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葫芦(一)
看完了一场近乎荒诞又狗血满满的闹剧,阿晼有气无力的回到自己的小院。
说实话,如果不是自己亲眼看到了穆大娘子的表演,又一直跟在大嫂身边取经学习、确定大嫂并没有派人去找穆大娘子的麻烦,阿晼没准儿也会相信大兄对大嫂的指责呢。
毕竟大兄在阿晼心目中,一直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好兄长,除了有点儿风流外,其他方面绝对出色。
但,亲眼目睹大兄不问青红皂白就定了大嫂的罪名,口口声声指责大嫂不贤惠、不仁慈,居然如此狠心的对待一对孤苦无依、柔弱可怜的母子……bulabulabula,阿晼就觉得大嫂嘲讽的笑容分外刺眼。
唉,形象破灭呀,阿晼扑到在壶门大炕上,抓过一只胖胖的隐囊用力捶着,仿佛这只隐囊是她那一遇到姬妾就变白痴的大兄。
还是大嫂说得对呀:于公,大兄是个好臣子、好将军;于私,大兄是个好儿子、好兄长、好父亲,但却绝对不是个好夫君。
对了,这样的男人,乔木怎么形容来着,哦对,叫渣男!
呜呜,她阿史那晼的大兄,竟然也是个渣男!
继续捶着隐囊,阿晼闭着眼睛,拒绝去想心底的担忧——万一,她也嫁给这样一个男人,那可咋办呀?!
正想着,窗边传来一阵扑扑楞楞的响声。
“彩云,去瞧瞧,外头又怎么了?”
阿晼抬起头,没精打采的叫来贴身侍女。
“是,县主。”
彩云应了一声,几步走到窗边,并没有在意阿晼那个‘又’是从何说起。
不一会儿,彩云抱着一只雪白的鹞子走进来,“县主,是襄城县主的雪娘子。”
“什么?雪娘子?”
阿晼腾地一声坐起来,手里还死死抓着那只隐囊,疑惑的嘟囔着:“雪娘子不是在公主府?难道是乔木回家了?”
雪娘子是萧南豢养的一只鹞子,因是从小养大的,特别有灵性,不但能帮萧南追击猎物,还能送信,以前阿晼和萧南不能天天呆在一起,全靠这只鹞子呢。(某南吐槽:在木有QQ的年代,鹞子也能当企鹅用呀!)
只可惜,萧南出嫁的时候,大公主为了不让人说萧南不务正业、玩物丧志,便把她的所有宠物统统留在了公主府,其中便包括雪娘子。
如今重新看到这只鹞子,阿晼第一反应就是萧南回到了崇仁坊。
彩云哪里知道呀,不过,她也明白,县主不过是嘀咕两句罢了,并不真要她回答。
双手奉上那只极有灵性的鹞子,彩云站在大炕旁边,静候主人差遣。
阿晼接过雪娘子,熟稔的从它的爪子上解下一个食指大小的竹筒,拆开竹筒,是一张写满墨字的白绢布条。
“嗯,乔木果然回崇仁坊了,”
阿晼看完那几行字,点点头,心想也好,乔木在崇仁坊远比亲仁坊自由多了,她也能经常过去拜访。
另外,还有雪娘子时时送信,她更能天天和乔木聊天(雪娘子:真把爷当企鹅呀)。
正巧,这几天她经历的事情太多,正想好好和人倾诉一番呢。
想到这里,阿晼心情大好,爱惜的摸了摸雪娘子的雪白的羽毛,扭头对彩云吩咐道:“去厨房要些新鲜的兔肉,雪娘子辛苦了,我要好好犒赏它。”
“是,县主!”
彩云一看阿晼不再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也松了口气,忙欢快的应了一声,麻利的下去准备鲜肉了。
阿晼将雪娘子放下来,自己则翻出笔墨,稍作沉思后,便给萧南写了一封回信。
……
木犀院是萧南在公主府的院落,因院子里种着一株几十年的木犀而得名。
现下已是九月,丹桂飘香,木犀院中的那株木犀也已繁花盛开,浓郁的花香盈满小院,飘溢着整个公主府都笼罩在一股浓浓的桂花香中。
和公主阿娘一起吃过昼食(即午饭),萧南便回到木犀院睡午觉。
大公主宠爱萧南,即使女儿出嫁了,她的院子还保留着出嫁前的格局、摆设,平日里更是时时命人打扫,即使萧南匆促回来,也能直接入住。
躺在熟悉的房间里,萧南舒服的喟叹一声,“唉,还是自己的屋子最舒服呀。”
玉簪和玉竹等四个大丫头也纷纷点头,说实话,回到木犀院,她们几个最高兴。
跟袁氏想的一样,玉簪她们也觉得比起人多事杂的崔家,公主府最安全。
在这里,上有公主看着,下有经验老道的妈妈护着,左右又没有黑心的人算计,她们总算能安心的闭上眼睛睡觉了。
萧南也知道几个丫头这些日子辛苦了,便笑着对她们说:“你们也去休息吧,呵呵,在崔家的时候,你们睡觉也要睁着一只眼,着实辛苦了。如今回到咱们自己家,你们也好好歇歇吧。”
也给她多一点私人空间,桃源里的田地虽已经开垦完毕,但还没有耕种呢。
萧南提前回娘家,也有这方面的考量——在公主府,她的私人空间相对要多一些。
至少拜公主府的安全氛围,玉簪她们不会时刻守在她身边,让她连去桃源泡个澡都要小青在外头把守,更不用说花更多的时间耕种了。
玉簪几个相互看了看,随后都高兴的俯身行礼,“多谢县主。”
还别说,她们也真是累坏了,天天防贼一样守着县主,每日里吃不好睡不好的,每个人都瘦了十几斤呢。
打发玉簪她们下去,屋子里只剩下了萧南。
萧南也没有耽搁时间,直接放下帐幔,闪身进了桃源。
桃源里,两头耕牛早就将能开垦的土地全部耕犁完毕,这会儿正悠闲的待在田埂边啃草喝水。
见萧南进来,两头耕牛颇有灵性的冲着她‘哞哞’叫了两声,权作打招呼。
说起这两头耕牛,还是王佑安帮她买来放在田庄上的。
那次,萧南去田庄的时候,向侯文栋许诺,会帮他报复闲人张三,且是用同样的方式讹诈他。
只不过,张三讹诈侯文栋的时候,用的是一只假牛头,而萧南则还给他两头真耕牛。
方法很简单,萧南命人将两头耕牛赶到了田里做活,傍晚的时候‘忘’了牵回来,恰好张三从这里经过,附近的居民们都听到了闲人们打骂的声音,以及耕牛的惨叫声……
第二日清晨,前来耕种的佃农们发现,田间只剩下一滩血迹,耕牛却消失不见了。
侯文栋得到萧南的指示,一方面派人去田地周遭寻找,一方面亲自去县衙报案,状告闲人张三偷牛、杀耕牛。
差役们根据侯文栋提供的地址,很快便摸到了张三家,并从张三家的厨房里发现了几块新鲜的肉,经鉴定,确实牛肉无疑。
并且,差役们还在张三的瓷枕、面瓮、水缸里发现了大量的铜钱,数了数,足足有二十多贯,偏张三说不出这些铜钱的来历。
几方证据一起作用下,张三偷牛、杀牛的罪名成立,就在知县宣判的时候,张三背后的势力递了话,要求私了。
而侯文栋呢,也得到了萧南的命令,整死张三不是目的,顺藤摸瓜的抓到背后指使人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侯文栋答应了对方‘和解’的请求,只不过索要对方四百贯的赔偿金。
张三几乎弄了个倾家荡产,但还是凑不齐赔金。
最后,只得签了个三百贯的欠条——果然是风水轮流转呀,几个月前,张三就用这种方法逼着侯文栋签了一百贯的欠条,如今又轮到他自己了。
能如此酣畅淋漓的复仇,侯文栋兄弟对萧南的感激根本无法用语言能表达,侯武梁更是无比尽职的投入到‘狗坊’‘猞猁坊’的建设当中去,就连方三娘子也高高兴兴的带着喜一、喜二赶来崔家报到。
只可惜,方三娘子还没来及在辰光院建‘狗坊’,便发生了阿槿的事情,只得又按照萧南的吩咐,返回了田庄——萧南的态度很鲜明,她离开崔家的时候,一个自己人都不留下。
不过,侯文栋一直有个疑问,那两头耕牛究竟被县主弄到哪里去了呢?!
但这个问题,估计他这辈子都不能得到答案了。
答案自然是桃源咯。
多亏有了两头耕牛的加入,萧南开垦了不少荒地。要知道桃源里有几百亩的地,可只靠她一个人的力气,也仅仅开辟出不到一亩的土地,土地少,种植的作物也少,从而使得桃源的升级速度也非常缓慢。
可惜的是,耕牛只能帮忙耕地,却不能代替萧南种植,所以,桃源依然未能升级。
桃源不能升级,山林也就不能开启,不过萧南还是用血盟的方式,把雪娘子也带进了桃源。
雪娘子原本就被她养得极有灵性,经过桃源灵气的梳理后,雪娘子更富灵性,除了不能说话,其妖孽程度,已经能跟小青不相上下了。
也正是雪娘子的这种变化,让萧南得到了启发,她要借用雪娘子做许多事。
当然,送信是最基本的,还有一件是萧南早就想做的,那就是想办法给公主阿娘和驸马阿耶改善体质。
而这件事,还需要一个必要的道具——葫芦。
萧南这次进桃源,就是来种葫芦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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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葫芦(二)
崇仁坊毗邻皇城,公主府第林立,又被人戏称为公主坊。
圣人共有二十一个女儿,如今长大成人的有十九位,而在崇仁坊建公主府的则有十五位。
而在这些公主中,以长乐公主的身份最高、年纪最长、脾性也最为宽厚,是诸多弟妹中最受崇敬的温柔长姐。
是以,不管是成家的还是未成家的,不管是哪个受了委屈,或是有什么新鲜玩意儿,都愿意到大公主的府邸来。
下午,也就是萧南回家娘家的当天,她在桃源里种完葫芦,又撒了些其他蔬菜的种子,刚出了桃源,崔幼伯便跟了来。
这也是习惯成自然,过去几个月里,崔幼伯每日都给肚子里的宝宝读书,一天都不曾落下,这一到了那个点儿,崔幼伯都不由自主的抱起书卷去暖房。
可今天,萧南却负气回了娘家,崔幼伯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暖房里转来转去,只觉得心里像猫抓一样难受,因长子降生的那股子喜悦,也被冲散的无影无踪。
忍耐了半日,崔幼伯实在忍不住了,便带着礼物来崇仁坊拜访岳父岳母,看望自己的娘子和孩子。
毫无意外的,崔幼伯先是被萧博三兄弟堵在了外院,切磋到了一番诗文后,又被舅兄们拖到了花园的空地,切磋武艺。
崔幼伯哪里会什么功夫呀,除了世家子必备的骑术和箭术外,他也只会耍点儿花架子,若是实战,就只有挨打的份儿。
被三个早就想教训他的舅兄结结实实的教训了一通,崔幼伯顶着一对熊猫眼去书房拜见了岳父。
比起凶神恶煞的舅兄们,美大叔岳父自是一派风流雅士的风范,好生考校了他一番功课。
从诗词歌赋到丹青书法,从琴棋书画到礼乐书数,从佛理道法到双陆马球……萧镜几乎将世家子能接触到的才艺全都讲了一个遍,只说得堂堂崔家玉郎张口结舌,最后更是羞愧难当。
额,比起要雅能风雅无比、要俗能大俗特俗、连赌博都精通的驸马岳父,崔幼伯哪儿还敢说自己是京城才子?
没说的,他只有仰慕的份儿。
从肉体到精神,崔幼伯觉得自己被萧家人打击得欲死欲活,但这还不是最惨的。
接下来便是美丽温柔、端方娴静的公主岳母。
如果岳母像市井间的泼妇那般,把他从头到脚的痛骂一通,没准儿崔幼伯还能好受些。
偏大公主满脸温柔,慈爱的眼波看着他,简直比他阿娘还要有慈母范儿,看得他心里直发虚。
而随后听了公主自责没教好女儿,如今女儿恣意妄为、任性跋扈,真是愧对八郎君、愧对崔家的话语时,崔幼伯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
这次,崔幼伯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被彻底拷问了一通,弄得他好悬没一个羞愤难耐,直接跳进公主府的芙蕖池一死了之。
好不辛苦的过了三关,崔幼伯终于来到了木犀院。
“噗~~~”萧南看到崔幼伯狼狈的样子,差点儿没喷笑出声。
强忍着喉间翻滚的笑意,萧南板着脸,一副怨气难消的模样,冷声道:“你来做什么?不好好陪着你的美妾爱子,却跑来这里干什么?”
崔幼伯经历了三关‘非人类’的考验,如今终于看到一个正常的娘子,真是满心欢喜,腆着国宝脸,陪笑道:“嘿嘿,我、我来看娘子和我的宁馨儿。”
萧南一甩头,“哼,我这个毒妇、恶妇,有什么好看的?”
崔幼伯不好意思的扯扯嘴角,赔礼道:“乔木,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你放心,老夫人已经着手调查了,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阿娘也发了话,说阿槿产子后身体虚弱,不能照看孩子,便把孩子放在了她的正院,让阿槿自己好生休养便是。
还有,阿娘说孩子的身子也不是很康健,三日洗儿和满月宴就暂时不办了。”
意思很明白:第一,老夫人插手了,是非曲直自有公断;第二,阿槿彻底失宠了,连抚养孩子的权利也被剥夺了;第三,孩子虽是庶长子,但并不会大肆庆祝。
萧南听了这话,却没有像崔幼伯想象中那般高兴,她从这几句话里还听出了别的意思。
大夫人把孩子安置在了正院,也就是决定亲自抚养这个孩子?
哼,好算计!
明着是整治阿槿,剥夺她抚养孩子的权利;实际上,则是为孩子提高身价呢。
大夫人是二品诰命,孩子若是养在他身边,绝对比养在婢子生母跟前强太多呀,不论是以后出仕还是说亲,都是一种资本。
不过,萧南也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
崔家已经表了态,基本上达到了萧南的预期目的,她这次回娘家的轻率、失礼举动,也被老夫人和大夫人遮掩了过去,可以算得上成功了一多半。
再说了,那孩子是早产儿,且阿槿怀孕的时候又口无禁忌的吃了不少‘补品’,这孩子能不能长大还说不准呢。
萧南才不会为了一个不确定的因素,而破坏了几个月的努力。
想到这里,萧南微微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也松动了些许。
崔幼伯这次倒还挺有眼力见儿,见萧南似是妥协了,忙打蛇随棍上,颠颠儿的凑到萧南身边,大掌抚上隆起的肚腹,“宝宝还好吗?今天动了没?”
萧南白了他一眼,但怒气已销,轻声道:“嗯,刚刚动了动,可能是换了个地方,宝宝也似是有些不适应呢,动的很厉害。郎君且等等,没准儿宝宝一会儿还有动呢。”
肚子里的孩子很给力,萧南的话音刚落,肚皮便跳了跳,崔幼伯忙把手掌挪过去,静静的感受孩子那蓬勃的生命力。
“哎哎,它、它又动了,呵呵,真是个健康的孩子呢,瞧这活泼劲儿,定比它哥哥康健。”
崔幼伯不由得想起了家里那个早产的儿子,瘦瘦小小的,比刚出生的小猫崽还要瘦弱,脑袋没有他的拳头大,耳朵几近透明,哭起来都细细微微的,若不走近了仔细听都听不到呢。
老夫人只瞧了一眼便长叹一口气,什么都没说,只让奶娘好生照看。
崔幼伯不是傻子,他从老夫人眼中看出了浓浓的惋惜和怜悯,似是料定这孩子活不长。
就连大夫人,也不让他跟孩子太过亲热,说是早产儿身子弱,经不住……
崔幼伯明白,阿娘这是担心他对孩子上了心,万一孩子夭折了,他受不住。
不过,话音刚落,崔幼伯又发觉自己说错话了,萧南原本就是为了这孩子的事儿才提前回娘家,他却哪壶不开提哪壶,还拿萧南肚子里的宝宝跟那个孩子相比,以萧南的脾气,还不定怎么生气呢。
怯怯的抬起头,崔幼伯并没有看到萧南生气的面孔,相反的,萧南珠圆玉润的面庞上露出一抹关切:“那孩子情况还好吗?前些日子魏妈妈说阿槿的状况很好,只要足月生产,定能生出一个健康的孩子,可如今……”不顺便上上眼药,都对不起阿槿的苦心算计呢。
萧南一顿,语带怜悯的摇摇头,“幸好这孩子有阿娘照看,希望能平安长大吧,好歹也是咱们的长子呢。”
崔幼伯定定的看着萧南,见她不似作伪,这才带着几分感激,说道:“乔木,你真贤惠!”
你才贤惠,你们全家都贤惠,你全家方圆五百里都贤惠!
萧南嘴边噙着羞涩的笑容,心里却不住的吐槽。
前堂,大公主送走崔幼伯不久,便又迎来了一位访客,说来也不是外人,乃是她的嫡亲妹妹晋阳公主。
“阿姊,我给你带了份神秘的礼物哦!”
大唐最受宠爱的小公主,乳名兕子的李明达童鞋,满脸笑意的对大公主说道。
大公主见她笑得可爱,不由得心里一暖,柔声问道:“什么礼物?可是稚奴又给你寻了什么稀罕的宝贝?”这对弟妹年纪相仿,感情也最好。
晋阳摇摇头,故作神秘的说道:“是一样吃食哦。呵呵,我已经命人送到厨房了,待厨子蒸烂去毛,莫掏折项,再请阿姊品尝。阿姊,你猜猜,这是什么吃食?”
大公主眼眸微转,猜道:“唔,前些日子稚奴也跟着阿耶去打猎了,可是他打回来的猎物?野鸡野鹅之物?”
又是去毛、又是开膛去肠肚,应该是那些扁毛畜生吧。
晋阳一脸得意,明亮的大眼里水光潋滟,道:“不是,阿姊,你猜错啦。呵呵,是、是——”
“应该是葫芦吧?!”
萧镜抬步走了进来,听到姐妹俩的玩笑,便插了一句。
晋阳起身给萧镜行了个礼,随后惊讶的问道:“姐夫,你怎么猜到的?”明明好难猜的呀,阿姊都没猜对呢。
大公主也有些诧异,笑着问自家夫君:“竟是葫芦?怎么会去毛?”
忽的,大公主想到葫芦表皮儿也有一层细毛,便抚掌笑道:“细细一想,还真是葫芦呢。兕子,这是谁给你说的谜语?”
兕子可是娇养在宫中的小公主,哪里见过未烹好的葫芦,定是从哪里听来的。
听了这话,晋阳白净细嫩的小脸上飞起两团红霞,声音也变小了好几度:“是、是三戟崔家的崔六郎君说的……”
大公主两口子对视一眼——
噫?小丫头不会是看上那个崔六郎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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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葫芦(三)
很快的,大公主两口子的猜测就得到了核实。
次日清晨,一家人吃过朝食,男人们去书房研讨功课,女人们则聚在大公主的正堂聊天。
忽然,一个小内侍奉了皇后的懿旨,宣大公主进宫。
“乔木,你也好几个月没进宫了吧?”
大公主换好正式的礼服,对气色颇佳的女儿道:“跟阿娘一起去看看你阿翁和阿婆,如何?”
萧南不答反问:“阿娘,魏王妃和世子可还在宫中?”
大公主一怔,思忖半晌,叹息道:“罢了,这段时间宫里确实不太平,你、你怀着孩子,还是好好在家呆着吧。”
说罢,大公主带着一群宫女、侍婢,浩浩荡荡去了皇宫。
进了宫门,换上肩舆,大公主满怀心事的看着曾经熟悉的宫殿——
唉,今年注定是个多事之秋呀,齐王、汉王蠢蠢欲动,吴王夺嫡之心也初露端倪。
前廷不太平,后宫也不甚安宁呀,听阿娘说,最近阿耶宠爱武氏、徐氏,徐氏还好,温婉贤淑,是个安静的女人,但这武氏……
大公主摇摇头,难怪乔木不敢进宫呢,几方势力犬牙交错的,乔木又是个实心的孩子,万一不小心得罪了什么人,或者误入别人的争斗中,被人算计了都没地方哭去。
“阿姊?阿姊?”
身后传来几声呼唤,大公主回过头,太子妃苏氏正步行走来。
大公主忙叫内侍停下来,并没有走下肩舆,而是随意的探身问道:“阿方,你怎么步行?为何不搭乘肩舆?”
不是大公主对太子妃不敬,实在是她的地位超然,在皇宫,除了父母,大公主无需向任何人行礼。
就是见了太子,太子也拒不受她的礼,长姐可不是白当滴。
苏氏就更不用说了,此刻正是太子位争夺最激烈的时刻,她拼命的表现礼贤下士还来不及呢,哪里会得罪圣人、皇后最看重的大公主?!
只见她微微一笑,却没有回答大公主的问题。
倒是苏氏身边的奶娘,忙冲着大公主裣衽行礼,道:“上个月皇后殿下稍有微恙,太子妃便在佛前许了愿,只要皇后殿下能早日康复,太子妃情愿茹素九九八十一天,且出门不乘舆——”
苏氏佯怒,喝止道:“就你话多,佛前许的愿也是能浑说的?”
奶娘忙垂首退后几步,故作委屈的嘀咕了一句,“您的愿望都实现了,就是说说,佛祖应也不会怪罪才是。”
苏氏似乎没想到奶娘还敢嘴硬,讪讪的对大公主笑了笑,转移话题道:“阿姊是来看母亲的?怎不见乔木呢?”
大公主默默的看完这场戏,心里百味陈杂,唉,从什么时候开始,温柔贤淑的苏氏也学会这一套了?
还是以往的贤惠都是假象,这才是苏氏的真面目?
这些念头在大公主的脑中一闪而过,但她脸上却还是柔柔的浅笑,“嗯,好久不见阿娘了,过来跟阿娘聊聊天。乔木倒是极想来给阿娘请安,只是她怀了孩子,正是要好好休养的时候,我好容易才劝她留在家里,这孩子因不能进宫,还跟我赌气呢。”
后宫的女人果然天生都是演员呀,而且既是偶像派也是实力派。
饶是大公主这般温婉的女子,说起场面话也是张嘴就来。
苏氏闻言,满脸惊喜:“什么?乔木怀孕了?哎呀,真是太好了,恭喜阿姊。奶娘,待会儿记着给襄城县主送些药材和吃食过去。”
大公主微笑,点头表示谢意,“呵呵,阿方费心了,我还要去见阿娘,就不和你多说了,现在虽已入秋,正午的暑气还是很毒,你也多注意身体。孝顺阿娘,不在这一时半刻。”
苏氏连连点头称是,嘴里和大公主道别,目送大公主一行人离去。
“太子妃,咱们还去皇后那儿吗?”
奶娘凑上来,低声问道。
“去,为何不去?大公主绝对不会无缘无故进宫,咱们也去听听皇后和公主的私房话。”
苏氏敛住笑容,自从三年前魏王负责编撰的《括地志》完稿后,圣人对魏王的宠爱甚至超越了太子,朝中也有一些心怀叵测的人放出风声,说魏王‘才华横溢’‘聪敏绝伦’,堪当冢子。
言下之意,竟是暗示太子不如魏王,理应让贤。
这让太子夫妇甚是担心,也对魏王心生忌惮,东宫上下更是加倍谨慎的同时,开始伺机反攻,绝对不让自己成为第二个杨勇。
抱有这种想法的,除了东宫,还有皇后。
“……最近的身子可还好?驸马对你还好?”
皇后长孙氏满眼慈爱的看着自己的长女,此刻,她并不是贤名远播天下的皇后,而只是个怜爱子女的母亲。
“好,都好,阿娘只管放心,儿好着呢,”
大公主见母亲一如往昔的美丽宽容,刚刚被苏氏冷下的心又重新暖起来,笑盈盈的回道:“就是乔木那孩子整天都给儿惹事生非,让儿好不忧烦。”
“说起乔木,我隐约听说她怀孕了?”
长孙氏似是想起了什么,笑意更浓的问道。
大公主点头,“是呀。唉,真是岁月如梭呀,儿在阿娘跟前还是个孩子呢,没想到,竟也要做外祖母了。”
长孙氏比大公主更加感慨,说实话,看到平安康泰的女儿,她不止一次的感激上苍,让她有机会重新来过,让她得以营造千古第一贤后的同时,也能保全她的孩子。
上一世,她不论在前廷还是后宫,都得到了满满的赞誉,贤惠、宽容、聪敏……各种各样的赞美词语,都被加在了她的名号前头。
但唯有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称谓,她却并没有得到。
那边是成功的母亲。
是的,她是个完美的妻子,标准的贤后,却不是个成功的母亲。
她同二郎育有三子四女,结果呢:长子高明谋逆被废,次子青雀夺嫡被贬,三子稚奴虽登基为帝却被个女人……
唉,四个女儿更是凄苦,长女丽质早逝,连个子嗣都没有留下;次女城阳的驸马参与谋逆被诛,不得不再嫁,再嫁后的儿子也因谋逆被杀;三女兕子早夭;四女,可怜的新城也早逝……
而她的娘家,也被那个女人诛杀殆尽,几乎族灭。
重活一世,长孙氏决心倾尽全力也要护住她的七个子女和家人。
老天垂怜,她成功的保住了丽质、兕子,成功教导了高明,也成功把青雀往‘逍遥王’的方向上指引……
命运似乎真的发生了扭转,但那个女人的出现,让长孙氏心惊不已——她明明已经取消武氏入宫的资格,她、她究竟是怎么出现在二郎面前的?!
自从武氏出现后,已经扭转的命运又似转回了原来的轨道,太子遭人弹劾、青雀又出尽风头,就连早已淡出朝堂核心层的阿弟又被卷了回来。
一切的一切,让长孙氏愈加心忧,尤其是到了命运的关键时刻,上一世的这一年,丽质病故、高明被废、青雀被贬,这让她不得不再提起十二万分的小心,谨慎的应对着。
可以说,在如此关键的时刻,一丁点儿的错误都不能出现。
偏她最心爱的小女儿,出了状况。
“……三戟崔家,也是博陵崔家的嫡支,但那个孩子似乎来历有点儿问题。兕子却惟独看上了他,丽质,你说这事儿该怎么办?”
如果不是如此关键的时刻,长孙氏倒真想好好给兕子挑一个驸马,偏现在前廷、后宫都暗潮涌动,稍有不慎,就会使得她二十多年的努力化为乌有。
“唔,儿听乔木说起过三戟崔家,算起来,他们家的家主和乔木家的老相公是从兄弟,只是当年有些龌龊,崔老相公自立门户从嫡支分了出来,这才疏远了关系。”
大公主也想到了妹妹提起崔家郎君时,脸上、眼中绽放出的异彩,她沉思良久,才缓声道:“这样吧,儿回去请驸马好生探查一番,这段时间,就让兕子住到儿那里,也和乔木做个伴儿,如何?”
长孙氏想了想,觉得女儿的办法倒也不坏。
再说,大女儿向来最稳妥,让兕子在她那儿待一段时间,她也能安心处理后宫的事儿。
省得兕子在宫里被那些乌烟瘴气惊扰到,也省得她被某些人利用、算计。
兕子最是善良、纯真,长孙氏不想让世俗的黑暗玷污了兕子的美好。
躲出去,也好!
就这样,大公主去的时候是一个人,回来的时候,则是一大堆人。
家里,则还有一个更大的惊喜等着大公主。
萧南从桃源里摘了两个个头最大的葫芦,仔细的系在雪娘子的爪子上,然后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将它放了出去。
雪娘子盘旋着从空中飞了小半天,在天黑之前飞回了木犀院。
大公主刚好来给萧南说晋阳公主的事儿,抬眼便看到了一个雪白的影子从空中落下。
“咦?这不是乔木的雪娘子吗?这跑了好几天,还以为它被那个不长眼的市井奴儿射杀了,没想到它自个儿又飞回来了。”
“噫?!公主,您看雪娘子的爪子上好像抓着东西呢,好、好像是两个葫芦?”
“又是葫芦?”
PS:嘿嘿,亲们可否怀疑过长孙皇后是个重生滴?其实她才是一切历史发生逆转的真正原因,这也是本文中最后一个有来历的角色了,不会再有其它穿越者或者重生者,亲们放心,大唐还没穿成筛子!
再PS:那啥,昨天某萨偷懒了,木有更新,真是对不起亲们,明天某萨一定补上!
第114章 包子来啦(一)
“这个东西有古怪!”
萧镜把玩着个葫芦,上下里外的仔细看了一遍,面色凝重的说道。
“哪里古怪?”
萧南坐在下首,有些心虚的看着美大叔阿耶,暗道:不会这么邪门吧,老爹竟能看出这葫芦的不凡?
“是呀,我看它也只就是个头比较大,其它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呀。”
大公主也有些纳闷,不就是乔木的雪娘子不知从哪儿叼回来的两个葫芦嘛,哪儿就古怪了?再说了,一个葫芦,再古怪能古怪到哪里?
萧镜却从食案上摸起一把割炙肉的匕首,用力将葫芦头切开,露出嫩白的瓤肉和饱满的籽儿。
“嘶~~好浓郁的香味儿,”萧镜凑近开口,挺直的鼻头抽动了几下,随即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对老婆孩子说道:“丽质,乔木,你们闻闻,这味道和咱们平日吃的葫芦有何不同?”
大公主很不以为然,不过,看萧镜如此认真的模样,她还是颇给面子的凑近,“咦?确实不一样呢,好像、好像——”
大公主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形容,只是觉得这香味儿闻得很舒服。
“阿娘,我看它到有点儿像市井传奇中讲述的仙人之物。”
萧南看了看双亲,有意识的把葫芦往‘神器’上扯,好引起两位足够的重视,最终达到自己的目的。
“净浑说,世上哪有什么仙人?!”
大公主虽是说着训斥的话,但双眸中已经透出了隐隐的赞同。
“唔,话不能这么说,”
萧镜却不似那些老学究一般,听到有人提及鬼神,便会义正言辞的说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
他更多的崇尚道教的无为而治,对于市井间流传的一些鬼怪传说,他一直很中立的对待——不迷恋,但是也不质疑。
轻轻转动着葫芦,萧镜越看越觉得此物不凡:明明是刚刚摘下不久,但却给人一种历经沧桑的古朴感觉。
虽不至像女儿戏言的那般是个‘仙物’,但也绝对不是俗物。
幸亏萧南听不到萧镜的心声,若是知道了他此刻的推测,定会无比诚挚的封他为偶像。
原来,萧南选定了葫芦后,为了增加它的灵气,特意将整条葫芦藤都放在了桃源里灵气最盛的地方,足足呆了一天一夜,硬是让葫芦一夜之间白得了上百年的历史。
而这种历史沧桑感,在萧镜看来,并不是陈旧,而是一种古朴、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底蕴,使得这葫芦确实带着几分仙气儿。
大公主听了萧镜的分析后,拿起另一个葫芦,仔细看了看,点头:“唔,听了郎君的话,再细细一瞧,这葫芦确实有些蹊跷。”
说罢,大公主想了想,建议道:“既不是俗物,不如就将它蒸煮了做菜如何?”
既是好东西,那就吃了它嘛。
萧南却连连摇头,这可不是她费尽心机的弄两个葫芦来的目的呀,当然,不能否认的是,公主阿娘的建议也不错,这葫芦极富灵气,吃了对身体也极有好处。
但这样一口吃掉,简直就是暴殄天物,要知道,这两个葫芦可是桃源出品的‘神器’呢。
“怎么?乔木,你阿娘说的不对?”
萧镜也并不认可大公主的建议,不过,看到女儿摇头否定的模样,不免有些诧异,他的宁馨儿最是个直率的人,若是以前,根本不用大公主说,她也会积极的把这两个葫芦吃掉,现在却——
萧南嘿嘿一笑,从萧镜手里接过那葫芦,拿掉葫芦盖儿,将葫芦嘴儿对准樱唇,俏皮的说道:“阿耶,您看这样像不像酒仙刘伶?!”
萧镜闻言,双眼一亮,抚掌道:“妙!妙啊!呵呵,还是我儿想得巧妙。”
大公主听了父女两人的话,不由得翻个了白眼,没好气的说:“我又不饮酒,身边带个酒葫芦算什么样子?”
萧南凑到大公主身边,亲昵的挽起她的胳膊,讨好的笑道:“阿娘,您可以装山泉水呀。”
为了增加说服力,萧南将两个葫芦都放在手上,并排展示给大公主看:“您看,一大一小,简直就是绝配呀。”
说着,萧南还故意冲着大公主眨了眨眼睛,一切尽在不言中。
大公主看着那一对葫芦,又抬眼看看俊美如往昔的夫君,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股的甜蜜。
最后,点头:“那就劳烦夫君了!”
萧镜也明白了女儿的暗示,嘴角高挑,“娘子放心,为夫定会好好雕琢这对葫芦。”
说到这里,萧南简直太佩服自家阿耶了,真不愧是世人交口称赞的世家子呀,允文允武、能俗能雅,就连手工活也极为精通。
比起萧镜,其它男人简直就是废物或者渣儿呀。
不过,别人并不这么认为,比如今天上门的高阳公主。
“阿姊,真是搞不懂,您这样曲意讨好,哪里还有一点皇家公主的气势?”
高阳不屑的扫了眼正堂上的李氏和柳氏,不过是庶媳,跟大公主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居然也好意思赖在公主府混吃混喝。
哼,她们也就是欺负大姐脾气好、性子软,若是换成她,哼哼——
大公主并不在意,微微一笑,道:“过得舒心就好。对了,你最近可还好?”
高阳冷哼一声,没好气的说:“还不就那样,夫君窝窝囊囊,老虔婆如狼似虎。”
她的生活就一个字,乱!
阿耶虽然宠爱她,但皇后的规矩摆在那里,她每次和卢夫人起争执,都会被叫回宫里一通训斥,唉,不吵,这日子又没法过。
她的驸马可不像大姐夫,出身高贵、才貌俱佳,陪在阿姊身边,一点儿也不丢阿姊的脸。
一想到那个窝囊没用的男人,高阳的心情就无比郁结,也就没有耐性听小妹说什么爱情故事。
胡乱说了几句,便匆匆告辞了。
她临走的时候,大公主又劝了一次,“高阳,你到底是想要所谓的威仪?还是想要舒心的生活?”
高阳停在廊下顿了顿,最后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阿姊,这两者不能兼得吗?”
兕子望着高阳的背影,有些迷茫的问道。
“当然可以呀,呵呵,我现在不就这般?”
比起性子鲁直的高阳,大公主更喜欢温柔善良的兕子,她柔柔的说道:“所谓的威仪,并不是比谁的嗓门大,谁更能吵闹……看看阿娘,再看看萧皇后,你可曾见她们在人前争执、吵闹,你可曾见她们用权势威压别人?”
兕子摇头,“我从没有看到阿娘打骂侍从,萧皇后也是个极和善的老者。”
大公主又问,“那,你可曾见有人不尊敬她们?觉得她们软弱可欺?”
兕子比刚才更快的摇头,“不曾。”
大公主笑了,缓声道:“你说的没错,她们温柔娴雅,待人宽厚仁和,但却也没有失掉皇家威仪。高阳确实在驸马跟前摆足了公主的架子,可、可她幸福吗?过得开心吗?”
兕子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虽没有说话,但意思已经非常明显。
大公主又道:“其实乔木过去跟高阳差不多,直率、鲁莽,总想着自己出身多么高贵,却忘了自己已经嫁做人妇,结果吃了那么多的亏。”
兕子歪着脑袋,想到这些日子的见闻,不解的问道:“不对呀,阿姊,我看乔木和崔八很好呀,乔木回来待产,崔八还每日来陪她。”远比吵得鸡飞狗跳的高阳夫妻强多了呀。
大公主轻扯嘴角,“她们以前可不是这样,即使现在也……”乔木可是负气回来的呀。
大公主姐妹两个谈论着崔八夫妇,木犀院里,萧南也在跟崔八讨论李明达的婚事。
“……崔嗣伯是崔洋的嗣子,据说是从老家旁支过继来的,生父是谁,我也不知道。”
崔幼伯手里捧着书卷,努力回想着三戟崔家的资料。
不过,两家虽是同宗同族,但因六十多年前的恩怨,早已形同陌路,即使同在京城,也多年不相往来。
崔八闷头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到什么有价值的资料。
“他学识如何?品性如何?”
上辈子,萧南跟崔嗣伯并没有交际,所以对他几乎是一无所知。
可不知怎的,萧南乍一听到这个名字时,心头竟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总感觉这个人将会影响她未来的生活。
崔幼伯这次连想都不用想了,直接摇头:“不知道,我没和他打过交道,只是听说他素有才名,但却没有什么作品流传。”
又是个京城才子?
萧南嘴角抽了抽,她忽然发现,在京城,才子简直跟现代的专家一样,根本就是骂人的话。
崔幼伯却不想为了个陌生人浪费时间,他今天来,还有重要的事情呢,“……我给咱们的女儿取了名字,你看看哪个好。”
昨天是崔幼伯那庶长子的洗三日,虽没有大操大办,但大夫人还是央求崔泽给孩子取了名字。
让早就准备好给儿子取名的崔幼伯很沮丧,失望之下,他猛地想起娘子肚子里还有个宝宝呢,便又来了兴致,给未出世的孩子取了一连串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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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包子来啦(二)
崔家第四代女孩儿取名皆取水字,是以崔幼伯摘选的全都是水字旁的字。
只可惜,水字旁的字并不多,吉利、美好寓意的更少,再除去避讳父祖名字所用的字,可供选择的屈指可数。
崔幼伯选来选去,只圈定了一个字——
“‘沅有芷兮澧有兰’,沅通元,咱们的女儿是长女,正好应了这个元字。”
崔幼伯很得意,话说,水字旁的字大多都跟江河湖泊有关,偏这些字并不适合做女儿家的闺名。
就像二哥家的大娘子,硬是取了个‘沧’字。唉,何谓沧,寒也。若是个男儿,还能说得过去,可娇娇弱弱的女儿家叫这个名字就有些……
还是他选的这个字好,既有出处,又有寓意,听着也好听,崔沅,阿沅,沅儿,怎么称呼都可以!
萧南却并不买账,她并没有就崔幼伯的创意发表意见,而是冷不丁的问了句,“他,取名字了吗?叫什么?是你取的,还是阿娘取的?”
崔幼伯愣了下,好一会儿才想到萧南话里的‘他’是谁。
从写满名字的白纸上抬起头,崔幼伯迎上萧南冷然的双眸,想到自己曾说过他会按例对待庶子,但阿娘却请阿耶给令平取了名字,这、这已经违背了世俗对庶子的待遇,已经算是食言了。
“这……”崔幼伯顿了顿,最后在‘早死早超生’的念头驱使下,他偏过头,眼睛胡乱看着院内的木犀树,磕磕巴巴的说:“取了,叫、叫令平,是、是阿耶赐的名字。”
萧南眼中闪过一抹嘲讽,果然正如她猜测的那般,崔家不可能真的彻底漠视这个庶子。
除了崔德志有了出息这个原因外,大夫人应当也起了不小的作用。
萧南轻扯嘴角,问道:“是阿娘的意思吧?”
崔泽刚刚当了宰相,虽不是首相,但也不是个有闲时间给一个庶出孙子取名字的人。
再说了,崔泽跟崔守仁很相似,是个典型的封建士族大家长,向来信奉男主外女主内,后宅之事,全都交付给了妻子和儿媳妇。
庶出子孙,虽也是崔家血脉,但不关乎家族兴衰、宗族承嗣,所以并不是崔泽关注的重点。
而能让崔泽亲自给庶孙取名,定是大夫人的手笔。
崔幼伯闻言,脑海里顿时浮现出阿娘抱着令平开心的模样,不免有些讪讪的说道:“阿娘上了岁数,喜欢小孩子,这才……乔木,你别担心,我不会这样的……”
萧南没有说话,大夫人会抬高阿槿母子,她一点儿都不意外。
过去,萧南夫妻不和,所以婆媳间的矛盾并不明显。
如今,两口子的关系渐渐缓和,婆媳间的争斗也就慢慢由暗变明了。
婆媳是天敌,萧南绝对不相信,出身普通士族的郑氏,看到心爱的小儿子对出身高贵的儿媳妇温柔小意,她心里会一点儿芥蒂都木有。
抬举妾侍,亲近庶孙,这都不过是婆母压制儿媳妇的手段。
萧南甚至怀疑,如果她真如担心的那般,生了女儿,大夫人会以子嗣为由往辰光院塞小妾。
“乔木,我、我是说真的,”
崔幼伯见萧南不说话,心里惴惴,忙将自己这两天的努力告诉她:“阿槿早产的事儿,我已经调查清楚了,是、是大姑母派人蛊惑了她,那个人已经被处置了。还有,玉叶也被放了出来,老夫人说她委屈了,还赏了她一支金钗呢。”
萧南的眸子动了动,似是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阿槿呢?你怎么处置?”
哼,还真会找替死鬼,竟把崔家最不受待见的崔江推了出来。
崔江蛊惑阿槿?
这话说出去谁信呀。
崔江是什么人,是京城第一吝啬鬼,只要没有好处,她断不会做白工。
而蛊惑阿槿,她能得到什么好处?
反倒是扮演替死鬼的角色,还能让崔江得到一笔不菲的报酬。
“阿槿……”崔幼伯美如冠玉的俊颜上露出不忍的神情,期期艾艾的帮她说好话:“她也差点儿因难产死掉。乔木,我知道这次是她不对,不该拿肚子里的孩子做筹码,还胆大包天的污蔑主母,可、可看在她就剩半条命的份儿上,就、就饶过她这一回吧!”
萧南早就想到了崔幼伯会心软,但当她亲耳听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酸、失望,心底那仅存的一丝期许也彻底被撕碎了。
唉,也罢,不是早就决定把妻子当做职业来经营了嘛,干嘛还对这个男人抱有希望?!
自嘲的笑了笑,深深吐了一口气,萧南重新对上崔幼伯的脸,点头:“好吧,看在郎君的面子上,我、我就不跟她计较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日后她若是再折腾,我可就不客气了。”
崔幼伯连连点头,“我知道,我也警告她了,让她以后守本分,好好伺候你。如果再敢起歪心思,我亲手处置她。”
才怪!
萧南暗自在心里画了个大叉号,吐槽道:以崔幼伯心软、耳根更软的秉性,只要阿槿满脸委屈的往他跟前一跪,他就什么都原谅了。
信他,还不如信母猪会上树呢。
“咦?乔木,阿沅动了!”
仿佛感受到了母亲的情绪波动,肚子里的小宝宝活跃得踢了下母亲的肚皮,让一直等着女儿打招呼的崔幼伯惊喜不已。
萧南却翻了个白眼,孩子还没出世呢,你怎么就确信是个女儿?!连名字也取好了?
得,阿沅就阿沅吧,反正女儿家的名字使用的机会也不多——外人不知道,家里人都称呼小字,等孩子出生了,她给取个好听的乳名也就是了。
微风拂过,轻轻摇晃着木犀花枝,片片花瓣如明艳的彩蝶飞舞,最后落在院中偎依的两个人身上,远远看去,美好如画卷。
“阿姊,崔八对乔木真好!”
站在廊下,兕子静静的看着木犀树下的两个人儿,语带羡慕的说道。
其实,如果她知道,她嘴里的好男人做了什么事儿,她定不会这么说了。
兕子不知道崔八的‘辉煌历史’,大公主却清楚得很。
并且,留在崔家的侍卫也发回了消息,把萧南离开崔家这几天发生的事,详细的做了汇报。
什么大夫人很宠爱小郎君啦,什么相公特意给小郎君取了好名字啦,什么阿槿生产有功、单独赏了一所院子啦,什么大夫人提及八娘子时、面有郁色啦……
哼,都怪她当初看错了人,只当崔家是望族大家,定是规矩极严的门第,谁承想……唉,难怪崔家跟嫡支三戟崔家如此不合拍。
若是从这方面想,没准儿那三戟崔家是个守规矩的好人家呢。
很怪异的,大公主竟奇异的对三戟崔家产生了好感,连带着对崔嗣伯也没了最初的质疑。
不过,没过多久,京城爆出了一则丑闻,目标直指三戟崔家和双相崔家。
这天,萧镜的雕刻工艺作品终于完工了。
“阿耶,您真厉害,”萧南捧着浅黄色的一大一小两个葫芦,只见这葫芦通身自然的色泽,圆滚滚的肚子上雕刻着精美的图画。
萧南仔细看了看,大的那个雕的是‘南茅北黍’,小的那个雕的则是‘西鹣东鲽’,雕工细腻,图画上鹣鲽的线条清晰,寓意更是好得不得了。
至少,大公主见了非常喜欢,若不是当着女儿的面儿,没准儿还有什么奖励之类呢,比如香吻一枚?!
萧南低头看看葫芦,抬头瞧瞧父母,一脸坏笑的想着。
“乔木,又想什么坏点子呢?竟露出这般、这般——”猥琐的表情,大公主被女儿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拍了她一巴掌,没好气的说道。
“痛,阿耶,阿娘打我!”
萧南忙将葫芦塞给老娘,转身躲到阿耶身后,故意捏着嗓子喊道。
“作怪!”
大公主被女儿弄得愈加不好意思,劈手夺过小的那个葫芦,丢下一句:“我去装泉水!”便匆匆离开了正堂。
“你这孩子,都要做阿娘了,还这么调皮。”
萧镜拉过女儿,爱怜的戳了戳她的额头,满是宠溺的说道。
“哪有,人家什么都没说,人家都冤死了呢。”
萧南在慈父面前,更像个撒娇的小女孩儿,只是如果不是捧着个硕大的肚子,场面也许会更好看些。
“你呀~~”萧镜看到女儿爱娇的模样,也撑不住了,咧嘴笑了笑,忽然想到了什么,道:“说起冤枉,最近倒还真有个人很冤呢。”
萧南一愣,她们父女间感情虽好,但萧镜很少在她面前谈论外面的事儿,除非这事儿跟自己有关。
思及此,萧南敛住笑容,问道:“阿耶,可是跟我有关?”
萧镜点点头,随后又摇头:“不,准确的说是跟崔家有关。”
萧南挑高眉梢,“崔守义一家进京了?”
马上重阳节了,算着日子,那一家也该到京了。
萧镜摇头,露出古怪的表情,缓声道:“……是崔家六郎君,忽然收养了一个九岁的稚童,对外宣称是好友遗腹子,但坊间流言却说是他的外室子。”
崔六郎?外室子?
萧南猛地坐直身子,“不可能呀,崔六最爱惜羽毛,怎么可能——”
她曾想给崔六弄个红颜知己的,但这人极为谨慎,根本就不上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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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包子来啦(三)
九月初八,崔守义一家风尘仆仆的赶到了京城。
崔家的大管家早就候在城门口等待,见了骑马的崔守义和几个郎君,忙笑着迎了上去。
又是给二郎君并几个小郎君请安,又是替崔泽告罪,直说没能亲来迎接,他愧疚难当,只是公务繁忙,还望二叔见谅云云。
崔守义是个武将,性子豪爽,又跟大兄一家亲厚,哪里会在意这些小事。
不过,让崔守义感到困惑的是,大管家说话的时候,虽是笑容不断,但眉眼间总是带着几分隐隐的焦躁,仿佛家里发生了什么大事一般。
想了想,他叫过大管家:“阿忠,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我看你神色不太好。可是阿姊有什么不妥?亦或是大兄——”
不是崔守义诅咒亲人,实在是长姐大兄都上了岁数,一个年逾八旬,一个七十有余,都不是小岁数的人,人老了,就极易生病。
在西北的时候,崔守义就担心两位亲长,生怕自己几年不回京,回去后会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没、没有,老夫人和老相公都很好,老夫人每日里养花喂鱼,闲时跟家里的小娘子聊聊天,很是惬意,”
大管家崔忠是崔泽的长随出身,也是前些日子被赐姓的那几个亲信的后人,四十岁左右的样子,做事最是稳妥。
听到崔守义的话,他忙摇头,道:“老相公自辞了官后,日日会友、出游,有时间还指导几位小郎君的功课,也很是悠然。”
“真的?家里果真无事?”
崔守义越听越觉得有问题,崔忠是个不善口舌的人,这会儿却急切的说了这么多话,本身就透着古怪。
崔忠笑得有些不自然,“真的没事儿。”
只是有些鸡飞狗跳而已。
木错,此刻,荣寿堂的正堂,下人们全都被打发了出去,堂上跪坐着老夫人、崔守仁和崔泽夫妇几人。
而崔家第三代中最杰出的孙儿、大房嫡长子崔彦伯,却羞愧的跪在地上,额头触地,连声告罪。
崔彦伯身边还跪着一个人,跟崔彦伯不同,这人上半身挺直,嘴里说着懊悔的话,眼中却不见丝毫的愧色——
“……都是我的错,原本只想着帮大兄,偏我年纪小、见识浅,慌乱之下便自己应了下来。”
“不不,六弟,这事本就是我的错,你是想帮我,只是、只是……唉,说到底,还是我自己思虑不周,这才留下祸患。老夫人、阿翁,这不关六弟的事儿,要责罚,还是责罚我吧。”
崔彦伯抬起头,羞愧难当的说完这几句话,又重重的将额头磕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仿佛一击闷雷砸在大夫人的心头,她忙对着主位上的老夫人和崔守仁叩头道:“老夫人,父亲大人,这事儿确实是彦伯行事不周,理应受罚。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出了,六郎也出面把事情应了下来,依儿看,不如就、就这样了了吧。”
“嘭!”
老夫人一言不发,只是重重的将茶盏掷在了长几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沉寂的厅堂上甚是刺耳。
崔守仁也淡淡的扫了长子两口子一眼,什么也没说,冷冷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满之意不言而喻。
崔泽见状暗道不好,连忙拉住妻子,低声训斥道:“浑说什么?大郎做错了事,你不想着好生训教,却让六郎无端顶罪,这岂是宗妇所为?”
如果六郎是自己的儿子还好,为了保住兄长的名声仕途,帮大兄背黑锅也是应当。
可人家是二房的人呀,更要命的是,二弟一家子都在晋阳,家里只留下了六郎,他这个做大伯的不能好好照应六郎,却还让他替自己儿子顶缸,外人知道了,定会说他欺负六郎无亲长在旁,骂他不慈呀。
“我说的也是实话呀,”她是宗妇,可也是个普通的母亲呀,哪能亲眼看着最出息的长子被训斥、责打?!
六郎原本就是个白身,整日里无所事事,却还要家里供养,如今家族出了事,他出来帮帮忙有何不可?
再说了,又不是要把他怎么样,更不会要他的命,只是帮大郎挨几句骂,不疼不痒的,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还有这个六郎也是,既然已经出面帮大郎把事应了下来,那就好事做到底嘛,左右大郎也不会亏待了他,他干嘛还要捅到老相公那里?
难道他帮大郎,是另有图谋?
想到这里,大夫人目光不善的扫向跪得笔挺的崔惠伯,正巧看到他微微上扬的嘴角——果然有问题!
哼,难怪二弟妹不待见这个庶子,今日一见,还真是个心机深沉的人。
一方面摆出兄友弟恭的姿态帮大郎顶罪,人前人后赚足了赞许;
另一方面,又屁颠屁颠的跑到长辈面前告状,丁点儿亏都不吃的同时,还阴了大郎一回。
大郎,她的大郎,自六岁启蒙后,就再也没有被长辈斥责过。
三十多年来,大郎一直都是崔家伯字辈的典范,是她大房的骄傲。
今天,大郎还是生平第一次如此丢脸呢。
难道,这正是六郎真正的算计,让仕途正好的大郎先在家里丢脸,随后又在外头毁掉清名?!
大夫人越想越觉得有理,看向崔惠伯的双眼里已经是森寒一片。
“好了,都别说了,”
老夫人跪坐在堂上,老辣的双眼早就把在场众人的表情看了个清楚,对于郑氏的自私护短,老夫人都没有力气叹息了,直接一拍几案,问向崔彦伯:“大郎,崇仁坊的女人还有谁见过?”
不就是养个外宅吗,在京城又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老夫人并不是为此而生气,她气的,是两个侄孙儿处理的手段,实在是太拙劣、太上不得台面了。
崔彦伯想了想,摇头:“除了六郎和他的那个朋友,并没有其它人见过。”
真是巧的不能再巧呀,他给柔娘准备的宅子,竟然就在六郎挚友的隔壁。
老夫人目光转向崔惠伯,“六郎,那人还可靠?”
她现在已经没有精力去猜测六郎是不是故意把事情抖出来,现在最要紧的是,必须把事情处理干净。
崔惠伯双眸闪烁了下,然后笃定的说道:“可靠,老夫人放心,他绝不会出卖侄孙儿的。”
不出卖崔惠伯,并不意味着不会不出卖崔家。
老夫人心里冷哼一声,目光又落在崔泽身上,“阿泽,这事儿可大可小,按理说,京城里的勋贵高官养外宅的人多了去,但大郎却是国子司业,为人师表,私行不得有亏,这事儿必须好好处理。六郎既然已经把事应了下来,那么这事就是六郎做的,那个孩子先把他接回来妥善安置,那个女人嘛——”
顿了下,老夫人问向崔彦伯,“那个女人还有亲人吗?如果有的话,让她的家人写一份纳妾文书,把户籍落在六郎这儿。”
崔惠伯抢先回答:“老夫人,您放心,那个女人为了让儿子认祖归宗,已经提前自缢了,她也没有什么家人,只需把孩子好生安置就可以。”
老夫人闻言,眉头却是一皱,追问道:“户籍呢?那女子的户籍在哪里?”
没有家人?难道是官奴或者贱籍女子?!
崔彦伯涨红着脸,道:“柔娘是抄没的犯官家眷,家人都不在了,她的户籍没有问题。”
也就是说不是来历不明的女子。
老夫人眉头略略一松,但心头还是有种不安的预感,她扭过头,对崔守仁说:“阿弟,这事儿先这么办吧,就按六郎的说辞,把那孩子记做养子吧。大郎那里,让他去祠堂反省反省,具体怎么做,你是家主,你来安排。”
崔守仁愧疚的低头称是,“都是阿弟管教不严,让阿姊受累了。”
老夫人摆摆手,“说这些虚话做什么,我累不累的倒也不值什么,只是你们几个都是为官之人,做事更需小心谨慎。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咱们家在京城立足不易,千万别因为一些小事而导致家族衰败啊。”
崔守仁、崔泽和崔彦伯齐声躬身应道,“是,谨记老夫人(阿姊)教诲。”
就这样,崔彦伯请了半个月的病假,崔惠伯多了一个养子,大少夫人王氏侍奉夫君汤药、疲劳过度也病倒了,大夫人又是看顾儿子、又是管家也躺下了,崔家的中馈由三少夫人韦氏和刚回京城的二老夫人刘氏共同主持。
当然,这是崔家的官方说法,而坊间,则流传着‘弟弟代兄长顶缸’‘崔大郎豢养外宅,气病发妻、嫡母’的种种不堪言论。
崔家的纷纷扰扰,萧南一概不管,就连重阳节时,为迎接二房回京而举办的家宴,萧南也没有参加,只是事后托崔幼伯给二房诸位亲眷送了礼物。
时间过得很快,当崔家的绯闻渐渐淡出人们的记忆时,冬天悄然来临。
而萧南,也到了瓜熟蒂落的日子。
这天,崔幼伯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来崇仁坊探望萧南。
就在萧南纳闷的时候,萧镜带来了一个爆炸性新闻。
“崔老相公的嫡四子找到了。”
萧南惊诧不已,“嫡四子?卢老夫人就生了三子一女呀,哪儿来的嫡四子?!”
而萧镜接下来的话,更具震撼性:“那人就是把儿子过继给三戟崔家崔洋的人,是崔嗣伯的生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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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喜庆(一)
萧南只听得目瞪口呆,双手无措的抱着硕大的肚子,不知该说什么好。
萧镜最近也是冬日无聊,访友的时候听了一耳朵八卦回来,恰巧又跟女儿的婆家有关,这才细细打探了一番。
“……二十多年前,崔家不是发生了一件祸事吗?坊间有流言,说是崔家出了叛奴,为了报复主家,竟将卢老夫人所出的嫡幼子偷了出去,引得崔家大乱……”
萧镜缓缓将听来的官方说法讲了出来,狗血的桥段、离奇的情节,简直比坊间最火爆的传奇故事还要传奇,连大公主也听得入了迷。
“现在三戟崔家和双相崔家两方的家主都坐到了一起,正在商讨崔清,哦,也就是崔家那个被偷走的嫡四子,商量他的入籍问题。”
足足说了小半个时辰,萧镜才把这个京城最大的八卦讲完。
大公主体贴的递上温热的红枣姜片茶,随口问了句,“这么说来,崔嗣伯竟是崔老相公的嫡亲孙子?”
要知道,皇后之所以不同意兕子和崔嗣伯的婚事,与崔嗣伯嗣子的身份有很大的关系。
如果崔嗣伯是三戟崔家长房的嗣子还好些,好歹也能继承家业。
偏过继他的是个不怎么出色的庶子,唉,庶子的嗣子,出身也太低了些。
皇家公主又不是嫁不出去,怎肯如此委屈呢。
但,若崔嗣伯是前宰相的嫡孙、现宰相的亲侄,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据大公主所知,崔家靠恩荫出仕的只有一人,而崔家从老相公到第三代的崔彦伯,都位居高官,也都达到了门荫子孙的资格。
更更让人惊喜的是,双相崔家的门荫机会多、人选却有点儿少,崔嗣伯若是认祖归宗,不管是出于补偿,还是家中客观条件,他都能得到祖父的门荫。
这样一来,崔嗣伯岂不是就能达到阿娘的条件了?!
越想越兴奋,大公主无比期待的等着萧镜的答案。
萧镜说了小半天的话,早就口干舌燥了,不过良好的士族礼仪已经渗透到了他的骨髓中,仍是姿态优雅的轻啜着茶汤。
大公主等得心焦,萧镜那边还在慢条斯理的拿帕子擦拭嘴角。
就在大公主心急的要张嘴的时候,萧镜终于开口了:“不好说,毕竟崔嗣伯已经过继给了崔洋,宗族大如天呀,就算是找到了嫡亲祖父,只要在族谱上记着崔嗣伯是崔洋的儿子,崔守仁也无可奈何。”
再说了,这事儿太过离奇,崔清是不是崔家的嫡幼子还需核实,现在说崔嗣伯的事儿,有点儿为时尚早。
大公主有些泄气,忽然间对崔家的八卦失去了兴趣,转而将注意力放在快要临产的女儿身上。
只是,当大公主的目光落在萧南那大得出奇的肚子时,她不免有些担心:“……乔木肚子里的胎儿太大了,当初还以为是双胎,结果太医诊了脉才发现不是。唉,这么大的孩子,生产的时候可能会很辛苦呀。”
袁氏见婆母一脸担忧的样子,忙劝解道:“阿娘,您也不用担心,乔木的身体一向很好,苏妈妈和秦妈妈都极有经验,她们不是也说乔木的胎儿虽大,但生产的时候极有可能是顺产嘛。”
李氏也赶紧附和,“是呀是呀,祖宅的老妈妈们也提前来到了咱们这儿,稳婆、医女什么的也都是极为稳妥的,还有太医,也在十天前就住在了家里坐镇……咱们准备得这么齐全,定不会有问题的。”
儿媳们说的话,大公主当然清楚,这些人几乎都是她亲自帮乔木准备的。
但是关心则乱呀,肉割不到谁身上谁不疼。
乔木是大公主唯一的女儿,说她是自己的心肝儿都不为过,如今女儿将要面临女人一生中最大的难关,且极有可能是生死关,大公主怎么会不担心。
尤其是随着产期的临近,大公主的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偏这种事儿不能靠其它的方式舒缓,大公主唯有不停的发放号施令——
“对了,产室都收拾好了吗?可曾烧了火墙?”
袁氏作为大公主名下唯一儿子的娘子,帮大公主主持着公主府的中馈。
听了婆母问了N遍的问题,袁氏耐性很好的扮演复读机的角色,第N次的回答:“阿娘放心,产室都准备好了,火墙也提前烧好了,另外,为了确保安全卫生,儿命人每日都要在室内熏醋,生产用的物品也都用烈酒或者沸水擦过。”
大公主满意的点点头,忽又想起一个顶重要的问题:“还有,在佛祖前供奉的经书可曾准备妥当?我记得曾让针线房的人绣了九九八十一套《难月文》,可都绣好了?”
袁氏无声的叹口气,脸上仍是不露分毫,柔声道:“都准备妥了,从上个月十五开始,儿已命人将经书和绣好的《难月文》送到了法门寺,请寺内的得道高僧们日日诵读,直至乔木顺利生产。”
大公主微微颔首,雷达一样灵敏的目光再次落在女儿身上,猛地发现了一个问题:“咦?今天八郎没来探望乔木?”她说怎么总觉得今儿木犀院格外安静呢,原来是那个每日来读书的人没来。
这个问题,袁氏也发现了,不过她却不好回答。
倒是一旁的乔木,见阿娘为了她,已经乱了心神,忙说道:“阿娘,崔家出了那样的事儿,八郎怎么还有时间过来?!再说了,他每天都来,也不差今儿这一天嘛。”
大公主这会儿的神经高度紧张,哪里听得进女儿的话,崔八的缺席,让她又想起了一个问题:“……崔家可曾派人去寺里请师父诵经?还有,现在是冬日了,前几天又下了初雪,城里定有受灾的难民,崔家可曾派人去施粥?!”
古代女人生产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且因医疗条件等诸多客观因素,新生儿的夭折率极高,是以人们都寄希望于神佛,每当家中有产妇,在产妇临产的那个月里,婆家和娘家的人都要去寺庙许愿烧香,诵读《难月文》。
条件允许的人家,还会施舍大笔的香油银子,甚至是施粥、施米,广做善事,以求佛祖庇护产妇胎儿平安健康。
萧南回到公主府后,大公主便遣人去了法门寺,捐了一百金的香油钱,又捐了一千套的经书,请寺内的高僧们每日为萧南诵经祈福。
另外,大公主还吩咐大管家,减免了她名下田庄的三成田租,并嘱咐家里的男人们,出门的时候,若是碰到病弱鳏寡乞丐难民,都要施舍铜钱,好给萧南积善积福。
除了这些,这个月初一,大公主亲自去了法门寺,诵读了九九八十一遍的《难月文》,以求佛祖保佑她的乔木和外孙平安康泰。
可以说,但凡是世人能想到的、能做到的事,大公主都做了,让看在眼里的萧南感动不已。
“阿娘,您行了这么多善事,萧家也是积善人家,佛祖定会保佑女儿的,您就别再担心了。”
萧南见大公主脸色不虞的样子,很是心疼,起身缓步走到大公主身边,拉着她的胳膊,轻声说道。
大公主听到女儿的声音,脸色缓和了些,但眼中的寒意却没有减少分毫。
哄着萧南跟两个妈妈去院子里散步后,大公主转头看向大儿媳,“你派人去崔家,问问郑大夫人是不是囊中羞涩,若是崔家没钱,本宫借给她一千金,烦请她看在乔木怀着崔家子嗣的面子上,不拘去哪个寺庙诵诵经文、烧烧香,再不济,好歹给乔木诵一遍《难月文》,就算本宫‘求’她了!”
袁氏听大公主说得极为难听,连‘本宫’都说出口了,便知道婆母这是真生气了。
其实,她心里也暗恼崔家太没规矩,儿媳妇要生产了,她们竟一点儿表示都没有,这还是望族呢,简直连寒门窄户的人家都不如。
“是,阿娘,儿这就命人去!”
微微躬身,袁氏答应的极为干脆。
“还有,把崔八给我‘请’来,乔木这几天就要生产了,他这个做夫君的却不在身边,像什么样子?”
大公主越想越气,女儿贵为县主,嫁给崔八已是低嫁,结果崔家还这么不重视她,简直太不把她李丽质放在眼里了。
“本宫知道崔家出了事儿,但崔家上有德高望重的崔老相公,下有能干出色的崔彦伯,少崔八一个人,应该也误不了什么吧?”
哼,崔八原本就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现在弄得活似离了他,崔家就不能裁决大事一般。
大公主生着气,袁氏也对崔家有怨言,是以派去传话的人,说话也不怎么客气。
为了突显崔家的失礼,大公主还特意命人抬去了一箱金铤子,当着二夫人和不少崔家女眷的面儿,生生将大夫人的面子扯下来丢在了地上。
大夫人又羞又恼,立刻叫来崔八,指桑骂槐的训斥了儿子一通,心里更是暗暗给萧南记了一笔。
为此,当天崔幼伯来到公主府的时候,几乎是黑着一张俊颜。
不过,还不等他跟萧南闹脾气,萧南已经发动了,满头是汗的被人搀扶去了产室。
“乔、乔木~~~”
崔幼伯傻眼了,呆愣愣的看着众人拥簇着萧南从他眼前走过。
“乔木要生产了,你还愣什么?还不赶紧跟上去?”
萧博见崔八呆滞的模样很是不悦,用力捶了他肩膀一记,大声喝道!
“哦哦哦,好,这就去,这就去……乔木,你、你别怕,我,我来了!”
崔幼伯惊慌之下,也顾不得什么仪容仪表了,几乎是同手同脚的朝产室冲去。
PS:额,本来这章要把小包子蒸出来,只是某萨一写到狗血的桥段就收不住了,小宝宝只能下章见了,抹汗!
PPS:修文!
第118章 喜庆(二)
“……以兹舍施功德,念诵焚香,总用庄严,患者即体;惟愿日临月满,果生奇异之神童;母子平安,定无忧嗟之苦……”
老夫人跪在蒲团上,手里捻动着一串沉香佛珠,一旁的崔薇则捧着一卷《难月文》,沉声吟诵着。
比起老夫人的全神贯注,崔薇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她一边反复吟诵着,一边偷眼去看老夫人的脸色。只见老夫人保养得当的脸上,此刻满是淡然,根本无法从她的面部表情上看出喜怒。
似乎佛堂外众人的不安和喧闹,跟老夫人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佛香缭绕中,老夫人甚至给崔薇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她老人家已经抛开了尘世的所有纷扰,崔家的是是非非也跟她没有半点儿关系。
唉,想到崔家几天来的大小麻烦,崔薇就忍不住想叹息。
说实话,当初六哥撞破大哥有外宅的事情后,原本想借此‘请’大哥给他推荐个差事。
那时还是崔薇拦住了崔六,费尽口舌的劝说他,“……大兄是国子司业,最重名声,一旦被人知道他私行有亏,他的仕途也就毁了……六哥的朋友自是信得过,但还有一句话,叫做‘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如果崔家的死敌找上他,许他更多的好处让他揭发大兄又该如何?纸包不住火,干脆把这事儿捅出去……你替他背了这个黑锅,不光大兄,就是大伯父、大伯母甚至是阿翁也会对你另眼相看……”
‘庶女’里的十一娘不就是因为帮徐五爷养了私生子,而得到了上至太夫人、下至徐五爷的愧疚和疼惜嘛。
这事儿跟小说里的几乎差不多,没理由人家能成功,她和六哥就注定失败吧?
是以,崔薇几乎是费尽了口舌,好歹才劝住了六哥。
事情也像崔薇预期的那般,六哥出面认下了那个孩子,大伯父一家以及老相公对六哥都多了几分善意。
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她们兄妹的份例不但没有被克扣过,而且送来的东西也都是最好的,跟辰光院的没有多少差别。
这让崔薇很得意,崔六两口子也很高兴,唯有武五娘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不过,崔薇自持是猪脚,根本不屑跟一个注定要炮灰的龙套费口舌,也就没有理睬武五娘。
就在生活品质得到改善,六哥的差事也有了眉目的时候,崔家忽然来了个自称是柔娘大兄的男人,口口声声说崔家诱拐良家女子,还扬言要告上公堂。
一时间,崔家安静的生活忽然被打破,老夫人、老相公和崔泽夫妇整天关在荣寿堂开会。
每次开完会,几个大BOSS的脸色就黑上几分。
第一次开会的时候,还把崔六叫了去,问了几个问题后,几位大佬面无表情的把崔六打发了出来。
崔薇追问再三,也没有问出一点儿有价值的消息。
倒不是崔六有意隐瞒,实在是他自己还没搞清是什么情况呢。
明明他派出去的人调查说那柔娘确实是被发卖的犯官官眷,可前后不过三个月的功夫,怎么这贱籍女子摇身一变成了良家子?!
原本孤女的人,猛不丁的冒出好几个亲人?
这事儿别说崔六想不清了,就是崔彦伯也想不通呀,陪伴了自己十年的女人,弄到最后,他竟连对方的真实姓名、真实身份都不知道。
当然崔家也不是无知小民,立刻便去调查当年官府发卖柔娘一家的文书,结果……结果便引出了崔家的一桩陈年旧账。
只可惜,崔六就打听了这么多,至于是什么旧案子,崔六一点儿风声都没有探听到。
崔六是崔薇的消息来源,他不知道,崔薇自然也不清楚。
其实,不止崔六,崔家很多人都不知道。
只知道查到当年柔娘一案是崔洋负责这个消息后,老夫人、崔守仁夫妇、崔守义夫妇,以及崔泽等三位郎君再次被关在荣寿堂开会。
跟以往的几次会议不同,这次,老夫人她们足足关门协商了一整天,连昼食、哺食都是在正堂里随便凑合了一顿。
崔六派去荣寿堂打探消息的人回来报,说荣寿堂正堂的灯火一直亮到了大半夜。
第二天一早,老夫人便顶着一对黑眼圈,将崔家上下的主子们都召集来,宣布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崔守仁的嫡幼子,被叛奴偷去的崔家四郎君崔清找到了!
这个消息只炸得崔家的人七荤八素,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老夫人便迅速的从荣康堂的十几个院落中找到一个闲置的荒园子,专门给重回崔家的崔清一家子居住。
新院子叫合浦院,寓意不言而喻呀。
合浦,还珠合浦,是还君明珠,还是买珠还椟?!
心里走着事儿,崔薇便有些分神,诵读的声音越来越小。
“嗯?什么时辰了?”
老夫人眼皮也没抬,表情还是那般的淡然,只有嗓子因许久没有说话,而变得有些暗哑。
崔薇被吓了一跳,游离的思绪迅速回笼,慌忙看了眼一旁的滴漏,回道:“回老夫人,已经酉正了。”
老夫人似是没察觉到崔薇的不在状态,手指缓缓拨动佛珠,双眼微眯,默默算着时辰:“公主府是巳初派人来送信,说乔木发动了,如今已经过了快四个时辰了,也不知道孩子生下来没有。”
说起来,这段时间崔家的事儿一件接一件,全家人都忙得昏了头,还真是忽略了在娘家待产的萧南。
想到大公主派人送来的一箱金铤,老夫人只觉得心头一阵焦躁,忙用力闭了闭眼睛,顺着崔薇刚才停顿的地方,低声吟道:“……然后四生离苦,三有获安,同登菩提,成正觉道。”
诵完一遍,老夫人抬起头,目光落在佛祖慈悲的面容上,喃呢道:“佛祖保佑乔木顺利产下嫡子,母子平安,求佛祖保佑崔家……”
与此同时,大公主也带着三个儿媳妇,在产室外的厢房里,一遍又一遍的默诵着《难月文》。
而隔壁,萧南已经生了五个时辰,但孩子一直都没生出来。
急得崔幼伯在院子里转来转去,晃得廊下挂着的小青一个眼晕,差点儿扎到地上。
“哎呀,崔八你乱转悠什么呀,晃得我都快晕了!”
萧博三兄弟陪萧镜待在院子里的木犀树下,坐榻边放着三四个火盆,哔哔啵啵的火光下,几个大男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忽看到眼前一个人影晃来晃去,耳边却又不时传来妹妹隐忍的呻吟,正心焦的要命。待看清那人影是谁后,萧博的心头之火更是蹭蹭的往上蹿——都是这个混蛋,若不是他,乔木怎么会受这么多苦?!
崔幼伯也溜达了一整天,双脚直发软,若不是担心萧南母子,他也早就撑不住了。
这会儿听到大舅兄的低斥,他也不敢辩驳,手撑着廊柱,一屁股坐在了产室外,背抵着墙壁,他嘶哑的再次给萧南鼓劲儿:“乔木,若是疼得厉害,你就叫出来吧,我、我就在门口,你别害怕,我守着你和阿沅。”
叫、叫个鬼呀,若是喊没了力气,待会儿怎么生孩子?!
萧南好想骂他一句,但此刻,那股剧痛再次袭来,痛得她觉得自己的身体都要被撕裂了。
NND,是谁说只要好好锻炼身体,就能顺顺当当产下宝宝?
NND,该死的崔八,你个混蛋,我给你生孩子这么辛苦,你还跟我闹脾气!
NND……怎么这么痛!
痛苦的呻吟,几乎要脱口而出,萧南记着秦妈妈的叮嘱,不到关键时刻,不敢轻易消耗力气,只得死死咬着下唇,将所有的声音都淹没在唇上的线鲜血中。
而崔幼伯,听不到萧南的声音,还以为她出了什么意外,冲着墙壁喊道:“乔木、乔木,你没事儿吧?啊?怎么不出声呀!”
要知道上次阿槿生产的时候,又哭又喊的折腾了一天一夜,那歇斯底里的惨叫声,崔幼伯听了一辈子都忘不掉,也让他误以为,女人只要生产,都要这般要死要活的哭喊。
结果,今天萧南被推进产室足足五个半时辰了,除了断断续续的低沉呻吟外,几乎没有什么哭喊,这种反常的情景,让崔幼伯心慌不已,生怕一个不小心萧南和孩子有什么意外。
“闭嘴,我都快疼死了,你、你在那儿瞎咋呼什么?”
萧南是在忍不住了,几乎是扯着嗓子骂了崔幼伯一句。
崔幼伯却并不生气,听到萧南中气十足的骂声,反而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好好好,我闭嘴、我不吵你,你安心生孩子吧。”
屋子里的稳婆和医女,听了这对夫妻的对话,不禁有些好笑。
尤其是那个稳婆,她平日里常与贵族世家打交道,对于上流社会的种种八卦最是了解。流言中,崔家玉郎和襄城县主夫妻不和,县主更是提前回娘家待产,足以说明流言并不是‘捕风捉影’,而确有根据。
可今日一瞧,似乎又不是这么回事儿,看崔八如此关心娘子、孩子的样子,哪有夫妻不和的影儿?
萧南也被崔八低声下气的回答气笑了,不过,很快的,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下腹的坠痛感越来越强,似有什么东西正要破茧而出一般,“……好、好痛,孩子是不是要出来了?”
稳婆探身看了一眼,忙叫道:“快,产道开了,县主娘子,您听奴的指令,吸气、呼气……”
“呼~~~不行,我、我受不了了,太疼了,呜呜,阿娘,我、我不生了,我不生了——”
“用力,孩子的头已经出来了!”
“啊~~崔八,你个混蛋……”
崔幼伯听到产室里断断续续的惨叫声,吓得面如土色,几乎是抖着双腿爬起来,“乔木,我来了,你别怕……”
就在崔幼伯准备冲进产室的那一刻,伴着柔美的圆月,一声嘹亮的婴儿哭声划破夜空。
PS:嗷嗷,包子终于出炉啦。
第119章 喜庆(三)
“哇~~”
嘹亮的婴儿啼哭,让产室外间儿、以及庭院中等得心焦的众人,都是精神一震。
崔幼伯更是呆头呆脑的弯腰伏在廊柱上,表情呆滞,有些干裂的嘴唇噏动,喃喃的说:“生了、生了……”
而在院内木犀树下坐等的萧镜父子,更是激动的站起来,快步朝门口奔去。
情急之下,萧镜连披在身上的裘衣掉了都不自知。
“公主,乔木生了个小娘子还是小郎君?”
萧镜被守着门口的婆子拦住了,只能从门缝里往里瞧,看到自家老婆的身影,忙连声问道。
听到这话,崔幼伯也似清醒过来,跌跌撞撞的爬起来,一把抓住另一侧的门框,磕磕巴巴的问道:“是、是女儿吧?!”
这时,里头的稳婆已经将婴儿口中的污物抠出,用干净的素色高丽棉布把小家伙包裹起来。
另一个稳婆则面有难色,稍稍犹豫了下,这才缓步走到门口,表情不是很自然的对众人报喜道:“禀大公主、萧驸马,襄城县主生、生了个……”
大公主早就等得不耐烦,若不是被几个宫女拉着,她早就杀进产室照看女儿了。
这会儿见稳婆吞吞吐吐的样子,更是气急,直接打断她的话,急切的问:“乔木可还好?孩子可否健康?”
这个问题很好说,稳婆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好好,县主和孩子都很好。”
顿了下,稳婆终于鼓足勇气,道:“襄城县主生了个小娘子,白白胖胖的,极为、极为——”
还不等她说完,只听到门口传来一声满足的大笑:“哈哈,果然是女儿!”
接着,话音刚落,又是‘嘭’的一声,崔幼伯结结实实的趴在了门槛上。
大公主几人吓了一跳,忙命人去查看。
萧博距离崔幼伯比较近,三两步走到身边,将他扶起来,“八郎,八郎,你怎么了?”
这时,守在院外厢房的太医被丫鬟拉了来,蹲下来一把脉,脸色有些古怪的说道:“额、额,郎君疲劳过度,休息一会儿就好。”
翻译过来,就是这位郎君睡着了。
萧博的嘴角抽了抽,真想撤开扶着崔八的手——他娘滴,我家小妹生孩子还没疲劳过度呢,你在外面干看着,竟然还好意思‘休息’?
不过,看到崔八脸上还没来得及敛去的狂喜,萧博总算消了几分火气。
崔家这小子虽然幼稚了点儿、耳根子软了点儿,但听到小妹生了个女儿,倒也没有失望、不高兴。
大公主的嘴角也直抽搐,不过崔八毕竟是她的女婿,她也不能任他躺在地上,便扭头吩咐了两句,示意门口伺候的婆子将人抬到西侧厢房休息。
出于礼貌,萧博也跟了上去。
大公主则挤开稳婆,去产室的里间儿看女儿和新鲜出炉的小包子了。
萧镜和大公主不愧是夫妻,就在大公主抬脚的那一刻,他也急匆匆的往里挤。
只可惜,在当下的观念中,产室是污秽之地,男人绝对不能进。
于是,萧镜再次被稳婆挡在了外头。
萧镜无奈的揉揉鼻子,冲着里面喊着,“公主,把小娘子抱出来给我瞧瞧吧。”
“瞧什么瞧,外间这么冷!”
大公主不爽的话语硬邦邦的甩了出来。
萧镜腹诽,冷?怎么会!
公主府当初修建的时候,便考虑到了冬日取暖问题,房舍都加有火墙,地面、甬道以及抄手游廊下也都凿通了暖道,利用炭火的烟气取暖。
慢说在封闭良好的屋子里,就是在廊下站在,脚下也是暖暖的。
让初次见识的萧南忍不住赞叹:古人远比现代人想象的聪慧,也比现代人更会享受生活呀。
但大公主就是不松口,萧镜也没办法,唉,只得再去问稳婆:“……生产顺不顺利?乔木和孩子还需不需要让太医来把把脉?”
稳婆好想哭,话说,她接生了大半辈子了,什么样的人家都见过,可像大公主这家人这样的还、还真是不多见。
最起码,她们辛苦七八个时辰,好歹也给点儿打赏吧。毕竟他们家看起来,也不像因生了个女儿生气的样子呀。
还是袁氏镇定,忙冲着身后的丫头使了个眼色,丫鬟会意,掏出两个杏红色的荷包,递给拦人的稳婆一个:“辛苦了,这是咱们大公主赏你的。”
稳婆动作熟练的接过荷包,捏了捏,嗯,硬硬的,应该是金银之物,大小约莫有个三四两。
当下便高兴的笑开了菊花,嘴里更是一连串的好话:“奴谢公主赏……哎呀,说起来,奴也接生了几十年,头一次看到这么漂亮、健康的小娘子咧。胖胖嘟嘟,小胳膊小腿儿肉滚滚,也不像别的孩子那样浑身都是血腥味儿,奴闻着竟有些花香呢,啧啧,不会是花神托生的吧?!”
“净浑说!”
大公主抱着个襁褓走出产房,来到众人站立的外间儿,听到稳婆那口无遮拦的夸奖后,轻声训道:“本宫告诉你们,话不能乱说,什么花神不花神的……苏妈妈,两位妈妈辛苦了一天,这会儿也该累了,你安排她们下去休息吧。”
“是,奴失言,还望公主勿怪!”
稳婆甲见马屁拍在了马腿上,不免有些讪讪,冲着大公主和萧镜福了福身,便跟着苏妈妈往外走。
而紧跟大公主出来的稳婆乙也得了个荷包,正为这不菲的赏赐而开心,不想同伴发傻,竟冲撞了公主,忙敛住了笑容,匆忙跟了出去。
大公主示意丫鬟关好门,这才将襁褓递给萧镜,“呵呵,快看,还真是个小胖墩儿呢。”
萧镜抱过女儿,抱起外孙女儿倒也至于手忙脚乱,只是动作有些僵硬。
萧博已经将崔八安置好,也匆匆赶了过来,见阿耶抱着个襁褓笑得有点儿呆,也忙凑过去。
只见大红锦缎的襁褓中,躺着一个红红皱皱的小胖猴子,正紧闭着眼睛,噗噗的蠕动着小小的嘴唇,而一只比杏子大不了多少的小拳头,则在胡乱舞动着。
额,好吧,虽然这丫头跟稳婆说得‘漂亮’沾不上什么边儿,但这健康倒还真说对了,瞧这小拳头握得多紧。
看到小小的婴儿,萧镜的心都软了,他似乎看到了十九年前女儿刚刚出世的场景,那时的乔木也是这样的柔软、也是这样的健康、也是这般的漂亮可爱……
低头用脸颊蹭蹭小家伙吹弹可破的肌肤,萧镜喃喃的说:“小灵犀真乖,跟你阿娘一个样子……”
灵犀?大公主微微一怔,随即笑道:“郎君给她取名叫灵犀?”
萧镜点点头:“嗯,小宝宝是在木犀院降生的,且出生的时候正值月华初上,月又称桂宫,正应了木犀一说,偏这小家伙又是个机灵的,不忍心让阿娘受苦,顺顺利利的降生,称得上一个‘灵’字。”
大公主想了想,也觉得这名字好,便点头称赞:“还是郎君想得深远。”
灵犀还有个说法,专指犀牛角,有镇邪、驱毒的神效,且也应了那句‘贱名好养活’的俗语。跟兕子这个乳名有类似的寓意。
产室的里间,秦妈妈已经指挥丫鬟们帮萧南整理妥当。
刚才生产的时候,萧南一度怀疑自己撑不下去,就在全身的力气都用尽的那一刹,孩子降生了。
得知自己生了个女儿,且孩子康健后,萧南还以为自己会晕厥,结果,也不知道身体锻炼的好,还是桃源的神奇功效,萧南不但没有睡过去,反而更加精神的看着稳婆给女儿剪脐带、擦拭、包裹,最后她更是第一时间看到了那个折腾了她十个月,又继续折腾了她七个时辰的小家伙。
她可真小,小小的脑袋,小小的嘴儿,小小的胳膊,小小的脚丫。
萧南伸出手,手指轻轻点着小家伙嫩嫩的脸颊,她忍不住嘟着嘴抱怨道:“好丑!”
秦妈妈听了忙解释:“不丑不丑,县主不知道吧,你出生的时候也这样呢。小娘子刚出生,还没张开呢,而且呀,小孩子都是一天一个样儿,您到弥月的时候再瞧,肯定是个白白胖胖的小美人儿呢。”
萧南点头,秦妈妈是专业人士,说的话肯定有道理。而且,作为母亲,不管女儿长成什么样子,她都不会嫌弃,这可是她的女儿,她的孩子呀。
目送大公主抱着孩子出去,萧南脑海里禁不住想起了前世无缘的两个孩子,以及知道自己再也不能生育时的绝望和酸楚,眼底闪出泪花。
秦妈妈却误会了,忙劝解道:“县主不要难过,俗话说先开花后结果嘛,待来年,您再给小娘子添个弟弟就是了。”
又说了好一会儿劝慰的话,连崔八兴奋得晕过去的糗事儿都告诉了萧南,秦妈妈最后总结,第一胎虽不是嫡子,但嫡女也照样值得喜庆。
大公主走了进来,笑着接道:“秦妈妈说得对,而且在咱们这样的人家,女儿跟儿子一样的尊贵,如果崔家的人不高兴,给你脸子看,你就带着宝宝回来,阿耶和阿娘养你们母女。哼,我李丽质的女儿,可不是能任人欺负的。”
萧南也笑了,眼中的泪水却已经滑落,她哽咽的说道:“阿娘,谢谢您!”
简单的五个字,却包含了太多的东西——谢谢您生下这个身体,谢谢您多年的抚育,谢谢您的慈爱宽容,谢谢……
这一刻,萧南彻底将大公主当成了自己的母亲。
大公主听出了那五个字的深意,她眼角也有水光浮现,一股浓浓的母女深情在散发着淡淡血腥味儿的产室蔓延。
秦妈妈也感动的擦眼泪,不过想到月子里的忌讳,忙走上前劝道:“公主,县主生了小娘子,这是喜事儿呀,再说月子里不能哭,要落下病根呢。”
大公主闻言,也是不住点头,“是了,我怎么就忘了呢。”
接着转移话题:“对了,你阿耶给取了名字,叫灵犀!”
萧南有点儿傻眼,不是吧,大名被崔八抢了去,小名又被阿耶占了去,合着她辛苦了这么久,连宝宝的冠名权都木有?!
PS:额,修文中……
第120章 赏赐(一)
寂静的冬夜,月光如水的倾洒在幽静的庭院里。
院内的木犀树,仿佛一顶巨伞矗立着,在这对它原本该冬眠的季节,稀稀落落的枝叶间竟悄悄的绽开了簇簇花朵,花香渐渐变浓,缓缓向四周飘散。
萧南已经从产室挪了回来,此刻正在正屋的黑漆雕花壶门床上睡得正香。
忽然,睡梦中的萧南依稀听到了小猫崽般的呜咽声,她猛地睁开眼,下意识的往枕旁看去。
斑丝隐囊旁,结结实实裹在襁褓里的小婴儿正皱着小眉头,紧眯着一双眼睛,咧开小嘴吚吚呜呜的哭喊着。
睡在外间儿贵妃榻上的乳母方氏,也已经听到了动静,忙疾步赶了进来。
只是让她惊讶的是,萧南正抱着小宝宝,满脸的慈爱的给她哺乳。
这……这怎么可以?世家贵族家的夫人、娘子们,怎么能自己哺乳?
再说了,县主亲自给小宝宝喂奶,她、她这个乳母岂又该做什么?
就在方氏纠结着要不要提醒萧南的时候,同睡在外间儿守夜的秦妈妈和玉簪也都醒了,披上衣服赶了过来。
方氏看到秦妈妈,不禁暗喜,秦妈妈是县主的乳母,在县主跟前也是极有体面的人,由她出面,肯定比自己出面效果好呀。
想到这里,方氏低声说道:“妈妈,县主刚刚生产,身子正需要调养,您看,不如由奴来照顾小娘子?”
秦妈妈见到萧南亲自哺乳,也有些惊讶,不过,她毕竟跟萧南的感情深厚,尤其是最近几个月来萧南的点点变化,她也都看在眼里。深知现在的县主极有主见,且行事有度,做每件事都有她的理由。
唔,亲自喂养孩子,或许不符合县主尊贵的身份,但、但也不是不行呀。
秦妈妈一边努力劝说自己,一边冲方氏摆摆手,示意她不要惊慌。
蹑着脚步,秦妈妈来到床榻前,用轻不可闻的声音问道:“县主,小娘子饿了?”
小宝宝刚出生,胃口并不大,一小会儿的功夫就喂饱了。
萧南竖起襁褓,轻轻的拍着她的背,让她打了个嗝儿,顿时便是一股香甜的奶香味儿从小宝宝软嘟嘟的小嘴里冒出。
萧南看到小家伙如此可爱的模样,心更是柔成了一片,双眼中流动着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浓浓宠溺。
小家伙吃饱喝足,又被母亲轻轻拍了几巴掌,舒服得直哼哼,很快的又睡了过去。
“小睡猪!”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才不过两三个时辰不见,萧南竟觉得女儿似乎比刚出生的时候漂亮了许多,红彤彤的肉丸子,竟有了点儿白嫩嫩小包子的雏形。
她轻轻把襁褓放回枕边,用隐囊将它固定好,然后才抬头对秦妈妈说道:“妈妈放心,我知道规矩,只是‘古籍’上说,刚出生的孩子一定要吃母亲的乳汁,这叫初乳,是极为好的东西,能让增强宝宝的体质呢。”
萧南早就看到方氏和秦妈妈欲言又止的模样,她也知道当下的规矩,当然,如果她一定要自己喂养孩子的话,以阿耶和阿娘对她的宠溺,肯定不会说什么,也不会阻拦,更不会有闲言碎语传到坊间。
但她不能一辈子都住在娘家呀,即便是做双月子,也只能拖到年底。
等回到崔家,一切都要按规矩办事,她决不能在这些极易落人口实的事情上有把柄。
所以,思来想去,萧南决定在遵守这个时代规则的大前提下,尽量更好的照顾宝宝和家人们。
奶娘肯定要用,初乳也决不能放弃。
而借口呢,则是万能的‘古籍’。
果然,一听说是‘古籍’里记载的良方,秦妈妈顿时没了言语,反而笑眯眯的说:“恩恩,我明白了,县主只管放心。”
萧南满意的点点头,打发了她们,再次拥着被子沉沉睡去。
外间儿,秦妈妈拉过方氏,亲切又不失威严的‘提点’了她几句,大意是,你、不会失业,但、必须守本分。
至于什么是本分?
玉簪积极的补充,答曰:不该看的事不看,不该说的话不说!
次日清晨,第一遍报晓鼓刚刚响起,崔幼伯便爬了起来。
坐在陌生的房间里,崔幼伯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但紧接着,他又似想起了什么,也顾不得洗漱,便踉踉跄跄的往门外跑去。
“奴请郎君安!”
崔幼伯拉开房门,便有几个碧衣小婢侯在门外,有的捧着铜盆,有的端着帕子、澡豆,有的则捧着一套干净的衣物。
“那、那个谁……”
这几个都是萧南身边的小丫鬟,好像叫谷雨什么的,崔幼伯印象不深,含糊的说了名字,便急切的问道:“你们八娘子呢?对了,还有我的阿沅呢?”
打头的雨水额角抽搐了几下,心里默默的抗议着:我是雨水,不是谷雨,您若实在想不起来,也不能乱给人家改名字呀。若是换个鲁莽的小丫鬟,没准儿还会记恨上无辜的谷雨呢。
谷雨若是知道了,肯定会满含热泪的抱着雨水哭泣:“呜呜,你委屈、我也无辜呀,郎君也老冲着我叫雨水来着。”
还有,那个阿沅是谁?
难不成是刚出生的小娘子的名字?
雨水的额角更抽痛了,想起昨夜驸马兴奋的给小娘子取了名儿,公主府上上下下的人也积极响应,立马改了口,‘灵犀’‘阿犀’‘犀儿’等等叫得好不热闹。
兴奋、高兴之下,阖府上下,似乎都忘了这枚小女娃儿,还有曾祖父、祖父祖母、父亲等一大家子的亲人呢。
这些念头也只是眨眼间闪过大脑,雨水恭敬的回答:“回郎君的话,娘子很好,正在休息,小娘子也很好,昨天半夜醒来一次,被顺利喂了奶,这会儿应该还在睡觉。”
崔八听说老婆孩子都没事儿,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看到几个小婢手里捧着的物品,猛地想起自己现在的仪容肯定很糟糕,立刻转身回屋,“进来吧!”
雨水似是没看到崔八脸上的尴尬,依然恭顺有加的应了一声,领着几个姐妹,一起进屋伺候崔八梳洗换衣。
收拾妥当,崔八整了整崭新的加棉长袍,确定自己又恢复到崔家玉郎的俊秀模样后,这才缓步出了厢房,前往主屋看女儿去鸟。
大清早跑来看宝宝的还有其它人,比如跟女婿挣来冠名权的萧驸马,又比如想慰问小妹的萧博等三兄弟。
“哟,妹婿,起来了?看过灵犀没?呵呵,不是我说你,你的身子也太弱了,我家乔木还没晕呢,你竟然先晕了。”
看到衣冠楚楚的崔八,萧协笑得温文,只可惜那笑容并不曾深及眼底,客套中带着疏离,疏离中有有那么几分调笑,仿佛相熟的人开玩笑一般,可偏两人的关系并不怎么好。
是以,让听了这话的崔八,心里别扭却还说不出什么,只得讪讪的摸摸鼻翼,“岳父早,大舅兄、二舅弟早!”
萧镜盘腿坐在正堂上,怀里抱着个大红的襁褓,乳母和婆子则小心的跟在他身后,时刻准备应对宝宝万一哭了、饿了、尿了等突发事件。
听到女婿的请安,萧镜并没有抬头,只是随意的问了句:“哦,贤婿来啦,昨夜休息得可还好?”
崔八继续摸鼻子,不好意思的应道:“还好,都是小婿行事不周,给岳父岳母添麻烦了。”
“呵呵,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岂不外道?快坐下吧,我已经吩咐厨房,在这里用朝食,你也一起用吧。”
萧镜越看小外孙女儿越是喜欢,他不是没有外孙女儿,但都是庶女所出,萧镜出身世家,很注重嫡庶之分,在他看来,萧南才是他的女儿,甚至,有的庶女,自出生到嫁人,他也只见过几面,更不用说那些见都没见过的外孙女儿了。
另外,萧镜和大公主的感情也很好,大公主出身皇家,却无公主的豪奢,反而温柔娴雅,孝顺公婆、妯娌和睦,对待庶子庶女们也极为宽厚,是以萧镜对大公主是又爱又敬。
而萧南又是他们夫妇唯一的女儿,不管出于嫡庶还是爱屋及乌,他都非常疼爱这个女儿。
当然萧南性子活泼,心地纯善,处事认真、执着,萧镜更是把她宠到了心尖儿上。
女儿出嫁后,他经常打着大公主的旗号给女儿送东送西。
得知女儿被婆家慢待后,他更是气怒难平,若不是家里也出了事儿,他极有可能会跟大公主一起去崔家算账。
也正是瞧出了萧镜对崔八以及崔家的种种不满,萧博兄弟才敢正大光明的‘修理’崔幼伯。
怀里的小东西,是爱女的女儿,自然而然的得到了萧镜的满腔疼惜。
“是!”
崔幼伯很想凑上去看看自己的女儿,可岳父发了话,他也不能不听,只得怏怏的坐了下来。
萧博兄弟几个也都在各自的食案前跪坐下来。
很快的,下人们鱼贯着奉上了朝食。
萧镜并没有把小包子交给乳娘,而是单手抱着她,一边笑呵呵的逗哄着,一边拿了羹匙进食。
坐在他下首的萧博兄弟,权当没有看到自家老子‘有孙万事足’的模样,依然举止优雅、规规矩矩的用着朝食。
崔幼伯眼睛一直盯着女儿,见岳父吃了米饭,他也随手舀了一匙黄灿灿的米饭丢进嘴里,嗯,味道还不错,等等,这、这好像是‘金齑玉脍’,怎么可能?金橙、香柔花叶都是秋天的食材,这寒冬腊月的怎么会有这么新鲜的果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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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赏赐(二)
金齑玉脍原名鲈鱼脍,因隋炀帝而得名,由金橙、香柔花叶、鲈鱼配以蒜、姜、盐、白梅、桔皮、熟栗子肉和粳米饭等辅料蒸煮而成。
因其味香鲜甜,鱼肉洁白如玉、齑料色泽金黄而闻名天下,时有诗云:“共君无事堪相贺,又到金虀玉脍时”,之后的韦巨源更是把这道菜加到了有名的烧尾宴中,足见这道菜在唐时的盛行。
其中所需食材,比如金橙、香柔花叶,都是秋季收获的果蔬,唐时的食材比较匮乏。
虽然有暖房培育的反季果蔬,但因违背自然规律,被世人视作不祥,所以除了少量种植以供皇家外,在普通百姓甚至官宦之家,冬天能吃到的果蔬非常少。
等等,皇家?
崔幼伯片刻的怔愣后又释然的点点头,是了,他的岳母大人可不就是皇家最尊贵的嫡长公主嘛,宫里的赏赐,哪能漏下萧家。
崔幼伯自以为找到了答案,也就没有深究,继续边看岳父,哦不,准确来说,是边看岳父怀里的女儿,边享受着这冬日难得的佳肴。
而坐在主位上的萧镜,对崔幼伯近乎炽烈的目光,没有丝毫的反应,依然一心两用的吃饭。
可以说,一顿朝食下来,只有萧博三兄弟吃得极为享受。
至于那对翁婿,萧博深以为他们吃得不是美食,而是粉嫩的小包子。
而小包子被抱了小半天,早就烦了,也不管外祖父笑得多么慈爱,她闭着眼睛、张开小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崔幼伯忙放下银箸、汤匙,几步奔到岳父食案旁,急声问:“怎么了?阿沅怎么了?”
萧镜身后的乳母也忙上前施礼,“驸马,小娘子许是饿了。”
萧镜见外孙女哭得好不可怜,又听得乳母说是饿了,顿时心疼的不行,忙把哭声嘹亮的宝宝递给乳母,“快去快去,千万别饿坏我的小灵犀。”
翁婿两个各叫各的,直接无视对方取得名字。
“是!”
乳母抱过小宝宝,疾步退了出去。
于是,饶是崔幼伯伸着脖子,也没能看清自家闺女的模样。
听着女儿的哭声渐渐远去,崔幼伯也好想哭——为毛,这到底是为毛呀,明明这是他崔幼伯的女儿,为何女儿出生都一天一夜了,他却连女儿的面儿都没瞧见?
呜呜,他也好想抱抱馨香温软的小肉团哦,他也好像亲亲小宝贝儿嫩呼呼的小脸哦。
很显然,崔八郎君全然忘了,昨夜他之所以没看到初生的女儿,根本原因是自己提前昏厥了。
而至于那个‘一天’就更没道理了,话说现在才不过辰初,一天的开始。
萧镜却温和的看着崔幼伯苦逼的脸,心里暗爽:让你辜负乔木?让你在乔木生产的时候昏倒?让你至今都想不起去探望乔木?哼,你欺负我女儿,我就不让你见你女儿!
经过刚才那一折腾,崔幼伯也没了食欲,再珍贵的美味,他也味同嚼蜡。
“岳父,小婿想去看看乔木。”
崔幼伯总算在萧镜的脸彻底变黑前,意识到自己还没去慰问老婆呢,忙跽坐请示道。
萧镜却不想如此便宜他,语气平淡的说道:“昨儿生产的时候,乔木劳累过度,身子又受了损,这会儿可能还在休息呢。”
崔幼伯一听身子受损,心里一惊,急切的问道:“怎么会呢?昨儿、昨儿乔木不是还——”
在萧家父子略带控诉的目光中,崔幼伯猛地收住了话,他想起来了,昨夜他一听到女儿降生便昏倒了,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儿,他、他还真不知道呢。
难道、难道乔木的情况不好?
思及此,崔幼伯也顾不得在座的四人,慌忙站起来,丢下一句,“小婿去看看,失礼之处还望岳父和大舅兄见谅!”
话音未落,人已经蹭蹭跑出了正堂,往正堂后的正院跑去。
望着崔幼伯远去的背影,萧镜淡淡的问了一句,“崔姑爷带来的小厮安置在哪里?可曾回崔家报信?”
萧博直起身子,恭敬回答道:“在中庭的宾馆,昨天小妹生产后,袁氏命人向外院透了信儿。半个时辰后,门房的人便来回禀,说妹婿身边的那个阿大拿着妹婿的名帖,连夜回了崔家。”
萧镜点点头,“嗯,今天你们几个没什么要事就别出门了,都留在家里恭候贵客。正好,我也想跟崔相公好好‘聊聊’。”
当然,这是人家肯来,他才能跟人家聊。
如果崔家的人已经短视到了慢待乔木的地步,连她生产都过来探望,那就别怪他萧某人不客气了。
听出父亲话里隐含的怒气,萧博三兄弟俱是一凛,纷纷挺直腰杆,颔首应诺。
正院寝室,萧南已经醒过来,她软磨硬泡的求秦妈妈给她弄了些热水,用棉布巾子擦了擦身子。
唉,坑姐的习俗呀,月子里不让洗澡、不能洗头,岂不是要脏死人。
不过,这个习俗不是古代才有,萧南第一世的时候,家里的表姐生了孩子,也是被家中的长辈如此吩咐,虽不至于一个月不洗澡,但却是忌讳颇多。
那时的她很不解,悄悄的问表姐干嘛遵守这些陋习。表姐却正色道:一个习俗,如果能沿袭数千年而没有被摒弃,肯定有其存在的理由。
现在,萧南自己生了孩子,才能真正体会到表姐的想法,这些长辈们口传身授的经验未必科学,但她却没有胆量拒绝执行。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谁能保证她认定的‘科学’就真的科学?
再说了,不就是脏点儿嘛,现在是冬天,一个月不泡澡又能脏到哪里去?
妈妈就曾经说过,天朝七八十年代的时候,物质匮乏,很多普通人一冬天才洗两回澡呢,不也过得很好。
努力在心底劝说自己,萧南用温热帕子擦了脸、漱了口,这才开始进食。
萧南生产前三个月,胃口大增,一天能吃四五顿饭。
现在为了能有充足的乳汁喂养宝宝,萧南也早就下定决心,努力进补,反正大唐以胖为美嘛。
先吃了份金齑玉脍,用微酸的金橙开开胃,接着又吃了半副煨得烂烂的猪蹄,最后又被秦妈妈喂了一碗鲫鱼豆腐汤,这才结束了今天的朝食。
大公主和三个嫂嫂也用过朝食赶了过来,见萧南吃得香甜,也安心不少。
袁氏看到玉莲又端来一份切好的金橙,便笑着说道:“还是乔木有法子,竟能找到那样一个神奇的所在,呵呵,也让咱们沾了一回光,大冬天的每天都能吃上新鲜的果蔬。”
大公主见袁氏目光落在那金橙上,不用想就知道她在指什么,心里一动,想到了一个帮女儿要恩典的法子。
不过,大公主并没有表露出来,听了儿媳妇的话,也只是佯怒的瞪了袁氏一眼,笑骂道:“听听你这话,活似往年冬日没吃到宫里赏赐的金桔一般。”
她可是大公主,阿娘阿耶疼爱,每年宫里得了贡品,她都是头一份儿。
袁氏常年伺候在大公主身边,知道她这是跟自己玩笑,倒也没有害怕,反而诞着脸笑道:“托阿娘的福,儿去岁也得了宫里的赏赐,在姐妹跟前很是得意了一回。
今年更好了,儿把雪娘子每日送来的果蔬往亲戚家一送,根本就不是羡慕这么简单了……原本儿那个堂妹还嫌王大郎君是个商贾,见了那金橙,一听又是乔木的手笔,顿时就答应了下来……”
大公主听袁氏说得有趣,既没抱怨往年得的赏赐少,还不着痕迹的夸了女儿,心里很是高兴,脸上的笑容更是遮都遮不住。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声通传:“启禀大公主、大少夫人、县主,八郎君来看县主了。”
大公主笑容一顿,冲着袁氏使了个眼色。
袁氏心领神会,起身走到外间儿,笑盈盈的对崔八敛衽行礼,道:“妹婿放心,乔木很好,虽然生产的时候伤了身子,但只要好好休养些日子便能康复。”
她虽没在正堂亲眼见了公爹为难崔八的场面,但对于萧家父子想找崔八别扭的事儿,她还是知道的。
否则,公爹也不会特意带着儿子们跑到妹妹的木犀院用朝食。
这会儿见他神色慌乱,话里话外都透着萧南得重症的绝望,便猜到了公爹定是在崔八跟前说了什么。
不过,月子里男人不能进产室,这是规矩,不能因在娘家待产,就破了这规矩。
倘或传出去,人家不会说崔八不明事理,反而说萧家仗势蔑视规矩。
作为一个合格的主母,袁氏当然不会容忍这样的有损家族声誉的事儿发生。
“真、真没事?”
崔幼伯并不相信,他吞了吞口水,想到阿槿生完孩子后半死不活的样子,以及太医说她再难受孕的话,他脑海里顿时浮现出萧南面无血色、生荣枯槁的模样。
定了定神,崔幼伯扯着嗓子隔着隔间的房门喊道:“乔木,你、你还好吧?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太医昨日给你诊脉了没有?他怎么说?”
萧南听到崔幼伯的喊声,不禁想起昨夜生产的时候他傻愣愣的模样,以及自己生完后晕厥的糗事,忍不住在心底偷笑。
这个男人,或许幼稚不通世事,或许心软耳根子软,或许有渣男的潜质,但却不是个坏人,至少是个可以改造的男人。
她肯定不会爱上他,但两人搭伙过日子,应该也不会太差劲吧?!
第122章 赏赐(三)
“八郎,我很好,你还好吗?这两天家里琐事纷杂,你肯定累坏了吧。昨夜又见我生产,定是又心焦又担忧,”
萧南想了想,柔声细语的为崔八昏厥的事儿找借口,接着又转移话题:“对了,郎君可曾看到咱们的女儿,是个极可爱、康健的小娘子呢。”
崔幼伯听到娘子‘虚弱’的声音,很是心疼,他虽有些埋怨岳父不通人情,但此刻却不敢有丝毫不满,反而不好意思的说:“都是我、我身子不争气,害得自己现在还不曾看到女儿。”
萧南理解的笑道:“郎君的身体一向康泰,只是最近家里的事情多,我又在娘家待产,你每日里亲仁坊、崇仁坊两处跑,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撑不住呀。”
这话说得崔幼伯极为感动,还是自家娘子好呀,明明是他胆子小受不得这些事儿,经她一说,却成了自己操劳过度而至。
想当日阿槿生产的时候,他只站了一会儿就被阿娘身边的秦家娘子拉了去,自然也就没有失态。
可昨夜,他不但在廊下溜达了四五个时辰,心里还不断的想着各种可怕的事情,又累又吓的,能撑到萧南生产,已经是他身体的极限了。
自己的事儿自己清楚,但听到萧南这么为他着想,为了帮他洗白名声,还不惜把责任拉到自己身上,这才是阿翁和刘世兄所说的贤妻吧?!
就在崔幼伯感动的一塌糊涂的时候,萧南又道:“对了,阿耶很喜欢咱们的女儿,还特意赐了名字,叫灵犀。崔灵犀,是不是很好听?”
虽是询问的话,但语气里的喜欢,崔幼伯隔着门板都能感受得到。
但……崔幼伯为难的说道:“乔木,崔家第四代女孩儿皆取水字旁呀。”
言下之意,灵犀两字虽好,可无水,不合规矩呀。
萧协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没好气的说:“我怎么听说你们家第二代女孩儿便取水字,且令尊的名讳似乎也从水字吧?若是第四代再取水字岂不是犯了祖辈的忌讳?真若是从辈分,也应取‘令’字呀。”
崔家第四代男子们皆从‘令’字辈儿,像大房的嫡长孙取名崔令元。
真正大家族里,嫡子嫡女都按相同的辈分取名,像他们萧家,他们这一代取‘十’字,所以萧南不管是名和字都含有‘十’。
哪像崔家,顶着所谓世家大族的名头,净干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取名字也是胡乱一气,一点儿底蕴都没有。
崔幼伯被噎了一记,张了张嘴竟找不到反驳的话,只得含含糊糊的说道:“唔,这事儿,还是再商量商量吧。”
里间儿的大公主挑挑眉,似乎对崔幼伯的话很不以为然。
又过了一个时辰,崔家二老夫人、大夫人并一干女眷全都来到了公主府,男丁们却只有几个不懂事儿的小屁孩儿。
不过就在萧镜的怒气快要喷薄而出的时候,大夫人递上了崔泽的致歉信,告知今日公事繁杂,三日洗儿的时候定会亲来探望亲家,并言萧南为崔家长房产下嫡长孙女儿,他甚是欢喜,送给孙女儿一座百顷田庄,给孙女买布偶。
萧镜并不在乎所谓的‘百顷田庄’,但崔泽的态度让他还算满意,胸中郁结的那团怒火也就消散了小半儿。
大夫人呢,对萧南母女也极为热情,又是询问萧南生产的情况,又是抱着软软的小孙女不撒手,几乎就是个疼爱孙女的完美祖母。
只可惜,只是几乎。
至少大公主是这么想的。
要知道从大夫人知道萧南产女到现在,已经足足过去六七个时辰,就是大夫人有怎样的失望,有了这段时间的缓冲和做心理建设,她也能摆出一副和善的面孔。
另外,大公主也没有忘了,崔家还有个老夫人坐镇呢。
大夫人或许是个大事糊涂、小事计较的人,但老夫人却是个极为聪明又极通世故的人,有她在背后指点,即便是大夫人再不待见萧南母女,也要在表面上做足文章。
萧南倒没有想这么多,以大夫人的脾气,不管她对大夫人多好,大夫人也不可能像阿娘一样疼爱她。
把婆婆当做亲娘的儿媳不多,把媳妇当做女儿的婆婆也罕见,就像第一世看的韩剧《人鱼小姐》,那部剧里,雅俐英对婆婆够好了吧,就是亲生女儿也做不到那个程度,但后来雅俐英和朱旺离婚的时候,婆婆又是怎么做的?有把雅俐英当女儿吗?
没有!
真心有时未必能换回真心,尤其是古代的婆媳,绝对是天敌的存在,例子太多,比如唐婉、比如刘兰芝等等等等。
三世为人,萧南早已想开了,既然知道婆婆不会真心待她,她又何必为此而纠结?
一个是虚情、一个是面子事儿,谁也不吃亏,萧南心里想着,脸上扬着感激的笑:“都是乔木不争气,不能在阿娘身边伺候,却还要累得阿娘大老远的跑来看我……
叔祖母回京,我却动了胎气,竟也不能去迎接,真是不该,叔祖母想来宽厚大度,对晚辈也最是宽容、爱护,求您看在小娘子的面子上,就饶了乔木这一回吧。”
萧南后半句,几乎用半调笑的口吻说着。
她可没忘了上一世二老夫人揪住她‘不孝’‘不慈’‘不贤’的证据后,是如何的咄咄逼人。
萧南虽不记恨,但也不能轻易原谅,她不是圣母,她自私、她凉薄,同时她也锱铢必较。
这次,萧南故意没有回去参加二房的接风宴,有赌气的成分,但更多的也是不想看到这一家子。
如今见了面,萧南知道避无可避,便抢在二夫人说出挤兑、嘲讽的话之前,主动赔礼道歉,并附赠诸多大帽子,以堵住二夫人的嘴。
嘻嘻,还是QY奶奶的台词好用呀,经由她这么一通谢罪,二夫人如果再追究那就是不宽容、不大度、不爱护晚辈。
二老夫人是长辈,自持身份,定不会跟她个产妇计较口舌,这事儿也就如一页纸掀了过去。
果然,听了萧南半是讨饶、半是撒娇的样子,二老夫人攒了一肚子的酸话顿时咽了回去,只能瞪着眼睛生硬的点头,“嗯,你只管好好将养身子吧,过去的事儿我和你二叔祖自不会放在心上。”
其它女眷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一味的恭喜萧南、夸小娘子可爱云云。
萧南仔细看了看,其他人的言辞神情倒还正常,唯有王氏和崔薇似有些颓靡,另外,在一群老中小娘子们中,还站着个萧南并不认得的妇人。
“八弟妹不认得吧,这是咱们家新来的四婶儿,娘家姓姚,你只管叫四婶就是。”
三少夫人王氏见萧南盯着姚氏看,原本该负责引荐的王氏又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她忙笑着介绍道。
萧南微微欠身,公式化的笑道:“请四婶安,恕乔木身体尚虚弱不能见礼。”
关于这个新冒出来的嫡四子崔清,坊间流言颇多,萧南虽没见过本人,也未曾彻查过事件始末,但凭着直觉,她隐隐觉得崔清肯定不是卢老夫人的嫡子。
她记得很清楚,当初秦妈妈问海桐卢氏的时候,海桐曾提到过,二十多年前的那场祸事,是由三房的内院争宠所致。
为此,老夫人打发了许多人,杖毙了两个宠妾,另外还放逐了一个庶子。
没理由的,那日一听到阿耶说起崔家找到了失散的嫡四子,萧南脑海里顿时冒出这句话,没错,放逐的庶子。
只是崔清跟三戟崔家扯上了关系,这让萧南发觉当年的事或许还有隐情,没准儿还跟六十多年前崔氏三姐弟与嫡支决裂、自立堂号有关呢。
这……就太复杂了,且与她的关系不大,以她对老夫人的研究,出了这样的事儿,崔家极有可能会分家。
一旦分了家,萧南只需好好抚养宝宝、继续生嫡子、调教崔渣男即可,崔家祖辈的恩恩怨怨与她何干?
不过,与她无关并不意味着她可以和四房亲密相处。
萧南很明白,若是她的推测是真的,那崔清肯定是拿捏了崔家的什么把柄,逼着老夫人许他重回崔家。
老夫人受此逼迫,对崔清只有憎恶,萧南如果跟四房亲热,岂不是扎老夫人的心窝子。
所以,对待四夫人以及四房,最好的态度就是不冷不热。
姚氏应该三十六七岁,但人看起来却比实际年龄苍老十来岁。人很消瘦,皮肤黑黄,吊梢眉毛,细长眼睛,嘴唇很薄,单从长相看不是个厚道人。
只不过,姚氏虽刻薄,却也不是傻子,她见萧南很不待见她的样子,眼中闪过一抹怨毒,随即便撇撇嘴,只嗯了一声便算回应了萧南的见礼。
大公主见了,心里很是不喜,想当初她还觉得崔嗣伯是个好对象,但如今见了他的生母,竟是个如此粗鄙的人,真真可恶。
但,如果兕子死活要嫁给崔嗣伯,姚氏借了兕子的势,欺负乔木可怎么办?
姊妹虽亲,但女儿更亲。
大公主咬着下唇,终于下定决心,她要进宫,她要去求阿娘,她要给乔木求一个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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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三日洗儿(一)
大公主沉下了脸,其它人都感觉到了,不自觉的都压低了说话的音量,甚至干脆闭上了嘴。
一时间,屋子里寂静一片。
三少夫人韦氏见大公主看向姚氏的眼光带着怒意,便知道姚氏对萧南的不敬让大公主不高兴了。
韦氏心里忍不住叹息,唉,真是上不得台面的田舍奴,在崔家不顾身份、寻衅滋事也就罢了,胳膊折了藏在袖里,丢脸也丢不到外头去。
现在倒好,竟不知死活的在大公主面前给人家女儿脸色瞧,难道姚氏都不知道自己站在谁家的地盘上?
本来大公主就因为萧南在崔家受委屈的事儿而责怪崔家,为了缓和崔、萧两家的关系,今天她们一家子才会大张旗鼓的来探望萧南母女。
随后的效果来看,大公主的怒气似乎缓和了些。
结果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姚氏又来了这么一出。
是,你是长辈,萧南作为晚辈是该对你行礼。
但是,在朝廷法度上,人家萧南可是从二品的县主,你呢,不过是平头百姓一个,有什么资格在人家面前摆谱?
真是不知所谓的一家人。
不过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大夫人二夫人不说话,大少夫人又不在状态,向来伶俐的崔薇也忽然变淑女了,和事老这个角色也只能由韦氏担当了。
无声的叹口气,韦氏堆起客套得近乎标准的笑容,问道:“八弟妹,刚进院子的时候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味儿,不知你熏了什么香呀,味道竟这般好?”
萧南也不想让阿娘为了不必要的人生气,见韦氏打圆场,便笑着说:“我自从有了孩子后,便一直都没有熏香,三嫂闻到的香味儿估计是丫鬟们采来的梅花香吧?”
韦氏才不管是什么香呢,只要能找到个话题,打破这尴尬的气氛便可。
有了这对妯娌的一问一答,其它人也开始热络起来。
这时,门口跑来一个小丫鬟,激动的喊道:“大公主,县主,咱们、咱们院子里的木犀花开花了呢!”
“什么?怎么可能!”
冬日万物沉寂,除了松柏常青、梅花飘香外,几乎很少见到鲜活的草木花朵,院子里的木犀树更是一入冬便耷拉了叶子,没冻死就已是拜甬道下的暖道所赐了。
大公主根本不相信。
“真的,婢子、婢子看得清清楚楚,”
说道这里,小丫头格外激动,伺机拍马屁道:“还是驸马最有先见之明,刚给小娘子取名叫灵犀,院子里的木犀花就开了,可不就是有灵性的木犀?!”
听到萧镜给孙女取了名字,大夫人的双眼闪烁了下,那抹客套的笑容更是僵在了唇边。
话说昨夜接到儿子送来的消息后,大夫人一听萧南生了个女儿,确实有些失望,崔泽也不甚关心——幼子向来不是他看重的人,是以对他的要求也不高,更谈不上什么期许了。
再者,崔家最近的倒霉事儿实在太多,崔泽考虑那些还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一个未曾蒙面的小丫头。
大夫人就更不用说了,她就像世间绝大多数的婆婆一样,明明自己是个女人,骨子里却极重男轻女。
在她看来,女儿都是赔钱货,养大了也是便宜了别人家,倒是不但赔上人,还要附赠大批的嫁妆。
若是不小心养出个极品(比如崔江),到头来,倒霉的还是娘家。
所以,大夫人对这个孙女并不怎么上心,更不会主动求崔泽给孩子赐名。估计在她眼中,这个嫡孙女儿连阿槿生的庶子都不如,好歹令平是男丁,将来要往家里娶媳妇儿的,即使不挣钱,但也不会赔本儿。
大夫人甚至还在想,如果萧南肯服软,她这个做祖母的倒是可以给孩子取个名字,权当给萧南这个县主的面子了。
不成想,人家萧家根本就没打算让她来取名。
这、这怎么可以?!
不想和不能,绝对是两个概念呀。
大公主并没有像昨天训斥那个稳婆一样训斥小丫头,反而露出一副颇感兴趣的样子,笑问道:“哦,竟有这事儿?”
驸马给外孙女儿取了名字,崔家肯定不舒服。不过,崔家既有胆量慢待她的乔木,偶尔恶心他们一下又有何妨?
想到这里,大公主兴趣更浓,干脆领着崔家众人一起前往院中,共同去见证木犀冬日开花的奇迹。
还别说,在一片寂寥的枯木映衬下,木犀树枝间的那一抹红格外的显眼。
亲眼看到这样的奇迹,崔家的一干女眷也有些嘀咕——难道这小丫头真是个有福气的?
大夫人更是紧紧的盯着那丛花串,紧绷的脸上神色莫名。
送走了崔家的女眷,大公主跟萧南交代了几句,便换了正式的礼服进了宫,直到下午才回来。
“乔木,你不会怪阿娘吧?”
大公主奔劳了一天,保养得极好的精致面庞上露出些许疲惫。
“阿娘,您说什么呢?难道我还不知道您这是为我好?”
乔木见大公主为她考虑得如此周全,很是感动,忙递上用桃源泉水蒸煮的红枣茶,“若不是我,阿娘也不会在这么冷的天里进宫。”
大公主身份确实贵重,进了皇宫,能让她下跪的人也不多。
可那里毕竟是皇宫呀,人多规矩大,说话行事都要思虑再三,绝对是一件不轻松的差事。
“呵呵,只要你能懂得阿娘的心,阿娘再辛苦也值得。”就是可惜了那个神仙福地了,那可是乔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的呀。
大公主轻啜了两口茶,心底忍不住叹息。
“阿娘~~”
萧南拉着大公主的手,她当初借着雪娘子‘发现’了一个神仙福地,为的不过是想回报大公主和驸马对她的情谊,让尽可能的帮两位长辈调理身体。
没想到,为了能给她换一个赏赐,阿娘竟然毫不犹豫的把那个地方献了出去。
当然,这其中也不排除大公主想孝顺自己的父母。
但,人都是自私的,大公主能为了她舍弃自己的福利,仅这一点,就让萧南感激不已了。
“好啦,不就是一座山头嘛,呵呵,雪娘子能发现一座,没准儿以后还能发现第二座呢。”
大公主见萧南眼中闪烁着泪光,她记着月子里不能哭的规矩,忙柔声劝道:“再说了,也不是送给外人,那也是阿娘的至亲呀。”就是那至亲的人数太多,真正让她牵肠挂肚的也就三五个人,神仙福地的宝贝让其它无关紧要的人享用了,大公主心里不是不憋屈。
“嗯,阿娘说得对,等开春了,我就让雪娘子再出去寻寻,没准儿还能发现一个四季长春,果蔬、粮食不断的好地方呢。”
萧南嘴里这么说着,心里的小人却哀嚎不已:嗷嗷,偶容易嘛,为了让阿耶阿娘吃上桃源里的好东西,硬是在骊山附近找了个山林买下了。
每天用桃源的山泉水灌溉,让那里得以四季常青,随后又借用雪娘子让阿耶的侍卫找到那个地方。并设计让他们相信这里是一个神仙福地,山林中出产的东西皆有灵气……
最后再‘卖’给阿耶,最终让萧家得以吃上最新鲜的果蔬。
这么辛苦的工作、这么浩大的工程,萧南足足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弄好的呀。
如今、如今这座山为皇家所有,真是白白为他人作嫁衣裳。
“好了,不说这个了,对了,灵犀呢?”
大公主见萧南心疼的小脸儿都抽抽了,忙转移话题。
“郎君抱去和阿耶玩儿了。”
对于阿耶恶整崔八的行为,萧南心里是一百个支持。不过,表面上的工作还是要做的,所以,在女儿出生整十二个时辰后,崔八终于抱上了粉粉嫩嫩的小团子。
提起这个女婿,大公主就……脸色变来变去,最后还是回归淡然,笑道:“不说他们了,我刚才和你大嫂商量了下,三日洗儿的时候,要不要大办一下?”
崔家不重视灵犀小宝贝,他们萧家可稀罕得紧,照大公主的意思,她还想求阿耶给灵犀赐个封号呢,县主可能有难度,但五品的县君、四品的郡君还是木有问题滴。
可惜她家乔木不干,非说封妻荫子是丈夫的责任,如果萧家都包揽了,还要崔八做什么。
大公主听了直摇头,不是她瞧不起这个女婿,只是照目前的状况看,指望崔八封妻荫子,恐怕要等到下辈子呢。
但见女儿一脸坚持的样子,大公主也不好勉强,只得作罢。
不能给灵犀封号,那就把三日洗儿、弥月酒大办特办一番,也好让崔家的人知道,小灵犀不是没人疼的小可怜。
萧南想了想,道:“阿娘,我明白您的意思,不过,现在是冬天,寒冬腊月的,就别折腾亲眷、故友了。”
还有个原因萧南没敢说,最近京里的气氛有些不太对,太子和魏王的矛盾越来越大,双方势力不停的做着试探。
京中那些权贵们又都是老油子,看到这种情况,大多数的人都窝在了家中,只要不是什么重大事件,根本不会露面。
萧南不想让女儿的洗三宴夹杂太多的政治因素,更不想搀和夺嫡的糟烂事儿,反正不管谁胜了,都是她亲舅舅。
PS:亲们,中秋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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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三日洗儿(二)
大公主见萧南坚持,倒也没有勉强,吩咐袁氏只通知了几家相熟的亲戚。
但,有时并不是想低调就能低调的。
大公主的身份放在这里,她的脾气好、为人大方,在京城的人缘和口碑都极佳,自家弟妹不必说,就是那些李氏宗亲,对她也多有赞誉。
如今大公主的府上有了喜事,那些人怎么可能不来捧场?!
另外,萧家的姻亲、故交也极多,从前几辈子的独孤氏、杨氏,到现在的李氏、袁氏、韦氏甚至崔氏,基本上京城大部分的世家贵族都跟萧家有亲戚关系。
这会儿听说萧家有喜,作为姻亲故友,又岂能不来瞧瞧?
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便是京城风云诡谲,大家都聪明的躲在家里,安全是安全了,可消息相对也闭塞了不少。
早就有人耐不住,想找个由头出来打探消息。
没想到,瞌睡有人送枕头,萧南生了女儿,最近的宴请日子便是三日洗儿那天,于是乎,即使没有得到邀请,很多人还是积极的跑到公主府报道。
这也直接导致了洗三那一天,公主府宾客盈门,门前车水马龙。
负责待客的李氏看到这么多宾客,顿时惊诧不已,忙跑去跟大公主汇报。
唉,以往都是大嫂主持中馈,如今大嫂快要临产了,大公主便让她和三弟妹一起负责,偏刚接手公主府的内务,主持的第一件事儿便出了这样的变故,真是让人头疼呀。
袁氏听了下人的人回禀,也有些纳闷,心说话,平日里也不见这些人来拜会,怎么给萧南的孩子办个洗三宴,就都呼啦啦的冒了出来。
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袁氏忍不住想,再有一个月她的孩子也要降生了,不知道自己宝宝洗三、弥月的时候,是否也有这么多的宾客不请而至。
“大嫂,是不是宝宝踢你了?”
相较于外头招呼宾客的李氏和柳氏,萧南此刻很是悠闲,她见袁氏捧着肚子发呆,不禁想起自己生产前的样子,便笑着问道。
“嗯?唔,是呀,呵呵,这小家伙估计也听到了外头的热闹,正高兴呢。”
袁氏像是被人撞破了心事,有些不自然的回道。
萧南却不疑有他,孕妇嘛,情绪原本就有些多变。
说起来,袁氏也挺可怜的,原本婆媳就是天敌,偏她的婆婆是夫君的嫡母,又身份尊贵,掌控着公主府的大权。
即使她挺着七八个月的肚子,照样要跟在大公主身边听候差遣。
萧南生产前,袁氏还没把内务交出去,天天抱着比她小一号的肚子,帮萧南忙前忙后呢。
若是换成萧南本尊,估计很享受这种优越感,没准儿还故意为难为难袁氏(嫂子和小姑子也矛盾重重呀);
但现在这具身体的主人是个历经三世的灵魂,自不会那般幼稚、不懂事。
女人何必为难女人呢,更不用说袁氏又不是她的情敌,更不会跟她有什么利益冲突。
相反的,未来公主阿娘和驸马阿耶百年后,萧南还要娘家的扶持呢。
跟袁氏结仇,绝对是损人不利己的昏招。
萧南拍拍床榻,笑着招呼:“那就坐下来休息一下吧,你的身子越来越重,千万要小心呢。”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袁氏已经清楚的感觉到萧南的善意。
对此,她很乐意接受,自家夫君虽被认在大公主的名下,但毕竟是庶子,且夫君下头还有两个同样出色的庶弟,三兄弟的年纪相差并不大,彼此间说没竞争、没矛盾,鬼都不信。
得罪了大公主最宠爱的萧南,他日继承宋国公爵位的还不定是谁呢。
“好。”
袁氏笑着坐到床边,陪萧南闲聊:“……今天的客人可真不少……听你大兄说,魏王、吴王、晋王都借口要回京陪圣人过年,纷纷赶了回来,没准儿他们也会来喝杯喜酒呢……”
萧南默然,她不想让自己女儿的洗三宴变成某些人粉墨登场的舞台,可世事就是这么纠结,她劝着阿娘不给人家送请柬,人家却巴巴的自己来了。
唉,希望今天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说起来,他们也都是咱们的舅舅呢,平日里又敬重阿娘,应该不会——”
袁氏主持着公主府的中馈,日常八卦的重点自然要高档许多。
近日京中气氛骤变,袁氏也早就察觉到了,单只看京中安静得近乎诡异的里坊,久居京城的人也能猜出一二——京里要有大事情发生了。
偏公主府的一场洗三宴,打破了这种安静,寂寥的街道上忽然变得喧嚣,让身处其中的人,怎能不感到不安和担心?
袁氏很能理解萧南此刻的心情,但也正是了解,使得她的劝说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哟,这姑嫂两个说什么悄悄话呢?”
话音未落,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宫装女子缓步走进寝室。
如果说那些不速之客的到来让萧南既感意外又似觉得意料之中的话,那么面前此人的到来,则彻底让她感到惊诧。
袁氏忙站起来,捧着肚子,小心的屈膝行礼,“儿请南平郡主大安。”
萧南也坐直身子,做出一副想要行礼却因身子不适、最终无法行礼的姿态,语带歉意的说道:“乔木见过南平郡主。”
宫装女子随意的点点头,道:“嗯,都是自家人,无需多礼。”
说着,也不等人招呼,径自坐在壶门床边的月样杌子上,双眼随意的看了眼四周,最后落在萧南身上,眉头微蹙:“萧南,不是说你难产吗?我看你脸色还不错呀。”
如果不了解南平郡主的为人,任谁听了这话,都会认为,她这番话是在斥责萧南撒谎骗人,甚至因为萧南如此圆润白胖而感到不满。
但巧的是,萧南和袁氏都跟南平郡主打过交道,知道她口无遮拦、脾气执拗的秉性,自不会跟她计较。
若是跟她计较,不是想胖揍她一顿,就是把自己气个半死。
“呵呵,身体好脸色就好咯,谁让我有个绝世好阿娘,还有几个细心稳妥的嫂子,”
对付南平,萧南有自己的一套办法,只见她炫耀的笑道:“有阿娘和嫂嫂的精心照料,就是难产又算得了什么?南平郡主,您说对不对?”
哼,皇后觉得愧对你外祖母,容忍你的放肆,可我并不欠你什么,凭什么让着你?
说穿了,你也不过是公主的女儿,咱们半斤对八两,谁也不比谁高贵。
以前,南平还比萧南的品级高一等,但过了今天……
萧南想到阿娘帮她求来的恩典,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你!”南平气急,谁不知道她阿娘生她的时候难产而死?
可以说在南平跟前提‘阿娘’、或者上演母女情深,都是在打南平的脸。
这会儿,萧南两者都提了,而且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根本没把南平放在眼里的样子。
“萧南,你放肆!”
南平腾地站起来,她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这个萧南却竟然揭她心底最大的伤疤,真是欺人太甚。
“放肆?”萧南一脸茫然,不解的看向袁氏:“大嫂,我、我刚才有说错什么?还是哪句话犯了忌讳?”
你敢说我家阿娘不完美?
你若真敢说,就是皇后再宽容,也不会饶你。
袁氏也很不喜欢南平的嚣张跋扈,见萧南挤兑她,便配合的说道:“没有呀,乔木说的都是实话嘛!”
南平瞪着萧南好一会儿,忽的怒极反笑,怪异的上下看着萧南,故作神秘的凑到她耳边:“萧南,你别得意,我告诉你,咱们很快就再见面了,到那时,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完,也不等萧南回话,南平便一甩头,梗着脖子离开了寝室。
什么意思?萧南疑惑的看着袁氏。
不知道,许是又在哪里生了气,跑到咱们家撒野吧?!袁氏无奈的摊摊手,表示自己也读不懂南平的脑电波。
姑嫂两个无声的交流了一番,最后一起摇头。
“呵呵,你们这是做什么呢?活似演默剧一样!”
崔薇扶着二老夫人走了进来,正巧看到萧南和袁氏相对摇头的样子,便笑着问道。
袁氏见崔家的人来了,再次起身相迎见礼。
萧南则继续窝在炕上装病弱,再次‘无力’的行了个半礼,跟二老夫人、大夫人、大少夫人等一一问了安。
也不知道是真的不舒服、还是被禁足,崔家新来的四夫人姚氏,这一次并没有前来。
不过,跟昨日相比,崔薇倒是恢复了往日了活泼和善谈,一进门就叽叽咕咕的说上了话。
打完招呼,萧南顺着崔薇刚才的话,笑问道:“三妹妹果然博学,只是不知这‘默剧’是何物?”
崔薇很机敏,发现自己失言后,立刻修补道:“呵呵,就是沉默的百戏咯。对了,八嫂,刚才出去的那位贵人是何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呢。”
萧南一愣,随即笑道:“三妹说的可是位身着绯衣的女子?她是南平公主的女儿南平郡主,不过她父母都不在了,被杨妃养在宫中……不知妹妹在哪里见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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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PS:上一章有个BUG,二房的夫人应该跟老夫人一个辈分,也就是二老夫人。
第125章 三日洗儿(三)
崔薇一怔,发现自己又说错话了。她现在可不是前世那个小文员,没事儿的时候可以四处溜达。
现如今,她穿的这个人可是世家贵女,穿越前总听人说大唐民风开放、女子地位高云云,但当她真正生活在这个朝代时,才发现事情并不像传说当中的那般。
大唐确实民风开放,但也要对比着看,相较于礼教森严的明清,这里对女子的要求确实没有那么变态。
但是也没有开化到可以任由一个千金小姐随意上街shopping的地步。
更何况她还只是个不受宠的庶女,且前身性格懦弱,不善言谈,绝对的贾迎春似的存在呀。
是以,京中的淑媛们举办茶会、赏花宴、踏春、郊游之类的活动,根本不会邀请崔薇。
崔薇穿越后,统共出了两次门,且每次都只去了东西两市,身边还有六嫂相陪。
现在她却说曾经见过一位养在宫中的贵女,第一个起疑心的就是六少夫人小柳氏。
这会儿见崔家女眷果然都诧异的盯着自己,崔薇忙遮掩道:“呵呵,八嫂说笑了,南平郡主是天家贵女,我、我一个小小的庶女,哪有机缘相见呀。”
一边说着,崔薇一边凑到大炕前,故作亲昵的继续白扯,“定是郡主面善,我看着有些眼熟罢了,其实并不曾亲见呢。”
崔薇自认为这话说得极为得体,但她却忽略了一点,她现在所出的并不是君主集权到近乎奴化的满清,在这里,最受社会推崇的也不是所谓的皇家礼仪,而是那些沿袭几百年的门阀世家。
而很巧合的,她这个‘小小的庶女’,正是《氏族志》上原本排行第一的崔氏女,虽遭朝廷压制却受到社会公认的第一著姓。
就是当今圣人,一方面极力打压旧门阀士族,一方面也处处模仿士族的华美礼仪、清贵家风,更以出自陇西李氏为荣,变相的承认了世家望族的高贵。
崔薇这么说,在世人眼中,便是自轻自贱,崔家的人见了也会认为她不肖。
萧南扶额,对于这位疑似同乡,她提点过好几次。
可令萧南无奈的是,看崔薇的言行处事应该是个聪明人,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似听不进劝,每每做一些不合时宜的事儿。
而且,最令萧南感到好笑的是,每当自己劝解崔薇的时候,崔薇要么很不耐烦,要么就露出怜悯的神色,以一种上帝的姿态俯视着她萧南。就好像她是整部戏的主宰,每个人的命运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对于这样过度自信的人,萧南提醒了几次也就放手了,只希望崔薇以后不要后悔。
小柳氏的双眉皱了皱,她出身河东柳氏,比起婆家崔氏这种顶级山东高门,或许差了些。但也是传承几百年的江左世家,远比混有胡族血统的李氏皇族有底蕴。听崔薇这般推崇李氏,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可崔薇偏又是自己的嫡亲小姑子,她们两口子在崔家处境艰难,正需要这个胞妹的帮助,即使要训斥,也不能当着外人的面。
想到这里,小柳氏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八弟妹,怎不见小宝宝?”
崔家的其它女眷也回过神儿来,是呀,她们是来参加三日洗儿的,可不是来听自家女儿说胡话的,一边附和着小柳氏,一边暗自庆幸——还好还好,幸亏这里没有外人呀。
“哦,我叔叔他们来了,想看小娘子,阿耶便命乳母把她抱到前头去了。”
萧南见崔薇还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无声的叹口气,顺着小柳氏的话说下去。
其实吧,萧南挺同情崔薇的,自己上辈子也曾经吃过这样的亏。没办法,气质这种东西,真不是一朝一夕能练就的。
这时,门外的小丫鬟通传道:
“八娘子,定襄县主来了。”
“快请!”
萧南坐直身子,一边喊着请一边笑着对崔家的女眷解释,“阿晼是史将军家的小娘子,亦是我的好友!”
这话是对二老夫人说得,她是崔守义在任上娶的继室,常年跟着他在外面做官,极少回京城,对京城的大小权贵未必都能认得过来。
崔守义是武将,二老夫人耳濡目染,对军中的几大悍将也算熟悉。如果萧南说阿晼是定襄县主的女儿,她估计还是不知道。
但一提史将军,凡是对国事有点儿了解的人都知道,在当朝能称得上史将军的,只有那位突厥归来的阿史那忠将军了。
果然,二老夫人一听姓史,便恍然的点点头,笑道:“呵呵,听你二叔祖常说起史将军,称他是人中豪杰呢。”
“谁又夸我阿耶啦!”
阿晼笑嘻嘻的走进来,一看屋里满是粉黛钗环,倒也没有露出异色,而是落落大方的走上前来行礼。
萧南在旁一一介绍,最后目光落在阿晼身上,笑道:“你怎么才来?南平刚走呢。”
说着,萧南还故意眨眨眼,传递着两人才懂的深意。
阿晼在无人看到的角度翻了个白眼,凉凉的说:“呀,真是可惜!”
可不是可惜嘛,秋猎的时候,她就跟南平在猎场掐了几架,因被人拉着并未分出胜负。
而阿晼秋猎回京后的几个月时间里,又天天窝在家里跟着大嫂学管家,有点儿时间也用在了跟萧南私聊上,也就没有参加京中的聚会。
算起来,阿晼也有好几个月不曾见南平和那几个常玩的贵女了。
大夫人见萧南跟阿晼说的随意,知道她们定有不少私房话要说,便开口道:“乔木,昨儿回去后,相公说给小娘子取了名字,因她是咱们这房的长孙女,所以特意取名叫灵犀。”
看来,昨日亲眼看到的木犀冬日开花的奇景,多少影响了大夫人对萧南母女的看法,今天她说起小宝宝的时候,笑容中多了几分真诚。
其实这也是崔泽的手笔,昨夜他听老婆孩子都提到,他这刚添的孙女颇受萧家和大公主的看重,萧镜更是亲自取了名字。
思量再三,崔泽决定先下手为强,赶在萧家人在宾客前抢下冠名权,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萧家人已经表现得很明显,崔家若是不同意萧镜的提议,大公主极有可能跑到宫里请圣人赐名。
此事一旦成真,人们不会说他崔泽不看重孙女、不屑给孙女取名,反而笑他崔家不如萧家尊贵。
崔家的是非已经够多了,崔泽不想再生事端。
萧南嘴角微翘,语带感激的说道:“乔木代灵犀谢过父亲大人。”
大夫人又交代了萧南几句,这才满意的带着一众女眷去中庭花厅就座。
目送众人离去后,阿晼才不客气的坐在炕边,先上上下下仔细观察了萧南一通,后郑重的点头:“嗯,胖了。”
萧南抽抽嘴角,暗自吐槽,你这什么表情呀,活似在评判一头猪是不是可以宰了吃一般。
阿晼却似没看到萧南的抽搐,好奇的问道:“身子好点儿了没?外头都说你差点儿难产死掉,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才不告诉萧阿南,自己听到这个消息后,急得都哭了呢。
“嗯,已经没事了。”萧南看到阿晼眼底的关切,倒也没有废话直接点头。
阿晼松了口气,“这就好。对了,南平又说了什么‘忠言逆耳’?”
萧南笑了笑,道:“跟你的意思差不多,只不过她对我为何还能好端端的坐在这里很纳闷。”
阿晼轻嗤一声:“哼,乌鸦嘴。对了,你也小心点儿,我听大嫂说,上个月进宫朝见的时候,杨妃曾提起南平的婚事。南平还是那句话,‘非士族高门不嫁’。不过我瞧她那意思,她还是想着崔家玉郎呢。”
面对曾经的乌龙情敌,萧南并不放在心上,反倒问起阿晼的近况,“别说她了,还是说说你吧。怎样?你阿耶看好哪家了?”
阿晼难得的红了脸,立马垂下头,扭捏了好一会儿,才丢下一句:“讨厌,不跟你说了!”
说着,阿晼便起身跑了出去,留给萧南一个娇羞的背影,着实让萧南看得有些目瞪口呆。
不过阿晼出来的也正是时候,因为吉时到了,稳婆正抱着小灵犀按照习俗洗儿。
观礼的宾客,不管是受邀前来,而是不请自来的,都非常大方的送了金银铸成的吉祥花样锞子,稳婆见了喜不自禁,吉祥话一句接一句,只把眼还没睁开的小肉丸子夸成了国色美人、稀世才女。
前头的男宾也没有闲着,跪坐在中庭的正堂,面含微笑的听崔幼伯连夜赶出来的洗儿文。
崔八正诵读得尽兴,忽有人来禀,“天使来宣旨了!”
众人皆惊,正堂坐着的萧镜等人忙起身,一边吩咐下人准备接旨的香案,一边率儿子往外赶去。
女眷们在后堂也听到了动静,纷纷停止了言不由衷的闲聊,神色各异的看着跽坐在正位上的大公主。
而大公主并没有任何异色,继续抱着乖巧的小外孙,跟跪坐在下首的崔二老夫人和大夫人说话。
不一会儿,一个小丫鬟欢快的跑来报信:
“大公主,大喜,圣人封县主为襄城郡主,食邑八百户!”
PS:嘿嘿,补更补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