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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陆梦粱     云起岚兮txt下载     云起岚兮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四章 布局

    陆无霆阴笑道:“师兄你向来精明能干,怎么这会子,竟会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我若是说了,岂非是卖了自己的保命符?”

    “不过,师兄你放心,我陆无霆再怎么卑鄙无耻,也是讲兄弟情义的,只要你不出卖我,我也绝不会背叛你。”

    冷迁重重道了个“好”字,顿了一顿,压住怒火,又道:“后天一早离开长沙,由我和另外两名公差一同押送,到了洞庭湖,我寻个由头离开,以你的能耐,料理两名公差,当不在话下。”

    “不行!”

    陆无霆一口回绝:“我等不了那么久,这阶下之囚的日子,我是一天也忍不得了,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离开长沙前,必须救出我,否则我就拖你下水,撕破了脸,对谁都不好,师兄是聪明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道理师兄不会不明白吧?”

    冷迁鹰目半眯,冷眼看着陆无霆那张丑陋的面孔,强按下心中的杀意。

    良久,他才徐徐吐出一个字:“好。”

    陆无霆轻佻地笑了起来,打着呵欠道:“师兄,师弟困了,想先回去睡了,要怎生个救法,就有劳师兄费神啦。”

    冷迁轻哼一声,唤了衙役进来,陆无霆又半死不活地跪倒在地,由着衙役拖了下去。

    冷迁回到住处,关好门窗,点了油灯,在床畔坐了小半时辰,才平复下心情。

    他脱下公服,再脱去贴身的衣物,左臂上,便露出了厚厚的纱布。

    冷迁徐徐解下纱布,臂上的伤口,渐渐露了出来。

    陆无霆留下的刀伤已即将愈合,但刀伤旁,却还有一道久久难愈的,形态奇异的伤口。

    这伤口为暗器所伤,暗器出自即墨云的剑,那把即墨云放在剑匣里寸步不离的剑。

    那夜,他趁即墨云不在,将剑换成了刀,等离开客栈,回到住所,他按捺不住好奇的心情,便拔剑观看。

    等他发现剑鞘里头没有剑,已经太迟了,变故突然,离得又太近,他的左臂被剑鞘里飞出的暗器所伤。

    那暗器形态古怪,连带伤口的形状也是独一无二,这分明是即墨云料到有人会盗剑,故意设的圈套。

    为防万一,他只好串通陆无霆给他补了一刀,意图瞒天过海。

    也不知那暗器里淬了什么药,这伤口不止难愈,还日益疼痛。

    连带着左臂也渐渐麻疼,他翻出药箱,取出金疮药,忽然想到即墨云给的,温老先生的治伤良药,又去衣兜里,将它摸了出来。

    不对!

    一丝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冷迁摩挲着金疮药,思忖着即墨云的一言一行。

    即墨云格外关心自己的伤,仅是因为自己“救”过他吗?

    即墨云出言试探,可见心存怀疑,这金疮药又是温岚兮之物……

    坏了,我上当了!

    冷迁暗叫不好,即墨云以言语相激,叫他心神不宁,再出手试探,进一步扰乱他的心神,最后赠药相试。

    自己对温岚兮与温世庭的关系没有丝毫奇怪,便暴露出了他早就知道温岚兮身份的事实。

    他一时疏忽,竟露了马脚。

    冷迁忐忑不安了一会儿,很快又镇定下来。

    不,就算这样也证明不了什么,我是顺天府的捕头,我师父萧斌如今已是刑部主事,刑部掌天下刑名,各地清吏司皆受其管辖,眼线遍布天下,知道又有何稀奇,我若自乱阵脚,可就真上了他的当了。

    他捏着那只小瓷瓶,只觉可恶,掌心一用力,便将它捏了个粉碎。

    没有人可以选择自己的父母,强盗的儿子,血液里永远背负着罪恶。

    他步步为营,终于走到今天这一步,光明的前程,使他渐渐忘了为父报仇的初衷,但陆无霆的存在,无时不刻,都在提醒着他的过去。

    陆无霆是他一手扶植起来的,他需要这股力量来为他铺路,来替自己报仇。

    但养虎为患,如今反受其害,他绝不会为了保一个祸害,牺牲自己的前途。

    仇可以慢慢报,陆无霆却不能再留。

    眼下,陆无霆身陷囹圄,无法与外界联络,外界亦不知其中情况,自己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让他死不了,也说不出。

    “师弟,是你先不仁,不能怨我不义。”

    冷迁低喃着,目光中闪现出不符合他平日的形象的阴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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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凉如水,比夜色更凉的,是秦长卫的身心。

    他孤独地跪坐在灵堂前的蒲团上,神情木然,一身丧服在长明灯的映照下,闪着炫目的苍白。

    没有灵柩,没有挽联,没有祭幛,没有伺候的仆人,也没有吊唁的宾客。

    供桌上,只有亡者的灵位和供品。

    他谢绝一切访客,和一切或真或假的安慰。

    他只想静静地守着自己的家人,只可惜他们已然尸骨无存。

    他望着他们的牌位,妻子,儿子,妹妹,目光逐渐涣散。

    他们的音容笑貌不断在脑海里循环,往日种种温情也只能在记忆中回味。

    大悲无泪,他感到身心俱疲,短短数日,白发竟多了不少。

    雷彪坐在屋顶上,揭开瓦片,透过空隙,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时不时回过头提起酒坛闷上几口,他的心很沉很沉,沉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索性一扯衣襟,敞开衣衫,让夜风吹了个透心凉。

    忽然一个人影一晃,立在对面的屋顶上,他定睛一看,竟是即墨云!

    即墨云纵身一跃,闪了几闪,便没入黑夜。

    雷彪放下酒坛追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跃过街市上鳞次栉比的屋顶,跳上城墙,又翻落下来,最后在一片荒郊野林里先后停下。

    “你跟踪我?”雷彪问道。

    “不,我一直在秦府,等着你发现我。”即墨云坦荡地答道。

    雷彪狐疑道:“你知道我会去?”

    即墨云点头道:“我知道你一定会去,因为,你对不起他。”

    清浅的一句话,却如重拳一般,击中雷彪的胸口,令他闷疼不已……

第一百二十五章 请客

    雷彪痛苦地埋下头:“不错,我没脸见他,当年我为人暗算,躲进秦府,是他不问缘由救了我,我们义结金兰,立誓永不相负,可如今,我却违背誓言,恩将仇报。”

    即墨云轻叹一声,道:“至少,你保下了他的命。”

    雷彪骤然抬头,激愤道:“可他现在活着比死了还要痛苦,我明知道他们在算计他,可我却没有阻止,众叛亲离,家破人亡,他从来没有做错什么,却要承受这样的命运,我,我该死!”

    他重重吐出最后三个字,猛地抬手,劈向树干,老树晃了晃,被削去一层树皮,他的手也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即墨云淡然看着他,道:“罗晶晶想要的,就是你现在这副模样。”

    雷彪颓然点头:“我知道,她在报复我,她是我第一个对不起的人,我的确欠了她很多,也应该还给她很多。”

    即墨云接口道:“为了她,甚至不惜加害兄弟。”

    即墨云的话,不亚于在他伤口上撒盐。

    雷彪愤怒地吼道:“即墨云,我知道你要报仇,你直接杀了我吧,不必拐弯抹角,废话连篇!”

    即墨云淡淡道:“我为什么要杀你,老于是中毒而死,就算要报仇,也该找她才是。”

    雷彪闻言,心中一凛,身形一晃,挡在了他面前:“你可以杀了我,或者我去自首,但是,我绝不会让你们伤害阿罗,不管她做过什么,都由我来承担!”

    “我知道你担心温家的秘密被宣扬出去,你放心,只要我活着一日,就绝不会让她这样做。”

    雷彪一语切中要害,即墨云却不买账:“可是我信不过她,也不认为你有阻止她的能耐。”

    雷彪面现愠色:“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即墨云摆出了条件:“你要我不与她为难也行,只要你替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雷彪警惕道。

    即墨云道:“你放心,我不是你的阿罗,不会让你去做伤天害理的事。”

    雷彪不言,端凝起眼前这位白衣公子。

    即墨云屹立不动,不卑不亢,仿佛夜空中那一轮明月,明亮而不刺目,高洁而不造作,不管风云色变,依然如故。

    雷彪郑重其事地道:“即墨云,我信得过你,就听你这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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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天刚蒙蒙亮,冷迁便起床更衣。

    早有仆役打过水来,他洗漱之后,从床头摸出腰牌系在腰带上,又取了长鞭缠在腰上。

    他瞥见床褥,心念一动,伸指到床底下一探,碰了碰楔入其中的青铜钥匙,这一碰,非同小可。

    钥匙不见了!

    他不由得手一僵,惊出了一身冷汗,是谁偷了这把钥匙?

    他藏得如此严密,是谁有本事发现钥匙的?

    更何况钥匙是他以内力生生楔入床板的,想要取出,也非得用同等内力才行。

    想到这里,他连心都有些发冷了,他被人盯梢了,一个有本事拿走钥匙的人,一个能轻易跟踪他的人。

    这样的人不会太多。

    难道是即墨云?

    不会,他自顾不暇,没有时机,更何况他身上有伤,很难不让自己发觉。

    雷彪?

    不,他没有动机这么做。

    梅吟香?

    也不会,钥匙本就是他给的,他没必要这样做。

    那到底会是谁呢?

    冷迁思来想去,正想得入神,忽然“嗖”地一声,有物什刺破窗纸,寒光一闪,劲风飒然,冲他而来。

    他立时闪身一避,那物什便楔入床柱,他看了一眼那样东西,立即便认了出来,飞凫镖!

    窗外黑影一晃,他不及细思,一掌拍开窗户,拔腿便追了出去。

    那黑影掠过围墙,跳出衙门,冷迁跟着一跃而出,却见那黑衣人在屋瓦上健步如飞,如履平地。

    他不禁暗赞:“好轻功!”

    冷迁运足劲力飞身跟上,连甍接栋,马不停蹄,眼见便要追上了,那黑影蓦地一纵,闪入一处楼里,就此消失。

    “得月楼!”

    冷迁认出了那里,立刻随黑衣人来到屋内,黑衣人他没见着,却见一位雪衣公子端坐桌前,惬意地品茗。

    “即墨云?”

    雪衣公子,正是即墨云。

    冷迁微微诧异,这里是得月楼二楼的雅间,即墨云在此品茶不稀奇,奇的是黑衣人为何要将自己引来?

    很快,他就明白了,因为他看见了即墨云丢在旮旯角的夜行衣,即墨云这是在愚弄自己吗?

    冷迁恼而反笑:“即墨庄主莫不是扮黑衣人上了瘾,光天化日也要游戏一番?”

    即墨云从茶盘里取了只新茶杯,斟了杯茶,放在对面,道:“在下本想为冷捕头夜宴践行,无奈冷捕头公务缠身,只好请冷捕头吃顿早饭,聊表心意。”

    冷迁坐到对面,喜怒不形于色:“庄主请人的方式甚是特别。”

    即墨云道:“不如此,又如何请得动捕头大人?”

    他说着,拍了拍手。

    门外,掌柜推门而入,后头跟着四个清秀的小厮,端来各式早点。

    掌柜堆笑道:“客官,您要的早点准备好啦!”

    掌柜先将茶盘挪到桌边,再挥一挥手,小厮们依次走入。

    走在前面的小厮捧着热气腾腾的两只炖盅和两个大碗,还有碗碟箸勺。

    他各自在两人面前递上一副餐具,然后在即墨云面前放下一盅银耳燕窝羹,又在冷迁面前上了盅百味莲子羹,再将剩下的一碗珍珠元子和一碗澄粉水团放在桌中,这才退了下去。

    掌柜一一作了介绍,第二个小厮端来三盘馒头,三盘点心。

    掌柜看着他放下盘子,依次念道:“上汤水晶馒头一盘,灌浆三鲜馒头一盘,笋丝蒸肉馒头一盘,荷花酥一碟,杏仁酥一碟,马蹄酥一碟。”

    第二个小厮退下,第三个又接上,掌柜继续念道:“玉雪芙蓉卷一盘,一品桃花卷一盘,银丝兰花卷一盘,梅花酥酪一盅,藕菱豆腐一碟,玫瑰泡螺儿一碟。”

    轮到第四个小厮,掌柜接着道:“鲜虾水角儿一碗,蟹黄蒸角儿一屉,翡翠煎角儿一盘,海棠糕一碟,金银糕一碟,锦花糕一碟。”

第一百二十六章 败露

    小厮上完了所有东西,各色主食点心,甜的咸的酸的淡的,井然有序地铺了满满一桌。

    掌柜笑道:“客官,您要的早点上齐了,请慢用。”

    掌柜说完,毕恭毕敬地退了下去,关好门。

    得月楼不愧是长沙城里最有名的茶楼酒肆,这里白天是茶楼,晚上是酒肆,全城有的没有的美味珍馐都可以在这里找到。

    掌柜小厮也是服侍得最周到的,当然,这里的价钱也是全城最贵的。

    “冷捕头请。”

    即墨云作了个手势,也不多加客气,客人没动筷,他便先吃了起来,气定神闲,仿佛赏花一般。

    冷迁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敢动筷,但这满桌美食又勾得他饥肠辘辘。

    他索性一拱手,起身道:“冷某是粗人,这些食物太精细,冷某吃不惯,告辞。”

    即墨云放下筷子,呷了口茶,道:“这些本是极平常的东西,只不过摆在了得月楼,起了个好听的名头,便成了稀罕的美食。”

    即墨云夹起一块糕点,又道:“就比如这块金银糕,不过就是块桂花糕,难道起了金银二字,便真成了金银了吗?”

    冷迁复又坐下,压着嗓子问:“庄主到底想说什么?”

    即墨云将糕点夹回原处,笑道:“桂花糕改了名叫金银糕,也变不成金银,盗匪披了公差的外衣,难道就真成了公差了吗?”

    话说到这份上,冷迁再装听不懂可就太没意思了,他扯了扯面皮,渐渐笑将出来,笑声越来越响,最后仰面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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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清早,陆无霆正睡得迷迷瞪瞪,耳边渐渐传来开门声,脚步声,钥匙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以及衙役的叫嚷声:“喂,吃饭啦,吃饭啦!”

    衙役重重放下饭菜,啐了他一口,骂骂咧咧道:“过街老鼠,吃得比老子还好,我呸!”

    衙役骂完,打了个呵欠,伸了伸懒腰,才觉得心情好了些,他拎起食盒,晃荡着腰间的钥匙,拖着轻慢的步子走了出去,铁门“砰”地关上了。

    陆无霆揉了揉眼睛,瞥了一眼那些饭菜,两张酥油饼儿,一整只黄焖肥鸡,一碗时令青菜。

    “呵!”

    他笑了,其他犯人的确没有这样好的待遇,师兄真是关照,昨儿夜里一说完,今儿早便给自己加了餐,也不枉自己辛苦配合一场。

    陆无霆拎起那只肥鸡,正要大快朵颐,忽然定睛一看,他娘的!肥腻的鸡皮上居然趴着口浓痰,定是刚才那个衙役干的,等自己出去了,看不剁了他。

    陆无霆撕开了附着着浓痰的那半只鸡,丢到墙角去,不知打哪儿跑来两只老鼠争先恐后地啃起来。

    “哼,便宜了这两只小畜牲。”

    陆无霆啐了声,撕了张鸡腿,张口便要咬下,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断头饭!

    只有断头饭才会这样丰盛,该不会……

    不会不会,他摇头又想,没有酒,不算断头饭,他瞅了瞅肥鸡,不知怎地,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可也说不上到底哪里不对。

    “吱吱吱吱……”

    那两只老鼠吵个不停,陆无霆心烦意乱地骂道:“叫什么叫,大清早地吵得爷头疼,再叫,老子把你们生吞了!”

    那两只老鼠果然不叫了,不止不叫,连动也不动了,翻着肥硕的肚皮,就那样四仰八叉的地躺着。

    陆无霆心下骇然,突地恍然,忙将手里的肥鸡丢出老远:“菜里有毒!”

    他跳起脚来恶狠狠地道:“好啊,你可真够歹毒的,居然想毒死我,你还真以为老子是哄你的,鱼死网破,谁都别想好过。”

    陆无霆紧紧抓住牢房的栏杆,不断晃动着,大声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我有重要机密要禀告知府老爷!来人啊……”

    没有人理他,他又继续大喊大叫,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外头终于有了动静,可这动静跟以往不太一样,嘈杂得像是蚁穴里淹了水,慌成一片。

    陆无霆竖起耳朵,隐约听得兵刃交接之声,喊叫声,呼救声,惨叫声……

    他伸长了脖子像只被扼住颈子的鹅,拼命往外探,终于听到了一些对话:

    “什么人?”

    “刺客!有刺客啊!”

    “劫囚啊!”

    “快去找冷捕头……”

    陆无霆心头一震,一头雾水,没等他想明白,外头忽然安静了,静得出奇,静得他心惊肉跳,静了好像很久……

    陡然,“砰”地一声巨响,铁门被踹开了。

    他吓了一跳,浑身都颤抖起来,一名黑衣人闯入大牢,提起单刀,冲着牢房的铁链画了一个圈,落下时如雁尾般一扫,断开铁链。

    刀不是飞凫刀,但这使刀的手法,分明就是飞凫一刀斩!

    黑衣人一脚踢开牢门,他浑身罩得严实,只露出两只眼睛,杀气腾腾,刀锋一举,指向陆无霆。

    陆无霆被逼到墙角,退无可退,他双腿战栗,脑子里浆糊一般稀里糊涂,忽而感到一股热流沿着大腿蔓延至脚面,他低头一看,竟然尿了裤子。

    他骤然醒神,噗通跪到了地上,告饶道:“师兄你绕了我吧,咱们师兄弟一场,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你爹的面上,我好歹也给他老人家尽过孝心呀!”

    黑衣人手里的刀在他眼前一转,陆无霆心尖一跳,愈发痛哭流涕:“只要你不杀我,我什么都听你的啊,我们仍然像从前一样好不好?只要你发号施令,我什么都替你干!”

    “你两手干干净净,依然还做你的天下第一名捕,受朝廷器重,受百姓敬仰,冲天大盗的恶名让师弟我来扛,我还能帮你排除异己,助你平步青云,留着我,只有好处啊师兄!”

    黑衣人无动于衷,只用刀尖挑起他的下巴,慢慢抬起来。

    陆无霆两眼瞪着刀尖,嘴里不住讨饶:“师兄是在怨我昨夜威胁你吗,我昨晚是胡说八道的,我没有私藏密信,我哪有胆子做对不起师兄的事啊……”

第一百二十七章 结案

    陆无霆说着说着,话音渐渐弱了下去,因为他听见了黑衣人滤出蒙面巾的笑声。

    他的目光逐渐上移,黑衣人的眼中已没有了杀气,有的只是无尽的嘲讽和轻蔑。

    “不对,你不是冷迁。”

    陆无霆喃喃,继而大声喝问:“你是谁?”

    黑衣人拉下蒙面巾,露出一嘴胡茬,竟是雷彪。

    “是你?”这倒真在陆无霆意料之外。

    雷彪道:“我又没说我是冷迁,是你自己要把我当成你师兄的?”

    陆无霆的眼皮微微抽搐,他不客气地问道:“那招飞凫一刀斩是谁教给你的?”

    他刚问出口,心中便涌出了答案:“是他,即墨云。”

    陆无霆咬牙切齿,对雷彪嗤之以鼻:“你什么时候做了他的走狗,替他办事了?”

    雷彪哼道:“就凭你,还不够资格问我话。”

    “呵,我们庄主要做的事,哪儿有做不到的。”

    门外传入一个熟悉的声音,听口吻极是自豪,正是何慕生。

    “喂,你现在可以放手了吧,本官都知道了,你还要押着本官到什么时候?”

    一个苍老的男声喘着粗气喝道,听声音得有五十开外了。

    这声音陆无霆昨日才刚听过,是知府大人那老头子的声音。

    何慕生连忙撒手:“啊,得罪了,大人。”

    紧接着,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头,疾步走入陆无霆的视线。

    他穿着贴身衣物,赤着脚,头发也是乱蓬蓬的,眼角还糊着眼屎,显然是被人从睡梦中给提溜出来的。

    知府大人忘了自身的形象,摆出官威,对陆无霆道:“真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冷捕头,不,冷迁那厮居然就是冲天大盗,无怪他独来独往,行事古怪。”

    他捋了捋胡子,一副早已洞察先机的模样。

    陆无霆肚皮一抽,失笑道:“我还以为你们这些正派之士,做起事来有什么不一样,不也是不折手段吗,为了揭露真相,杀了那么多公差,这下好了,大家一起死,黄泉路上结伴同行,倒也不寂寞。”

    何慕生忿然道:“你以为所有人都似你这般狼心狗肺?”

    他转头又对雷彪道:“有劳雷大侠为外头的那些公差解穴。”

    雷彪一脚蹋在陆无霆的胸膛上,将他踹了个四脚朝天。

    陆无霆只觉胸口背心火烧般地疼,喉头一甜,呕了几口鲜血出来,咳嗽不止。

    雷彪见他失了反抗的气力,这才放心地收起刀,对何慕生拱手道:“大侠二字愧不敢当,我这就去解了他们的穴。”

    “站住!”

    知府大人喝住擦肩而过的雷彪,厉声道:“雷彪,秦府的案子你也是从犯,海捕文书已下,你还想往哪里逃去?”

    雷彪铜铃般的大眼向他一瞪,知府大人心里一咯噔,心脏犹似漏跳了一拍,半晌说不出话来。

    雷彪收起凶神恶煞的表情,和缓道:“待我做完该做的事,我自会投案自首,用不着知府老爷操心。”

    言毕,他头也不回地迈步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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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月楼里,冷迁渐渐收了笑容,问道:“是我手臂上的伤,露了破绽?”

    即墨云答道:“你的确不该多此一举,你是个很谨慎的人,几番临敌交手一直隐藏得很好,可正因为你太谨慎,才会想要为自己的伤编造一个理由,因为你担心,不能一直隐瞒下去。”

    冷迁没有接话,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即墨云顿了顿,接着道:“我一直在想,以你的武功,为何会让陆无霆偷袭成功,中迷烟的确是个好借口,一开始我也信了,但昨夜我出手试探,你的反应告诉我,你伤得不轻,陆无霆那一刀只是皮肉伤,照理说,也该接近痊愈了,除非……你受了别的伤。”

    冷迁扯了扯面皮,承认道:“不错,我就是那个盗剑人。”

    即墨云微微一笑:“那晚你就藏在附近,伺机而动,你没想到的是,我居然会把剑丢下去追岚岚,依你的谨慎,必然以为其中有诈,所以你一直很小心,直到把剑掉包。”

    “你是捕头,你很清楚要如何抹去所有蛛丝马迹,等离开客栈,你以为安全了,所以大意了,你没料到机关不在剑匣上,而在那把剑上,否则你一定不会拔剑,也不会被暗器所伤。”

    即墨云隔了片刻,又徐徐道:“那暗器淬了药,会令伤口不断肿痛,不断蔓延至全身,算算日子,你的左臂现在已不太灵便了吧。”

    冷迁抬了抬微微肿胀的左臂,咬牙不吭一声。

    即墨云又道:“那时你知道月影剑是假的,便疑心这是我设下的圈套,于是又折返,却看见我在借酒浇愁,全然未察觉,这才放了心。”

    冷迁哼道:“笑话,当时你并未看见我,以我的武功也不可能轻易被你发觉,你怎么知道我又折回?”

    即墨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眸中泛起一丝讥诮。

    冷迁猛地醒悟,不怒反笑:“呵,好你个即墨云,你诈我。”

    即墨云笑道:“其实,这个局你布置得很好,如果一切按部就班,我应该会一步一步踏入你的陷阱,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你没料到,雷彪会将我们引入密道,发现秦长卫,打破了你的全盘计划。”

    冷迁眸光一阴,冷哼道:“雷彪原本不在计划中。”

    即墨云代他说道:“是罗晶晶知道他和秦长卫的关系后,才把他卷进来的。”

    冷迁道:“不错,雷彪和罗晶晶的纠葛,也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即墨云揣摩道:“你当然不希望节外生枝,但雷彪又岂是省油的灯,想要他的命也不容易,你无法亲自出手,便授意陆无霆,让他利用罗晶晶杀了雷彪,但罗晶晶却不愿意,反而告诉陆无霆,她有办法控制雷彪,多了雷彪这个助力,你又何乐不为。”

    冷迁颔首,瞳眸里闪过一丝欣赏:“你推测得很对。”

    即墨云直视着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我一直奇怪,为何那晚在秦府,你会多次出手相助?他们制造了足够的证据指证我,可你却偏偏不信。”

    冷迁鹰目微凛,亦回视着他……

第一百二十八章 交心

    “因为他们的证据太拙劣,不值得信。”冷迁道。

    即墨云否定道:“不,因为你要取得我的信任,就必须先对我有恩。”

    冷迁只觉好笑:“我为什么要取得你的信任?”

    即墨云一针见血道:“因为,一把钥匙。”

    冷迁眸光一动,没有说话。

    即墨云强调道:“一把能得到长渊剑的钥匙。”

    冷迁依然沉默,这种沉默,等同于默认。

    即墨云道:“当年冲天大盗误打误撞,发现了藏剑楼底,也在那里吃了亏,被困三天三夜,终于筋疲力尽,倒地不起。”

    “家父以为他昏迷了,无意间透露玄机,不料他使诈,逃脱之后便开始处心积虑,要寻到那把钥匙,为此杀害了庄中不少无辜,最后一次,他被家父废了武功,并留下一条臂膀,以示警告,便放他走了。”

    “所以,冲天大盗要报仇,就不会只想要我的命,长渊剑也是志在必得。”

    即墨云下定结论,饮了口茶,又道:“我原本也没想到这层,直到我把钥匙交给岚岚,我突然想到,如果我对你有足够的感激,是否也会在危急之时,将钥匙托付给你?由此推想,可见一斑。”

    冷迁道:“所以,你从那时就开始怀疑我了?”

    即墨云摇头:“不,从你出现在上杨村,我才开始怀疑,兴隆客栈早就在你监视之内,展刑风和谢天仪来行刺时,便有人将消息传递给你,你料到我的用意,立即率众赶来,逮捕陆无霆,你清楚陆无霆的秉性,知道死到临头他是不会为你保秘的,所以你必须控制他,管好他的嘴,陆无霆为了帮你顶缸,也着实辛苦了。”

    冷迁“嗤”地一笑:“你还知道什么?”

    即墨云娓娓道来:“照着你原本的计划,你该趁我重伤之时为我解围,再从我手中骗走钥匙,那时我无力自保,你又负伤,就算将我丢给陆无霆,也是大局为重,无可厚非。”

    “等我落在陆无霆手里,你再以捕头的身份,追捕冲天大盗,那时陆无霆已逃之夭夭,我是否还活着就难说得很了,之后,再让潇湘四义等人做替死鬼,以你天下第一的名头,又有谁敢怀疑?此案由此告结,等我罹难,藏渊山庄便岌岌可危,你再图长渊剑,就易如反掌了。”

    “此局不得不说高明,既能报仇雪恨,又能为你的前程锦上添花,一箭双雕。”

    即墨云慢慢推想,如临其境。

    冷迁默然片刻,悠悠叹道:“即墨云,如果可以选,我更想与你做朋友。”

    即墨云道:“我原以为,你我,至少不会成为敌人。”

    冷迁喟然长叹:“我本名周迁,冲天大盗是我的父亲,你我天生就是死敌。”

    即墨云也叹息道:“冲天大盗虽然不是好人,但或许是个好父亲。”

    冷迁思绪飘渺,似在回忆从前,蓦地苦笑道:“他死了很久了,久得我都快忘了他的模样。”

    即墨云想起先父,也不禁黯然:“我的父亲,也已逝世多年。”

    两个仇人的儿子,心平气和地的说着话,相对感概,彼此都有些不可思议。

    冷迁收回神思,问他道:“昨夜你为何要试探我,是否知道温小姐的身份?”

    即墨云回道:“岚岚的来历,我也是最近才清楚的,若你早就知晓,便说明,你早已暗中查过我身边的人,如此处心积虑,蓄谋已久,身份也就不言自明了。”

    冷迁听着,默默地笑了起来:“即墨云啊即墨云,你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你有证据吗,单凭你这两片嘴皮,就想让人信服,未免太异想天开了。”

    即墨云也笑了:“最好的证据,不正被关在大牢里吗?”

    冷迁恍然大悟:“糟了,调虎离山!”

    他方站起身,外头便喧闹震天,长沙城里能调动的人马都来了,如潮水般涌向得月楼。

    只听得有人高声喊道:“包围得月楼,千万不能让冷迁那厮逃了。”

    这当口,冷迁反而释然了,他仰天大笑道:“哈哈哈……这帮饭桶,以为人多就一定能抓到我吗?”

    他止笑,又回头对即墨云肃容道:“即墨云,你我的恩怨该有个了结了,我早就想同你痛痛快快打一场了。”

    即墨云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掷给对方:“用这药清洗伤口,一日三次,两日便可消肿怯痛,三天后,七星岭上,决一死战。”

    冷迁接过药,怔了一怔,有些不敢相信,此刻他心绪不定,未交手已先输了三分,即墨云却打算放过自己,等自己养好伤,即墨云的胜算可就不如现在了。

    即墨云答出他的疑惑:“不管你的初衷是什么,你毕竟救过岚岚,这个人情我今日便算还了。”

    冷迁不屑道:“即墨云,你好大的口气,就算咱俩此刻交手,我也不一定会败给你。”

    他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你没有趁人之危,我敬你是个人物,栽在你手上,我心服口服。”

    话音刚落,冷迁纵身一闪,夺窗而出,只留下一句话:“三天后,七星岭上,不见不散。”

    这头余音刚散,那头房门便被撞开了。

    几十名衙役持刀涌入,挤得屋里水泄不通。

    为首的公差东张西望,遍寻不获,喝问即墨云道:“冷迁人呢?”

    “走了。”

    即墨云清浅地说了两字,夹起一块藕菱豆腐,慢慢吃了起来。

    那公差怒道:“你为什么不拦住他?”

    即墨云淡淡道:“我吃的又不是公门饭,为何要听你们差遣?”

    那公差飞起一脚,踩到他身旁的凳子上,倾身靠近他,森然笑道:“呵呵,我看你们是同党,来人啊,先把他拿下!”

    即墨云微微蹙眉,放下剩了一半的藕菱豆腐,扬了扬手,挥开空气中的尘灰。

    几名衙役上前便要拿人,他掌风一带,那几人还没碰到他的衣衫,便莫名其妙地向左右摔去,顺便将那公差撞飞出去。

    屋内狭窄,这摔倒的数人又波及他人,他人再殃及余人,顷刻间,一屋子人东倒西歪,跌作一团,惨叫连天。

    即墨云也不理这许多人,足尖在一名衙役后心轻轻一点,便纵身跃出窗外,扬长而去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私怨

    秦长卫枯坐了一夜,不知不觉,日上三竿。

    阳光照亮了他的后背,他却只看见眼前的阴影。

    秋风扫过,卷起院外的落叶飞入灵堂,打在他垂地的手上。

    秦长卫木然地低头,捡起那片枯叶,空洞无神的双目看了看,其实,什么也没有看进去。

    忽然,有什么挡住了阳光,像吞噬光明的黑暗向他压来。

    他恐慌地扔下枯叶回头,有人站在门口,遮住了光线,逆光下,一个魁梧的轮廓,他一眼便认了出来:“雷彪!”

    雷彪踏入门槛,来到他面前,双膝一软,跪了下来,重重磕了一个头。

    他紫胀着脸,沉重地道了句:“秦老弟,我,我对不住你!”

    秦长卫愣愣地看着他进屋,跪下,磕头,麻木的心突然像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腾地跳起来,指着他哆嗦道:“雷彪,你,你……”

    秦长卫嗫嚅了半晌,到底没能说出话来,余光瞥见一张凳子,他迈起发麻的双腿,走过去,抄在手里,二话不说便砸到雷彪身上。

    “砰”地,凳子狠狠地砸下,雷彪的身体却犹如铜墙铁壁,岿然不动,凳子却残了一脚,滚到地上。

    秦长卫但觉不解气,信手抄起什么,便向他砸什么,不一会儿,屋里所有能拿得动的物事,便都招呼在了雷彪身上。

    到最后,再无可取之物,秦长卫开始拳打脚踢,将仅剩不多的力量,尽数发泄出来:“畜生!我可有丝毫对不起你,你为何如此待我!你害得我家破人亡,为何不索性杀了我,如今我一个亲人也没有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秦长卫打着骂着,气喘吁吁,手脚逐渐酸软,倏尔脚下一趔趄,坐到地上,颓然呜咽。

    雷彪摸向右靴中,拔出一节短枪,枪尖对着自己,递给秦长卫,道:“事到如今,我说什么也没有用了,错已铸成,秦老弟,你杀了我吧。”

    秦长卫鬼使神差地接过短枪,雷彪扯开衣襟,露出结实的胸膛,伸出两指,按在自己心脏的位置,提点道:“从这里刺入,你就能报仇了。”

    秦长卫又恨又疑:“你又听了那贱人的话,想使诡计不成,你以为我当真不敢杀你?”

    雷彪垂首道:“我对不住你,就是千刀万剐也无法弥补,你杀了我,用我的血肉来祭奠你的家人,只是,求你原谅阿罗,她也是一个可怜人。”

    “阿罗?就是罗晶晶那贱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秦长卫突然觉得很好笑:“真是天大的笑话,你居然说她是可怜人?她那样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你居然觉得她可怜,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汤,让你这样死心塌地为她卖命?”

    雷彪抬头,握住他的手一拉,将枪尖对准自己的胸膛,悲声道:“秦老弟,你杀了我,别问啦!”

    秦长卫怒道:“别叫我秦老弟,我没你这样的大哥!”

    秦长卫手一抖,枪尖便刺入了雷彪的胸膛,“噗”地一响,渗出一丝鲜血。

    秦长卫心中一惊,拔出枪头,鲜血便冒了出来,染红了雷彪的衣衫,也溅在了他的脸上。

    “啊!”

    秦长卫脑子一空,丢了短枪,不知所措:“来人,来人啊!”

    他又惊又怕,大喊着跑出去,迎面一个红衫女郎又将他逼了回来,这女郎正是罗晶晶。

    罗晶晶踩着莲步,踱进屋内,像朵艳丽的牡丹,声音酥软得令人心醉:“师兄,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瞒的了,那些前尘往事,我自己都看开了,你不愿说,我替你说。”

    “师妹,你怎么来了?”雷彪讶然道。

    罗晶晶道:“师兄,就你那点下迷药的手段,还得问我拜师学艺才成。”

    她看向秦长卫,又道:“秦爷想知道我给师兄下了什么迷汤?”

    雷彪依旧跪在地上,挺直了胸膛,无视流血的伤口:“师妹,那些事,不提也罢,说了也只是徒增伤心。”

    罗晶晶叹道:“我已经无心可伤了,我的心早在十三年前,就已经死了,你的阿罗在你袖手旁观时,就已经死了,现在的我,只是一个人人憎恨的毒妇、妖女。”

    雷彪心中刺痛,眼圈不禁红了:“阿罗,别这么说自己,是我,是我当年的懦弱与贪婪,害了你。”

    罗晶晶走到他身边,伸指探进他的伤口里,雷彪轻“嘶”一声,没有皱眉。

    秦长卫惊慌道:“他真的是你师兄吗,他的伤口流了这么多血,你难道看不见吗?”

    罗晶晶轻浮地瞟了秦长卫一眼,拔出手指,在舌尖沾了沾,媚笑道:“你信不信我就是拿着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会伸长了脖子任我宰割。”

    雷彪叹息:“你早就该杀了我了,这些年我背负着愧疚,到处找寻你的下落,却怎么也想不到,你会投在毒宗门下。”

    罗晶晶娇笑起来:“是啊,西域毒宗,多么令人不齿的旁门左道,与你师父那等正道人物,如何同日而语呢?”

    她渐将笑容收起,美目里厉光闪现:“可是啊,他做的事,与那些邪魔歪道又有什么区别呢?”

    雷彪双目一闭,咬牙道:“阿罗,别说了。”

    罗晶晶恨道:“为什么不说,你今日不是来乞求你好兄弟的原谅吗,你不说他怎么能谅解你呢?”

    她平复了下心情,半蹲下,靠近他,又轻声道:“还是,不能面对这一切的,其实是你自己。”

    雷彪将脸扭过一边,不敢直视,罗晶晶道:“那晚,他将我压在身下时,你就在门外,我哭着,喊着,挣扎着,你都听见了,是吗?”

    雷彪闭目咬唇,沉重地点了点头。

    “可是你什么也没做,在外面站了一宿,当时你在想什么?”她凑近他耳边,调戏般地问。

    “我,我……”

    雷彪痛苦地回忆道:“我想进去阻止,但是我知道我拦不住他,也不能阻止他,因为我想学他的武功,我想出人头地,我唯一能仰仗的就是他,所以我绝不会违逆他,我像一条狗一样,在门外站了一夜,除了流泪,我什么都不能做,我是个没用的懦夫。”

第一百三十章 往事

    罗晶晶平静地道:“我跑出屋子,看见了你,你就站在我面前,哭着看着我,我便什么都明白了,明明是朝夕相处的人,我却突然觉得很陌生,师兄,你真的爱过我吗?”

    雷彪回过头来,捧起她的脸,眼泪便落了下来:“我爱,即便现在,我也一直爱着你啊。”

    罗晶晶轻蔑地嗤笑道:“你的爱太丑陋,令我瞧不起你,为了前程,你选择牺牲我,从那一刻,我便不再是我了。”

    她挥开他的手,站了起来,缓缓道:“我逃离了那里,用我最大的本钱,去获取我想要的一切,依附着一个又一个强大的男人,等他们没有了价值,我便弃之如敝屣。“

    “直到有一天,我遇见了白逍遥,那个男人,真是又老又丑,可是啊,再老再丑也是男人啊,只要是男人,都喜欢一件事,我只是和他好了三晚,他就离不开我了,将我带回西域,夜夜流连于我,我要什么,他都愿意给我,就算是他最稀罕的本事,也一件一件传授给了我,你说,他是不是比你强多了。”

    “别说了!”

    雷彪泪流满面:“我已经杀了他,学成本事的那一日,我便毫不犹豫地杀了他,为你报了仇,阿罗,你忘了那件事吧,我求你。”

    罗晶晶充耳不闻,又继续道:“可是男人啊,毕竟是男人,时候长了,他便腻了,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他变得更老更丑了,可是欲望却越来越大,你知道我离开之前,对他做了什么吗,我让他一辈子都碰不了女人,哈哈哈……”

    罗晶晶说完,笑得花枝乱颤,等到笑够了,缓了缓,才又接着道:“我回到中原不久就遇上了陆无霆,他那双贼眼,一见了我就移不开了,我便吊着他,慢慢地,他什么计划都告诉了我,我觉得害人是件很有趣的事,于是就加入了这个计划。”

    秦长卫闻言,怒不可遏:“你,你这个疯女人,你自己受了伤害,便要天下人都陪着你痛苦吗?”

    罗晶晶看向他,轻佻地一笑:“如果你不与我苟且,又怎会逼得你妻子携子自尽?”

    秦长卫气得直打哆嗦:“是你趁我醉酒勾引了我,你是个表子!”

    雷彪喝道:“秦老弟,你有恨尽管冲着我来,要杀要剐都由得你,但你不能侮辱她。”

    秦长卫瞪大了眼,看着这一跪一站的两个人,惊怒交加,说不出话来。

    罗晶晶一挑眉梢,千娇百媚,风情万种,对秦长卫道:“那晚,你的确喝了酒,但是我并没有动其他手脚,我不过就是想看看,像秦爷你这样人人赞颂的大善人,是不是和其他男人不一样。”

    她说到这里,又鄙夷地笑道:“谁知啊,我只是不小心碰到你的手,你便迫不及待抱我上榻,那晚你多热情啊,还说,你这辈子就没这么快活过,若不是家里的母老虎太凶,你真想与我双宿双飞,你若不是早对我存了龌龊的心思,又怎会借着酒意,与我……”

    “够了,你别往下说了。”雷彪捏起拳头,粗起脖子喝断道。

    秦长卫心虚地连连后退,摇手道:“不可能,我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我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男人都是这样,没要到之前,千好万好,急不可耐,完事了便翻脸不认,像条野狗一样。”罗晶晶看着秦长卫枯黄的脸在发青,便不由觉得好笑。

    “后来你察觉不对,便写信给师兄,我看了那封信,才知道你与师兄相识,我好奇啊,那个中原大侠雷彪,究竟是不是我师兄雷彪呢,于是我把信寄了出去,等来的,咯咯咯……果真是我的好师兄啊。”

    雷彪垂首,拳头握得越发紧了:“你该杀了我,我宁可死在你手里,也不想看见你作践自己。”

    罗晶晶长袖掩唇,媚笑道:“我才不杀你呢,我要留着你一点一点的折磨,供我消遣玩乐。”

    她依偎到雷彪身边,柔声道:“师兄,你说这天下为何这般狭小,我原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可我偏偏又见到你了,我一见了你,所有的往事,仇恨,便都勾上心头,我突然明白,这么多年了,哪怕生不如死,我也还要继续活下去,为什么?”

    “因为,我心底的恨还没有消,我不甘心啊,我这么痛苦,你们却还活得好好的。”

    她自问自答,又道:“我一见你看我的眼神,便知道你对我余情未了,我报仇的机会来了,我要你痛苦,就算你杀了师父,也难消我心头之恨,我把对他的恨,都转嫁到你头上,你讨厌什么,我就喜欢什么,你越不想我做什么,我就越要做什么,你越在意谁,我就越要害谁,所以啊,你越叫我不要伤害秦长妤,我就要她死得越惨。”

    雷彪铁爪一般的手指缓缓铲入地面,划出道道深沟,难以言喻的痛苦卡在喉间,使他说话异常的吃力:“你做到了,我的确很痛苦,我为你做尽了令我自己不耻的事,出卖了兄弟,与卑鄙小人同流合污,还亲手将你送到即墨云面前,坏了他的计划。”

    “我知道你是故意的,我欠了你,理应偿还,如果这是你要我偿还的方式,我心甘情愿,因为我舍不得你痛苦,所有的痛苦,都让我一人承担吧。”

    罗晶晶身子一歪,跌坐在他怀里,雷彪伸臂抱住,她的视线便落在了屋顶上那缺了瓦的空处。

    有个白衣男子正坐在屋顶上窥视他们,她不禁讥笑道:“原来白云公子也会藏头露尾啊。”

    雷彪正沉溺于痛苦之中,对外间一切疏于防备,此刻听了罗晶晶的话,不禁心中一凛,仰头看去。

    即墨云见行踪败露,便也不避了,他翻下屋瓦,落到门口,从容地走了进来:“我原也不想躲,只是你们解决的是私事,我不方便出现。”

    罗晶晶抱住雷彪,下巴搁在他肩上,向即墨云抛了个媚眼,道:“那你一定是有事要问我了。”

    即墨云点头:“是。”

第一百三十一章 殉情

    罗晶晶道:“那你可得快点问,否则你就没机会了。”

    “阿罗……”

    雷彪听了这话怪怪的,但罗晶晶却抱紧了他,雷彪便没再说话了。

    即墨云单刀直入:“那天密道里的机关,是你打开的?”

    罗晶晶回道:“不是。”

    即墨云又问:“那是谁?”

    罗晶晶道:“不知道。”

    “不知道?”即墨云疑惑道。

    罗晶晶娇声道:“机关是自己动的,我也很奇怪,不过,那里头的机关本就古怪得很,我也闹不清楚,说不定是出了故障,若不是我最后关了机关,你那会儿可就成肉泥了,说起来你可得感激我。”

    即墨云听她说完,干脆地道:“好,我问完了。”

    罗晶晶诧然道:“完了?你来,就只是为了问我,这样简单的问题?”

    即墨云反问道:“不然呢?”

    罗晶晶笑道:“我以为你要杀了我,为你的情人保守秘密。”

    雷彪闻言,身体立即便紧张起来,罗晶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让他安心。

    即墨云的眸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怜悯:“你已经没机会说了。”

    方才她以长袖掩唇,他分明看见了她手里的异动。

    雷彪忍不住插口问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罗晶晶咬着雷彪的耳朵道:“嘘,让我们先把话说完。”

    雷彪只好压住焦躁。

    罗晶晶移眸,对即墨云不怀好意地一笑:“即墨云,你知道吗?我曾经想杀了她,因为我嫉妒,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幸运的人,活得恣意放肆,无忧无虑,她的幸福,是我可望而不可即的,每次看见她的笑脸,我便觉得自己好可悲,好丑陋,她太耀眼,耀眼得让我想杀了她。”

    即墨云面无表情道:“有我在,你不会有机会的。”

    “咯咯咯……”

    罗晶晶动听而暗昧地笑道:“即墨云,从现在开始,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在山洞里的那两日真是可惜,若是重来一次,我一定要好好尝尝,你的滋味。”

    她公然挑逗着即墨云,毫不避讳,雷彪听了,不禁皱眉唤道:“阿罗。”

    即墨云蹙了蹙眉,没有说话。

    罗晶晶又咯咯笑起来:“你生气的样子真是好看,为什么我就遇不到你这样的男人呢?”

    她说完,又忍不住调戏他道:“即墨云,你的嘴唇很柔软很温暖,那一吻,真的很舒服呢。”

    即墨云的脸有些黑了,雷彪的脸却在发绿,他扳下她的身体,沉声道:“阿罗,不许胡闹!”

    罗晶晶躺在他怀里,抬指轻轻画上他脸上将干未干的泪痕,甜甜一笑,笑得像十三年前那个天真的少女。

    “师兄,你也生气了,我小时候可喜欢惹你生气了,回回你生气,都像现在这样,明明气得要命,却打我不得,骂我不得,只能无可奈何地干瞪眼。”

    她笑容微敛,莫名又多了丝凄凉:“我们都是孤儿,一起被人收养,一起长大,一起识字,一起习武,师兄啊,看在青梅竹马的份上,帮我做最后一件事吧。”

    雷彪看了眼立在一旁木楞的秦长卫,歉然道:“阿罗,我不能再帮你害人了。”

    罗晶晶嫣然一笑:“你莫不是以为,我要你杀了秦长卫吧?”

    雷彪不答,他果真是这样想的。

    罗晶晶抚了抚他粗糙的脸,柔声道:“不难的,这最后一件事,不是让你去害人,师兄,其实这些年来,我一直活得很累,现在我想解脱了,你帮我好不好?”

    “阿罗你……”

    雷彪的声音在颤抖:“你想让我内疚一辈子,痛苦一辈子吗?你好狠的心啊!”

    罗晶晶撒娇道:“你不答应我?”

    雷彪恨声道:“我情愿自己死了,也不愿让你再受一丝伤害。”

    罗晶晶灿然一笑,唇角慢慢渗出一丝血,将娇柔的唇染得艳红:“我就知道你不会答应,所以我早就服了毒,等我死在你怀里,你便真真正正地,一辈子也忘不了我了。”

    “你,你,快把解药给我,你藏哪儿啦,快拿出来,快啊!”

    雷彪疯了似地在她身上翻找解药,罗晶晶握住他的手,放到自己的心口上,弱声道:“别动。”

    雷彪像被定住了般,动也不敢动了。

    罗晶晶微笑,气若游丝:“感受到了吗,我的心跳,我这颗心最后的跳动,都是为了你,师兄……”

    她的声音渐弱,最后几欲不可闻。

    雷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要,阿罗,你不要走,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不可以就这样离开我,阿罗,阿罗……”

    她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闭上了眼睛,毫无痛楚,像睡着了一般安宁,脸上犹挂着静谧的笑容。

    她再也听不见他的呼喊了,她给了自己最美的死法,死后依然艳若桃花,美丽不可方物。

    雷彪的世界仿佛塌了,尽是天昏地暗,他抱着她,一动不动,好像化作了一尊石像。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从一片虚无中回到现实,甫一抬头,便看见秦长卫站在他面前。

    秦长卫的身子单薄得像一张纸,脸上皱得像片枯叶。

    秦长卫长长地叹了口气,垂眸道:“既然她已死了,我也没什么好追究的了,你走吧,以后永远不要让我见到你,所有的恩怨,都一笔勾销。”

    雷彪抄起地上的短枪,对准自己已经凝血的伤口,昂然道:“秦老弟,我雷彪对不住你,只能拿这条命来还你了。”

    言毕,手起枪落,扎入心脏,干净利落,他倒落在地,鲜血汇成了一泊小湖,身体本能地垂死挣扎,怀里紧紧不放的,是他的阿罗。

    即墨云俯视着他上翻的双眼,问道:“我能为你做什么?”

    雷彪勉强挤出一句话:“将我们合葬在青城山下,那是……我们……最初……相遇的……地方……”

    他说完这句话,手脚不受控地抽搐了几下,便再也不动了,眼睛却还没来得及闭上。

    即墨云俯身,伸手一拂,合上他的双目,应道:“好,我答应你。”

    秦长卫被眼前的场景骇呆了,膝盖一软,瘫坐在了地上,四顾茫然。

第一百三十二章 善后

    即墨云长叹一声,离开了秦府,刚走出大门,便看见何慕生候在门口。

    何慕生见了他,便笑盈盈地迎了上去:“庄主,我到得月楼找不着您,听衙役说冷迁跑了,我就猜庄主会上这儿来。”

    即墨云点了点头,朝街上走去。

    何慕生探头往里边瞧了瞧,没见着雷彪的人影,想是还在里头,回头一看,即墨云已走得远了,他连忙跟上,一头跟着,一头絮絮叨叨,将今早在牢狱里发生的事详尽说了,言语间,颇为自得。

    即墨云只听了一半,便打断道:“好了,我都知道了,无须再多言语,你去官府通报雷彪和罗晶晶的死讯,等他们验完尸,你再领了他们的尸体抬到郊外烧了,之后把骨灰合作一处,葬到青城山下,立一个夫妻冢。”

    何慕生越听越惊,瞠目结舌道:“雷彪和罗晶晶死了?”

    他料到雷彪势必要去向秦长卫请罪,没想到会以死谢罪,可是罗晶晶怎么也跟着死在里头了?

    他有一肚子的疑问想问,但庄主显然不是一个很好的解惑者,他只好将好奇吞下腹中,依令行事。

    即墨云走在街上,只觉怅然若失,多少变故,只在瞬息之间,昨日还鲜活存在的人,今日便客死异乡,昨日还声名显赫的人,今日便成通缉要犯,一日之隔,翻天覆地,明日又当如何?

    他想了许多人,许多事,想到了冷迁说的话,想到了冲天大盗与即墨家的恩怨,也想到了藏剑楼,长渊剑和那把钥匙。

    钥匙,他突然停住脚步,好像有什么不对。

    冷迁原打算从他手中骗走钥匙,但自他误入密道后,便改变了冷迁的计划。

    可无论如何,钥匙都是志在必得,冷迁却将自己抛诸脑后,不再主动接近,这是为何?

    难道是他已放弃得到钥匙了?

    还是他早知道钥匙的所在?

    那钥匙会不会……

    他暗道不好,施展轻功,奔回客栈,直冲岚兮房间而来。

    到得门口,他才止步,轻轻推开门,梅吟香已经不在。

    他关好门,走到床畔坐了一会儿,给她掖了掖被子,随着岚兮均匀沉稳的呼吸,他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她睡熟的模样多像个孩子,不,她就是醒着也像个孩子,等他们成了亲,有了自己的孩子,她会不会还是这个性子,万一孩子随了她……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岚兮带着小岚兮四处打抱不平,惹是生非的情景,顿觉眉心有些发疼。

    他伸指揉了揉,幸福的滋味溢满心田,漫上唇角。

    美好的憧憬,令他几乎忘了找钥匙这件事,直到视线落在了靠墙的柜子上。

    那里头放着她的杂物,他起身去打开,不费吹灰之力,便找着了那枚玉佩,它被丢在一边,与她的衣物隔得老远。

    梅吟香对他的厌恶真是不加掩饰,他忽然觉得,梅吟香这人也不完全只有古怪,倒也有些可爱之处。

    他取出玉佩,过手并无不妥,为防万一,他取了岚兮的银针打开机括,青铜钥匙安安稳稳地卡在其中。

    是自己多虑了,或许冷迁那时自顾不暇,又如何顾得上钥匙?

    他将机括合上,贴着岚兮的衣物放好,若是梅吟香见了,可会气得七窍冒烟?

    想想倒是有趣。

    岚兮翻了个身,将被子抱在怀里,腿一蹬,压在上头,继续大睡。

    即墨云轻声失笑,将银针放回,关好柜子,走到床边,想抽出被子为她盖好。

    但他拎起被角稍一使力,岚兮便皱起俏脸往里回抱。

    即墨云担心将她惊醒,不由住手,等她不动了,又继续使力。

    但岚兮一有动静便抱紧被子,如此反复数次后,岚兮陡地再翻身一滚,彻底将被子压在身下,睡成了个“大”字。

    即墨云哭笑不得,在床沿坐下,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尖,他家娘子的睡相实在不好,以后可得另外打张宽敞的寝具才好。

    岚兮睡得极沉,就是有人在她耳边敲锣打鼓怕也吵不醒她,可是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抱起她,放到一旁,将被子拿开,再把她抱回原位,重新盖上被子,掖好被角。

    他凝视着她娇憨的睡颜,满腔柔情萦绕心间,忍不住俯身亲了下她的额,单手支颐,侧卧在她身边,静静看着她,入了神,逐渐与她呼吸同步。

    许是觉着热了,她一脚将被子蹬到床尾。

    即墨云呼吸一凝,回过神来,无奈地摇了摇头,正欲起身给她捡被子时,她一个翻身,扑在他身上,抱着他熟睡。

    即墨云愣了愣,而后忍俊不禁,索性躺下搂着她,蹬掉靴子,足尖勾起被角,盖住两人,笑如饮蜜:“岚岚,这是你主动投怀送抱,我可没有趁你睡着欺负你。”

    岚兮埋进他的怀里蹭了蹭,睡得极香。

    她是浑然不知,即墨云却被蹭得难受,软玉温香抱满怀,如饮醇酒,先醉三分。

    岚兮又是一袭单衣,直令他心中萌动。

    他再也不觉着自己得了便宜,想推开极是不舍,抱着她又太过折磨。

    他强按下满心燥、动,渐渐稳下呼吸,良久之后,终于六根清净。

    他微微苦笑:“哎,你这是在变着法儿折磨我,睡着了也不安生。”

    他快乐地压抑着,不知不觉,眼皮酸涩,竟也睡着了。

    恍惚中,他陷入一片黑暗,四周什么也没有,他茫然地往前走,隐隐约约,听见不堪入耳的声音,他不再前行,转身想要离开,却被那女子的声音震住脚步,是岚岚!

    他快步往前走,想要去证明自己听错了。

    可当他临近,他又胆怯了,万一是她,他将如何面对?

    正在他犹疑未决时,却听见岚兮道:“云,你来了。”

    那声音柔得像要化成水一般,刺耳得如同一把尖锥,扎入他的心。

    他发虚的双脚艰难地挪近几步,便看见那不堪入目的一幕。

    透过男子汗、湿的背,岚兮的面孔从男子的肩膀上露了出来。

    这不是他认识的岚兮,她轻、佻、放、浪,毫无廉、耻之心……

第一百三十三章 噩梦

    即墨云又惊又怒,却没有勇气再向前一步:“你在做什么?”

    岚兮莞尔一笑:“你看不见吗?我很快乐,云,你也一起来吧……”

    她伸出藕臂,柔得像晚风中的柳枝,盛情地发出邀请。

    “不,岚岚,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他难以置信,心痛至极。

    她娇嗔道:“你这人无趣得很,与你一起这么久,你还是不解风情,我早就快闷死了,若不自个儿找些乐子,怎么还能同你过得下去。”

    即墨云趔趄几步,气得浑身都在发颤:“你快停下,否则我就,我就……”

    岚兮巧笑嫣然:“就什么?杀了我?咯咯咯……云,你怎么舍得?”

    “我……我……”

    他满腔怒火无处发泄,骤然一跃,扼住那男子的后颈,猛地一用力,便将那人的颈椎拧断了。

    那男子大吼一声,气绝倒地。

    岚兮推开那面目模糊的男子,满不在乎地道了句:“他死了。”

    “对,他死了。”即墨云咬牙切齿地重复。

    “那就死了吧。”她伸出双臂,冲着他道:“云,你过来,我们就快成亲了,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即墨云怒火难平,不为所动:“你还记得我们已定下婚约,那你为何还要如此伤我的心?”

    岚兮收回洁白的手臂,单手托腮,唇一翕一动,轻柔地吐音:“男、欢、女、爱,人之常情,我既然可以与你一起,自然也可以同他人一起,一纸婚约,不过儿戏,更何况,你我还未成亲,你又何必如此认真?”

    “你……”

    即墨云只挤出一个字,余下的话便再也说不出,他委实不愿用那等污言秽语去侮辱她。

    “贱、人!”

    一位两鬓斑白的中年男子替他骂了出来,他一见,喜忧参半:“爹,您怎么在这儿?”

    即墨老庄主提着一口剑,指向岚兮,愤慨道:“她是个荡、妇,云儿,你怎么能娶这样的女人为妻,令即墨家的列祖列宗蒙羞,云儿,杀了她,否则你便是背祖离宗。”

    老庄主将剑交到他手里,蛊惑道:“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即墨云提着剑,六神无主地朝前走,手里的剑一划,徐徐逼近她。

    岚兮捂着心口,泪光点点,呜咽道:“云,你舍得?你真的忍心吗?”

    “哐当!”

    即墨云手一松,扔了剑,跪在父亲面前,悲声道:“不,孩儿爱她,下不了手,爹,孩儿无能。”

    说完,他一俯首,响头磕个不停。

    老庄主恨铁不成钢:“你,气煞我也,你既下不了手,那就让爹替你下手!”

    话音刚落,他拾起长剑,向着岚兮一剑穿心。

    “不要啊爹!”

    即墨云猛然惊醒,身体一动,却被重物压着,刚想推开,陡然想起自己抱着的是岚兮,便不敢动了。

    岚兮显然感觉到不适,动了动身体往后一翻,他手臂一捞,又给搂回怀里。

    等她静下,他才抬指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屋子里一片漆黑,原来外头已经天黑了。

    他回忆了下方才的梦境,一想起岚兮与人苟、且的情景,便觉心惊肉跳,不可思议,他怎么会做如此奇怪的梦?

    他低头亲、了、亲岚兮,感受到她的体温,悬着的一颗心才慢慢恢复平静。

    他的岚岚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一定是今日见过罗晶晶,才会将那些龌龊的印象带入梦里,移嫁到岚岚身上。

    他轻轻将岚兮抱到一边,坐起身来穿好靴子,又回头为她掖好被子。

    他凝望着她的睡颜,她是这样冰清玉洁的女子,自己却亵渎了她,纵然只是梦里,也甚觉不该。

    他抬指将她额前一绺青丝徐徐别到耳后,小声地对她耳语:“岚岚,好好睡吧,等睡醒了,一切就都结束了,到时,我随你回梅花坞,向你家人提亲,等我们成了亲,便可长相厮守,再不分离。”

    他悄悄在她额间留下一吻,这才悄然站起,离开房间,关好了门。

    即墨云只觉这一觉醒来,比三天没睡还要疲惫。

    何慕生立在门廊,讷讷地笑着。

    即墨云甫一抬眸瞧见了,不禁皱眉:“你站在这里笑什么?”

    何慕生收起笑容,清了清嗓子,恭敬道:“庄主吩咐的,属下们都已办妥了,雷彪和罗晶晶的遗体已经火化,骨灰都装好了,派了两名兄弟,明儿一早就带去青城山。”

    他隔了片刻,又伤感地道:“还有老于的骨灰坛,连同抚恤的五百两白银一起,今儿午后便已启程送回他老家,七日之后方可到达。”

    何慕生事毕后本要来禀告,见庄主不在房中,便料到他在隔壁,没敢进去打扰,只好候在这儿。

    即墨云听完点了点头,走入庭院,他只觉脑袋有些发晕。

    何慕生跟上道:“天都黑了,庄主该用饭了。”

    即墨云道:“我不饿,你和其他人先去吃吧。”

    何慕生关心道:“您这一天都没怎么进食,怎么会不饿呢,其他人早就吃过了,给庄主备好的饭菜正在灶台上热着呢,我这就给您端到房里来。”

    即墨云捏了捏眉心,摆了摆手:“不必,我有些头痛,出去透透气。”

    “庄主,您这是怎么啦……”

    何慕生待要跟上,即墨云却凌空一跃,翻出了客栈,只撂下一句话:“不必担心,我去去便回。”

    “庄主,庄主……”

    何慕生喊了几声,得不到回应,知道庄主走得远了,他抓了抓头,想不明白,夫人还未醒来,又怎么能把他家庄主累成这样呢?

    即墨云糊里糊涂地走入林子,满头满脑皆是方才那荒谬之极的噩梦。

    岚兮与人苟、且被自己撞破,却毫不在乎地冲他嬉笑,他怒不可遏,扼杀情、夫,她舞动着双臂向他拥来,极尽讨好……

    怒气渐渐化为邪、念,点、燃了他,他猛然将她拉来,尽情释放……

    他感到浑身热血沸腾,口干舌燥,头痛欲裂……

    虚幻与现实,竟杂糅到一起,他跌跌撞撞,不觉间,沿着淙淙水声来到溪涧边。

    水汽清凉,他如遇救星般,眼前一亮,解了衣物,便跳到小瀑布底下冲刷……

第一百三十四章 高人

    激流浇到头顶,打在身上,如同冰刀刮过,隐隐生疼。

    即墨云紧闭双目,盘膝打坐,让感官的痛楚浇灭内心的邪、念。

    良久良久,直到斗转星移,月上中天,他的身体渐渐被寒冽的溪水所侵蚀,变得麻木无觉。

    他的人仿佛也成了这月下的一处景致,与自然融为一体。

    他睁开了眼睛,以为已将心魔涤净。

    他跳出瀑布,涉过溪流,爬上溪石,狼狈地翻到岸上,仰天躺下。

    圆月高悬,皎洁明亮,好像她光洁无瑕的肌、肤,他刚刚冷却的心,又星火燎原般地被瞬间点、燃。

    林风吹过,激起他身上一层鸡皮,这又冷又热的滋味,直令他五脏六腑翻江倒海的难受,好像顷刻间便要膨胀爆裂……

    即墨云强忍着坐起,又想跳进瀑布,突然,有人按住他的后心的命门穴上,他一惊,下意识地出手。

    “别运内力,否则你会走火入魔,经脉尽断。”那人在他背后轻促地道。

    即墨云手一凝,微微迟疑,那人又道:“别回头,闭目,打坐。”

    这是个男子的声音,沉着内敛,又透着清风般的超然,年纪不大,却有着远胜于年纪的敏锐和威仪,让人不由得卸下防备,愿意信任。

    即墨云盘膝照做,那人又道:“气沉丹田,意守百会。”

    即墨云依言调息,他的指腹带出一股暖流顺着命门、至阳、大椎、哑门、风府慢慢汇至百会。

    那人继续道:“脉冲璇玑,藏于关元。”

    即墨云将暖流缓缓凝于璇玑,沿着膻中、中脘、神阙、气海,归于关元。

    那人接着道:“阴行冲门,气从涌泉,上逆少冲,下通昆仑……”

    即墨云听从那人指点,一吐一纳,渐渐顺畅平稳,那股暖流也被他送至四肢百骸,消解于奇经八脉中,

    几番循环之后,七窍渐通,汗水淋漓,头脑清明,表里舒泰。

    他睁开眼来,天已然大亮,他站起身来动了动,浑身上下轻松不少,连同原来的内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他心下大悦,回头想感激那人,却不见人踪,想来对方是不想与他碰面,已先走一步。

    他拾起衣衫,衣衫却已脏了,他只好临溪漂洗一番,晾在树枝上,肚子又开始咕咕叫起来。

    他顿觉饥渴难耐,就近寻着果树,摘了些野果,洗了洗便坐在溪畔啃食起来,脑海中回想起昨日发生之事,那个怪梦,自己的变化,还有那个神秘人以及他传授的调息之法。

    难道是自己对岚兮爱、念太重,才导致怪梦连连,气血逆行,险些走火入魔?

    也是他幸运,恰巧得遇高人,逢凶化吉。

    不对!

    这世间哪有这许多巧合的事,那人是谁,为何会在此出现?

    莫非他早知我会如此,所以才能及时出现?

    但他为何要助我?又怎知我定会如此?

    他细细想来,越来越觉蹊跷,那神秘人的声音仔细回想,还有些熟悉,他努力追忆,却想不起是哪位故人。

    这套调息运气之法也甚为古怪,初时散乱,再渐渐凝聚,最后贯通全身,与他自幼所学截然不同,其中精妙,更胜一筹,若长期习练,必增益不少。

    即墨云接连吃了几个果子,饮了些溪水,又照着昨夜习得之法调息养气,不知不觉到了晌午,才去揭下衣服,穿在身上,回了客栈。

    何慕生在客栈外来回徘徊,忧心忡忡,见了即墨云,顿时心花怒放,迎上来道:“庄主一夜未归,兄弟们都快担心死了,庄主可是遇上了什么事?”

    即墨云停步,瞥了一眼客栈,还没发问,何慕生即刻道:“我知道庄主想问什么,夫人还未醒,一直由梅五公子照料着。”

    即墨云微微蹙眉:“梅五公子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何慕生为难地道:“梅五公子的行踪哪是我们能掌握的,今儿一早醒来,我看见他从自己房里出来,不多久就到夫人房里去了,这中间出去过没有,那就不知道了。”

    即墨云想了想,附耳对何慕生吩咐了番,何慕生听着听着,忍不住心下窃笑,但见庄主面色肃然,又不由收敛道:“庄主还是留几个人在身边伺候吧,若将所有人都派遣出去,万一有事,一时也不好找人。”

    即墨云道:“这剩下的事,不是人多就能帮得上的,你照做便是,今日让他们收拾收拾,明日就动身吧。”

    “是,庄主。”

    “等等。”即墨云叫住了转身欲走的何慕生。

    何慕生回头道:“庄主还有什么吩咐?”

    即墨云道:“你把所有人的佩剑都收集在一起,晚一些送到我房里来。”

    何慕生闻言喜道:“庄主想要用剑,用慕生的便是,哪里还用挑旁人的呢,他们的剑绝没有我的好。”

    他说完,将自己的佩剑双手奉上。

    即墨云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何慕生没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收回剑作揖道:“是,慕生这就去办。”

    庄主是铸剑名家,剑好不好哪里是自己说的算,他这番毛遂自荐,委实是班门弄斧,当下有些挫败地回到客栈,传达命令。

    即墨云走进客栈,让小二备好洗澡水和饭菜,走入庭中,看了眼岚兮的房间,不由驻足。

    昨晚出了这间房,身体便开始不对劲,难道是岚兮的房里有古怪?

    他正想进去看看,梅吟香却刚好开门出来,见了他,上下打量之后,不冷不热地道:“即墨庄主满面风尘,可是上哪儿辛苦去了?”

    即墨云见他一切如常,料想那屋子即便有古怪,眼下也已恢复如初,当下道:“比不得五哥贵人事多,神龙见首不见尾。”

    梅吟香眉梢微挑,鼻腔里轻轻“嗤”了一声,皮笑肉不笑,道:“即墨庄主能否成为温梅两家的乘龙快婿,还犹未可知,这般急着攀亲道故,怕会惹人非议,庄主是七尺男儿,脸皮自然厚些,被人议论也不打紧,可是舍妹毕竟是姑娘家,这传扬出去,说小了是有损舍妹名节,说大了是家风不严,有损两家名声,若庄主再纵容属下胡乱称呼,在下固然不愿,但为了梅家的声誉,也只好与庄主伤和气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争风

    即墨云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只是笑了笑,道:“我与岚岚生死相许,皇天后土皆可为证,那些纲常礼教,不过腐儒之言,五哥乃关中一杰,为人豪迈洒脱,如何却与那等凡夫俗子为伍?至于温梅两家,我自有交代,不劳五哥费神。”

    梅吟香冷笑:“皇天后土不过怪力乱神,庄主不论纲常,却问鬼神,当真贻笑大方。”

    胜券在握的人总是更多一份从容,不论是对情还是对事,都是如此。

    所以不论梅吟香如何出言不逊,即墨云也实在恼不起来,他反而有些同情梅吟香,不由得推心置腹一劝:“五哥,兄妹相恋,有违人伦,不合纲常啊。”

    梅吟香一怔,他的心思已经明显到对方一眼就能看破,他只觉身上在发冷,一股悲愤由心底而起,他抑制住不让手发颤,尽力平静道:“岚岚姓温,我姓梅,温梅两家能结一次秦晋之好,难道就不能再结一次吗?”

    他这般说,便是承认了。

    即墨云淡淡一笑,他若抵死否认,反倒令自己看轻,今番直言不讳,那自己也不妨直说:“就算如此,也改变不了血脉,两位老爷子真的能接受吗,况且岚岚无心,你又何必强求?”

    梅吟香长眸渐冷:“你怎知她对我无心,若不是你,她又怎会日益疏远我。”

    即墨云微微踌躇,继而一针见血地问:“所以,密道的机关是你开启的?”

    梅吟香又是一怔,原来这小子在这里等着。

    他既问得出,必是有相当的把握,不承认反显得自己心虚,承认不就等于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吗?

    但在这种时候,梅吟香的情绪反倒宁定下来,他淡然一笑,道:“那密道……”

    “哟,两位客官,站这儿聊天呢,怎么不进屋里去呢?”

    他刚开口说了这几个字,小二正好提着桶热水走来,老远瞧见二人,便笑眯眯地大声招呼道。

    被他这一扰,梅吟香便不好再往下说了,即墨云也不纠缠,拱了拱手道:“五哥,我先告辞了。”

    他说完,先一步推门进屋,小二跟在后头,将热水倒入浴桶中,又出去打热水,这时,梅吟香已经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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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日余晖洒在林中,筛下点点光斑,梅吟香单独走在林深茂盛处。

    他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从她及笄那日起,他心中就扎着这么一根刺。

    他记得那天阳光很好,滴翠谷中繁花似锦,彩蝶纷飞。

    她穿着丁香色的新衣,徜徉在花海中,阳光为她镶上梦一般的光晕,她宛若初落凡尘的仙子,不染纤尘,如幻似影。

    她成年了,她的美丽比阳光更耀眼,比彩蝶更炫目,这样的她,暴露在世人面前,又有几家少年不心生爱、慕呢?

    他突然意识到,有一天,她会成为别人的妻子,与那人生儿育女,白头偕老。

    他顿觉喘不过气,心脏痉挛般地疼,他恍然大悟,为什么自己会那样介意,出现在她生命里的每个异、性,为什么他要抗拒长辈们安排的,一门又一门的婚事。

    “吟香哥哥!”

    岚兮发现了站在花丛里的他,欢快地跳起来,像燕子一般奔到他身边。

    他看着她靠近,心陡地一缩,他在恐惧,他在害怕。

    他怕失去,他是她的吟香哥哥,也仅是她的吟香哥哥。

    不管他承不承认,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他只能以兄长的身份默默守护,直到有一天,另一个男人来把她抢走。

    他眼睁睁地看着,不能反抗,甚至只能拱手相让,欢声祝福。

    “吟香哥哥,你怎么啦?”

    他好似魔怔了般,任岚兮如何唤,都不答应,突然,他抱住了她,毫无征兆地,紧紧地抱住。

    她被吓了一跳,担心地问:吟香哥哥,你怎么了?是不是临走前,三伯母又对你说了什么?”

    “嘘,别说话,让我静静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他轻声说道,收紧了双臂,将悲伤藏在她的背后。

    “哦。”她困惑地答了声,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背。

    他还能这样抱着她多久呢?

    良久,他终于松开她,脸上挂着平素的笑容,故作轻松道:“岚岚,你大了,以后不能让任何男子这样抱你,就算是哥哥们也不行,我也不能例外。”

    她一把拥住他,笑嘻嘻道:“吟香哥哥怎么一样,我就是喜欢吟香哥哥抱,也喜欢抱着吟香哥哥,哥哥不抱我,那就让岚岚抱着哥哥好了。”

    他微微一扬唇角,心中说不出的苦涩,他多想藏起她,不让任何人发现。

    她不知道,她最喜欢的吟香哥哥,此刻内心有多悲哀,他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怀了别样的心思。

    他只知道那天,满堂宾客皆在为她的诞辰庆贺,席间推杯换盏,他灌了一碗又一碗,喝得酩酊大醉。

    他是千杯不醉,可那次他却非醉不可,因为只有醉,才能麻痹他清醒而痛苦的心。

    他提前回到客房,倒在塌上,将所有热闹隔绝在外,独自品味着这份只属于自己的孤独。

    恍恍惚惚,不知过了多久,有人闯入了他的世界,碰了碰他的手,摸了摸他的脸,他认得这双手,是岚岚!

    他精准地捉住,紧紧拽着,半醉半醒道:“岚岚,别走,别走好不好?”

    “吟香哥哥,你怎么喝得这么醉啊,还愣着干什么,快把醒酒汤拿来……”

    他不管不顾,只知道重复一句话:“别走,岚岚,别走……”

    依稀听得她道:“好好好,我不走,我留下照顾吟香哥哥。”

    他听见了这句话,才安心地睡着了。

    等他睁开眼来,他只觉头痛,想伸手来捶捶脑袋,却发现手里握着什么,转眸一瞟,竟是她卧在他身边熟睡。

    她的小手软软的,暖暖的,他的心霎时间,如同冬雪初融,春回大地般地复苏过来……

第一百三十六章 决战

    梅吟香悄悄将她拉近,一翻身,双手撑在她身侧,灼热的视线仔细将她描摹。

    明灭不定的灯光,映得一切忽明忽暗,好似梦一般的不真实,他感到胸腔里胀得饱满,忍不住迫近,忍不住抬指,感受她眼睫的微颤,感受她呼吸的深沉,感受她脸颊的细腻……

    三分酒醉,七分陶醉,一低眉,一个吻印上了她的眉心。

    不自禁地,他的唇缓缓下移,对上他最喜欢捉弄的她的鼻,轻轻蹭了蹭。

    她动了动,挥起手来,他及时轻扣,含笑着凑近她的脸,她头一扭,双唇便相互擦过。

    他刹那怔住,血液似在倒流,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美、妙,像一道闪电划入他的心房,令他涌起更多的渴、望,渴望更加亲、密。

    她的唇是柔、软的,温暖的,像蜜一样的香甜,像花一样的芬芳。

    他像贪、婪的蝴蝶,想要深、入去探寻,去采、撷……

    忽然之间,他清醒过来,若遭雷击:我在做什么,不可以,不可以……

    他立即翻身落地,踉跄着撞出门,步入庭中,瞥见那口为防失火备下的大水缸,疾步过去,执起水瓢一舀,当头浇下。

    一瓢、一瓢,接着一瓢,凉意袭身,渐渐透心,浇灭了心底无限的渴、望。

    他颓然垂眸,望着水面上,那狼狈不堪的身影,那是他自己的倒影,多无助,多可悲……

    他的岚岚,总有一天,会不属于他,他甘心吗?

    他扪心自问。

    不,他不甘心,他不愿意,他不愿只是她背后的男人,只能守着她一时。

    他要的是一辈子,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边,毫无顾忌地与她拥抱,亲昵,私语,相吻,甚至欢、爱。

    他要她,她的心,她的身,他要做她的夫,与她生儿育女,白头偕老,地老天荒!

    嫉妒如虫蚁般咬啮着他的心,他无法控制这种感觉,如同他无法控制自己对她的爱、恋。

    他一无所有,一无所求,只有她,是他的信念,他的憧憬。

    失了她,活着与死去有什么分别?

    他要做点什么,才能显得自己不那么苍白无力。

    他应该做点什么,才能让她对即墨云彻底死心。

    蓦地,他笑了,他的笑容在发苦,为自己的卑鄙无耻,为自己的不折手段。

    纵使将来她知道真相会憎恨他,他也要这么做。

    他逐渐收起苦涩的笑,有人来到他的身后。

    他挥起折扇,若无其事地转身,看向来者,悠然如同往常。

    来者竟是冷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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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星岭。

    山顶的风不分昼夜地呼啸着。

    即墨云刚上山时,这里还是一片死寂,等他踏上这片土地,晨曦已穿过云海,照耀大地。

    冷迁孤寂的身影在霞光的映照下,现出刚毅的轮廓,他的衣摆在狂风中舞动,他的人却笔挺得犹如远方影影绰绰的山、峦。

    山顶的草被秋风吹黄了,即墨云的靴底踩在枯黄的草上,发出沙沙细响,淹没在风啸中。

    如同蛰伏的鸮般捕捉到动静,冷迁紧闭的双眸倏地一睁,射出锐利的光芒。

    即墨云停下脚步,旭日东升,霞光万丈。

    两个对立的人皆笼在晨光里,化作山顶的一部分。

    尖锐的叫声划破长空,两只秃鹫在上空盘旋。

    败者的下场彼此都清楚,今日没有胜负,只有生死。

    或者活着离开,或者死去,成为秃鹫的腹中餐。

    这一战,为亡故的父亲,为昔年的宿怨,为今日的新仇。

    冷迁提着刀,即墨云拿着剑。

    冷迁不动,即墨云也不动,他们互相观察着对方,谁也不轻易出手,高手对决,每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都足以成为致命的一击。

    日头渐渐高升,风在吹,云在飘,两人的掌心皆沁出细汗,他们孤身赴战,看似孑然,背后却都牵着一条无形的线。

    冷迁的线,牵在母亲身上,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那风烛残年的老妇人至今盼着儿归,她不知道她的儿子在做什么,她只知道等待,日复日,年复年,等着儿子实现诺言,接她去京城享福。

    即墨云从未想过自己会败,所以他也从未想过要与任何人告别,他更加没有与人告别的习惯,他当然也不畏惧突如其来的死亡。

    可此情此景,令他忽地有一瞬的失神,他遗漏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如果有万一,他会不会后悔没有在临走前,与她好好地告别?

    原来,他早已有了牵挂,不是将她拒于危险之外,便可高枕无忧。

    无论何时何地何事,心里多了一个人,便是多了一块软肋。

    他突然觉得这风,比寒冬腊月的北风还要凛冽,还要刺骨。

    即墨云这一瞬的迟疑,就是时机,冷迁的飞凫刀,已果断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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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

    岚兮陡地一个激灵,睁开双眼,坐起身来。

    正在为她擦手的老板娘,冷不防被她这一下,吓得跳脚,她“呜哇”一声,丢了脸帕,躲到一边。

    岚兮拍了拍脑袋,努力变得清醒,她极目四望,认得这里是客栈,眼前的是客栈老板娘。

    老板娘拍着心口道:“哎哟,夫人,你可吓死小妇人了,醒了便醒了,叫这么大声做什么?”

    “什么夫人,你喊谁啊?”岚兮揉了揉太阳穴,直怀疑自己听错了。

    老板娘扶了扶发髻,道:“当然是喊你呀,这里又没有其他人。”

    “谁让你这么喊的,我还没成亲呢,喊什么夫人,不许喊。”

    岚兮好像做了个噩梦,可是梦醒了就全忘了,只余下这颗心,慌得难受。

    老板娘不疾不徐地解释道:“也不是小妇人喜欢喊,只是听着大家都这么喊,当然就照着喊。”

    老板娘顿了顿,又扶额道:“夫人昏迷的这几日,两位公子对你可不是一般的好,弄得小妇人也糊涂了,也不知道你到底是谁的夫人?”

第一百三十七章 苏醒

    “不过今儿早醒来,小妇人就没瞧见那位即墨公子,后来才知道他早出去了,过了不久,那姓梅的公子也出去了,临走前,还吩咐了小妇人要好好照顾夫人你呢。”

    岚兮听她这般说,心中惴惴:“他们出去了?”

    “是啊,早就出去了。”老板娘又复述了一句。

    岚兮连忙追问:“他们去哪儿啦?”

    老板娘摊了摊手:“这个小妇人就不知道了,客官们的行踪,小妇人怎好多问。”

    岚兮道:“那我的衣服在哪儿,把我的衣服拿给我。”

    “在这儿,在这儿!”

    老板娘忙从衣柜里取了一套衣裳出来,递给她,问道:“夫人这么急,是要去哪儿啊?”

    “你方才不是说,客官的行踪不好多问吗,怎么换了我就不一样了?”

    岚兮接过衣物,走到屏风后,换起衣服。

    老板娘道:“夫人若不见了,两位客官回来,势必要怪罪小妇人,若不问个清楚,到时客官问起又怎好交待。”

    “这个你放心,你便说我自作主张,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岚兮系上衣带,一摸身上,立即探出脑袋,问道:“对了,我的玉佩呢?”

    老板娘又去衣柜里拿出玉佩,隔着屏风从上头递了过去:“这里,给。”

    岚兮已伸手夺过,欢喜地揣在心窝里,又放入怀中。

    她穿好衣裳,又坐回床边,一面穿鞋,一面问道:“那现在还有谁在客栈?”

    老板娘如实答道:“原本还有不少人的,只是前天忽然都走没了,就只剩一位姓何的小哥留下,说起来,那小哥长得还真俊,晃眼一看,还以为是个大姑娘。”

    她说着,忍不住掩嘴笑了。

    岚兮对镜匆匆梳头,拿条丝带,随意将头发一挽,心中却想着:原来慕生在客栈,等会儿问过他,便知云去了哪儿。

    老板娘道:“夫人这才刚醒,想必是饿了,小妇人这就吩咐下去,准备些好吃的,不知夫人想吃些什么?”

    岚兮心中烦乱,听她一口一个夫人,也懒得纠正了,她收拾妥当,便往门外走:“我什么也不想吃,那姓何的小哥人在哪儿,我要去找他。”

    老板娘跟在她后面:“想来是在房间里吧,我引夫人去便是。”

    岚兮一开门,便听到剑风呼啸之声,她心念一动,三两步循声而至,却见何慕生正在练剑。

    “慕生!”岚兮朗声唤道。

    何慕生立即收剑入鞘,回头一看,却是岚兮,喜出望外:“夫人,你醒了。”

    岚兮娥眉紧蹙:“哎呀,怎么连你也这么叫啊。”

    何慕生煞有介事道:“岚姑娘本来就是我们藏渊山庄未来的庄主夫人,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我自然要这般称呼啊。”

    岚兮走到他面前:“好了好了,我不跟你计较这个,快告诉我云去哪儿啦?”

    何慕生微微犹豫,岚兮心头发紧,揪起他的衣襟便问:“他是不是出事啦,快说!”

    “呸呸呸!”何慕生啐道:“庄主武功高强才不会有事,出事的一定是冷迁那个伪君子。”

    岚兮乍听此言,愈发紧张,手一收紧,勒得何慕生脖子生疼。

    何慕生指了指她的手,道:“夫人,你先放开我,有话好好说啊。”

    岚兮恍然,赶忙松手:“这和冷迁有什么关系,你快说。”

    何慕生喘了口气,道:“原来冷迁才是冲天大盗,整件事的主谋就是他,庄主识破了他的诡计,约了他在七星岭决战,就是今天。”

    他垂下眼眸,又接着道:“算算时辰,这会子也该交上手了。”

    “什么!决战!”

    岚兮气恼道:“你家庄主跑去山上拼命,你还有心情在这儿练剑,你,气死人了!”

    她撂下这句话,转身便走,一边嘀咕:“我早就觉得那个冷迁不像好人,没想到居然就是冲天大盗。”

    何慕生一个箭步挡她面前:“夫人,你要去哪儿?”

    “废话!当然是七星岭。”

    何慕生急道:“夫人,你不能去,庄主嘱咐我要保夫人周全,我怎能让夫人去冒险。”

    岚兮在他胸口上一推:“你明知道是险,还不拦着点儿!万一那个冷迁提前布好陷阱,云这一去不就自投罗网了吗?”

    “亏你跟着你家庄主多年,怎么半点儿机警也没有,他说什么,你就听什么,没有半丝主见,你这叫愚忠,你知不知道……”

    她每说一句话,便在何慕生的胸口上推一下,她每推一下,何慕生便退后一步避开,最后,退到墙角,无处可退。

    何慕生忍无可忍,陡地吼道:“若是可以,我何慕生第一个就跟着去了,还用在这里练剑耗力气吗!”

    岚兮手一僵,被他这一吼,震得半闭了眼,等他吼完,她立刻睁大眼睛追问:“为什么不可以,你腿又没断?”

    何慕生索性说开了:“昨夜四更,庄主突然叫醒我,与我说了此事,我才知道原来他约了冷迁今日决斗,我自然想跟着去,但庄主让我保护夫人,哪儿也不许去。”

    “庄主说,这不止是即墨家和冲天大盗之间的宿怨,也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私怨,任何人都不能插手,他还说,等天黑了便会回来,我们该对庄主有信心,以庄主的本事,怎会败给冷迁那个奸贼呢?”

    岚兮点了下他的额头,道:“你可真是天真啊!你就没想过,万一他回不来,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怎么办?”

    她话音刚落,立即意识到失言,猛拍了自己一嘴巴:“啊呸,我这张乌鸦嘴,怎么总是口没遮拦,胡说八道呢,云他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何慕生也凉气倒吸,连忙双掌合什,连声啐道:“呸呸呸呸呸,庄主吉人天相,断没有回不来的道理,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夫人是无心之失,各路神仙千万莫怪。”

    岚兮又点下他的额:“童你个头啊,还说有信心,你自己都担心得语无伦次了。”

    何慕生摸了摸额头,叹气道:“事到如今,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担心又有什么用呢,庄主既然敢应战,定然就有胜的把握,我们能做的,也只有安心等庄主回来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败局

    岚兮抬头看着这日头越悬越高,心中焦灼如同置身热锅里,她毅然道:“不行,你等得下去,我可等不下去。”

    何慕生见她要走,赶紧拦住:“庄主有令,务必保护夫人,慕生从未违抗过庄主的命令,这次也不例外。”

    “慕生,我怎么跟你说不通呢,你不去也别拦着我啊。”

    岚兮恼火地抓了抓头,直言道:“好啦,实话告诉你,我原本睡得很香的,可是今日却突然醒了,一醒来,就觉得这心里头慌得不像样,依照我以往的经验,这都是不详的预感啊,我若不去,我于心不安。”

    庄主孤身赴战,何慕生心里也是七上八下,被岚兮这样一说,愈发忧心忡忡。

    他想了想,道:“夫人,你才刚醒,身体正虚,怎好舟车劳顿?就算非去不可,那也该我去,夫人去了,说不准反令庄主分心。”

    岚兮拉起他的手,便向马厩奔去:“废话少说,一起去!”

    何慕生让岚兮抓住了手,顿时紧张得满头冒汗:“夫人,男女授受不亲啊,被庄主知道,会杀了我的……”

    这个节骨眼,岚兮哪管这许多,依然拉着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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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墨云长剑出鞘,已然迟了一步,冷迁原本占了先机,但那口剑却令他分了神,那竟是口极为普通的铁剑!

    冷迁的刀顿时慢了一厘。

    “铿……”

    寒光交错,擦出一星火花,两人各退一步,剑吟不绝,刀啸不息……

    即墨云的剑多了一点细小的豁口,冷迁的眼底闪过一丝愠色,用这样的剑,与高手对决,是一种侮辱,是显而易见的蔑视,冷迁无疑是个高手。

    两人陷入僵持,四目对峙,周围一切仿佛都凝固了。

    狂风、艳阳、秃鹫、枯草、山峦……

    所有的所有,逐渐化作一片虚无,甚至天地也不复存在。

    透过对方宁定的瞳眸,他们看穿了彼此的心,他们都在等,等下一个时机的来临。

    强烈的煞气笼罩在二人周身。

    决战一旦开始,只有至死方休,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置对方于死地。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日头已快升到中天。

    即墨云从未杀过人,他是铸剑名家,经手的剑不计其数,却没有一口是为了杀人。

    可今日,他却要用手中的剑,夺去一个人的性命,心底最柔软处,蓦地有一丝触动。

    冷迁杀气陡升,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即墨云显然没有领悟这个道理。

    他是强盗头领,是捕头大人,做强盗时,他比谁都凶狠,做捕头时,他比谁都果决,像头紧盯着猎物咽喉不放的豹子,看准了时机,就绝不会错过……

    飞凫一刀斩!

    冲天大盗的刀是用来杀人的,杀人不是比试,不需要没用的花招,一刀毙命的才是好刀法,他当然也杀过很多人,知道怎样才能更快更好地杀人,在经验上,他胜过对方太多。

    世人只知即墨家是铸剑世家,先祖即墨融铸有名剑长渊,他是从古至今,除欧冶子外最了不起的铸剑师。

    但却无人知晓他还是位有名的剑士,只因铸剑的光芒太盛,掩去了他剑士的光彩,他开创了即墨家的家传剑法,也曾凭此剑术,笑傲江湖。

    不知剑,不懂剑,又如何铸剑?

    能铸好剑者,必是剑之知己,也必是用剑高手。

    在高手手里,破铜烂铁亦是百炼精钢,冷迁显然也忽略了这个道理。

    所以,他败了……

    他的刀在离他的咽喉寸许处住了手,他不得不住手,因为对方的剑已抵在了自己的心窝,再往前寸许,剑便可刺入他的心。

    他,输了。

    他算准了对方的速度必定迟他一步,却没算到对方手里的剑不同于他的飞凫刀。

    他的刀,极刚、极硬、极狠、极快,对方的剑,极柔、极韧、极薄、极轻。

    柔能克刚,对方的剑后来居上,剑尖一颤,便抢先一步抵在了他的要害。

    即墨云是铸剑名家,在铁与火的千锤百炼下,早练就了一眼看穿铁的本领,飞凫刀,固然是上等精钢所铸,但也只是钢,钢是由铁锻打而来的。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不知己,对方却知彼,原来败局已定,无怪他会心生怜悯。

    他败了,对方却停手,没有要他的命。

    冷迁眸里的锐光渐渐暗了下去:“我败了,你为何不杀我?”

    即墨云道:“你真正败给的并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冷迁凉凉地一笑:“不错,我许久没动这把刀了,你却很了解自己的剑。”

    即墨云道:“这把剑是我从属下手里借来的,看似普通,但剑上的铁却是好铁,假以时日,必能锻造出一口好剑。”

    冷迁苦道:“古有伯乐相马,今有庄主慧眼识剑,我眼力不及庄主,此乃第一败,我见你手持铁剑,心生不满,已存轻视之意,此乃第二败,你眸中动摇,我自认时机成熟,一击必中,耐力不如庄主,此乃第三败,我一败再败,一败涂地,败在你手上,我心服口服。”

    冷迁说完,仰望长空,垂刀而立,他最后看了一眼高悬的日头,已是晌午,秃鹫尚在盘旋,等着败者的身体倒下。

    他慢慢闭上双目,等待着自己的结局。

    “铿”地,即墨云还剑入鞘。

    即墨云长长地叹息道:“我还没有学会杀人。”

    冷迁睁开眼来,纵声长笑:“哈哈哈哈……我周迁,不是输不起的人,你不动手,我替你动手。”

    他张开双臂,向后一倾,飞了出去,身后是万丈悬崖……

    下坠的身体猛地一顿,停在半空,臂膀被扯得生疼,是即墨云抓住了他的手,阻止了他的坠势。

    冷迁心中一动,百感交集:“即墨云,你不该如此。”

    即墨云道:“我并不是想救你,只是你粉身碎骨,官府寻不到你的尸首,必定会来找我,我向来不喜欢这些麻烦。”

    冷迁笑道:“没想到你还有风趣的时候,好,劳烦庄主拉我一把,我自己去官府自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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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3043/ 第一时间欣赏云起岚兮最新章节! 作者:陆梦粱所写的《云起岚兮》为转载作品,云起岚兮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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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起岚兮介绍:
一个是天下第一庄,藏渊山庄的第十代庄主,即墨云
一个是江湖第一大族,梅花坞里最神秘的小姐,温岚兮
一个是气度高华,龙章凤彩的天心月
一个是好管闲事,率真爽朗的惹祸精
本是天作之合,珠联璧合
“我温岚兮爱即墨云,今生今世绝不改变……”
“……此心不变,此情不灭,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偏生多了痴心错付的梅五公子
“岚岚已心有所属,你又何必强求……”
“我偏就喜欢强求,你们能奈我何?”
怨憎会,爱离别,求不得……
世间多少苦,皆由执念起
看不破,放不下,舍不得……
痴男怨女,何去何从?云起岚兮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云起岚兮,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云起岚兮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