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章 ,千丝万缕
“果然,这些都逃不过阿月的眼睛,那么现在是不是该给我一个答案了。”
一般要选入三法司的官员在试用之前都要经过三到五年的考察,小到生活大到品格,最主要还是能力,当时她去意已绝,他又怕错失人才,才会如此安排,还好她终究让他没有失望。
年前,他借着邀请之名,本来也想重谈此事,无端却杀出个墨染,本以为无大碍,没想到那小子有一种撬墙角的嫌疑,好在他及时赶到,这感觉就像守护了很久的心爱之物下一瞬就要被人夺走一般,这个过程可真的不美好。
花月眨了眨眼睛,促狭一笑,“大人都能屈尊,卑职又怎会拒绝,只是这薪水怎么算?”
先不管他何种目的来清水县任职县令,只凭着他先是她的伯乐,后是长时间的等待,再是挚友,说什么这份情谊,她也不能拒绝,再者她花月,只是清水县的一个小小仵作,何德何何能,有此殊荣让他看重,至于寻根究底什么,也是常理之中。
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管他前面刀山火海,她也愿意为他任性一回,这是情谊,但并不代表她就是廉价的劳动力,有些东西,就算是亲兄弟,还是明面上说清楚为好,毕竟从此以后,她办的差事可都是把脑袋撇在裤腰带上了。
祁玉闻言,缓缓的舒了一口气,还好他早就打听了她的所有,此刻她的这点坦荡的要求,他是求之不得,如此也算是应下了他的差事。
“追云!”
门外的人一听主子叫自己的名字,心里就明白这件事情成了,手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进入,“花仵作,这是大人的诚意。”
哟呵!还挺有先见之明。
花月也不客气,淡定的看过盒子上契约,刷刷签下自己的大名,再验过黄橙橙的金子,宽大的衣袖一拢,盒子已经空了。
祁玉笑了,心情没来由的好,不知是因为她收钱的速度,还是她和平常办案一本正经的模样截然不同的滑稽模样。
嘴角勾起的弧度恰好,即使是男子也别有一番滋味,简直是活脱脱的妖孽勾魂,若是颜控的女子看了少不得心花荡漾。
无奈此时的花月已经翻看起自己记录的手札,继续自己的本职工作,“大人,这几个人的关系图才刚刚有个雏形,这叶大人就已经死去,梅氏母子又异常,可唯一的直接关系人都没有作案时间,那到底是我哪里做错了呢?”
初二那天她与睿儿去观音庙上香的时候遇到了常年在那里清修的叶母,也就是叶大人的母亲,因着朝廷官员涉案,防止当地百姓人心涣散,一般来说都会在新的官员上任,案件未定前封锁消息,所以她用着平常话家常的态度询问了叶母是否认识梅氏,刚开始她还是否认,最后她用笔在纸上画出梅氏大致的模样,叶母当即脸色一变,指着画像,“何玉如,你怎么会提起她?”
她当即就把前因后果说了出来只省略了叶大人那部分,她眼神缓和了许多,眸光悠悠,回忆深远。
原来梅氏小时候家里贫穷,曾经去过叶家做丫鬟,由此邂逅了一段门不当户不对的爱恋,奈何叶氏总觉得她低门矮户,还有攀龙附凤之嫌,所以早早就把她赶了出去,再后来叶大人考取功名又来到清水县任职,梅氏也嫁了人,两人之间再无瓜葛,所以叶大人谋杀王氏兴许是念及梅氏的旧情。
只是如今才理清思路,叶大人又看似自杀,还留下悔过遗书,怎么着都觉得无形中有只手正想掐断这所有,好像在掩饰什么,不然他只是单纯想要叶大人死,只需等案件明了,他既可以达到目的还可以不用出手。
“我想你现在有两个问题迫在眉睫,一是解剖尸体,而是去叶徽老家一趟或许有特别的收获。”
祁玉的声音渐渐拉回陷入混乱的思绪的花月,她挑眉看过去,仿若他说正是她想,“刚才你一直都在。”
祁玉点头,没再掩饰,“你去看梅子息的时候,我进去查看竟然发现她所用绣法乃是宫中所有,所以我认为她不是简单的一个绣娘。”
一般人的死都是由仵作验尸,最后定论为他杀还是自杀,可是叶徽是官员犯案再到死亡,虽然由大理寺主审,但若需要解剖才能定论,最好还是应该征询家属同意,至于叶母的话,也该禀着怀疑态度,所以还是原地查证一番为好。
叶徽的家属本来都该在他下狱的时候搬离县衙,但此事还没定论,圣意还没下达,所以他的一子两女还有五房妻妾都还是如原来一样在那里居住,只不过都在西厢房那边。
县衙后院花月虽不常来,但四年时间里,偶尔会在留下的房间里歇息一两刻,所以她还算轻车熟路,绕过回廊,经过花厅,很快就到达叶大人家眷所在处,不过他们都没有在房中,而是都聚集在院中。
四十七章,千丝万缕
此时天已经大亮,晨曦的薄雾还没散去,浩瀚的天空中,一轮红日正慢慢爬上来,照射的周边云彩,绚烂夺目,同时投下丝丝缕缕的光亮撒向大地。
假山池水旁,绿树成荫的底下,为首的是身着素衣,头戴白簪花的原县令夫人,其余四个年轻一点,风姿各异的是四房妾室,至于叶于氏,听说,叶徽下狱那天她就被连人带猫赶出去了,后面是两个才及笄的女儿,其他的是丫鬟仆人。
凄凄惨惨的哭声中,花月正觉得少了叶徽之子叶瑜,不远处一个衣着华丽,眉眼斜飞,发髻上插着一朵大红花的男子就急急跑来,气喘吁吁的说道:“怎么那老东西死了,不是才送去一百两金子?”
叶管家一边回答一边叹气,看这个样子,叶大少爷肯定是被管家从风流场所揪来的,不然也不会一脸怨气。
只是他话语中的一百两黄金,不知在谁的手里?
“花仵作。”花月正想上前,一声怒喝声倒是制止了她的冲动。
快速的转身,眼前的人正是叶母,她依然穿着那天在观音阁穿着的青布素衣,手持彿珠,只是少了平和,多了戾气,视线相交的那一刻,她眸色深沉,“你曾经也是我儿的手下,怎么狠心诬陷他,还故作无辜诓骗我老婆子,现在人死了还想要剖尸,难道是想要我儿不得超生吗?”
古代非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剖尸,也许她们都坚信身体发肤的损伤是会导致魂魄不得轮回,而今天晚上此事这么大,又早早召集,他们一家本就住在闲杂后院,肯定得知了来意。
花月抬手一礼,“叶老夫人,在下之前确实有所欺瞒,可也是职责所在万不得已,那叶老夫人是否当时也说了实话呢?至于说到诬陷两个词,在下也着实担待不起,也没有那般本事,只能说随着案情的深入,叶大人有嫌疑而已,至于他死更是非我所愿,现今想要剖尸也不过是想要查明真相罢了。”
“什么,竟然是你这个混蛋!”
即使花月说的在有理有据,但叶瑜听着也觉得荒缪,因为他从来都看不起作为仵作的花月,骂骂咧咧过后作势就要过来揪花月衣襟,哪料手还没碰到衣料,手腕一痛,再次看时,手已经被祁玉反剪起来,抬脚一踢,推到在地,脸色冷凝,“本官在此,岂容你等宵小之徒无的放矢。”
初春的阳光虽不强烈,但也很快驱散清晨的阴霾,花月只觉得阳光下的他周身都萦绕着一层光晕,仿若潋滟之光聚集着大家的目光。
其实刚才他不出手,她也能轻巧躲开,毕竟以前她为了在法医这行中崭露头角,可是悄悄学过几招防身术的,只是人就是这样,就是喜欢被宠着,诚然她也免不了俗了。
叶瑜被伤,叶老夫人又听到他自称本官应该也猜到他是什么来头,但还是为了确认开口,“你是?”
祁玉不卑不亢的负手而立,眸光淡淡却暗含威严,“本官是新任县令。”
从墨染让元师爷递上折子先通过三司再到他手上还要经过皇帝批注,他就已经知晓始末,但他还是不放心只好直接上奏前来坐镇。
四十八章,千丝万缕
叶母眯了眯浑浊的老眼,手中的念珠捻了捻,“大人,别用官威欺负我老妇,想必大人也有过母亲,如果你母亲在我这个角度,她会如何看待白发人送黑发人还被人解剖的体无完肤。”
“大胆!”一直在旁的追云大声喝止,却被祁玉摆手退下,他眸色暗沉,彷若回忆起可怖的往事,却只是一瞬,他很快恢复平静,神色淡然,“我的母亲她没有机会,因为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尸骨无存。”
本该痛苦过往却被他说的如此平淡,不知是他真的不在乎,还是早已经麻木,花月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怕窥探出一二,惹他心伤,也许他知她的所有,而她知他的确是冰山一角,因为他从未提过自己的家人。
旭日高升,阳光正好却不能驱散这冷凝焦灼的气氛,寒风残卷,落叶飞扬,他逆光而站,话语铿锵,“儿行千里母担忧,娘想儿来泪双流,如果老夫人真的爱子就该为他找到凶手而不是拘泥于表像,那样他才不会因为戾气久久盘桓于世间,最终化为虚无。”
传说,只要有冤死的鬼,如果灵魂得不到解脱就会常住人间,久而久之错过进地府的时间,最终变为真正的孤魂野鬼,直到灰灰湮灭方为结束。
叶母眸光柔和了许多,到底是爱子之人怎能忍受他那般下场,再说她也不相信自己儿子会自杀身亡,只徐徐开口,“老身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只是我需要一个保证,如果不能查到凶手该当如何?”
祁玉神情肃然,看向叶老夫人的眼神多了几分寒凉,“本官不会只对你一人做保证,而是对所有死者家属在此保证抓到凶手并绳之以法。”
事情已然敲定,花月自然也不愿耽搁,只简单用过饭食便赶往叶徽尸体所在的停尸房。
此时已经到了午时,相比外界的温暖里面却是阴冷潮湿,好在自从花月来到这里上任仵作后,时不时都会来到这里加以打扫,所以这里除了充斥着用石灰水做成的消毒水味道,没有传说中的尸臭,因为一般新鲜的尸体都会在第一时间检验定论,所以积尸甚少,至于久久没有定论的也会放在负一层的暗室用冰块保存,所以叶徽的尸体也是如此。
点燃室内的灯,花月轻车熟路的开始穿着自制的外套,口罩,手套,眸光扫到风清朗月般的祁玉,她皱了皱眉,起身本来想点燃皂角和苍术,一般情况下,她为了避免干扰因素,都不会用这个方法去除尸臭,可这次是复检又因着他的缘故,还是继续古法,却不想他却出言提醒,“一切照常即可。”
她会心一笑,想必是她之前在和他谈论案情时不小心提到过这方面,亏的他记性好,还记得,她只好取了一个新的口罩递给他,同时指了指一旁的纸笔,“麻烦你帮忙记一下。”
往常都是李绵这丫头帮忙记着,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自从昨天晚上大牢会面后,那丫头就像消失一般,再也没有出现。
看今天的情形,祁玉根本没有把那天的事情放在心上,反倒是自己自作多情,索性她也不客气,也许这样他们还是会和往常一样做朋友。
“好。”祁玉快速的戴好口罩,修长的手指就已经取了静置的笔开始填写,花月快速的剥落尸体衣物,再用软布清洗,一切都是做的那般从容熟练,仿若重复过无数次,祁玉眸色暗了暗,但最终觉得这只是他工作需要,单看他严谨以待的模样,所有的旖旎的感觉都被消散。
四十九章,千丝万缕
尸体因为时间长了,再加之是室息而死,血液堵塞,原本闭合的眼,此时眼球突出,面目可怖,她却如没事一般用醋泼洗后,再仔细检查每一处,确定和初检一致,没有其他痕迹,便开始取出工具箱最下一层的工具。
顿时各种各样的刀具、镊子、纱布等就琳琅满目的堆积满了旁边的案台。
灯光移近,她聚精会神的用细长轻薄的剖尸刀由浅入深的顺着肌肤经络划开表层再到里层,最后只听“噗嗤”一声身体从上而下被剖开,露出里面的心,肝,匹,胃,大肠等脏器,随之一股腥臭夹杂着古怪的恶臭充斥着整个房间,只是花月依然专注手中的动作,却是不觉,祁玉虽然以前也经历过大小案件,但是长时间呆在停尸房现场观摩的机会还是较少,此时看见她手指灵活的使用着寒光闪闪的验尸刀彷如杀鸡宰羊般容易,再看看他比一般仵作矮小的身材和年轻的面庞,心中多少还是佩服她的技术和胆量,到底是经过多好次磨炼才会有如此成就。
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花月却无法遐想,只觉眼前血液凝结成暗黑的血块很是遮挡视野,再加上叶徽肥胖,她一边轻巧的剥落,一边又面无表情的用纱布清洗,如此反复许久,她才一一检查表现是否异样,最后出声,“心肺肿大,特别是肺部粘液过多简直覆盖了整个肺叶,导致肺部瞬间暂停呼吸,综上所述符合室息而亡的特征。”
时间静静流淌,狭小的空间里,只听到祁玉提笔书写偶尔翻动纸张的沙沙声和花月拨开皮肉都细碎声响,直到打开胃里,她闻到一股酒糟味,她用刀子挑了挑里面还有些成型的食物,“死者胃壁没有自融现象,确认不是中毒,只是他生前吃过鸡肉,却是不知从何而来,综合他吃饭的时间得出结论,这是他死前三四个时辰所食,因为鸡肉难以消化,所以必须前推时间。”
内里已经检查过无数次,她有些疲倦的皱眉,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
虽秉着怀疑态度,但手里动作还是不停,先是取了胃液,最后开始缝合尸体,直到衣物都穿戴完成,她正要取下手套时,眸光流转间视线已经投向那颗已经青紫肿大的大脑袋,偏头看了一眼祁玉正好看到他点头,心中安定许多,抬手打开工具箱最后一层,那里放置着一把小巧的锯子,她眸光焦灼在祁玉脸上,“你可信我?”
灯火摇曳中,他的眼刹那间亮如星辰,也许是有些意外,也许是欣喜,一盏茶的功夫后,他才放下毛笔,淡淡道:“只要你想,我都支持。”
长时间的书信往来,他深知她的性格,自然也知道她接下来会做什么,但他却对解剖一类知之甚少,所以他除了精神支持,再无其他,至于其他后果他相信自己够承担的了。
“多谢!”花月拱手行礼,话落,退下手套挽了挽袖子,抄起锯子就开始顺着头骨骨缝开凿,没有预想中的脑浆迸裂的惨不忍睹的场面,只见她轻轻的顺着骨缝掰开,却见大脑有些萎缩。
五十章,有点发现
人脑分为大脑,小脑,间脑,脑干,其中大脑为神经中枢的最主要控制系统,小脑为辅助作用,一般要控制一个人的意志,除了催眠,在嘈杂的牢房,显然蛊虫更为合适,常时看不出异常,只到特定因素才会发作,果然就在她分析的时候,就在一处不起眼的脑沟处她发现了一个肉色细长的东西,她小心的用镊子捻起放在灯光下,原来是一条已经蜷缩的线形虫,她眸色大亮,彷如破晓的曙光,“终于找到了。”
听到她的呼叫,祁玉很快靠近,当他看到那已经变僵的小虫,他眉毛皱的紧紧的,深沉的眸光就像汹涌澎湃的大海一发不可收拾。
多年前,曾经有一桩让他放在心尖上的命案,他也是认为当事人不可能自杀,所以已经执着多年,遗憾的事,除了每天看着现场留下的琉璃瓶里的飞蛾一天天长大再变成虫卵,周而复始,他也找不到原因,更找不到凶手。
如果当时有一位和花月一样的仵作,说不定结局就会不一样。
烛火摇曳,灯影转换,他看着她的眼睛,只觉灿烂若星辰。
从来他都不是一个以貌取人的人,不管男女,他都只注重才能和内心,自从第一次见过她后,他就有意观察,直到那块血玉出现,他对她是越来越感兴趣。
春日美好,山花灿烂,到处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花月找到李绵的时候,她们正在她租住的房子里和丑丑玩捉迷藏,她无语看着幼稚的两人,也不敢开口,害怕遭遇言论攻击,只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几人来来回回,待到游戏结束,几人都休战围坐在一起,她才问,“那水你们有什么发现?”
慕容语用茶壶倒了杯水喝下,此刻听闻,杯子一推,花月下意识的为她倒满水,她再次端起淡绿色茶杯,很是漫不经心吹散上面的热气,“能有什么发现,不过就是是一些无色无味帮助人入梦的梦幻汁液。
“只是入梦,没有其他?”花月反问,眸中一片迷茫,慕容语嘴角上扬,“难道还能杀人?除非用蛊术差不多。”
说到这里慕容语眼色一亮,“莫非你找我是来要解药的吧!”
花月认同的点头,慕容语眸光看向还含苞待放的一树桃花,“你知道我的,我只喜欢研究胭脂水粉这些不入流的玩意,其他的我都是入门级别,所以你指望我,不可能,不过我可以给你一本书,你自己参考一下,功劳就不用算我了。”
话落,从怀中拿出一本皱巴巴的书扔给花月,“昨个,我回药谷的时候,正好看到一只耗子叼着它想去筑窝,我心想那可不行,再怎么说也是药谷财物,索性一棍打死,顺便重新誊抄一本新的放回,至于这旧的,就送给你玩玩。”
她说的真诚,花月却是心知肚明,一个门派都会有规矩,听说药谷的规矩就是不和官府有牵扯,慕容语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是看在朋友面上,做了出格的事,当下她果断收好,顺便让她验验她取回的胃液是否也有梦幻花汁,或者是其他,过后就岔开话题,偏头问李绵,“昨天晚上你怎么突然消失了?”
五十一章,绝对真话
她说的真诚,花月却是心知肚明,一个门派都会有规矩,听说药谷的规矩就是不和官府有牵扯,慕容语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是看在朋友面上,做了出格的事,当下她果断收好,顺便让她验验她取回的胃液是否也有梦幻花汁,或者是其他,过后就岔开话题,偏头问李绵,“昨天晚上你怎么突然消失了?”
李绵咬唇不语,慕容语呵呵一笑,“她那是假公济私,顺便也是花痴病犯了。”
“干娘,花痴是什么,可以吃吗?”一边正在用树枝玩泥巴的睿儿听闻,屁颠的跑过来,一脸天真,慕容语点了点他的小鼻子,一脸神秘,“是呀!还要吃人呢?”
睿儿瞳孔一缩,一脸怕怕的跑到花月怀里,“原来李姨是母老虎,爹爹救丑丑。”
花月摇头失笑,睿儿眼睛的迷惑更深,偶然想到螳螂那个故事,他默默的离开他们三人数米,微风一吹,他只觉得眼前的三个大人仿若西游记里的妖精,小手一捂脸跑开,“娘亲,睿儿很乖,你们不会吃我是不是,我的肉可是酸的。”
哈哈......
慕容语笑的更欢畅,花月却是咬牙警告,“慕容语你再这么吓我儿子,小心以后不给你喝媳妇茶。”
“啊呸!说的什么胡话!”慕容语脸色一僵,嘴巴撅的老高,“我好怕啊!”
大不了到时候威逼利诱,谁叫她可是开脂粉铺的,她就不相信女人抵挡得了美的诱惑。
眉眼一转,她问,“对了,你和他进展怎么样?”
花月偏头躲避她炽热的眸光,却碍不住脸皮厚的慕容语一直逼问,她只好红着脸不动声色的回答,“什么进展,我们可是正经查案呢?”
她知道这话什么意思,可她说的也是大实话。
“是查案,顺便谈情。”慕容语眼皮一抬,嘴角勾起的弧度渐深,啧啧出声,“你看我还没说出是何人,某人就意有所指,绝对真话。”
花月嗔怒了一眼,慕容语又继续说,“怎么心虚了,可是我劝你最好不要动心,有传言说,他和流叶公主的大婚就要举行,有这功夫,你不如转移注意力,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人,虽说他是一个鳏夫,可你也是一个寡妇,你们两个也算登对,再加上他体弱多病,身后有无子嗣,一旦登天,财产还不都是你娘俩的。”
花月眼见她越说越离谱,只甩出一句话,“人都喜欢做攀缘的凌霄花,而我只愿做成林的乔木。”
“不愧是我爷!就算做不了栋梁,还可以煮饭。”李绵突然赞赏,慕容语却是剜她一眼,“是啊!躲在门缝看小郡王的时候,也记得想想你家爷,别只记得煮饭。”
这句话一出,花月哑然,再看李绵已经跺着脚离开,临了慕容语看着她的背影又加了一句,“小丫头,千万别识人不清才是。”
晨曦微露,一辆马车就停在了花月门口,轻叩门扉,她开门就看见追云,再往后看正好看到骑着高头大马向她招手的吴勇两兄弟,瞬时就明白马车里坐着的是祁玉。
好在昨夜,丑丑已经被慕容语接走,她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从厨房拿了个冷馒头,三两下啃完,就背着工具箱出门,刚踌躇着是否上马车时,车内帘墓就被掀开,依稀可以看到里面人的淡蓝色暗纹锦袍衣角,几声沉重的咳嗽声过后,祁玉出声,“上来。”
花月紧了紧藏在袖子里的手,也不在拘束,反正大家都是男子,抬脚扶着车辕就上了马车,再说她也还有案情想要禀告。
挑开帘子,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她发现小小的车里倒是各色用具齐全,倒是可以和慕容语的马车媲美,只是比之是低调奢华,例如小案上的是整套白玉茶壶,小炉上温着水的是印花青铜壶,而他就在一旁的长几旁认真的看着一本册子,旁边还放着一些,另一边还放着一摞公文,从褶皱来看,应该是批阅过的,看来叶徽死去又加上节日,定然耽搁了不少县衙之事。
“先吃点东西。”祁玉推过一盘精致的紫薯梅花糕到她面前,又从容的拿起茶壶倒好一杯水给她,仿若笃定她没吃东西一样。
花月早前生硬咽下的干硬馒头才刚刚吞下,现在正好口渴,也没推却,接过茶杯就开始吃喝,自然也没放过那外表好看,入口香甜软糯,却是甜而不腻的糕点,祁玉在一旁看着她津津有味吃完,嘴角上扬,“看来你很喜欢?”
花月用衣袖快速的擦了擦嘴,肉眼可见他眼里闪过的一丝嫌弃,她却莫名开心,言语淡淡,“无所谓喜欢不喜欢,只要能填补肚子就好。”
五十二章,洞息一切
“没想到,你还真的好养活!”祁玉冷不丁的调笑一句,花月已经埋着头,像小猫似的吃完剩下的食物。
吃饱喝足,简单的一番收拾后,因着马车一路颠簸,她只好把视线投向窗外,背靠着窗户,帷幔飘飘摇摇,薄雾散尽开来,田间地里,菜花金黄一片,更有桃花烂漫如霞,混合着其他花卉争相开放,也许世间的事没有这么复杂,大都是顺应时势罢了。
这时,祁玉正好递过来一本册子,指了指画像处,“你看这个女子是否面熟?”
花月目光在画像上和册子上登记的司绣彷绣娘何玉如上来回流连,虽然是二十年前的但还是可以从轮廓看出此人正是梅氏,再加上叶母也曾经说出过她的名字,忽然眸色一亮,果然梅氏并非普通的村妇那般简单。
宫中绣娘都是一步步从外挑选再精心培养,只要不遇到皇帝开恩,那可是会老死宫中,可看册子上所说,何玉如曾经溺水而亡,那么她又是如何假死脱身,还在外生子的呢?
“大人也看出,叶母定然说了谎言。”
祁玉点头,表示认同,“我也是从你的记录中发现端倪,所以就想起曾经见过一个档案,没想到这个小案件竟然会牵扯皇宫大内。”
花月迟疑了一会,才拿出慕容语的检验结果,指着上面说:“还有一件事情,你知道了还会惊讶,那就是叶徽的脑子里有一条蛊虫控制,看那形态,应该有些年头,只是平常由梦幻草汁控制,他才和常人无异。”
祁玉听闻,当即愕然,随后看向花月,目光带着审视,“你可会后怕?”
他知道她的立场,可这桩桩件件的案子已然如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她怕是再也不能独善其身。
“怕,也不怕,不过我依然相信正义终究会战胜邪恶。”细碎的阳光撒在她脸上,她眸子如宝石璀璨生辉,她笃定的话语,使得他有些怔愣,看来她这个墙角,虽然本钱丰厚但也不亏。
随后见她拿出手扎,用笔在之前做好的王家,梅家,叶家上面写着一个普通村民王旭,收养了一个儿子取名王乐,儿媳妇却被同村以刺绣为生的寡妇,梅氏儿子所强,最后却被官袍加深的叶徽所杀,如果宫中绣娘何玉如就是梅氏,那么根据卷宗,她可是十岁就进了宫,那么她定没有机会和叶徽有什么旧情可言,可他到底是为什么会帮她杀人呢?莫不是他有什么把柄被梅氏所掌握,才会帮她,再者叶徽脑子里的不定期诱发的蛊虫到底是何时何人所种?
祁玉勾了勾唇,似乎很是满意她的分析,又递过去几本卷宗给她,“也许这些你值得一看。”
花月首先看到的是王旭,原籍梅花村人,六岁入宫,最后升任御书房管事太监,只因一年,御前把番邦进贡的青瓷盏摔坏,被驱逐出宫,从此收养王乐,迁居新远村。
叶徽原名叶发,早年曾经是大将军府大公子柳林身旁书童,因为常年跟着公子出入私塾,所以学识不错,柳林爱惜人才,最后为他脱了奴籍,同年考取功名,先是做清水县师爷,最后升任清水县县令。
同年,柳城因为伪造圣旨,无故回朝,全家视为谋反,株连九族,斩杀一百五十口人。
花月逐字逐句的看完,生怕遗漏一星半点,最后眸色大惊的看着正在悠闲品茶的祁玉。
茶香悠远,他端着玉色茶盏,品着香茗,是那样优雅从容,仿佛一点也不觉得本是一桩小案竟然牵涉出了一桩灭门谋反案。
也许从他来到清水县接任县令前,他就已经洞息一切,现在拿出这些卷宗才会不唐突。
五十三章,梅氏故居
只是他如今只是一个小小大理寺卿,真的有能力勘察如此复杂关系,且涉及朝堂多为官员的大案吗?更或者他除了县令官职,还有其他官职,不然就凭他的官职,谁会买他的账,把这些卷宗送到他面前。
“怎么阿月又把本官当成子渊了?”难得看到一向清冷的她有较大的表情,这让祁玉有了逗弄她的心思。
花月回神,匆忙拿起一杯茶水灌下,却不想对方眼中的笑意更加明显,这时她才发觉,原来她刚才喝的那杯茶是他用过的,心里那个哀嚎,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无奈不能,只能清咳一声,转移话题,“大人,现在是工作时间,还是莫谈私事。”
话语顿了顿,她又平静的问,“既然大人已经看过卷宗,那么这些人都控制起来了吧!”
祁玉淡淡应声,末了还加了一句,“不仅如此,我已经着人开始排查县衙所有人,不过花仵作除外,只要这次能帮助本官快速破了此案,花仵作想要什么人,本官都会答应,包括子渊也会破例绑了送来。”
一想起那天晚上,她借酒调戏他,还把他当小郎,心里总是有一个结,这次逮着机会自然不遗余力。
花月咬牙,这个人能不能学学以前在信中那般谦谦君子,正想回答你自己留着用吧,无奈马车停下,梅花村到了,心里默念,还是公事要紧,自己可不能打自己脸。
跳下马车的一瞬,迎面就围了很多看热闹的村名,花月只感觉他们的眸光像一束光,首先掠过她,最后定在了祁玉身上,再次看她时,她特别觉得那些小姑娘小媳妇的眼睛里多了一份嫌弃,她当即明白,原来是觉得她给祁玉做陪衬都不够了。
其实想想也是,今天的祁玉未着官服,只用白色丝带束发,又配以淡蓝色锦袍,尊贵不足,但清俊有余,而她一身青衣,身材矮小,倒是是更加衬托的他芝兰玉树,引人注目。
往常她和叶徽一起,因为他肥胖身体,走哪都像一坨肥肉,若是碰到太阳大,他还会不顾形象的喘着气,所以平凡的她才不会显得那么突出,此时倒是显得有些不自在。
还好,只过了一会,人潮涌动中就迎来了一个中年男子,依照他穿着的官服,她已经猜出这是梅花村所属县县令,付山。
他和祁玉表面上都是平级,见着面倒是没有寒暄,反而卑躬屈膝的鞍前马后,本来还准备请他们用过宴席再去,哪曾想祁玉眸光冷淡,仿若爱理不理的感觉,付山只好僵硬的笑着,拉出当地里正带路,当即他的脸色才缓和下来,花月也会意,同时了解了情况。
梅氏嫁入梅家的时候大约三十岁左右,在当时来说算是老姑娘了,可是梅家虽然是书香世家可家徒四壁,好在梅氏当时也不嫌弃,虽然是孤女,但好在也有一门手艺,常年来做点绣品去卖,再加上家里还有点薄地,日子也过得不错,只是变故就在梅子息一岁的时候,她丈夫突然病故,公婆也因为悲伤过度最后离去,甚至有人谣传是梅家祖坟被挖导致后辈不昌,还有的说梅氏是扫把星,不然怎么她一个人是好的,连带着她唯一活着的儿子都是精神失常,日子过了不知多久,等大家已经不再谈论,再去找他们母子时,才知他们已经搬走,甚至连户籍都迁出了。
里正的话才说完,大家已经到了梅氏旧宅。
芳草萋萋,杂草丛生,破旧的篱笆内,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生命力强盛的不明藤蔓,冷风中,仿若恶魔的手紧紧的遏制着摇摇欲坠的几间瓦房,一阵风打着璇的吹过,又是几片瓦片坠落,摔的一地粉碎,如此衰败的环境里,诡异的气氛节节攀高。
五十四章,三具尸体
下一瞬,花月已经进去,手拿一根树枝搅落阻碍前进的蜘蛛网,并时不时的往地下一掷,随后跟着的祁玉和其他人。
付山本来不想进,但他可是这个县的县令,那样一来倒是显得不地道,心中一横,硬着头皮才跟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其中还夹杂着浓浓的怪味,依着经验应该是死老鼠味,花月只扫了一眼,果然就看见了角落处几只腐烂的老鼠尸体。
也许是听到有声响,刚才还徘徊在旁边的老鼠已经成群结队的离开,花月眉毛一拢,眼神中有着不确定,于是更加快速的往里走,可越往里走,恶臭就越重,死老鼠也多,且死状各异,她小心的用树枝一挑,灰色的皮毛脱落,露出黑色骨头,她再看了其他已经没了皮肉的也是骨头呈黑色,她大约已经猜出一二,只对身后的祁玉说,“大人,注意安全,卑职觉得这里有点不寻常。”
里正一听脸色惨白,腿肚子一哆嗦,“那个大人,小的家里母猪正要下崽,小的还是回去看看好了。”
付山也附和一笑,想说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碰上了祁玉锐利的眸光,只好改口,“没事,你去吧!这里有我们。”
里正走后,付山身后的一些衙役也都想离开,无奈自家大人没有发话,他们只好眼巴巴的遥望门口,直到再也看不到里正的身影,才忍着臭味与恐惧继续站岗,反正他们一切都是向自家大人看齐。
不过付山原没有他们想的那般坚韧,只觉得事情太过突然又没有朝他预想的发展,但也不好严明,只好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却看到祁玉向他走来,他心里一怕,连忙想着说法,嘴上却哆哆嗦嗦的不知该说什么,却是没想人家自顾自的绕过他,抽出吴勇腰上的佩刀,看也没看他走到花月身边,对她说,“等会你在我后面跟着。”
付山暗暗吐出一口气,心中大石才放下,还好,还好!
高大的身影靠近花月的那一刻,她愣了一瞬,还没有所行动,祁玉就拉过她的衣袖向前走,她心中腹诽,他这是什么意思。
随着恶臭越来越浓,老鼠尸体越来越多,花月再无暇想其他,为了安全起见,已经取了口罩带上,顺便也分了些给其他人,还好进来的人不多,不然她可没有多余的备份。
几番寻找下来,祁玉终于在一个破旧衣柜处停下脚步,花月放眼一看,那里的老鼠尸体最多,新旧不一,仿若金字塔般层层叠叠,直通向衣柜里。
随着“吱呀”的声响,祁玉已经用刀轻轻挑开柜门,里面露出三具通体灰暗,皮肉干枯贴骨,已经不成型的成人干尸,特别是头颅那里已经脱落了皮肉,现出了里面的骨头,眼窝更是深陷,两颗皱巴巴快要掉落的眼球正对着来人,看着尤为恐怖,此时所有人都已经明白造成那些老鼠死亡的原因原来是偷吃了尸肉,或者是吃了尸肉而死的老鼠,至于那些还能逃跑的老鼠,应该是时间久远,药力经过老鼠消化,所以中毒不明显。
付山揉了揉疼痛的眉心,还好刚才自己没有离开,不然明天他就会彻底从县令宝座上消失,为了前程,心中再不害怕,只瞪大眼睛看着接下来几人的行动。
只见吴勇两兄弟已经戴上手套从柜子里小心的把三具尸体放在提前准备的白布上,花月做好防护后,此时祁玉也找来一盏灯,借着灯光,她首先观察了一具尸体的头,还伸手摸了摸。
灯光下,白色的手套在皱皮的皮肤上显得尤为突兀,她刚想用工具撬开死者嘴巴,却是不顺利,细看之下才发现死者嘴巴被棉线缝合着,不过随着岁月久了,经过刚刚那番折腾,棉线才有所松动,露出里面牙齿,她观察口腔的时候,眉毛蹙了蹙,“舌骨断裂,口被缝合,全身中毒情况明显,这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
五十五章,三具尸体
只是她这眼神在付山看来却觉得毛骨悚然,心中猜测,莫不是这花仵作已经有了怀疑的人选,这样一想心里又打了几个寒颤,他可是才上任没几年,真的不关他的事。
花月却没有心思在意别人的想法,只下意识的偏头,却是看到祁玉已经拿着纸笔,“你说,我记。”
追云脸色一垮,他是怎么回事,他的身份虽然不是多高贵,可也低贱不到给仵作打下手,偏偏自己还不能说什么,只能生闷气。
再说那尸体已经毁成那样,她还细细摆弄,真的不知道她是不是当真不怕晦气。
以前他也跟着大人见过不少仵作查看尸体,倒是没见过这种看到尸体眼冒精光的,不得不咒骂她一句,奇人。
这种眼光各异的情景花月见得多了,也不多说,直接继续检查尸体,随后开口,“死者,从头骨来看,颅骨轻薄光滑,前额呈陡直状,额结节较明显,眉弓不显,应该定为女性,据尸体腐烂程度来看,死亡时间为二十年,再有从骨盆处耻骨缝隙来看,她应该是生育过,年龄五十岁,骨头发黑,她应该是吃了有砒霜食物而亡,只是死者因为是中毒,所以苦痛很久,期间她肯定大骂过凶手,所以才会被割舌头缝嘴,以至于死的时候身体蜷缩成一团,同时也可认定凶手和死者关系定是熟识。”
“如何判定是死者生前所伤?”祁玉开口询问,花月明显看到他眼中的疑惑和审视,也不兜圈子,直接用镊子拨开皮肉,“你看这皮下有血喑,明显是血液还流动的时候所为,再看死者双腕上有浅淡勒痕,应该是防止她反抗,不过她手指依然还是朝嘴这个方向,再加上凶手当时的行为铁定是争执过程,一时心血来潮所为,这也可以从缝针了手法凌乱来推断。
见祁玉已经埋头再次记录,她接下来,又以同样的手法查看了身下两具尸体,除了死法和死亡时间相同,其他各不一样,其中第一具,颅骨骨板厚重,粗糙明显,前额呈倾斜状,额结节不明显,眉弓加大,为男性,从耻骨联合推断年龄应该是六十岁上下,手掌握拳应该是想要反抗,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最终保持这个姿势死亡。
第三具尸体和第二具尸体一样同为男性,从耻骨联合推断年龄应该是三十到四十之间,手臂低垂,双手放松,脸上肌肉平和,应该算是从容赴死,只是他的肺异常肿大,应该是得了肺痨等不治之症,如此死法也算解脱。
“在下活了这么久,还没有听说过以耻骨断定年龄,莫不是老朽孤陋寡闻了,敢问出自何典籍?”
说话的是一个头发半白的老者,花月听见说话声,转头一瞬间正好看到他背着同样的工具箱,再瞟了眼付山的神色,一经他介绍,她立即有些明白,这是刘仵作。
面对同行,一般她都是不予之辩论,但眼下看他一副趾高气昂的态度,他怕不会轻易放过,于是拢了袖子,“在下承认耻骨不是唯一能判断年龄的,但是对这种腐烂已久的尸骨是最准确和快速的方法,若说这种方法出处,应该是祖上的经验积累,若是先生不信我的推论,大可以从牙齿的耗损程度,骨骺,骨缝愈合程度,推论是否和我得出的年龄一致。”
五十六章,我听你的
刘仵作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走过去检查后,脸色大变,最后袖子一甩,“就当你说的是正确的吧!”
花月嘴角抽了抽,也没纠正他的话,只说,“如此,倒是多谢。”
耻骨推出年龄她只在张忠尧主编《人的耻骨年龄》这本书看过,基本上现代的法医为了精确都是如此,现在到了古代她也是顺手,但却不能实说,她怕自己被当做异类,只好用祖上经验积累来搪塞,好在古代仵作一职位虽低下,但也是一本活计,所以大都会藏私,再加上结果正确,他也无处找茬。
刘仵作走后,她一个人盯着验尸单发呆·,一般来说,干尸的形成必须具备几个条件。
一来是人为的剖取内脏再塞入防腐剂或者松香等香料,或者埋葬的地方地势干爽,能很快蒸发体内水分,再加上环境密不透风,且还放有木炭,灯芯草灯吸水物质,可要形成这种还有内脏都还存在的干尸除了他体内的毒帮忙,还应该归功于当地怪异的气候,所以她认为这三具尸体应该是近期才移动到这里来的,不然以这样的条件根本不利于干尸的形成,同时也是干尸已经被破坏的原因。
想到这里她突然问付山,“梅家的坟在那里,可否带我们去看看。”
付山皱眉想了想,“应该在后山。”
花月一边收拾工具,一边给当地衙役解说怎么保存尸体才会减慢腐烂,等做完这一切已经是申时(下午四点),出了废院,阳光还很烈,她眯了眯眼睛,有些不适的抬手遮挡阳光,忽然感觉头好晕,慌忙之中只好扶着就近的墙壁坐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头顶响起一个熟悉的男声,她虚弱的抬头一看,没想到竟是折回的祁玉。
粼粼阳光下,只觉她身子弱小,无助,再想起刚才她面对尸体的仔细认真和不顾脏累,祁玉心中再也不顾及任何,只倾身伸出一只手。
细长白皙的手指在阳光下仿若温润的玉闪着淡淡光辉,她却不想触及,生怕自己会眷念成自然,只倔强的说,“不用。”
说着已经歪歪扭扭的站起,哪知才走一步,一个趔趄就向后摔去。
原本的疼痛没有迎来,随之替代的是腰间一紧,天旋地转中人已经被拦入怀,她抬头就可以看到他菱角分明了下颚,她别过头,本欲推开他,他的手臂却如同铁钳一般,怎么也推不动,只听他略带愠怒的声音传入耳,“再动,我就真的抱你走了。”
花月咬唇,脸上的红已经从脖子红到耳根,真怕他那么做,那么到时候她的断袖之癖可真的铁板钉钉了,只小声的哀求,“那好,我听你的。”
怀里的人儿突然变成温顺的绵羊,说实话,他还有点不适应,但却莫名觉得很受用,嘴角微微上扬,扶着她一步步向前走,好在一路上也没遇到别人,也没有多囧,只是好不容易到了马车,一个人影却突然从车里下来,三人瞬间石化,这人不是追云还能是谁?
只见他嘟着嘴,一脸嫌弃,围着两人打量,“你们这是……”什么情况?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祁玉和花月就已经各自松了手,顺便还跳开一步,花月摆手,“我受伤了,大人就这样。”
话一说完,花月自己都觉得漏洞百出,只好快速的上了马车,回头的时候,却见两人都走开马车很远,也许有什么话要说,她这个人也不喜欢听墙角,只挑开帘子进入车里面。
五十七章,重大联系
小几上摆满了菜肴,鼻息间充斥着美好的饭菜香,她只能干眼瞅着,这怎么可能?
天知道那主仆有多少悄悄话要说!
当下也顾不得礼仪,就用筷子夹了一块色泽红亮的红烧肉入口,可肉的滋味才在口中散开,还没咽下,祁玉就已经进来,她一愣,下一刻差点没把自己噎死,直到好大一会才缓过劲,“大人,你不会介意吧!”
祁玉没有做声,只快步走到她身旁,推给她一碗粥,示意她吃。
花月看了一旁丰盛的菜肴,再瞧瞧索然无味的白粥,心中腹诽这应该是介意吧!
祁玉夹了块青菜往她碗里一放,顺便还语重心长起来。“你太久没吃饭,突然进食油腻,胃疼会加重。”
花月垂眸,只好认命的吃了起来,毕竟人家说的有理,再说刚刚她真的是胃疼,此时现在那处还疼着,依着医理是该吃清淡点。
饭后,他们跟着付山和几名衙役一路去了后山,梅家坟地。
山高路陡,花月他们还没到半途就弃了马车改为徒步,只是越往上走,越感觉到冷,明明天色还早,太阳还悬挂,付山兴许是看出了疑惑于是一边费力的抬着步子跟着,一边还解释,“我们这地,特别是这后山可是奇怪得很,就算是六月,这山顶上也终年积雪。”
花月听着他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谈,大抵也猜到了些,等最后到了山顶,花月蹲下身子在梅家坟头勘探,她清晰的看出泥土颜色深浅,心中更是笃定,随着一声令下,果然三口棺材都是空的。
这时付山整个身子都瘫软在雪地上,额头上也冒着豆大的虚汗,看着那空荡荡的棺材恨不得自己跳进去填补那窟窿,无奈那不现实,只一个劲的磕头,只是几下头都被碰出血了:“下官失查!”
祁玉负手而立,言语冷的更是骇人,“付大人,我们是平级,你为何自称下官呢?”
闻言,付山额头上的汗流的更欢畅,顺便眼泪都快急出来了,他可是才当一年官,谁曾想还捡了个烂摊子,不行,他可不能认怂,眸光扫到还在棺材里研究的花月,哭喊着跑过去,“花仵作,你们可要帮忙,这个案子没准和你们那个案子有重大联系。”
语气尤其对重大两个字加重了声音,花月饶是再迟钝,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只的无奈答应。
回到车上时,祁玉把当地县志拿给花月查看,当看到二十年的县令是吴川时,她眸色暗了暗,怎么觉着好生熟悉,偏偏又想不起来,直到祁玉提醒,“他现任史部尚书,二十年他可是一穷书生,过后才考取了功名,其中第一个官职就是这的县令,此后更是一路平步青云,最终官居高位。”
花月不得不嫉妒,有些人记忆力就是好,只一次就记住了名字,继而发现端倪,现在看来他应该查阅了吴川所有经历,不然也不会知道这么透彻,或者此案他远比她知道的更多。
五十八章,只是开始
“那么大人派吴勇和吴谋去,是保护吴大人了吗?”今天下午她巡视了一圈都没有看到那两兄弟,现在祁玉又如此说,应该多半是了,再者叶徽和他曾经也是同一个县的,依着卷宗时间来看,他们还是同一届考子,那么他定然是叶徽的儿子,叶瑜,曾经说漏嘴他们贿赂几百两银子又位居高位的官员,只是此案的所有涉案人员都或多或少和当年的柳将军谋反灭族有牵扯,现在只有吴川还活着,所以综合所有,凶手下一个目标肯定是他。
祁玉淡淡应声,眸光继续盯着手上的卷宗,“也许此案,不久就会有答案。”
天色渐晚,车壁上的琉璃灯闪耀着灼灼其华,打在他身上时不时留下点点暗影,花月有点看不真切他的面容,也许他比她想象的还要高深,不觉开口,“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他一向是一个戒备心极其重的人,他义父又是大宦官余有为,现在朝堂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其实老皇帝年事已高,各个皇子,妃子,大臣明里暗里都在较量,如果此时他们掀起大波浪,难免动摇有心人在朝的根基。
时间良久,他抬眸直视她的眼睛,彷如要直达她的心底,“我信你。”
因为信你所以告诉你所有,那么你会信我吗?
眼波流转中,花月不留痕迹的撇开眼,复又看向卷宗,只看到仵作一栏竟然是空白,她脑袋有些蒙了。
一般人死了,官府都会让仵作过来查看到底是否正常死亡,再盖棺定论,这里若没有仵作,那么只要家属不闹,还不是所有都只凭县令的一句话。
她手按着那空白处,久久不语,祁玉察觉到她的失态,递给她一杯热茶,“你知道的,仵作一职,好多人都觉得晦气,再加之仵作是贱籍,后辈子孙也是,往往好多有识之士都会避开这个职位,所以这样一来,这行人才更是吃紧,同时也导致有的县没有仵作,而有了案子非要用仵作的时候就去请屠夫和三姑六婆等人。”
花月紧了紧藏在袖子里面的手,喝了一口热茶,心底舒服多了,平淡回应,“大人,卑职明白。”
之前她已经问过里正,结合当地村民口供,死尸的年龄和特征都和梅氏的丈夫,公婆相符,另一方面,由于梅氏和吴川相识且有利益关系,她才会明目张胆的杀了人,才没受任何惩罚,但现在还是有些不和常理。
“到底是谁,会在近期把梅家坟地挖开,偷出三具已经入土为安的尸体呢?目的又是何在?”
窗外重重暗影转换,却总有片刻的亮光闪现,祁玉眸色明明暗暗,“也许这只是凶手的开始。”
漆黑的夜幕降临,花月他们没有如约回到清水县,而是被安排到了当地县衙,毕竟明天还要去王家和叶家旧院,两县距离还是有点远,来回折腾也是麻烦,索性听了付山安排。
夜凉如水,花月见祁玉所在的房间还亮着灯,灯火通明处,他伏案而作的身影是那么明显,鬼使神差中,她走了过去,正好遇到前来送茶水的追云,两人对视一眼,他就对里面嚷到,“大人,花仵作给你送茶来了。”
花月一愣,手中已经多了一个托盘,眉心跳了跳,无可奈何的走进。
五十九章,只是开始
灯火摇曳,他丝毫没有受到她走近的影响,依然在查看卷宗,并不时用笔批注,勾画,模样很是专注,她只好把东西放在案上,转身离开。
“你有什么事吗?”突来的声音使得她脚步一顿,她总不能说,不小心被倩影勾来的吧!只好编了个谎言,“卑职想请大人,允许李绵过来一趟。”
祁玉凝眉,把笔搁置在笔架上,抬眼恰恰看到她用手指搅动着腰间的荷包,他眸光闪了闪,“她来不了,就在刚才她已经差人送了口信,说是想她爹了,这次正好可以搭乘着小郡王的马车,也好省个车马钱。”
这有便宜就占的话,也只有李绵能说出来,可是这见色忘义的人,竟然连面都不和她见了,真是男颜祸水。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了铜锣声,混乱中还夹杂着嘈杂的叫喊声,“走水了!走水了!”
花月出门一看,果然东边那里,火光冲天,连着天边都是绯红,她疑惑的问着赶来的付山,“那里是什么地方?”
付山叹了口气,“也不知怎么的了,村东头就着了火,本来还想着明天去查看时,别又冒出几具尸体,这可好,烧了个干净。”
“什么?那里不会是王家和叶家吧!”见付山点头,花月怒不可遏,急忙就要往外冲,却是手腕一紧,偏头一看正是祁玉拉住了她,他说,“算了,等它烧。”
有些事一旦开始,势必有人想要阻止。
她甩开他的手,话语讥讽,“那么你是想要坐山观虎斗了?”
官场之人,都想明哲保身,看来他也不例外。
夜风徐徐,她一个人骑马赶到那里时,火还在燃烧,寂静的夜里只觉那霹雳吧啦的声响很是惹人,现场很混乱,除了看热闹的老少,余下都是救援的人拿着盆和桶之类进进出出,她蹲下身看着那火光吞噬的一切,双手无助的抱着头,喃喃自语,“难道线索就这么断了?”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相信我,只要是狐狸终究会露出尾巴。”她转身时,祁玉正站在她的身后,两两相视,良久不语。
无尽苍穹上,星光点点,他们的身后还有一汪池塘,此时也如同和天上的光芒呼应闪烁着各自的辉煌,而花月却觉得所有的光芒都不及他的眼,因为那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自信神彩。
第二天,一早,花月他们还是去了王家旧院,火虽然灭了,现场除了余烟袅袅,还有残垣断壁,但细细一查还是发现了用过火油的痕迹,所以断定是有人故意为之,最后去叶家也是同样的现象,可惜青砖红瓦的大宅院就这样一夜之间化为灰烬,也就是在她叹息的时候,吴勇策马而来,见着两人眸光闪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最后在看到祁玉点头,他才禀告道:“大人,人抓到了,现在已经在县衙了。”
花月一听人抓到了,连忙回神,跟着众人回程。
肃然的公堂上,祁玉身着官服坐在高堂之上,神情幽冷,目光如炬。
元师爷因为和前县令有关联,所以已经被扣押,现在暂由花月兼着工作。
只见祁玉惊堂木一拍,内堂两侧的衙役已经敲击着手中的杀威棒对外喊,“带人犯。”
同时间,二道门口处的围观群众涌动,只是一瞬,很快让出一条甬道,首先带入的是一个浑身黑衣,手背反剪捆着的青年男子,待着走近,看清那刚毅的面容,花月惊讶的连手中的笔掉落都不觉,“肖义,怎么是你?”
他不是在牢中,怎么会出来?
肖义不屑一笑,“看来花仵作很失望啊!
六十章,血玉出现
花月心悠然收紧,但是眸中的痛色暴露了她此刻情绪,想当年他们可是一同入的县衙,只不过一个应征的是仵作,一个是衙役,这么些年,两人虽谈不上如何交好,但在查案的时候,那些默契还是有的,说到底她还是不相信他会变化这般大。
以前他只是一个性格内向的害羞少年,因着对正义向往,而努力考取执法的衙役,现在怎么站在对立面了,先是在王氏案子里成为从犯现在又成了主犯,她是不相信这个事实。
可理智的她也明白,之前慕容语检查叶徽的胃液里是包含有用于蛊术的梦幻花汁,所以这里肯定有一个操作的人,而肖义无疑是最合适且不被怀疑的对象,毕竟表面上肖义是被关在牢房里,按理说是完全没有作案机会,但凭着多年的同僚关系,牢头也不会多为难他,比如上次自己即便被押解进入牢房,期间也还可以和同僚们谈笑风生,这也就是为什么自己没有想到,反而被祁玉发觉的原因,总的来说是自己有些主观了。
“为什么要杀他们?”花月也不绕弯,左右他都是知情人,现在又被抓了个正着。
“因为他们该死!”肖义咬牙切齿的回答,眼中的恨意仿若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你到底是谁?”花月眼神如鹰,说出的话冷若冰霜,显然她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可是她还是希望他亲自说出。
肖义倔强的昂着头,眼睛只锁着她的眼,继而垂下眉目,看向他的腰际,那里赫然用红绳垂掉着一块血玉,花月只觉那模样甚是熟悉,不觉走到他面前,一把扯下,入手温润,颜色如血般嫣红,上面的云纹图腾犹在,却不是雕刻上去,仿若浑然天成,应该是玉石开掘最初的模样,她有些呆愣,只问,“你怎么会有?”
他讪讪一笑,言语平淡,“家族流传。”
花月还想问什么,却见他面上一痛,下一刻嘴角已经流出黑血,他却没有那般难受模样,只有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在他嘴角慢慢荡开。
混乱之中,花月早已经扶着他大声呼喊,“来人!快去请大夫。”
往往衙役抓住犯人都会先检查是否藏毒,就是牙齿里面也会检查到,但看他这情况应该是服用的慢性毒药,如此看来他早就决心一死。
事态紧急,祁玉已经走过来快速的点了他周身几大穴位,她抱着他奄奄一息的身体,握着他解开的双手,不住问,“怎么这么傻?”
嘴唇裂,齿龈青黑色,当时无症状,一日后,九窍有血出,这是中鼠莽草毒的症状。
他苍白一笑,低低的声响从他喉咙中传出,更加引的黑血汩汩流出,他一字一句很是费力却如珠玉般落在花月心上,“以后你会知道。”
冷风过堂而入,卷起她的鬓发衣袂,只觉得她整个人都被定住了一般,只僵硬的握着他早已垂落的手,看着新鲜的血液流经她的手最后滴落在她手中的血玉上,阳光下更加夺目生辉又同时象征着残忍的事实,也许那不是一块玉而是一颗刚从活人身体剜出来的血淋淋的心。
接下来的审讯,花月没有参与,因着刚才堂上那一幕,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所以她也牵连着暂时羁押在牢,只待查证后再议。
不过一向八卦的看守们还是没有闲着,再加上大家都是熟识,也没那么多规矩,索性在桌子旁多加了一个板凳,让花月像在家一样别拘束,而后大家一边吃菜一边谈论今天自从花月走后的情形。
话说,肖义的尸首拖下去后,再次押上堂的就是梅氏母子,只不过梅氏在见着三具恶臭难闻,模样干枯的尸体时,整个人瞬间呆愣了,而梅子息更是疯狂的大叫,一边喊叫,一边扑入梅氏怀里,寻求安慰,仿若小小孩童,“娘救我。”
梅氏心疼的摸着他的脸,满脸泪水,目光看向祁玉时眼睛里多了一份锐利,“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一个母亲最大的底线就是自己的孩子,而今天他却触犯了她的逆鳞。
早些年梅子息的病情就时常反复,这些年她细心呵护,好不容易让他的病保持只要不要受刺激就如正常一般,现今接二连三的事情发生,她真怕他的病情加重。
祁玉蹙眉,毫不在意她气势凛然,只用平静的口吻说,“你可敢看看面前这具女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