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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陆梦粱     云起岚兮txt下载     云起岚兮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三章 擒贼

    她一面嘀嘀咕咕,一面疾步行在小径上,浑然忘了两旁的埋伏。

    倏地,刀光剑影齐齐拦向自己。

    她陡然醒神,向后退去,又有数人向她围来。

    她被困其中,忙擦干眼泪,举臂防御,冲着那十余条大汉脱口嚷道:“人家幽会便幽会嘛,你们一帮人聚在这儿做什么,好看啊?”

    “还是怕他不认账,等着抓现成的啊?难怪那丫头要阻止我,原来,是怕我坏了你们家小姐的好事啊!”

    众人面面相觑,为这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感到莫名其妙,更被这通说辞整得一头雾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几个人互相递个眼色,一点头,顷刻便动上了手。

    岚兮一面应敌,一面酝酿,仅凭双拳如何脱困。

    倏尔,隐听得身后有人在唤她的名,她心底一咯噔,委实不愿看见他。

    情急之下,身手竟比平日迅捷数倍,饶是对方人多,竟也被她空手夺白刃,三下五除二,干脆利落地撂倒,随即轻功一展,才一眨眼,人已离得远了。

    身后闹哄哄一片,她可顾不得。

    不知奔出多远,已无人追踪,她静立片刻,观察退路。

    眼前正有一名丫鬟捧着锦盒过来,她不欲再起冲突,纵身一跃,便要攀上屋檐。

    冷不防,背后有道劲风袭来,她凌空侧身一闪,躲了过去。

    却听得一声惨叫,她暗叫不妙,连忙稳住身形,落于地面。

    她四下查看,见无人踪,便立即跨上几步,去探那倒地丫鬟的鼻息,已经气绝身亡。

    她暗叹一声,看向暗器,双眸倏然睁圆,竟是飞凫镖!

    她直怀疑看错,从丫鬟咽喉处拔出暗器,收入掌中,仔细辨认,的确是飞凫镖无疑,不禁起身怒喝:“冲天大盗,你给姑奶奶我滚出来!”

    四下里静悄悄,简直静得诡异。

    她心头有些发毛,又喊了声,向前迈出两步,脚下一硌,踩到了那个锦盒。

    她飞脚一踹,锦盒撞上墙角,碰坏了盒盖,里头泻出一丝暖光。

    她心下大奇,忍不住过去揭开盒盖,竟是块精美绝伦的玉璧。

    她不识此物,却也知必定是样宝贝,不由伸手拾起,托在掌中,仔细端详起来。

    正在奇怪中,一个和颜悦色的声音,自身后缓缓靠近:“岚姑娘,三更半夜,擅闯私宅,这可不太好,府中近来不甚太平,是以防备森严,若是将姑娘错当成贼给伤了,那可就失礼了。”

    她闻声回身防备,来人是秦长卫,后头还跟着郝正义和阮凤英,以及数名护院。

    她如同撞上救星般,连忙上前两步,道:“秦爷,你来得正好,快快叫人彻查府上,冲天大盗就在此处,方才还……”

    “岚姑娘,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如何却在我府中行凶,你手上那是,那是……”

    她一言未毕,秦长卫突然又惊又怒,高声喝问,颤手指向岚兮手中之物,面上愤恨至极。

    郝正义已惊诧道:“回龙璧!”

    “还有飞凫镖!”

    阮凤英接口道,面上义愤填膺:“方才回龙璧失窃,便是冲天大盗所为,眼下府中乱作一团,就是为了捉拿那贼厮,万万料不到,你竟就是冲天大盗!”

    岚兮闻言炸毛:“喂,谁是冲天大盗,你们长不长眼啊,什么回龙璧,我连听都没听过,怎么偷?你们又几时见我偷……”

    言犹未了,她顿住,看向手中,突然省悟,这一切都不是巧合。

    她被算计了!

    那即墨云呢?

    难道他也被算计了?

    此情此景,已不容她多想,唯有先脱身,见到他再说。

    她双眸一转,突然将手中之物,全都抛给他们,叱道:“还你!”

    话音刚落,人已腾空而起。

    郝阮二人早有防备。

    郝正义左手接过玉璧,右手拈住飞凫镖,稳稳当当。

    而岚兮身子刚动,阮凤英的柳叶刀已出,一个回旋斩,轻刀脱手,飞追而来,不偏不倚,正冲她面门。

    她双手攀上屋檐,猛力一勾,翻上屋顶,刀锋斜劈过发梢,险险避了开去。

    还来不及喘息,郝正义已将东西交与护院保管,迎到她跟前,怒喝:“想跑,没这么容易!”

    声未歇,一双铁拳已呼啸而至。

    岚兮功力不济,未敢硬碰,全靠一腿轻功灵敏,左闪右避。

    郝正义虽然出手刚猛,但一时摸不着她的武功路数,也近身不得。

    岚兮寻到空子,便想伺机逃脱,不料阮凤英已跃至身后。

    柳叶刀横劈斜砍,舞得凛冽生风,招招尽向要害。

    岚兮腾挪闪避,只有躲的份,同时应对两人,委实吃力,不消一会儿,便连连环生险象。

    秦长卫接过回龙璧,半眯着眼睛,闲适地拿在手中把玩,嘴角扬起阴鸷的笑意。

    对于不住败退的岚兮,他是连瞧都嫌多余了。

    那几名护院环在秦长卫身边,抽刀拔剑,护在他身侧。

    “即墨云,快来救我!”

    忽然,她看向二人身后高声嚷道。

    郝阮二人一惊,本能地慢下几分,余光斜瞥。

    秦长卫即刻喊道:“莫让她逃了!”

    两人立即反应过来,但只这瞬间,岚兮已钻到空隙,使出惯用的伎俩,抖开暗藏于袖中的粉末。

    两人迅速转身,举臂遮目,岚兮敏捷地一展身形,向后退去,眼见顷刻便得脱身。

    忽然,迎面青光闪耀,“嗖嗖”两声,她纵身跃起,险险避过,脚下尚在悬空。

    又是“嗖嗖”两声,比之方才更为凌厉迅猛。

    这一下无论如何是避不过去了,也是她临危生智,右脚一踢,踹出一只靴子,飞向那两道青光。

    其中一枚暗青子恰被击中,歪了一歪,从她小腿处擦了过去,只划破了裙裾。

    可下一刻,右脚脚踝处跟着割疼,终是没能避得过另一枚暗青子。

    她闷哼一声,脚刚踩实,无力站稳,沿着屋顶滑了下来,双手下意识地扒向屋瓦。

    瓦片不受力,“哐哐当当”纷纷坠落,碎了一地。

    岚兮心下大急,眼见便要摔下屋檐,郝正义和阮凤英一左一右,拿住她的胳膊,押着她跳了下来。

    直到落地,岚兮才暗舒一口气,被逮住,总比摔断腿要好点儿。

    她这面刚放心,那面,一个大肉球便从不远处弹跳而来,开怀大笑……

第六十四章 偷袭

    楼百深得意地道:“原来这妖女与即墨云是一伙的,我看她武功不济,必不是主谋,即墨云定是冲天大盗无疑,这两人狼狈为奸,里应外合,难怪那厮有恃无恐,浑不将咱们放在眼里,眼下人赃并获,将此女抓去对质,他若想不认,那也不成。”

    秦长卫将玉璧收入锦盒,吩咐护院好生看管。

    继而竖起拇指夸赞楼百深道:“多亏了楼三侠及时赶到,否则岂不叫这妖女逃了,如今冲天大盗落网,这可是造福民生的一件大事,潇湘四义这回,可又大大露了脸啊。”

    楼百深笑道:“秦爷客气了,惩奸除恶于我正道中人,本就义不容辞,更何况是秦爷的事,如何能撒手不管?”

    “我楼某人纵使不自量力,拚着性命不要,也是要出这份力的,合是天意,正赶上这妖女要逃,情急出手,歪打正着罢了,不比雷大哥单枪匹马,追踪那厮的同伙去了,真乃神勇无敌啊。”

    秦长卫拱手道:“雷大哥自不必说,楼三侠亦是有心了,不过……”

    楼百深道:“不过什么?”

    秦长卫忧心道:“不过楼三侠虽言之有理,但仅凭即墨庄主与这妖女相识,便断定他是冲天大盗,未免武断。”

    楼百深不以为然:“江湖中这等卑劣手段甚是常见,秦爷未曾游历江湖,难怪不知人心险恶,眼下天下第一名捕冷大人,正在府上做客,审讯断案是他的拿手好戏,此事有他,秦爷何须担心冤枉了人?”

    秦长卫面容稍缓:“此言甚是。”

    岚兮听他们这一来一往,又是惊讶,又是好笑,又是反胃。

    原来潇湘四义和长沙孟尝君,竟是这等卑鄙无耻之徒,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她干呕了两声,讥笑道:“此处又无他人,你们俩唱这出双簧,却是要与谁听?”

    “哎,仔细想想,一个是孔明哭周瑜,假仁假义,一个是唐玄奘招亲,虚情假意,倒也般配得很,要不要姑奶奶我作媒,你们就在这里拜天地入洞房得了。”

    楼百深斜睨了她一眼,走上前,钳起她的下巴,笑里藏刀:“这妖女好刁钻的嘴啊,过会儿看你还能嘴硬不?”

    岚兮狠狠瞪他一眼,笑道:“哈,就是你这个卑鄙无耻的矮冬瓜伤了我啊,好,姑奶奶我记住你了,仔细点儿,若是落我手里,我保证剥了你的冬瓜皮炖汤喝!”

    楼百深不怒反笑,肉脸乱颤,目露淫靡:“小模样还挺标致,我的皮你剥不剥得,我不知道,可你的皮,我眼下便能剥得。”

    言毕,目露凶光,“撕拉”一声,伸手便撕裂她的外衫。

    岚兮顿时花容失色,她力持镇定,满面怒色:“无耻之徒,你要做什么?”

    楼百深狞笑道:“我要看看你有几层皮,可以让我慢慢撕。”

    说着探手过去,便又要扯她的衣衫。

    秦长卫插口道:“楼三侠,办正事要紧,若是晚了,让那厮逃了,天下苍生后患无穷啊。”

    楼百深这才作罢:“秦爷说的是。”

    他回头看向岚兮,不怀好意地笑道:“妖女,回头再收拾你。”

    岚兮啐了一口:“我呸!”

    “呸”字刚脱口,便被郝阮二人押着,跟在秦楼二人后头。

    她脚上有伤,又少了一只靴子,被这二人拖着走,踩到碎石残瓦,伤上加伤,更是疼痛不已。

    她不由得挣扎着嚷道:“喂,你们倒是先给我把鞋穿上啊!”

    无人理会她,反换来臂上加重的劲力。

    她吃痛叫出,将郝阮二人的祖宗十八代,优雅地问候了一遍。

    郝阮二人只当听不见,她顿觉无趣,瞥见楼百深那矮肥的身影,又改口骂道:“喂,姓楼的,你们潇湘四鬼,都长你这副丑样吗?”

    她这话刚说完,前面的楼百深已出其不意地转身跃过来,点住她的穴道。

    她顿时舌头一麻,再说不出一个字,只用一双美眸死死地盯住他。

    楼百深自得地笑道:“这回可算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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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这面,即墨云怀抱“岚兮”正在温存中。

    屋外骤然响起了炸雷般的怒吼。

    他陡然惊醒,秦长妤亦是骇了一跳。

    紧接着,门扇“砰”地巨响,轰然倒地。

    尘灰中,纤细的女子身影冲他愤怒地喊道:“即墨云,我看错你了!”

    话音刚落,那身影便闪出了小楼。

    岚岚!

    他幡然醒悟,一掌拍开眼前的女子。

    秦长妤靠得近了,一时闪躲不及,正被击中左肩,向后跌去。

    她情急之下,欲拿住他的脉门,却叫他一避,只扯下一角衣袖,一个趔趄,碰翻了桌子,摔在地上,剑匣也跟着落地。

    她挣了几下,但觉喉头腥甜,“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即墨云扶额,只感头疼欲裂,待不适稍减,便觉口中有样物事,正在喉头慢慢化开。

    他心下大惊,忙运力呕出,呛咳一番。

    眼见秦长妤慢慢站起,他惦记着岚兮,无暇理会,当即飞脚一探,扫起剑匣,夹在臂弯里,追着她消失的方向,便奔了出去。

    掠出园子,赫然看见她正周旋于十余名大汉之间,又喜又忧,脱口唤道:“岚岚!”

    脚下刚动,迎面蹿出十余条大汉,拦住他的去路。

    那帮喽啰自然不是他的对手,缠了一会儿便逃的逃,散的散,有的连刀剑都弃了。

    可岚兮却已不知去向,他四下里一寻,不见她的踪影,不由暗叹一声。

    刚想追出,斜地里,突然有三道冷光夹着疾风袭来。

    他剑匣一挥,足若垂柳拂水,轻灵疾走。

    剑匣擦过就近的一道冷光,冷光顺势斜歪,“铿”地刺耳一响,三道冷光撞在一起,火星骤爆。

    两声男音闷哼,却是展刑风和谢天仪。

    二人方收兵刃,又迅速朝他面门送出。

    即墨云左掌举匣一挡,背后又有掌风呼啸而来。

    他余光一扫,足尖轻划,勾起一柄弃剑,抄于右手。

    不过瞬息之间,迅速将剑反转,斜横背心。

    岂料那肉掌竟不惧剑锋,笔直落下。

    肉掌劈剑锋,竟也能发出金属交击之音,一击不成,旋即挥掌再落,一掌猛过一掌,一招快过一招。

    但即墨云背后便如生了眼睛般,总能应对自如,只是这腹背受敌,僵持久了,终是危险……

第六十五章 诬陷

    即墨云心念一转,忽地运力将剑匣一推。

    展谢二人没料到,他竟敢于此时转守为攻,尽被逼退三步。

    如此,背后便不免迟滞,破绽毕现。

    霍惊阳大喜,于那剑芒无法顾及之处,痛下杀手,只道这一击必能得手。

    谁知,即墨云竟于他袭击之时,出其不意地侧身回锋一挑,剑锋便划过了他的手背。

    霍惊阳不由得失声痛叫,向后退去。

    即墨云也立刻闪过一旁,掌心却已沁出了冷汗。

    他不动声色地运气调息,不叫面上有丝毫异变。

    展刑风和谢天仪连忙奔到霍惊阳身旁:“大哥,没事吧?”

    霍惊阳用左手捂住血流如注的右掌,面色难看至极。

    他勉强压住了血,颤手抬起左手,右掌轻轻一动,食指却毫无反应,竟是生生被他挑断了一根手筋。

    世人皆知,天罡掌练的是掌,最大的破绽便是手背,即便掌硬如铁,手背依然是血肉之躯。

    是以他出掌时,一手攻,一手守,攻防严密,格外当心。

    不料今番取胜心情,竟着了对方的道,他不禁咬牙切齿道:“即墨云,我霍惊阳此生与你不共戴天!”

    展刑风怒骂:“他奶奶的,即墨云你这下作的杂种……”

    谢天仪握住他的肩,打断他粗鄙的言行,朗声道:“白云公子,想你贵为藏渊山庄庄主,竟辱没祖宗的脸面,干起小人勾当,盗窃回龙璧,我等好言相劝,你如何竟冥顽不灵,狠下杀手,若非我大哥武功高强,岂非要遭了你的毒手?”

    即墨云冷冷一哼,扔了手中那柄长剑,对这三人置之不理,径自抬头望去。

    屋顶上,冷迁正屹立于风中。

    即墨云道:“冷捕头有何高见?”

    霍惊阳等人心头一凛,皆抬头看向冷迁。

    先前冷迁尚与雷彪、楼百深、秦长卫等在案发现场勘查,何时却站在了这里?

    方才那番偷袭,不知可有叫他看了去?

    思及此,三人心中都有些不安。

    冷迁并未提及三人方才所为,只是徐徐道:“庄主离去后,藏宝阁便失窃了,现场共十七名守卫不幸罹难,经查,皆死于冲天大盗的独门暗器,飞凫镖之下,回龙璧也不翼而飞,无怪有人疑心阁下,毕竟照理说,庄主此刻不应尚在府中。”

    谢天仪惊道:“什么?飞凫镖!我等以为白云公子只是一时财迷心窍,这才杀人盗宝,不想他竟就是冲天大盗!”

    霍惊阳慨然道:“哎,白云公子,令尊曾与冲天大盗有仇,如何你竟自甘堕落,披起冲天大盗的狼皮,做起歹事来?好在我们三人先一步离开藏宝阁,四处探查贼踪给撞上了,否则岂不叫那些命丧你手的冤魂,死不瞑目吗?”

    展刑风高声道:“冷捕头,既然案情已水落石出,那还等什么,何不即刻捉他归案!”

    冷迁只是瞟了他一眼,对即墨云抱拳道:“冷某虽未与阁下深交,但亦相信阁下为人,只是身在公门,有些事不得不问,还请见谅。”

    即墨云道:“冷捕头是想问在下,为何离席后不走,却反来此地?”

    冷迁点头:“不错。”

    即墨云道:“于此,在下无话可说,倒是想先问问三位大侠,缘何这般巧合,抓贼立即就能抓到此处来,还不偏不倚,正撞上在下。”

    展刑风道:“你是无话可说,还是不敢说?哼,这浣花轩是秦爷特意为秦小姐所修,谁人不知?”

    谢天仪笑道:“冲天大盗贪财好色且贪得无厌,此乃人所共知,他既到得秦府,仅得回龙璧又如何足够?怕是早垂涎秦小姐美貌,不止窃玉,还想偷香吧。”

    霍惊阳反驳道:“四弟这可说的不对,我可是听说,白云公子勇救秦小姐,一路护送小姐回长沙,可一直都守着君子之礼,若当真起了不轨之心,如何当时却不下手?”

    谢天仪道:“大哥此言差矣,冲天大盗阴险狡诈,于那人尽皆知之时,又如何肯冒险下手?但若能先取得秦小姐的信任,自有机会进入秦府,想想这长沙第一首富之家,怎会缺了奇珍异宝,到时探明了底细,还不是要什么拿什么吗?”

    他说到这里,又叹道:“只怕到了那时,秦小姐尚被蒙在鼓里,还对这位恩人,感恩戴德呢!哎,只可怜这秦爷宅心仁厚,却引狼入室啊。”

    霍惊阳接口道:“如此说来,当日秦小姐被虏,倒极有可能是这厮,派人蓄意为之了?”

    谢天仪冷笑道:“只怕十有八九了。”

    即墨云但觉可笑:“你们这一唱一和,有如亲见一般,在下怎么不知,自己何时学会了这飞凫镖呢?”

    展刑风嚷道:“当年即墨老庄主曾与冲天大盗交过手,对这暗器自是了然于胸,想是他亲传于你,会使有何稀奇?”

    谢天仪接着道:“不错,你是铸剑的名家,神兵利器都铸得,区区飞凫镖又算得什么。”

    展刑风再道:“更何况那冲天大盗是圆是扁,姓甚名谁,又无人知晓,你深夜在此出没,且言辞含糊,说是误会又有谁信?”

    众人且在言语间,忽然,浣花轩里传出女子惊恐无措的呼叫:“不好啦,快来人啊,小姐出事啦!”

    展刑风道:“不好!我们只顾着捉拿这厮,却忘了秦小姐的安危,方才这厮便是从里边出来的,会不会此刻,小姐已遭不测?”

    霍惊阳即刻对谢展二人道:“你们先进去看看。”

    谢天仪和展刑风当即点头,奔了进去。

    即墨云心中只有冷笑,不知那女人又耍的什么花样。

    他一心记挂岚兮,不欲多加理会,抬足便要离开。

    霍惊阳夺步横在路中央,乜斜着眼睛质问道:“无耻匪类,你到底对秦小姐做了什么?果然是做贼心虚,想溜之大吉吗?”

    霍惊阳虽然口气强硬,心中却在发虚,如果即墨云硬是要离开,他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的。

    于是他又道:“霍某固然功力浅薄,无法为武林除害,但还有冷捕头在此,你不把我放在眼里不打紧,可别忘了,冷捕头也在这儿呢。”

    这话明里是对即墨云说的,其实是在暗示冷迁,不能坐视不理。

    尤其是,被他刻意加重的捕头两字,更是在提醒冷迁,注意自己的身份。

    果然冷迁道:“庄主请留步,庄主此刻若走了,只怕,就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第六十六章 香消

    冷迁跃下屋顶,又道:“难道庄主不想看看发生何事,为自己讨个公道?”

    他说完,当先一步走到园子的洞门前,作了个请的手势,表面客气,口吻里却透着不容拒绝的盛气:“请。”

    即墨云心下寻思,若是此时再动手,未免显得自己理亏。

    再者,他的内息也才刚刚调节过来,遇上冷迁这样的高手,委实没有必胜的把握。

    即墨云抬手一礼,便随冷迁进了园子。

    霍惊阳看着他的背影,恨得牙痒痒,他双手负背,紧紧握拳,右掌的血虽已止住,但断筋之仇却止不住。

    他重重“哼”了一声,勉然压住怒气,也走入园中。

    三人刚走近浣花轩,便闻得楼中少女凄厉的哭声:“小姐,我命苦的小姐啊,你醒醒啊,究竟是谁,将你害成这样的啊!呜呜……”

    小楼上房门大开,展刑风焦躁地道:“哭哭哭,就会哭,再哭老子一巴掌呼死你!”

    这一下,那少女哭得更惨了,展刑风忍不住当真举掌挥去。

    谢天仪阻拦道:“你就别添乱了,我去把大哥和冷捕头叫来。”

    冷迁与霍惊阳此时都已意识到大事不好,唯即墨云仍旧无动于衷。

    谢天仪走出房门,展刑风跟着出来,喝道:“我也去,万不能叫那禽兽不如的畜生跑了!”

    展刑风眼尖,一眼就看见了即墨云,朴刀立出,纵身跃下,向他劈去:“冲天大盗,你这畜生,快拿命来!”

    即墨云闪身避开,展刑风一刀扑了个空,心头火气更大。

    冷迁冷冷唤住他道:“展二侠,无论即墨庄主做了什么,自有律法定夺,事情未明之前,展二侠此举,未免莽撞。”

    展刑风重重啐了口痰,哼道:“你若看见这畜生做的好事,便不会拦着我了。”

    霍惊阳跃上小楼,谢天仪迎上他疑问的目光,皱了皱眉头,别过脸,叹道:“大哥,哎,你还是自己进去看吧。”

    说着,他让开了路。

    “你别想逃!”

    展刑风朴刀一横,拦在即墨云身后。

    即墨云斜睨一眼,置之不理。

    冷迁道:“看来阁下今晚是走不得了,不若一道进去看看?”

    即墨云淡淡道:“好。”

    两人飞身跃上小楼,谢天仪看向即墨云,冷冷一笑,目露恶意。

    冷迁走进房中,见门口滚着个碎酒壶,酒水洒了一地。

    他瞥了一眼,继续往屋里走,双目不经意地扫视间,已将蛛丝马迹渐渐收入眼底。

    即墨云跟着走入,见得眼前情景,不禁一凛。

    室内陈设凌乱,桌横椅斜,帐幔破碎,残酒冷炙,血迹斑斑。

    再往前两步,那躺在血泊里的女子钗横鬓乱,衣衫不整,姣好的面容上惊恐万状,死不瞑目,正是秦长妤。

    她的胸口上有明显的伤口,鲜血兀自外流,显然为利器所创,刚遇害不久。

    丫鬟春喜跪在一旁,为小姐盖上衣物,掩面嚎哭不止,伤心欲绝。

    霍惊阳去探了探秦长妤的鼻息,摇头道:“哎,没救了。”

    冷迁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蹲下,掀开衣物,细细验查。

    春喜一惊,想要阻止,却先一步被霍惊阳拦住,拉到一边,她只好低眉哭泣。

    秦长妤胸口上的伤,已贯穿肋骨。

    表面上却只有一道细如发丝的伤痕,看样子为薄刃弯刀这一类武器所致。

    伤口一端尖细,另一端如雁尾般微微上挑,这种刀法……

    “飞凫一刀斩!”

    霍惊阳失声呼出,冷迁点了点头。

    即墨云难以置信,他只料到这女人势必要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却万料不到她会丧命。

    自他离开,至此刻连半个时辰都不到,若发生如此大的动静,他绝不会听不到,可眼下这一幕又是怎么回事?

    站在一旁的春喜渐渐止住悲声,默默抽泣,猛一抬头,见到即墨云便如见鬼魅般,浑身发颤。

    她哆嗦着指向他,惊呼道:“是他,是他,就是他!”

    霍惊阳和冷迁不约而同地看向即墨云。

    展刑风和谢天仪已堵在了门口。

    冷迁对春喜厉声喝问:“你都看到了什么,还不快从实招来!”

    春喜吓得身子发软,跪伏在地,颤声道:“适才,小姐正欲休息时,这位公子却突然闯进来,吓了奴婢一跳,正想赶他出去,小姐却说,这位是她的救命恩人,要好生招待,便命奴婢到小厨房备些酒菜来。”

    “想是公子嫌奴婢碍眼,偏说酒不好,硬要奴婢去拿壶好酒,小姐不好拂了他的意,便命奴婢前去酒窖取酒,不想这才一会儿工夫,就发生了这样的事,一定是他,是他害了小姐!”

    她说完,眼泪又簌簌落下。

    即墨云闻言嗤之以鼻。

    冷迁狐疑道:“取酒何须这般久?再者,方才我们皆在外面,也没见你进来,你却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春喜辩解道:“奴婢不敢扯谎,这园子的正门向来是主子们才走得的,丫鬟小厮都是从后门进出的,这点下人们都清楚。”

    她顿了顿,又哽咽道:“方才,若不是奴婢取酒时遇上个贼,喊了护院来拿她,奴婢也不会来迟,若是不来迟,兴许小姐就不会……呜呜呜……”

    霍惊阳立即追问:“贼?什么贼?”

    春喜抽抽嗒嗒道:“因着灯光昏弱,奴婢没瞧真切,只知道是个女贼。”

    即墨云已猜到她说的是谁,只是冷哼一声:“一个小小丫鬟,忽见自家小姐惨死,不仅没有惊慌失措,反而思路清晰,言之凿凿,秦府调教丫鬟的本事,的确不小。”

    春喜听他这样一说,心中一慌,指着他道:“你,你这寡廉鲜耻的恶贼,害死我家小姐,竟还想污蔑我,天地神明为证,我说的可是句句属实!”

    “属实?”

    即墨云缓缓挪步,走向秦长妤:“那要先看看你家小姐,是否也属实。”

    他的语气淡漠而讽刺,沉静的气质,更令他周身散发出逼人的气势。

    霍惊阳见他来意不善,拦在跟前,斥道:“恶贼,你要做什么?”

    展刑风和谢天仪也跃进屋内,三人将他合围其间。

    展刑风骂道:“畜生,你连秦小姐的遗体都不肯放过吗?”

    谢天仪道:“想毁尸灭迹?有我们四人在此,你休想得逞。”

    他这话是将冷迁也纳入其中了,然而冷迁此时的注意力,却在秦长妤紧握的手上,他沉声道:“别吵!”

    三人一时,俱都静下。

第六十七章 栽赃

    秦长妤染血的手上,紧紧拽着一样物事。

    冷迁扣住她尚有余温的手,施力掰开,一片染满血污的碎布飘落在地。

    那布料虽然污秽,却仍看得出原本洁白的色泽。

    四人的目光齐齐看向即墨云,他袖口上缺失的那角衣袖,在这瞬间显得无比刺目。

    “敢问庄主,这片衣料可是从庄主袖上扯下的?”

    冷迁起身问,口吻里已含了三分森冷。

    “是。”即墨云没有否认。

    展刑风哼道:“这回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说?”

    即墨云嗤笑道:“如此处心积虑,倒让各位费心了。”

    冷迁沉下心来,微作沉吟,皱眉道:“庄主若能说出个所以然,冷某还是愿意相信阁下的。”

    谢天仪插口道:“冷捕头,如今证据确凿,就算你对这厮惺惺相惜,也不能罔顾王法吧。”

    霍惊阳接着道:“是啊,铁面无私的冷神捕,原来是这样个铁面无私法,霍某今日,可算是大开眼界了。”

    冷迁凛然道:“即墨庄主离席不久,回龙璧便立即失窃,继而秦小姐遇害,若庄主真是凶手,只怕时间紧迫,分身乏术,况且证据蹊跷,疑点重重,恐是另有隐情,且待我禀明府衙,着人验尸盘查,方能盖棺定论。”

    “但既然庄主嫌疑最大,不得已,也只好委屈阁下,随冷某上府衙走一趟了。”

    冷却说着,看向了即墨云。

    谢天仪沉声道:“冷捕头的意思是要带这厮离开?”

    冷迁道:“谢四侠这般问,可是信不过冷某?”

    谢天仪扬唇一笑,变为客气道:“在下当然不是疑心冷捕头处事不公,只是为冷捕头忧心,谁不知冲天大盗阴险歹毒,秦府这等高手如云,他尚且敢杀人越货,出了秦府,说不得便有同伙相助,冷捕头虽然武功高强,但一人之力终究有限,万一叫这厮逃了,那后果如何,冷捕头可是比在下要清楚得多。”

    冷迁冷笑:“那依谢四侠看,该如何为妥?”

    谢天仪话锋一转,拱手问道:“敢问冷捕头,这秦小姐于何时仙逝?”

    冷迁道:“血液温热未凝,当在半个时辰内。”

    谢天仪又问道:“再问冷捕头,因何而逝?”

    冷迁道:“飞凫一刀斩,一刀穿心毙命。”

    谢天仪再问:“飞凫一刀斩唯有冲天大盗的飞凫刀方能使出,是也不是?”

    冷迁点头:“不错。”

    谢天仪道:“飞凫刀是冲天大盗的独门宝刀,必是随身佩带,换言之,飞凫刀在谁身上,那人当然便是冲天大盗。”

    谢天仪一边说着,一边望向了即墨云手中的剑匣。

    众人随他的目光看去,展刑风忽地醒悟,阴笑道:“老四,你是想说,那厮剑匣里藏着的,便是飞凫刀。”

    谢天仪道:“是与不是,打开看看,便见分晓。”

    霍惊阳也故作恍然大悟状:“白云公子出身铸剑世家,又与冲天大盗曾有纠葛,对飞凫刀自是十分熟悉,想要锻造一把,自然容易得很。”

    展刑风目露恶意,道:“冲天大盗自折在即墨老庄主手里后,便销声匿迹,而今重出江湖,依我看,那飞凫刀早就落在了藏渊山庄,藏渊山庄就是最大的贼窝!”

    他一语方毕,突地白影一晃,紧接着“啪啪”两声,左右脸颊便热辣辣地肿胀起来,却是叫即墨云出其不意地赏了两耳光。

    “想要打开剑匣,还得看诸位有没有这个本事。”即墨云白衣飘然,从容不迫。

    展刑风先是愣怔,而后才反应过来,不禁拔刀怒喝道:“即墨狗贼,你给老子拿命来……”

    他这一拔刀,霍惊阳和谢天仪自然不能坐视不理,眼看着又是一场血战。

    正在这时,脚步声自屋外纷至沓来。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二哥何必动怒,且看这厮还能猖狂到几时?”

    来人正是楼百深,他率先踏入屋中,随之进来的是秦长卫。

    秦长卫一进门,便被屋中情景骇住,走得几步,一眼便瞧见了那躺在血泊之中的秦长妤。

    他呆愣片刻,慌忙踉跄着上前扑倒,眼见尸身惨不忍睹,连忙解下衣衫盖在她身上,悲痛不已:“怎么会这样……”

    霍惊阳扼腕悲痛道:“秦爷,是我等无能,不及出手,竟叫小姐命丧于这即墨恶贼的屠刀之下,委实愧对秦爷啊。”

    谢天仪插口道:“这即墨恶贼好生歹毒,玷污了小姐清白还不够,连命都不肯放过!”

    春喜大声哭诉道:“是呀老爷,这恶贼害死了小姐,您可得为小姐做主啊!”

    秦长卫闻言,不由将牙根咬得咯吱响,恨意毕现,看向即墨云,颤声道:“恶贼,我与你拼了!”

    霍惊阳与楼百深同时拦住他,与此同时,郝阮二人押着岚兮走进了屋内。

    岚兮一进门,就被屋中情景惊得目瞪口呆。

    即墨云立时便看见了她,她的外衫已被撕裂,靴子也没了一只,袜子上还有血渍。

    他心中记挂,一步便跃了过去,脱口唤道:“岚岚。”

    谢天仪身形一闪,横在即墨云身前,森然笑道:“冲天大盗,帮凶都被捉住了,你还不束手就擒。”

    春喜抹泪指证道:“对!就是她!她就是那个女贼!”

    即墨云回视了春喜一眼,冷冷笑道:“你方才不是说,灯光昏弱,没瞧真切吗?”

    春喜被他这一瞪,吓得立即低下了头。

    展刑风吼道:“方才瞧不真切,现下瞧真切了不成么?”

    岚兮亦瞅见了即墨云,她又惊又喜,却苦于无法言语,不禁焦急地挣扎起来。

    郝阮二人又岂会轻易让她逃脱,各自飞起足尖,在她膝弯曲泉穴上一踢。

    她双腿立麻,不由软了下来,疼得额冒虚汗,无力反抗。

    即墨云怒火中烧,方要出手,楼百深的数十枚暗器便接踵而至,其中多半,竟都是冲着岚兮而去。

    岚兮闪避不得,不由惊出冷汗。

    即墨云无暇思索,剑匣立即脱手飞出,不偏不倚,正挡住那些暗器。

    趁这空当,展刑风挥出朴刀,劈开剑匣,“砰”地,沉香木匣连同包裹的绸布一同裂开,砸向地面。

    “哐当当!”

    剑匣里露出利刃一角,谢天仪飞起一脚,掀开残木,一柄锋芒逼人的弯刀,立时便映入了众人的眼帘。

    那赫然便是飞凫刀!

第六十八章 伏罪

    “飞凫刀!”

    展刑风大嚷起来,提醒着知道或不知道的人。

    在场的除了岚兮外,似乎无人感到意外,就连即墨云自己也不觉得奇怪。

    而冷迁便如同局外人般目睹着这一切,并无表态。

    即墨云一心惦记岚兮,无暇他顾,待她脱险,这才惊觉四肢背上一阵割疼,竟是叫暗器划伤了。

    他回过神来,耳听得暗器穿空之音,忙将袍袖一挥,掌风带过,击落两枚偷袭后心的暗器。

    紧接着右足斜跨一步,接住飞旋而回的长剑,又将余下两枚打落。

    回眸望去,岚兮已急红了眼,直盯着他白袍上逐渐渗透的鲜血,顷刻,泪珠滚出眼角,瞳里满是关切,溢于言表。

    这当口,即墨云却笑了,既怜她的眼泪,更喜她的在乎。

    然而下一刻,他的笑容便凝固了,因为谢天仪冰冷的剑锋,架在了岚兮的脖颈上。

    楼百深道:“适才我与秦爷于府中搜查,恰逢这妖女携璧出逃,正好被我等拦下,人赃并获,我与秦爷,还有郝英雄与阮女侠皆可作证。”

    谢天仪阴笑道:“人证,物证,凶器,帮凶,赃物,一应俱全,真相已然大白,恭喜冷捕头又破一桩大案。”

    谢天仪边说边俯首打量起岚兮,见其冰肌玉骨,眉目动人,梨花带雨,更增丽色,不禁心猿意马,便想伸手去摸上一把。

    即墨云即刻厉声道:“你敢动她一毫,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谢天仪为他气势所慑,不由得手一僵。

    楼百深迎上前,笑道:“你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有心思管姘头死活,这份情义可真令楼某感动啊。”

    楼百深伸指点了点眼角,假意做出拭泪的模样。

    末了,肉脸一扯,大笑起来,突地笑声一滞,手背向后一扬,出其不意地扇向岚兮。

    即墨云心头一颤,便要出手,谢天仪的剑却迅疾地向岚兮逼近。

    即墨云只好忍耐,他紧握着剑,指节绷得发白,手背青筋突兀,却不敢妄动,眼睁睁看着楼百深那一巴掌,便要落在的岚兮脸上,他本能地脱口而出:“住手!”

    楼百深的肉掌及时收住,他得意地一笑,改为轻柔地抚过她的脸。

    碍于架在颈上的剑,岚兮无法闪躲,这一摸之后,她目瞪口呆,直比吃了狗屎还要恶心,双眸不禁撑圆了,狠狠瞪视着楼百深,纵使动不得,说不得,瞪也要瞪死他。

    即墨云压住怒火:“放了她,有什么,都冲着我来。”

    “好!”

    楼百深道:“即墨云,我且问你,你可承认自己是冲天大盗?”

    即墨云竖眉沉默,但谢天仪的手刚动,他便“是”地一答,如同触电一般。

    岚兮又气又急,却无可奈何,一张脸痛苦地扭曲着。

    楼百深笑了笑,又继续问:“好,那我再问你,秦小姐可是你杀的?”

    即墨云双眉紧锁,齿缝里缓缓挤出了一个字:“是。”

    楼百深大笑道:“好,既然你什么都承认了,那还不跪下自废武功向秦爷谢罪。”

    岚兮愤恨难平,突地喉头一咳,对准楼百深,一张口,笔直地啐了口痰。

    楼百深的注意力全在即墨云身上,待发觉时忙侧身闪避,但相距过近,仍是沾到了衣角。

    他勃然大怒:“臭娘儿们,敬酒不吃吃罚酒。”

    手随声动,扬起一掌,便朝她面上劈来。

    他的内力虽比不得霍惊阳,但在潇湘四义中也只仅次于霍惊阳。

    这掌下去,恐不是岚兮能够承受的,只怕非当场晕厥不可。

    即墨云心跳骤停,关心则乱,内息倏然一岔,一口鲜血激射而出:“不要……”

    “啪!”

    一声脆响,岚兮紧闭双目,她情愿楼百深这掌狠些,劈死自己,也不想再拖累即墨云。

    可良久,却没有想象中的惨痛,只有楼百深的冷声质问:“冷捕头,你这是什么意思?冲天大盗在那儿,你不捉他归案,却反而帮这妖女,莫不是暗中受了那恶贼什么好处?”

    即墨云按住胸口,微微稳下心神,定睛一看,却是楼百深被冷迁扣住了脉门。

    那一掌到底没有落在岚兮身上,饶是他性情疏冷,这一刻也不禁心生感激,对冷迁多了些许好感。

    他致敬地对他点了点头,冷迁亦是微微颔首。

    “潇湘四义好歹出身正道,恃强凌弱,以多欺少,这也是正道所为?如今这武林正道,是叫人越发地看不懂了,侠义二字竟是人人都称得的。”冷迁面不改色道。

    “冷捕头,这厮不仅杀人盗宝,还玷污舍妹,害其性命,四位侠士所为,乃为维护武林道义,如何配不上侠义二字,反观冷捕头,出身公门,如何反倒是非不辨,黑白不分?”

    秦长卫起身,对冷迁疾言厉色道。

    霍惊阳附和道:“不错,对待这等恶徒还讲什么侠义,冷捕头若不能代公门为秦爷讨还公道,那我们便只能依江湖规矩办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冷迁道:“秦爷莫受小人蒙蔽,此案错综复杂,纵然人赃并获,仍是疑点重重,须得彻查方能定案,令妹之死委实蹊跷,秦爷难道不想寻个真相,以慰令妹在天之灵?”

    秦长卫怒道:“事实摆在眼前,回龙璧,飞凫刀,还有舍妹的性命,难道冷捕头看不到吗?”

    谢天仪亦质问道:“冷捕头,你百般维护这厮,怕是其中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吧,现下又扣着我楼三哥不放,不知意欲何为啊?”

    展刑风举起朴刀横在即墨云身后,防他有异动,另一面又对冷迁嚷道:“冷迁,还不快快放了我三弟,若不然,不管你是什么劳什子天下第一名捕,我兄弟几个也不会放过你。”

    冷迁的立场一时变得微妙起来,他与即墨云非敌非友,并不想趟他们这趟浑水,所作所为,不过是职责所在,就事论事,如今被这些人一搅和,自己反倒被逼成和即墨云一路的了。

    即墨云忽而道:“冷捕头,今日这场局,本就是冲在下而来,冷捕头与此事无关,大可置之不理,至于其他,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在下并无赘言。”

    他回头对谢天仪道:“放了她,只要她安然离开,你们想怎样,悉听尊便。”

    岚兮泪如雨下,频频摇头。

    即墨云暗叹一声,垂眸不忍再看。

第六十九章 重聚

    潇湘四义相互使个眼色,皆流露出几分得意。

    楼百深笑道:“冷捕头,眼下证据确凿,即墨云即是冲天大盗,杀人越货,无恶不作,死有余辜,今日又在秦府行凶,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终于恶贯满盈,我等不过替天行道,冷捕头自然是不会与天过不去,方才一场误会,若有不敬,楼某代他人,向冷捕头赔个不是。”

    谢天仪道:“是啊,冷捕头,合众人之力拿下这厮,再令他写份悔罪书,签字画押,冷捕头也好结案交差啊。”

    两人这番话下来,不仅暗示冷迁身在秦府,当知利害,又给了冷迁一个台阶下,更是想笼络他。

    冷迁恍然大悟,不由仰面大笑。

    展刑风焦躁道:“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冷迁缓缓收了笑声,才道:“冷某活了半生,自问洞察人心,洞明世事,不料今日竟上了一群宵小之徒的恶当,我原是来此探案,如今,竟要被迫成为帮凶。”

    他细细分析开来:“潇湘四义,你们才是真正的冲天大盗,今日借秦爷之名邀我前来,只是想让我见证,你们所想让我看到的一切,继而禀明朝廷,了结此案,等即墨庄主替罪后,你们便可继续顶着潇湘四义的名号,花着这些年掠来的财富,逍遥法外,以后也不会有人再找你们的麻烦。”

    “哈哈哈,我到此刻方才明白,如何不可笑?”他说完,又不禁自嘲大笑。

    霍惊阳眯眼拈须道:“天下第一名捕冷迁断案如神,谁人不知,只要你一句话,即墨云就是冲天大盗,此案便是板上钉钉,绝无错漏。”

    谢天仪扬扬唇角,勾笑道:“我们本来只是想让你陪我们演出戏,谁知竟叫你看破了,这也罢了,你非要拆穿一切,何苦来哉,糊涂点儿,日子岂非快活得多?”

    楼百深道:“眼下,你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配合我们,要么,就得先有能耐离开这里。”

    展刑风道:“你可要想清楚了,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送掉性命,值不值?”

    冷迁冷冷道:“你们怎知送掉的,不是自己的性命?”

    说完最后一个字,他猛地按下脉门。

    楼百深“哼哧”一声,面色煞白,疼得弯了腰,全身直在抽搐。

    谢天仪喝道:“你们不管这女人的死活了吗?”

    谢天仪话音未落,即墨云突地抖下外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立在身后的展刑风一甩。

    展刑风猝不及防,正被抽中面门,登时鼻青脸肿,金星乱冒,疼得连连后退,连执刀的手都在发颤。

    谢天仪瞧着不对,剑锋一歪,划向岚兮的脸庞。

    他的速度原已很快,但即墨云却比他更快,长袍刚离开展刑风,便接着向角落一送,卷起飞凫刀,回锋一扫,撩向谢天仪。

    “铿锵”一声,火星四溅,生生将他那柄剑,从护手处齐齐截断。

    谢天仪一击之下,站立不稳,忙扔了剑柄,旋身退开,同时抽出左手剑,护住要害,右手虎口剧痛,瑟瑟发抖。

    他出手的同时,冷迁也猛然发狠。

    他一声断喝,将楼百深提起一横,掷向门口,一声巨响,恰撞在门板上。

    随即从腰间一摸,抽出一条七尺长鞭,击碎了放在门边的多宝柜柜脚。

    柜子缺了脚,无法立稳,轰然倒下,笨重地砸向楼百深。

    亏得楼百深并非泛泛之辈,虽是叫冷迁那一下撞得胸骨生疼,呕了几口血,但生死关头,仍是提气一纵,像弹珠一般跳到一边,躲了过去。

    即墨云那一击之后,惯性使然,刀锋回转,扫向郝正义。

    郝阮二人同时托起岚兮仰面避开。

    岚兮却不肯乖乖就范,足上施力,顿得一顿,只这一息之误,冷迁的长鞭,已挥向阮凤英。

    郝正义的侧脸也被即墨云划出了一道血口。

    郝阮二人不得不松手,岚兮趁势溜出,奔向即墨云,奈何脚上负伤,双腿麻软,不免行动迟缓。

    即墨云长袍一抖,袍刀分离,弯刀飞向追击而来的郝阮二人。

    郝阮二人分左右跃去,皆避了开去,飞凫刀便斜斜地嵌入墙壁中。

    继而,即墨云挥动手中长袍,卷住岚兮腰身,收向怀中。

    两人不过分开半日,尽皆生出隔世之感,再经此番煎熬,终得相聚,一时眼里心里,只有欢喜,竟未防,霍惊阳的铁掌悄然迅捷地向即墨云的后心偷袭而来。

    即墨云刚揽她入怀,岚兮忽地睁圆双目,望向他身后。

    她口不能言,但目中惊急远胜言语,即墨云立即省悟,左手搂紧她,右手化掌还击,但已失了先机。

    霍惊阳这一掌灌注了他十成功力,迅疾刚猛,志在必得。

    即墨云暗呼不好,眼见便要被击中。

    岚兮不知哪来的气力,顺着他的右臂,挣出他的怀抱,奋不顾身地挡在了他身前。

    长袍落地,掌风呼啸,恰落向她的天灵盖上。

    她紧闭双目待死,不作侥幸之想,耳中钻入即墨云那撕心裂肺般的嘶喊,却犹似远在天边:“岚岚!”

    云,你为我赴汤蹈火,我为你而死,也算不枉与你结识一场了。

    一股温热溅到脸上,浓稠的血腥顺着脸颊滑到口中,死亡并未如期而至,但死亡的味道却将她拉回了现实。

    一个男人凄惨的呼叫渐渐清晰,她的身体突地被带离,连向后退。

    她陡然睁眼,霍惊阳倒在地上连连翻滚,全身上下皆被鲜血染红,左手紧紧捂住右肩,他的右臂居然不见了!

    血液从断截面汩汩流出,在地面汇成了一汪血池,他的手臂呢?

    岚兮顺着血迹看去,断臂赫然卷在冷迁的长鞭之下,原来那千钧一发之际,救下她性命的,是冷迁的长鞭。

    能于瞬间扯裂对方一条臂膀,可想他反应之敏,速度之快,力道之猛,性情之冷。

    而对于这份忽然之间的断臂之痛,岚兮想想,都不寒而栗。

    “岚岚,你没事吧?”即墨云不管其他,先自问道。

    岚兮回头望去,只见他的唇角挂着几丝鲜血,心头为之一揪,忙伸手为他擦拭。

    她张口欲言,却发不出声来,这才想起自己的哑穴被点,不禁着急,慌忙伸指摸向脖颈。

    即墨云早看出端倪,先她一步替她解了穴。

第七十章 易容

    岚兮方能言语,张口便关心道:“你要不要紧,疼不疼?”

    “我没事。”

    即墨云脱口便答,他当然没说实话。

    他原已因她岔了真气,这一天下来又频频与人交手,内力损耗过多,内息更是数度紊乱。

    此刻也不过是在硬撑,若是那掌当真落下,只怕他已悲愤攻心,走火入魔。

    思及此,他端起手,恭恭敬敬地向冷迁作揖道:“冷捕头,今日你救她一命,这份人情,便算在下欠下了,他日阁下若有需要,在下万死不辞。”

    岚兮赶忙扶起他:“他救的是我,为什么要你来担这个人情?”

    她转头对冷迁拱手道:“多谢冷捕头救命之恩,岚兮他日定会报答,至于即墨庄主适才那番话,还请冷捕头莫放在心上。”

    不知怎地,冷迁虽然再三出手救她,但岚兮更多的不是感激,而是发怵。

    她隐隐感觉,与此人牵扯太多并非什么好事,她不愿即墨云为了她白担一份人情,以免将来为难。

    即墨云听她所言,心中暗暗气苦,她对他终究还是生分的。

    此番回头来寻,虽是关心,但也仅是出自朋友的关心罢了,即便舍命相救,也不过是义气使然而已。

    “大哥!”

    展楼谢三人异口同声地唤道,霍惊阳的变故令他们大吃一惊。

    此时的霍惊阳已是疼得死去活来,谢天仪和展刑风同去搀他坐起,楼百深点了他身上几处大穴,伤口才勉强止了血。

    秦长卫突地跳出来令道:“阮凤英、郝正义,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将他们拿下!”

    他的手指一伸,却是指向岚兮、即墨云和冷迁。

    岚兮气得肺都炸了,她指着秦长卫的鼻子便开骂:“喂!你被吓糊涂了吧,事实摆在眼前,谁是杀你妹妹的凶手,你还不清楚吗,你竟然还……”

    岚兮言犹未了,即墨云却握住了她的手。

    岚兮惑然,扭头看向他,只见他摇摇头,眼里仿佛在说:“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岚兮顿觉莫名其妙。

    这面,秦长卫见郝阮二人面露迟疑之色,又立即急道:“咱们辛辛苦苦是为了什么,现在离目的只差一步,若是让他们逃了一个,不仅功败垂成,想想武林之中可还有你们的立足之地?怎么,你们以为自己还有退路吗?”

    他这话却不止是对郝阮二人说的,连潇湘四义都攘括在内。

    郝阮二人如醍醐灌顶,一左一右,将屋门一关,守住大门。

    霍惊阳坐起身,咬牙道:“他说得对,他们不死,后患无穷,即墨云已然重伤,只要齐心协力,冷迁一人不足为惧!”

    展楼谢三人一寻思,当即将他们三人合围一处。

    岚兮总算是想明白了,这个秦长卫压根儿就是个冒牌货!

    可是,他是假的,那真的,又哪儿去了?

    她方才想通一点,又有无数个谜团涌上脑海,这冒牌货是谁?

    为何会与潇湘四义狼狈为奸?

    潇湘四义真的是冲天大盗?

    还是这个冒牌货是冲天大盗?

    亦或是他们都不是,冲天大盗其实早就不在了,他们只是假借名义行凶而已。

    可如果不是,怎地会对冲天大盗的独门武器这般熟悉?

    还有郝阮二人缘何背叛主人,以及那死去的秦长妤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了,霍惊阳刚才说什么来着,“即墨云重伤”,“冷迁一人”,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完全没把自己计算在内,难道她不算是人?

    岚兮跛足向前一步,叉腰不屑道:“就凭你们这群偷鸡摸狗之辈,我即墨兄就算只剩半条命,也能将你们手到擒来,更何况还有冷捕头在此,识相的乖乖投案自首,否则,将你们一个个就地正法,也无不可。”

    岚兮说完,回头看了即墨云一眼,见他面色有所和缓,不由信心倍增:我就知道你不会轻易倒下。

    即墨云闻言只有苦笑,她对自己的信任,固然令他欣慰,但这“即墨兄”三字,又委实刺耳。

    冷迁道:“我冷迁向来独来独往,看来今日得破例了。”

    即墨云与冷迁同时对视一眼,微微颔首,原本两个孤高的人,在这同一处境下,竟起了微妙的默契。

    潇湘四义见得两人如此,不由心底发虚,面面相觑。

    郝阮二人虽然只是受了轻伤,但又怎是冷迁的对手,况且即墨云到底伤到什么程度,又有谁知道?

    众人一时僵持,竟无人敢率先发难。

    “秦长卫”本是背墙而立,此刻他突地转身扯下墙上挂着的丹青,墙面赫然露出三寸见方的凹陷,一枚小小的机括嵌在其中。

    还未待众人瞧清那机括,“秦长卫”猛地探手一按,机括中的小孔便“滋”地一声,激射出一条线,至半空,倏地展成一张网,朝三人罩来。

    “小心!”

    即墨云跨上一步,拉住岚兮,搂紧护在怀中,侧身一躲。

    冷迁也及时向后一退,虽然双方皆无恙,但势如散沙,皆腹背受敌,处境不利。

    在场众人都是江湖老手,不需他人提点,便看出这是天赐的良机。

    楼百深跃上房梁,居高临下,以暗器掩护众人,防止即墨云与冷迁重新会合。

    展刑风与谢天仪联手进攻冷迁。

    郝阮二人联合,力战即墨云。

    霍惊阳虽然伤重难动,但毕竟江湖经验老练,加之旁观者清,总能看出战局破绽,从旁指点。

    即墨云怀抱岚兮,东闪西避,左挡右击。

    若是平时,郝阮二人,再加上楼百深那几枚暗器,他自是不放在眼里。

    但此刻他深受内伤,放不下岚兮,又手无寸铁,数十回合后,难免渐生险象。

    岚兮见他细汗涔涔,情知不妙,想要脱离其保护,甫一动,却遭他一声轻斥:“别动!”

    她心头一颤,知道他已疲于应对,纵使轻举妄动,也会令他陷入险境,不禁又惊又忧,不敢胡来。

    展刑风和谢天仪虽然配合默契,又有楼百深与霍惊阳助阵,但冷迁毕竟是冷迁,纵然一时展不开身手,旁人也丝毫耐他不得。

    “秦长卫”悄悄踱至一旁,自袖中掏出一支小竹管,凑到嘴边,看准时机,突地一吹,一道青烟喷射而出,冲冷迁而去。

    冷迁自然不是泛泛之辈,他刚有所察觉,便撩起长鞭,扫向展刑风,待对方一退,他便更进一步,袍袖一挡,挥开青烟,旋身躲开。

    但如此一来,下盘却露了破绽,霍惊阳立即高声提醒道:“四弟,攻他下盘!”

第七十一章 脱险

    谢天仪闻言,举剑刺向冷迁。

    冷迁一个点足,跃起避过,未及落地,展刑风立即趁机进攻,朴刀斜劈。

    楼百深想起方才伤于他手,心下发狠,猛地连发数十枚暗器,直逼向他周身。

    霍惊阳大笑,笃定冷迁纵使躲得了展刑风的这一刀,也必伤在楼百深手里。

    眼看局势危急,冷迁陡然一个后空翻,避过这一刀,同时甩出长鞭……

    楼百深的暗器本是又快又狠,然而他已受了内伤,出手先就弱了三分。

    冷迁这一鞭之疾,简直超乎想象,他的暗器刚出手,便叫他的鞭梢卷住脚腕,拉下房梁,坠落之快,远超暗器之速。

    没等暗器落下,楼百深已先被拉至半空,数十枚暗器尚未展开攻势,先笔直地落向自身。

    他撑圆双目,恐惧令他不知所措,只是狂喊着举臂护住面门。

    一声声刺耳的暗器破空之音,“嗖嗖嗖”地接连没入他那肥硕的身躯,俄而连同喊叫一并戛然。

    “砰”地巨响,身躯如同烂泥般坠落在地,碎了身下一地地砖,喉间鲜血直冒,身上血流如注。

    他两脚一蹬,头一歪,竟死不瞑目。

    受此震慑,众人不由怔住,“秦长卫”见势头不对,连忙高呼:“还等什么,为楼三侠报仇!”

    岚兮一听,气都不打一处来。

    她猛然一挣,脱离即墨云的保护,随即纵身一跃,单手一探,便向“秦长卫”脸上抓去:“冒牌货,我倒要看看你的真面目!”

    “岚岚!”即墨云随即飞身跟去。

    “秦长卫”双手摸向腰间,待她靠近,忽地从腰带里抽出两把飞凫镖,狞笑一声。

    岚兮眼前一亮,原来适才那婢女是命丧他手!

    她心下愤恨,右掌一翻,暗扣两枚银针,左手摸进袖中,她已拿定主意,大不了同归于尽,也能免了即墨云的后顾之忧。

    “冲天大盗!拿命来!”

    “秦长卫”不屑地轻笑。

    “咻咻!”

    两道寒光一闪,几乎是同时,岚兮手里抖出一袖白粉,不闪不避,手里的银针径直扎向他的眉心。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飞凫镖将中未中之时,即墨云追上并搭住了她的腰。

    他搂住她,侧身一避,躲过一枚暗器。

    岚兮手一歪,借着即墨云的余势,划向“秦长卫”的脸。

    “秦长卫”躲避不及,一声嘶叫,退向墙边。

    即墨云带着岚兮退向一旁,柔声斥道:“岚岚,你太冲动了!”

    岚兮回过神来,却见他的肩膀上多了一道血口,那伤口一看,便知是飞凫镖所伤。

    原来那“秦长卫”料定即墨云必定会全力救她,第一枚暗器是朝着岚兮出的,而这第二枚,却是冲着即墨云来的。

    两人之中必有一人受伤,所幸即墨云眼疾手快,没伤在要害。

    岚兮看着他伤上加伤,心疼、懊恼、自责,诸般情绪齐齐涌上心头。

    她不由自主地湿润了眼眶:“云,你不该拦着我的,我不想再拖累你了。”

    那面,“秦长卫”猛地揭开人皮面具,露出一张狰狞黑瘦的面孔。

    他捂住冒血的半边脸,破口骂道:“贱蹄子,待老子抓了你,卖窑子里去,叫千人踏万人骑!”

    他这一开口,连声音都变了,变得难听至极,好似乌鸦在叫丧。

    即墨云怎容得有人辱骂岚兮,刚想出手,竟突然头晕目眩,浑身沁出冷汗,一股腥甜直冲喉头。

    他倏然将手一松,放下岚兮,捂住胸口,一张嘴,便是一注鲜血。

    岚兮连忙挽上他的胳膊搀紧他,满面急色:“云,你怎么了?”

    即墨云勉强抬眸,面色却已惨白如纸,唇瓣竟然发紫。

    岚兮大惊:“云,你中毒了!什么时候?怎么会中毒呢?”

    她赶忙查看飞凫镖的伤口,血色鲜红,并无淬毒迹象。

    即墨云想起了那颗在喉间有些化开的药丸,只是自嘲般地苦笑了下。

    这当口,冷迁陡然挥出长鞭,摔向门口,“乓”地一响,击碎了木门,对即墨云使了个眼色。

    即墨云立即会意,他当机立断,强提一口气,搂紧了岚兮的腰,便纵身蹿向门外,心想着等她脱险,再回头相助冷迁。

    只听得“秦长卫”高声喊道:“休得放他们走!”

    事情到了这一步,不拼命也着实没退路了。

    霎那间,鸳鸯剑,朴刀,柳叶刀齐齐向二人招呼而来。

    冷迁舞鞭掩护,一一化解了即墨云和岚兮身后的危险。

    正当二人踏出门槛时,冷迁却突地脚步一虚,扶额晃了晃,才重又立定。

    “不好!方才的烟雾是迷烟!”冷迁恍然呼道。

    紧接着,即墨云与岚兮便听见“嘶啦”一声响,以及冷迁的闷哼声。

    即墨云余光斜视,却是“秦长卫”抡起不知何时,已被他抄在手里的飞凫刀,趁着冷迁头昏之时突然偷袭。

    冷迁左臂一挡,便血口长开,鲜血淋漓。

    即墨云心中一惊,脚下微滞,不由迟疑。

    冷迁重又挥起长鞭,一面应战一面厉声道:“快走!去府衙禀报知府大人,速来拿人!我冷迁岂是轻易倒下之人,有我在此,他们一个也逃不了!”

    即墨云本不是临阵脱逃之人,更何况冷迁还是因为自己才被牵连进来。

    但此刻心有牵挂,总归要护岚兮周全,再思量其他。

    他蹙眉颔首,回之以感激的眼神,旋即身形一晃,脱离险地。

    出得浣花轩,身后嘈杂渐渐远去。

    即墨云强压住自身的不适,一鼓作气带着岚兮奔向府外。

    岚兮想要言语,皆被迎面而来的疾风堵了回去,连睁眼都不易。

    忽然,迎面劲风肃杀,有巨物向二人袭来。

    即墨云眼尖,立即跃上,单手提住一角,强运内力徐徐化解这股冲劲,再缓缓落地。

    待立稳后,即墨云这才放开岚兮,扶住巨物。

    那巨物原来是个人。

    “老于!”

    岚兮认出他来,不禁惊叫。

    只见老于抿唇瞪目,神情痛苦,一动不动,唇角还挂着新鲜而发乌的血丝。

    即墨云伸指一探鼻息,心下凉了半截。

    岚兮本想去探他脉搏,但看即墨云的神态,心中一梗,便知自己已不必再多此一举了。

    果然,即墨云轻声道:“死了。”

    言毕,他慢慢将老于平放在地,好似担心,死人也会被磕痛。

    岚兮尚未及伤感,即墨云冷冽的视线,先将她牵引至踏步而来的人身上。

    一个手提短枪,身着蓝袍的大汉——雷彪。

第七十二章 劲敌

    “人是我杀的,你可以为他报仇。”

    雷彪的面孔隐在华灯里,半明半暗,仿佛来自地狱的使者般,连声音都透着刺骨的森寒。

    即墨云的脸却笼在暗处,看不清神情,但指关节发出的细碎声响,却透露着他压抑的悲伤,和即将爆发的愤怒。

    突然,他紧握成拳的手,被一片软软凉凉包住。

    岚兮关切的声音响在他耳畔:“云,不可以,你中了毒,内伤也不轻,绝不是他的对手。”

    岚兮虽然不知来者何人,但瞧来人这气势,武功恐怕不在即墨云之下,而此时的即墨云已身受重伤,再要动手,无异于以卵击石。

    岚岚!

    即墨云如梦初醒,反手握住她沁出冷汗的手,深深将她凝视。

    她的脸上满是担忧,水汪汪的大眼里,仿佛有泪珠溢出。

    我绝不能让你有事。

    这个念头刚起,岚兮便被他一把抱起,掠出庭院……

    “想跑,没这般容易!”

    雷彪提气一纵,紧追不舍。

    即墨云游上屋顶,雷彪跟上屋顶。

    即墨云跃下墙角,雷彪更进一步,于他前头纵身一跳,挡他去路。

    即墨云不欲此时与他交手,足下一点,往西奔去,雷彪于后紧随。

    即墨云往南一蹿,雷彪身形如风,更快一步挡在南面,逼得他不得不闪身向北跳入树丛。

    这一躲一追,岚兮已察觉即墨云的身手越来越迟钝,连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而那蓝袍大汉却是轻而易举,似在享受猫捉老鼠的乐趣,莫说交手,他们怕是想逃也难。

    忽然,即墨云不知道脚下踩着什么,但觉脚掌一扎。

    他将余光一瞥,只顾着躲,却不知何时逃进了一片仙人掌丛里,而府墙也已近在眼前。

    即墨云精神为之一振,待要一鼓作气,雷彪忽而一晃,竟已到了他们身后。

    即墨云微一思量,既快不过他,也无处可避,只好先跃下,挤入仙人掌丛中。

    雷彪跳落地面,环顾四周,向着比人还高的仙人掌丛走近一步。

    即墨云搂紧岚兮,往里退一步,硬刺便扎入皮肉里,他不禁微微蹙眉。

    倒不是惧疼,而是他每次运力,毒性便深入一分,加之原本的内伤,至此时,他已然有些支撑不住。

    他的脑袋不时觉得恍惚,如今被硬刺一扎,反倒清醒几分,却不由忧心起自己,是否能护岚兮周全。

    一想到这儿,他的眉头便不自觉地越拧越紧。

    所幸,他们离府墙已经不远,只要能撑得时机到来,便能送岚兮安然离府。

    岚兮可没有即墨云这般沉得住气,雷彪每次一动,她的心就跳得厉害。

    雷彪每靠近一步,她的心便跳到了嗓子眼。

    若是再挥一挥手里的短枪,她立即便生出昏厥之感。

    倒不是她没出息怕死到这地步,而是他身后的即墨云不知伤情如何,多延迟一分,便多一分性命之虞,若是不慎交上手,便更是凶险万分。

    雷彪举起短枪,“唰唰”两声,轻松地砍倒两株仙人掌。

    岚兮一怔,短枪还能作刀使?

    岚兮定睛一看,原来那柄短枪的铁杆下方两侧,嵌着两片利刃。

    一杆短枪,同时兼具枪法与刀法,岚兮虽然没能完全瞧清那短枪的构造,但只要想通这点,再加上此人的功力,便立即意识到,这是某号江湖人物的独门兵器。

    是中原大侠雷彪的双刃竹节枪!

    那枪中间有枢纽可以分为两节,平日不用,可拆开藏入靴里,两侧刀刃亦可缩入枪杆,这些她曾听梅吟香说起过。

    怎么会是他?

    中原大侠雷彪?

    那个曾经为了毫无瓜葛的沈家庄灭门一案,单挑青龙寨,血战三天三夜,手刃寨主,为沈家讨还公道的热血汉子?

    那个曾经为了含冤入狱的无名小卒打抱不平,为之赴汤蹈火,洗清冤屈的仁义之士?

    那个劫不义之财,济贫弱之家,江湖中人提及,无不交口称赞,连关中一带的总瓢把子薛路明,都敬他三分的真人物——中原大侠雷彪?

    他不是秦长卫的结拜兄弟吗?

    为何会助纣为虐,害了自个儿兄弟?

    是传闻有误,还是沽名钓誉?

    是蒙在鼓里,还是蓄谋已久?

    冲天大盗阴险狡诈,若雷彪只是受人蒙蔽,只要他们开诚布公,必能博取其信任,化险为夷。

    可万一他是道貌岸然之徒,贸然出现,只会徒增危险。

    失之厘毫,谬以千里。

    怎么办?

    即墨云的情况已不能再拖了。

    岚兮的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但每一种都是毫无把握。

    她实在没有勇气用即墨云的性命冒险,可是僵持在此又不是办法。

    有了!

    若雷彪继续靠近,她便现身将他引开,没有自己拖累,他定能安然逃脱。

    至于……之后怎样,也只能之后再打算了。

    主意已定,心便渐渐镇定下来,她下意识地轻轻挣脱,浑然忘记脚踝上的伤,足下悄然运力。

    即墨云立即察觉到了她的意图,手臂不禁收紧,她一回神,愕然抬眸,对上他那双半带威胁的眼眸。

    那眼神好像在说:“别想在我眼皮底下轻举妄动,我不会放手让你去冒险的。”

    岚兮不由气馁,她心下叹息道:罢了罢了,若当真逃不脱,最坏不过一死而已。

    她正感到绝望,雷彪却突然驻足,退后,远去,消失。

    这无异于黑暗中的一盏明灯,哪怕只有一丝,也是希望。

    她刚刚放松警惕想要动弹,即墨云却又立马拥紧了她。

    岚兮也当即会意,他是担心雷彪去而复返,发现他们。

    两人又继续立定,全神贯注地戒备周遭动静,大约一盏茶后,才逐渐松懈。

    直至确定安全,即墨云才猛地运力一纵,跳出仙人掌丛,几下纵跃,奔向墙头,一气呵成。

    他止步,微一喘息,刚想送她出府,却反被她紧紧搂住。

    岚兮拨浪鼓般地直摇头,泫然欲泣:“云,我知道你要丢下我,自己去拼命,不可以,以你现在的状况,只是去送死!”

    即墨云不忍直视,凝眉移眸,轻轻将她推开。

    他反手托住她的手臂,只要一运力,便能将她送出府外,剩下的,凭她的轻功和机智,凭那个在她背后等待着她的男人,她定能无恙。

    “岚岚,听话,我助你一臂之力,以你的轻功定能安然逃脱,离开后不要回头,去找……”

    他微微迟疑,一垂眸,痛苦地说出了那个男人的名字:“梅吟香。”

    他的语气低沉而无力,仿佛在这瞬间,他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他努力想要抓住的人,却没想到,又要由自己,亲手推出去……

第七十三章 石室

    即墨云骤然闭眼,送力将她推开。

    只听得她一声惊叫,他又惊然睁眼。

    却见雷彪不知几时已立在墙头,蒲掌般的大手抓着岚兮的肩,右手里的短枪一提,枪杆上的利刃,便抵在了岚兮的脖颈处。

    岚兮不禁暗暗叫苦,自己今晚到底要被抓多少回,才能摆脱做人质的命运。

    她随即又想,雷彪既然能干出这等不入流的行径,可见并非善类。

    什么仁义,什么侠士,江湖传闻果然不可轻信,今番怕是凶多吉少了。

    “你们一个都走不了。”雷彪轻视道。

    “放开她!”

    即墨云忧惧交加,苍白的一声怒喝,竟发现这一刻的自己,是多么的无力,多么的无助。

    自己最爱的女人,难道竟要被他害死了吗?

    还没等岚兮做出反应,雷彪大笑道:“你叫我放开?哈哈哈……”

    “好,我便放开!”雷彪止笑,忽然道。

    岚兮只道自己听错了,尚未醒悟,突地被一阵猛力送出,飞速坠入仙人掌丛。

    她的身体完全失去控制,只剩本能地举起双手,凭空乱抓,这混蛋原来是想将她摔成刺猬啊!

    “岚岚!”

    即墨云根本来不及思索,紧跟着便跳了下去。

    眼见得她离危险越来越近,他的一颗心也越悬越高,越来越乱。

    他伸出手努力去追逐,去捕捉……

    大片的硬刺映入岚兮的眼帘,若是平日不慎落入,自然不至丧命,但雷彪何等力道,就算是平地也非摔个血肉模糊,更何况是在如此境地。

    既然在劫难逃,她也不打算再挣扎了,虽说这死法未免有些惨烈,但也不失特别,很符合她一贯出格的性子。

    她闭目,身体变得僵硬,死是怎样的?会不会很痛?

    又是那双手,那双包容她的任性,无数次救她于危难,温暖宽厚的手。

    那双手又一次搭上她的腰,继而是结实的手臂,紧紧将她箍住,像以往一样,紧拥住她。

    她突然觉得很安宁,身体渐渐松弛下来,只要他在,就算是死,也一点都不可怕。

    若他没有受伤,若他没有中毒,若他没有三番五次地强运内力,若他可以对一切不为所动,不让心绪接二连三地剧烈起伏,小小一片仙人掌丛,想要脱身简直易如反掌。

    但偏偏,没有这些如果。

    更糟的是,他的劲力,神智,似乎都将耗竭,连硬刺入骨的痛觉都变得迟钝。

    一阵又一阵的眩晕向他袭来,他用身体牢牢包裹住她,拚尽最后一丝内力为她缓冲,保她平安。

    或许,这是自己最后能为她做的事了。

    至少他的最后,她仍是属于他的……

    两人一路下坠,即墨云只道自己非死即伤。

    谁知,身下的仙人掌突然转动,泥地上露出一个洞坑。

    两人猝不及防,笔直掉落其中,竟似摔在台阶上,一级一级翻滚而下,直至最后一级,两人方才停下。

    头顶的洞门又“轰”地关上,旋即“嗤”地一声,漆黑的洞室瞬间一亮。

    原来是悬在洞壁顶的火盆自动燃起,照亮了整个洞室。

    不,确切地说,这是一间石室。

    岚兮云里雾里,尚未反应过来,只是感到筋骨散架似地疼。

    过得片刻,她终于回神,自己仍旧被即墨云抱在怀中,但他却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微弱了。

    “云!云!”

    她连唤两声,即墨云仍然不动,看来他已然昏厥。

    岚兮忧惧交加,想要挣脱他的怀抱,为他查看伤情。

    谁知他抱得极紧,她只得拚力缩紧自己,使出浑身气力,一点一点地蠕动着,才从他胳膊下钻了出来。

    等她满头大汗地坐在地上喘气时,他仍旧保持着拥抱她的姿势。

    他的身体似乎僵硬了,眼底浮现一抹黑晕,脸颊和嘴唇都透着一层冷紫。

    岚兮心跳骤停,她忍住盈眶的泪水,颤手伸向他的颈脉。

    空气仿佛凝固了,她不敢往坏处想,可是万一,万一……

    她遗忘了呼吸,指尖如水一般冰凉。

    几乎是在同一刻,触及他脉搏的同时,她的呼吸也得以恢复,两行清泪释放般地滑了下来。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还活着!

    活着就好,只要活着,她总能有办法治好他。

    “云,往日都是你在保护我,现在,换我来保护你。”

    她喃喃,冷静下来,将他的脑袋枕在石阶上。

    继而摸出针袋,在风府、大椎、肩井、曲池上逐一施针。

    他的身体慢慢松软,手臂也逐渐放下。

    她仔细摸了摸他身上的几大关节,确定没有伤筋动骨,心下不禁感慨,他的骨头可真硬啊!

    她又抓起他的手来切脉,浮取时,虚软无力,艰涩不畅,沉取时,又有邪气乱窜,脏器不定。

    他中了毒,毒性已入血脉,以至气血错乱,而脏腑的衰微之象,乃是内伤所致。

    只要能先解了他的毒,再服下培元丹,保命不难。

    待他醒转,自行打坐运功,配以针刺,方能调合气血。

    剩下的,只能等他们离开这个鬼地方,再好好调养了。

    解毒,解毒,可是如何解呢?

    她的目光缓缓看向自己的手臂……

    她撸起左袖,拈起银针,狠狠在小臂上划了一道,鲜血瞬间涌出。

    她举臂凑到他口边,右手扳扯开他的嘴,血流顺着手臂,滴进了他的嘴里。

    即墨云早已口干舌燥,此刻口中得了润泽,便本能地吞咽下去。

    岚兮一喜,知道他尚未完全昏迷。

    她用手指抠挤着伤口,只恨这血液凝结得太快。

    她又拿针多划上几道,让血流得更快更多。

    就这样,慢慢地喂了他几口,即墨云的脸色开始回转,渐渐有了血色,眼底的黑晕也在褪去。

    即墨云一定想不到,她的血竟有解毒的奇效。

    岚兮从未告诉过他,亦未曾在他面前,显露过这样特殊的能力。

    然而片刻之后,他脸上的血色越来越浓,满头满脸都沁出了涔涔细汗。

    隔着衣衫,岚兮都能感觉到,他身体氤氲的热气,正扑腾而来。

    他开始烦躁不安,挥手打落岚兮的手,扒开自己的衣襟,想散去这份燥热,但只是徒劳。

    他张大嘴,大口呼吸着夜间冰凉的空气,焦躁地扭动着。

    岚兮担心他伤到自己,连忙抓住他的手。

    奈何气力不如他,竟被他一把推出,跌坐在地。

    她一咬唇,猛地跳起,压到他身上环抱住,用自身的重力,牢牢将他禁锢。

    她在他耳边哽咽道:“云,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忍一忍,很快就会好起来的,相信我,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第七十四章 救人

    即墨云已神志不清,却好像仍能听清她的话似的,身体慢慢放松,双目虽然紧闭,口里却在呓语:“岚岚,岚岚……”

    “我在,我在!我会一直陪着你,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你。”

    岚兮将脑袋埋进他的颈窝,似在和他对话,更似在下着某种决心。

    她没有忘记身处的险境,万一那上头有人进来,她怕是连反抗的能力也没有。

    可就算那样,她也绝不离开。

    “岚岚,快走,快走……”

    “我不会走的,大不了,死在一起。”

    直到此刻,岚兮才发现,即墨云对她而言,远比她想象的要重要得多。

    是挚友,却又比之多了些微妙的情愫。

    似亲人,却又少了血缘上的天然亲近。

    这样若即若离,似是而非的感觉,岚兮懵懵懂懂,只知道,她愿意与他休戚与共,生死相依。

    俄而,即墨云彻底昏睡过去,呼吸变得平稳,也不再乱动。

    岚兮轻轻拭去他唇角的血渍,又从兜里摸了颗培元丹塞入他口中,让药在他喉间慢慢化开。

    察觉到即墨云的身体越来越烫,岚兮知道这是解毒的正常反应。

    但探手摸了他的额头之后,岚兮仍是不由得着急:“不行,再这样烧下去,非烧傻了不可。”

    岚兮一骨碌爬起来,解开他的衣衫,想要给他降温,但一见到他身上的伤,她便不禁愣住。

    暗青子的创伤,硬刺的划伤,撞击后的瘀伤,还有那些她看不见的内伤。

    这些,都是为了保护自己留下的。

    岚兮的眸里涌出泪雾,来不及悲伤,她一袖子抹去泪意,着手将肉眼可见的硬刺先拔掉。

    接着,她从内兜里摸出一盒小药膏,轻轻敷在伤口上,又伸手去解其腰带。

    这时,岚兮不禁犹豫起来。

    她自幼学医,常跟随外公诊治病人时,也不曾忌讳些什么,只觉这是极平常之事。

    但此刻对方是即墨云,她不免有些下不去手。

    在她眼里,即墨云不是那些来滴翠谷求医之人,也不是自家兄弟姐妹,而是特别的。

    倏地,岚兮又想到他对自己的唐突,这才将心一横,猛地一扯。

    “哐当”一声,系在他腰带上的玉佩,也被她一并扯了下来。

    岚兮拾起一看,这玉佩被他贴身藏着,她不曾见过,只觉得这形状很是特别,想来是重要之物,于是便先收在怀里保管着。

    她心已释然,又开始悉心为他诊治。

    外伤易治,内伤难消。

    即墨云的皮肤炙烫,多因她的血液,在他体内吞食毒性所致,待烧退了,毒也就解得差不多了。

    但这样烧下去,势必又会损伤身体,最好能用烈酒来擦拭降温。

    就算没有烈酒,退而求其次,也该寻些水来替代。

    可岚兮环顾四周,这一间小小的石室里,除了一段台阶,一个火盆,便什么也没有。

    别说酒了,连水都没见着。

    不对!

    这帮人不可能平白无故挖个地洞来玩,这里头一定有暗道通向别的地方。

    岚兮这般思忖着,拖着右脚,一跛一跛地去寻密道机关。

    她拍打着墙面,没摸着什么机关,却沾了一手的露水。

    露珠汇成小流,一道道滑下,在墙根处聚集。

    她灵机一动,兴奋地从衣衫上撕下数片布料,展开贴着墙根,一点一点地汲取露水。

    待布料湿润后,又撕下数片衣料,贴在露水密集处。

    然后再一蹦一跳,回到即墨云身边,为他擦拭。

    等到布料干后,她又回头将浸了露水的布料交换,再重复擦拭。

    如此循环往复,不知过了多久,即墨云的体温终于恢复平常,而岚兮自己也昏昏沉沉,趴在石阶上睡着了。

    等到即墨云醒来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像是被拆散,又重新装上一般,酸痛僵硬。

    他动了动手指脚趾,继而抬起手,往发昏的脑袋砸了砸。

    他在额上触及一片布料,扯了下来,看了眼,意识渐渐聚拢,这是岚兮的衣衫。

    方才他们被雷彪追杀,掉进了仙人掌丛,谁知里头有机关,他们便摔进了这里。

    “岚岚!岚岚!”

    即墨云骤然坐起,盖在他身上的她的衣衫,也跟着滑落。

    他抄起衣衫,又唤了几声,一扭头,却见岚兮正趴在他脚边的石阶上酣然入睡,鼾声连连。

    即墨云不禁哑然失笑,将衣衫披回她身上,只要她安然无恙,自己便放心了。

    他回手揉了揉发闷的胸口,忽地觉得不对。

    低眸一看,竟是衣衫凌乱。

    就是从高处落下,也不会摔成这样吧?

    他怀疑地看向了岚兮。

    “阿嚏!”

    岚兮被自己的喷嚏惊醒,伸指搓了搓鼻子,猛然意识到自己竟睡着了。

    她拍了下脑袋,嗔怪自己:“哎哟,我怎么睡着了!”

    回眸一看,即墨云竟已醒来,她不禁心花怒放,立即便扑到他身边。

    “云,你醒了,怎么样,哪里不舒服?你的内伤不轻,这鬼地方又没有药,我只能先用培元丹给你吊着,等离开了这里,我配几服药,给你好好调理,再加以食补,依你的体质,很快就能痊愈了。”

    岚兮高兴坏了,哪儿顾得上其他,先噼里啪啦说了一堆,一双眸子眨巴眨巴,闪烁着星辰般的光彩。

    即墨云不语,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突然“嗤”地一笑。

    岚兮抓了抓额角,没趣道:“你笑什么,我哪里说错了吗?”

    即墨云缓了口气,问道:“我问你,我昏迷时,你都对我做了什么?”

    他的口气是一贯的从容,声音却因伤势而显得低沉。

    “当然是救你……”

    岚兮陡然想起,自己是如何救治他的,顿时双颊生晕,尴尬地转身抱膝。

    她绞着手指头,矢口否认:“我什么也没做,就是守着等你醒来而已。”

    即墨云试探着问道:“哦?那我的衣带为何会系得乱七八糟?你真的没有……”

    “那个是你发烧时自己扯的!”岚兮立马心虚地接口,头也不敢回。

    即墨云扫了眼墙根上的布料,不依不饶地问:“我发烧了?你是怎么救的我?”

第七十五章 置气

    “我哪有……”

    岚兮本想回答“我哪有救你,是你自己退的烧,醒过来的”,但转念一想,这样说也显得自己太不仗义,他也不会信。

    于是她改口敷衍道:“怎么救?就,就那样随便救救啊。”

    即墨云象征性地拉了拉松垮的衣衫,狐疑地反问:“救得我把自己的衣服都扯乱了?”

    “我说了衣服是你自己扯的!”岚兮强辩道。

    即墨云逗趣道:“你一会儿说什么也没做,一会儿又说随便救了我,我到底该信哪句?”

    岚兮被他问毛了,“噌”地站起,转身叉腰,理直气壮地盯着他道:“好啦,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你也不必拐弯抹角了,没错,我就是扒光了你,把你看遍了,摸遍了,然后再给你胡乱穿上衣服!”

    “现在,我连你身上有几颗痣,几根毛,胎记长在哪儿,都一清二楚了,就这样,你满意了吗?”

    岚兮一口气说完,对他挑衅地一扬下巴,一副“你能拿我怎样”的神情。

    即墨云愣怔了下,脸颊便腾起了薄薄的热气。

    他微微扯了扯唇角,轻轻咳了声,才似笑非笑道:“你倒是脸不红心不跳。”

    岚兮无奈地辩解道:“医者仁心,我也是没办法,我们被困在这鬼地方,我上哪儿去找人帮忙,你该体谅我才是。”

    说到这儿,她脸一歪,又嘀咕了句:“再说了,你也没什么好看的嘛。”

    即墨云的心脏直如中了一支箭,险些呕出一口血来。

    他定了定神,不知哭好还是笑好:“可我的清白已毁在你手里,你打算怎么办?”

    岚兮扁了扁嘴,只觉自己太过委屈,简直没处说理了:“这……你一个大男人,哪儿用得着清白那玩意儿,看了便看了,你还打算怎么着?况且,我看过的又不止你一个,若人人都似你这般,那病还治不治啦?”

    病人之于医者,本无男女之别,这是理所当然的。

    岚兮却忽略了即墨云并非医者,他即便能理解,接受却不易。

    他心有不满,如鲠在喉,明知她是重情义之人,换了谁都会如此对待,或许自己与她那些江湖好友,根本毫无区别,为何又总喜欢自作多情?

    这样想着,他的心便沉了下来,脸色也跟着阴郁。

    他索性不作他想,盘膝闭目,准备打坐,语气变得清冷:“我要运功疗伤,希望我……和你有足够的运气,能在危机来临之前,养足精神,离开这里。”

    他本想说我们,话到嘴边,又临时变了。

    岚兮闻言,心里很不是滋味,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

    她只觉颇为抱歉:“诶,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呐,你几时变得这般小气,比我还能使小性啊,你若真的很介意,大不了我剜了眼珠子赔给你,这总行了吧。”

    即墨云听而不闻,自顾打坐运功。

    岚兮心里一咯噔,他这是什么意思,该不会是等着她自剜眼珠,以示诚意吧?

    “你干嘛不说话呀,你不会,真想要我的眼珠子吧?”她心虚地问。

    即墨云仍是不语。

    岚兮蹲到他身边,轻轻揪了揪他的袖子:“你倒是说句话呀,我又哪里说错了,惹你生气了?”

    岚兮这是打定主意,他若不理,她便不休了。

    即墨云勉强开口道:“岚姑娘,我要运功疗伤,请莫打扰。”

    “岚姑娘?”

    岚兮心头一抽,骤然站起,指着他道:“你!好你个即墨云,我要是再理你,我就是猪,哼!”

    即墨云充耳不闻,岚兮见他如此,虽然心中有怨,但也不便相扰。

    她坐下,给自己包扎好脚踝上的伤。

    闲坐无聊,她便开始在石室里到处转悠,碰着石壁就敲打敲打,踩着可疑的地砖便跺上几脚。

    这石室不大,一砖一瓦皆是一目了然,她找不着机关,目光便不由自主地顺着台阶往上移。

    那入口,不会也是唯一的出口吧?

    思及此,她爬上石阶,经过即墨云时,冲着他的后脑勺做了个鬼脸,又慢慢登了上去。

    到得顶层,她伸手推了推,纹丝不动。

    她寻思道:这上面是棵仙人掌,哦不,是棵仙人掌一样的机关,我们是不小心触动机关,才掉进这里,那么应该有机关可以打开这扇门才是。

    她开始在入口附近拍打,连石缝里都抠过了,却一无所获。

    等到筋疲力尽,她气馁地坐在高高的石阶上,双手托腮,垂头丧气地想: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这帮人怎么也没个动静,难道他们打算把人困在这儿,活活饿死?

    这才刚这么想着,肚子便咕咕叫了起来。

    她气恼地拍了拍小腹:“哎,我想什么不好,偏偏想到饿,现下可好,还真饿了。”

    “也不知道那个冷迁怎么样了,他知不知道我们被困在这儿啊,如果不知道,那我们怎么出去?”

    “不对,他中了迷烟,该不会也落在冲天大盗手里了吧?还有那个雷彪,他怎么会和冲天大盗勾结呢?哎,全都是一团乱啊……”

    她挠了挠额角,忽地又想道:“对了,秦家小姐!”

    “一直和我们同行的是秦长妤,和云卿卿我我的也是秦长妤,被冲天大盗杀害的还是秦长妤,秦长卫可以是假的,那这个秦长妤会是真的,还是假的?”

    “哎,不管真真假假,横竖她都已经死了,我还想她干嘛?”

    她嘀嘀咕咕地思索着,蓦地想到那窗纱上两人交缠的身影,便忍不住居高临下,朝即墨云翻了个大白眼。

    就算是美人计,也是他没定力,才着了对方的道。

    这样一想,他对自己的深情也是不值一提,还有那时的强硬告白……

    她的思绪又不受控制地飞到那一幕……

    她立马一砸脑袋,打断这扰人的思绪:温岚兮啊温岚兮,你要是再想这件事,又或者当了真,那你就是天底下最蠢的猪!

    思毕,鼻腔里不屑地重重一哼,又狠狠瞪了即墨云一眼,这才移开视线。

    目光恰落在对面的火盆上,岚兮的脑海里骤然掠过一道光:为什么我从来没有怀疑过那个火盆?那盆里的火为何一直不熄,却是燃的何物?

    她向那个火盆凑近,仔细闻了闻,隐约有股腥气,不知是何物的膏脂所制。

    这石室如此狭小,呆了许久,也不觉憋闷,必是有换气的地方,可是却在何处?

    还有,他们方才坠落时,这里还是漆黑一片,等他们掉进来后,这头顶的室门一关,火盆便自燃而起,这又是何道理?

    这地方看似简陋,实则处处是学问。

    哎!

    如果吟香哥哥在就好了,他是偃师的再传弟子,精通机关之术,定能看出这其中的门道。

第七十六章 密道

    “对啦!看不出,便去碰上一碰,说不准会有意外之喜。”

    岚兮灵机一动,念头刚起,便腾地一跃而起,一掌拍向那火盆,旋即又落在石阶上。

    “铿!”

    火盆摩擦着拴着它的铁链发出金属尖锐的响声,紧接着地面突然下陷,沿着石阶的地砖一排又一排地相继下沉,错落有致,又形成新的石阶,通往更深处。

    岚兮被惊得目瞪口呆,兴奋之余,忽然想到即墨云,忙冲着他喊:“云,小心!”

    即墨云却不应,随着那下陷的石阶越降越深,岚兮几欲瞧不见他了,不由得心急如焚。

    她无暇他顾,跟着一跃而下,生怕他是运功到了关键处,却让自己这一搅和,走火入魔,元气大伤,就地昏厥了。

    “即墨云,即墨云!你听不听得见我说话啊?”

    岚兮一跳一跳地跃下石阶,越到底面就越是昏暗。

    岚兮听不见他的回应,一颗心直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到得底面,已然漆黑一片。

    黑暗中,目不能视物,她瞎摸索着,似是走进一条甬密道。

    她边走边喊道:“即墨云,你在哪儿?你倒是回答我一声啊。”

    岚兮连着唤了许久,除了自己的回音再无其他。

    她心中一沉,不由委顿在地:“难道他真的遭遇不测?”

    此地机关重重,他毫无防备地掉下,落到哪处陷阱里也犹未可知,况且他内伤不轻,真遇着危险,也未必应付得来。

    如此一想,岚兮便忍不住涕泪俱下,自责不已:“都是我不好,好端端地,干嘛要碰那火盆,又或是等他运功完毕,再告诉他我的想法,那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为何我要这般心急?为何我总是思虑不周?为何我总是连累他呢?”

    岚兮越想越伤心,越想越内疚,是她太习惯他的保护,总以为他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其实他也只是个人,也会受伤,也会……死。

    岚兮开始感到害怕,抱着自己的脑袋使劲摇晃:温岚兮,不许你这么想,他一定没事的,一定不会有事!

    她要抖掉这些不吉利的想法,可心底却隐隐有个声音在提醒着他,他也是人,他也会死……

    “即墨云!你可千万不能有事,你若死了,我也不活了。”她声嘶力竭地脱口喊道。

    “他死了与你何干,为何你也要跟着他去死?”一个男音低沉地问道。

    “是我害死他的,自然该一命偿一命。”岚兮顺着这声音回答,兀自抹着眼泪。

    “不对,若非他把你卷进此事,你也不会遭此横祸,是他害了你才对。”

    “才不是呢,他早就提醒过我,甚至为了保护我,不惜气我,要赶我走,是我太蠢,没有会意,如果我能早些明白,或许便能想法子助他,他也就不会……”

    言犹未了,她抹泪的手一僵,猛然意识到不对,触电般地弹跳站起,喜出望外:“云,你没死!”

    即墨云悠悠叹息道:“哎!对,我没死,也不需要你偿命,只要你再往前走两步便能找到我了。”

    岚兮依言靠近,伸长了手一摸,果真摸到了他的手。

    她顺势投入他怀中,紧拥住他,喜极而泣:“云,你没死,我就知道你没这么容易死的,你是即墨云,智勇双全无所不能的即墨云,无论什么麻烦都能解决的即墨云,你这样的人一定不会轻易就死的。”

    即墨云拍了拍她抽泣的背,对她的马屁又是感慨又是好笑:“既然你对我这般有信心,那为何还要哭呢?”

    岚兮听了这话便窝火,猛地又推开了他,怒道:“还不都是因为你,既然好好的,为什么不应我一声,明知道我急得要命,你却在这里看笑话,你简直太过分了!”

    即墨云无辜地道:“你怎么知道我好好的,方才我可真的是九死一生啊。”

    岚兮不禁上前摸索起他,关怀道:“你怎么样?有没有伤着哪儿?”

    即墨云由着她上下其手,认真地解释道:“方才我运功疗伤,正在关键处,经络不通,险些丧命,亏得你误触机关,歪打正着,那一坠之力反助我打通经脉,现在我才能站在这里与你说话。”

    即墨云说到这里,忽而握住她的手,岚兮被他唬了一跳,想要挣脱,他却反而握得更紧:“岚岚,你别动,听我说。”

    岚兮停止挣扎,双颊生晕:“你要说什么?”

    即墨云凝重道:“岚岚,我不知道前面还有什么危险,如果下一刻我即将死去,我一定会后悔没有亲自问你要一个答案,岚岚,你可愿做我即墨云的妻子?”

    “我……”

    岚兮喉头一梗,半是羞赧半是疑惑:“太突然了,我还没想好,天下女子何其多,你为何偏要我做你的妻呢?”

    “因为我爱你,除了你我不想与其他人携手此生。”

    即墨云握紧她了的手,毫无顾忌地将心底的爱意传达,若非前路生死未卜,或许他不会这般急着去追讨这个答案。

    她奋力甩开他的手,蓦地心生烦乱:“我不信,这话你对秦长妤也说过。”

    “你在意?”他惊喜道。

    “难道我不该在意?”她反问道。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在意吗?”他追问。

    “因为你欺骗我。”她愤然道。

    “不对,因为你喜欢我,所以你吃醋,你在意。”他一针见血地点出。

    “不对,我只是讨厌花言巧语,表里不一。”她据理力争。

    即墨云动情道:“如果你不喜欢我,为何要费劲为我解毒疗伤,在我神志不清时,是谁在我耳边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离开我?又是谁说,大不了死在一起的?”

    她惊得后退三步:“你怎么还记得?你不是神志不清了吗?”

    他跟着前进三步:“方才我坠落的那一霎那,突然全都想起来了,岚岚,你心里是有我的。”

    岚兮烦乱道:“我心里当然有你,不止有你,还有很多人,我的每一个亲人,朋友,但凡遇到这样的事,我都会不离不弃,如果这就是喜欢,我想我一样很喜欢他们。”

    “我不知道,喜欢他们和喜欢你的区别在哪里,我真的很乱,因为我从未仔细考虑过这些,或许,我心底真的待你与他人不同,又或许我也像你喜欢我那样喜欢着你,可是这要如何证明?”

    甚至,你都不知道我是谁,又怎么能轻易言爱呢?

    她说着说着,渐渐迷惘,他的告白于她而言,又是欣喜又是烦恼又是迷惑,五味杂陈,难以言明。

第七十七章 蛇阵

    静默突然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是一会儿工夫,却好像过了好久。

    终于,即墨云打破了沉默:“你喜欢梅吟香吗?如果他遇到危险,你也愿意与他同生共死吗?”

    岚兮大惑不解:“这和吟香哥哥有什么关系?”

    即墨云眸光一沉:“你叫他吟香哥哥?”

    “啊!”

    岚兮恍然意识到失言,连忙捂住嘴,轻轻斥责自己:“哎呀,我怎么说漏嘴了。”

    她紧张地解释道:“他不是我哥哥。”

    想想不对,她又接着道:“他是我哥哥。”

    不对,这样不就等于曝光了自己的身份?

    于是她又掩饰道:“不对,他不是我哥哥,我叫他哥哥是因为……”

    她找来找去,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不由砸了下自己的脑袋,苦恼地嘀咕道:“哎呀,我到底在说什么呀?”

    最后,她一下决心,理直气壮地承认:“好啦,他就是我哥哥!”

    岚兮笔直地站立着,等着即墨云来接着盘问。

    她的身份迟早是要告诉他的,索性就趁此机会说清楚吧。

    岚兮看不清即墨云,即墨云却看清了她窘迫的模样,仿佛少女的心事,叫外人撞破了,不知所措,语无伦次。

    事已至此,他还需要多问吗?

    早在目睹他们亲昵之时,自己不就已经知道了吗?

    强求一个答案,不过是令对方为难,令自己难堪罢了。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岚岚,对个情字,你看他人很清楚,看自己却很迷茫,或许你心中早有答案,只是尚未发觉罢了,你我之间终归只是朋友,朋友就该有朋友的界线,男女有别,以后不要随便碰我。”

    他说完一转身,竟似要独自走入更幽黑的深处。

    即墨云这番话,虽然仍旧称她为“岚岚”,可语气之疏离冷淡,却是岚兮闻所未闻的。

    她的心抽地一疼,伸手便想去拉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即墨云却一拂袖,让她抓了个空,他沉声道:“够了,你既心里没我,就不该招惹我!”

    岚兮生怕他动怒又伤了内息,赶紧收手道:“啊,你别生气,我什么也不说了,也不碰你了,好不好?”

    她这样委屈巴巴地一开口,即墨云的架子也端不住了,只好道:“小心跟上,我们必须先想办法离开这里。”

    言毕,他又先行一步,往常他一定会拉着她的手不放的。

    岚兮不免有些失落,刚抬脚要跟着走,却“哎哟”一声弯了腰。

    方才出于担心,只顾疲于奔命地寻他,浑然忘记自己脚踝上有伤,此刻缓下来欲走动,才觉得伤口生疼,九成九是开裂了。

    即墨云驻足问道:“怎么了?”

    岚兮立马直起腰,吸了口气,若无其事道:“没什么。”

    即墨云听她这样说,便又自顾前行。

    岚兮扁了扁嘴,腹诽道:我说没什么,你就真当没什么了,即墨云,你这只猪!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这条她看不见底的密道里。

    密道是石砖所砌,岚兮看不清却摸得出,尤其是脚底板下的石砖,粗糙坑洼,硌着她没鞋穿的右足,加上开裂的伤口,更是雪上加霜。

    她想撕条衣料裹脚上,可看即墨云那不睬自己的模样,也不敢让他等一等,就这么磕磕碰碰,亦步亦趋。

    对于这一切,即墨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虽然走在前面,但背后却长了眼睛,无时不刻不在关注她的动静。

    但既然他们有缘无分,就该分清个你我,自己不可妄想,也不该再给对方错觉。

    但饶是如此,他还是有意放慢步伐,让她逮着机会好好处理了脚下一番。

    两人间的气氛压抑到了极致,岚兮只觉这是她生平走过的,最漫长的路了。

    突然,即墨云止步,岚兮只顾埋头往前走,陡地撞上他的背,“哎哟”一叫,往后退了两步,扶额道:“你怎么了?”

    即墨云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嘘?”岚兮迷惑地屏息聆听,隔了一会儿,死一般的沉寂中突然多了丝异动,四面八方有古怪的“嘶嘶”声由远及近快速游来,像是蛇吐信子时发出的声音。

    即墨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将她一揽,护在怀里,岚兮失笑道:“你不是不理我了吗?”

    即墨云肃容道:“现在不是赌气的是时候。”

    岚兮打趣道:“你只是在跟我赌气而已吗?我怎么觉着你可认真了!”

    即墨云不接话茬,警惕道:“有哨声。”

    岚兮惑道:“我怎么没听到?”

    她此言方说出口,便吐了吐舌头住了嘴,即便受了内伤,他俩的功力也不可同日而语。

    蛇群如潮水般涌向他们身边,在离他们七步远时,齐齐停了下来,显然训练有素,蛇鸣此起彼伏,蓄势待发,似乎在等着主人一声令下。

    岚兮道:“看来他们是打算拿我们喂蛇。”

    即墨云见她毫无惊慌之色,疑惑地问道:“你不怕?”

    岚兮扁了扁嘴:“怕也没用啊,听动静,这里少说也有百来条蛇,而且每条都有毒,它们不会因为你怕就不咬你,也不会因为你不怕而咬你,关键是它们的主人让它们怎么做。”

    岚兮满不在乎地说着,心里还在想着:不止不怕,我还很喜欢抓来炼解药,毒蛇的毒液是最好的解毒良药。

    姑娘家不怕蛇的只怕也找不出几个,即墨云想了想,便笃定她必是有了应对的法子,心情顿时一松。

    他问道:“那你可知它们的主人是谁?”

    岚兮思忖了下,回道:“冲天大盗?”

    即墨云摇了摇头:“是秦长妤。”

    “哈?”岚兮只道自己听错了,又复述了一遍:“秦长妤?”

    即墨云点头:“对,是她。”

    岚兮讶然:“怎么可能,她不是已经死了吗,我亲眼看到的!”

    即墨云道:“不错,她的确死了。”

    岚兮越听越糊涂:“等等等等,你到底什么意思呀,方才你还说蛇的主人是秦长妤,然后你又说秦长妤死了,那现在,难不成是她的鬼魂在操控这些蛇啊?”

    即墨云道:“真的已经死了,假的依然活着。”

    岚兮细细玩味着,渐渐听懂了:“你是说那个我亲眼所见,已经死了的是真的秦长妤,而现在这个玩蛇的是假的秦长妤?”

    即墨云点了点头,道:“不错。”

    岚兮恍然道:“那,那个和我们一路同行的也是假的秦长妤?”

    即墨云赞许地一笑:“你终于开窍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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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起岚兮介绍:
一个是天下第一庄,藏渊山庄的第十代庄主,即墨云
一个是江湖第一大族,梅花坞里最神秘的小姐,温岚兮
一个是气度高华,龙章凤彩的天心月
一个是好管闲事,率真爽朗的惹祸精
本是天作之合,珠联璧合
“我温岚兮爱即墨云,今生今世绝不改变……”
“……此心不变,此情不灭,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偏生多了痴心错付的梅五公子
“岚岚已心有所属,你又何必强求……”
“我偏就喜欢强求,你们能奈我何?”
怨憎会,爱离别,求不得……
世间多少苦,皆由执念起
看不破,放不下,舍不得……
痴男怨女,何去何从?云起岚兮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云起岚兮,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云起岚兮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