姚氏经过短暂的茫然后,回想起女儿的问题,立刻拉长了脸,叹道:“唉,这点儿钱也算多?”

    接着,姚氏便把刚才在隔壁看到的好东西一一给女儿讲述了一遍。

    崔萱也听得目瞪口呆,小嘴儿张得老大,一股可疑的液体自她的嘴角流出,脑海里更是脑补出各种只有天宫仙境里才有的珍奇宝物。

    “唉,若是大兄也能娶个皇家贵女就好了!”

    终于听完老娘的描述,崔萱拿帕子擦去嘴角的口水,用满是艳羡的语气说道。

    姚氏也连连点头,“是呀是呀,我听长房的六娘子说,似萧南这样的郡主娘子,不但有俸禄,还有封邑,足足八百户呀,慢说养活崔八一家三口,就是养活整个崔家也足够呢。还有,京里的好些个富商,为了巴结郡主,都会送上大把的银钱呢。”

    说到这里,姚氏似想到了什么,补充道:“是了,我刚才就听那个丫鬟说,说是京城首富家的儿子,不但白送了萧南许多东西,还、还送了她许多铺子咧。”

    王大郎君送东西,是姚氏听玉竹说的,至于铺子什么的,则是姚氏听了小柳氏的话,自行脑补出来的。

    崔嗣伯也曾说过,京里权贵多如牛毛,很多豪商为了生意为了保住家产,多多少少的都跟权贵有勾搭。

    而那些权贵们,什么本钱都不用出,只凭个名头,就能挣来不少银钱。

    每每想到这一点,姚氏就忍不住憧憬,如果她的大郎也能娶个贵女,不用公主、郡主,哪怕是个县主,她们一家子的生活便能立时得到极大的改善。

    至于能不能降服贵女儿媳,姚氏看在银钱的面子上,也就自动忽略了。

    许是老天爷冷漠了多年,总算听到了信徒的祈祷,姚氏刚被玉竹打击,儿子便带回了一个特大的好消息——

    圣人洪恩,将养在宫里的南平郡主下嫁崔嗣伯!

    PS:嘿嘿,明天有重磅推,聚集力量,明天起爆发,还请亲们多多支持,O(∩_∩)O谢谢!

第130章 家有恶邻(三)

    萧南回娘家的时候还是秋天,待生完孩子、做完双月子再回到崔家的时候,却已经是残冬,更准确点儿说是除夕。

    抱着圆滚滚的小包子,夫妻两个先去荣寿堂给老夫人请安。

    见到红光满面的崔八一家子,老夫人很高兴,先抱着小肉团儿亲啊肉啊的稀罕不已,更是带着几分怀念的意味道:“……长得真像八郎小时候的样子,粉粉嫩嫩的一团儿,大眼睛咕噜噜的瞧着就伶俐。”

    崔八听多了‘阿沅像乔木’的话,忽而遇到有人说‘公道话’,忙高兴的附和,“是呀是呀,老夫人您瞧,我家阿沅的眼睛、鼻子是不是特别像儿?”

    崔八指着自己的眼睛和鼻子,把脸凑到老夫人近前,跟她怀里的宝宝并排着,好让老夫人看得更仔细。

    萧南却嘟着嘴儿,委屈的说道:“老夫人,还说呢,我千辛万苦的把孩子生下来,她却长得不像我。”

    说着玉手一指崔八,不服气的说,“而郎君什么都不做,白得了个聪明可爱的宁馨儿不说,这孩子竟跟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您说,这是不是也太不公平了?”

    崔八得意,嘴巴都咧到了耳根,“哈哈,我的女儿自是像我。再说了,我、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呀。没有我,你也……”生不出孩子呀。

    不过,崔八还谨记着家里的规矩,当着自家老人的面,并不敢十分放肆,把TX娘子的话又咽了回去。

    “呸!”

    萧南却猜到了崔八隐去的意思,羞红了一张粉面,娇嗔的啐了他一口。

    老夫人被两口子逗得哈哈只笑,崔灵犀小童鞋也不怕生,睁着圆滚滚的大眼好奇的看着面前这个慈爱的老妇人,纯净的眸子里全是专注,仿佛在研究这人是谁呀。

    只看得老妇人稀罕不已,又开心的叭叭亲了小丫头几口。

    又说笑了一会儿,小家伙有些累了,攥着小拳头打了个哈欠。

    老夫人见状,忙叫过乳娘,把孩子交给了她。

    方氏得到萧南的示意,抱着孩子悄悄退了出去。

    老妇人冲着萧南招招手,笑道:“乔木,过来坐!”

    萧南也没有推辞,起身来到老妇人的方榻边,半跪半坐的倚在老夫人身旁。

    老夫人拉着萧南手,仔细的打量她一番,最后满意的点头:“嗯,胖了。很好。”

    萧南笑容真挚,语气中带着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撒娇、依赖,“呵呵,老夫人笑我!”

    老夫人摩挲了下她的手背,略带歉意的说道:“这些日子家里的事儿多,我和你大家也都上了岁数,你大嫂呢又病着,诸多繁杂琐事,竟委屈了你和孩子。”

    大夫人也说过类似的话。

    但不知怎的,萧南听老夫人这般说,心里竟有种酸酸涩涩的感觉,眼眶一热,眼中已经闪出了泪花。

    或许这就是区别吧。

    大夫人是百分百拿她当外人,而老夫人好歹还有百分之三十拿她做后辈亲人。

    萧南不敢奢望老夫人会全心全意的为她考虑,将心比心,她也没全然把崔家人当做亲人,自然没资格要求别人掏心挖肝的对她。

    能似老夫人这般,就已是足够。

    老夫人见萧南真情流露,心里烫贴,笑容更加慈爱的揉了揉她的鬓发,道:“不过,你放心,以后我定会好好补偿你。”

    说道这里,老夫人又似想到了什么,神色一正,“原本,今儿过节,你们小夫妇又刚回来,我不该说那些事扫兴。但有些话,我却不能不说。八郎——”

    崔幼伯应声,起身来到老夫人的另一侧,规矩的跪坐下来,“老夫人可是有话要训斥儿?”

    老夫人已经敛去了笑容,郑重的说道:“你还记得乔木归家前一天发生的事儿吗?”

    崔八先是一愣,随即想到了什么,脸色忽变得很难看,眼中也带着些许尴尬和狼狈。

    点点头,他小声嗫嚅:“记、记得。”

    萧南眼眸闪烁了下,她有些猜不透老夫人此刻的心思。

    事情都过去四五个月了,老夫人若想严办此事,也早该办了,为何此时又如此郑重的提了出来?

    大脑飞快的转着,萧南嘴上也没有闲着,忙拉拉老夫人的胳膊,帮着崔八求情:“老夫人,事儿都过去了,郎君也知道了那人的真面目,您、您就看在乔木的面子上,饶了郎君这一回吧。”

    经过一年多的相处,萧南已经摸清了崔八的秉性,知道这人被家里保护的太好,过于天真,往往被表象所迷惑。

    当着他的面帮他求情,若是换做旁人,没准儿还要猜度下对方的目的,但崔八嘛……他只会感激,大叹还是某某人了解他、心疼他、为他考虑呀。

    过去,由自幼服侍他的阿槿女士充当了这个角色。

    现在以及未来,萧南决定将有自己倾力演出。

    果然,崔八听了萧南的话,顿时对她投去感激的目光,若不是老夫人也在场,这厮没准儿就激动的扑到萧南身边,抓着她的手尽情挥洒狗血了。

    萧南的额角隐隐抽搐了下,但还是绽开一抹笑容,大有‘君悦、妾亦悦’的贤妻风范。

    老夫人却似没有看到小夫妻的互动,拍拍萧南拉她胳膊的手,语气有点儿生硬的说道:“乔木,我都知道,你无需帮这小子遮掩。”

    安抚了萧南,老夫人又转回头看向崔八,冷然道:“过去家里因你是幼子,对你多有宠溺,纵得你竟忘了尊卑、忘了规矩,我来问你,如果没有你的骄纵,那贱婢哪儿来的胆子谋害主母?”

    崔八头一次看到老夫人如此严厉的模样,当下便有些发慌,忙低下头,不敢发一言,任凭长辈训诫。

    “上次,她算计乔木流产的时候,我就命人将她赶了出去,结果呢,你经不住那贱婢的三两句好话,又将她弄了回来。”

    老夫人抽出手,用力捶了捶隐囊,恨铁不成钢的怒道,“你说说,你这样做对、对得起谁?知道你秉性为人的,会说你心慈、念旧情;可不知道的,定会笑你懦弱无能,竟被个贱婢拿捏、挟制!”

    崔八不服的抬起头,只是接触到老夫人森严的目光后,又立刻垂了下来,小小声的嘀咕:“儿、儿怎会被阿槿挟制?”

    老夫人冷笑,“哼,还说不会?如果不是那贱婢自认为能左右你,她又怎会借腹中胎儿陷害主母?”

    崔八一窒,却又想不出什么证据反驳老夫人,只得怏怏的说,“老夫人教训的是,儿日后定不会这般了。”

    老夫人继续冷笑,“哈?不会?阿槿跑到你跟前哭诉想孩子了,再说什么她有错、但母亲没有错的混话,你又当如何?那贱婢有娘家扶持,手边儿又有银钱,若是买通了令同身边的乳母,让乳母对你说孩子离了生母便昼夜啼哭,忧思过虑,以致病痛缠身,你又待如何?”

    萧南低着头,当她听到‘忧思过虑’这个词儿的时候,差点儿忍不住就笑出来。

    唉,姜还是老的辣呀,老夫人表面上和和气气,慈眉善目的老佛爷似的人。但实质上,她对什么都一清二楚,说起话来也犀利,一语切中要害。

    崔八被老夫人一连串的‘如何’训得满脸通红,羞得他头都抬不起,只能低声认错。

    老夫人噼里啪啦的训了好一会儿,长长的舒了口气,缓和了声音,道:“唉,你呀,也别老说什么知错的话了,我也不是那无事寻衅的糊涂老妪,只是不想看你们原本和和美美的小夫妻被个贱婢搅乱了生活。”

    这话就是对夫妻两个说的了,萧南忙挪动膝盖,跪坐在崔八身边,两口子一起挺直腰杆,跽坐着听老人的训诫。

    “子曰‘三十而立’,但我却觉得,男人一旦成了家、有了孩子,便该承担家庭的责任。”

    老夫人语重心长的说,“八郎呀,你也是做阿耶的人了,行事更要稳重,难道你想他日阿沅长大了,被人笑话她有个宠妾灭妻、是非不分的父亲?”

    崔八心下凛然,脑中顿时浮现出女儿胖嘟嘟、粉嫩嫩的小脸上满是厌嫌的场景,当下便打了个寒颤,拼命摇头。

    “是呀,你也不想,对不对?!还有,人常说封妻荫子、泽被后世,他日崔家定会分家,分家后你便是一家之主,难道你不想给你的妻子、女儿挣个诰封回来?他日阿沅以及她的弟妹长大后,能风风光光的嫁人、娶妻?”

    “……想!”

    崔八早就不想被娘子压在头上,前段时间,他只顾着高兴喜得娇儿,暂时忘了夫妻间的差距。

    如今回到家中,又被老夫人提起这心底最大的伤痛,脸色顿时惨白,咬着牙用力磕了个头,对老夫人发下誓言:“儿定会奋发求进,不辍崔家子的声名!”

    老夫人这才满意的点头,又细细的问了萧南些琐事,最后命裘妈妈送她们去给大夫人请安。

    只是,一行几人刚来到大夫人的正院,身边便卷来一股风。

    萧南吓了一跳,拉着崔八的胳膊一起闪躲开。

    “唉,又是四夫人!”

    裘妈妈却看得清楚,那哪里是什么风呀,分明就是行事荒唐、言行粗鄙的四夫人和四房大娘子崔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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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埋下一粒种

    萧南和崔幼伯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无奈。

    “走吧,娘子,阿娘还等着咱们呢!”

    今天是除夕,家家户户都在忙碌,尤其是家里的主母,更要指挥仆妇们准备祭祀用品、准备除夕吃食,分派仆役,以及各种灯火炮竹等琐事。

    现在虽有王氏帮忙,但郑氏也清闲不下来,有些事,王氏还是缺少经验。

    崔八跟阿娘亲近,自是知道她的辛苦,今儿他们原本就回来晚了,若是再耽搁,恐怕不但不能帮阿娘分忧,反而给人家添麻烦呢。

    萧南点点头,“好。”

    说着,两口子缓步走进正院。

    裘妈妈观察的很仔细,一路走来,萧南始终落后崔幼伯半步远。

    她暗暗点头,“还是老夫人有眼光,确实选了个好主母。”

    心里想着,裘妈妈也没有停顿,连忙跟了上去。

    “哎哟哟,大嫂,您说这是不是祖宗显灵了呀,我们家郎君刚刚被找回来,圣人便给了嗣伯这么大的恩典……”

    几人走到廊下,便听到姚氏兴奋得不能自己的尖嗓门。

    崔萱也连声附和,“可不是吗,而且更巧的是,未来的大嫂跟八嫂也都亲戚,真是应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话。”

    说到这里,崔萱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轻轻拍了下脸颊,没什么诚意的对王氏道歉:“哎呀,嫂嫂,我、我可不是说您,您千万别误会……我年纪小,思虑不周,竟忘了咱家还有个大嫂呢。”

    她这话,很明显的是在影射大夫人、甚至是荣寿堂那位老夫人的失礼。

    崔家未分家,但崔守仁和崔守义两兄弟各有自己的堂号,没有意外的话,他日将会划分为两支。

    崔守仁在族谱上登记的是育有三子一女八孙四孙女,这些子孙都是按照大的排行序齿的,并没有细分大房、二房或者三房。

    但崔清的情况却有些例外。

    名义上,他是崔守仁失落在外的嫡幼子,按照崔家的规矩,崔嗣伯年纪比三房的崔雅伯大,理应成为新的崔七郎君,而原来的七郎、八郎都要依次往后排。

    只是,不知道是真忘了、还是刻意,从老夫人、崔守仁到崔泽、崔彦伯,崔家上上下下都把崔清一家隔离出荣康堂的排行序列,成为独立的个体。

    下人们唤崔嗣伯的时候,直接称呼大郎君。

    这让崔清父子很不满,他们心里清楚,老夫人这是用实际情况告诉他们,她虽被迫接纳了,但却从没有真正认可崔清的身份。

    而崔嗣伯,也只能是合浦院的大郎君,与其它八位郎君之间隔了楚界汉河,身份、地位也有了差距。

    崔清跟崔嗣伯商量了几次,都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经过两个月前的苦斗,他们和崔家都累得筋疲力尽,彼此也有了忌惮,都不敢轻易触摸对方的底线。

    崔清善算计,多次鼓动姚氏和女儿去试探崔三娘的底线。

    当然他们也如愿知道了对方的真实想法——能容忍崔清顶着嫡子的名头在崔家就已是极限,若再想谋划旁的,那却是不能够。

    眼瞅着除夕临近,崔清一家子也会在那夜祭祖的时候,把名字记入族谱,名正言顺的成为长房嫡出。

    可崔嗣伯的排行问题不解决,就算不上圆满了。

    就在崔清父子抓耳挠腮的想法子时,圣人要赐婚的消息,让崔嗣伯想到了办法——他就不信,崔三娘为了崔家子孙的前途,都能忍一个部曲所出的客女,却敢得罪堂堂南平郡主!

    而崔萱只是第一波试探的人。

    王氏眼底闪过一抹不悦和冷意,脸上却依然挂着柔和的笑,道:“无妨,妹妹年纪小、不懂事,我们这些做兄嫂的自然不会跟你个小儿一般见识。”

    这话说得——

    萧南进来时正好听到这一句,当下便囧的不行。

    额,如果她木有记错的话,崔萱只比崔薇小半岁,今年周岁十八,虚岁都十九了。

    放在其它人家,当孩子他娘都木问题,王氏却应把她说成了无知小儿。

    偏崔萱还不好反驳,‘年纪小’这话可是她自己说的,如果她此时反口,岂不是承认刚才是明知故犯?

    大夫人嘴角微微扬起,看样子,她对王氏的回答很满意。

    只是,她愉悦的表情,在看到崔八一家子的时候,便忍不住冷了下来。

    好样的,真不愧是郡主娘子,硬是敢在娘家住到了除夕,她咋不过了年再回来?

    不等大夫人说出训斥的话,裘妈妈先赶到前头敛衽行礼,“奴奉了老夫人的吩咐,已经将八郎君、八娘子和小娘子送了来,呵呵,大夫人瞧瞧,您这儿子儿媳还有小孙女,可有什么不妥?”

    大夫人怔愣了下,目光定定的落在裘妈妈脸上,不发一言,只是这么看着。

    裘妈妈却似丝毫不知,仍带着几分调侃,笑道:“原本八娘子和八郎君想早些来给您问安,是老夫人见了小娘子稀罕,硬拉着她们留在了荣寿堂。

    当时老夫人可是跟八娘子下了保证,说大夫人向来慈爱,又极疼爱郎君和娘子,定不会为了这些小事责怪他们。即使生气,也定是看到郎君娘子瘦了、或哪里不妥,心疼他们才数落两句……郎君和娘子这才留在荣寿堂用了昼食。

    八娘子说会错了规矩,老夫人却说大夫人虽重规矩,可还有句话叫‘法不外乎人情’。大夫人,您说是不是?”

    大夫人险些被气个倒仰,我、我说什么了?我啥也没说呢,你个老货就废话连篇的说了一大堆。

    更可气的是,裘妈妈一口一个‘老夫人说’,最后还假惺惺的问她‘是不是’,你祖宗十八代的,这让她怎么回答?!

    说‘不是’?

    一顶不孝、不慈的帽子登时砸到头上。

    说‘是’?

    这也太违心了!

    大夫人越想越气,脸色也愈发阴沉。

    崔八没发觉,他正喜滋滋的从乳母手里接过女儿,颠颠儿的凑到大夫人近前,献宝道:“阿娘,您快看,阿沅来给您问安了。”

    话音刚落,崔八又抓起女儿的小肥爪子,合在自己掌心,冲着大夫人连连作揖,并向女儿介绍,“宝贝宁馨儿,这是你的阿婆哦,以后长大了要好好孝顺阿婆,懂不懂?”

    小粉团子转转水汪汪的大眼,吧嗒吧嗒小嘴,吐出几个小奶泡,表示自己刚吃了加餐。

    大夫人胸口更闷了,这个不孝子,跑到岳母家装乖女婿、讨好萧南,这会儿回来了,也不知道跟长辈告罪。

    崔八没看出自家阿娘平静面庞下的怒火汹涌,萧南却早就发觉了,她来到近旁,并没有下跪,只是浅浅的欠了个身,笑道:“阿娘安好!”

    安?安个鬼!

    大夫人一看到萧南的笑脸,便想起几天前她派人把周妈妈送回来的场景,牙关紧咬,端正的五官有些扭曲。

    偏裘妈妈还在那里杵着,她是代表老夫人来的,大夫人虽火大,但还没彻底丧失了理智。

    稍稍一想,便明白了老夫人令裘妈妈送萧南母女过来的原因。

    罢、罢、罢,且看在今日是除夕、是过节,我暂且饶了你这遭,待、待过了年,看我怎么‘教’你规矩。

    深深吸了口气,大夫人挤出一抹类似笑容的表情,“好,你们回来就好。乔木,大公主可安好?驸马安好?八郎被我宠坏了,性子执拗,在公主府住了这么多天,没惹公主生气吧?!”

    不自觉的,大夫人还是小小的刺了萧南一记,更是暗指大公主不懂规矩。

    萧南哪会听不出,她眼波流转,正巧对上崔幼伯投过来的目光,脸上的笑容更胜,“阿娘真是太谦逊了。但乔木却不能为了客套而罔顾事实。郎君是老相公和相公亲自调教的,学识自是不凡,规矩更是丁点儿不错,慢说在公主府,就是陪我阿耶、大兄去拜会诸位王爷的时候,王爷们对郎君也是交口称赞,个个都说‘崔家玉郎’名不虚传!”

    崔八被娘子一提醒,不禁想到接连几天跟着岳父、舅兄去太子、晋王等诸王府邸参加筵宴的场景。

    过去他也曾和一些同辈的世家子参加贵族、甚至皇家宴会,但如此被诸王亲热的招待却还是第一次。

    这里面虽有娘子的面子,但岳父和娘子都说过,有才华的人,世人更多的是钦佩他的才情和品德,偶有非议,那也是少数心胸狭隘的人嫉妒他年少有才罢了。

    起初,太子和魏王等确实是看在岳父岳母的面子上对他颇为亲近。

    但当他现场做了几首诗、写了几个大字后,诸王对他便多了几分欣赏,对他的才学更是赞不绝口,直说他不愧是崔老相公的孙子、崔相公的儿子。

    他在外面得了赞誉,阿娘理应高兴才是呀……当然,娘子也说过,阿娘对他严厉是为了他好,他也知道阿娘最疼他,自不会为了这几句话就记恨自己的母亲。

    只是、只是心底深处被悄悄的埋了一粒种子,因为娘子说起这个话题的时候,还隐约提到了一种宠溺孩子的‘慈母’,而这种没理由的宠溺还有个不雅的名字——捧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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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结盟?

    崔萱见崔幼伯三口子一进来,她们母女当下便被挤到了角落,萧南更是连理都没理她,心里便有些不喜。

    嘟了嘟嘴,崔萱好容易找了个空当,插话道:“这就是八哥和八嫂吧,呵呵,小妹阿萱,见过兄嫂。”

    后郑重行礼!

    萧南好像刚发现姚氏母女的存在,惊讶的‘咦’了一声,后笑道:“是乔木失礼了,竟未看到四婶和大妹妹。四婶、大妹妹勿怪,实在是节日里人多事杂,弄得我也有些晕——”

    说着,萧南扭过头,故作不悦的责怪裘妈妈:“妈妈也真是的,郎君和我来之前,我担心过节了,阿娘事情繁杂,等阿娘得了空儿,我们再来请安。怎么也不告诉我四婶和大妹妹也在?弄得我一点儿准备都没有,那什么给妹妹做见面礼呀。”

    裘妈妈低头,掩住唇边的笑意,惶恐又委屈的说道:“老奴确实打听过了呀,直到咱们进了荣康堂,路过中庭的时候,那院子里的丫鬟还说大夫人这会儿正得闲呢……奴、奴也不知道——”四夫人和大娘子是怎么冒出来的呀。

    裘妈妈的后半句虽未说,但只要有点儿脑子的人都能自行脑补出来。

    姚氏和崔萱不自然的挪了挪跪得有些发麻的双腿,脸上也满是讪讪。

    她们在院门口就遇到了崔八一家,但为了抢先一步跟大夫人显摆,又习惯了大步流星的行走,便、便从崔八身侧冲了过去,根本就没和她们夫妇打招呼。

    原本,崔萱还觉得抓到了萧南失礼、跋扈的证据。却不想……

    唉,到底谁失礼,大家心里都明白。

    姚氏毕竟年纪大、脸皮也厚些,只见她挤出一丝笑,道:“哎呀,乔木真是太客气了,都是自家骨肉,要什么见面礼呀。嘿嘿,我家阿萱最是伶俐的孩子,难道她还会因为没收到见面礼就不认哥哥嫂嫂了?!”

    话虽这么说,但提及‘见面礼’三个字的时候,嘴角还是忍不住抽搐了下——萧南是堂堂郡主,手里根本没有俗物,随便丢出一件也都是极为值钱的宝贝。

    啧啧,可惜了。

    姚氏的纠结,萧南看得分明,暗自无语的摇摇头,扭头对跟进来请安的玉簪使了个眼色。

    玉簪会意,忙掏出一个杏色的荷包,悄悄的递给了萧南。

    “呵呵,阿萱妹妹自是懂事知礼的好孩子,我这个做嫂子也不能小气,”萧南来到崔萱近旁,亲自将荷包递过去,“一点儿小玩意儿,算不上什么见面礼,妹妹拿去玩儿吧。”

    不知是不是有意,王氏觉得萧南说到‘好孩子’三个字的时候语气很重,别有深意,似在回应她的‘无知小儿’。

    抬起头,王氏瞄了萧南一眼,正巧跟她的目光碰到了一起。

    萧南微怔,随即便冲着王氏眨眨眼。

    王氏心领神会,知道自己猜对了,便也微笑颔首。

    或许,她也可以试着跟八弟妹多来往来往。

    夫君的仕途看着好像很平坦,但王氏却在上一次的危机中发现了某些问题。

    是,崔彦伯是长房嫡长子,崔家未来的家主,可是凭他因为个女人就被人挟制,还让庶弟看了个正着,最后弄了个不死不活,硬是把自己逼到了悬崖,这样的能力和魄力,能承担起家主的责任吗?

    说句不好听的,崔相公把崔家交给崔彦伯,他、他能撑得起来吗?

    当然,如果是大夫人当家做主,不管崔彦伯有没有这个能力,他的继承人地位绝不会收到威胁。

    可事实上,崔家的真正主人是荣寿堂那位呀。

    别看她上了岁数,可脑子一点儿都不糊涂,且要胆识有胆识、要魄力有魄力,为了崔家,连对自己都这么狠(终身未嫁呀),对别人就更不用说了。

    想想崔清的生母,那可是被老夫人活活打死的呀。

    还有那几个趁机浑水摸鱼的姬妾,杖毙的杖毙、发卖的发卖,没一个有好下场。

    即使现在,老夫人八十多岁的人了,崔清的事被翻腾出来后,她依然不慌不乱、头脑冷静的分派任务:

    一方面派人将崔彦伯的尾巴全部处理干净;

    另一方面将历年来收集的三戟崔家的种种隐私拿了出来,紧接着,她又悄悄的命人回老家,将祖宅四周上千顷的良田划作祭田,铺子什么的也都处理妥当。

    随后,赶在崔清一家进门前,把三堂分隔开,祖产一并分做四份:崔守仁是家主,分得两份,包括京中和老家的祖宅、若干田庄、铺子和所有祭田;老夫人和崔守义各得一份,其中有京中各自堂号下的房产、田产以及商铺。

    直到那时,王氏才发现,老夫人竟是这般有先见之明,当初二叔祖娶了继室刘氏后,她便做主将姐弟三人分作三堂,重新分割京里的大宅。

    中轴线周遭的院落自然是家主所在的荣康堂;而老夫人年长,居东侧荣寿堂;崔守义最小,居西侧荣安堂。

    三个堂口,荣康堂面积最大,荣安堂次之,荣寿堂最小。

    但布置得也最为精致、雅观,与荣康堂相连的地方,是一处山林,四周配以小亭假山、流水深潭、花坛阁楼,景色颇为雅致。

    当初崔清回来的时候,老夫人曾提议在荣康堂和荣寿堂之间划出个院子给他们住,毕竟他是荣康堂的子孙,且又是老夫人处理家务时的遗留问题,理应由他们两堂负责善后。

    结果,崔守仁和崔守义都不同意。

    他们觉得,让长姐住在最小的荣寿堂已经够委屈阿姊了,分家产的时候,阿姊又吃了大亏。

    要知道,当年若不是崔三娘以命相护,崔守仁和崔守义两兄弟早被有心人弄‘夭折’了,更不可能保住偌大的家产。

    而且,哥儿俩都清楚,他们一个善文、一个喜武,惟独不会打理庶务,近七十年来,如果没有崔三娘精打细算,单靠他们的些微俸禄,崔家也早坐吃山空了。

    更不用说,阿姊精准的两次政治投资,让他们家不但没被战乱波及,反而得到了极大的好处,甚至隐隐超过了嫡支。

    毫不夸张的说,阿姊是崔家的缔造者,是他们兄弟一辈子都报答不完的恩人(姐姐为了他们终身未嫁呀)。不能,临老还为了给晚辈们收拾烂摊子而再受委屈。

    协商到最后,崔守仁大手一挥,将辰光院隔壁的一处院子收拾出来,暂且安置崔清一家。

    至于为何要选辰光院隔壁的院子?

    倒也不是欺负崔八是幼子,或是趁厉害的八娘子不在家分割她的地盘,实在是辰光院以及它附属的小院落加起来,是荣康堂除去正堂正院外,面积最大的一个。

    回想到这里,王氏忍不住想笑,说起来,所谓的合浦院,根本就是划在辰光院名下的小荒院,因那里靠近一处大水潭,房舍有些潮,这才被萧南一直忽略,重建辰光院的时候,也没把它考虑进去,这才让姚氏有机会跟萧南做邻居。

    只希望萧南不会被这个粗鄙又厚颜的‘四婶’磨得找老夫人告状。

    王氏一想到老夫人那睿智又威严的样子,心中刚刚闪现的一丝欢愉又变成了无边无尽的苦涩。

    不是她悲观,实在是以老夫人的机敏,不可能没发现彦伯的缺点。

    如果、如果老夫人觉得彦伯不堪冢子大任,力逼着老相公和相公另选继承人,她们一家子又该如何?!

    目光再次对上萧南,王氏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并暗下决心——老夫人能未雨绸缪的提前分家,她为何不防患未然的多做些准备。

    打定了主意,王氏见崔八和萧南告退,她也迅速汇报完了工作,疾步跟了出来。

    “八弟妹,”王氏叫住萧南。

    崔八见状,以为大嫂有事找萧南帮忙,便对萧南点了点头,给她留了两个大丫鬟、两个二等丫鬟,自己带着一群人先回去了。

    “大嫂,有事?”

    萧南跟王氏的交情并不深,两人还曾经为了重修辰光院的事,在私底下埋怨过对方。

    王氏正待细说,眼角的余光却扫到姚氏和崔萱带着几个丫鬟朝这边走来。

    想了想,王氏觉得今日并不是个说私房话的好时辰,便凑到萧南近旁,低声道:“四婶是乡野粗人,并不懂大家里的规矩,说话难免荒唐。阿萱不止一次的对人说辰光院比合浦院强百倍,待八娘子回来后,定要去辰光院小住。”

    萧南拧眉,一时不解王氏的意思。

    姚氏和崔萱是什么人,她是知道的,若是个一般的泼妇,崔八也不可能避出府去。

    “几天前,大家吩咐我,命我在合浦院也单设一个厨房,同八弟妹一样,都是将满院子的主人、仆妇的份例吃食折成铜钱交给四婶,”

    王氏见萧南不解其意,而另一边姚氏母女渐行渐近,便不再说客套话,直奔主题,“在合浦院伺候的下人昨天还抱怨,说四夫人吝啬,只顾着攒钱,不肯给下人们用好的食材,还嘀咕,等八娘子回来后,就有好吃的了。”

    OK,明白了!

    萧南听到前半句就有些懂了,听完后彻底明白。

    她点点头,冲着王氏颔首:“多谢大嫂提醒。其实,我还有些事想请大嫂帮忙,只是节下里,大嫂事儿多人忙,我不好打扰。待年后,大嫂空闲了,我去迎晖院求教,大嫂千万别怪我麻烦才是。”

    PS:额,有点儿晚的第三更,多谢亲们的支持,晚安,(*^__^*)……

第133章 仍需努力啊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容易。

    王氏满意的点点头,又和萧南说了几句闲话,这才跟她告别。

    萧南也没有停顿,姚氏母女就在不远处,眼瞅着就要走过来了,她才不想跟这对母女有什么交集。

    “院子里的事儿都安排妥当了?”

    萧南一边走着一边低声问着身侧的玉竹。

    刚才萧南和崔幼伯跟老夫人、大夫人问安的时候,特意派玉竹带着一部分人先行一步返回辰光院。

    “都按您的意思办妥了,只是那贱婢还不肯消停,吵着闹着要来给郎君、少夫人请安。”

    玉竹检查完院子便追了过来,刚好在大夫人的正堂跟萧南等人会合。

    “呵呵,请安?”萧南冷冷一笑,“好呀,她既然想,那就让她来吧,省得她背地里说我故意拦着她,不让她见郎君。”

    玉竹犹豫了,很显然,她并不明白自家郡主为毛要给那个贱婢机会。

    好容易把她们迁出了后堂,将她们跟八郎君隔离了开,更应当想办法保持这种状态呀。

    即便是八郎君记起她,郡主也该用计遮掩呀,怎么还主动成全阿槿?!

    萧南没听到玉竹的回应,扭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脸的迷惑,便笑着说,“没听到我的话?放心,我不是说反话,你只管把阿槿唤来便是。”

    想了想,萧南又补充道:“对了,把芙蓉、金枝、玉叶她们几个都带上!”

    既然是姬妾们要来给归家的主人和主母请安,那也不能漏了那四个呀。

    而且,有对比才能看出区别呀。

    萧南难得坏心眼的想,有各具特色的四个俏美婢,外貌协会会长崔八童鞋,应该不会再对身材严重变形的阿槿女士产生兴趣吧?!

    正堂里,崔幼伯兴致勃勃的抱着女儿四处参观,拿着小家伙的手,一边点着屋里的陈设,一边介绍着。

    这时,门外的丫鬟通传道:“八少夫人回来了!”

    崔幼伯一听娘子回来了,忙停下来,迎到堂前,“娘子,回来了?大嫂找你有事?”

    玉竹玉簪两个帮萧南褪去裘衣,留守在屋子里的秦妈妈忙递上早就烧好的手炉。

    一番忙活后,萧南待身上的寒气尽散,这才把手炉交给玉簪,从崔幼伯那儿接过女儿,嘴里回答着问题:“呵呵,没什么大事儿,今儿不是除夕嘛,大嫂担心家里的人都忙着,可能会忽略了咱们这儿,提前说一声。”

    崔幼伯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事,而且这话也附和大嫂素日的秉性,便丢开这个话题,转移到他关注的事儿,“对了,阿沅在哪个屋?要不要跟咱们一起睡?”

    崔幼伯刚才给女儿介绍‘新家’的时候,也仔细观察了下,发现正堂、厢房以及耳房又都重新布置了一番。

    至于西跨院那些地方,崔幼伯还没来得及看,自然也没发现那里早就换了人住。

    萧南盘腿坐在厚厚的地衣上,一边逗弄着怀里的孩子,一边随意的说道:“正想跟夫君说呢。咱们整个院子里,位置最好的就是西厢房,那里两面朝阳,又靠近烧暖道的伙房,屋子比其它房间都暖和——”

    还不等萧南说完,崔幼伯便急切的说道:“那就把西厢房给阿沅呀。”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崔幼伯对女儿的疼爱绝对不是假的,在他心目中,他崔玉郎的女儿一定要享用最好的东西。

    一听到娘子说西厢房好,便立刻表了态。

    萧南低着头,嘴角绽开一抹笑,她就知道崔幼伯会这样。

    要知道,在公主府的时候,阿耶和大兄之所以表现的那么喜欢阿沅,一方面是真喜欢,另一方面则是做给崔八看——有人抢才会更稀罕嘛。

    再者说,怀孕时候的‘胎教’,也不是白做的。

    崔幼伯给孩子读了几个月的书,陪着她一天天的长大,亲身感受到胎儿的脉动,亲眼看着一个小生命从孕育到新生,那种新奇、感动以及血脉亲情的自然魔力,定会让崔幼伯分外疼爱阿沅。

    亲情也需要培养。

    养在大夫人身边的崔令平不就是例子嘛,他刚出生的时候,崔八或许会惊喜、会疼爱,但再浓烈的亲情,也抵不住长期的分离呀。

    这不,也没过多少年,不过是一两个月不见,崔八回家后,根本就没有提起那个庶子。

    即使在大夫人院子里的时候,崔八也似忘了自己的儿子还在这里,更没有提出要看看他。

    萧南并没有提醒崔八。

    其实这有点儿不符合‘贤妻良母’的准则,毕竟在名义上,崔令平是萧南的儿子。作为嫡母关心庶子,也是赚名声的事儿。

    换做几个月前,萧南为了维持表面上的和谐,没准儿还装一回贤惠。

    但现在……

    萧南暗自冷笑,崔家、崔家根本不值得她去讨好。

    公主阿娘对她说过,只要她别像某位公主那般公然辱骂婆母、四处风流给驸马绿帽子戴,也不胡乱掺合朝廷的事儿,她的郡主之位就无人能撼动。

    而只要萧南还是郡主,只要天下还姓李,她和她的子女便不会遭什么罪。

    更不用说萧南还知道历史走向,手里还有桃源这个逆天神器。

    至于过去萧南为何放低姿态的讨好大夫人,也是上辈子的教训太深刻,让她有些反应过度罢了。

    上一世她悲剧的最根本原因,就是把自己看得太高,盲目相信所谓的‘主角不死定律’,不懂、也不肯遵循古代的社会法则,落得众叛亲离、无辜惨死的下场。

    重活这一世,萧南时刻警醒自己不要重蹈上辈子的覆辙,而重生至今,她也确实做到了。

    成功扭转了自己的命运,萧南终于有了点儿自信,也发现,自己过去讨好婆母的行为有点儿过头,并不像真正的世家贵女所为。

    真正的世家贵女,应该像阿晼的大嫂那般吧?!

    不触及自己利益的时候,就会表现得宽容大度;

    当有人冒犯的时候,则会端起贵女的架子,用规矩、法理砸死触犯自己的人;

    教训对手的同时,也不会落下个嚣张跋扈的名声……

    话说在公主府的时候,有了雪娘子做信使,萧南每天都和阿晼通信。

    在信里,阿晼把自己跟在大嫂身边的所见所闻、以及自己的感想详细的告诉萧南,让萧南分析自己的想法对不对。

    萧南帮阿晼剖析的同时,也学习到了许多东西,尤其是史夫人柔中带刚、绵里藏针的种种手段,让萧南赞叹不已的同时,也收获颇多。

    更知道了另一种出嫁贵女的处事方式和生活态度。

    这也是萧南努力的方向。

    因为她记得很清楚,上一世,阿晼的大嫂虽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但一直过着尊荣的生活,且名声也极好,是许多长辈嘴里的贤妻慈母,她教养的儿女,个个都很出色,并极为孝顺。

    回想起这些,萧南更加自信,她略带为难的对崔八说,“西厢房什么都好,就是、就是离着几个姬妾的院落太近了。”

    说着,萧南偷眼看了眼崔幼伯,见他并没有露出不满,便继续道,“阿沅是咱们的宝贝儿,我不想她受到任何委屈,所以就自作主张把几个姬妾都挪了出去。八郎,你不会怪我吧?”

    崔幼伯愣了下,脱口问道:“挪到哪儿了?”

    萧南垂下眼睑,掩住眼底的一丝失望,看来,她这几个月的努力还不够。

    不过,很快她又释然了,崔幼伯都这样过了二十年,性子早就养成了形,岂是一朝一夕能掰过来的?

    无声的叹口气,萧南道:“中庭的西厢房,就在郎君书房的对面。”

    书房对面?

    很好的位置呀,崔八原以为萧南拿阿沅做借口,趁机把几个姬妾扫地出门。

    没想到,萧南确实为了女儿着想,并不是真如赵柱说得那般善妒,容不下他崔八的小妾。

    原来,那日玉竹回来把周妈妈送回来的时候,大夫人气得不行,想着等萧南回来后好好训诫她一番。

    结果她抻着脖子等了两天,说好后日归来的两口子根本就没回来,这让大夫人又气又恼。

    最后,还是周妈妈给出了个主意,建议大夫人给八郎君送个人。

    大夫人一听,有理,儿子不在府里,她看顾不着,万一被萧南挑唆着跟家里不睦,亦或是做了什么坏事,那可就糟了。

    于是,大夫人当天便找来崔八的奶兄赵柱,提拔他做崔八的随侍,交代了赵柱一些‘工作重点’,便着人送去了萧家。

    崔八很念旧情,见来人是自己的奶兄,且又是阿娘亲自选派的,当下便高兴的把人留在身边。

    赵柱很敬业,趁着萧南不在的时候,跟崔八汇报了许多事:比如八少夫人曾命人将八郎君的通房丫头、姬妾全都打发出了后堂,再比如阿槿产后无人照拂,竟瘦弱得只差一口气儿了……

    崔八起初并不信,但赵柱说得言之凿凿,他心里多少存了些怀疑。

    刚才听萧南说起这事儿,崔八不自禁的想起了赵柱的话,当下便信了赵柱的猜测——萧南明着贤惠,实则善妒,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能利用。

    结果,他冤枉了萧南。

    崔幼伯赧颜,不知该说什么好,一时间,正堂内安静下来,唯有小包子的依依呀呀声……

    PS:额,有点儿卡文,好容易理顺了思路,第二更可能比较晚,亲们明天再看吧,真是抱歉,~~~~(>_<)~~~~

第134章 除夕(一)

    “八郎君、八少夫人,阿槿、芙蓉、金枝、玉叶、碧丝、绯衣来了。”

    红花站在廊下,朗声回禀道。

    正堂内,空气静谧得近乎凝滞,崔八正不知该如何打破僵局,红花的出现,让他终于有了话题:“娘子,是你唤她们来的?”

    萧南抬起头,眼中闪过莫名的亮光,“郎君这回可猜错了,原本我想着待咱们安置妥当了,再唤她们几个来。只是不想,呵呵,许是阿槿惦记郎君,便求着要来给郎君问安。

    郎君也知道,我素不喜阿槿,但她既是郎君的侍妾,好歹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不好对她要求太高,便许她进来了。”

    说着,萧南别有深意的目光落在崔八的脸上,看着他,缓声道:“郎君还是见见吧。省得事后有人借此造谣,我虽不在乎,可也不想无端遭人陷害。”

    崔八只觉得两颊滚烫,嗓子也干得厉害,用力吞了吞口水,讪笑道:“娘子说的哪里话,你我才是辰光院的主人,她不过一贱婢,哪有她想见主人就见主人的道理?!”

    萧南挑眉,却并不说话。

    崔八避开萧南灼灼的目光,有些心虚的说道:“那什么,既然是娘子命她们来的,那、那就让她们进来吧,给娘子和阿沅磕了头,即命她们出去。”

    唉,都是那个赵柱,什么都不知道浑说。害得他误会了娘子,也惹得娘子生了气,这、这叫什么事儿呀。

    想想在公主府的时候,还有刚刚在荣寿堂、荣康堂,娘子一直都站在他这边。

    别人不信他,娘子信;别人质疑他的才学,娘子替他委屈……结果他却怀疑起娘子来,真是不该。

    萧南见他满脸羞愧,也不好逼得太狠,闹过了头,某人恼羞成怒,她可就划不来了。

    微微一笑,萧南柔声道:“好,就听郎君的。”

    说罢,萧南冲着红花扬了扬下巴,示意她把人领进来。

    红花领命下去。

    不多会儿,便又领着几个穿红着绿、披金挂银的女子进来。

    “奴请郎君、娘子安!”

    几人进了门,也不敢多走,就在门槛边儿跪下来行礼。

    萧南把小襁褓竖起来,继续逗阿沅玩儿,听到声音,头也没转,随意的说道:“嗯,起来吧。”

    崔幼伯则学着萧南的样子,盘腿坐在她身边,伸着一根食指,食指上缠绕着一个小巧的金铃铛,轻轻摇着手指逗女儿。

    小丫头虽只两个月,但萧南把她照顾得极好。

    除了正常的哺乳外,萧南还经常给小丫头喝桃源出产的山泉水、果汁和蔬菜汁。

    小丫头营养充足,先天体质又好,所以看起来十分健壮。

    两个月的小宝宝,已经懂得用眼睛和耳朵感受四周的世界。

    而崔幼伯这段时间最喜欢做的,便是用各种东西吸引女儿的注意力。

    每每看到阿沅用湿漉漉、圆滚滚的大眼追着他的手指转动,他就有种很奇妙、很满足的感觉。

    “叮铃、叮铃~~”

    金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咿~~呀~~~”

    阿沅追着崔幼伯的手指,哦不,更确切的说是追着那金光闪闪的铃铛,但怎么都抓不住,最后小家伙也不知道是累了还是烦了,干脆一咧小嘴儿,作势要哭。

    崔幼伯这个新上任不久的二十四孝老爹哪舍得让女儿哭,忙把手指送到女儿眼前,嘴里还哦哦哄着,“阿沅乖,阿沅不哭,你看,小铃铛在这儿呢。”

    阿沅张开的小嘴慢慢合上,小拳头伸开,一把攥住崔幼伯的手指,兴奋的拉着铃铛咿呀直叫,哪里还有半分要哭的样子。

    只是那金铃铛系着红绳,而红绳的另一端则牢牢的抓在崔幼伯手中,以小家伙丁点儿大的力气,根本就扯不动。

    阿沅见状,小嘴一瘪,作势又要哭。

    崔幼伯却不敢把铃铛交给女儿,开什么玩笑,金铃铛这么小,万一被阿沅吞下去该怎么办。

    可他又心疼女儿,忙从身侧一个硕大的黑漆匣子里翻出一个红色的镂空圆球,圆球里又放了几个铃铛,轻轻一晃,便能发出比金铃铛大几倍的响声。

    果然,阿沅的注意力又转移到这个镂空红球上,长着小手咿呀咿呀的叫着。

    翻译过来,大概是‘我要我要’之类的话。

    “嘿嘿,还有哦!”

    崔幼伯见女儿咧着小嘴很高兴的样子,也来了兴致,全然忘了不远处还跪着一排女人,又从匣子里摸出一个金色的镂空圆球,跟红色的那只大小相同,就是里面放的铃铛数不同,发出的响声也略有差异。

    “叮铃铃,铛铛铛~~”

    崔幼伯一手红球,一手金球晃得起劲。

    这个月数的小宝宝,正对颜色鲜亮的东西和声音有兴致。只见阿沅两只大眼咕噜噜转个不停,一会儿瞧瞧红彤彤的那个,一会儿再看看金灿灿的这只,小脸上也满是兴奋。

    “阿沅,看这里,看这里……”

    崔幼伯见女儿开心,他玩得更起劲。

    萧南天天目睹父女间的互动,自不会觉得奇怪,手习惯性的轻轻拍抚着女儿。

    反倒是跪着的那几个女子,尤其是瘦成一根儿竹竿的阿槿,简直瞪大了双眼,死都不肯相信眼前这个笑得傻兮兮的男人是她的八郎。

    “郎君~~~”

    哀怨似哭泣的女声幽幽的响起,萧南打了个寒战的同时,也把注意力转移到几个侍妾身上。

    金枝、玉叶四个变化不大,依然娇艳美丽。

    芙蓉呢,缩肩驼背耷拉头,比过去更没有存在感,那畏缩的模样,比二等丫鬟都不如。

    阿槿……额,萧南听院子里留守的人提到过,知道她产后体虚,体重直线下掉,从一个圆滚滚的球迅速的削成了竹竿儿。

    但亲眼见到后,阿槿的样子还是吓了萧南一跳。

    要知道,阿槿不是因为减肥才变瘦,而是因为生病,她的脸上、身上都带着一种明显的病态。

    另外,即使减肥,若过于迅速,且不做好保养的话,皮肤也会松弛。

    很显然,阿槿并没有注意这一点,亦或是发现了,但却找不到治疗的法子。

    所以,现在的阿槿,瘦得像一具裹了人皮的骷髅,且这皮还没扯平,松松垮垮,斜七扭八,仿佛干枯的松树皮。

    再也没有往日那个珠圆玉润、细心温柔的侍婢的娇媚模样。

    萧南一时愣在那里,她有些想不通,据留守的人回禀,说大夫人对阿槿挺照顾的呀,没道理憔悴成这样。

    幸亏她不在辰光院,否则,别人看了阿槿的样子,也会下意识的认为是她这个大妇的手笔。

    阿槿的目光还追逐着崔幼伯,亲眼看到他如此宠爱萧南的女儿,连自己唤他,他都装作不知,心顿时撕成碎片。

    呜呜,难道她们说的都是真的,郎君真的变了心,不再喜欢她了?

    不行,她不准,为了郎君,她拼着性命生下孩子,而且还是郎君的长子,郎君不能这么对她。

    拔高嗓子,活似女鬼附身,阿槿凄然的喊道:“郎君!”

    阿沅正跟自家老爹玩儿得开心,猛地听到这么一嗓子,吓了一大跳,直接张开小嘴哇哇大哭起来。

    萧南忙站起身,轻轻摇晃着女儿,‘哦哦’的哄着。

    崔幼伯也被吓了一跳,随即就是大怒,厉声喝道:“放肆,主人跟前你也敢喧哗?吓坏了小娘子,我剥了你的皮!”

    看也不看匍匐在地上的阿槿,崔幼伯追到萧南身边,和她一起低声哄着阿沅,“阿沅乖,阿沅不怕,有阿耶和阿娘在,谁也不敢伤害你。”

    阿槿不敢置信,郎君吼她?温润如君子的郎君,竟然吼她,还威胁要杀她?

    眼泪瞬间模糊了双眸,屋子里穿来低低的啜泣声。

    崔幼伯听得心烦,扭过头对外头侍奉的人喊道:“来人,把这贱婢拖出去,罚她禁足十日。”

    “郎君,婢子是阿槿呀,是您的……”

    阿槿似遭了雷劈,整个人都傻了,直勾勾的盯着崔幼伯,喃喃自语着。

    红花、红萼两个才不管阿槿是被雷劈、还是被马踢,见她吓到了小娘子,早就气得不行,听到崔幼伯的吩咐,几大步跨进来,捉小鸡一样把阿槿拖了出去。

    金枝几个见状,也不敢停留,纷纷踮着脚尖儿跟了出去。

    萧南终于哄住了女儿,正准备找阿槿算账呢,却发现那几人全都不见了。

    崔幼伯从她手里抱过孩子,顺便解释:“……我命人把她拖出去了……唉,老夫人说的没错,阿槿都让我惯坏了,待过了年,我再找人好好教教她规矩。”

    萧南点点头,心里暗恨的同时也有些遗憾:崔幼伯貌似没看到阿槿的尊容,否则,外貌协会会长崔八童鞋就不会嘴里说着‘惯坏了’某人,却依然没有予以严惩。

    萧南这让忙乱着,苏妈妈带着两个大丫鬟也在厢房、耳房忙活着。

    所幸萧南当初回娘家的时候,并没有带太多的东西,这会儿回来了,更提前派人整理好了房间,是以活计并不多。

    苏妈妈她们只需把阿沅和乳母的衣物归置好,将萧南夫妇的随身物品整理妥当,再把小厨房彻底清洁一遍也就可以了。

    饶是如此,一群人还是忙活了小半天,直到黄昏才彻底收拾妥当。

    而这时,也已经到了家宴的时辰。

    除夕夜即将来临……

    PS:额,迟到的二更,明天继续。谢谢亲们的支持,O(∩_∩)O谢谢

第135章 除夕(二)

    天色渐晚,浑厚的闭门鼓从皇城声声传来,宣告着一天的结束。

    夜色渐浓,八百记鼓声响过,一百零八坊及东西两市的坊门全部关闭,整个京城进入了宵禁时刻。

    别看今天是除夕,仍要施行宵禁。

    全年里,唯有三天例外,分别是元月十四、十五和十六三日,也就是上元节前后三天。

    除夕,并不在‘例外’的范畴里。

    但宵禁并不影响人们尽情的庆贺佳节。

    荣康堂,在中庭和正堂之间的庭院里,崔家的仆人们已经在院子正中央架起火堆,柴木堆成小山状,熊熊的火焰映照得整个院子都分外明亮。

    火堆旁边,放着烤架、铜鼎以及各种炊具,穿着褐色袍服的厨子,正挽着袖子指挥小厮、婆子们搬运食材、准备调料。

    与辰光院的随性不同,荣康堂的布局和建筑非常正统、严谨,房间都是对称分布,且每两栋主屋之间都用带直棂窗的回廊连接。

    此刻,中庭和正堂主屋间的两侧回廊上,每个窗前都挂着燃得正旺的火把,将庭院的角角落落都照得通亮。

    回廊下也是亮如白昼,不时有三五成队的丫鬟婆子端着各色东西穿行。

    别看院子里的众人忙得脚不沾地,但却没有任何喧闹,偌大一个庭院,只能清晰的听到噼噼啪啪木柴燃烧的声音,和偶尔呼呼的风声。

    就连管事的交代差事,也是压低了声音,唯恐发出响声惊扰了什么人一般。

    “崔管家,都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开始!”

    厨子用油乎乎的麻布擦了擦头上的汗,小声问着崔忠。

    没办法呀,现在虽是冬天,可院子里又是大火堆、又是小火把的,硬是烘得整个院子都暖暖的,别说忙里忙外的干活了,就是抄手干站着也能热出汗来。

    崔忠跟着厨子来到火堆前,一一检查着:

    烤架上已经串好了一头羊,只是还没上火烤;

    大大的铜鼎里,加了崔家食谱收录的秘制汤料,此刻一股浓郁的香味儿正伴随着滚动的汤水飘散出来;

    而田庄上送来的用药材喂养的小豕,也已经处理妥当,只等主人来了现场烹制。

    还有熊脂、鹿肉、鱼、鸡等食材,也俱已收拾好,所需配料、菜蔬亦都准备齐全。

    崔忠满意的点点头,“很好。待朔日子时一到,主人们祭拜了祖先,便可开火烹制了。

    记住,千万给我把差事做好咯,等辛苦完这几天,我会好好给大家请赏。若谁出了纰漏,那可就别怪我不顾往日的情分了!”

    见几个负责厨房的厨子、小管事都围了过来,崔忠板着脸,郑重的说道。

    “是,大管家只管放心,咱们又不是第一年当差,哪会不知道规矩。”

    “可不是,您就放心吧。”

    “就是就是,这除夕宴,咱也准备了好几回,哪回不都是圆满结束呀。”

    “不会坏了规矩,更不会扰了主人的兴致。”

    几个人闻言,忙拍着胸脯,七嘴八舌的表态。

    崔忠又叮嘱了几句,不是他不放心这些老仆,实在是吃食这一块儿太过重要,万一一个不小心,别说被人下毒了,就是食材不新鲜,让主人大节日里吃坏了肚子,也是他这个大管家管理不善哪。

    看了看时辰,崔忠又溜达到回廊下,叫过一个年轻的小管事,“桃符准备好了吗?”

    小管事连连点头,“早就妥了,正等着您的吩咐呢。要不,您先看看?”

    说着,小管事朝后摆摆手,身后的小厮忙塞给他一卷字画。

    这时的桃符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用桃木雕刻的门神,而是直接将神荼、郁垒两位神将画下来,属于简化版的桃符。

    崔忠并没有接那桃符,只是抬眼瞥了下家祠的方向,算了算时间,道:“嗯,差不多了,你安排几个人,去把新桃符换上。”

    小管事忙答应一声,又问道:“是不是也一起燃爆竹?”

    崔忠点头,“嗯,自是一起。不过你们要看好时辰,切莫早了,或迟了,若是误了时辰,坏了主人的事儿,你们几个、我一个都不饶。”

    “哎哎,大管家您就放心吧。”

    小管事见崔忠没有其它吩咐,便领着几个十七八岁的小厮,抱着新桃符,提着新制的爆竹,颠颠儿的往外跑。

    如今的爆竹绝对是名副其实的爆、竹。

    其实现在已经比前朝有所改进,几年前有人提出在小竹筒里填放硝,进而引爆竹筒,用硝爆炸时产生的烟雾驱邪避凶,从而改进了爆竹。

    要知道前些年过年的时候,人们还都是拿着松枝和竹子做得火把,很原始的直接燃烧竹子,使之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驱邪。

    而现在呢,人们又尝试着在竹筒里填放些颜料或是用彩色纸片、布条包裹竹筒,待竹筒爆炸时,生成更加鲜亮的色彩和新奇的花样。

    不过崔家是老世家,对这些华而不实的古怪东西并不欣赏,每年燃放的也只是加了硝粉的竹筒。

    崔氏家祠,崔三娘领着两个弟弟开了祠堂。

    子时已到,现在已经是甲辰年的元旦,是新一年的开始。

    崔氏三姐弟带领着崔家诸男丁,齐齐给先祖进献祭品。

    与此同时,清脆的竹筒爆裂声远远传来,似在为祭礼伴奏一般。

    上完供,便是敬酒。

    崔三娘、崔守仁和崔守义每人端着一杯屠苏酒,跪在崔氏祖先的灵牌前,祈求列祖列宗、祈求降神,保佑崔氏子孙平安康泰富贵荣华。

    三位大家长祈福后,便是诸多小辈敬酒。

    不过,小辈们敬酒的对象,则换成了三位大家长。

    崔泽、崔鸿、崔海三兄弟领头,身后依次是大郎君崔彦伯(荣康堂)、大郎君崔宜伯(荣安堂)、三郎君崔叔伯……一直到孙子辈的崔令元、崔令文等小豆丁,他们同样端着屠苏酒,一一给三位家长敬酒,祝长辈们健康长寿。

    看着人丁日益兴旺,崔三娘姐弟三个感慨万千,想当初他们三个离开老家的时候,全家也只有三个人,如今儿孙满堂,四世同堂,算得上家族繁盛了。

    只是……

    崔守仁和崔守义兄弟对视一眼,随即暗暗点头。

    敬完酒,崔三娘亲自取了族谱过来,准备将崔清一家、崔令慎登记进去。

    家祠外的回廊下,崔家的众女眷也都按辈分排好队,一排排的跽坐在地板上,每个人都挺直身子,静等着仪式结束。

    而崔清一家子听到召唤后,崔清、崔嗣伯整整衣冠进了祠堂,姚氏来到三夫人小卢氏身边跽坐下,崔萱则跽坐在四娘子崔蘅身边。

    至于萧南等少夫人们则整齐的跽坐在第二排,神情肃穆,至于心里想什么,就不能一一得知了。

    好半天,回廊下的女人们跪得腿都发麻了,还不见祠堂里的人出来。

    萧南耳力好,她甚至听到了隐隐的争论声。

    嘶~~不会吧?

    有什么异议,大过年的都不能消停?!

    又过了半个时辰,四周的爆竹声渐渐消失,家祠的门才被打开。

    崔三娘、崔守仁和崔守义三姐弟面沉似水,看不出喜怒的缓步走出。

    第二代、第三代以及第四代们也依次跟出来。

    许是年轻人没城府,崔幼伯出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活似被祖宗训斥了一番。

    众女眷忙起身相迎,用探询的目光看着各自的男人。

    萧南看到崔幼伯的过水小白菜一样的惨样,当下有些愕然,悄悄的凑到他身边,低声问:“郎君,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崔幼伯抬起头,强扯出一抹笑,“无事,娘子无须担心。”

    才怪!

    但现在并不是说心里话的好时机,萧南压下心底的疑惑,点头,“无事就好。”

    另一边,崔泽对郑氏说了两句话,郑氏瞪大了眼睛,差点儿当场暴起。

    崔泽很了解自己的娘子,说完便清咳两声,压住郑氏可能发出来的惊呼或者发对。

    郑氏也了解相公,见他这般作态,便知道木已成舟,再无更改的可能,死力咬着牙,硬生生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老夫人见大家都围拢在家祠边,两个一起三个一堆的说着什么,且个个神色各异,丝毫没有过节的喜庆,当下便有些不喜,扬高声音道:“好了,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去进食守夜了!”

    除夕守夜,是习俗,崔家也不能免俗。

    “是!”

    众人见大家长发了话,都纷纷住了口,齐声应了喏,待崔氏三姐弟先行后,才慢慢跟着出了家祠。

    萧南心里装着事儿,随大流一起往外走。

    一时没注意,竟走到了自家婆婆的身侧。

    郑氏的脸色很不好看,只是碍于规矩,不好立时发作,可惜了一方上好的帕子,已被她扭成了麻花。

    忽然看到萧南满脸心事的跟在自己身边,郑氏满肚子的怒火顿时有了发泄的对象。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八郎呢?啊?你到底懂不懂规矩,懂不懂为妻之道,竟走到自己夫君的前头?嗯?难道亲家母竟没教你何为三从、何为四德?”

    严厉的斥责,仿佛一记焦雷,‘咔咔’的劈在安静的回廊里,引得崔家其它人停住脚步,惊诧的看着失态的郑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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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除夕(三)

    众目睽睽之下,萧南仿佛被大夫人用力扇了两个耳光,全身的血液都直往头上涌,双颊涨得通红。

    心,砰砰跳得厉害,她甚至听不到任何声音,只听到那一记紧过一记的心跳声。

    拼命握紧拳头,萧南长长的呼了口气,冷着面孔道:“母亲大人教诲儿,儿自当听从。只是,母亲大人既提到了长乐公主,儿为了皇家体面、朝廷尊严,不得不请教母亲大人一句——”

    说到这里,萧南挺直腰杆,目光直视郑氏,一字一顿的说:“儿见母亲大人似有微恙,敢问母亲大人,儿是该按照您的意思继续跟在郎君身边已尽‘妇道’,还是应当按照规矩礼法上前来已尽‘孝道’?”

    郑氏一窒,她说什么,难道告诉萧南不必尽孝?

    想了想,郑氏只能一口咬定萧南过来也不是为了伺候她,冷哼一声,道:“哼,服侍?我怎不知?还有,你服侍我什么了?嗯?”

    萧南脸上的寒意顿时一敛,满是委屈的说:“儿、儿刚跟上来,正待询问母亲大人是否安好,您、您什么都没说,劈头盖脸就、就——”

    掏出帕子覆在脸上,萧南呜咽道:“若只是训诫儿,儿也不敢辩驳。但母亲大人,我阿娘虽是您亲家,可也是皇家公主呀,您、您质疑她,岂不是……儿知道您是身体微恙,这才一时糊涂说了胡话,可别人不知道呀,这话传来传去,还不定最后传成什么样儿呢。

    儿是崔家妇,决不能看着崔家有麻烦,所以,您若是觉得儿哪里做得不好,只管训诫,儿绝无怨言,但您千万别牵扯其它呀……”

    萧南这话说得极为难听,偏她先设置了一个前提,那便是她不是为了自己辩解,而是为了帮崔家避祸才不得不跟婆婆顶嘴。

    这让想用身份压人的郑氏听了,竟不知怎么反击。

    其他人听闻,也不好插嘴。

    毕竟郑氏确实说过暗讽大公主没教养的话,又被萧南一而再再而三的点出来,谁若是帮郑氏说话,谁就是同意郑氏的意思,也质疑皇家公主的教养问题。

    其实吧,这种事儿可大可小,若是换成别的公主,没准儿外人听了,只当世家的傲娇脾气又犯了,不过是说笑几句。

    就是圣人和皇后听了,也不会太在意。

    偏郑氏说的是公主中品性最好、脾气最佳且最受李二夫妇宠爱的嫡长女,这、这就有些麻烦了。

    还有,若是再延伸下去,郑氏质疑大公主的教养,是不是也在暗讽一代贤后长孙氏没教养?!

    真若发展到那一步,郑氏甚至整个崔家,都将成为世人唾骂的对象。

    开玩笑呀,长孙皇后多好的人呀,通情达理、深明大义,不止前廷的朝臣对她称赞有加,就是后宫的嫔妃也都真心拥戴她,民间更是流传着她的许多美好故事。

    就是市井的闲人、混混,提起这位贤后,也不敢用轻佻的语气,更不会辱骂。

    这样推论下去,郑氏以及崔家的人品、规矩很有问题呀。

    老夫人闭了闭眼,无声的叹口气,然后朗声道:“乔木说的是,我看大夫人的脸色确实不好。来人,伺候大夫人回房休息。”

    “老夫人,我……”没病!

    郑氏恶狠狠的瞪了萧南一眼,刚要解释,走在前头的崔泽也听到动静,转身回来,冷声对她说:“娘子,我知道这些日子你辛苦了,如今身子既不舒服,就不要强撑着,还是听老夫人的话,回房好好休息吧。”

    崔泽的声音很低,但在郑氏听来,却似耳边打了个响雷一般,惊得她顿时合上嘴,接着做出一副虚弱的样子,无力的说道:“我还好,就是、就是有些头晕。”

    这时,郑氏身边的大丫鬟琉璃和珊瑚走了过来,一左一右扶着她往后堂的寝室走去。

    老夫人却似什么都发生一般,冲着萧南招招手,“乔木,到我这儿来!”

    萧南知道老夫人的意思,无非是要息事宁人。

    好吧,看在今天是除夕的份儿上,我暂且放过这一遭。

    萧南在心底暗暗记了一笔,脸上却没有丝毫表露,她听到老夫人的召唤后,先是怯怯的回头看了看跟在后头的崔幼伯。

    崔幼伯也被郑氏的暴怒吓了一跳。

    随即,他便想到了阿娘生气的真正原因,而这个却跟萧南没有丝毫关系。

    萧南被郑氏迁怒了。

    崔幼伯想明白这一点,觉得有点儿对不起萧南。

    至于萧南的辩驳,崔幼伯倒没有往忤逆、孝道上想,他反而觉得说的没错,她是真的为崔家考虑。

    这会儿看到萧南委屈中带着询问的眼神,崔幼伯既心疼又觉得烫贴,便勾出一抹笑,点头表示赞同。

    萧南对他感谢的一笑,随即疾步走到老夫人近前,挽着她的胳膊,道:“老夫人,小心路滑。”

    老夫人轻轻拍拍她的手背,然后对众人道:“走吧,今儿是除夕,咱们都去前头守夜。呵呵,好好乐上一夜。”

    众人纷纷应和,一时间,尴尬的气氛一扫而空,大家又开始有说有笑的往前走。

    姚氏撇撇嘴,扭头对女儿说:“哼,这大夫人也是个没脑子的,大过年的被赶回去‘休息’,就这样的人,居然是崔家的宗妇。”简直比她这个村妇还上不得台面。

    崔萱却被崔蘅一身华丽的衣饰晃花了眼,此刻哪儿有心思跟阿娘八卦,便随声附和了一句,接着便换了个话题,“阿娘,大兄真的能娶郡主娘子吗?”

    “当然,‘那边’说了,朔日新年朝会的时候,圣人便会下旨赐婚,择吉日完婚。”

    ‘那边’是指三戟崔家,崔嗣伯一直跟崔洋保持着密切联系。

    南平公主下嫁的事,也是崔洋极力促成的。

    “那、那她会不会瞧不起咱们?”

    崔萱很不想承认,但她确实有些自卑,每当崔家其它小娘子谈论什么话题,她根本听不懂的时候,这种自卑感分外强烈。

    来到崔家后,她跟着阿娘吵闹、耍脾气,根本原因也是自卑。

    她记得很清楚,住进合浦院的第一天,因头一次看到这么多珍稀的宝物,她惊叹不已的同时,又有些不知所措。

    看着洁净的地衣,她甚至连脚都不敢抬,惹得合浦院的丫鬟嗤笑不已。

    第二日清晨,丫鬟伺候崔萱洗漱,崔萱没见过那些用品,只当是大家族里讲究多,每天朝食前还要喝碗汤,便把澡豆放在漱口水里当茶汤喝了,喝完心里还直嘀咕,崔家厨子的手艺真差,好好的豆面汤竟做得辛辣无比。

    崔萱并不知道,那澡豆里因加了许多药材,味道才变得有些辣。

    而且其中有一味药,在崔萱偶然知道后,差点儿恶心的三天吃不下饭去。

    偏那些丫鬟也该死,明明知道她出了丑也不提醒,每天还照样给她端来澡豆、漱口水,也笑眯眯的看着她把澡豆当茶汤喝掉。

    直到第四天,崔萱偶然经过辰光院旁的花坛时,听到两个小丫鬟叽叽咕咕的说笑。

    猛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崔萱便躲在一边偷听起来。

    “嘻嘻,你个小猴儿,真够促狭,竟眼睁睁瞧着她每日吃屎。”

    “哪有?她自己上不得台面,连澡豆都不认识,误喝了这‘治面黑不净,澡豆洗手面方’,我有什么办法。”

    “嘿嘿,也是,你说她们这是从哪个穷山沟沟爬出来的呀,竟连澡豆都不认得?”

    “谁知道,反正不是什么尊贵人,咱们呀,只尽‘本分’伺候也就是了。”

    崔萱气得差点儿跳出来教训那两个丫鬟。

    不过,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当下便跑回院子,找到阿耶,问他何为‘治面黑不净澡豆洗手面方’。

    阿耶离开崔家的时候年纪并不大,只记得些重要的大事,哪里还想着那些琐碎小事。

    直接交给崔萱几卷药方,让她自己找答案去。

    翻了半天,崔萱终于在《澡豆篇》找到了这个方子。

    具体配方如下:

    “白鲜皮、白僵蚕、芎、白附子、鹰屎白、甘松香、木香(各三两),土瓜根(一两),白梅肉(三七枚),大枣(三十枚),麝香(二两),鸡子白(七枚),猪胰(三具),杏仁(三十枚),白檀香、白术、丁子香(各三两),冬瓜仁(五合),面(三升)。

    上二十味,先以猪胰和面,曝干,然后合诸药捣末,又以白豆屑二升为散。旦用洗手面,十日色白如雪,三十日如凝脂,神验。”

    而崔萱的注意力全放在‘鹰屎白’这三个字上。

    鹰屎白?鹰屎?!吃屎!!!

    崔萱吐了。

    自那日起,崔萱彻底改变了,用嚣张跋扈、野蛮无理掩饰内心的脆弱和自卑。

    但再怎么掩饰,自卑依然存在。

    如今大兄要娶个郡主做娘子,崔萱掩藏许久的自卑又重新冒头。

    在崔萱看来,崔家不过是个宰相之家,家里的下人就这么看不起人。郡主可比宰相大多了,她会不会看不起自己?!

    “不会,你阿耶说了,南平郡主立誓要嫁世家高门,而咱们崔氏则是天下第一高门,她嫁与你大兄,并不是咱们苦苦求来的,而是她自己选的,就为这,她凭啥看不起咱们。”

    姚氏底气并不足,只是在女儿面前,她也不好说自己其实也担心对付不了尊贵媳妇。

    说话间,众人已经来到庭院,按辈分落座。

    厨子们也都忙碌起来,烤羊、炙小豕、羊肉铜鼎……浓郁的香味儿扑入鼻端,除夕宴正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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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进宫(一)

    次日清晨,五更三点,新年元月朔日第一遍报晓鼓准时响起,各南北向大街上的鼓楼依次跟进,城内一百多家寺庙,同时撞响晨钟。

    活跃激昂的鼓声与浑厚悠长的钟声交汇在一起,宣告新的一天的开始。

    坊门边,停靠着长长一队的牛车、马车,还有许多骑马的男子,都等着坊门的开启。

    车队中的某辆牛车里,萧南抱着个手炉,睡眼惺忪的倚在隐囊上发呆。

    今天是新年伊始,皇宫照例有大朝会,萧南是从一品的郡主,需进宫朝贺。

    算起来,这是萧南穿来后第一次进宫,她多少有些紧张。

    尤其是那位贤后,萧南对她有种莫名的畏惧。

    上辈子,萧南和萧家脱离了关系,也就没有机会觐见皇后。随后,待她辅佐李敬,获得国夫人的诰封,得以有资格进宫时,长孙氏却已经仙逝。

    虽没有见过长孙氏,但萧南听过她许多故事和传说。

    而让她感到心惊和不安的是,她亲耳听到的,跟她第一世时看到的史料记载有很大的出入。

    比如,按照正史,圣人的长女是杨妃所出的襄城公主;而在上辈子和这辈子,圣人的长女却是皇后所生的长乐公主,这个时空,根本就没有襄城公主的存在。

    还有,按照正史,长孙氏早逝,且她的几个子女,最后只有晋王一人得以善终;而在这里,皇后的几个孩子个个活得好好的,连去年该出现的废太子事件,上辈子、这辈子都没有发生过。

    还有……

    种种异常,让萧南有种错觉,或许长孙氏也是个穿的,至少她知道自己和她孩子们的命运。

    很诡异的感觉。

    这和知道老夫人、崔薇是同乡时的感觉不同,长孙氏让萧南感到了畏惧,甚至有种莫名的危机感。她不止一次的担心,自己会被长孙氏戳穿。

    要知道,穿越对于穿越女而言,是新的人生,是赚来的异时空体验,或愧疚、或惊喜、或沮丧之后,便会尽情的享用着崭新的躯体。

    而穿越女对于被穿者及她的亲人来说,则是抢夺躯体的孤魂野鬼,是外来者,是侵犯者。

    人或许会接受自己的孩子可能带有上辈子的记忆,但绝不会接受自己好好的孩子被人夺舍。

    当发现这样的情况时,绝大多数的家长会选择作法灭了这野鬼吧?!

    以萧南收集来的信息说明,长孙氏便属于这样的家长。

    犹记得刚穿来时,萧南便听说,魏王的一个孺人,大病苏醒后,便似换了个人,经常说一些古怪的话,长孙氏听说后,立刻请来袁大大,确定此女有异后,便命人‘收’了她。

    萧南当时只觉得一阵心慌,丝毫不敢露出半分破绽。

    这也是她一直找借口不肯进宫的真正原因。

    幸好经过几个月的融合,萧南已经跟本尊无异,且也为些许改变找好了理由,至少本尊所有相熟的人都接受了她,就连公主阿娘也没有半分怀疑。

    做到了这一步,萧南才似有了底气,决定进宫参加大朝会。

    第二遍报晓鼓响起,坊门缓缓打开,车队开始前行。

    “郡主,把小娘子放在家里,会不会有什么不妥?”

    秦妈妈从车厢后的隔间里端出一盏温热的牛乳,小心的放在座位前的小几上。

    今天萧南起得早,只喝了一盏红枣雪耳茶,秦妈妈担心她撑不到朝会结束,便命人抬了个小铜炉放在隔间,顺便还命人备了些樱桃毕罗、团油饭和龙凤水晶糕等吃食,都放在食盒里,萧南想吃了,直接在铜炉上加热即可。

    “我把裘妈妈请了来,且把红花、红萼两个都留了下来,灵犀应该不会有事。”

    萧南明白秦妈妈这话的意思,昨天她当众给了郑氏没脸,依着郑氏的脾性,心里定是恼极了她,也定会想方设法的给她点儿教训。

    萧南并不怕郑氏,但她现在却有个致命弱点——宝贝女儿崔灵犀。

    如果郑氏趁萧南进宫的时候,命人把灵犀抱到她那儿,即使不下死手,让人把灵犀丢在一边不管不问,也够个小婴儿受的。

    可若是把灵犀带在身边?

    萧南摇摇头,崔家的除夕夜不欢而散,皇宫里的除夕夜也不怎么太平。

    往年除夕的时候,圣人都会邀请朝中的重臣、外命妇进宫一起守夜。

    但今年,圣人却只宣召了诸王、公主和宗室,外臣一个都没召。

    这本身就透着蹊跷。

    也不知道昨夜皇宫里有怎样的风云变幻呢。

    所以,为了安全,还是把孩子留在家里好。

    再说了,灵犀才两个来月,也太小了,外头天寒地冻的,这时的医疗水平这么低,万一有个感冒发烧,即使她有桃源,也不能肆无忌惮的拿孩子来冒险呀。

    说这么多,干脆直接不进宫不就成了。这样既不用担心女儿被人伤害,也不怕进宫出纰漏、遇麻烦。

    萧南倒是想不进宫呢,可她刚得了郡主的恩封,当时因她未出月子,皇后特许不必进宫谢恩。

    如今双月子都过完了,她若是还拖着不去谢恩,就太不懂规矩了。

    萧南摆摆手,“进了宫更衣等诸事都不方便,牛乳就罢了,不是有团油饭吗,给我两个吧。”

    牛车缓缓驶出了崇仁坊,顺着大街,朝皇城驶去。

    由于附近住着的都是达官显贵,今日都要进宫朝贺,宽敞的马路顿时拥堵不堪。

    萧南的牛车,果然用‘牛’的速度前进着。

    如此缓慢的速度,萧南心知,一时半刻到不了皇宫,不如先填填肚子。

    液体什么的就算了,万一想方便,她还真在皇宫找地方解决呀。

    但什么都不吃,也不行,入宫可是体力活,她现在刚生产完,正是休养身子的时间,可不敢随便糟蹋自己的身体。

    “好,我这就给你弄!”

    秦妈妈忙应了一声,转身去了隔间。

    不一会儿,秦妈妈便又端着个白瓷荷花边儿的碟子走过来,白如雪、润如玉的白瓷碟上,摆着四个热气腾腾的团油饭。

    萧南命人做的团油饭和时下流行的不同,她做的有点儿类似夹馅儿的饭团子。

    具体做法就是分别在两个特制的点心模子里铺上一层蒸好的米饭,然后在其中一个米饭上放入煎虾、鱼炙、鸡鹅、煮猪羊肉、鸡子羹、蒸肠菜、姜桂、盐、豉等配料,最后再将两个模子合在一起,稍稍加热,萧氏团油饭便做好了。

    吃完两个团油饭,牛车终于抵达宫城。

    来到承天门,萧南下了牛车,只带了玉簪和红蕉两人进宫。

    进了宫门,萧南换了郡主的肩舆,一路向北,穿过嘉德门,又前行了好一会儿才看到太极殿的回廊。

    今儿是大朝会,进宫的外命妇很多。

    沿途,萧南便遇到了几个熟人,论关系,要么是表姐表妹表嫂,要么便是堂姑堂嫂。

    可惜她们的品级还没达到在宫内乘舆的地步,是以也不能与萧南并行。

    萧南跟她们打了招呼,便先行进了太极门。

    按惯例,皇后在立政殿接见诸多命妇。

    萧南下了肩舆,熟门熟路的绕到太极殿后面的两仪殿,正在往两仪殿东侧的立政殿前行的时候,又遇到了熟人。

    只是这人,跟萧南的关系并不近。

    “哟,这不是襄城县主,哦,不对,咱们襄城早就升为郡主了,呵呵,咱们也该改口唤你郡主了吧。”

    南平郡主穿着个月白滚紫貂毛的外氅,双手拢在氅内,微微露出的衣角却是非常正式的深色礼衣,头上也无意外的插着九支金钿。

    这是郡主的钗钿礼衣。

    当然,萧南跟她的打扮差不多,只是礼衣的颜色是青色,乍看有些像翟衣。

    听完南平酸溜溜的话,萧南并不生气,照例微微一笑,颔首道:“南平姐姐安好,多日不见,姐姐又似漂亮了几分呢。”

    姐姐?!

    木错,南平比萧南大八个月,按年龄自然是姐姐。

    只是,和南平讨论年龄问题,也是对她底线的一种挑衅,因为这也是她的逆鳞之一。

    这个倒也不难理解,皇族和宗亲中,和萧南、南平年龄相近的小娘子共有四个,南平年龄最大。

    可讽刺的是,其它三个小妹妹全都嫁人了,南平这个阿姊却还单身,这让南平被人暗地耻笑、明里嘲讽了许久。

    其实南平的要求也不高,她只想嫁个五姓高门,偏她母系的出身高、父系的却差了些,只是个落魄的小世家,士族间排在最末端,且生父还早早过世,她又是独女,父系这边根本没有什么得力的依仗。

    就是母亲这边儿,她的阿娘只是杨妃的养女,且已早亡。

    南平虽有郡主的封号,但和真正的皇子之女有很大的区别,食邑也仅五百户,只比当初萧南那个县主多两百户,只是名头听着好听罢了。

    唯一的依仗便是杨妃,可杨妃也是快六十的人了,从去年开始便病痛不断,御医诊断,杨妃的寿数顶多四年,最短、最短……极可能吃不到来年的西瓜。

    算下来,南平除了封号,基本上没有什么吸引高门望族的条件。

    至于五姓望族的嫡支,他们连公主都嫌弃,更不用说一个小小的光杆儿郡主了。

    就这样,南平成了许多人嘴里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她也极厌恶萧南那几个小姊妹叫她姐姐。

    但,这次南平不但没生气,反而笑得一脸得意,“呵呵,这你也看出来了?还是阿婆说得对,人逢喜事精神爽啊。阿南,你还不知道吧,过些日子,咱们就是妯娌咯……”

    PS:额,应该算是第三更哦,呵呵,昼夜颠倒的某萨有点儿头晕,呼呼去~~~

    PPS:修文!

第138章 进宫(二)

    萧南听了这话,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微微挑眉,“哦,有这事儿?”

    南平笑得眉眼弯弯,“当然,今儿圣人便会赐婚。乔木,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可要好好相处呀。”

    萧南眼底闪过一抹恼意,但却仍做出一副不解的样子,问:“只是不知姐姐的如意郎君是哪个?崔氏子弟繁多,博陵在京中的也有好几房呢。”

    南平娇嗔的白了萧南一眼,带着几分责怪的语气道:“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哼,还不就是崔相公的幼弟之子崔嗣伯?”

    想当初这崔嗣伯可是晋阳看中的人,她南平只凭着个郡主的身份,硬是从堂堂公主手里抢了夫婿,这事儿想想就高兴。

    哼,经此一事,她看谁还敢笑话她‘嫁不出去’。

    萧南心底冷笑,她当然知道南平的‘丰功伟绩’,早在十几天前,晋阳来公主府找大公主哭诉的时候,萧南便知道了整件事的始末。

    开始的时候,萧南也为晋阳难过,觉得南平太过分了,皇后对她几多包容,她竟这般回敬皇后。

    还有,像晋阳这般善良、可爱、有才情的小公主,后宫前廷的人都很喜欢她,能伤害这样一个纯善的女子,也亏得南平下得了手。

    不过,紧接着萧南忽然想到一件事,以皇后对小公主的爱护,她不可能允许有人抢走小公主的幸福。

    长孙氏可不是一般的聪明人,早在十几年前初做皇后的时候,她便把后宫打理得极好,宫中的大事小情皆瞒不过她。

    南平住在宫里,但凡有一点儿小动作,长孙氏很快便能知道。

    至于南平打得什么主意,以长孙氏的聪慧和敏锐,只需稍加思索便能猜到。

    长孙氏知道了南平的算计,却还装作无事人一般,继续纵容她随意出宫、恣意跟崔家子们游玩儿,最后直接将兕子中意的崔嗣伯拐走……这其间定有缘故。

    还是大公主无意间的一句话,提醒了萧南,她这才明白了长孙氏的良苦用心。

    同时,萧南对长孙氏处理事务的手腕也分外钦佩。

    啧啧啧,姜还是老得辣呀,瞧瞧人家这手段:既让女儿亲眼看到崔郎非‘良人’的‘事实’,毫不拖泥带水的拍掉了不合格女婿,还给了杨妃一个大大的人情,且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兕子有多么善良、皇后则有多么贤良……

    就是李二陛下那边,知道自己宠爱的小公主受了委屈,碍于杨妃和京兆韦家的面子,不好责怪南平,但他心里肯定会留有芥蒂。

    而杨妃老了,且命不久矣,以他的气度,断不会为难陪了自己半辈子的女人。

    反倒是京兆韦氏——

    萧南记得清楚,在正史上,长孙氏最小的女儿新城公主,第二任丈夫便是出自京兆韦氏,且因夫家对她不够敬重,从而导致她早亡。

    萧南第一世的时候,曾在天涯上看到一个帖子,提到新城公主是被家暴致死的。

    当然,随后又有人提出了质疑,说新城公主不可能被驸马虐待致死。

    萧南是个历史外行人,只有看热闹的份儿。

    新城到底是怎么死的,萧南并不知道,但她有种预感,现如今这位长孙氏一定知道幼女的真正死因。

    萧南虽不确定新城有没有被韦氏虐待,不过从一个母亲的心态来看,韦氏绝对不是女儿的良配。

    如今新城也渐大了,晋阳的亲事定下来后,李二陛下便要为她挑选驸马。

    而经过南平这一折腾,估计在李二陛下的心目中,第一个排除掉的肯定是韦家。

    ……几乎是一箭数雕呀。

    萧南不服都不行,偏人家皇后殿下根本就没耍半分阴谋——崔嗣伯野心勃勃是真,南平明知兕子对崔嗣伯有意却还刻意勾引也是真,南平的阿耶出自韦氏更是事实,任是再胡搅蛮缠的人,也不敢说是皇后算计了谁。

    正想着,身后传来一声娇憨的女声:“乔木,你来啦?!”

    萧南回过神,忙循声望去,好巧不巧的,来人竟是晋阳。

    “儿请姨母安!”

    苦逼呀,她明明比兕子还大六岁呢,却足足矮人家一辈儿。

    “儿请晋阳公主安!”

    南平的表情比较复杂,得意中带着几分尴尬,连笑容也僵硬了许多。

    晋阳微微一笑,先是对南平客气的说,“南平郡主免礼。”

    接着才用亲切随意的语气,问萧南:“小灵犀呢?没和你一起进宫?灵犀弥月的时候,我原想去瞧瞧,偏不小心染了风寒。”

    余下的话,晋阳没说,萧南却明白,皇后定是担心晋阳的身体,不准她随意出门。要知道正史上的李明达可是今年,哦不,确切的说是去年病逝的。

    唉,这样一算,去年还真是多事之秋呢,公主阿娘、兕子以及魏大大,都‘应该’在这一年过世。

    公主阿娘和兕子,应该是长孙氏的功劳。

    至于魏大大,则是萧南的手笔,准确的说是长孙氏和萧南先后发力,把病得七死八活的郑国公拉了出来。

    提到这个,就不得不提到萧南的郡主诰封。

    那日大公主为了给女儿换一个恩典,便把萧南用来作弊的一处山林送给了圣人和皇后,并将该山林的神奇之处悄悄告诉了父母。

    圣人和皇后半信半疑的食用了大公主带来的样品,觉得确实比普通的果蔬鲜美,便将剩下的鲜果分派给了京中的重臣。

    比如从年初就吊着一口气的魏征。

    这原本只是圣人习惯性的对下臣的关心。

    但却给了他一个惊喜——魏征食用了御赐的鲜果后,气色竟有所好转。

    圣人和皇后惊讶过后,又忙命人飞骑去山林,将林中成熟的鲜果每样都摘了一筐,全部运回宫中,除去太极宫、东宫以及几个儿女食用外,圣人便将剩余的果蔬赐给那些老迈病弱的臣子。

    年底的时候,魏大大已经能被家人扶着进宫了。

    亲眼目睹了那山林的神奇,圣人龙心大悦,大手一挥便给了萧南一个郡主的诰封,并且还私下里许诺,只要萧南的夫君表现得好一点,便恩荫萧南的子女。

    大公主曾悄悄对萧南说,只要崔八能入仕或者传出才名,给灵犀请封县主或者郡君并不困难。

    所以呀,就算为了女儿,崔八也必须好好奋斗。

    这会儿听到晋阳提到了灵犀,萧南便笑道:“她还小,我怕她哭闹,就留在家里了。姨母,你也是来给殿下问安的?!”

    晋阳点点头,看时辰不早了,便招呼萧南、南平一起走。

    一边走,晋阳一边小声的跟萧南聊天:“对了,你见过王家的小娘子吗?”

    萧南微怔,随即就想到了晋阳指的是谁:“可是王罗山令家的小娘子?我这些日子都在阿娘那儿静养,并不曾出门,倒是挺人说起这位小娘子,都赞她温柔娴静、贤淑聪慧,是个极好的女子。”

    晋阳一听这话,恬静的小脸上满是笑容,欢快的说:“那就好,呵呵,你不知道,自从长公主帮九哥说了亲事后,九哥就一直想知道王家娘子的品貌。只可惜,九哥去了长公主那儿好几次都没见到人呢。待会儿九哥来了,我就告诉他。”

    晋阳跟晋王年纪相近,兄妹俩感情也最好。

    南平见晋阳和萧南聊得起劲,自己却被晾在一边,便有些不悦,凉凉的插了一句,“我怎么听说萧南的族姐也是晋王妃的人选之一?据说晋王还去瞧了那萧氏……嘻嘻,两位小娘子都是士族贵女,晋王好像更喜欢兰陵萧氏女呢。”

    萧南双眸闪烁了下,面有羞赧的说:“我竟不知呢,自从生了灵犀,我就很少出门,市井间的流言也极少听闻。阿娘也向来不准家里的人传这些,说这都是坊间闲人的混话。”

    晋阳虽善良,但也不是没脾气的人,南平那样对她,如今她还能跟南平心平气和的说话已是极限,这会儿听她非议九哥的婚事,更是不喜。

    便顺着萧南的话音,道:“还是阿姊说的是,咱们都是皇家贵女,难能听信那些市井奴的流言蜚语。南平,你也早已及笄,是大人了,理应懂得什么话该听什么话不该听。切莫忘了阿娘的教诲。”

    南平和萧南是同辈,也就是晋阳的晚辈,如今长辈有话训诫,她也只能乖乖听着,“是,儿谨记。”

    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立政殿,偏殿里,已经到了不少命妇,个个身着庄重的钗钿礼衣,头上插着金钿,仪态端庄的和相熟的人闲聊。

    “乔木,你也来啦?呵呵,刚才我还跟我大嫂说,你刚生了宝宝,未必会进宫呢。对了,灵犀呢,怎不见她?”

    阿晼用力拍了下萧南的肩膀,笑嘻嘻的跟她闲聊。

    萧南吓了一跳,冲她翻个大大的白眼,道:“元月大朝会,我怎能不来?对了,你大嫂呢,怎不见她?”

    阿晼调皮的对晋阳笑着颔首,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就拉着萧南往人群里挤,边走还边说,“……遇到了几位国夫人,大嫂跟她们聊天呢。来来来,快点儿,她们几个都等着咱们呢,里面还有个你不认识、她却认得你的人……”

第139章 进宫(三)

    萧南大奇。

    她到不是对‘你不认识,她却认识你的人’这句话感到疑惑,因为这样的人确实存在,比如王佑安想向她举荐的那个胡商,就是萧南不认识,而对方却认识萧南。

    她感到疑惑的是,为何是阿晼充当介绍人。

    要知道,萧南和阿晼是闺蜜,两人身处的社交圈子基本重叠,说白了,这个圈子便是京城的上流社会,而在这个范围内,几乎没有萧南不认识的人。

    “阿晼,你说的是谁呀?说得这么绕嘴。”

    “哎呀,你就别问啦,见了不就知道咯。哎,对了,你家老夫人和大夫人呢?还有二太夫人不是也回京了吗?怎不见一起进宫?”

    阿晼担心萧南和婆家的关系不睦,抽空问了一句。

    “老夫人年纪大了,皇后殿下体恤,便免了她的朝贺。二太夫人和大夫人昨夜染了风寒,御医叮嘱要静养,所以……”

    真实情况是:二太夫人确实得了风寒,但不影响朝贺,只不是为何,老夫人勒令她不准出门,好好在家养病。大夫人嘛,就更好说了,她昨夜那般失态,老夫人又怎会放她到宫里丢脸?!

    二夫人品级够了,却跟着崔润在任上;而崔家其它的女眷呢,则达不到进宫朝贺的资格。

    “哦,难怪你一个人来的。”

    阿晼并不在意崔家人如何,只要她们不是故意孤立乔木就好。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偏殿的一角,这里正围拢着四五个身着正式钗钿礼衣的女眷。

    “阿澄,这就是襄城郡主,”

    阿晼叫过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子,只见她头上簪着六支金钿,应是四品外命妇。

    “乔木,这是太子千牛贺兰将军的娘子,侯郡君。”

    阿晼扭过头,又对萧南介绍道。

    侯郡君?姓侯,诰封为四品郡君?

    萧南双眸一闪,脑中顿时闪现出面前女子的资料:唔,姓侯,夫君是太子千牛,还姓贺兰,定是侯君集的女儿、贺兰楚石的娘子侯澄。

    萧南打量侯澄的同时,对方也在观察她。

    见萧南眼中亮光一闪,侯澄便知道对方已经猜到了自己的身份,笑盈盈的敛衽行礼,“儿侯澄见过襄城郡主。”

    “侯郡君无须多礼。”

    萧南微微颔首,权作回礼。

    “呵呵,儿小字阿澄,若郡主不弃,直接唤儿阿澄即可。”

    侯郡君是将门虎女,夫家也是武将,所以她的性子也极为直率,见了萧南也并不扭捏作态。

    当然,这也不排除她想与萧南交好的迫切心情。

    萧南不动声色,从善如流的笑道:“好呀,我小字乔木,你既是阿晼的好友,也同她一起唤我乔木吧。”

    “……”侯郡君犹豫了下,多少还有些顾忌。

    阿晼性子直率,看不惯她们这么客客气气的样子,一手拉着侯郡君的手、一手拉着萧南,最后交叠在一起,爽快的说:“乔木说的是,你们都是我的好友,那咱们也都是朋友,朋友间哪这么多的客套?!”

    时下风气极正,圣人跟臣子都亲如家人,所谓的尊卑并不明显。

    侯郡君也被说动了,忙笑着点头,“嗯,阿晼说的是。”

    转过头,看向萧南,试着唤了声,“乔木!”

    萧南立刻应了一声,随即也回了一句,“阿澄!”

    “呵呵,这才对嘛!咱们又不是那些眼高于顶的士族女,”阿晼说了一半便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忙对萧南道歉:“那啥,乔木,我、我可不是说你呀。”

    她怎么忘了萧南也是江左世家女,如今又是崔氏高门妇?!

    该死,真该死!

    萧南见阿晼一脸懊悔的样子,拿手拍了她肩膀一记,正色道:“行啦,我知道你不是说我。不过我还真要提醒你一句,你这性子也该改改了,口无遮拦的,咱们姐们间倒也无妨,可若换了外人,人家岂不怪你?!”

    阿晼自知失言,也不敢辩驳,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知道错了。

    萧南原本还板着脸,这会儿见她一脸讨好的样子,也撑不住笑起来。

    这时,偏殿里的人越来越多。

    萧南发现,来的这些人虽都是朝廷四品以上的命妇,但因出身和丈夫的官职,分成了好几个群体:第一种,便是像萧南、阿晼这样的皇亲国戚,而这个群体里,也分为几种——朝廷勋贵、传统士族以及新晋世家。

    这一群人因构成复杂,所以没有固定的成员,大多是见了相熟的人便凑在一起聊聊,谈论的也多是游乐、宴请、衣饰、门荫之类的话。

    表面看似一团和气,实则没有太强的凝聚力。

    但有一点,这群命妇的品级都很高,且对朝中、后宫的大事都非常关注。

    第二种,是纯粹的士族女眷。这群人呢,也有很大的特点,一是人数少,二是品级普遍低。

    这些人往往自持出身高贵,很排斥那些没底蕴的暴发新贵,甚至皇族也不放在眼里。

    时常凑在一起说一些高深莫测的话,其‘高雅’程度,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都听不懂。

    但大多与朝事无关。

    第三种呢,则是考科举或以才名被朝廷征辟的文官的家眷,她们的构成也很复杂,有勋贵之女,也有出身市井的平民,还有没落的士族。

    这些人也有显著的特点,她们的品级不高不低,但其夫君大多都是朝中得用的实权人物,谈论的重点也多是家长里短、市井传说,偶尔也会涉及朝中事务。

    “不过,乔木,这些人也有问题,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端着士族的架子,看谁都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家里连个能支撑门庭的人都没有,文不成、武不就,除了个姓氏,她们还有什么?表面说得冠冕堂皇,背地里为了银子不惜‘卖婚’……”

    阿晼极看不惯那些士族,安静了一会儿后,还是忍不住的吐槽。

    “可不是,整天把士族、庶族放在嘴里,死活不肯与寒门结亲,哼,谁稀罕呀,偌大一个家族,家主只做个五品小官儿,都不能门荫子孙,我就不信,这样的家族还能兴旺几年?!”

    侯郡君也连声附和,看她激动的样子,估计她或者她夫君也曾经受过士族的轻视。

    不过想来也是,侯君集在官场的名声不是太好,功勋也远没有那几位老国公高,贺兰家呢更是鲜卑族的后裔,在士族眼中彻底的‘胡儿’‘蛮夷’。

    以士族的高傲,能看得起她们才怪。

    “不过说起门荫,”侯郡君性子虽直率,但并不憨傻,她很清楚身边站着的这位既是皇亲又是士族,有些话她根本不能当着萧南的面儿说。

    话头一转,侯郡君凑到萧南近旁,道:“崔相公对崔八郎君可有安排?我家郎君说,东宫千牛、千牛备身等职务尚有空缺,若八郎君……”

    剩下的话,侯郡君并没有说透,不过,萧南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说实话,萧南确实打算帮崔幼伯弄个前程,而且目标也是太子那儿。

    不过,却不是千牛或者千牛备身,这些毕竟是武职,以崔八的小体格儿,过去也只是个充数的料,根本谈不上什么前途。

    而且,退一万步说,就算做太子千牛,萧南也绝不会走侯家的路子。

    这家、这家……太危险了。

    当然,这话不能明说,毕竟侯郡君是好意,萧南可以不接受,但却不能不领情。

    感激的笑了笑,萧南为难的说:“大舅也极欣赏八郎,并不在意八郎已逾龄。八郎若是去了东宫,前程自不必说。

    只是,唉,我也不怕阿澄你笑话,我家郎君饱读诗书、文思敏捷,诗词歌赋更是信手拈来,唯、唯有弓马骑射弱了些……

    大舅自不会嫌弃,更不用说还有贺兰将军帮忙,可、可我也不能让两位为了八郎太为难呀。”

    萧南的意思很明白,崔八只是个文弱小书生,且又超了铨选的年龄,即使走后门勉强进了东宫,也只是个垫底的货,咱不能让他给东宫丢人呀。

    侯郡君闻言,眼底闪过一抹失望,随即又笑道:“乔木太谦虚了,京城谁人不知崔家玉郎呀。当然,我也就这么一说,呵呵,乔木是大公主的爱女,有大公主在,谁也不会亏待了你们。”

    萧南脸色微变,带着几分冷意道:“话也不能这么说,阿娘确实疼爱我,但阿娘时刻谨记皇后殿下的教诲,并不敢以权谋私,阿澄切不要乱言。”

    侯郡君神色一僵,极不自然的笑了笑,掩饰住心底的不悦。

    萧南眉头微蹙,这人,还真跟她父亲一个脾气。但凡有半点不如意就记仇,不可深交呀!

    阿晼见气氛不对,忙打圆场,“好啦好啦,别说这些了,快看,皇后殿下的女官出来了,估计殿下要召见咱们了!”

    “嗯,走吧!”

    萧南很珍惜阿晼这个好友,也不想让她为难,便顺着话头应了一声。

    侯郡君也发现自己刚才有些失态,忙扯出一抹笑,“好,走吧!”

    那女官果然立在偏殿前,传达了皇后的懿旨,请诸命妇入正殿觐见。

    话音方落,偏殿里的命妇们,纷纷整理衣冠、拿出最端庄的姿态,缓步跟女官进了正殿。

    正殿,长孙氏头戴大珠花十二树凤冠,并两博鬓,身着深青色衣,朱红底儿翟文,领、褾、襈皆是朱红底儿织金云龙纹,朱红色的下裳,配朱红色大带,系白玉双佩,双手叠放双膝,跽坐在正堂上……

    PS:额,弟弟要结婚了,某萨是又出钱又出力,唉,更新不给力,对不住亲们了!!

第140章 是门荫还是门荫?

    一直以来,在萧南的心目中,长孙皇后都是个传奇女子。

    萧南觉得,作为皇后,她大度,她恪守本分,并分外清醒的压制亲哥哥对朝政的影响力;作为母亲,她慈爱,她理智又明理的教导每一个孩子,即使不是她所出的养女;作为女人,她贤惠,她温柔,总是能不着痕迹的劝导夫君,并以女子的身份在由男人撰写的史书上留下了贤名……她,堪称完美的女人!

    更不用说,萧南猜到长孙氏的重生或穿越的可能后,对她崇敬不已的同时,又多了几分敬畏。

    此刻,那个被她幻想了无数次的传奇女子就坐在堂上,萧南忍不住好奇的打量着她。

    但,当她真正看清身着华贵袆衣、神态自然端庄、目光澄澈睿智的中年美妇时,萧南惊奇的发现,面前这个女子已经不能单纯的用女人来定义。

    上善若水!

    猛不丁的,这四个字轰然砸入萧南的心底。

    没错,长孙氏就像一池静谧的湖水,看似温柔无形,但却总能在和风细雨中慢慢改变着周围的人。

    “乔木,你阿娘已经把事情都告诉我了,你做得很好,我和圣人都很高兴。”

    长孙氏的声音并不高,但任谁都不会忽略它。

    萧南忙直起身子,笑道:“圣人和殿下喜欢就好,儿以前不懂事,让阿耶和阿娘操了不少心,也累得殿下为儿忧心,如今能为圣人和殿下做点儿事,儿心里很是欢愉。”

    长孙氏见萧南言谈确比几个月前见面时稳重了许多,欣慰不已,别人不会知道她对这个孩子的看重,正是她的出生,才让她确信自己终于改变了丽质的命运。

    这也是当年得到喜讯后,她为何会第一次不顾朝廷惯例,为萧南请封县主。

    要知道那时二郎还没有登基,自己也不是皇后,太上皇更是看在宋国公的面子上才准了自己的请求。

    不过,现在看来,萧南确实是个小福星,她竟间接的救了魏征,而且在长孙氏几乎要绝望的关键时刻。

    武氏的出现,让长孙氏心惊不已,而青雀和高明的争斗,更让她忧心忡忡——她决不能重蹈过去的覆辙。

    长孙氏不能让儿子们自相残杀,更不能让李唐江山落入外姓手中。

    因为,对长孙氏而言,这李唐的江山是她与二郎共同拼搏的事业,为了江山的稳定长安,她连自己的亲兄长都压制了,更不用说一个毫无关系的外人了。

    然而,自从去年元月开始,历史的车轮似乎又转回了原有的轨道,长孙氏无力的发现,她努力了十几年,竟还是没能争夺命运。

    这种明知道江山会被武氏谋取,李氏、长孙氏将会面临灭顶之灾,她、她却无可奈何的感觉,真是太让人绝望了。

    就在长孙氏决定破釜沉舟的那一刻,萧南送上的一处山林竟帮了大忙——魏征活了下来,支持高明的中坚力量又重新站了起来!

    说实话,若是放在过去,长孙氏绝不相信那些鬼神之说,也不会对那神仙福地上心。

    但自己经历了如此神奇的一世,她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另外,长孙氏有种直觉,她总觉得丽质所谓的‘雪娘子无意间找到的’的山林,跟萧南绝对有关系。

    如果不是这样,为何会这般巧?

    京城里养鹰、鹞的人这么多,就是二郎还养了几只极好的猎鹰和鹞子,偏只有萧南的雪娘子发现了这么个四季常青、结满神奇果蔬的宝地?

    不过,长孙氏心里虽这般怀疑,但却并不打算把这事儿戳破。

    有些事,她只需要结果即可,至于原因和过程,知不知道又有何妨?

    想到这里,长孙氏嘴角的笑意更浓,柔声道:“真是个好孩子。对了,我有件事还需要你做,不知你肯不肯?”

    萧南心里一凛,暗道,来了!

    大朝会后,皇后特意命人把她留了下来,当时她就觉得皇后定有事吩咐她,整个人的神经都绷得死死的。

    皇后似是没看到萧南挺得笔直的身板儿,继续道:“你进献的那个林子极好,圣人与我都非常喜欢,只是这林子关系重大,交给其它人照看我们也不放心,而这林子原本就是你照看的,若是方便的话,不如就由你为我们打理如何?”

    萧南微怔,下意识的抬起头,目光正巧迎上皇后温柔却又带着几分深意的眸子,她一时心虚,不免有些慌乱的低下头。

    “……圣人特意准备了五百奴婢,其中有三百皆是青壮昆仑奴,非常忠心、稳妥……”

    皇后的声音舒缓而轻柔,在偌大的大殿里回响。

    “当然,也不是让你白干,长乐公主府以及崔家所需果蔬,皆有山林供给……”

    说到这里,皇后顿了顿,给萧南留足了思考时间。

    半盏茶后,笑道:“如何?”

    如何?还能如何?!

    萧南心底苦笑不已,无奈的同时也有些庆幸,幸好自己所处的是政治清明、风气公正的贞观朝,而她正巧又是大公主的女儿,否则,她的日子甭想安生了。

    呼~~~

    长长的舒了口气,萧南叩首领命,“是,谨遵殿下懿旨。”

    “呵呵,不用这么客气,”

    说完了正事儿,皇后的语气也轻松了许多,她将右手手肘倚在斑丝隐囊上,比刚才随意了几分,问:“对了,听你阿娘说,你想帮崔八谋个前程?”

    萧南点头,“是呀,郎君今年即将弱冠,也该出来为国家效力,为朝廷尽忠了。”

    皇后笑了笑,纤细的手指轻轻敲着隐囊,好一会儿才道:“唔,你说的极是。只是不知崔八有什么打算?是想从文还是从武?”

    萧南想了想,道:“郎君善诗词经书。”

    皇后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萧南见状,也不敢再说什么,见皇后没有其它的吩咐,便起身告退。

    当然,回去的时候,还有大批的赏赐和几百号的奴隶。

    坐在缓缓晃动的牛车里,萧南面沉似水,出神的想着什么。

    “郡主,您有心事?”

    秦妈妈见萧南的眉头越拧越紧,圆润的面容上也布满阴云,忙担心的问:“是不是宫里有人为难您?还是听了什么不好听的话?”

    萧南回过神来,缓缓摇头,“无事,就是许久不进宫,有些累了。”

    “那要不要吃点儿东西?或喝点儿红枣姜丝茶?”

    秦妈妈不放心,先是探手摸了摸萧南的额头,没发现什么异常,便又关切的建议道。

    萧南这会儿一点儿都不饿,不过见秦妈妈如此担心的样子有些不忍,只好点头:“好,就来一盏茶汤吧。”

    “哎,我这就去!”

    秦妈妈答应一声,起身去了车厢的小隔间儿煎茶。

    茶汤原本都是准备齐全的,秦妈妈不过又热了热,很快的,她便端来一盏冒着热气的红枣茶。

    “郡主,用茶!”

    萧南却没有接,而是忽然扬声道:“停车!”

    外头一声急促的‘吁’声,牛车缓缓停住。

    “郡主?怎么了?”

    秦妈妈吃了一惊,不知萧南这又是弄得哪一出。

    “去崇仁坊,去公主府!”

    萧南没有看她,直接掀开加棉的车帘子,对外头的车夫喊道。

    “是!”

    车夫立刻应声,‘啪’的甩了个响亮的鞭花,调转方向,往崇仁坊驶去。

    崔家,迎晖院。

    王氏盘膝坐在方榻上,崔彦伯则坐在她对面,夫妻两人间摆放着一张小几,几上放着酒壶并两只荷叶边浅口酒盏。

    “这么说了,老夫人的意思是年后就分家?”

    王氏见崔幼伯酒盏空了,直起身子执壶给他斟满。

    “嗯,不过合浦院那边儿不同意。”

    崔彦伯随意的仰躺在地板上,双眼没有焦距的落在屋顶,淡淡的说道。

    “不同意?”王氏冷哼,“为何?”

    崔彦伯道:“明面上的理由自然是老相公尚在,岂能分家?”

    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王氏就想到了真正的原因,“而背地里,合浦院则是想等崔嗣伯的亲事办完再分家?”

    崔彦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权作回答。

    “哼,”王氏嗤笑出声,“他们想得倒美,崔嗣伯要迎娶的是南平郡主,待亲事办完了,南平郡主进了崔家门,日后分家,谁又敢将她分出去?!咦?不对呀,圣人既给郡主赐婚,应该也有宅邸吧?南平郡主的宅邸在哪里?”

    崔彦伯对捏着他的前程进崔家的崔清一家没有半分好感,此刻提起他们,更没有什么好话,凉凉的说:“圣人原本赐了平康坊的宅子,却被南平郡主推辞了。她说几位公主为了服侍翁婆,都不肯另辟府邸,她虽比不得公主尊贵,但基本的孝道还是懂得,所以——”

    王氏用力拍了下小几,“好算计,南平郡主打着这样的旗号进门,日后咱们就是把八郎子分出去也不能把崔嗣伯弄出崔家呀。”

    崔彦伯冷笑,“不止呢,南平还没进门,就惦记上八弟的院子了。听合浦院那意思,说南平和八弟妹是同品级的郡主,没道理一个住五进五出的大宅院,一个却窝在个三进的小院子里。姚氏那老妪还说,辰光院这边若没有合适的地方,荣寿堂的花园不是还空着嘛……”

    PS:修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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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3053/ 第一时间欣赏弃妇的极致重生最新章节! 作者:萨琳娜所写的《弃妇的极致重生》为转载作品,弃妇的极致重生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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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妇的极致重生介绍:
上辈子,她是携带空间的穿越女,身披耀眼的猪脚光环;
她甩掉渣男,寻找真爱,利用神奇的空间和对历史的预知帮真爱封王拜相,一时风光无限。
但在这鲜花着锦的表象后面,却隐藏着无尽的悲哀。
这辈子,她又重生在命运的转折点,她该如何选择——
是再次踢掉渣男,潇洒和离而去?
还是改变自我、改造渣男,步步富贵步步荣华?!
=================================================
简言之,就是穿越女的重生生活。
弃妇的极致重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弃妇的极致重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弃妇的极致重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