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稀客
年少的梅吟香这才意识到,自己又没出息地红了眼圈。
他连忙掩饰着揉了揉眼睛,道:“哥哥没哭,沙子进了眼睛而已。”
“哇!好大的沙子啊,一定很疼吧,岚岚给你吹吹!”
小岚兮天真地认为,只有大沙子,才能使吟香哥哥的眼睛,红肿得如此厉害。
她将糕点盒子往他手里一塞,两只小手硬是掰着他的眼皮,使劲儿地往里头吹气。
梅吟香被她这番举动逗笑了:“岚岚,你真好。”
不知不觉眼眶一热,竟真有泪珠在里头打转。
小岚兮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那颗泪珠,认定是沙子进眼实在太疼,才要哭鼻子。
她连忙放开他的眼皮,打开糕点盒子,取出一块,装作小大人的模样,诚恳地道:“我每次哭的时候,只要娘亲一喂我点心吃,我就不哭了,吟香哥哥,岚岚也喂你吃,你别哭了,忍一忍,过一会儿就不疼了。”
梅吟香凝视着她认真的小脸,不愿拂她好意,张嘴任她喂食。
他口干舌燥,根本尝不出味道,但他心里知道,这糕点一定是很甜很甜的。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是的,他是渴望温暖的,无论表现得多坚强,他到底还是个孩子,他渴望有人可以毫无保留地对他好。
小岚兮歪着脑袋,天真无邪地道:“岚岚喜欢吟香哥哥。”
“那岚岚,会一辈子对哥哥好吗?”他渴望有人可以长长久久地对他好。
小岚兮信誓旦旦地点头道:“嗯,岚岚最喜欢吟香哥哥,要一辈子和吟香哥哥好。”
“那你……会一辈子和哥哥在一起吗?”
泪珠滚出了眼眶,滑落脸颊,他是贪心的,有了一点,想要的便更多了。
小岚兮看着他流泪,小小的心脏也跟着一抽一抽地疼。
她扁了扁嘴,摸了摸他的脸,自己也泫然欲泣。
忽地,她探长脖子,捧起他的脑袋,学着娘亲对待自己的模样,在他额上重重地亲了一下……
“嗯,哥哥不哭,岚岚会一辈子和哥哥在一起的。”
软软暖暖的唇瓣印在他凉凉的额上,他的心霎时像化了一般,几乎要停止跳动了。
身体里头好像盛满了春水,柔柔的,酥酥的,不断摇曳着。
“哧!”
他笑逐颜开:“哥哥不哭,只要岚岚在,哥哥就没什么可哭的。”
他将这圆圆小小的身子抱在怀里,心里暖洋洋的。
小岚兮也搂住了他的脖子,小脑袋枕靠在他肩上,彼此就这样相依相偎着。
岚兮是他冰冷苍白的人生里,一抹难得的丽色,也是他最初的温暖与期待。
在他此后的岁月里,在尔虞我诈的江湖中,他再不曾打开过心扉。
他将这份温柔珍藏,渐渐地,变了原来的味道,他渴望的,不再只是一个对他很好的妹妹。
门外,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收回神,一听,便知是店小二来了。
果然,小二敲了敲门,禀告道:“公子,酒菜已经备下了。”
“知道了,你退下吧。”他回道。
“是!”小二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梅吟香回过头,轻轻松开了她的手,俯首低声道:“岚岚,哥哥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陪你,你乖乖地睡着,等哥哥回来。”
他说完,目光在她的睡颜上一凝,一低眉,轻轻的一个吻,便落在了她的额上。
他微微合眼,有些不舍地抬离,回味了一会子,这才站起了身。
他转身欲走,临走时,又多了个心眼,检查了窗户是否关严,还从墙角的盆栽里,扫了些沙土到手中,撒在窗沿和门口,又净了手,这才离开屋子。
雅间里的圆桌上,铺满了果品菜蔬,还有一壶好酒。
碗筷却有两副,酒杯也是一双。
小二是照着吩咐置办的,他自然不能明白,毕竟那屋子里的姑娘还睡着,也不像能马上醒来的样子。
这公子孤身一人,为何却要用两副碗筷酒杯?
小二想了想,推测这位公子准是还约了人,可等了一会儿,也没听见他嘱咐些什么。
于是,小二主动提起酒壶满上两杯酒,自作聪明地道:“公子,不知您邀请了哪位贵客,等他到了,小的便请他来此。”
梅吟香却道:“我并未请人,只是一个人吃饭太无聊,才让人摆下两副碗筷罢了。”
小二不禁愕然,这位公子的癖好倒是……特别得很。
“我吃饭的时候喜欢自在,你出去吧,这里不必留人伺候。”梅吟香又道。
“哦,那公子请慢用,小的先出去了。”
小二回过神,取了托盘,便要退下。
“慢着。”
梅吟香又吩咐道:“我喜欢安静,偏生听力又灵敏,我不唤人,谁也不准靠近这里,以免影响我的胃口。”
“嗯?”
小二又是一阵错愕,这天底下的怪人见多了,还没见过这样能摆谱的公子哥。
梅吟香摸了锭银子便向他抛去,小二眼睛一亮,赶忙拿托盘接住了。
“听明白了,便退下吧。”梅吟香坐于桌前,举杯独酌,徐徐说道。
“是,小的谨记!”
小二精神一振,拍着胸脯保证道:“小的绝不让任何人靠近这里,打扰公子用饭。”
他乐呵呵地将银子收在怀里,心想着管这公子的怪癖作什么,有白花花的银子赚,才是正理。
小二迅速出去,并关好了房门。
梅吟香屏退小二后,放下酒杯,拿起筷子,闲适地夹起菜肴,一口一口,慢慢地吃了起来。
忽然,窗外掠进一个人影,端坐在他对面,那人没有客气,执起酒杯,仰起脖子,便一饮而尽。
梅吟香缓缓放下筷子,笑意盈盈地看着来客,调侃道:“我还以为名捕大人跟了我半日,就只是因为喜欢盯梢而已。”
“五公子盛情款待,我若不现身,岂非负了美意?”
来者正是天下第一名捕——冷迁。
梅吟香抽出折扇一展,徐徐摇着,意味深长道:“冷捕头真是好胆识,敌我未明,就敢饮我这杯酒,难道不怕这杯中,另有乾坤?”
冷迁冷笑道:“五公子若是鼠目寸光之人,就不会利用冷某,算计即墨云了。”
第九十四章 试探
“利用?”
梅吟香微地蹙眉,不解道:“冷捕头真是说笑了,你我自淮西匆匆偶遇之后,便从未再有交集,细想来,那都是一年前的旧事了,这利用之说,却从何来?更何况我与即墨庄主无冤无仇,你却说我算计他,这岂非无稽之谈?”
冷迁微微眯眼道:“若非在秦府北郊得见公子,在下也不敢相信,五公子竟是如此的深谋远虑。”
他说到最后四字,眸里陡**光。
“哦?”梅吟香一挑眉,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冷迁道:“当日我到淮西公干,恰逢五公子也在淮西,偏巧留宿同一客栈,你故意在我面前,与人高谈机关之术,引我留心,还刻意遗落了密道设计图纸,隔了一夜才回头来寻,这分明是有意引导。”
梅吟香道:“冷捕头这话可就不对了,我师承偃师之术,受人之托,自当忠人之事,遗失图纸是无心之举,谁知被有心之人利用,这难道是在下的过错?”
隔了片刻,他又道:“我离开客栈,行至半途,才发现疏忽,回头寻时,也是掌柜亲自递与,若冷捕头不提,我至今也不知道,捕头大人竟对在下的密道图纸,如此感兴趣,还神不知鬼不觉地,修建于秦府地下。”
“哈哈哈……好干净的手段!”
冷迁赞许地抚手笑道:“明人不说暗话,五公子又何必惺惺作态,若公子不是知道点什么,又怎会故意为之?”
梅吟香倾身向前,神秘地道:“你希望我知道点什么?”
冷迁凑近,眸光微凛,道:“冷某偶然翻看旧年案宗,得知令堂出阁之前,曾遭人虏劫,长达一月之久,后来令尊手刃顽徒,救了令堂,令堂感念大恩,遂与令尊结为连理,这才有了五公子。”
他停了停,又蹙起眉头道:“可冷某思来想去,依五公子的生辰推算,十月怀胎,公子怕不是足月而生吧,否则令尊令堂岂非早就私定终身了?”
梅吟香面不改色,轻摇折扇,执扇的指节却在隐隐发白。
冷迁接着道:“自然,江湖中人不拘小节,这些也绝非此案要点,重要的是令尊有勇有谋,凶顽得以归案,多少良家少女才能幸免于难。”
冷迁说到这里,又叹气道:“哎!只可惜年深日久,案宗多有残损,对于当年之事,记载得并不详尽,那采花大盗,不知五公子可有耳闻?”
梅吟香从容不迫地给自己倒了杯酒,风云清浅地一笑:“这些陈年往事,我又如何得知?”
冷迁笑了笑,道:“那厮本名江一卓,据说风流倜傥,武功了得,当年也是武林中难得的后生晚辈,只可惜心术不正,平生行事之恶,罄竹难书,毁在他手里的大家闺秀不计其数,辱人清白倒也罢了,偏生还要残害至死,五公子且说说,这种人,若是不幸留下后人,那可怎生是好,亏得令尊神勇,才令此案终结。”
冷迁说完,也给自己满上一杯,仰脖子饮尽,研判的视线始终不离梅吟香,他要好好欣赏欣赏,对方此刻的反应。
梅吟香陡地一收折扇,举起酒杯,仰起脸来,慢慢饮了下去。
他仰面时,面色铁青,如罩严霜,待酒水饮尽,重新面对冷迁时,面色已恢复如常。
而后,他将酒杯轻轻放下,轻描淡写地道:“冷捕头的故事委实精彩,在下也有个故事,想说与冷捕头听听。”
冷迁微微一笑,道:“愿闻其详。”
梅吟香问道:“冷捕头可知冲天大盗其人?”
冷迁的眼皮轻轻抽了抽,似笑非笑道:“自然知道,冲天大盗,本名周海威,莱州府人氏,自幼好勇斗狠,多次入狱,屡教不改,后来背了人命官司,秋后问斩,索性越狱出逃,跟随一伙海盗,做起无本买卖,等到再回来时,已是武功高强,心狠手辣的独行大盗,杀人越货,无恶不作。”
“大约在十年前,他因觊觎长渊剑,挑衅藏渊山庄,却折在即墨老庄主手中,至今下落不明。”
冷迁娓娓道来,梅吟香却笑道:“原来还有冷捕头不知道的事,那在下倒是可以给冷捕头好好说说。”
他展开折扇,慢慢道来:“这周海威当了海盗之后,虏了个貌美的渔家女来做了妻子,还生了一个儿子,后来他重返中原,便将妻儿留在了岳丈家,直至被即墨老庄主重创之后,才心灰意冷地回去。”
“他一心想要报仇,便将所有的本事,都传授给自己的儿子,可他又觉着只凭儿子一人,实在势单力薄,于是又收了个孤儿做徒弟,想要二人为他报仇。”
“后来,周海威病逝,这两人开始集结一帮亡命之徒,也干起了无本勾当,渐渐地有了本钱。”
“可强盗终归只是强盗,见不得光,于是,周海威的儿子便把所有事务都交给了师弟,自己则四处闯荡,机缘巧合,还真给他遇着了贵人。”
“京城名捕萧斌,看中了这个英勇精明的年轻人,不止收为弟子,亲授武功,还破格提拔,他也不负众望,屡破重案,立下大功,冷捕头猜猜,这个年轻人后来如何了?”
冷迁细细听来,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可也有一瞬,面色闪过难看的惨白。
他恢复镇定,意味深长地道:“五公子当真神通广大。”
“哦,对了!”
梅吟香醒悟似地道:“我忘了说名字了,这两人,一个叫陆无霆,另一个叫……周迁,真是巧啊,竟与冷捕头同名。”
他刻意在“周迁”两字加重,有意提醒着他。
冷迁突地脸色一变,沉声质问:“你对我母亲做了什么?”
梅吟香在椅背上一靠,悠然自得道:“原来冷捕头还惦念着,你那多病的老母亲啊,也不枉她望穿秋水,翘首以盼。”
他勾起好看的唇角,浅浅一笑,道:“冷捕头请放心,老夫人在她该呆的地方,过得好着呢,我只是派了个伶俐的人儿好生伺候她,时常给她解解闷儿而已,冷捕头若不信,大可回归故里亲自探望。”
冷迁面色稍缓:“你到底是怎么查到的?”
梅吟香笑道:“这就得怪令师弟管理无方了,手底下的人多了,破绽便也多了,但凡一人出了岔子,顺藤摸瓜,那不是轻而易举吗?这道理冷捕头该比我清楚才是。”
“哈哈哈……”
第九十五章 助纣
冷迁大笑道:“好,好,好,冷某不察,上了公子的恶当,成了除去情敌的利器,冷某无话可说。”
梅吟香道:“你苦心经营的,不过是为父报仇,此乃人之常情,在下深以为然,愿助阁下一臂之力。”
他说完,伸手从腰间摸出那把青铜钥匙,丢向冷迁。
冷迁伸手一捉,张手一看,不禁眸中生光,继而生疑。
梅吟香道:“令尊一定告诉过你,要取长渊剑,必需一把钥匙,否则只会被困在藏剑楼底,你处心积虑布局,三番五次出手相助,要的不正是即墨云的感激和信任吗?”
“有了这把钥匙,你便不必在他面前惺惺作态了,藏剑楼底,你想去就去,想走就走,谁能拦得住你?”
冷迁并没有因为得到钥匙而高兴,反而皱起了眉头。
梅吟香笑道:“怎么,眼下得来全不费工夫,冷捕头反倒不高兴了?”
冷迁摩挲着这把青铜钥匙,眉头又渐渐舒展开来:“冷某几番出手搭救温小姐,虽非出自善心,但也无意间成全了五公子的美事,温小姐虽是梅家的女儿,但到底姓温,即便再与梅家缔结婚约,也无不可,他日佳偶天成,五公子可莫忘了这其中,也有冷某的一份功劳。”
他主动示弱,出言示好,实则是委曲求全,请梅吟香高抬贵手,莫伤害他的母亲。
梅吟香了然于胸:“冷捕头这说的是哪里话,你我从来井水不犯河水,阁下的所作所为,我一不知晓,二无兴趣,若论交情,那更是无从谈起,这钥匙,在下一直保管于房中,如何却丢了,在下委实不知啊。”
他这是打算装聋作哑,不想与冷迁有丝毫牵扯。
冷迁收起钥匙,扯了扯唇角,笑道:“五公子说得不错,自淮西一别,至今缘浅,无从得见,冷某偶然想起,也甚觉遗憾。”
梅吟香但笑不语,他满上酒,一仰脖子饮尽了,再低头时,冷迁已然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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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兮是被一场噩梦惊醒的,梦里,无穷无尽的黑暗正在吞噬着她,她拚命狂奔,却始终不敌黑暗席卷的速度。
忽然,她看见了即墨云在黑暗的尽头等着她,她欣喜若狂,她坚信,只要到了他身边,便能重返光明。
她顿觉浑身又充满了力量,步履如飞,即墨云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她一伸手就能拉住他。
她也的确是这样做的,可是,当她的手接触到即墨云时,他竟然化作一缕白烟,消散在这无尽的黑海里……
“啊!”
她崩溃地呼喊,猛然从梦境中回到现实,一下子坐了起来。
靠坐在她身边闭目养神的梅吟香,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动。
他抱住颤抖不已的岚兮,抹去她额上的冷汗,哄道:“岚岚别怕,哥哥在这里呢,哥哥会保护你的。”
岚兮茫然地转过头望向梅吟香,无神的双眸逐渐聚焦。
突地,两行眼泪“唰”地流了下来,她埋进梅吟香怀里,哭道:“吟香哥哥,我梦见即墨云不见了,他不见了,他消失了,我再也找不着他了,呜呜呜……”
梅吟香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只是个噩梦罢了,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凭空消失呢?”
“不!”
岚兮猛地抬起头来,抓住他的胳膊:“吟香哥哥,这不是梦,是真的,他掉进了陷阱里,生死未卜,他是为了救我,才舍弃自己的,我要去找他,我现在就要去救他!”
她说着,手脚并用,下意识地就想往外冲。
梅吟香紧紧拥住她:“岚岚!岚岚!你冷静一点!”
“吟香哥哥,你别拦着我……”
她魔怔了般,一心想赶去救即墨云,浑然不顾其他。
梅吟香也不知,她哪儿来的这么大力气,险险就从自己怀里溜出去。
突然,他的唇凑了上去,封住了她的哭喊……
声音戛然而止,如同被定住了般,她动也不能动,泪睫蹭着他的眼,泪水染湿了他的脸,彼此鼻尖交错,气息相融。
一股淡淡的香气逐渐弥漫开来,岚兮倏地被惊醒。
她一把推开了梅吟香,扭过头,擦了擦自己的唇,一时好不尴尬:“吟香哥哥,你干什么?”
“我……”
梅吟香刚开口,便被自己发哑的嗓音唬住,他深深吸了口气,才如常笑道:“我只是想让你冷静一下,总不好动手伤你吧。”
方才他情急之下如此,完全出于意外,连自己都被自己骇了一跳。
岚兮不敢回头看他,一贯熟悉的吟香哥哥,好似突然间变成了陌生人:“吟香哥哥,我没事了,你能先出去一下吗,我想换衣服。”
梅吟香急问:“你要去哪里?”
岚兮道:“去救云啊,他现在很危险,我不能不管他。”
梅吟香和颜悦色道:“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吗?”
岚兮四处张望了番,桌上燃着一支蜡烛,窗外黑漆漆,静悄悄的,她记得她脱险时还是白天,现在都到了晚上了。
她的心陡地揪紧,连忙问道:“我睡了多久?”
梅吟香如实相告:“两天一夜。”
“什么?”
岚兮险些蹦跳起来,她居然睡了这么久!
梅吟香却接着道:“往日你这般折腾,是非睡个三五日不可的,今次醒得太早,身体必然尚未复原,真想救人,也得先养好身子再说。”
岚兮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即墨云可还等得及她?会不会已经……
一想到那密室里的险恶,她的呼吸便几欲停止。
梅吟香又道:“即便你等不及了,也该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哥哥,否则哥哥怎么帮你呢?”
岚兮转头望向他,泪眼汪汪地央求道:“来不及了,三言两语解释不清,他现在一定很危险,片刻工夫都耽搁不起,吟香哥哥,你快跟我去救他好不好?”
第九十六章 乱心
梅吟香握住她的肩膀,柔声道:“你现在身子弱,怎么能救得了人,这样吧,你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哥哥,哥哥自己去。”
岚兮微微迟疑。
梅吟香又道:“难道你连哥哥都信不过?还是你觉着,哥哥没这本事?”
“不是的!”
她忙摇头道:“吟香哥哥,我,我现在乱得很,没办法说清楚。”
她敲了敲头疼的脑袋,理了理思绪,忽然想到秦长卫:“对了,秦长卫呢?”
她记得秦长卫比她先脱险,接着,即墨云才将她推出来,之后她就晕倒了……
岚兮又追问道:“我晕倒之后发生了什么?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梅吟香伸出修长的手指替她揉了揉太阳穴:“你闭上眼,我慢慢说给你听。”
“别啊,慢不得!”她着急道。
梅吟香耐心道:“好好好,你闭上眼,我快些说给你听。”
“嗯。”
岚兮勉强点了点头,依言闭上眼。
梅吟香道:“那日我一觉醒来,见你不在,到处都找不着,我问了西风烈,它告诉我你走了。”
“胡说,它又不会说话。”岚兮蹙眉,插口道。
梅吟香道:“可它通人性啊,它在我面前活蹦乱跳地,似乎想带我去什么地方,我便知道它定是要带我来寻你。”
“所以你就回到了长沙城?”岚兮道。
“不错,它带我回到长沙城,我就料到你是回头来寻你那庄主朋友的,于是我便想去秦府寻你,可是还没到秦府,西风烈忽然又不听使唤,向着城郊跑,原来它是嗅到了你的气味,于是我便顺理成章地找到了你。”
岚兮几乎不敢相信:“原来西风烈的鼻子这么灵!”
梅吟香笑道:“你太久没好好与它相处了,连它的本事你都给忘了。”
岚兮问道:“那秦长卫呢,你见到他了吗?”
梅吟香道:“初初赶到时,确实见着了,但我见你昏迷不醒,忧心你的安危,便先行带你到这儿来养伤,等着人再去寻时,便没再瞧见他,想来若非他清醒之后自己离开,便是被旁人所救。”
梅吟香说话的声音又轻又柔,岚兮在他的徐徐引导下,逐渐平复情绪:“那,这里是什么地方?”
梅吟香道:“长沙城郊,离我找到你的地方并不很远。”
岚兮一听,高兴得立即睁开眼,拉起他的手道:“是真的吗,那还等什么,我们快去吧!”
梅吟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凑近她,轻声道:“嘘……莫又乱了分寸,否则莫谈救人,遇上强敌,连自保也难。”
岚兮冷静下来,道:“吟香哥哥说的对,我不能失去理智,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梅吟香慢慢抚着她的秀发,柔声道:“首先,你得告诉我发生何事,这样,哥哥才能想到应对之策。”
“我!”
岚兮欲说还休,心急如焚,觉着这样委实太浪费时间。
她握紧梅吟香的手,道:“吟香哥哥,我们边走边说吧,我真的好怕来不及,算我求求你了,再迟一些,他怕是……活不成了。”
她说着说着,又情不自禁地哽咽起来。
“岚岚。”
梅吟香面色凝重道:“你已昏睡了两天一夜,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他真的已然遭遇不测,你要如何?”
“我,我……”
岚兮松开手,眸中一滞,忆起往日种种,忆起海誓山盟,不由发怔道:“他若是活不成了,那我也不要活了,即便苟活于世,我也会变成行尸走肉,这辈子都不会快乐的。”
一滴清泪滑下面颊,她的眸里蒙上了一层浅浅的,绝望的死灰。
梅吟香心如刀绞,面色却依旧:“为什么?”
“我已和云定下终身,生死相许,决不食言。”她咽下悲伤,眼中闪现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
梅吟香如遭重击,胸口遽然闷疼,他缓了好一会儿,才从一片空白中回神,僵硬发冷的身体渐渐恢复知觉。
他扯了扯嘴角,丰润的嘴唇才勉强扯出了弧度:“好,哥哥懂了,岚岚放心,哥哥会给你一个好好的即墨云的。”
“吟香哥哥。”她移眸凝视梅吟香,动容道:“谢谢你!”
谢谢?
岚兮居然开始和他说谢谢了?
梅吟香愣了愣,一抹心伤悄然划过眼底,如流星一闪而逝,而后,他依然还是那个温和的,善解人意的兄长。
“岚岚别哭了,哥哥出去,吩咐店家打些热水来,再给你准备些清粥小菜,你换上衣服,梳理好了,等吃饱了,咱们再出发。”
岚兮摇头道:“那样天不就亮了吗?”
“岚岚。”
梅吟香苦口婆心:“你若是一点都不知爱惜身体,你觉着以你现在的体力,还能支撑多久?”
岚兮咬咬牙,泄气道:“好,我听你的,那吟香哥哥,你要快一些才好。”
“嗯。”
梅吟香起身,取了新置办的衣裳递给她:“哥哥快去快回,你先将衣裳换上吧。”
岚兮接过手,点了点头,陡见了衣裳上放着即墨云的玉佩,立刻抄在手里,拿到心口捂着。
该死,她险些便将这玉佩遗忘了。
梅吟香只是随意瞥了一眼,没有多言,转身走出了房间,关上房门。
他有些恍惚地沿着回廊走着,至拐角处,忽而驻足,一拳砸向泥墙。
斑驳的墙面窸窸窣窣地剥落下细碎的泥沙,俄而,恢复寂然,他又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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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兮和梅吟香出发的时候,天边才刚刚泛起鱼肚白,等二人快马加鞭来到她昏迷的所在时,日头已上三竿。
岚兮心急,匆匆翻身下马,奔向那被乱石掩盖的洞口,二话不说,便蹲下徒手捡抛石块。
梅吟香一把将她拉起来,斥道:“你往日冰雪聪明,今日怎变得如此愚钝,这洞口一看便知已被封死,合你我二人之力,便是挖到天黑也不可能挖通,到头来徒劳无功,还误了时机。”
第九十七章 废墟
岚兮被他制止,本是一肚火气,听得此言,才冷静下来。
她六神无主道:“你说的对,我的心全乱了,脑子也不灵光了,让我想想到底该怎么办?”
她扶额,使劲闭上眼睛,双眉紧蹙,极力思索解决之道。
梅吟香道:“不如我们先到城里雇些人来,将这里撬开……”
他言犹未了,岚兮陡然睁眼,拍掌道:“对了,我们去秦府,从密道进去,这样也能到达这里,有吟香哥哥在,没有什么机关是破不了的。”
梅吟香点头道:“好,就照你说的办。”
于是,两人又策马来至长沙城。
入得城中,只觉气氛有些不对,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纷纷,可具体在议论些什么,岚兮心事重重,无暇凑趣。
及至听见有人提及“秦府”、“失火”、“死人”等字样,她心中一凛,挣脱梅吟香,跳下马来,径自提起那人的领口,喝问:“你刚刚说什么?秦府怎么了?”
那卖菜的老头被她这凶神恶煞的模样吓了一跳,哆哆嗦嗦道:“你你你……你要干什么,光天化日,拉拉扯扯,还想打劫不成,识相的快快将我放开,否则我大娘舅可是知府老爷的结义兄弟,你伤了我,看知府老爷饶不饶得过你!”
“你!”
岚兮听他废话连篇,不着边际,气得险些一拳砸过去。
梅吟香握住她的拳头,拉开了她,丢了锭碎银子给那人道:“她问什么,你便答什么,秦府到底发生何事?”
那老头见钱眼开,忙将银子收入怀中,将方才不快抛诸脑后,喜笑颜开:“早说嘛,我还道这姑娘要杀人哩。”
“这秦府啊,可是我们这儿一顶一的大户人家,这当家的秦大官人还是个大善人哩,每至年节,发放钱粮,泽被乡邻,遇上灾年,设铺施粥,造桥修路更是不在话下,只可惜积善之家,却无福报,前儿个一早秦府里走了水,府里众人,几乎死绝,亏得捕头大人擒住行凶恶徒,才使秦家上下沉冤得雪。”
岚兮一听,心中大惊,忙追问:“那你可知秦长卫现下如何?”
那老头撑开小眼,斥道:“你这丫头当真无礼,秦大官人的名讳,岂是你随意呼得的?”
岚兮又一把扯过他的衣襟,气道:“你要说便说,不说便罢,怎地如此聒噪!”
那老头便要与她理论起来,旁边一个大婶插口道:“听说失了踪,衙役们正寻得紧!”
岚兮听毕,觉着也问不出什么了,遂放开老头,翻身上马,一夹马腹,纵马奔向秦府。
梅吟香见状,只得展开轻功跟上。
等她到达秦府时,梅吟香也追上了。
岚兮翻下马鞍,见府墙已然破败,不知里头如何,急欲探究。
两名衙役守在外头,见有人要闯,横刀拦阻,喝道:“干什么的,这里被封了,没有捕头大人的命令,谁也不许进!”
岚兮心中一动,问:“哪个捕头大人?”
衙役神气道:“自然是天下第一名捕冷大人。”
岚兮闻言心下一松,原来他还活得好好的。
她又问道:“冷迁现在在哪儿?”
其中一名衙役听得她出言无状,推了她一把,道:“诶哟喂,哪儿来的野丫头,竟敢直呼冷大人的名讳,趁小爷还没发脾气,快点儿走,不然拉你到衙门吃牢饭。”
岚兮本就心烦意乱,如何受得这份气,抡起手脚,便要撂倒那人,还是梅吟香眼疾手快,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对衙役客气道:“舍妹得罪了,我这就带她走。”
在两名衙役的骂骂咧咧下,岚兮被梅吟香提溜得远远的。
岚兮怒道:“吟香哥哥,那不过是两个喽啰,你同他们客气什么!”
梅吟香强按下她的肩膀,蹙眉沉声道:“岚岚,即墨云给你灌了什么迷汤,你没发觉你都不像你自己了吗,自打醒后,你可还有一丝一毫的理智,满心满眼除了他,还有什么?”
岚兮猛力挣脱他,后退着嚷道:“你不懂!你从来就没有爱过任何人,你怎么会明白,心爱之人生死未卜的担心和痛苦!”
“你只知道叫我冷静,可我就是无法做到啊……”
说着说着,眼泪又情不自禁地夺眶而出,她双腿一软,几乎就要哭倒在地。
梅吟香眼见她伤心如斯,心尖如同被刀剜去一片,又是心疼又是嫉恨。
温岚兮啊温岚兮,你怎知我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人?
他暗暗想着,咬了咬牙,拉起她便沿着秦府的围墙走去。
岚兮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梅吟香语气冰冷:“你要进秦府,为何定要从正门走?”
一语点醒梦中人,岚兮眼前一亮:“对啊,翻墙不也一样吗?”
果然是关心则乱,平时惯用的伎俩,关键时候居然忘了。
三五个衙役在秦府周围来回巡逻,梅吟香带她避了开去,寻着一处围墙,见左右无人,便带她纵身跃入。
岚兮一进秦府,便带着梅吟香,依着那晚的记忆急急去寻仙人掌丛。
秦府中空无一人,焦味极重,几处楼阁院落皆有火烧痕迹。
等再深入时,残垣断壁渐多,两人便知离失火之所愈来愈近。
“是浣花轩!”
岚兮叫道,三两步跳到那里,认出这处千辛万苦方才逃脱的魔窟。
浣花轩已被夷为平地,化作废墟,她心知这其中定也有密道入口,只是再无从寻找。
突地,她叫声“不好”,连忙飞身冲出去,一通七弯八绕,来到一片焦土。
果然,仙人掌丛也被烧没了。
附近的建筑也多有波及,就算密道尚未被毁,可这乱糟糟的一片,却从何处找起?
更何况对方蓄意破坏,自当封死入口。
即便不死心,硬要探个究竟,可那晚本就是无意掉落,自不会用心记忆,真要寻起当真毫无头绪。
难道真要让他死不见尸吗?
“呸!”
岚兮啐了一口,扬起手来,便扇了自己一巴掌,这等不吉利的念头,如何能想?
他向来神通广大,再棘手的麻烦都能顺利摆平,如今只是个小小的阴沟,又岂会栽在里头?
第九十八章 慕生
梅吟香捉住她的手,轻斥道:“你做什么?”
岚兮急得红了眼圈:“吟香哥哥,这两个地方都有密道入口,可都被大火夷平了,这一定不是巧合,定是有人故意破坏!”
梅吟香伸手,轻轻抚摸着她泛红的脸颊,锁眉道:“就算如此,你打自己又有什么用?”
岚兮的眼泪又迸了出来:“那吟香哥哥你说,我们接着该怎么办?”
她无助地看着梅吟香,期待他的聪明能干可以给她带来希望。
“岚姑娘!”
两人各怀心事,皆没注意这里尚有他人,听得喊声,循声望去,竟是个唇红齿白,眉眼清秀的年轻人。
他手执佩剑,几个纵跃来到岚兮面前,定睛一看,喜道:“果真是你,见到岚姑娘可就太好了。”
岚兮仔细瞧了瞧眼前的年轻人,又惊又喜:“你是……何慕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已有三年未见到他,依着她平日的性子,必是要好好打量,夸赞对方一番,然而此刻,她却半点闲心也无。
何慕生道:“哦,我是来这里查探的,方才见得有人过来,不知是敌是友,便躲在暗处,等看清了姑娘,才敢相认,这位是……”
他说着,端详起岚兮身边的梅吟香,眸中一动,已然认出他来。
多年前在老庄主的灵堂上,少时的他也曾见过此人,对他的墨扇异香印象深刻。
岚兮言简意赅:“这是家兄。”
梅吟香冲他点了点头。
何慕生讶然:“岚姑娘的兄长怎么会是梅五公子?”
他细想之下,越发惊讶:“姑娘莫非也是……”
岚兮打断道:“慕生,这些容后再提,你先告诉我,你可是独自前来?”
何慕生摇头道:“不是,我是奉庄主之命,领二十名高手沿途乔装随行,以供差遣。这两日,一直找不着庄主,心下甚忧,眼下见着姑娘真是太好了,既然姑娘安然,庄主想必无事,请问姑娘,庄主现在何处?”
岚兮默然,不由自主看向地面,似想透过焦土望入地下,她心中悲苦,难以言明,只得迟迟不语。
梅吟香上前一步,问道:“敢问何兄弟,若让你的手下在短时间内去寻些火药来,您可能做得到?”
何慕生忙拱手道:“不敢当,唤我慕生便好。”
对于梅吟香的提问,他一时摸不着头脑,于是如实道:“这火药寻常地方买不到,但要买齐配制火药的原料却容易得紧,街口卖爆竹的铺子必是有的,买齐了来自行配制,威力可比爆竹强得多,不知五公子为何需要火药?”
岚兮一听便明白了,她本还想着让何慕生带领手下,将那封死的入口撬开,梅吟香这主意显然简单有效得多。
她单刀直入答道:“炸山!”
“炸山?”
何慕生目瞪口呆:“莫不是哪个不开眼的山大王得罪了姑娘,姑娘要炸了他老巢?”
“也不能说是炸山,就是……”
岚兮越想解释便越觉解释不清:“哎呀,我老实与你说罢,你家庄主被困在这地下的密道里,偏生出口被封死了,需要火药开路,才能救他上来。”
“什么?”
何慕生往地面扫了一眼,大吃一惊:“庄主被困了多久?”
梅吟香道:“咱们还是救人为先,闲话后叙,以免贻误时机。”
何慕生道:“五公子说的是,慕生这就去采办,只消两刻钟便足矣。”
岚兮道:“我们同你一起去。”
何慕生点了点头,三人一同离开秦府。
何慕生会合手下,吩咐采办事宜,约好时辰地点,便与二人候在城门外的茶寮里,等他们回来。
等待之时,岚兮向二人,将那晚潇湘四义联合陆无霆如何构陷,冷迁如何相救,雷彪如何追赶,自己和即墨云在密道下如何遇险等事,长话短说,除去私定终身不提。
她回想起当日之险,兀自心有余悸。
何慕生随她讲述,时而愤慨,时而担忧,末了,他叹息道:“哎!庄主早就料到此行必不太平,他早作了准备,不料还是遭贼人暗算。”
岚兮黯然道:“对方蓄谋已久,明枪暗箭,哪有这般容易防备。”
何慕生道:“那晚庄主吩咐,若亥时不离秦府,就要老于发出暗号,知会我等前来接应,我们等到天明,一直也未收到暗号,我只道一切无异,不曾想翌日秦府失了火,我们担心计划生变,趁火势减弱冒死潜入,没找着庄主,却……”
他捏起拳头,顿了顿,继续说道:“却找着老于的尸首,未及收尸,便有衙役捕快进来,他们灭了火,封了秦府,将府中死尸尽数抬走。我听得人说,冷捕头当晚也在,便去府衙寻他,奈何冷捕头公干在外,不曾得见,这两日我令手下寻遍城内城外,皆不见庄主身影,我担心遗漏,又至秦府探查,幸得遇见姑娘,方知庄主下落。”
他说完,将茶杯拽在手里,紧了松,松了紧,反反复复,面如严霜,忧心忡忡。
梅吟香道:“这两日,长沙城里必定满城风雨,你们可有听到什么风声?”
何慕生回道:“据我所知,因着秦府那场火,府中下人死的死伤的伤,幸存者皆被带到府衙审讯,秦大官人下落不明,官府已派人寻找,并开了海捕文书,要将展刑风和谢天仪捉拿归案,现在满大街都是他二人的悬赏告示,岚姑娘没瞧见吗?”
岚兮哪有心情理会这些细节,只是疑惑道:“当日参与者众多,如何独独通缉他们两人?”
何慕生道:“他们伙同冲天大盗谋财害命,罪名已然坐实,另外,我着人混进府衙打探,倒也不是一无所获,霍惊阳、楼百深、陆无霆、郝正义、阮凤英都已死了,据说,或死于火中,或死于冷捕头之手,但庄主的下落,却怎么也打探不到。”
“说起这冷迁,也实在是个人物,以一敌众,居然还能全身而退。”
何慕生听了岚兮的讲述,对冷迁不由生了几分敬佩。
第九十九章 探秘
岚兮不解道:“不对啊,那晚他中了陆无霆的迷烟,还受了他一刀,怎么还能轻而易举地御敌脱身?”
她又暗中寻思,雷彪和罗晶晶去哪儿了?
何慕生道:“这些,我想只有亲眼见到冷捕头,才能知晓了。”
谈话间,二十名手下带来所需物品悉数赶回。
三人结了茶钱,一并来到北面城郊,找着那处入口,考察地形环境,布置火药引线。
待妥当后,何慕生让所有人后退三里,岚兮突然忧心地提出,万一威力过猛震塌了这里,即墨云在里面,岂不是更危险?
何慕生道:“往日开采矿藏,皆须用到火药,因而对原料配比相当熟悉,适才勘探过后,已算准分量,必保万无一失。”
岚兮听后方才放心,跟着梅吟香躲到隐蔽处。
何慕生待众人躲好,才点燃引线,随后施展轻功,躲在一处巨石后。
眨眼功夫,但听得“轰隆隆”,巨响连成一片,震耳欲聋,乱石飞沙四处喷溅。
不多久,回音渐悄,周围又恢复了宁静,只余一股浓浓的硫磺气味,漫天弥散。
岚兮第一个跑近查看,只见入口已炸出了个窟窿,但仍不够宽广。
何慕生领众人扛着铁锹铲子来,一下一下地扩大洞口。
岚兮本要凑上一份,偏生梅吟香拦阻,不让她添乱,她只能在旁干着急。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入口才被挖好。
岚兮挤开众人,不由分说,便要先行跃下,梅吟香扣住她的肩膀,低斥道:“岚岚,你太莽撞了。”
他朗声对众人道:“你们都让开,让我来开路,你们跟着我便是。”
何慕生感激地抱拳道:“五公子是机关高手,有公子打前锋,那是再稳妥不过了,如此便有劳了。”
梅吟香又道:“这许多人进去反而累赘,只挑三两个,备了火把进去便好。”
何慕生依言行事,便挑了两个机灵的连同自己准备下去。
他将绳索的一端抛入洞中,徐徐放下,觉着差不多了,才在剩下的人里挑十个一字排开拉紧另一端,余者则负责看守。
梅吟香将岚兮护在身后,不让她往前挤,岚兮知他是一心为着自己,纵然心急,也只得乖乖从了。
梅吟香来到入口,左手缠了布条拉紧绳索,何慕生将火把递给他,他用右手接过,道:“我先下去探探,等我发话了,你们再下来。”
最后,他又对岚兮加了句:“岚岚,生死攸关,不可任性。”
岚兮心急如焚,但也知道分寸,她点了点头,道:“你要小心。”
何慕生也道:“五公子且请小心,若有事,切不可勉强。”
梅吟香微微颔首,一马当先,跳入其中,火光所到之处,尽是瓦砾残垣,火光未及之处,尽是漆黑一片。
到得地面,他高举火把,环顾四面,这间密室已经被毁了,前后夹墙破损不堪,居中仅余八尺见方的狭小空间,莫说人影,便是一只苍蝇也无。
他撩起袍角正要踏过残垣到对面去看看,岚兮却在上头不耐烦地喊道:“吟香哥哥,你好了没有,发现什么了?”
她的心跳快得要提到嗓子眼了,千祈万求,千万不要发现不该发现的景象。
梅吟香听得她的声音,只得作罢,冲上面喊道:“此地狭窄,容不得许多人,你们俩下来便好。”
何慕生闻言,应了一声,岚兮连应都没应,拉下袖子,拽住绳索,便顺着直往下滑去,何慕生紧随其后。
到得地面,东张西望,不见即墨云身影,她不由松了口气:他必是活着,他是何等人,自然吉人天相。
可转念她又愁容满面,可是他既脱了险,为何不与何慕生等人会合,眼下又上哪儿去了呢?
何慕生问道:“岚姑娘,庄主果真被困在这儿吗?”
他虽已知道岚兮的真实身份,但一时却也改不了这惯用的称呼。
岚兮道:“先时的确如此,现在,我也不知他去哪儿了。”
何慕生对自己的主子向来很有信心,当日情况险急,他并没有亲见,只道主子脱身之后又另有要事,来不及知会他们,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于是,何慕生道:“庄主向来思虑周全,想是遇着急事,先料理去了。”
梅吟香道:“既然即墨庄主已然脱险,那我们便先出去,再从长计议吧。”
岚兮左顾右盼,瞅着残垣的另一面,想着那里原先该是春喜死去的那条密道,不知她的尸首,是否正被埋在那瓦砾之中?
她心中有一万个疑惑,思来想去,想不明白。
那时情势危急,即墨云又伤的不轻,却是如何脱的身?
瞧这里残损至此,他又不会大力如来神掌,怎可能将这里摧毁至如此?
如果密室的损毁是出自意外,他会不会被困在何处?
又或者……被埋在这瓦砾之下?
思及此,她二话不说,夺了梅吟香手里的火把,一个闪身,跃过矮墙,向深处寻去。
“岚岚!”
梅吟香不妨她突然如此,待回神追去,已然迟了一步,火光已渐渐淡去。
他踏上残垣,借力跃入密道,循光而行。
等瞧见她的背影,才放心地放慢步子,边走边恼道:“岚岚,此地危险,你怎可随意走动,若有主意,尽管与哥哥说便是,擅自冒险,若有个好歹,又当如何?”
岚兮背对着他,面向着一面石壁,陡然听见梅吟香的声音,忙将手里一件物什藏入袖中,转身歉然道:“吟香哥哥,是我不好,我心里一急,便不管不顾,让你担心了。”
何慕生此刻也赶到了,他不谙密道状况,昏暗之中,情急之下,左磕右碰,见梅吟香走得洒脱自如,不禁羡慕道:“五公子初次到此,竟如入自家庭院,真不愧为偃师的再传弟子,在下佩服。”
梅吟香微微一怔,笑道:“在下仗着多练得几年功,眼力比起何兄弟来,灵敏几分罢了。”
不止眼力,论身手,论反应,何慕生与他简直有云泥之别,他这般说显然是自谦了。
何慕生脸上一红,道:“在下惭愧了。”
第一百章 暗讯
岚兮忽然一个趔趄,失手掉落火把,扶墙道:“吟香哥哥,不知为何,我浑身有些无力,还有些喘不上气。”
梅吟香瞥见火苗愈来愈弱,心知不妙,忙道:“此地不宜久留,快撤!”
他一把背起岚兮,当先冲向洞口,余光不经意地一瞟,一枚长钉钉在石壁。
他不及细想,跨过矮墙,抓起绳索,脚踏残垣,只这么一借力,便笔直地往上冲。
临到洞口,单手一抓,他一声断喝,便背着岚兮,跃出了洞口。
他挤出人群,将岚兮放于草丛,靠坐在自己身上,命人拿来水囊,与她饮了几口。
岚兮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几口凉水下肚,神志渐明。
这时,何慕生也被拉了上来,他也觉得头昏目眩,情知是密道憋闷,险险窒息在里头,忙接过手下递上的水囊猛灌几口,又浇了些在脸上,才彻底清醒过来。
此时已至晌午,梅吟香提议,大家先回客栈,稍事休息,再做打算。
何慕生见众人疲态毕现,便接受了建议,只是他们这一路是沿途分批行动,行李也散在各处,于是与梅吟香约好,拾掇之后再与他会合。
梅吟香将客栈的位置说与何慕生后,便带上岚兮,跨上西风烈,先行告辞了。
回到客栈后,梅吟香吩咐小二去准备一桌好菜,两人先各自回房梳洗。
岚兮进屋时,梅吟香突然叫住了她:“岚岚。”
“怎么了,吟香哥哥?”
梅吟香走到面前,轻轻握住她的肩,温言道:“岚岚,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定要告诉哥哥,哥哥总是站在你这边,真心帮你的。”
从他掌心里传出的温度,透过双肩递到岚兮心中,这是一种坚定的力量,值得人去信任,忍不住想要依赖,有一瞬间,岚兮张大了口:“哥哥,我……”
她想要说些什么,一些憋在心里不知该不该说的事,但话锋一转,却变成了:“我饿了。”
梅吟香微微挑眉,继而笑颜一展,伸指点了点她汗湿额发,道:“知道你饿了,回房去随意梳洗一下,等出门了便有好吃的了。”
他说话的神情仿佛是哄着一个孩子,岚兮心底一暖,忍不住又脱口:“我……”
但,她只说了一个字,余下的话又憋了回去。
“怎么了,这般婆婆妈妈,可不像是我的岚岚。”梅吟香打趣道。
岚兮埋头道:“我什么事也没有,只是觉着吟香哥哥为我四处奔波,太过辛苦了。”
梅吟香道:“傻丫头,我们之间还说这样生分的话,你莫不是想惹哥哥生气?”
岚兮仰起脸来,感激地望着他,瞧他鬓边一绺乱发贴住面颊,她抬指轻轻拈起,别到他耳后,动容道:“哥哥为岚岚所做的一切,岚岚会一直铭记于心。”
她说完这句话,忽将神情一松,伸了个懒腰,道:“好了,我要好好梳洗一番,那鬼地方熏得我浑身都臭了,吟香哥哥,你也快去洗洗吧。”
梅吟香微微一笑,两人这才分开,各自回房。
她的不寻常,梅吟香都看在眼里,先时还百般放心不下,如何出入了一趟密道,就变得如此冷静?
三番两次试探,皆不能引她说实话,可见她瞒着的,必不是小事,并且和即墨云有关。
莫非,她已经知道即墨云的下落了?
蓦地,脑海里回闪起那钉在石壁上的长钉,石壁上不会无缘无故多一枚长钉,除非是暗算,或者是为了钉住某些东西。
若是前者,他在现场,并未听见异动。
若是后者,会钉住些什么?
他微一细想,便已了然。
那钉在墙上的,必是一张字条,一张关于即墨云下落的字条。
梅吟香的推测是对的,岚兮一回到房里,上了门闩,便取出了那张字条,又细细读了一遍:欲寻即墨云,独往城隍庙,若引他人来,当心情郎命,罗晶晶。
若是往常她定要好好奚落奚落这张字条,字迹粗野倒也罢了,还写得不清不楚,何日何时不写,地点只有城隍庙三字,偏偏还要她保密!
她哪里知道城隍庙在哪儿,随意寻个人一问,行踪自然便泄露了。
倒是自己的大名写得很认真,这真的不是恶作剧吗?
她有些哭笑不得,即墨云平安无事,下落明朗,她固然高兴,但落在贼人之手,不知会受什么折磨,想想,又颇为担忧。
不过对方既然以他相要挟,便暂时不会伤他,可是为何要自己前往,难道那个罗晶晶对自己更感兴趣吗?
她不禁头皮发麻,出身西域毒宗的人,那古怪恶毒的心思,可不是她能揣摩到的,单单想到秦长妤死状凄惨,她便毛骨悚然。
她将字条放在桌上,就着小二早已备好的清水洗了把脸,换了身干净衣裳,又将秀发梳理一番,整整齐齐后才稍感安心。
她得让吟香哥哥放心,否则他总是盯着她,那她就难以脱身了。
她一扭头,瞥见桌上的字条,想着留下总难免叫人发现,于是点燃桌上的烛火,想将字条烧掉。
她两指夹起字条,凑到火舌,又不禁犹豫,真的不告诉吟香哥哥吗?
如果说了,吟香哥哥可比她有主意得多,行事不是更稳妥吗?
可是说了,他必然不放心,说不得便要孤身前往,不准自己去了。
罗晶晶见不到自己,会不会加害即墨云?
她脑海里顿时浮现出罗晶晶可能会用到的各种折磨人的手法,毒药,毒蛇,毒钉……
想想秦氏兄妹的惨状,想想秦家人的遭遇,即墨云会不会也要被如此对待?
又或者不至于那般凄惨,罗晶晶说不定对他颇感兴趣,会不会色诱……
呸!
她摇了摇头,不论是哪一种,对她而言,也都是折磨。
就这么一晃神,火舌悄然卷上了字条,等字条发出焦味,她才醒神,连忙走到脸盆边,让余烬落入水中,最后一松手,字条彻底烧没了,只留下水面上点点黑灰。
她吹熄烛火,又理了理衣衫,这才开门出去。
第一百零一章 隐瞒
岚兮一开门,便愣住了,梅吟香早已收拾干净,候在门口,正笑容可掬地看着她。
她走出门,带上房门,扯出笑容道:“吟香哥哥,我们快些去吃饭吧,我已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房门将关未关时,梅吟香敏锐地观察到了,桌上的那支蜡烛,正冒着一缕余烟,鼻尖还闻得到淡淡的烧焦味儿。
她方才烧过东西,梅吟香肯定了自己的推测,岚兮隐瞒了这件事,她是对自己不放心,还是想独自去冒险?
梅吟香没有戳破她,与她一起到雅间用饭,一切如常。
岚兮心里藏了事儿,举动不免拘谨。
梅吟香夹菜来给她,她便小心接过。
梅吟香给她盛汤,她的举止便更为客气。
梅吟香要是闲话家常,她便本能地想要否认,到头来牛头不对马嘴,惹他发笑。
从小到大,她甚少对他隐瞒什么,此番所遇之事,还不算小事,真的要瞒着,不与他商量吗?
奇怪的是,她如此反常,吟香哥哥怎么也不追问?
如果他多问两次,她说不准便说了。
梅吟香看着她正瞅着自己发呆,他笑了笑,夹了块红烧肉到她碗里,道:“岚岚一定是累坏了,连吃饭都心不在焉的。”
他顿了顿,又戏弄道:“亦或是,岚岚觉得看着哥哥,更下饭?”
“哈?”
岚兮回神,没有接话,她心中烦忧,没心思耍嘴皮子,当即埋下脸来,快快扒饭,吃饱喝足,方能救人。
梅吟香道:“你慢些吃,当心噎着。”
岚兮随意敷衍两声,扒完最后一口,放下碗筷,端起梅吟香为她盛来的汤,一口接一口地喝完了。
最后,她用力放下碗筷,拿手背抹了把嘴,气势汹汹,大有壮士断腕,英勇就义的架势。
“不过吃顿饭,你怎么好似要去打仗一般?”梅吟香盯着她的脸蛋,发笑道。
岚兮认真地看着他:“吟香哥哥,无论发生什么事,岚岚都会好好应对,想法子解决,哥哥尽管放心,温岚兮不会让温梅两家丢脸的。”
梅吟香戏谑道:“梅家和温家还不需要你来挣脸面,凡事量力而为,不要为难自己,横竖还有哥哥在你身边。”
岚兮道:“不,吟香哥哥,岚岚大了,有些事情,原本就该自己来承担,若一直依赖着哥哥,我便永远长不大,永远都这么没用。”
梅吟香沉下脸来:“谁说岚岚没用的?无论岚岚是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的好妹妹,就算一辈子长不大,哥哥也愿意护着你。”
岚兮却道:“我却不愿意,总让人来保护我,岚岚也有自己想保护的人,在他需要我的时候,我希望,我也能够保护好他,若是总拖累他……”
她埋下头,声若细蚊:“我又怎配与他相爱……”
梅吟香神情一僵,虽然他一直知道岚兮在纠结什么,但这般坦言,着实像是在他心中狠狠一抽。
他的岚岚在为其他男人改变,想努力长大,想变得强大,想保护对方……
药王传人年满二十,只要过了老药王的考验,便有资格接掌滴翠谷。
但岚兮心性未稳,温世庭也不放心将重任交予她,究其原因是众人太过骄纵,可要狠心磨砺,谁都不落忍,是以年纪见长,仍是孩子天性。
现在,小女孩儿爱上了一个人,要努力为对方长大成人,明知是圈套也一往无前。
他呵护着长大的岚岚,就要在他面前飞走了,跟着其他男人跑了,他似乎还没什么好办法阻止这一切。
他的脸色逐渐透出藏不住的铁青,岚兮忙伸手探探他的额:“哥哥是不是太累了,脸色不大好看呢!”
梅吟香捉下她的手,自己闭了眼,揉了揉眉心,道:“我没事,说到累,还真是有一点儿,我已有好几天,没好好休息了。”
岚兮乖觉地替他揉揉太阳穴,歉然道:“定是这两日照顾我,太过辛苦,等回头我给哥哥熬两碗补汤,好好养养身子。”
梅吟香睁开眼来,笑道:“你对我向来说话不算数,这回可不是又要诓哥哥了吧?”
岚兮道:“哥哥说的哪儿门子的话,我几时对哥哥食言过了?”
梅吟香刮了下的鼻子,道:“岚岚不止油嘴滑舌,忘性还大,哥哥不与你计较,哥哥困了,要去会周公了。”
他说完,起身伸了伸懒腰,便走了出去,并且走得很快。
往常,他定会与她同行,可这次,他不得不先走,因为他怕无法保持笑容,他怕控制不住暴露自己卑鄙的想法,肮脏的心思……
岚兮回到房中,开始谋划着何时赴约,又该准备些什么。
她整理了自己的随身物品,先将即墨云的玉佩贴身藏好,再清点其他的。
哪些药品搁身上,哪些用不着留下,哪些防身用的药粉,放在袖中腰间。
她犹觉不够,对方是心肠歹毒之人,自己就这般赤手空拳,真的有胜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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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明媚的阳光洒在层层叠叠的枝叶上,在地面筛下点点光斑。
一位跛脚老乞婆拄着竹杖,一瘸一拐地走在林荫道上,她的脑袋用粗布包裹着,额前挂着几绺乱发,衣着又脏又破,草鞋的大拇指处还破了个口,回头一笑,黝黑的脸上,大黑痦子一抽一抽的,满嘴黄牙里还少了两颗。
她走到岔道口,逮住个路边采花的小姑娘,沙哑而和蔼地问道:“小姑娘呀,请问这城隍庙怎么走呀?”
那小姑娘不过十一二岁,陡地抬头,见了这么个人,吓得脸色一绿,拔腿就逃。
老乞婆伸出那又脏又瘦的手赶紧拉住她,别瞧她老态龙钟,这手劲儿还不小,小姑娘想挣也挣不脱,急得快哭鼻子了:“老妖怪,你抓着我干嘛,快放开我!”
老乞婆抽了抽嘴角,嘿嘿笑道:“小姑娘,别怕,我不是坏人,只是想问个路……”
小姑娘一急,“哇”地哭了出来,老乞婆喝道:“闭嘴!”
第一百零二章 赴约
小姑娘的嗓子眼,像是骤然被塞了个鸡蛋,噎得一声也不敢发出。
老乞婆瞧她被吓坏了,又连忙挤出笑容道:“小姑娘,别怕,我真的没有的恶意,就问个路,问完了,我就松手。”
小姑娘忙不迭地点点头。
老乞婆慈祥地问道:“小姑娘,你告诉我,这附近可有个城隍庙呀?”
小姑娘又点了点头。
老乞婆再问:“那是怎么个走法?”
小姑娘又继续点点头。
老乞婆皱眉,这丫头是吓傻了吧,她提高嗓门,故意凶巴巴道:“喂,到底怎么去?”
小姑娘激灵一下,终于回神,哆哆嗦嗦道:“就在林子里头,再走段路就到了,喏,就那儿!”
她不假思索地往前一指。
老乞婆顺指看去,“哦”了一声,放开手,道:“多谢。”
她拄起竹杖,又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小姑娘凝视着她渐远的背影,吁了口气,这老婆婆长得虽丑,倒也不是坏人,叫她虚惊一场。
她突然想起一事,又狐疑地放声问道:“诶!婆婆,那城隍庙已经废弃许久了,您到那儿去做什么?”
老乞婆居然耳不聋,还知道朝她挥挥手,只是,她没有回头。
小姑娘又嚷嚷道:“那儿最近闹鬼闹得凶,危险……”
老乞婆自言自语地笑道:“小姑娘年纪小小的,管的事情多多的,这可不好,老得快哟!”
她就这么越走越远了。
这老乞婆当然就是岚兮。
人皮面具她不会做,易容成他人她也不会,可是扮个丑怪的老乞婆那不是容易得紧吗?
她趁着梅吟香午休时开溜,悄悄跟街角的真乞婆买身行头,问过城隍庙的所在,一路摸了过来。
城隍庙是个破庙,香火断了许多年,只有一帮乞丐常年盘踞。
只是这两日,城隍庙里闹了鬼,住在那儿的乞丐一窝蜂地全逃了。
老乞婆听得岚兮要去那里,战战兢兢地劝她莫去,见她态度坚决,又央求她若能平安归来,顺便把自己藏在城隍像底的三个铜板给带回来,岚兮欣然同意。
这个城隍庙确实破败得厉害,远远望去阴森森的,果然很像鬼屋啊。
她打起精神,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朝里走去,掌心却沁出了细汗。
闹鬼的当然不是鬼,只有人才会假借鬼的名义,行不义之事。
破庙的大门早已不翼而飞,她跨进腐朽的门槛,蛛丝爬满了墙角,帷幔后的城隍像卧倒在残破的供桌上,墙边堆满了稻草,满室霉味中,透着隐隐的血腥臭气。
小小的破庙,岚兮扫眼之间便看全了,没瞧见什么人影。
她不慌不忙地走着,又小心翼翼地东张西望,手伸到城隍像底摸来摸去,那模样,就像只私藏了香油的老鼠,趁没人注意,赶紧取来偷闷几口。
指尖摸到铜板的那一霎那,几滴不明液体“吧嗒”“吧嗒”,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心里直发毛,看清了那其中混着血的猩红。
她猛地抬头向上望,头顶上赫然吊着一个人!
那人双手被缚,高高悬起,面无血色,睡眼低垂,唇角边流出淡粉色的血丝,一身雪衣红梅乱绽。
“云!”
她失声惊叫,几乎丢了三魂七魄。
岚兮提气一纵,不假思索地跃上前去解救。
她刚触及即墨云,指尖便传来剧烈的刺痛。
她“嘶”地一声轻呼,一口气便自口中泄出,身体不由自主地坠落。
她及时将竹杖在地上一撑,才不至伤及自身,然而竹杖受不住力,“啪叽”一声,裂成了笤帚一般。
她丢下竹杖,一看指尖,竟多了两点血口:“毒蛇的牙印!”
她脱口道,抬眼望去,一条五彩斑斓的小蛇挣扎着从那人的靴里爬出。
它痛楚不堪地扭动着身躯,不一会儿便摔在地上,一命呜呼了。
岚兮这才看清那悬吊的人,不,确切地说,那是一具尸体。
她放下心来,展颜道:“不对,他不是云!”
那只是一具被易过容的尸体。
一个放浪而娇媚的声音笑道:“哈哈哈,你果然是百毒不侵,不仅如此,你的血还是毒物的克星。”
岚兮循声看去,残破的窗枢外,正立着一个红影,红影撞破了窗子,窜了进来。
一个娇美的少妇俏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娇笑道:“啧啧啧,姐姐多好看的一张脸呀,为何偏要扮成这副丑样?”
秦长妤的声音,是罗晶晶!
岚兮忽而被她气笑了:“真不要脸,都一把年纪了,还管我叫姐姐,叫我妹妹都嫌你老,还偷鸡摸狗,放着好好的门不走,偏爱跳窗。”
罗晶晶粉白的脸皮抽了抽,眼里闪过一抹恶毒,随即媚眼一眨,又浪声笑道:“即墨云真是瞎了眼,怎么就看上了你这么个没良心的女人,情郎生死未卜,你却还有闲心笑话。”
岚兮计划落空,索性撕下头巾,任满头青丝滑落。
她举起袖子擦了擦脸,双臂环胸,道:“你才舍不得害死他呢,否则你拿什么威胁我?”
罗晶晶媚笑道:“我不仅舍不得伤害他,还对他极好呢,每日里起居饮食,无不是我亲手照料,就连夜里,我们也是形影不离,良宵共度。”
岚兮闻言,脸色一变,厉声喝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罗晶晶扭着婀娜的腰肢,神秘地暧昧道:“你猜猜?”
岚兮一咬唇,又问:“他现在人在哪里?”
罗晶晶坏笑道:“自然是在我的温柔乡里,你别忘了,他可是个男人,而我,是个女人。”
罗晶晶说着,冲她抛了个媚眼。
岚兮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
她的面容虽然美不过秦长妤,年纪也较之为长,但眉眼之间,风情无限,一颦一笑,艳光四射,一举一动,魅惑至极,这种成熟女人的韵味,绝非青涩少女可及。
岚兮开始有些质疑秦长卫的话,在这种女人面前,秦长卫真的只是醉酒糊涂?
不过岚兮相信,即便她使出浑身解数,即墨云也不会上钩的。
可万一,她使用卑鄙的手段呢?
思及此,岚兮无法再淡定,她指着罗晶晶紧张道:“你是不是给他服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毒药?”
第一百零三章 较量
罗晶晶一见她生气,便笑得更加妩媚了:“哟!紧张了?别着急,我不过是给他喂饭时多加了点东西,那可是我珍藏的好东西呢,但凡是个男人服了,都会失去本性,在温柔乡里流连忘返,等他食髓知味,即使我什么手段都没使,他也会不能自已。”
罗晶晶说着,柔若无骨的手慢慢滑向丰盈的胸膛,缓缓摩挲,满面春情荡漾:“你知道他有多热情吗,我这颗心呀,因为他,跳得好厉害呐,这几日,我们不知有多快活,我问他可还记得你?你猜他怎么说?”
她掩唇娇滴滴地笑道:“那人是谁呀,我眼里只有你一个女人,咯咯咯……”
岚兮去过不少秦楼楚馆,但从没有一个花魁能比得上她一根脚趾头。
尤其在她美酒般令人沉醉的言语中,岚兮的脑海里,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她与即墨云的无限春光,浑身不由僵硬。
罗晶晶从她微妙的表情中,料中了她的想法。
她叹了口气,继续道:“哎,这其中滋味啊,可不是你这种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能明白的,说再多你也是不懂的。”
岚兮逐渐暗沉下的脸,突然一崩,“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她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挤出来了:“他若是当真乖乖从了你,你还需在此以言语相激?”
“罗晶晶呀罗晶晶,像你这种女人,一定有一堆男人围着你转,可是他们越是围着你,其实你便越不稀罕,像云这样毫不留情拒绝你的,只怕是头一个,你一定很想征服他,只可惜他不领你情,所以你就故意在我面前耍威风。”
岚兮又嘲讽道:“哎呀呀!要我说,你怎么这么可怜,年纪一把,连个真心相待的人都没有,倒贴男人还要被嫌弃,也只好口头上逞痛快了。”
罗晶晶约自己前来,自然不是因为无聊到要刺激自己,可是说了半天也没涉及正事,只能证明她作为魅力无边的美人,在即墨云面前栽了个大跟头,正拿自己开涮泄愤呢。
罗晶晶笑容一冻,原来这黄毛丫头,也不完全只是个丫头,还懂得以牙还牙。
她有些恼羞成怒了,即墨云的拒绝伤了她的自尊,岚兮又一语中的。
但她怒极反笑,道:“岚姑娘不是想见情郎吗,我就让你好好看看。”
罗晶晶退到高高的稻草边,红袖一挥,稻草倒了一地,即墨云赫然出现在眼前。
岚兮本能地向他奔去:“云!”
罗晶晶手中银光一闪,一根长钉轻轻顶在即墨云的颈侧。
岚兮驻足,眼见即墨云双目紧闭,站得笔直僵硬,面如白纸,唇无血色,她怒问:“他怎么了?”
罗晶晶伸出好看的指甲,在即墨云的脸上慢慢划过,他的脸上便多了一道红印。
“这就是他拒绝我的代价,你说他蠢不蠢,我明明给过他机会了,他却偏要自寻死路。”
她慢悠悠地说着,指间猛地一用力,浅浅的血痕便爬上了他白皙干净的脸。
岚兮见状,厉声喝道:“你给我住手!你到底把他怎么啦?”
罗晶晶笑道:“我喂他吃了点儿东西,让他活也活不好,当然,想死也死不了。”
岚兮直截了当道:“废话少说,你要怎样才肯放了他?”
罗晶晶乜斜着美眸,研判地看向她:“传说中,药人的血是百毒的克星,不知是真是假,我好奇得紧,不知岚姑娘可肯配合我,试一试?”
她说得客气,可手上的长钉却不客气地逼近了一分。
岚兮的心又绷紧了一些,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呵!痴心妄想!我的血就算能克百毒,也无法永葆青春,若想长生不老,更是无稽之谈,也只有你们这样的蠢货,才会相信那些老掉牙的谣言。”
岚兮这么一说,便是承认自己就是那传说中的药人了。
罗晶晶喜道:“长生不老,我固然不信,但能克百毒的血,自然非同一般,你放心好了,你的血如此珍贵,我可不舍得杀你,我会好好养着你,养的你白白胖胖,只要你乖乖为我所用,我便会好好对待你的情郎。”
岚兮冷笑道:“所以,由始至终,你根本没打算放了云,你只想利用他来威胁我,让我乖乖就范。”
罗晶晶委屈道:“岚姑娘,这你可错怪我了,我若放了你的情郎,你哪里肯好好配合我,到那时,我自然得找些其他法子逼你就范,比如……”
她狡黠地一笑,道:“大名鼎鼎的滴翠谷温家,其实就是传说中的药人家族,我若将这个秘密宣扬出去,你说会掀起怎样的滔天巨浪?”
“面对青春不老的诱惑,又有几人抵挡得住,即便是天王老子也不例外,到时,举世皆敌,啧啧啧……杀身之祸,灭顶之灾,即使是梅家,又能有多少把握,护得了温家呢?”
岚兮微微变了脸色,强作镇定道:“哟,你知道的倒是不少嘛。”
罗晶晶道:“所以呀,好姑娘,我这样做可是帮你保守秘密,保护温家呢,横竖即墨云都变成这样了,我放了他,也不过是让这世间多一个废人,不如让我好好养着你们,你白日里为我所用,夜里照样能与情郎温存,两全其美,岂不妙哉?”
岚兮娥眉紧蹙,想到秦家的遭遇,只觉不寒而栗,不知她又想出了什么匪夷所思的手段,要折磨他们。
她不由切齿道:“真是个疯子!”
罗晶晶得意地笑着,对她此言,不以为意。
岚兮眼珠一转,又故作轻松地展颜一笑:“横竖他已变成这样了,你若实在喜欢,就自个儿留着吧。”
罗晶晶也笑了:“别跟我来这一套,我可不信你真的不在乎。”
她说着,长钉又继续逼近。
岚兮扯起唇角,轻蔑地哼道:“我也不信你真的敢杀他,不错,我孤身一人,不足为惧,可加上藏渊山庄、滴翠谷和梅花坞,你又有几分把握能得罪得起?到时我倒要看看,你要把我藏到哪里去?是带回西域毒宗呢还是……”
岚兮说到这里,突然开窍了:“你!你不仅想拿我试毒,还想把我带回西域,争夺宗主之位!”
第一百零四章 反击
罗晶晶媚笑道:“哈哈哈,你知道的也不少嘛,不错,我有了你,便是有了护身符,无惧百毒,等我拿你炼够了解药,再把你献给宗主,这么份大礼,宗主定然十分欢喜,自会对我青睐有加。”
岚兮点头赞许道:“听起来的确不错,你又精通易容之术,到时大可制造我已身亡的假象,若设计周密,瞒天过海,梅家也无从查起。”
她话锋一转,又道:“可我很好奇,你凭什么让我乖乖顺从,我若从中作梗,或者半途自尽,你可有何办法阻止我?就算你拿云的性命和温家的秘密来威胁我,若我执意不从,你又能奈我何?”
罗晶晶道:“所以,我要你心甘情愿地配合我。”
岚兮只觉这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了:“哈哈哈,这听起来对我半点好处也无,还要搭上自个儿的小命,你觉着我会听你的,我莫不是疯了?”
罗晶晶煞有介事地道:“不错,所以我就是要让你先发疯,然后才好控制你。”
岚兮嗤笑道:“你要怎生先让我发疯?”
罗晶晶手里的长钉在即墨云胸前一挥,他的衣襟便敞开了,紧实苍白的胸膛暴露在空气中,黑曜石坠贴在胸口,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
长钉抵在他的锁骨处,罗晶晶笑道:“即墨云若是死了,你会不会疯?你认为我会畏惧你们的势力,不敢对他下手,我就让你看看,我到底下不下得了手?”
长钉开始下移,慢慢往他小腹划去,暗红的血液随着她柔美的手掠过肌肤,一道一道地流下,渗进泛黄染血的雪衣中,开出朵朵更加鲜艳的红花。
“你给我住手!”岚兮发狂了,她愤怒地吼道。
罗晶晶扯出胜利的笑容,左袖一挥,抛了一支长钉到她脚边,道:“这样吧,你若舍不得我伤她,便挑了自己的脚筋,左脚或者右脚,任你选。”
挑断脚筋,便是废了这身轻功,只有受制于人的份儿。
岚兮慢慢弯下腰拾起长钉,神情复杂。
忽地,她昂首挺胸,决绝道:“哼!我宁愿死了,也不被你利用,你想拿我的尸身怎样都由得你,至于云,呵!我既已死了,又哪里管得这许多?”
言毕,她双手一举,手起钉落,扎入自己小腹,鲜血点点滴滴渗出,她登时萎顿在地,捂住伤口,痛苦不堪。
罗晶晶着实没有想到她竟如此刚烈,她心中一惊,放开即墨云,走到她身边,见状又惊又忧,她若死了,她的如意算盘可就打不响了。
罗晶晶俯下身,便要查看她的伤口,刚扯开岚兮的手,岚兮手里的长钉便顺势划向她的脖颈。
这一下变故突然,她没有防备,只是本能地闪避,却已不及,一丝凛冽的钝痛立时划上喉头。
她骇得花容失色,忙伸手护住脖颈,未及反攻,岚兮抖出两袖黑色的痒痒粉,迷了她的眼。
不给她丝毫喘息的机会,岚兮紧接着伸腿一扫,将她绊倒在地,一脚便踹向她的小腹。
罗晶晶听音辩位,躲了过去,岚兮不依不饶,手执长钉刺向她的颈侧,幸得罗晶晶反应尚算敏捷,翻身一滚,才避开要害。
岚兮这一下不免刺偏,长钉没入了她的肩胛。
罗晶晶奋力挣扎,终于在岚兮继续攻击之前,从怀中摸出一根细长的竹筒,对着岚兮一吹。
竹筒里的长钉破空穿出,岚兮忙闪身避让。
罗晶晶趁机脱身站稳,却因肩上吃痛,跌跌撞撞,靠在破墙上大汗淋漓,喘息不止。
岚兮避开暗器,一鼓作气奔到即墨云面前,将他护在身后。
瞧着罗晶晶那狼狈的模样,岚兮笑道:“你果然身受重伤,我就奇怪,凭我这三脚猫的功夫,你宁愿多费唇舌与我周旋,也不愿同我交手,只可惜我的血,治不了你的内伤。”
罗晶晶顾不得伤痛,她擦了擦眼睛上的粉末,惊觉越来越痒,她平生害人无数,不免疑心病重,当下吓得魂飞天外:“这是什么,快将解药给我!”
岚兮顺水推舟道:“我这叫七日七夜奇痒断魂散,你这么喜欢用毒的人,一听了这名儿,就不必我多做解释了吧!”
罗晶晶只道她真的下了毒手,心中恨极,举起竹筒,对着岚兮又是一吹。
罗晶晶虽目力受损,但耳力却灵敏,长钉不偏不倚,正向岚兮飞去。
以岚兮的身手,想躲避是轻而易举,可是她躲了,身后的即墨云可怎么办?
这一下变故太快,她还来不及反应,长钉便已近在眼前,她的额角沁出冷汗,转瞬之间,柔肠百转,终是避无可避,索性将心一横,回身抱住即墨云。
一股透心凉意穿身而过,他的身体好冷,她心疼地越发抱紧,绝不能再让他受到伤害。
突然之间,即墨云睁开了眼睛,反手将她一搂,旋身一转,长钉擦身而过,钉入墙中。
岚兮又惊又喜,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不可能的,你明明中了毒的!”
罗晶晶环抱着自己,努力克制浑身的奇痒与疼痛,逐渐恢复的眼睛,正盯着即墨云,难以置信。
即墨云拉起岚兮的左手,她的掌心上有道深深的血口,还在慢慢地渗着血,那是长钉所伤,她以长钉刺腹,实则是扎在左掌上,掌心出血造成自尽的假象。
“疼吗?”
即墨云轻轻抚过,声音沙哑虚软不似先前,额上冷汗涔涔,双眉紧蹙,似在极力隐忍。
岚兮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将手掌贴在他唇上,道:“反正已经流血了,不要浪费,快饮了吧。”
即墨云一怔,干涸的唇瓣遇上润泽,喉头竟然生渴,他瞧了她一眼,情不自禁地张口吮吸了起来。
岚兮的掌心传来他舌尖温软的触感,脸上不由发烫,他无意间吮得深了,“嘶”地,她吃疼地轻呼。
即墨云闻声猛然醒悟,他触电般地立即放开了她的手,为自己的举动感到惊讶,茹毛饮血与走兽何异?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她的血,产生别样的渴望。
第一百零五章 来者
即墨云连退三步,扶额疼痛不已:“岚岚,快将伤口包扎好。”
岚兮连忙撕下布条,厚厚地裹在手上,隔绝了血腥气,她上前扶住他:“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很难受?”
罗晶晶眼见形势不对,悄悄挪向门口,想要开溜。
即墨云突地抬眼向她一扫,岚兮差点儿把她忘了,她断喝一声:“想跑,休想!”
旋即纵身一跃,有即墨云在,她便有了底气,就算再来场恶斗,她也不怕。
罗晶晶全身又痒又疼,内伤又反复未愈,此时已是强弩之末,无法招架。
她索性不逃了,倚门冷笑道:“想不到我最后,竟要栽在一个黄毛丫头手里。”
正在岚兮以为自己定能擒住她时,迎面忽然劲风飒然,一条蓝影骤然蹿出,即墨云一听掌风,便知来者不善。
他立即挺身一纵,左臂拦腰圈住岚兮,右掌蓄力一击,正面回应那一掌。
两掌相击,即墨云只觉从掌心至五脏肺腑皆在发麻,对方也是一顿。
即墨云带着岚兮退开,对方亦然,两人皆是稳如泰山,不分伯仲。
“雷彪!”岚兮看清来人,讶然道:“你们竟是一伙的!”
罗晶晶看向雷彪,似笑非笑道:“你不是不管我了吗?”
雷彪不语,一把抱起了她,罗晶晶挣扎着指着岚兮道:“不,把她抓住,我中了她的毒,不抓住她我也活不久了。”
雷彪看向岚兮,眼睛里射出精光,即墨云将她护在身后。
岚兮探出脑袋嚷道:“什么毒呀,她压根儿没中毒,不信你问问她,现在还痒不痒?”
罗晶晶这才细细体会,确实不如先时痒得厉害,她立知上当,怒道:“就算她没下毒,可她将我害得这般惨,也得抓住她,不将她万般折磨,难消我心头之恨。”
雷彪的面色变得和缓,但却没有依言行动。
罗晶晶不由急道:“快呀,你快给我抓住她呀!即墨云他伤得很重,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不是你的对手,他现在只是在硬撑而已。”
雷彪绷紧的身体突然一颤,重重叹息道:“哎……阿罗,不要一错再错,适可而止吧。”
罗晶晶咬牙愤然道:“你说什么?这是你欠我的,就算你终身为奴,也偿还不清你曾经的亏欠。”
雷彪的语气无奈又温柔:“阿罗,你累了,好好睡一觉,等醒来,一切便都好起来了。”
罗晶晶料到了他的意图,急欲挣脱:“不要,你放开我!你放开……”
她言犹未了,便被雷彪点了昏睡穴。
雷彪抱着罗晶晶踏出门槛,纵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话:“即墨云,我欠你的,以后会还的。”
岚兮一个箭步追出,两人已不知去向,她诧异得语无伦次:“这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两人有一腿呀,看着相当熟悉的样子。”
何止熟悉,简直可以用亲密来形容了。
即墨云忽然“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他立足不稳,身子一歪,半跪在地,单手一撑,另一手紧紧捂住发闷的胸口。
岚兮回头一看,骇了一跳,忙跳回他身边:“云,你没事吧?”
她扶着他坐下,二话不说,先喂了他两颗培元丹。
即墨云咽下之后,开始打坐调息,半句话也说不出。
岚兮知道他难受,此刻不好相扰,只得静静守在一旁干着急。
她寻思着这般下去不是办法,得先通知何慕生等人前来接应才行。
另外,她还得去寻些水来,只是即墨云正在运功,若她此时离开,有人前来打搅又该如何?
她走出破庙东瞧瞧,西看看,连个人影也没有,上哪儿去找捎信的人呀?
正是说曹操,曹操到,有个人影从树丛里探头探脑地靠近,那人走一步,停三步,十分小心。
岚兮正愁找不着人,怎能叫人溜了?
她纵身一跃,一把揪住了那人的领口,提到面前。
那人惊慌大叫,瘫在地上,脸色都煞白了。
岚兮一见,原来是方才那个采花的小姑娘,顿时心生欢喜:“咦,怎么是你呀?”
小姑娘害怕地抬起头来,看见岚兮,只觉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这身行头,陌生的是这张脸:“你,你是谁,怎么穿着老婆婆的衣服?”
岚兮憋着嗓子,弯腰驼背道:“小姑娘,你不记得我了?我们不久前才刚见过面的。”
小姑娘认出她来,“哎呀”一声,站起来道:“老婆婆,你怎么变成姐姐了?”
岚兮脱去老乞婆的行头,露出自己原本的衣服来。
她取出丝带随手挽了个髻,和颜悦色道:“因为我本来就是姐姐呀。”
小姑娘抓了抓脑袋,道:“那姐姐你为什么要扮成老婆婆的样子?”
岚兮皱了皱眉,再这般没完没了地解释,天可就黑了,她心中焦急,口气不免有些不耐:“我高兴扮成什么样儿,就扮成什么样儿,不许问了。”
小姑娘显然被吓住了,脸色一变,泫然欲泣。
岚兮揉了揉额角,从身上摸了枚碎银子,塞到她手里,和缓道:“小姑娘,别哭了,姐姐给你银子买糖吃,你帮姐姐一个忙好不好?”
小姑娘只觉这人十分怪异,一会儿是老婆婆,一会儿又成了姐姐,脸上手上脏兮兮的,细看之下,好像还有点好看,神情古古怪怪,还要给自己银子,她犹犹豫豫,不知这银子到底该不该收。
岚兮冲她眨巴眼睛,一扯唇角,笑嘻嘻道:“小姑娘,你怎么在这里呀,你家住在哪儿呀,离这儿远不远呀?”
小姑娘老实回答:“我听人说这里闹鬼,怕婆婆,额不,怕姐姐到了这里会出事,就过来看看,我家离这里并不远的,姐姐若是找不着地方歇脚,便到我家来吧。”
岚兮见她心善,感动道:“谢谢你了,小姑娘,你家呢,姐姐就不去吧,帮姐姐去找个人过来,好不好?”
她说着,又摸了锭碎银子加在小姑娘的掌心。
小姑娘的两眼渐渐发光,她到底没见过这么多银子,不免有些心动。
于是她欣然点头,收起了碎银子,问道:“嗯,姐姐要找什么人?”
第一百零八章 逢生
岚兮左右一指,对二人道:“你们不信,以后定会后悔的!”
郝正义道:“那得……”
岚兮哪里等他讲完,早以迅雷之速钻入草丛,郝正义接下来的那句“等你死后再说”便被卡在了喉咙里。
阮凤英早有准备,弯刀脱手,朝她背心袭来。
岚兮也知道自己这逃法委实不高明,将后心这么个大破绽露在敌人面前,简直就是在往对方手里送命。
可是,她还能怎生个逃法?
半赌半拼,就是她此刻的心态。
背后的利刃,摧枯拉朽,割过草丛……
岚兮只觉自己也化成了一株草,难逃被收割的命运,这种死法实在太冤枉,她不要啊!
岚兮“腾”地趴向地面,弯刀削过发髻,险险擦过头皮,她的冷汗已湿透了衣衫。
弯刀的呼啸仍在持续,她知道,弯刀还会再一次折回,那时,她还能再避得过去吗?
忽地,刺耳的呼啸戛然而止。
她疑惑地缓缓抬头,但见暮色下,一个颀长的身影握着那柄柳叶刀,衣袂飘飘,身姿卓绝。
“云!”她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
“低头!”即墨云肃然低喝。
岚兮立即贴向地面,弯刀肃杀之声划过耳际,由近及远,郝阮二人兀自在后头穷追不舍,没瞧见即墨云。
郝正义但见寒光一闪,千钧一发,身形一滚,险避过去。
阮凤英待郝正义闪过,方才瞧见弯刀,她不知即墨云何时到来,更不料这一刀来势竟如此凌厉,绝非自己所能掌控,只一息迟疑,再想躲过,已是不能。
寒光凛冽而过,直至深深嵌入身后的一棵古树,方才停止。
阮凤英一身冷汗,两手哆嗦着,慢慢低头望向自己的双脚,左足鲜血浸染。
她尝试一动,竟齐腕掉落,她的左脚断了,被自己的刀齐齐削断了!
“啊……”
阮凤英仰面狂叫,撕心裂肺的痛楚漫天席卷而来。
即墨云扶起岚兮,关怀道:“你可还好?”
岚兮拨了拨额前乱发,摇头道:“一点都不好,原本是我要保护你的,现在又让你多保护我一次。”
即墨云蹙眉道:“我们之间早已不分彼此,为何还要芥蒂这些?”
岚兮不及回答,被阮凤英的狼嚎唬了一跳,她不知道其中变故,好奇地想回头去看。
即墨云却一把拉过她来,道:“跟我来。”
岚兮跟着即墨云的脚步,远离那血腥的现场。
她半走半拖,被即墨云带到一处山洞。
此时天已全黑,岚兮目力不及他,紧紧抓着他的胳膊,生怕走丢。
即墨云道:“你可带了火折子?”
“当然带着。”
岚兮松手,摸了摸内兜,取出火折子吹了吹。
即墨云接过,走向一旁,不知点燃了什么,山洞一下子亮堂起来。
“我想,他们暂时不会追来了。”即墨云道。
岚兮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这里居然是一间颇为整洁的石洞,一张石桌,两张石椅,一张石塌,石桌上放着油灯,水壶茶杯一应俱全,还有一筐糕饼鲜果。
榻上有床干净的锦被,榻旁还放着块石头作梳妆台,上面搁着铜镜和脂粉盒子。
石榻旁,还放着一口箱子,岚兮掀开一看,尽是女子的衣裳首饰等琐碎之物。
“这,这里是什么地方?”岚兮疑惑道。
“雷彪和罗晶晶私会的地方。”即墨云道。
“哈?”
岚兮膈应了一下,四面参观一番,她拨弄着洞口的杂草,又高又厚,将洞口掩得严实。
若非即墨云带她来此,她决计想不到,这杂草丛生之后,居然别有洞天。
她尴尬地一笑:“果真是个幽会的好地方。”
岚兮回头一想,又觉不对,问道:“他们私会的地方,你怎么会知道?”
即墨云撩袍坐在石椅上,熟稔地倒了水。
岚兮一个箭步走过去,握住了他的手:“那妖女的东西,你怎么敢碰,万一有毒呢?”
即墨云放下茶杯,反手捉起她的手,见其掌心血肉模糊,心中生怜。
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又涌出奇怪的念头,这血可口甜美,真想吮上一口。
想起自己先时舔血的情景,他不由慌忙松手,扭头道:“岚岚,先把手包扎好。”
“哦。”
岚兮应了一声,撕片衣料,用裹得像粽子的左手为右手包扎,极为不便。
即墨云却像没瞧见似的,半丝没有帮忙的打算,她只道他伤得不轻,无暇顾及,将手包扎好后,忙不迭地凑上去问:“云,你是不是还很难受,内伤如何,让我看看。”
她伸指要去把脉,即墨云却收回手道:“适才运功之后,已恢复六层功力,你的药甚有奇效,助益不少。”
“那是当然,这是我外公独门秘制的疗伤药,不论多重的内伤,效果都是立竿见影。”岚兮一提起自己的外公,就不由觉得骄傲。
即墨云用茶杯里的水,清洗了两只茶杯,重又倒上水,递给她一杯,道:“放心吧,这水里没毒,你该口渴了,喝一杯吧。”
岚兮坐下道:“便是有毒,我也不怕。”
她说完,一口饮尽,但觉满口甘甜,自己早已口干舌燥。
岚兮见他面色不佳,不知方才那回击之力,是否又伤上添伤。
她身子一歪,又想去摸他手腕:“云,我不放心,你让我看看吧。”
即墨云若遭雷击般地挺身立起,岚兮摸了个空,不禁又恼又委屈:“你怎么了,怎么突然间,便与我疏离了?”
“岚岚,我……”
即墨云刚开了口,又顿住,沉吟了一会儿,才又接着道:“我好像得了怪病。”
“什么怪病?”
岚兮紧张地走到他跟前:“是不是那姓罗的毒妇,对你做了什么?”
“不是这个。”
即墨云眉心紧锁,凝视着她关切的面孔,情不自禁地便想伸手抚去。
他手一抖,又强忍住,不敢正视她:“方才我见到你手上的伤,竟觉得你的血甘美无比,岚岚,我好像变成了嗜血的怪物。”
岚兮闻言心中一抽,她坐立不安地转过身,走到榻前,抱膝坐下,凝眸地面。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心虚地道:“云,温家有个秘密,你我既然已定下终身,那迟早也是要告诉你的,不过我说了,你会不会反而觉得,我是怪物?”
第一百零六章 冤家
岚兮问她道:“你知不知道,西门城郊有家客栈,叫兴隆客栈?”
小姑娘捣蒜般地点头道:“嗯,我爹爹经常挑柴上那里卖去。”
岚兮高兴道:“你到那里找一个叫梅吟香的人,告诉他,嗯……就说,即墨云有伤在身,速来支援,岚兮在城隍庙里等着。”
她一字一字慢慢说着,力求小姑娘听得明白,小姑娘跟着复述了一遍,岚兮听得准确后,方才放她离开。
小姑娘刚离开一小会儿,岚兮一拍脑袋道:“对了,我怎么给忘了,该先让她送些水来才是。”
她立即追出,林荫道上却看不见那小姑娘的身影,四面枝繁叶茂也瞧不见人。
岚兮摸着脑袋想:她该不会是走了我不知道的小路,这可怎么找得到?
她只得放弃,寻思着另外去寻水源,方抬脚,隐约闻得人声。
岚兮止步,侧耳倾听,但听得其中一人道:“那姓罗的妖女,定知道陆无霆那直娘贼的下落,咱俩出卖主人,为他卖命,可不是为了继续东躲西藏,隐姓埋名的。”
这是……郝正义的声音!
岚兮心中一凛,侧身一闪,躲入树丛后。
又听得一个女声不满道:“哼,莫说海捕文书撤不了,就是说好的那十万两白银,他也是不打算兑现的,我们千辛万苦,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个声音,自然是阮凤英了。
岚兮心中七上八下,奇怪地想道:这两人不是已经死了?是何慕生的情报有误?还是其中另有隐情?
“那夜冷迁打翻烛台,点燃了浣花轩,若非逃得及时,咱俩已然一命呜呼,如今秦府家财尽入陆无霆之手,他想过河拆桥,我便先拆了他的骨头。”郝正义气愤道。
阮凤英道:“那冷迁哪里是这般好惹的,此番令他逃脱,说不得回头便要全城搜捕,捉我们归案。”
郝正义冷嘲道:“呵!陆无霆那厮总算还有些良心,还知道出主意,找几具焦尸来蒙混过关,既然我们已死,那暂时便不会有危险了。”
他隔了片刻,又道:“但如果这样就算两清,那也未必太便宜他了,就算海捕文书撤不了,也得叫他把那十万两白银吐出来。”
阮凤英懊恼道:“是我们太过轻信于人,海捕文书岂是说撤就能撤的,况且,那晚若不是我们盯着那厮,我看那姓陆的,也不会好心替我们着想,说不得现在,我们就得和展刑风、谢天仪一般,高高挂在悬赏令上。”
郝正义辩驳道:“这也不能怪我们,连雷彪那等人物都能背叛秦爷,被他拉拢,我们哪儿有不信的理儿?怪只怪我们没看牢他,竟叫那厮跑了,眼下叫我们好找。”
阮凤英担忧道:“这冷迁号称天下第一名捕,只怕不会轻易上当,这两日咱俩盯着府衙,不也没见到他的踪影,你说,他会不会已查到蛛丝马迹,正暗中行动。”
郝正义思忖道:“说起来,当夜他纵火之后,意图将所有人困死在浣花轩,自己负伤离开,对现场状况并不十分了解,回头验查尸身,发现蹊跷,也不无可能,我们得小心行事,不可掉以轻心。”
阮凤英回道:“这我知道,不消你提醒,我只是不明白,雷彪那样的人物,怎会与陆无霆那厮同流合污?”
郝正义冷笑道:“呵呵!入得江湖,谁又能真的一干二净,潇湘四义落了把柄在陆无霆手上,难道雷彪就没有把柄?”
他话锋一转,又道:“咱们现在说这些,也只不过是猜测,等找到那姓罗的妖女,说不定一切便清楚了。”
岚兮屏息静听,一动不动,心中暗忖:原来除了他们,陆无霆也没死,冷迁受伤,秦长卫下落不明,雷彪和罗晶晶关系暧昧,这都什么乱七八糟,唯一确定的是,谢天仪和展刑风这两个王八蛋逃了。
对了,浣花轩是冷迁烧的,那仙人掌丛呢?
冷迁不知密道之事,烧了浣花轩倒也情有可原,可又是谁,要破坏另一处密道呢?
她这般屏息静候,郝正义和阮凤英正说得起劲,荒郊野岭也没十分注意,就这样路过岚兮,也未察觉。
岚兮待他们走远,突地意识到:坏了,他们是去城隍庙找罗晶晶的,我这榆木脑袋怎么现在才反应过来,若是让他们瞧见云,那……
不消说,即墨云伤得不轻,正在运功调息,若让他们搅了,必会走火入魔。
这两人纵然是三流角色,但此时的即墨云又怎能抵挡得住?
她自己若想脱身,倒是可行,若要护他,却是千难万难。
一场恶斗近在眼前,她必须想法子,阻止他们靠近。
思及此,她顾不得其他,猛地蹿出树丛,对着两人的背影,大骂道:“你们这两个卖主求荣的恶贼,原来没死,我要去衙门告发你们,看你们还能逍遥到几时?”
阮凤英和郝正义陡然听得这些话,皆骇出一身冷汗,双双回头,见到岚兮,环顾四面,不见他人。
郝正义大笑道:“你这多管闲事的丫头,孤身一人也敢不知死活地吓唬我们,待我捉了你,抽筋剥皮扔进衙门里,看有谁能认得出你?”
阮凤英多了个心眼,试探着客气道:“岚姑娘,与你们为难的是陆无霆,不是我们,陆无霆是冲天大盗的徒弟,冲天大盗与藏渊山庄之间的恩怨,你该一清二楚,我们只是拿钱办事,冤有头债有主,若岚姑娘不信,大可让即墨庄主出来,我二人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向即墨庄主请罪。”
岚兮哼道:“你们两个无耻狗贼,方才一言一语都让我听了去,现在仅凭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就想讹我,当我好欺负吗?实话告诉你们,云他不在这里,不过,只是对付你们,我一个人就够了!”
阮凤英双眸一炯,进一步问道:“即墨庄主不是一直和姑娘在一起吗,敢问他不在这里,却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