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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陆梦粱     云起岚兮txt下载     云起岚兮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九章 阴招

    即墨云微微颔首,手上运力一提,他本以为冷迁一借力,便会往上跃。

    谁知冷迁反以自身重力向下一带,即墨云猝不及防,上半身已然悬空。

    即墨云急忙放手,冷迁却反手抓住他的手腕直往下拽。

    即墨云撑起手中长剑,一路拖向悬崖,一道长长的浅沟也跟着划向悬崖,连人带剑一起冲出崖壁,他整个人已完全腾空。

    与此同时,冷迁挥刀嵌入石缝,挂住自己便立即松手。

    即墨云的身体往下直坠,变故突然,他本能地疾手一抄,恰抓住冷迁的脚腕,两人重力一沉,刀身受力不住,“铿”地一响,往外一翻,二人一起坠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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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岚兮和何慕生快马加鞭赶到山脚时,便看见一匹马正在低头吃草。

    何慕生驱马上前一看,高兴道:“这是庄主的马,庄主定是从这里上的山。”

    两人翻身下马,将马缰系在那匹马旁边的树干上。

    岚兮仰头一看,已是正午时分。

    何慕生道:“爬到山顶就是七星岭了。”

    岚兮望着这看不见头的巍峨大山,摸了摸饿扁的肚子,愁容满面:“这山这么高,爬到山顶,太阳都快落山了。”

    何慕生道:“夫人莫要勉强,我自己攀上去,最多一个时辰。”

    岚兮恼道:“喂,你嫌我拖累你呀。”

    何慕生直叫冤枉:“不是,慕生没有这个意思啊……”

    岚兮又去拽他的手,直往上冲:“少说废话,留着体力,走!”

    何慕生慌张地甩开她的手,抢先一步跃上,拉开距离:“慕生为夫人打前锋……”

    岚兮忧心如焚,哪管这些细节,跟在后头便攀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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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钧一发,即墨云抽出长剑,插入崖壁,石壁坚硬只没入寸许,减缓坠速。

    冷迁也以刀刮擦崖壁,增加阻力。

    两人一上一下,滑下十余丈而不止,悬崖陡峭,坠势愈急,金属擦过石壁,迸出激烈的火花,锐响刺耳,几欲穿透耳膜。

    他们的虎口早已渗血,再如此下去,必死无疑。

    两人齐齐向周边一扫,但见半山腰上有一片郁郁葱葱的林子。

    即墨云临危不乱,脚尖忽地在崖壁上一点,拔出长剑,张开双臂,若飞鸟般向着林子俯冲下去。

    生死一线,冷迁也不约而同地张臂一跳,跃入树丛。

    劲风若刀,刮得脸面生疼,即墨云直欲睁不开眼,勉然留出一线视野,近得林木,骤然将长袍一抖,裹住自己,包住左手,捏紧袖口,挡住脸面,只露出一双眼睛。

    危急时刻,时间仿佛变慢了,树叶一片片,树枝一根根,树藤一条条,他的目力变得异常敏锐,细枝末节皆映入眼眸……

    眼见离树越来越近,他猛地断喝一声,将内力灌入右手,以长剑代手,斩入树枝,摧枯拉朽,势不可挡,惊起一树栖息的鸟群,开出一条生路。

    突然,剑身承受不住,“铿锵”数声,断为数截。

    他果断弃剑,将自身劲力一卸,若无骨般翻身滚下,遇上粗壮的树梢,后臀一撞,微微弹起。

    他一手抄住树藤,一手护住头面,往枝桠稀疏处掉落,一阵吱吱呀呀,树藤扯到尽头,不再下坠。

    他随着树藤晃荡,挂在半空,心中稍稍松了口气,不料“啪嗒”一响,树藤断开,他笔直坠落到地。

    所幸他本已离地面不远,这深山老林,累积了上万年腐土败叶,陷落其中,如落泥沼般,并无大碍。

    即墨云喘了口气,盘膝坐起,为适才的惊险,出了一身冷汗。

    良久,待心神稍定,才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泥灰落叶,仰面只见树木参天,遮天蔽日,不知冷迁掉落何处。

    他不及细想,寻思着要先离开这里,再做打算,刚走出几步,但觉背心一寒,想要反应已然不及,飞凫刀的寒气已抵在了他的后心。

    即墨云微微叹息:“我本以为,你我可以光明正大地斗一场。”

    冷迁道:“你那一剑若肯再向前送上一分,便没有这许多事了。”

    即墨云道:“你是故意跳崖,引我救你,再拉我坠崖。”

    冷迁道:“你既不肯一剑杀了我,可见心存仁善,我那一跳,太过突然,你不及思考,自会下意识地救我。”

    即墨云点了点头,道:“不错,若给我时间细想,我未必会出手。”

    冷迁道:“即墨云,所谓决战,便是你死我亡,只有活着的人才算胜利,败的,是你。”

    即墨云微微一笑:“那你为何还不下手?”

    冷迁身上已没有杀气,甚至他的刀,也在动摇。

    冷迁不语。

    树叶穿过枝桠,掠过几缕阳光,飘落在地,擦过临近的落叶,发出细碎的微响,静静地躺于其中。

    草木一秋,叶的一生已结束,他的一生又将何去何从?

    眼前,是他的宿敌,他的心在叫他快些动手,但手里的刀却不听使唤。

    他已没有杀心,但却不得不杀他,因为他的母亲还在等着他,等着他平安归去。

    他想好好地再吃一顿,母亲亲手烹饪的佳肴,他想好好地看看母亲,看她好好地生活下去。

    冷迁将心一横,决然道:“即墨云,你死后,我会为你收尸的。”

    手起刀落,他暗暗道:别怪我,我也是逼不得已……

    即墨云忽然向前一倾,笔直地倒了下去,刀锋斩过发梢,落下几绺青丝,他伸出两指在地面一撑,身体侧翻,脱离险境。

    冷迁扑身一斫,趁他立足未稳之际,补上一刀。

    即墨云长腿一扫,扬起漫天落叶。

    冷迁微一迟疑,即墨云趁机向后一跃,稳住身子。

    冷迁向前一纵,即墨云突觉脚下有些异动,连忙飞身跃开。

    冷迁这一纵刚好踩着他站的位置,他只觉脚腕一紧,似被什么缚住,接着身体不受控地一提,便往树上挂去……

第一百四十章 险境

    原来枯叶中藏着一条树藤,缠住了冷迁的脚,也是他眼疾手快,立即挥刀一砍,断开树藤,翻身落地。

    即墨云只觉脚下越来越不对劲,他纵身跃到树上,但见枯叶之中忽地现出一大片密密麻麻削尖的木枝。

    冷迁将落未落之时,已然察觉不对,他猛然挥刀削去一片木枝,凌空一翻,双脚朝下,站于其中。

    他只道危局已破,谁知靴底下一阵抖动,他大叫不好,抽出长鞭向树梢一甩。

    未等他缠上树梢,借力脱身,“轰”地一响,已被炸成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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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岚兮与何慕生爬到了半山腰,何慕生还好,岚兮已饿得前心贴后背,累得气喘吁吁,想停下休息,却是不敢。

    她一心记挂即墨云,只想早点来到他身边,纵然体力不支,也要硬着头皮再撑上一撑。

    何慕生有些看不下去,劝道:“夫人,你先在此休息一会儿,我独自上山寻了庄主,再与你会合,如何?”

    岚兮摆着手,上气不接下气,道:“不,爬!”

    她已没有多余的气力多话,言简意赅,何慕生自然明白,但他依然要说:“可是以夫人的体力,再这样下去,天黑也到不了七星岭啊。”

    岚兮握起拳头,对他翻了个白眼,龇牙咧嘴,她虽然喘得说不出话来,但捏捏拳头,作个鬼脸的气力还有。

    何慕生只好不再多话。

    岚兮也知道再这般下去,势必拖沓。

    何慕生刚走没两步,她便想叫住他,让他先去,却听得“轰”地一响,两人一齐呆住。

    何慕生回头,与她对视,满眼惊疑。

    岚兮问道:“什么声音?”

    这声音,何慕生原本很熟悉,可是出现在这里,他有些不能接受:“好像是……火药炸山!”

    岚兮双腿一软,险些跪了:“炸山!一定是冷迁那个卑鄙小人设的圈套,他打不过云,就想用火药炸死他。”

    何慕生原不作此想,但经她一提,不禁心惊肉跳。

    他定了定神,指向声源,道:“声音是从那里传来的,我们过去看看!”

    岚兮哪里要他提点,早就飞身蹿到树上,跟猴儿似的攀进树林,闪了几闪,便不见了。

    何慕生目瞪口呆:“哇,方才还半死不活的,怎么这会子,精力如此充沛,难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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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不及恐惧,来不及留下遗言,冷迁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样在自己面前炸作一堆尸块,四处飞溅。

    焦味与血腥肆意弥漫,呛得即墨云掩紧口鼻。

    他伸指抹过溅到脸上的冰凉,凝视着指腹的鲜红,移眸,又遥望着那插、入土中的飞凫刀。

    原本站在那里的人应该是他,粉身碎骨的也应该是他。

    冷迁显然不知道这里埋着火药,否则,他绝不会多余地追杀自己。

    是谁设下了这样的陷阱?

    知道两人的决战,清楚七星岭的地势,预测到事态的发展,精准地布置陷阱。

    能做到这样极致的人并不多。

    但现在,这些都不是首当其冲的问题,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全身而退。

    即墨云收拾好情绪,折下两段树枝,运力分别掷入东西两面,但听得“轰”地一响,炸了西面那一处。

    这枯叶下确然埋了火药,可埋在哪里,他却不知道。

    不知道就等于处处是陷阱,每走一步,都是危险。

    即墨云环顾四面,见近旁有几棵树被炸得摇摇欲坠,不由计上心来。

    他观察了番,挑了株位置大小正合适的,看准了旁边未受波及的一棵老树,一纵一攀,来到这棵树上。

    他运力于掌,一掌拍出,那树本就将倒未倒,被他这掌一崔,晃了两晃,“呼拉拉”直往下倒去。

    即墨云在树木触地之前,先一步向后躲去,待这树卧倒在地,他已避得远远的。

    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响个不停,硝烟四溢,震耳欲聋。

    几棵大树被炸断,横七竖八地倒落下来,又引爆了别处的火药,被殃及的树木继续倒下,重蹈覆辙。

    即墨云避着浓烟,一退再退,直到爆炸最终结束。

    他裹在长袍里等了会儿,才探出头来查看,见无异样,拂了拂袖,挥散硝烟,外袍已残损不堪。

    他索性脱下丢了,俯面一看,不远处焦木四散,一片狼藉。

    火星点燃了枯枝败叶,蹿起几簇火苗,恐怕要引起一场山火。

    此地不宜久留,他估摸着下山的路,攀藤爬树,往山下而去。

    突然之间,四面八方劲风飒然,有什么向自己飞袭而来。

    即墨云暗暗心惊,此人今天是非置自己于死地不可,之后还有多少暗算皆不得而知。

    然事已至此,别无选择,只能积极应对,他两腿摆开,一手守,一手攻,闭上双目,以耳代眼。

    东、西、南、北,四面呼啸有声,它们同时发出,速度一致,方向相同。

    若是人为必须四人同时出手,但一来,他未闻人息,二来,人为无法算得如此精准,因而是机械所控。

    响动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可辨得是又粗又大又沉的东西,是木桩!

    即墨云右足一点,电光石火间,倏地睁开眼来,向上一蹿,抓住树藤,往上一够,跳到另一根树梢上。

    四根粗重的木桩同时撞在一起,“砰”,木桩开裂,又砸落地面。

    即墨云见得每根木桩都有两人合围那么粗,便为自己捏把汗,若是一个不及时,自己已被砸成肉泥。

    此时的梅吟香正居高临下,立在十里外的树屋中,举着千里镜,窥视着即墨云的一举一动。

    即墨云又逃过了一劫,他有些欣赏即墨云,一个人一次两次死里逃生,可以说是靠运气,但一次又一次地排除万难,靠的就不只是运气了。

    老实说,梅吟香不太讨厌这个人,如果他能离岚岚远远的,自己会很愿意与他做“朋友”。

    只可惜,这天下间的女子何其多,他偏偏要看上一个温岚兮……

第一百四十一章 机关

    机关在即墨云踩错地方的那一刻,便开启了。

    木刺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地表浅层埋着小水袋,受重力撞击破裂,水渗入地下,与预先埋在下面的石灰反应生热,隔在油布下的火药受热爆炸,单下的威力并不算大,但即墨云引爆一排火药,引起连锁反应,却足以夷平一方树林。

    即墨云要避开地上的火药逃生,势必会攀着树木下山,等他跳到那棵树上,震动了掩藏在葱郁枝叶中的机括,机关自动开启,四根木桩同时攻击,至此是第三步。

    梅吟香还有第四步,不过,这最后一步,他打算自己动手,点燃树屋外的引信,引信烧到尽头,一支箭飞出,射向十里外的机括。

    机括将飞出四支箭,射向另外四个机括,再一同射出淬毒的木刺,铺天盖地,如同飞蝗一般,要即墨云插翅也难飞。

    梅吟香将千里镜放在一边,拿出火折子,吹出火星,伸向屋外的引信。

    他有些不舍,这样玩弄一个人,一个怎么都玩不死的人,十分有趣。

    可是他不得不与之说再见,因为他没工夫再继续玩了,他突地闪过一个念头,万一这次还是玩不死他怎么办?

    梅吟香笑了笑,摇着头,自言自语道:“若你能躲得过我这最后一击,我也只好放你一马了。”

    引信碰到火星,“兹”地,点燃了。

    趁着箭未射出,他放下火折子,又取过千里镜观测起来,等会儿可有一场好戏,他怎能错过?

    蓦地,一个娇俏的身影闪入镜中。

    “岚岚!”

    他失声唤道,再定睛一看,确信没有弄错。

    梅吟香心中大惊,她怎么醒了,还到了这里来?

    岚兮当然不知道梅吟香正躲在远处偷窥,她弓着腰,喘着气站在树下,望着树上的即墨云焦急不堪地喊道:“云,你在树上做什么,你没事吧?你是不是受伤了,你别动,我马上去看看……”

    见得岚兮想冲上来,即墨云急忙吼道:“不许过来!”

    “为什么?”岚兮问。

    “这里很危险,快走!慕生,把她带走!”即墨云对着试图爬上树的何慕生道。

    “我不!”

    岚兮斩钉截铁地拒绝:“若是真有危险,我就更不走了。”

    她好不容易找到他,说什么也不可能丢下他。

    挂在树上的何慕生道:“对不起,庄主,我也不走,慕生这条命早就是藏渊山庄的,庄主有难,慕生断没有丢下主人,苟且偷生的道理。”

    “你们……”

    即墨云遇上这两头倔驴,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好,此地危机四伏,自己一人应付尚且有些心力不足,又多两个,却如何照拂得了?

    为今之计,只有速逃!

    梅吟香眼看两人纠缠,偏生阻拦不得,心中忧急,无处排解,只有咬牙切齿。

    瞥眼见引信即将燃尽,他只盼着岚兮离开,但他更加明白,岚兮既然醒了,又大老远寻来,就绝不会孤身离开,即墨云不走,她也决计不会先走。

    “岚岚你……你果真要与他同生共死吗?”

    毒刺漫天铺袭,势必伤及岚兮,梅吟香比谁都清楚。

    可是她一次又一次地维护其他男人,一次又一次地伤他的心,她是铁了心要与别人远走高飞,她就要离开自己了,无论是她的人,还是她的心,没有一样是他能留得住的。

    “你不是说过,要和我好一辈子的吗,为什么要食言,为什么要背叛我……”

    是啊,他又将孤零零地独活在这世间,他的岚岚宁死也要追随其他男人,那为什么自己还要想着她,护着她?

    就让他们一同消失在这世间,与其将来看着她与旁人双宿双飞,不如让她活在自己的回忆里,长久的怀念。

    即墨云跳下树来,二话不说将岚兮拦腰一扛,顺着她来时的路,快速奔下山。

    何慕生愣得一愣,恍然醒神,连忙跳下树来,跟着跑了。

    “即墨云,你以为自己的两条腿,能快得过我的机关吗?”

    梅吟香冷笑,看着那引信只剩下一点点,他感觉好冷。

    冷意自心底而起,灌注四肢百骸,冷得他牙关打颤,双手发抖。

    他的心,仿佛有钢刀扎入,仿佛有血在流,可是他无法说服自己,放过他们。

    他喃喃自语:“他们到了阴间,也是会做鬼鸳鸯的吧。”

    这个念头方闪,仿佛醍醐灌顶,哪能这般便宜就成全了他们?

    引信燃尽,梅吟香左手一掠,疾如电闪,那支箭已到他手中,借了一丝火劲,划伤了他的手。

    他用力一握,箭身断作两截,掉落在地,他的手在流血,疼的却是他的心。

    突地,一颗泪珠沁出眼角,梅吟香浑然未觉,失魂落魄地走下树屋,漫无目的地步入深山。

    十里外,那被火药引燃的山火,借着风势,越燃越旺,滚滚浓烟,直上云霄。

    火舌追逐着即墨云等人下山。

    即墨云扛着岚兮,不敢有一丝懈怠,他一口气,飞也般地奔出数十里。

    但也因带着岚兮,他心有顾虑,行动上不免有些迟滞。

    岚兮在他身上颠得七荤八素,险些呕吐,等她适应了颠簸,便立时察觉到这点,想要他放下自己,显然也不可能。

    幸而山火已被甩得远远的,他们也快到达山脚了,慢一分也不打紧。

    不过,怎么好像少了点什么?

    糟啦,慕生!

    她突然想到何慕生,他的轻功不及即墨云,必是也被他们甩远了。

    这后头的火势正猛,慕生该不会逃脱不及,被裹挟其中,那后果就可想而知了。

    她的脑海有过一瞬的空白,随即醒过神来,大声嚷嚷:“慕生,慕生,他还在后头呢……”

    即墨云的身法渐渐慢了,他心中一凛,自己只顾着岚兮安危,却忘了慕生。

    慕生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何常邕固然不会怨怪,但自己又于心何安?

    他停下脚步,岚兮趁机翻身落地。

    即墨云转头望向远方黑烟弥漫处,再回眸看看岚兮被熏得脏黑的脸,他伸手抹了抹她的脸,眸中闪过复杂的情愫……

第一百四十二章 归去

    岚兮一把拉下他的手,双掌合握,道:“我知道你要做什么,慕生要是有事,我们都不会安心的,你要去救他,我绝不拦着你,但是我要你答应我,无论再怎么冒险,都不许送掉自己的性命,否则……”

    她顿了顿,眼里不由自主噙满了泪水,她一咬唇,坚定地道:“我也会跟着你一起冲进去的。”

    即墨云骤然捧起她的脸,在她唇上深深地一吻,附在她耳边说道:“到山下等我。”

    淡淡的一句话,是承诺,是约定,是信念。

    岚兮知道他这句话的分量,忍住泪水重重点头,她应该相信她的眼光,她应该相信自己挑选的男人。

    即墨云扬唇一笑,不再拖泥带水,转身拔足,迎着风便向上纵去。

    他才刚起步不远,树荫里陡然蹦出一个大球,骨碌碌地滚下山坡。

    即墨云飞身一跃,扑去将那大球抱住。

    他的右足嵌进地面,滑落数丈,才将惯性卸去,稳稳停下。

    即墨云扶起那个大球,那大球便是裹了外衫的何慕生。

    但见何慕生探出脑袋,一双眼珠已转成了斗鸡眼。

    他晕头转向,来回踉跄,即墨云捏住他的肩膀一提,他这才没摔下去。

    勉强立稳了,他又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掐着脖子不住干呕。

    即墨云在他后心拍了拍,缓了好一会儿,何慕生才渐渐恢复过来。

    方才他情急之下,用衣衫裹了自己,翻身滚下,一路上压倒枝桠,磕碰石子,刮擦出无数伤口。

    幸亏都是小伤,就是这脑袋震得有些发嗡,五脏六腑也翻江倒海地恶心。

    “你可还能走动?”即墨云问。

    何慕生赶忙道:“自然能走。”

    瞥眼一见即墨云的右脚,那鞋面已经破损,露出了脚趾头,皮肉上鲜血淋漓,不知可否伤到筋骨。

    这是为救自己所致,何慕生又是吃惊,又是感动:“庄主,你的脚……”

    “小伤,先离开这里再说。”

    即墨云打断他的话,提起他便往山下赶去。

    岚兮正立在马旁,探长了脖子往上瞅,见没人影,便焦躁不安,原地徘徊。

    陡听得一声:“夫人……”

    慕生!

    乱树杂草中,现出两个人来,当先便是何慕生,岚兮喜笑颜开,迎上前去。

    只见何慕生一身衣服破破烂烂,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笑得灿烂而滑稽。

    “慕生,你怎么满头是包啊?”岚兮又是好笑,又是担心。

    何慕生尴尬地傻笑两声:“我滚下山坡给撞的。”

    即墨云道:“闲话少叙,快些离开这里才是正经。”

    “是,庄主。”

    似要掩饰这身狼狈,何慕生一脸严肃,积极地去解开马缰。

    三人翻身上马,几颗火星迸上天空,在黑烟的衬托下,耀眼夺目,马儿见了火光,大惊长嘶,翻飞四蹄,绝尘而去。

    夕阳下,骏马踏过古道,留下一连串耐人寻味的蹄印,深山里,烈焰焚烧着过往,埋葬了一段久远的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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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吟香魂不守舍地走在林中。

    沉淀了悲伤,他的感官变得麻木。

    落日的余晖洒在他背后,在他身前拖出了长长的阴影。

    偶然一晃眼,地面赫然有两道人影。

    他心中一凛,不动声色,又继续前行。

    那多出的人影,却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他,悄然无声。

    梅吟香停住脚步,不耐烦地道:“你还要跟着我多久?”

    那人也停下,温和地一笑:“等你心平气和,可以跟我走的时候。”

    那人声似涓涓细流,清冽悦耳。

    梅吟香却甚觉刺耳,他“嗤”地一笑:“你觉得我会跟你走?”他的右手渐渐旋握成拳。

    那人道:“与我交手你没有胜算,徒劳的事你不会做。”

    梅吟香额上的青筋微微抽动,这人自信得让人憎恶,偏偏说的还不是大话。

    梅吟香深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慢慢转身,看向他,笑道:“如果我今天偏要例外呢?”

    一个清瘦俊挺的男子双手负背,立在他面前。

    这男子头戴葛巾,身着黛蓝色长衫,袖口紧窄,衣料笔挺,腰系牙白色丝绦,脚穿云袜,蹬着十方鞋,从头到脚,没有多余的修饰,朴实无华。

    男子的脸上总是带着和善的笑容,无论谁见了,都会生出天然的亲近。

    他其实已不再年轻,但与世无争的心境,使得岁月难以在他脸上印下沧桑的痕迹。

    他依然是年轻公子的模样,唯独一双眼睛透露着年轻人难有的恬淡与智慧。

    他是梅家温润如玉的长公子,是武当掌门松风道人的得意弟子。

    他出生时,梅苦寒为他起名“川”字,寓意海纳百川,这是对梅家未来当家的殷切期盼。

    他也不负众望,确实人如其名,此人正是梅吟川。

    梅吟川听他有意挑衅,只是笑了笑,道:“五弟,如果我告诉你,温老爷子中意的外孙女婿,其实是你,这样,你会不会好过一些?”

    “你说什么?”

    梅吟香心头一震,顿时没了火气,梅吟川这句话,确有四两拨千斤之效。

    梅吟川道:“岚岚是滴翠谷未来的谷主,温老爷子并不希望她像四婶一样外嫁,所以他曾向爷爷提议,只要你肯放弃所拥有的一切,入赘温家,便成全了你对岚岚的痴心。”

    梅吟香愣了愣,渐渐苦笑:“我原本就什么都没有,又有什么可放弃的?原来温老爷子早就看穿了我对岚岚的心思,我还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梅吟川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岚岚打小与你亲近,你对她也极是爱护,自你们离开梅花坞,一个天南,一个地北,你每年都忙里偷闲,不远万里去看她,对温老爷子又是格外殷勤,明眼人都看得出,更何况是温老爷子。”

    梅吟香狐疑道:“温老爷子既有此意,为何却从未授意于我?”

    梅吟川缓缓道:“那年武当山上,即墨云献剑于家师,爷爷和四叔四婶,便同时相中了他这个乘龙快婿……”

第一百四十三章 约定

    “所以爷爷与温老爷子约定,静观其变,让岚岚自己在你们之间挑一个,若岚岚看上即墨云,便让岚岚出嫁,四叔随四婶回滴翠谷长居,谷主之位由四婶接掌,若岚岚挑的是你……”

    梅吟川说到这里,悠悠叹道:“哎……老实说,我真希望岚岚选的是你,只要她在你身边,你便不会误入歧途,即便一时有惑,也能迷途知返,只可惜,岚岚始终敬你为兄长。”

    梅吟香百感交集,啼笑皆非,原来自己也是有资格与即墨云光明正大地一较高下的。

    可是没有人告诉他可以,他像个小丑一样,躲在暗地里自顾自地表演。

    他以为没人知道,可一抬头,却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嘲笑他。

    他觉得自己丑陋又可怜,可悲又可笑。

    梅吟川继续道:“两位老爷子做下这个约定,对你们三人而言,都是考验,谁也不知道你们会做出怎样的抉择,你与岚岚往来密切,没有人会阻止,岚岚频频出入藏渊山庄,他们也无动于衷。”

    “如果岚岚不喜欢即墨云,又或者即墨云没有能力保护岚岚,那他也不可能成为梅家的女婿,反之,如果岚岚与你同心同德,那不管世人如何看待,他们都会成全你们。”

    梅吟香冷哼道:“既然如此,那梅家又为何还要比武招亲?”

    梅吟川答道:“岚岚大了,婚事也该有个着落,比武招亲,正是逼她尽早考虑终身大事,否则以这丫头的性子,怕是永远都不会往这方面考虑。”

    梅吟香嗤之以鼻:“不错,这个消息尚未坐实,到时候大可推说是谣言,不了了之。”

    梅吟川接着道:“你私下在江南置办产业,想带岚岚远走高飞,爷爷明知如此也毫不过问……”

    他微微一顿,话锋一转,又道:“哎,其实你想脱离梅家自立门户,只要说一声,我们每个人都会尊重你的。”

    梅吟香但觉可笑,他讽刺地道:“尊重?呵,你们的确对我很客气,很尊重。”

    梅吟川知他心结过重,难以解释,于是岔开话道:“你屡屡设计即墨云,行事不义,确然不对,好在你顾忌岚岚,悬崖勒马,并未铸成大错。”

    梅吟香冷嘲道:“若不然呢,你会杀了我?”

    梅吟川神情微凝,语重心长道:“五弟,梅家是不能出败类的,这点你应该明白。”

    话不说透,意思明了,若梅吟香当真做了无法挽回的事,那现在的梅吟川就不是温情脉脉的兄长了。

    梅吟香讥笑道:“呵!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因为发现了你的行踪,才被迫收手的?”

    “你将钥匙归还原处,分明是在提醒我,我的一举一动都被你看在眼里,你救下即墨云,无非是想对我说,你只是不出手,不代表不会出手。”

    梅吟川眉心微蹙,道:“可即便如此,你还是选择胁迫冷迁,谋害即墨云,可见,无论我如何提点,你依然会执迷不悟,乃至鱼死网破。”

    “其实我也在赌,赌你有多爱岚岚,赌你是否会为了一己之私,而伤害岚岚,总算,你没有让我失望。”

    兄弟之间,梅吟川委实不想兵戎相见。

    梅吟香冷笑道:“失望?呵!你们哪来的自信,认为岚岚一定会在我和即墨云之间做选择,如果她看上了其他人呢?”

    梅吟川微微扬起唇角,道:“有你在,岚岚还有什么机会看上其他人?也只有一个即墨云,才能挡得住你的明枪暗箭。”

    梅吟香不由自嘲:“看来我反倒给他解决了不少情敌,我所做的一切,到头来,都是在为他人作嫁衣,而我一直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在两位老爷子眼里,不过形同儿戏。”

    梅吟川肃然道:“只要你身处中原,你的所作所为,就不可能逃得过梅家的眼线。”

    是啊,他终究不是梅家人,没有流淌梅家的血液,如何能不对他百般防范?

    只有即墨云那样的出身,那样的家世,才能符合梅家择婿的标准,这场考验的天平,从一开始就倾向了他,自己根本毫无胜算,还平白让人笑话一场。

    梅吟川看穿了梅吟香隐在眸底的凄哀,恻隐之心顿生,他面色一柔,又道:“五弟,你莫多心,梅家家风严谨,无论是谁,都不能容许他做出有辱侠门之事,并非是针对你。”

    梅吟香傲然道:“是耶非耶,我心中有数,何必要你多加解释。”

    梅吟川劝道:“你待岚岚的好,谁都看在眼里,没有人会怀疑你对她的真心,只是男女之情,终究强求不得,她既已作了选择,五弟,该放下了。”

    梅吟香眸光一沉,反而笑道:“若我就是放不下呢?我伤了梅家的乘龙快婿,不知梅老爷子打算如何处置我?”

    梅吟川微地凝眉:“五弟,他也是你爷爷。”

    梅吟香哼了一声,不屑道:“明人不说暗话,你明知这并不是事实,又何必惺惺作态。”

    梅吟川不由得叹息:“我知道这是你心中解不开的结,其中的苦楚也不是旁人能理解的,爷爷要如何惩处,得见过他老人家之后,再行定夺。”

    梅吟香抽出折扇,森然道:“如果,我不跟你走呢?”

    梅吟川面色舒展,温和地笑道:“你不会的。”

    “哦?”这张伪善的脸,看得直让梅吟香有些反胃。

    梅吟川一针见血道:“因为,你不想让岚岚伤心失望。”

    梅吟香紧绷的手蓦地一松,梅吟川一语中的,自己若执意违抗,难免节外生枝,若让岚岚知道了真相,会如何看待他这个吟香哥哥?

    梅吟香捏紧了折扇,愀然一笑,不战而败:“我有脚,我自己会走,不必你看着。”

    “好,我先行一步,在梅花坞等你。”

    梅吟川心有不忍,面上却不露声色,更无多余的言语,因为他知道,梅吟香不需要他的怜悯,更不愿听那些冠冕堂皇的安慰,同情只是对他自尊的无情践踏。

    所以,梅吟川选择留下一句话,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余他一人安静地收拾自己的情绪。

第一百四十四章 受伤

    即墨云等人马不停蹄,到得客栈,已是亥时。

    三人翻下马背,何慕生上前敲了半天门,才将小二敲醒了来开门。

    小二打着呵欠,晃眼一看,还道是个叫花子,就要赶出去。

    亏得瞥见何慕生身后的即墨云和岚兮,小二这才定睛一看,认出了何慕生:“哟,几位客官怎么这时才回呀?”

    他将门户大开,向外探了探头,问道:“咦,那位梅公子没同你们一起回来吗?”

    岚兮经他一提,立时记起了梅吟香,忙挤开何慕生问道:“梅公子可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小二还没答话,即墨云下意识地先道:“他不会回来了。”

    岚兮回头惑道:“为什么?”

    即墨云一怔,答道:“爷爷八十大寿,有许多事要操办,他突然想起有急事未办,必须速回梅花坞,所以将你交给我照顾。”

    何慕生忍不住插口问道:“庄主是昨夜走的,梅五公子是今早走的,他什么时候……”

    即墨云出其不意地在他小腿上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何慕生左腿微微一屈,又立即挺直,堆笑道:“哦哦哦,我记起来了,梅五公子昨夜用过饭后找庄主说话,一定是那时候将夫人托付给庄主的。”

    岚兮道:“我记得我昏睡那日,吟香哥哥还在生我的气,他后来可有刁难你?”

    即墨云道:“若是如此,便不会将你交给我了,只要岚岚可以幸福,五哥放了心,自会安心离开办事。”

    “五哥?”

    岚兮脸上一红,埋头看向脚面,揪起一缕青丝缠在指上玩:“你们已经好到这份上了吗?那你到底是怎样说动他的,我觉着吟香哥哥好像不太喜欢你这个妹夫。”

    “诶诶诶,三位客官!”

    即墨云还没说话,小二先开腔打断他们:“三位风尘仆仆,想必受累不少,可要吃饭洗澡?”

    瞧即墨云和岚兮这阵势,若是让他们先说上话,可不知要耽误多少时辰,小二可不管这些麻烦的江湖人为啥出去一趟再回来,就变成街头蹲墙角的,他只怕他们回头再使唤人烧水做饭,折腾到半夜,那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岚兮听小二这么一提,立觉饿得头昏眼花,手脚发软,渴得口干舌燥,直欲冒烟。

    她忙道:“先将马拉去喂草料,再去煮三大碗面来,最后烧水送到房间,有劳小二哥了。”

    “好嘞!”小二将三人迎进客栈,点了灯火,便牵着马匹下去忙活了。

    岚兮随意挑了张桌子坐下,倒了三碗冷茶,自己先端了碗一口气饮下。

    何慕生也是筋疲力尽,焦渴无比,端起茶碗便咕噜咕噜喝起来。

    即墨云撩袍坐下,刚触及椅面,突然浑身一僵,再慢慢松弛,坐下。

    岚兮将茶碗递给他,关切道:“你的脸色好难看,是不是哪儿受伤了?”

    即墨云和颜悦色道:“不妨事,都是些皮肉伤,回头上些金疮药便好了。”

    “果然是伤了,重不重?我看看!”

    岚兮不放心,起身到他身边,拉拉他的胳膊,看看他的腿脚,虽然虎口和右脚伤得深些,但也只是外伤,其余的刮擦伤就更不足道。

    可这也只是表面看得到的,谨慎起见,还得去了衣物再好好看看。

    岚兮坐回原位,道:“等会儿吃完面,我随你回房,好好再检查一遍。”

    即墨云水喝到一半,险些喷出:“咳咳,不必,真的只是小伤,回头让慕生给我上药便是。”

    岚兮道:“那怎么成,他又不是大夫,哪儿懂给你医治,况且他粗手粗脚的,又伤了你怎么办?”

    何慕生听得心里酸溜溜的,自己浑身是伤没人关心,还要被嫌弃手脚粗笨。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除了茧子厚了些,也是一双灵巧的好手啊。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只觉自己形单影只,甚是可怜。

    岚兮听见何慕生叹气,转头一看,见他滚得这一头脓包,不禁心生同情:“慕生,回头我也给你好好检查检查,可别摔出个好歹,烙下病根。”

    “好啊好啊!”何慕生欢天喜地拍掌叫道。

    即墨云轻轻咳了一声,何慕生又蔫了般地收敛道:“夫人,不必了,慕生身上的都是小伤,自己敷药就成了。”

    即墨云道:“是啊,回头我会好好给他看看,你那若是有好药便给我些,旁的你就不必管了。”

    岚兮道:“你们这主仆二人可真是怪了,放着我这么好的大夫不用,却要自己解决,那好吧,等回房后,我就把药送过去,你们可得瞧仔细些,若是哪里疼得紧了,可千万要告诉我。”

    即墨云道:“回头我让慕生去拿,你好好休息吧。”

    正说话间,小二端来三碗面,铺在三人面前。

    三人都是饥肠辘辘,即墨云习惯了细嚼慢咽,即便腹中饥饿,仍是一口一口慢慢吃。

    岚兮和慕生便顾不得这许多了,狼吞虎咽,不一会儿便将盆大的碗吃得底朝天,汤也没留下一滴。

    两人打着饱嗝,相视一笑,岚兮道:“慕生,你跟我来,我拿药给你。”

    何慕生看向即墨云,即墨云点头应允:“你拿了药放我房里便可。”

    何慕生这才欣然起身随她进去。

    他俩一走远,即墨云端着的神情才稍稍放松。

    他略微起身,扎起马步,今日他自悬崖上跳落树林,臀撞上树梢,已先伤得不轻,而后救慕生时,又再度擦伤。

    紧接着,又连着骑了两个时辰的快马,一路颠簸下来,疼得麻了倒也不觉。

    直至下马走动,才扯得生疼,一旦坐下更是如坐针毡。

    岚兮虽然医术高超,但总不能去了下衣告诉她自己那里疼吧?

    想想,非但不美,还十分有损他清高伟岸的形象。

    即墨云吃完面,走入庭中,见岚兮屋里亮着灯,还传出水声,便知她在沐浴,梅吟香的屋子却漆黑冷寂。

    他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推门回到自己房中,闩好门。

    屋子里早点了蜡烛,桌山搁着一个瓷瓶,热水也准备好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治伤

    即墨云除去脏污的衣物,丢到一边,见里衣下摆处染了血渍,便知是不便下水沐浴了。

    他只得用布巾沾了水,擦拭一番,等换好新衣,却听得何慕生在外头敲门道:“庄主,是我,金创药已照您的吩咐放在桌上了,可要慕生为您上药?”

    上药?

    即墨云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画面,便是何慕生盯着自己的腚,小心地敷药,他顿时想起岚兮曾经的闹剧。

    那时她把自己和慕生当成了断袖,以他对她了解,她必是脑补了不少他们特别的画面,光是想到这点,即墨云就不禁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他连忙回绝:“不必了,不过都是些皮外伤,我自己够得到,倒是你,身上可有不便上药的地方,需要我帮忙?”

    何慕生一听,紧张道:“没有没有,慕生身上的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伤,不敢劳烦庄主。”

    让堂堂庄主为自己上药,若是让老爹知道了,非剥掉他一层皮不可。

    即墨云道:“既然如此,你早些回去歇息,不必担心我了。”

    “哦,那庄主您也早点安歇,慕生回房了。”

    “嗯。”

    脚步声渐悄,即墨云刚安下心,抄了药瓶要给自己敷药,门口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

    岚兮敲门道:“云,你开开门,我这有干净的纱布,忘了拿给你了。”

    即墨云只好开门接过。

    岚兮眨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道:“云,让我进去给你敷药吧,横竖你都被我碰遍了,也不在乎多这一回。”

    她嘴里说得溜,脸上却微微泛起红霞,再怎么说,她也是个黄花闺女,面对心上人,就算再不知矜持,也无法完全抛却羞怯。

    昏黄的灯光映在岚兮的俏脸上,透出三分羞赧,更增妩媚动人,他是血气方刚的男儿,立在眼前的又是意中人,难免心猿意马,差一点便答应了。

    只是他一想到伤的地方,顿觉大煞风景,又冷了下来:“岚岚,很晚了,早些睡下,明日我们还有事要做。”

    岚兮惑道:“明日还有什么事啊?”

    即墨云轻轻抬起她的下颏,柔柔地在她唇上一啄,哄道:“明日你醒来,我便告诉你。”

    岚兮只觉得整个人飘飘然,路都有些走不动了。

    即墨云将她送回自己房间,按着她睡下,又为她熄了灯,闩好门。

    岚兮犹似在梦中,晕乎乎地躺在榻上,等他出去,才后知后觉。

    即墨云回房解下衣衫,趴到床铺上,处理伤口,想到以后日日有她相伴,不禁心花怒放,笑得合不拢嘴。

    忽然,门猛地被人用力撞开,岚兮跳进屋中,大笑道:“哈哈,我就知道你这样急着哄我睡觉,一定有问题,被我逮着……了……吧……”

    空气骤然凝住,岚兮大笑的脸渐渐僵硬,又渐渐弯下唇角。

    即墨云未着一缕,右手负背,正要往那儿倒药粉,陡见岚兮闯入不由目瞪口呆。

    两人面面相觑,皆是脸色煞白,一个遮也不是,不遮也不是,一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场面僵持,好不尴尬。

    空气似是凝固了许久,才渐渐流动起来。

    岚兮猛然回神,镇定自若,掉头就走:“我困啦,回去睡觉。”

    “站住。”

    即墨云出言喝住,岚兮打了个激灵,僵立不敢再动,浑身寒毛直竖。

    即墨云面上腾起薄薄的热气,移眸直枕头,勉然镇静道:“既然都看见了,便过来帮忙吧。”

    岚兮咽了咽:“哦,这是你要我过去的,可不是我故意看的。”

    即墨云点头,浅浅应了声:“嗯。”

    岚兮不敢回头,挪着脚步慢慢后退,微风袭来,即墨云只觉身上发寒,扭头一看,立时紧张道:“把门闩紧!”

    “哦哦哦……”

    岚兮被一言点醒,这才发现房门大敞,连忙去关好了,再蹑手蹑脚地来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坐在床沿,不敢拿正眼去瞧。

    若趴着的是何慕生,她反而无所谓,但换了即墨云,就难免……

    嗯……

    自己在谷中随外公行医多年,也算身经百战了,但面对即墨云,依然会红脸紧张,真是没出息。

    即墨云清了清嗓子,克制住活泼的心跳,催促道:“岚岚,我又冷又疼,你可得快些才好。”

    咦?

    即墨云也会叫冷喊疼,她怕不是听错了,他这是在向自己撒娇吗?

    岚兮弯腰低头,偷偷瞄了一眼他的表情,发现他竟也是满面通红,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将出来。

    即墨云没有吱声,一张脸直红到耳根子去。

    岚兮反倒释然了,她接过药瓶,大方而轻巧地为他上药,见其伤处血肉粘连,身上横七竖八,铺满了或长或短,或粗或细的口子,不禁鼻尖一酸,泛起一丝心疼:“你忍着点儿,会有些疼。”

    “嗯。”即墨云仍是浅浅一应,说来奇怪,这伤原先疼得不轻,这会子却只剩微微的麻,不知不觉,人已微醺。

    岚兮一面为他上药,一面愤愤不平:“冷迁那厮居然把你伤成这样,若让我遇见他,非将他剥皮抽筋不可。”

    即墨云叹道:“你永远没有机会遇见他了。”

    岚兮疑道:“怎么回事,你杀了他?”

    即墨云摇头:“不,他错踩陷阱,炸得粉身碎骨,又让山火一烧,怕是已尸骨无存了。”

    岚兮想起听见的爆炸声,惊愕道:“怎么,他让自己埋下的火药给炸死啦?”

    即墨云道:“那陷阱……”

    他刚说了三个字,又改口道:“或许他也没想到,自己会死得这般冤枉吧。”

    岚兮问道:“你们在七星岭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会打到林子里去呢?”

    即墨云道:“我们约在七星岭上决战,他不敌我,所以使计拖我坠崖,我们一同掉入林中,他事先埋好陷阱,想引我落入,谁知棋差一招,自己反受其害。”

    岚兮拍手称快:“这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恶人自有天收,若他乖乖死在你的剑下,还能留个全尸,可他偏要一肚子坏水,自作自受。亏他那天还装出大义凛然的模样,我差点就信了,诶,对了,你是怎么发现他就是冲天大盗的?”

第一百四十六章 悦心

    “那日你昏睡后……”

    即墨云将近日发生之事,除开与梅吟香的争执,自己做的怪梦不提,其余的皆娓娓道来。

    岚兮听得入迷,听到陆无霆、展刑风和谢天仪之间的勾当,她愤怒不已。

    听得雷彪、罗晶晶和秦长卫之间的恩怨,又感概万千。

    听到他和冷迁之间的斗智斗勇,又对他钦佩万分。

    末了,岚兮不禁发问:“那月影剑呢?你带着一口假剑,那真的又去了哪儿?”

    难怪他不让自己碰那口剑,她当时还觉得他小气来着,而今才知,是为了避免她受伤。

    即墨云道:“我们出发之后两日,黎青便带着月影走水路赶往阆州,算算日子,再过两日也该到了。”

    岚兮拿起纱布,一边给他的手脚包扎,一边笑道:“我们带着假月影大张旗鼓地招摇过市引人注目,黎青则暗中将真月影送到梅花坞,既保护剑的安全,又能引蛇出洞,可谓一举两得。”

    即墨云目光上挑,微笑道:“岚岚,多亏了你,我们才能一直平安顺利。”

    岚兮受宠若惊:“我,我什么忙也没帮上啊?”

    即墨云道:“若不是你,我早死在密道里,哪里还能活到现在?”

    岚兮却受之有愧:“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受人胁迫,弄得一身是伤,是我连累了你才是。”

    即墨云紧接着道:“若不是你,这一路上少了欢声笑语,我早就给闷死了,也不必等冲天大盗动手了。”

    岚兮顿觉有趣:“怎么,你也会怕闷吗?”

    即墨云暖暖地一笑:“认识你之前,我不知道什么叫闷,认识你以后,我才知道闷是什么,等你的日子,每天都很闷。”

    岚兮正将布头折进纱布里,听得这话,手指不由一凝,别样滋味荡在心头。

    忽地,她又蹙眉道:“云,你可想过,与我结缡,便是与梅家沾亲带故,藏渊山庄以后,就难以独善其身了。”

    即墨云笑道:“从前你拉着我,暗地里闯荡时,可没担心过我,被人认出以后会如何。”

    岚兮皱起俏脸,嘟嚷道:“那时我不知道藏渊山庄有这样的规矩,如果我早知道,便不带着你四处闯祸了。”

    即墨云故意笑道:“那后来你知道了,不也照样带着我四处惹事吗?”

    岚兮睁大了眼,纠正道:“你忘啦,我知道后,就立马与你说,再也不带你去冒险了,当时你还不高兴来着,连着两天没理我,我问你什么缘故,你也不说,还是我亲手炖了燕窝给你喝,你才同我和好。”

    “我,我有吗?”他是这么孩子气的人吗,他怎么不记得了?

    岚兮继续絮叨:“后来还是老徐与我说了原因,我才明白,你说你这人也真是别扭,想什么说什么,多痛快,你还非得说三分留七分,叫人好猜,我哪儿知道你不高兴个什么劲儿啊,你……”

    “我心悦你。”即墨云出其不意地插口。

    岚兮言犹未了,已先一怔:“你说什么?”

    即墨云若无其事道:“想什么说什么,我说了,你没听清,就不怪我了。”

    岚兮嫣然一笑,心中甜蜜溢出眉眼,她包扎好了手脚,又拿起纱布,对上他的……

    “呃……”

    她抽了抽嘴角,顿觉无处下手。

    “怎么啦?”

    即墨云刚刚发问,又立时明白,无论她用怎样的手法包扎,都难保不会触碰到原该避讳之处,万一……

    即墨云脸色一阴,倏地弹身一跳,跪坐于榻上,背对着她道:“纱布给我,剩下的我自己来。”

    岚兮将纱布放到他手中,站起来背过身,道:“其实,我不介意的,我随外公行医时,碰过不少病患,所以……”

    她话未说完,即墨云立即回头,紧张道:“你碰过其他男子的……”

    他说不出那个字眼,索性略过,接着道:“我不管你从前如何,以后就算是情急救人,也不许你毫无分寸,瞎碰一气。”

    “哦。”岚兮会意地点点头:“那以后我只碰你,那总行了吧。”

    “嗯。”

    即墨云也点点头,两人又同时察觉不对,扭头相视一眼,即如触电般,立刻瞥到角落,两张脸都红得像火烧云一样。

    即墨云三下五除二,潦草地为自己缠好纱布,又抄了搁在矮几的衣衫,快速穿上。

    整理了一番,他才道:“好了。”

    岚兮转身,见他侧身半卧,单手撑着脑袋,收拾得利落整齐,惑道:“你穿得这样齐整,难道是不打算安寝啦?”

    即墨云尴尬地看了自己一眼,随即又坦然一笑,戏弄道:“岚岚,你要我做柳下惠,可我偏是登徒子,衣衫不整的,你就不怕我生了邪念,对你不轨吗?”

    岚兮捧腹大笑:“哈哈哈……你就装吧,方才一丝不挂,也没见你敢出手轻薄,这会子衣冠楚楚,反倒不正经起来,我就不信你真会把我如何。”

    岚兮素知他的为人,又怎会被他三言两语所吓唬,她双手叉腰,昂首挺胸,就想看看他会拿自己怎样。

    即墨云突然将她拉近,抱在怀中,与她四目相望:“我现在的确不敢对你如何,不过搂着你同眠的胆量却还是有的。”

    岚兮嗔道:“有什么区别,横竖所有人都拿咱俩当夫妇了,我的名节早毁在你的手里了。”

    即墨云得意道:“这样更好,看看还有谁,敢打你的主意。”

    岚兮轻哼道:“哼,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即墨云伸指,指了指她怀中之物,轻声呢喃:“我可是把身家性命都交给你了,你说我的心好不好?”

    那物品正是他所赠的玉佩,岚兮又羞又喜,轻啐一声:“呸!”

    蓦地伸手在他腰间一捏,即墨云连忙拉住她的手:“别闹,疼!”

    岚兮笑问:“你哪儿疼?”

    “明知故问。”即墨云笑答。

    岚兮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我不知道,你不说,我就……”

    她说着,便伸手去挠他痒痒。

    即墨云不说,她就偏要他说,听他这样的斯文人说出那等粗鄙的言辞,想想就觉有趣。

第一百四十七章 难分

    即墨云顾忌伤口不敢乱动,只得一面定住她,一面说道:“别胡来,否则……”

    “嘻嘻嘻,否则怎样?”岚兮笑嘻嘻地问。

    即墨云使坏地一笑,贴着她耳朵细声地呵气:“等到洞房花烛夜,我要你加倍还来。”

    岚兮一激灵,脸烧得好似要滴出血来,瞅着他视线灼灼,注视着自己,她立马钻进他怀里,反将他抱得紧紧的。

    她把鞋子蹬了,闭上眼,道:“我困了。”

    即墨云抬起左手顺了顺她的秀发,瞧她这乖觉的模样,不由发笑。

    他拉起被褥盖上两人,伸指朝着桌上的烛光一弹,屋中立时一黑,他搂紧了怀中人,与她相拥而眠。

    即墨云这一晚其实睡得并不舒坦,因为身上的伤,他不方便动弹。

    岚兮却不是一个好睡相的人,她睡着后,左一掌打来,右一脚踢去。

    即墨云困倦之余,还要防着她偷袭,等她消停了,他才敢睡着,可这时,岚兮又抬起一条腿搭在他患处,他瞬时便清醒过来,想将她抱回房,又不舍这软玉温香,只好半睡半醒,痛并甜蜜着……

    及至天亮,岚兮醒来时,即墨云早已起身洗漱。

    岚兮坐起来,恰对着正在拧脸帕的即墨云。

    岚兮忍不住双手托腮,歪着脑袋,欣赏起他擦脸的背影,一想到以后每日醒来,都能见到这番景象,不觉间乐呵呵地傻笑起来,幸福之情溢于言表。

    即墨云洗完脸,转过身来,见她傻笑着盯着自己发呆,便冲她一笑。

    岚兮笑容一凝,看见他眼底淡淡的黑眼圈,立刻跳下床来,匆匆踩了鞋子,蹦到他面前,摸着他的眼袋道:“哎呀,真可怜,一定是疼得一晚上没睡好,你快趴下,让我好好看看你的伤。”

    即墨云捉住她的手,防她乱来,他当然不能说,这黑眼圈是拜她所赐。

    正在这时候,何慕生敲门道:“庄主,你可起了?”

    “何事?”即墨云问道。

    何慕生道:“衙门里来了人,请庄主去府衙一趟,我推想是关于冷迁的事。”

    即墨云还没说话,岚兮已先开口道:“不去不去,早点都还没吃呢,去什么府衙?”

    “呃,夫人……”

    何慕生在门口错愕了半晌:“夫人也在里头吗,那昨晚……嗯……那个,我这就去打发他们走。”

    即墨云朗声道:“等等,你让他们稍候,我随后便到。”

    “是,庄主。”何慕生应声道,一面退下,一面嘀嘀咕咕:“庄主真是辛苦啊,忙累了一日,晚上也不得安生……”

    他说得极小声,岚兮压根儿没有听到,即墨云却听得一清二楚,他微微扬起唇角,但觉欢悦。

    岚兮挽起他的胳膊,道:“你若非去不可,那我也要随你一起去。”

    即墨云由上到下端凝了她一番,抬指轻轻抹了抹她的眼角,笑道:“瞧你的眼眵,都粘到睫毛上了……”

    他话说一半,岚兮已松开他,背过身去,自个儿揉起眼睛。

    即墨云自背后环抱住她,俯首凑近她的脸颊,柔声道:“岚岚,你好好在客栈等我回来,若是闷了,到街上逛逛也可以,这些琐事都交给我,天黑前我一定回来。”

    岚兮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好吧,那天黑前你一定要回来,否则我就上衙门去要人。”

    即墨云笑道:“那里是长沙府衙,又不是龙潭虎穴,我不会有事的,况且,凭你夫君我的能耐,他们也为难不了我,娘子,你说呢?”

    岚兮被他这一席话,哄得一颗心怦然直跳,想不点头也难了:“我知道了,你尽管去便是,我会好好等你回来,不过,天黑之前你不回来,我还是要到衙门要人的。”

    即墨云无奈地一笑,亲了下她的脸颊:“那我先去让小二打热水来,你洗漱后再出去吧。”

    “嗯。”岚兮娇羞无限,点了点头。

    即墨云这才松开她,转身开门。

    “诶,等等……”

    即墨云回身:“怎么……”

    他言犹未了,便遭她飞来强亲,等他方回过神来,她又立即退后,空余他心留遗憾。

    岚兮叉起腰,鼓起脸道:“我还没漱口,你若敢嫌弃我,我便不与你好了。”

    即墨云上前一步,将她拦腰搂紧,低眉覆上那两瓣俏皮,缱绻深情,有什么语言,能比得上直截了当的举止更有说服力?

    “庄主……”

    何慕生去而复返,恰撞见这一幕,如遭暴击,他连忙捂住眼睛踉跄地往回小跑:“怎么净让我撞上这些事,要死啊,我会不会长针眼啊……”

    岚兮感觉自己从头到脚都似化了般,站都站不稳了,良久,即墨云才抬起头,轻声道:“我走了。”

    “好,小心些,我等你回来。”

    岚兮开口说道,音色有些发哑,她眼观鼻鼻观心,羞得抬不起头来。

    即墨云笑着放开她,这才踏出门槛,将门慢慢关上。

    门缝里,岚兮俏丽的身影越来越窄,直至不见。

    他心中一阵惆怅,真想变个法术将她缩小,无论何时何地,都揣在心窝。

    岚兮站在门口许久,等到他走远,才意兴阑珊地拉了张凳子坐下。

    俄而,小二送了热水进来,她随意洗漱了番,懒怠梳妆。

    门口忽又响起敲门声,她突然又变得鲜活,三两步蹦过去拉开门:“云!”

    她的笑容在看见端着托盘的何慕生时凝固住了:“怎么是你啊,你不是和你家庄主一道出去了吗?”

    何慕生回道:“庄主不放心,让我留下来保护夫人。”

    岚兮让开道,让何慕生将托盘搁在桌上。

    何慕生又道:“早点准备好了,都是夫人喜欢的,这可是庄主亲自吩咐厨房做的。”

    岚兮听他这么一说,顿时笑容一展,坐回桌前,胃口大开,一口粥一口花卷,边吃边道:“你别叫我夫人了,一口一个夫人,都把我叫老了,唤我声姐姐多好。”

    何慕生连连摆手:“这可使不得,我若唤你姐姐,庄主不成我姐夫了,这没大没小的,让我爹知道了,可有我好受的。”

第一百四十八章 思君

    说起何常邕,岚兮脑海里便勾勒出他那吹胡子瞪眼的模样。

    她不由笑道:“你这么怕你爹,可你爹又不待见我,要是将来我与你爹不痛快,你是帮我呢,还是帮你爹呢?”

    “哈?”

    何慕生道:“这是万万不可能的,我离开山庄前,还听我爹感叹说,‘如果庄主能娶温小姐为妻便好了’,如今美梦成真,我爹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会不待见夫人?”

    岚兮好笑道:“你那老爹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若他知道我就是那个温小姐,只怕他要气得不轻呢。”

    何慕生忙道:“那都是误会,从前不知道岚姑娘就是温小姐,难免多有冲撞,可那都是为了庄主着想,但凡是为了庄主好的,夫人肯定也不会怪罪,所以,那些误会自然没什么大不了的,夫人肯定也不会放在心上。”

    岚兮吞下最后一口花卷,佯怒道:“哟,看不出来,慕生啊慕生,你看着老实,居然也会拿话来胁迫我,我要是与你爹置气,那倒显得我小家子气了,不过……”

    她话锋一转,又笑道:“看在慕生你长得好看又乖巧的份上,我就当没发生过啦。”

    何慕生脸一红,他素知岚兮是个好逛南风馆的主,此番拿这话来形容,一双贼溜的眼睛又一瞬不瞬地打量着自己,不禁心头一阵发毛。

    他劈手夺了岚兮手里喝剩的粥碗放入托盘,收拾了碗筷,举起托盘,迅速道:“夫人,庄主命我出去办些事,时辰不早了,我先下去了。”

    他边说边退,说完便向门外一跃,一溜烟儿地跑了。

    “喂,我粥还没喝完呢……”

    岚兮冲着门外大喊,他人已经没影了。

    岚兮“扑哧”笑道:“你不是说留下来保护我的吗?这个傻小子,哈哈哈……”

    岚兮笑着站起来,伸了伸懒腰,离开即墨云的房间。

    她本想回自己屋子梳妆打扮,瞥见梅吟香的客房,便挪动脚步,推门而入。

    屋中整齐冷清,没有人气,吟香哥哥果然离开了。

    她失落地正要退离,忽而瞟到衣柜门缝里露出一角布料,忍不住好奇打开衣柜。

    却见里头放着一个包袱,她取了出来,打开看了看,这些都是吟香哥哥换洗的衣物。

    他竟走得如此匆忙,连衣物都来不及带走?

    想来定是遇到顶要紧的事了。

    虽说这些身外之物丢了也不打紧,但既是吟香哥哥的东西,还是收好带回去给他吧。

    她如是想着,重又打包好,带回自己屋里收在柜中。

    一打开衣柜,她又瞧见了梅吟香为自己准备的衣物。

    她心中一暖,想着吟香哥哥自小到大待自己的好,便觉着自己为他做的实在太少。

    又想到从今以后,世上又多了个待自己好的人,便更希望吟香哥哥此刻就在自己身边。

    那么她一定会拉着他的手,对他说:“岚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有外公、爷爷、爹娘,还有哥哥姐姐们疼爱,如今又多了云,我便是死了,也是幸福死的。”

    梅吟香是她第一个想要分享,这无与伦比的喜悦的人。

    岚兮收了思绪,取出套新衣换上,对镜精心梳理了一番。

    从前听得人说女为悦己者容,她只觉不屑,而今方能体会此中心情。

    她素手支颐,对镜发呆,神游天外,不知不觉已到晌午,直到小二送来饭菜,她才神魂归体。

    她草草吃了午饭,攀上屋顶,晒着太阳,吹着风,数着天上的白云,看它云卷云舒,千变万化,心中无比惆怅。

    哎,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这日头都西斜了,她的云怎么还不回来?

    “云,你这一走,我就开始想你了,这才过了几个时辰啊,我竟觉过了许多年,要是以后都见不着你了,我可怎么办呐?”

    她两手托腮,唉声叹气,行也思君,坐也思君,他不在的日子,便是一刻钟都难捱得很。

    “以后我们只会形影不离,你想看不见我,除非是睡着了。”

    屋檐下,一个澄澈如水的声音接过话头,岚兮一听便认了出来:“云!”

    她低下头去看他,情知方才的话都让他听了去,欢心之余,又不免有丝不服气。

    她看向天空,抬杠道:“胡说,我们沐浴更衣如厕时,不也一样见不到吗?”

    即墨云仰面笑道:“那我们就一起沐浴、更衣、如厕,你觉得如何?”

    她猛地低头,阴阳怪气地“咦”了一声:“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即墨云吗?”

    即墨云吃吃笑道:“那你喜欢眼前的这个即墨云吗?”

    她的唇抿成一线,默然不语,只用一双水眸定定看着他。

    她隔了片刻,忽地满心欢愉地嚷道:“喜欢!”

    随即纵身一跳,扑到他身上,即墨云张开双臂,稳稳地接住,打横抱着她。

    四目凝睇,岚兮含羞带嗔:“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这些甜言蜜语可真真要把人齁死了。”

    即墨云笑道:“一见到你,自然而然便会了,你若爱听,我以后天天说,天天不重样。”

    岚兮眼珠一转:“好,你天天说,我就天天记着,哪天重了,我就……”

    “就如何?”即墨云问道。

    “就……”岚兮皓齿一掀,在他唇上轻轻啃了一口:“像这样咬你。”

    即墨云摇了摇头,低眸徐徐贴近她道:“不够,咬得太轻,太浅,太少……”

    他将唇送到她面前,半张半合,任君品尝。

    岚兮晕生双颊,依也不是,不依也不是,他分明是借故亲近,真依了他,岂非正中下怀?

    她柔唇微动,犹犹豫豫,即墨云陡地凑上去,反客为主。

    她倒吸凉气,一双眼睛忽闪忽闪地,突然瞥见了即墨云身后的何慕生。

    何慕生办完事回来,刚走近这里,便瞧见他们又缠在一起,他已司空见惯,倒也不再惊慌,只是长长地叹息一声,为自己的形单影只,为他们的屡次揉搓。

    他摇着头,又埋头转身,淡定地退开。

第一百四十九章 私语

    “慕生!”

    岚兮骤然跳下即墨云的怀抱,喊住了他。

    何慕生身子一僵,讪讪然回头,笑道:“庄主,夫人。”

    岚兮随意抓了缕发丝缠着玩,以掩饰尴尬:“你回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啊。”

    何慕生有些局促,夫人这话问的,总不能大呼小叫,搅了他们的美事吧?

    他轻轻咳了声,道:“禀庄主,马车已经赶回来了,该置办的东西也都办妥了,明天就可以启程了。”

    即墨云理了理衣襟,肃容道:“你让小二送壶茶来,便回去歇着吧。”

    “是。”

    何慕生应声退下,哎,人家成双成对,自己孤孤零零,只能顾影自怜,惆怅啊惆怅……

    “明天启程,去哪儿呀?”岚兮问。

    即墨云好笑道:“当然是去梅花坞提亲啊,我总要见见你的家人,让他们安心把你交给我吧。”

    岚兮道:“那也不必这样急呀,你的伤还没好,哪里禁得住长途奔波?”

    即墨云叹道:“是非之地,早些离开了清净。”

    岚兮想了想,道:“也对,这里真不是个好地方,我们在这儿才呆了几日,净没好事,合该早些离开才好。”

    她牵过即墨云的手,将他带到自己房间,拉了椅子坐下,兴奋地道:“诶,快跟我说说,方才在府衙都发生了什么,那帮恶徒要怎生处置?”

    即墨云看了椅面一眼,将椅子拉到一旁,隔空坐下,四平八稳,犹如真坐在椅上般。

    岚兮见了直发笑:“你这马步扎得倒是挺稳,不知道我若踹上一脚,你可还能这般稳吗?”

    即墨云挑眉道:“你要试试?”

    岚兮一语不发,飞起一脚就向他脚下扫去。

    即墨云不闪不避,等她小腿一接触到,便向后一勾一扯。

    岚兮下盘不稳,身子不由自主地向他倒去。

    他再顺势一搂,岚兮便稳当当地坐到他怀里去了。

    这样轻易就被制服了,岚兮自是心有不甘。

    她左肘向后一击,即墨云立即扣住她的肘部,她紧接着右手握拳向后一砸,即墨云伸掌包住,口里却轻轻一“嘶”。

    岚兮立刻醒觉:“啊,我碰疼你了,快让我看看!”

    岚兮立马收手,捧了他的右手来左瞧右看,担心伤口是否出血了。

    她刚想拆开纱布来查看,即墨云出其不意地一低头,在她脸上啄了一口。

    她立知是上当了,丢开他的手,便去捶他心口,嗔笑道:“你讨厌死了,什么时候学得这样无赖了……”

    即墨云侧头一凑,又是一口:“我喜欢。”

    “哎呀……”

    正在嬉戏间,小二提着茶壶并几盘点心走了进来,一见二人这架势,连忙退出两步,扭过头,紧张道:“客观,是你们自个儿不关门的,可不是小的有意窥视的啊。”

    岚兮惊呼一声,连忙离了即墨云,坐到一旁,整了整衣衫,朗声道:“你把茶壶放下吧。”

    “是。”

    小二探进脑袋,看了一眼,见无非礼勿视之景,这才放心地进屋,铺好了糕点,倒上茶,退出屋子关好门。

    门外,响起小二的阵阵窃笑,由近及远……

    岚兮拍打了即墨云一下,羞恼道:“混蛋,你明知道有人来了,还不收敛些,方才是这样,现在还这样,你是想叫所有人都来看笑话吗?”

    即墨云坦然道:“别人要笑,便由他笑好了,要是活着处处得依他人眼色行事,小心拘谨,惶惶终日,岂不受累?”

    咦?这话怎么听着这般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她忽地想了起来:“好啊,你学我说话,云,你真是越来越讨厌了!”

    她伸出两手,左右开弓,捏起他两颊,将他一张俊脸扯变了形。

    即墨云愁眉苦脸地讨饶:“娘子饶命,为夫脸疼。”

    岚兮嬉笑道:“饶你?你先说个理由来听听。”

    即墨云苦笑道:“你素来贪图美色,若捏坏了我这副好皮相,回头你变了心,随其他小白脸跑了,我可怎么办?”

    岚兮收起双手,啐道:“呸,我是这般肤浅的人吗,我至多就是喜欢看看,哪能这般轻易就被诱了去。”

    即墨云调侃道:“你还不承认,当初你见了罗晶晶玉、体、横、陈的样子,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若你身为男儿,只怕已经扑上去了吧。”

    “我怎么可能,我……”

    她无力地反驳了句,虽然她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动过一点歪心,但是也没有到饿虎扑食的程度吧。

    不过,话说回来,他当时也看了来着,难道他就一点都不心动?

    “喂,说句老实话,你当初见了她那副模样,当真半分邪心也无?”

    她的眼珠子滴溜溜直转,问完这话,一颗心就开始忐忑不安。

    即墨云试探地问道:“你要听实话?”

    “当然咯!”她挺直了腰板,答得干脆。

    “哎,实话往往很伤人的。”即墨云摇头叹道。

    岚兮的唇角立即耷拉下去,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

    她就知道,哪有男人能挡得住美人的诱惑,就算勉强控制住了本能反应,也奈何不了一颗心,硬是要往外飞。

    即墨云轻笑着,咬着她的耳朵,悄声道:“比起她来,我更想看你玉、体、横、陈的模样。”

    岚兮先是一怔,继而心头一热,像有簇火苗直往上蹿,烤得她浑身也跟着发热,脸上也火辣辣的烫。

    她慢慢转眸,便看见即墨云的眼中好像也有两簇小火苗在徐徐燃烧。

    她忙将他一推,挥手扇了扇风,正襟危坐道:“好啦,你还没告诉我,今日你在府衙都发生了什么事?”

    即墨云正意乱情迷,遭她一推一问,险些栽倒,他立即稳住身子,清醒了过来。

    他深深吸了口气,拿起茶杯一咕噜饮尽,岚兮拿眼觑他,暗中偷笑。

    即墨云待燥热渐退,才放下茶杯,说道:“知府大人找我自是为冷迁而来,我将决斗一事如实陈述,捕快们照我说的,找到了飞凫刀,冷迁已化作灰烬。阮凤英在牢中伤重不治……”

第一百五十章 戏弄

    “郝正义试图越狱,被乱箭射死,余下的陆无霆,展刑风和谢天仪将被押往京师,由顺天府发落。”

    即墨云三言两语便说完了。

    岚兮颇觉无趣,又问道:“知府大人见不到冷迁的尸首,可有怀疑你窝藏人犯?”

    瞧她这模样,还真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

    即墨云道:“我若有心包庇,又怎会助他抓获真凶,况且有陆无霆为人证,有他们多年往来的密信为物证,铁证如山,就算挫骨扬灰,无法画押签字,冷迁的罪名也已坐实了。”

    岚兮道:“说起来,这个冷迁也未免太蠢了,居然死在自己设的陷阱里……”

    她说到这儿,突地顿住:“不对呀,冷迁要是这么蠢,又哪来的能耐当上天下第一名捕呢?云,你觉不觉得这件事背后透着古怪?”

    即墨云望向岚兮那双水汪汪,充满探索欲的眼睛,敛容道:“岚岚,我忽然想起一件顶重要的事。”

    岚兮见他面色凝重,不禁心中发紧:“什么事?”

    即墨云道:“我那里的药还没换呢,想是药效已过,正疼得紧呢。”

    “啊?”岚兮一时没明白过来:“哪里?”

    即墨云低声道:“就是你昨晚看了半天,摸了半天的地方。”

    “看了半天,摸了半天?”

    岚兮一面咀嚼着这句话,一面想了半天,转眸见他窃喜,扫了眼他虚坐的样子,顿时恍然大悟。

    她脸颊一臊,嗔怒道:“胡说八道,我几时看了半天,摸了半天了?谁又稀罕看了,我这就去把慕生叫来,让他看你半天,摸你半天!”

    岚兮说完,站起身,果真就要出去。

    即墨云跟着站起抱住她,连哄带劝道:“诶,我长这么大,除了父母外,还没有被谁看过我那里,我脸皮薄,不想再多一个人瞧见,岚岚,你就勉为其难,负责到底吧。”

    岚兮心中暗喜,脸上却佯怒道:“那你自己折腾去吧,我才不要吃力不讨好,回头到了你嘴里,又成了我占你便宜了。”

    即墨云抱得越发紧了:“占便宜的分明是我啊,我借了你的手,你的眼,来为我敷药,是我让你受累了,等成了亲,换我日日夜夜好好伺候你。”

    岚兮听得面红耳热,故意装作听不懂,挣脱着道:“你粗手粗脚的,谁要你伺候,闪边儿去。”

    即墨云抱着不放:“你没试过,怎么知道我粗手粗脚的?不如你现在试试……”

    他说完,便在她脸上“啪唧”一下。

    岚兮生怕他胡来,连忙讨饶道:“哎呀,你别闹了,我这就去打水来,给你清洗伤口还不成吗?”

    即墨云这才松开她,笑道:“那就有劳娘子了。”

    岚兮一得逃脱,三两步便过去开了门,闪出房间。

    即墨云看着她的背影,说不出的欢喜受用,他上前关上门,愉悦地解下衣物搭在屏风上,不着寸缕地趴在床上,乖乖等着她。

    不一会儿,便有人推门进来,他想也不想,便调笑道:“岚岚,快些,为夫等你许久了。”

    “哐当当!”

    木盆打翻在地,洒了满地的水。

    即墨云猛然一回头,便见何慕生战战兢兢地看着他,四目相对,何慕生大惊失色,哆哆嗦嗦地狂喊:“啊啊啊啊……庄主……”

    即墨云迅速拉了被子来裹在身上,怒道:“怎么是你,出去!”

    何慕生连忙捂住眼睛,转过身去,拚命解释道:“慕生不是有意偷看的,是夫人叫我进来的!夫人说,庄主害病害得神志不清,要我打盆清水来给您洗洗脑袋。”

    要死啊,这两人打情骂俏,竟拉他来当替死鬼,要死啊,他没还活够啊!

    即墨云面色铁青:“这话你也信,该洗脑袋的是你,出去!”

    “庄主莫气,我这就去喊夫人进来……”

    何慕生几下纵跃,没命似地奔出了房间,连房门都忘关了。

    “喂,关门啊!”即墨云伸长了脑袋喊道。

    何慕生早已去得远了。

    即墨云揉了揉额角,头好痛啊:“温岚兮,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

    此时的岚兮,正坐在屋顶上,揭了瓦片,探头探脑,向下窥视,见得此景,不由敲着屋瓦,捧腹爆笑:“哈哈哈哈哈……”

    爱情果然不是好事,它让聪明人变成了傻子,若在平时,即墨云又怎会连屋顶上有人偷窥都察觉不到?

    岚兮这一笑,便暴露了,即墨云抄起地上的木盆向上一掷,砸碎了她脚下的几片屋瓦。

    “呜哇!”

    岚兮大叫一声,连着木盆一起掉下,即墨云挥手接住木盆,将落下的瓦片一一接过,再丢向地面,旋即侧身一避,岚兮便恰到好处地陷入软软的床铺里。

    他翻身将她定在身下,俯唇不住啄吻起她的脸:“让你捉弄我,让你捉弄我……”

    “哎哟,你起来,压死我了!”岚兮挣扎着叫道。

    即墨云稍稍抬起身,她立刻手脚并用,撑住他防他再压下来,手一触到他,如碰到火一般地不禁一缩,一股灼烫自指尖蔓延至心。

    她勉然镇定道:“这也怪我,是你自个儿要解得这般干净的。”

    即墨云眸色一动,阴阴一笑:“你不敢碰我?”

    “我……”岚兮扭头看向别处,顾左右而言她:“我还是先给你上药吧。”

    即墨云按住想要逃离的她,俯身贴向她的脸,悄声道:“我现在不痛了,可我心里有气,你得让我亲个够,气才消得。”

    不给她多话的机会,他的唇覆上了她的,深深卷入,岚兮在劫难逃,只得乖乖从了……

    “庄主,我到处找不到夫人,不知她……”

    何慕生总是在不恰当的时候出现,当他看见屏风后两人交缠的身影,他便淡定地住了嘴,一抹额汗,倚门松了口气:“原来就在这儿啊,让我好找……”

    “嗖”地,有什么东西跃过屏风,迎面向他飞来。

    啊!是木盆!

    这回他眼疾手快,迅速关上门,木盆“砰”地一声,砸到门上,掉到地面,四分五裂。

第一百五十一章 嫌隙

    次日,何慕生结房钱时,掌柜的与他清算修葺屋顶的费用,自然,那只木盆也是得赔的。

    掌柜噼里啪啦打了一通算盘,最后反而拿出五十两来还给何慕生。

    掌柜满面堆笑道:“客官慢走啊,这是找您的钱,下次再来啊。”

    何慕生一呆:“掌柜的,你是不是算错了?”

    掌柜的道:“没错,那位梅公子留了一千两银票,若不是屋顶破了,该找两百两才是。”

    “原来如此。”何慕生伸手接过,想着这梅五公子出手真阔绰。

    岚兮陡然冒出来,夺了他手里的纹银,道:“既然是吟香哥哥的,那便是我的了。”

    她还未及收进怀里,又被即墨云伸手夺过,扔还给那掌柜。

    即墨云从怀里掏出沉甸甸的钱袋,放到岚兮手里,道:“以后,你若是短了银两有我给你,五哥的钱你是断不能要了。”

    “为什么?”岚兮惑然问道。

    即墨云又将她挎着的两个包袱仍在柜台上:“还有这些衣物,也别要了,回头我给你买新的。”

    岚兮连忙要去夺:“诶诶诶,那是吟香哥哥的衣服!”

    即墨云牵起她的手,走向停在客栈外的马车,道:“你想想五哥是何等样人,这些身外之物,他哪儿会放在眼里,这大老远地带旧衣给他,还不让他笑话。”

    掌柜拿着那五十两,大声问道:“诶,客官,那这些东西和这五十两……”

    即墨云回头,淡淡说道:“这些日子辛苦了,那些衣物当了,合着那五十两,一并发给客栈的伙计,便当在下请各位吃酒了。”

    掌柜不由喜笑颜开:“多谢客官,客官可千万别忘了小店啊,下次路过长沙,可一定记得来光顾啊。”

    何慕生眼巴巴地看着手里的银两又回到掌柜的手里,他无限凄哀地想:庄主啊,你不要,赏我也行啊,我也很辛苦的……

    即墨云带着岚兮坐上了马车,车里仍然是原先的布置,一半是车座,另一半拆卸了,铺上一条锦被。

    岚兮仍旧窝进锦被里,舒服地伸展着手脚。

    即墨云侧卧在座上,与她两两相望。

    何慕生驾起马车,一行人终于又出发了。

    马车“得得得”地往前走,岚兮一颠一颠地看着他。

    岚兮忽然发问:“云,你是不是不喜欢吟香哥哥?”

    即墨云脸上的笑容顿时凝住,他道:“他是你兄长,便是我兄长,我敬重他还来不及,怎么会不喜欢呢?”

    岚兮道:“可你好像很讨厌我拿他的东西?”

    即墨云道:“岚岚,你如今是有夫家的人了,其他男人的东西自然不能要。”

    岚兮坐起身子,蹙眉道:“什么夫家,我们还没成亲呢,不算真夫妻,况且,吟香哥哥是我五哥哥,他不是其他男人,难道我有了你,便不能和娘家人往来了吗?”

    即墨云和颜悦色道:“并非不能往来,只是要有个分寸。”

    “什么分寸?”岚兮不服气地问。

    即墨云道:“第一,举止得当,不可同兄长们打打闹闹,搂搂抱抱尤为不可。”

    “第二,言辞得体,不可肆意玩笑,更不准对着他们撒娇耍赖。”

    “第三,谨守礼节,他们所赠之物,先得得我应允方能接受,若是贴身之物则一律拒绝……”

    即墨云话犹未了,岚兮捂起耳朵打断道:“什么一二三四五,我不要听,你这是要给我立规矩吗,我自小到大,在山里野惯了,就没守过什么规矩,我也不要守,如果和你在一起,非得与哥哥们疏离,那我宁可不要与你一起了。”

    即墨云直腰坐起,捉住她的手,按下哄道:“岚岚,你的哥哥们已成了亲,都是有家室的人了,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与他们太过亲近,嫂子们也会介意的,你说是不是?”

    岚兮辩驳道:“我才没有你说的这般不明事理呢,平日里再怎么与哥哥们闹腾,也都是当着嫂嫂们的面,她们若是不高兴了,我瞧着眼色便知道收敛,若有东西要送我,也都是经嫂嫂们的手相赠,这么多年了,也没见哪位嫂嫂说我的不是,怎么你反而替她们管教起我来了?”

    即墨云微地皱眉:“有嫂嫂的哥哥们,你知道收敛,那没嫂嫂的哥哥们,你又是如何对待的?”

    “没嫂嫂的哥哥们?”

    岚兮想了想,道:“我五位哥哥里,也只有吟川哥哥和吟香哥哥尚未娶妻,吟川哥哥那人,活得跟尊佛陀似的,我碰他一下,都生怕亵渎了他,我才不敢与他闹呢,至于吟香哥哥……”

    “如何,你也觉着不对劲了吧?”即墨云紧着提醒道。

    岚兮沉默片刻,叹息道:“吟香哥哥是个例外,他与其他哥哥们不同,你别看他外表洒脱不羁,其实他的心思比谁都细腻。”

    “我自小就喜欢跟着他玩,他待我比其他哥哥姐姐们都好,众多兄弟姐妹中,也只有我与他最要好,但凡我对他有一丁点儿不一样,他都能觉察到,他是我这辈子都不能伤害的人,我答应过他,要和他好一辈子,不能食言。”

    即墨云不悦道:“你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吗?这天底下只有一种关系才能好一辈子,那就是夫、妻!”

    岚兮有些恼怒地挣脱他的手,道:“胡说八道,也只有似你这种不知内情的人,才会捕风捉影,胡思乱想。”

    即墨云的眉头已拧成了川字:“哦?内情,那你倒是说来听听,是怎样的内情,才能引人胡思乱想?”

    岚兮为难道:“这是梅家的家事,不足为外人道。”

    即墨云被她气笑了:“外人?对你而言,我还是外人吗?”

    岚兮与他解释不清:“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此事未经吟香哥哥许可,我不能擅自告诉你,况且,此事与你无关,你知不知道,又有什么要紧?”

    “别一口一个吟香哥哥,我不高兴你这样唤他。”即墨云沉声道。

    岚兮满面愠色:“你还不承认你不喜欢他,仔细想想,这些一二三四五分明就是针对他的!”

第一百五十二章 出走

    “对,我很不喜欢梅吟香,我巴不得你们老死不相往来。”即墨云终于直言不讳。

    “你!”

    岚兮气得跳脚,若非身在马车里,她已经蹦上三尺高了:“我还以为你一口一声五哥的叫唤,是真心实意的,没想到你也有虚情假意的一面,我真是看错你了。”

    “呵!”

    即墨云冷笑道:“论起虚情假意,我可比不上你的吟香哥哥,他表面待你如兄妹,暗地里藏了什么龌龊心思,你自个儿问问他去。”

    岚兮怒而反驳:“我不许你侮辱吟香哥哥,不错,我是喜欢亲近他,小时候他陪我玩家家,我还管他叫过相公呢,他也时常拿我寻开心,可是,这些都是平日里胡闹玩的,谁又会当真,就偏你小心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说完,“哼”了一声,抱膝扭过一边,不愿理他。

    即墨云嗤笑道:“他是君子,我倒成小人了,好,我不论其他,我只问你,在你心中,他比我重要吗?”

    岚兮不回头,眼圈一红,咬唇道:“我从一出生便认识他,他待我的好,点点滴滴加起来,我几辈子都还不完,而我认识你,也不过才短短十年,难道就因为你,我就得忘记他,忘恩负义吗?”

    即墨云道眸光一沉:“所以,他比我重要?”

    “是,他就是比你重要!”

    岚兮猛然转过头来,争锋相对:“如果你无法接受他,那我也无法与你成亲。”

    “你说什么?”即墨云如遭鞭笞,心中抽疼。

    岚兮眸中噙泪,毫不示弱:“你连我的家人都无法容纳,将来势必也难以相处,我若执意嫁你,以后在藏渊山庄,孤身一人,举目无亲,哪里还有我说话的地方,你不欺负我才怪呢!”

    “我几时欺负过你,你就是这般看我的?”

    即墨云简直被她气炸了:“呵!你以为梅家的女婿是容易当的吗?”

    “梅家亲戚众多,关系盘根错节,将来惹了是非,藏渊山庄也必受牵连,再加上你外公,行事古怪乖戾,怪医之名可是如雷贯耳,说不得会无故生非,还有你这性子,好惹祸生事,又蛮横无理,如何挑得起藏渊山庄当家主母的重担……”

    岚兮怒喝道:“你给我闭嘴!”

    她暴跳如雷,车中狭窄,伸不开手脚,她只得指着他鼻子哭道:“好啊即墨云,你终于说出心里话了,你觉着我很麻烦是不是,真是对不起啦,我该早些告诉你我的身份,这样你从一开始就能权衡利弊,不会陷入儿女私情,因私忘公,好在,现在也不迟,趁一切还没开始,赶紧结束,省得将来牵扯不清,更增厌烦。”

    “慕生,停车!”她这头刚说完,那头便抹去眼泪,掀起车帘。

    即墨云连忙扯住她的手臂,语气放柔:“岚岚,我方才说的是气话。”

    “你若非这样想,又怎会这般说?”

    岚兮猛地将他甩脱,掏出怀里的玉佩,扔还给他:“这个还你!”

    即墨云接在手中。

    岚兮一拱手,咬牙道:“既然月影剑已经送到,即墨庄主就不必亲去梅花坞啦,我们就此一刀两断,分道扬镳吧。”

    她怕即墨云再扯住不放,话音未落,便将车帘一掀,跳到何慕生身边。

    何慕生陡见她蹦出,吓了一跳。

    他只恐听见什么不该听的言语,一驾上马车,便撕了布条塞住两耳。

    此刻,他也不知岚兮挂着泪珠,气呼呼地想要干什么,只得笑着点点头。

    直到岚兮拔了他的佩剑,何慕生这才意识到不好,赶忙扯出布条。

    岚兮早已跃上其中一匹马,斩断缚在车辕上的粗绳,将剑往后一抛,趁何慕生接剑之际,夺了他手中的缰绳,一夹马腹,扬长而去。

    即墨云掀开车帘,对着那一骑轻尘,懊恼地叹道:“我明明不是这样想的,为何要这般说呢?”

    何慕生勒停马匹,还剑入鞘,一头雾水地问:“庄主,这是怎么回事,现在该怎么办?”

    即墨云道:“跟在她后边,别跟丢了。”

    “是。”

    何慕生一扬马鞭,聚精会神地驾车,奈何这马负重前行,速度不及岚兮单人快马,不多时,便被甩得远了,所幸有蹄印提示,倒也丢不了。

    岚兮含着泪,脑中一片空白,沿着道路策马狂奔,也不知要去向何方,她经过郊外,穿过村庄,闯入小镇,也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薄暮时分,直到人困马乏,她恍惚间下了马,但听得耳边莺声燕语,抬眸一看,竟是一家南风馆。

    “我怎么到了这种地方?”

    她本欲拉了马缰便走,但转念又想:“姑奶奶正好心里不痛快,正该来此找乐子。”

    她跌跌撞撞便往里边儿闯,有个大茶壶见了,忙过来阻拦:“站住,我们这儿不收女子,姑娘要卖身且到对面去。”

    岚兮回头看了一眼对面那金字招牌:百花楼。

    她不禁笑道:“南风馆和青楼做邻居,当真绝配。”

    岚兮扭过头来对那大茶壶道:“谁告诉你,姑奶奶是来卖身,姑奶奶我是来找乐子的。”

    她说完就要进去,那大茶壶坏笑着推她出去:“我们这儿不做女人的生意,不过姑娘要实在寂寞,哥哥我,倒是可以陪陪你……哎哟!”

    岚兮哪儿容得他出言轻薄,三拳两腿便将他打翻在地。

    这一下惊动了老鸨,她带着人过来查看是何人生事。

    那大茶壶捂住被打肿的脸说:“这娘儿们是来砸场子的!”

    岚兮也不与他们多费唇舌,拿出钱袋,对着它重重一哼:“哼,我花光你的钱!”

    随即解开钱袋,将一锭锭银子倒在他们面前,老鸨等人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大茶壶们伸手去抢,被老鸨喝退,她自个儿端起衣摆去接。

    有几锭银子掉到地上,她心疼地弯腰捡起吹吹擦擦,又揣入袖中。

    岚兮倒了一半,倏然又将钱袋收回怀里,道:“看见没,姑奶奶我不缺钱,我上这儿来是为了找乐子的,你们谁想和银子过不去?”

第一百五十三章 斗气

    “来者即客,哪有将客拒之门外的道理?”

    老鸨笑得满脸横肉都快颤下来了,忙迎岚兮进去:“客官楼上雅间请,想叫哪位相公作陪呢,还是这里有客官的相好呢?”

    岚兮一面随她上楼,一面吩咐道:“随便叫上五六人,要酒量高,会牌九骰子的,长得丑的不要,嘴不甜的不要,年纪大的不要,手糙的也不要,快点儿,姑奶奶我没什么耐性。”

    “是是是,定包客官满意!”

    老鸨极力奉承,亲自领她到雅间坐下,谄媚道:“这里可是我们这儿最好的厢房了,客官且先坐下稍等,我这就去给您挑人。”

    岚兮道:“先把好酒拿上来,可别吝啬拿兑水的浑酒糊弄我,姑奶奶我可是喝得出来的。”

    老鸨点头称是,又奉迎了几句,便退下去做准备。

    岚兮起身打开窗子,秋风钻入领口,微有凉意,她复又坐下,拈起桌上的花生米,丢了两粒在口中,心中烦闷,意兴索然。

    少时,众小倌们鱼贯而入,围坐身边,牌九骰子,好酒好菜,一一奉上,更有乐师抚琴吹箫,好不热闹。

    岚兮受氛围所染,渐将不悦之事抛诸脑后,与众人赌牌掷骰,饮酒作乐,肆意玩笑。

    乐声笑声吆喝声,声声震耳,仿佛要掀翻屋顶一般,不多时,岚兮已有了三分醉意。

    忽然,对面锣鼓喧天,笙箫彻耳,淹没了他们的吵闹。

    小倌们好热闹,皆争先恐后地挤到窗前,探长了脖子向对面张望,嘴里不住啧啧称赞,十分艳羡:“瞧那阵势,是把全城的乐师都请来了吧?”

    “快看,那些舞姬都是仙乐坊里最出众的。”

    “你看,那不是牡丹、芍药、水仙和芙蓉吗,这四位姑娘可是百花楼里生意最好的,平日单点一个都难,今夜居然到齐了,真是稀罕。”

    “这么大的排场,不知是来了什么人?要是能过去看看就好了。”

    “瞧那公子的模样可面生得很,不是本地人……”

    “芙蓉姐姐可真漂亮,真想与那公子换换……”

    岚兮听他们七言八语,到最后声音乱作一团,压根儿听不明白。

    她索性不理,举杯就饮,扫了眼这群大惊大怪的家伙,暗笑他们见识太少。

    她大声插口道:“还能有什么人,定是脑满肠肥,沉湎酒色的败家子儿。”

    一个小倌回头笑道:“姐姐这回可猜错了,那公子生得好俊呢,非但不是脑满肠肥,说是貌比潘安宋玉都不为过呢。”

    “哈哈,俊?能有你们俊吗?”岚兮拉过一个小倌坐到自己身旁,捏起他粉白的小脸笑道。

    那小倌捉下她的手,娇笑道:“姐姐真是讨厌,三杯酒下肚,下手便没轻没重的,可捏疼人家了。”

    岚兮醉眼戏弄道:“这怎么能怪我,要怪就怪你长得太俊,我一见了你,便神魂颠倒的,哪里还知道轻重?”

    那小倌握了握她的手:“哎呀,姐姐,你的嘴可真甜,我们六个人加起来都不如姐姐这张嘴呢,我可真想尝尝姐姐的嘴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儿……”

    那小倌说着,便逐渐向她靠近,岚兮一点他的眉心,将他推了出去,其余的小倌也重又回到她身边,七嘴八舌地敬起她酒来。

    对面突然又鞭炮齐鸣,将他们好好的兴致又给搅黄了。

    岚兮忍无可忍,挤开众人,凭窗正想隔空斥骂,却见对面一位白衣公子簇拥在花红柳绿中,惬意地听着曲儿,任凭姑娘们一口葡萄,一口酒地喂着,舞蹈的美人们衣衫轻薄,时不时擦过他的肩背。

    她立时便骂不出声来,那白衣公子不是即墨云是谁?

    “即墨云?他怎么在那儿?”

    即墨云抬起头来,视线向她一扫,又若无其事地移到身畔的美人身上,好像未瞧见她。

    岚兮心中一凉,渐而腾起火气:“好啊,他这是在给我下马威呢!”

    她撸起袖子,刚想翻到对面,却被夜风吹醒了酒意,又按捺住。

    “差点儿上了你的当!”

    岚兮暗笑,回身对小倌们朗声道:“这对面真是聒噪得很,咱别理他,我们玩我们的。”

    岚兮说着,左手右手各拉过一个小倌,左勾肩右搭背,与即墨云相对而坐,只要彼此一抬眸,便能看见对方。

    岚兮大声吆喝道:“骰子摇起来,酒满上,酒满上,今晚不醉不归,你们一个个都别想逃!”

    她说完又在小倌的胳膊上掐了一把。

    那小倌“哎哟”一声,轻轻将她一推,嗔怨道:“姐姐,你可真坏,掐得人家心里直痒痒,你可得负责,今晚说什么也不许跑。”

    岚兮挑起他的下巴,笑道:“跑,这么俊的人就在我身边,我跑哪儿去啊?”

    “姐姐,还有我们呢,你怎么净理他,不理我们呀?”

    “是啊,姐姐,这可真不公平,姐姐得罚酒三杯。”

    “就是,就是!”

    “我一人喝酒,多没意思,一起干了,谁不喝完,谁就出局!”

    “好……”

    岚兮这头喧嚣漫天,即墨云那头忽又浪笑震天。

    岚兮抬眼看去,便见他左拥右抱,有说有笑,舞姬们也不舞了,皆围坐在他身边,也不知他与她们交头接耳地说了什么,众女齐声大笑,一个赛一个的大声。

    岚兮嫌弃道:“笑成这德行,也不怕把心肝脾肺都笑出来。”

    “就是,姐姐,我们玩我们的,别管对面。”

    小倌们拉回岚兮的视线,“五魁首啊六六六”地划拳行令,谁输了便灌一杯酒。

    可是,只有岚兮灌人的份儿,哪有小倌占得了她的便宜。

    对面的即墨云闻声抬眸,却见她一脚踏在桌上,与小倌们吆五喝六。

    众小倌们似是醉酒闷热,渐将衣衫大敞,一个个眸似含烟。

    岚兮左一把推搡,右一把拉扯,玩得越来越不像话。

    即墨云手里的酒杯骤然“砰”地被他捏碎,身上的伤刚结痂,指尖上又多了道口子。

    众美人心疼地抢起他的手,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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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3043/ 第一时间欣赏云起岚兮最新章节! 作者:陆梦粱所写的《云起岚兮》为转载作品,云起岚兮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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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起岚兮介绍:
一个是天下第一庄,藏渊山庄的第十代庄主,即墨云
一个是江湖第一大族,梅花坞里最神秘的小姐,温岚兮
一个是气度高华,龙章凤彩的天心月
一个是好管闲事,率真爽朗的惹祸精
本是天作之合,珠联璧合
“我温岚兮爱即墨云,今生今世绝不改变……”
“……此心不变,此情不灭,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偏生多了痴心错付的梅五公子
“岚岚已心有所属,你又何必强求……”
“我偏就喜欢强求,你们能奈我何?”
怨憎会,爱离别,求不得……
世间多少苦,皆由执念起
看不破,放不下,舍不得……
痴男怨女,何去何从?云起岚兮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云起岚兮,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云起岚兮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