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不单纯世界
“哇哦。”
毛毛桑在聊天中突发感慨。
现代人似乎永远无法全身心地投入于某个场合，反过来这又令愿意全身心投入当下场合的人显得廉价而尴尬。
于是大家不约而同地在谈话中引入很多不在场者争夺自己，来显示自己的重要性。
而此刻俨然唐虞昭没法玩这样的游戏，因为她的手机丢了。不过她本来也不屑于玩这种游戏。
“发生了什么？”男人和唐虞昭一同把好奇的目光投向毛毛桑。
“没什么。他今天挺充实的，喝了咖啡，去了夜店，吃了牛排，喝了红酒，还认识了两个新的漂亮妹子，不过没加联系方式。可能在玩欲擒故纵？”
毛毛桑说着喝了一口咖啡，眼睛依旧盯着手机。
唐虞昭有些不解。明明飞机上，她还强调自己不愿沦为这样的女人。
“你查岗这么详细的吗？”
唐虞昭还是配合地问了一句。
“怎么可能，派人跟踪的。”
毛毛桑笑着回答，像是嘲笑唐虞昭的天真，边心照不宣地看了一眼William.他们之间，仿佛有雷达一般，虽然这才见第一面，但是熟稔程度远超唐虞昭和这个男人之间。
“什么？你派人跟踪他？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唐虞昭感觉无法想象，热恋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怎么突然变成了这个画风。
“这年代啊，轻信最傻了。吃亏一次，我可不想重蹈覆辙。”毛毛桑说道，边又看了一眼男人。“再说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如果他光明磊落，又怕什么调查呢？”
“可....”
唐虞昭感觉天雷滚滚，快被噎到了。
“你谈个恋爱而已，又不是破案，为什么要动用这种力量啊？你要的是爱，难道不是吗？”
“爱？哈哈哈哈。”
她笑了起来。
“爱不得保证纯洁啊，不然哪天人家不爱了呢？”
“不爱你不也有那么多备胎了吗？”
唐虞昭感觉毛毛桑此刻像是突然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她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欢迎进入不单纯世界咯小公主。童话只是给小女孩的。”
男人竟然也跟着点了点头。
很显然，在这个两方都与自己认识更久的小局里，唐虞昭才是另类。
“你要明白，我只是监督，并没有主动做什么坏事啊，我只是想保持信息和策略上的主动权，有什么不对吗？你也该想想，自己是不是也被人这样监督过，而不是对这么寻常的事情一惊一乍，显得很幼稚的样子。”
毛毛桑感觉这一切都无可厚非，剩下唐虞昭原地凌乱。
她这么一说......
那天那个男人突然重复的一句话不知为何浮现在她眼前。
“你喜欢传统而经典的。”
当他把一杯刚煮好的咖啡递到她手上。
这句话刚好是那个酒吧里的男孩说的。
“你喜欢传统而经典的。”
一杯玛格丽特被轻轻推到她的眼前。
唐虞昭感觉眼前有些眩晕，不愿再继续回想。
到底是捕风捉影，还是巧合的过于天衣无缝呢？
17. 失态
母亲一直有句名言，从小到大教育着唐虞昭。
“只要你始终保持态度优雅，你就可以粗暴地对待任何人并且安然无恙。”
唐虞昭对此经常陷入深深的迷惑。
首先，她觉得时刻保持优雅很累很乏味。
其次，她不知道为什么要粗暴地对待别人并且还要想方设法安然无恙。
直到晚宴上，她像突然开了窍。
这个葬礼并不悲伤，正如它的讣广告所传达的信息，它价值连城。大家纷纷为享年四十一岁的养生大师的过早离世表示遗憾和慰问，同时又在名流聚集的宴会中尽情社交和欢腾。
他们甚至还搞了个慈善拍卖，当场捐了一所学校。
唐虞昭对于这些实际上是有些麻木的，直到胳膊被一旁的男人推了一下。
“这酒，你知道什么牌子吗？”
男人在搭讪。他身材瘦小，大概和唐虞昭差不多高，有些尖嘴猴腮，触碰唐虞昭胳膊的时候，那种力道很难用礼貌形容。
“不知道。”
唐虞昭坦诚回答。
实际上这种晚宴上，除了抛头露面的名酒，基本桌子上只是普通佐餐酒，加上采购会压缩成本到最低，保持在能喝而已的酒，唐虞昭不认为有什么讨论价值。
然而身边的男人俨然不这么认为。
“你知道这个什么意思吗？”
他指着酒标，顽强搭讪。
“葡萄品种。”
唐虞昭言简意赅。
“哦。怎么读呢？”
“Cab.”
唐虞昭有些不耐烦但还是敷衍地读了简写。她通常也用这种简写令储存变得容易些。
“这么短吗？那用法语怎么读呢？”
男人见唐虞昭看向别处，又用手肘触碰了一下她的胳膊。
“我又不是你的翻译！”
唐虞昭被骚扰的不耐烦了。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多大不远处几个人停止了交谈，音乐也尴尬地碰巧停顿了几秒钟。
她看起来有点失态。
对面一个整晚都在讨论校友会的体积有两个唐虞昭那么大的女人毫不掩饰地摇了摇头，表示了自己对这种失态的鄙夷和不满。
唐虞昭低调地参加过很多晚宴，而此刻则是第一次有了被注目的感觉，还是以这种方式，她感到尴尬且羞愧，而餐桌斜对面的母亲则是投来短暂同情的目光，随即又做回了主角，和身边人优雅地相谈甚欢起来。
对于社交技巧，她还稚嫩得很。
对于这个世界，她还无知得很。
结束晚宴，疲惫地回到酒店，一个人影出现在面前，阴郁笼罩自己，那是熟悉的感觉。俨然今晚自己的失误，比想象的要严重。
原来那个对自己鄙夷的女人是个投资代表，而身边骚扰自己的男人则是她看中的新项目的创始者。这下给人家留下了这么傲慢无礼的印象，母亲与女人原本艰难的融资谈判更是雪上加霜。
“这不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嘛。”
唐虞昭试着辩解。“他骚扰我可以，我不耐烦就叫失态？”
母亲一动不动，双手抱肩，两人这样在走廊尽头，互相看着彼此，直到唐虞昭彻底放弃辩解。
18. 是不是玩不起？
后来母亲走了。
唐虞昭在走廊尽头目送她的背影，随即转身刷卡打开自己的房间。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这个旅行，无聊透顶。
“喂，睡了吗。”
拿起酒店电话，拨通毛毛桑的房间。
“没呢啊，刚护肤结束。”
对于护肤保养这一点，毛毛桑可谓鞠躬尽瘁，这令平日里疏于打理自己的唐虞昭简直自惭形秽。
“你这么晚还不睡，肯定不是因为旅行多么令你回味吧……”
毛毛桑的语气中有些不怀好意地坏笑着。
唐虞昭知道她在说什么。
“在想那个人对不对？”
唐虞昭没出声。
就这样突然断联了，还是很不适应的。不过想来也是奇怪，原本也并不认识的人，这么几天，竟然像连体婴儿一样，和自己的一切息息相关。
“你这就叫上头。过几天就好了。”
毛毛桑云淡风轻地说，并且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可能在换睡衣，终于钻进被子里，两个女孩开始聊天。
明明就在隔壁，却依旧像是在两个国家那样，抱着电话聊天。
“什么叫就好了？”
唐虞昭忍不住想笑。虽然他感觉自己现在也不怎么正常。就仿佛在经历一场重感冒。
“下头就好了啊。”
对方回答。
“嗯？”
“你这个，见第一面就...还想怎样。玩几天下头了就转身各天涯了。”
毛毛桑理所当然地说，仿佛这事没第二种可能和结局。
“哦，这样的啊……”
唐虞昭若有所思。
实际上，她何尝不是这样的打算。
如果最初不是这样的打算，她也不可能如此草率和轻浮。
“是啊。人性如此。e，easygo.”
“嗯。”
唐虞昭点了点头。
“我困了啊，先睡了。”
“好的。晚安。”
放下电话，唐虞昭倒是完全不困了。
那个人，现在睡了吗……
她忍不住开始思考关于他的一切。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看起来总是很沉默、稳重，然而又经常脱口而出令她意想不到的话。
那是小心翼翼地，在观察她和取悦她。
她知道这些用心。
这种感觉明明是被呵护的真实，然而真的像毛毛桑预测的那样，这样草率的开始，注定无法善终吗？
唐虞昭，你是不是玩不起！
她不禁笑了。
捶了一下被子，随即躺了下来，关上灯，看着月光洒在床上。
这个热带岛屿，离自己的家有着半个地球的距离。那个一直以来都很冰冷的地方，竟然因为他曾经留下过夜，变成了此刻令她无比思念的家。
她几乎被这种感觉惊呆了。
闭上眼睛，裹紧被子。
他总是那样温柔。躲进他的怀抱里，她像是进入了一种幻觉。如果他一直这样抱着自己，她愿意不再醒来。
真是糟透了。这种感觉。与第一天认识他时自己的潇洒完全背道而驰。
然而，e，easygo.
如果这点人性都不懂，还要假装潇洒却玩不起，是不是自己都开始鄙视自己了呢？
她开始胡思乱想，不知不觉便进入了梦乡。
19. 吹毛求疵
葬礼竟然有afterparty，这对唐虞昭来说还是十分新鲜的。众人观看了由逝者骨灰做成的烟花秀，又是各种哀悼，希望这夜晚能给人以保佑。
“再不出来，我怕自己会笑出声。”
三人走在大街上，已是凌晨一点。然而这座不夜城似乎完全没有天黑的概念，反而更加喧嚣了起来。
不远处，人头攒动，灯火通明，好不热闹。走近一看竟然是一场舞蹈比赛。
“这个你行。”毛毛桑推了推唐虞昭。
一旁的William也饶有兴趣，“你还有这项技能？”
“差远了。学的时候是国标，也会些现代舞。”
“上去啊，就这？赢了有十万呢！”
毛毛桑愈发新奇。“没想到这么时髦的地方也有这么多杀马特啊……”舞台上，何止很low很恶俗能形容的，专业人士上去简直有种胜之不武的羞愧之感。然而他们全部误判了这场比赛的性质。
看着台上令人忍俊不禁的舞姿，或者是今晚鸡尾酒的作用，唐虞昭突然产生一种莫名的兴致。
“我去拿了这个奖金请你们喝香槟！”
说着，脱掉外套扔在毛毛桑身上。
说是练过，实乃谦虚。唐虞昭从小在舞蹈中长大，随随便便就能拿个省冠军。只是后来病了，舞蹈的事情也便搁浅了。
今晚这个异域国度，似乎令她回想起曾经那个自己，于是跳上台，临时接受了这场比赛挑战。
不知为何，她今晚，很想赢。
她脑海中回想起几年前那次演出，她永自己的风格征服了评委和专业观众。那一刻，她是满足的。
时间像是倒流，她也投入到这场回忆中。穿着简洁红色礼裙翩翩起舞，直到最后一个动作谢幕，她才真正开始看向他人。
这场梦，突然醒了。
没有掌声，也没有肯定和赞美。主持人接过话筒，竟然开始了变相否定。
“感谢这位路过的女孩，我们可以感受到你的热爱，但是舞太乱了，第一个动作观众就不喜欢。”
唐虞昭猝不及防。
台下的毛毛桑和William也惊呆了。
“直说了吧，就是不够俏皮活泼。不美。”
唐虞昭看着主持人言之凿凿，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抱歉，这次不能入围了。”
说着，被半请着下了台，唐虞昭感到一阵哭笑不得。
“可是...不是公开比赛吗？应该公允评判啊……”
唐虞昭不服气。
“都说了，跳的太乱，观众不喜欢。这不是我们要的风格！”
唐虞昭不想再辩论下去了。音乐震天响，杀马特们重新回到了舞台，赢得了评委的连连点头。
唐虞昭感觉扫兴极了。
路上三个人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
“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贱人只看关系？”
毛毛桑喝着一杯芒果冰，突然想起这句话。
“算了算了，闯入别人地盘了，有什么暗箱操作咱们又不知道。何必自讨没趣。庸人当道黑白颠倒的事情这个世界还少吗？”
William倒是阅历丰富，一语中的。
“我怎么感觉，不论我再跳个什么风格，发挥到什么水平，他们否定我的态势都已经一触即发了呢？”
唐虞昭无奈笑道。
“可真是太扫兴了。本想用这个奖金请你们喝香槟的。没想到这台子搭的另有猫腻儿。”
“随他们乱来吧。玩不起还硬要搭台子。今晚香槟，我请！”
毛毛桑就是这点好，绝不让扫兴的气氛持续太久。
20. 照顾的欲望
一切应酬结束，唐虞昭从异国他乡的凌晨三点醒来，睁开眼，看着昏暗的房间。
她害怕黑，所以经常在卧室留一盏小夜灯。
明天，她就可以回家了。这里的一切，则仅仅是一次魔幻的短暂旅游。浮夸的人们，终究要回到平常的生活中。
唐虞昭回想这几天的种种憋闷与扫兴，像是这个本就令自己失望不已的世界还真的没有一丝惊喜给自己了。
三年。
如果还没有重新建立和这个世界任何美好的链接，或许...
三年。
如果真的有什么突破口，她将为自己庆祝一番。
而在此期间，她将致力于那份仅仅对自己有意义的菜单。三年制作一份菜单，在那个结束了的没有硝烟的战场，享受盛飨。
然而，她能优雅平静地享用到这场无比奢侈的晚餐吗？
她不禁问自己。
慢慢地思考着，瞥见桌子上一个小型书架，随手拿起一本《聊斋志异》读了起来。
正好是《画皮》那一篇。
唐虞昭的恐惧之感，总是如此玄妙。
她怕黑夜，却敢于在这样的孤寂夜晚读这样的故事。
不知不觉，便进入了梦乡。
画人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比起鬼，她更怕的，是人心。
第二天中午，和毛毛桑一起坐上了飞机头等舱。
“嗯，不错。Veryfresh!”
毛毛桑夸赞手中的香槟，“这家航空公司，向来靠谱。”像是在炫耀自己精通于这样的日常安排。
“嗯。”
唐虞昭敷衍着，边戴上了眼罩，打算睡一会，缓解昨晚的疲倦。
有时候她感觉自己像是睡不醒，有时候却又亢奋得想不眠不休。
不过后者现象很少出现，只是和那个年轻男人在一起的夜晚。
他，还好吗？
脑海中突然浮现他的背影。那是她靠着厨房门框，看着他认真地把半棵西兰花放在水中种植起来的样子。
“你这是，在干嘛？”
唐虞昭不禁觉得好笑。
“让它开花啊。”男人理所当然，把一盆水培西兰花放在了窗边。
“开花？”
唐虞昭捧着咖啡杯不禁觉得更加荒唐。
“对啊，你不知道西兰花也是花吗？”
唐虞昭莞尔一笑，像是没太大兴趣。
“你家里一盆植物都没有，看着太没有人气了。”
男人洗干净手，又擦干净，走过来，接过她手中已经喝光的空杯子放在了料理台上，随即很自然地把他抱进了怀中，像是依旧沉浸在昨晚的温存中。
“为什么一定要养花呢？”
唐虞昭看似不在意，却在这样的怀抱中十分满足。她闭着眼睛，像个小孩子一样问道。
在她的记忆中，曾经那个爸爸妈妈的家里，是从来不养花的。妈妈何止对任何盆栽都不感兴趣，连表妹带来的仙人掌她都养死过一棵。
唐虞昭自己也不肯养花，尤其是仙人掌。她对自己完全没有信心，但又不想失去指责另一个人连仙人掌都养不活的权利。
“也没有为什么吧。就是一种...嗯……”他像是在思考，“照顾的欲望。”
21.找快乐
“他叫什么名字呢？”
脑海中闪现出一个问号。
他这样的人，会拥有一个什么样的名字呢？
似乎这个问题令她越陷越深。不禁好奇。
“你不会，又在想那个人吧？”
毛毛桑的眼光，在找男人这一点上完全失焦，然而在看待唐虞昭心里有没有男人这一点上，简直堪称火眼金睛。
“没有。什么这个人那个人的，我好累。”
唐虞昭不知道自己解释的样子就像个犯了错的人。
“我可跟你说啊，玩玩得了。这种相逢没有未来的。别到时候自己受伤。你这健康状况啊，受不起那种伤。”
唐虞昭支支吾吾算是敷衍答应。实际上她自己心里也有数。童话中的爱情，还是留在童话中比较好。寄托精神于任何一个人，都是危险的。毕竟这世界，连自己都这么不可靠，还指望谁来爱自己呢？
下了飞机，毛毛桑直接转机去了那个她心驰神往的新男人的城市，而唐虞昭则是拖着行李箱回到家中，在客厅枯坐了半个小时。
有时候她便是如此。目光呆滞地枯坐，完全忘记了时间。
终于决定起身煮一杯咖啡，走到厨房，一抹明媚的阳光照在窗台上，那棵水培西兰花竟然真的开花了。
原来它真的是花！
手捧咖啡走到窗边，欣赏这密密麻麻的小黄花，竟然有种温馨之感。
“唐小姐你回来了。”
背后是阿姨的声音，按照预约，她今天来家里打扫卫生，以备几天不在的唐虞昭重新入住。
“这个是在甬路边捡到的。当时想告诉你，但是看你也没寻，就没敢打扰了。”
看着失而复得的手机，唐虞昭麻木地接过来点了点头。
这个阿姨，确实深得她心。从不多话，也绝不添麻烦，知道自己在意什么，不在意什么，而不是像其他这个岗位的人，直接把自己对于世俗的认知强加在别人身上。
打开手机，一些信息。有来自颖颖的邀请，有学校的事情，然而她最为关注的，来自那个男人的几条短信。
像是十分克制，又平均每晚一条。几乎都是在凌晨两三点钟，像是抑制了一整天联系的冲动，而终于鼓起勇气的问候。
“睡了吗？”
“在做什么？”
“今晚，没有晚安？”
“你有没有想我...”
唐虞昭看着不断出现的几条信息，没有回复。
她已做好决定，让这场游戏止步于最美好的感觉中。
“回来没？听说你去热带度假了。这个party可是不容错过啊！如果你在这一天能够赶回来的话。”
是颖颖的邀请函。
这个女孩，简直是这个城市的partyqueen.很多人都喜欢以她为中心，展开这种纯属娱乐的社交。唐虞昭看着邀请函上的地址，是一座废弃工厂，感觉很有趣的样子充满恐怖气息又刺激，于是直接回复确认了邀请。
“就在今晚哦！稍后见！”
女孩十分兴奋，随即点击收款，一笔不小的费用就从唐虞昭手里赚到了。
22.不渡
唐虞昭从小到大就有一种招徕莫名恶意的体质。
然而像此刻这么露骨难堪的，还是第一次。
众人在鸡尾酒中欢声笑语寒暄，唐虞昭依旧以保暖为主却又不失风雅地穿上了设计精良的毛线长裙，人群中也是超凡脱俗的存在。
颖颖热情欢迎，并且老远就挥手让唐虞昭加入自己此刻的俊男美女社交圈，唐虞昭也大方回应，缓缓走过去，抬头却撞见一张并不陌生的脸。
“hi.”
男孩看着她打了声招呼。
唐虞昭感觉内心有点凌乱。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呢？
为了躲避一个人，而特意选择来参加认识他时的party?
她甚至开始感觉自己好笑。
“hi，你也在啊。”
唐虞昭有点不好意思。
“哈哈，这里大家都挺熟的。”一旁颖颖像是在给旁边几位解释目前的状况，然而下一句，就完全不对劲了。
“他们都是很坦诚的人，互相都一起睡觉的。”
这一句令众人一惊，唐虞昭则是感到了久违的恶意。
“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唐虞昭看着颖颖，眼神迷离。她不知道这女孩到底要怎样。作为活动举办者，钱也赚了，连体面和开心都不让人保全？
“啊，没什么。就是随便说说，现在的社会嘛，大家都见怪不怪了。啊，点心怎么还没好，我去看看。”
说着，拿着酒杯转身便离开了，完全不顾自己挑起的尴尬。
众人看着唐虞昭，又看了看男孩，眼神中无法掩饰的鄙视之感，几乎令唐虞昭无地自容。
“冷吗？去那边吧。”
倒是男孩开口，随即解开外套，包裹在了唐虞昭身上，两人单独来到了一处室外暖气灯前。
唐虞昭感觉原本的兴致像是被泼了冷水。
“我不想在这里了。我要回家。”
她紧了紧身上的外套，有些任性地说。
“嗯，好。我现在就送你回家。”
灯火通明的废弃工厂。没人在意两个过早离开的人。
车里，她一句话不说，他则是握紧了她的一双手。她的手冰凉。
“你很喜欢她的party?”
这次倒是唐虞昭先开口了。
上一次类似这样与举办者关系的问题，最关心的还是男孩。
“并没有。”
男孩直截了当地回答。
“莫名地就来了。或许感觉会有机会见到你吧。”
唐虞昭没做声，抽出手，打开包拿出手机，一个一个，竟然把这次party有关的人全部拉黑了。
颖颖的party也有不短的时间了。在这许许多多次聚会中，唐虞昭也不知不觉像是陷入了一张网中。而今晚，这突如其来的恶意，则是她完全忍无可忍的，于是删掉了几十个这里曾经认识的人。
反正这些短暂相识的人躺在自己朋友圈里也毫无意义，何必彼此互相精神污染与尴尬呢？
“你就这样，拉黑了几十个人？”
男人看得有点呆。
“嗯。”唐虞昭不以为然。
“下一个，该是我了，对吗？”
这个思路，令唐虞昭大吃一惊。
“你在说什么！”她忍不住笑着在他胸口砸了一拳。“我为了你，拉黑几十个人，你却认为下一个是你？！”
23.度日如年
车子停在大门口，两人下车，倒是有些尴尬。
他并没有被邀请，却下了车，望着出租车原路返回，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唐虞昭倒是笑了起来。
她开始只是轻轻颤抖，随即捂住嘴，弯下腰，大笑了起来。这个令他感觉轻松了很多。
“进来吧。”
唐虞昭直起身，伸出手，拉住他的大手，两人走进了房子里。
这里经由阿姨的安排，现在已经温暖多了。打开灯，他重新来到了这个地方，似乎有种做梦的感觉。毕竟这几天，脑海中不停回想在这里的一切，如今真的回来了，不禁开始打量起来。
“嗯？那些小鱼呢？”
注意到原本有着几尾小鱼的鱼缸已经空空如也，他不禁好奇。
“啊....它们...”唐虞昭回想起那天盘子里的情景，索性不去想了，而是脱下外套，站在她身后，把他的外套也脱下来挂在门边的衣架上。
“要看电影吗？”
说着，走到柜子前，坐在地板上，开始从柜子中的碟片里寻找想看的电影。
她只感觉身后一阵温暖，整个人被抱住了，他跪坐在地上，头放在她一侧肩膀上，似乎有些紧张。
“不要紧张，我并没有躲。”
一句玩笑，两人又笑了起来。
她放弃了从碟片中选择符合今晚心情的电影，而是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他身上。她转过身，直接钻进了他的怀里。
“好想你。”
他说着，边用大手穿过她的发丝轻轻隔着头发吻了吻她的脖子。
“都三天了。”
“嗯。”
她试着用手抚摸他的脸。幽暗的小夜灯，看向他的脸，有些犹豫的，就像她第一次见到他时的表情。
情不自禁。
他不断重复那句话。
“都三天了。”
“嗯，知道啦。”
她开心地笑着，温柔地抚摸他的肩膀。在他怀里，久违的安心与温暖。
“你叫什么名字？”
被子里，她感觉自己又被紧了紧，完完全全在这个温暖怀抱的包围中。
“陆柏杉。”
“陆柏杉？”
“嗯。记住了吗？”
“嗯。记住了。”
“你叫唐虞昭。”
他像是自言自语。
“嗯？你怎么知道？”
唐虞昭不太喜欢这种似乎被人看穿的感觉，不过此刻却不介意。
“嗯，人们总是会知道自己想知道的。”
“也有道理。”
唐虞昭不再询问，只是闭上了眼睛。
“你香香的，我好喜欢。”
“嗯，一直都是香香的呢。”
他总是温顺地配合她一切的幻想。
“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刚出差回来的妻子，一个刚结束任务的空乘，回到家里，在丈夫的怀里...”
她闭着眼睛，开始胡言乱语却乐在其中。
“今天...还有剧本了吗……”
他的冷幽默提醒着那种熟悉的感觉，她编不下去了，笑了起来。
她笑声很轻，肩膀颤抖，被大手不断安抚着，似乎又变成了那一只很小很乖懵懵懂懂的小猫。
“我爱你。”
他轻声说。
她总感觉这句话有些梦幻，但是依旧应答着，“我也爱你。”
24. 谈心
“你想抽烟吗？”
在他怀里，突然问道。
此刻她喜欢他的一切。精疲力尽却又十分满足地从他胸前抬起头，看着他的脸。
他看起来毫无瑕疵，却又不是很秀气的那种帅气。他是一个少有的在这个年纪看起来便很成熟的男人，她喜欢这种踏实的感觉。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胳膊。
“啊？”
他像是被问愣住了。
“这个时候，你难道不想抽支烟吗？”
唐虞昭有点天真地问，她看起来妩媚又单纯，令他十分着迷。
“你喜欢男人抽烟？”
说完，他便感觉后悔了。
正如几次无意间，不恰当的时刻，类似这样关于她有可能的曾经的事情，他是一概不想知道的。
“不是，嘻嘻。”她倒像是完全不介意，钻进他的怀抱里，感受他独有的气息。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抽烟很成熟，很神秘，是我无法理解的世界。可能是看偶像剧看的。”
她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哦，是这样啊，”他像是深吸了一口气，很满意这样的答案。“这有何难呢，改天我抽给你看。”
“我现在就要。”
“现在？可是我没有带烟啊。”
唐虞昭指了指床边的柜子，他顺着她指的方向打开，里面竟然有一包烟和打火机。
烟是打开的，抽了一两支的样子。
“你平时抽烟？”
“不。”
她摇了摇头。
“那怎么会？”
“我买来玩的，但是太呛了。”
“哦。”
他轻声点了点头，点燃一根烟抽了一口，把手伸到离她最远的距离。
“笑什么？”
他感受得到她在自己胸前笑着颤抖。
“没什么，就是有一种，做坏事的感觉。”
他也忍不住笑了。
这次是她感觉到他的颤抖。
“是吧，这种感觉，是不是很刺激？”
她把手肘靠在他身上，俯视着他，凌乱的头发垂在他脸上。
他更忍不住笑了，又吸了一口烟，紧接着把胳膊伸得远远的。
“你第一次见我，就要了我的一切，都不觉得在做坏事，这点小事，觉得刺激？”
他感到不可思议。像是完全无法理解怀里的女孩。
她也笑了。
像是感觉到了自己的荒唐。
“你知道吗？我在培养自己的黑暗人格。”
“嗯？黑暗人格？”
“对。这个世界，太不干净了。我也要悄悄培养一个黑暗人格。”
“原来如此。”他意味深长地回应了一下，紧接着又吸了一口烟，随即把烟放在手边还有半杯水的杯子里熄灭，“所以我就是你的黑暗人格俘获的第一个猎物？”
说着，像是坏笑，一转身便压了过来，俯视着她的脸，食指背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
“不是，哈哈哈。”像是想狡辩，“你是我要爱护的，我要做美食给你吃。”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脱口而出，像是乞求承诺，美食，三年，她口中的美食，从来都是意味深长。
“给我做美食....嗯……”他假装思考，怎么听起来有点像黄鼠狼给鸡投食呢……”
她忍不住又大笑了起来。“那你要吃得壮壮的才有力气吗？”
“我永远有力气...”
25.九死还魂草
“下午要不要，去我家？我给你煮咖啡。”
他看着她在阳台发呆，突然说道。
唐虞昭看了看他，思考片刻便答应了。
两人来到市中心一个小区，平平无奇的公寓，六楼，他拿出钥匙打开门。她知道最近他的家人不在，然而打开门，依旧可以感觉到与唐虞昭独居的清冷的家完全不一样的氛围。
“进来吧。”
说着，递给她一双新的拖鞋。
唐虞昭脱了鞋，换上拖鞋，跟着他穿过客厅，直接走向了他的卧室。
“你这是带我去你的卧室吗？”
唐虞昭笑着说。
“对啊。”
对方倒是十分坦然。“看看我的宠物。”
打开门，是一间不大且十分整洁的房间，窗台边放着一个鸟笼，笼子里则是一只鹦鹉。
“哇...原来你真的有一只鹦鹉啊……”
唐虞昭惊讶地走近这只绿黄相间的鹦鹉，它看起来.....就是一只鹦鹉。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唐虞昭自己从来不养宠物。
她不知道这些宠物，用来干嘛。
俨然，她知道这是一只鹦鹉。这便足够了。
“出来吧。”
他打开笼子，唐虞昭差点伸手阻拦。在她的印象中，小鸟之所以关在笼子里，当然是因为一旦打开笼子就要满天乱飞的。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小鸟只是慢悠悠自己散步般走了出来。
“啊？哈哈哈哈哈。”
她忍不住笑了。
“她很乖的，不要怕。摸摸她。”
陆柏杉在她身后像是鼓励，然而正当她伸出手犹豫之际，小鸟自信从容地靠了过来，直接靠在了她的手心里，轻轻刮蹭了几下，像是打招呼。
“对，就是这样。”
陆柏杉满意地说。
“啊？原来你一直在和它说话啊？”
唐虞昭哭笑不得。
“好了，先回去吧，一会给你午饭吃。”
小鸟像是听懂了一样，信步走回了笼子，陆柏杉把笼子关上，拉起唐虞昭的手，走向客厅。
“这就是你的阳台？”
唐虞昭站在阳台上，看着那些被精心照顾的盆栽。一盆红色迷你玫瑰在正中央，显得格外可爱。
“嗯。”他应答着，拿起小喷壶，开始浇花，很快迷你玫瑰的叶片上布满水珠。
“真可爱。”
唐虞昭又看了看一旁的一盆干草，“这是什么？它死了吗？”
那是一盆奇怪的植物，整个植株像一朵大花，灰白干枯，像是已经失去了生命。
“恰恰相反。它正在死而复生。”
他一本正经地回答。
“死而复生？”
唐虞昭忍不住蹲下来，仔细观察这个盆栽。
“这个叫卷柏。又叫九死还魂草。它现在正是新一轮的死而复生。”
“竟然还有这种草！”
唐虞昭不禁感到震惊。
“你平时，都喜欢这种类型的植物吗？”
她好奇地伸出手，摸了下干枯的叶片。
“也不是。最近，突然想养一棵。把它照顾好，看它重新焕发生机，我想看到这样的过程。”
“哦。”
唐虞昭依旧有些出神地看着眼前这盆神奇的植物。
“那要是，这一轮，它无法复活了呢？”
26. 太阳知道了我们的秘密
“我会照顾好它的。你不信？”说着，他放下水壶，转过身，抱住唐虞昭。
阳光明媚极了。
“我很喜欢阳光照着我，在你怀抱里的感觉。像是太阳知道了呢。”唐虞昭闭上眼睛，向他撒娇。
“嗯。太阳知道了我们的秘密。”
他用手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
“给你喝点热牛奶吧。”
领着唐虞昭走进客厅，让她坐在沙发上，“晚饭想吃点什么呢？”
唐虞昭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看着他。
实际上她可以完全不吃不喝。
然而此刻的他，令人无法拒绝。他那样温暖地细心呵护着她，她甚至脑海中会闪现某种画面，类似曾经沙发的这个位置，有一个被照顾的很好的小朋友。
“你一定从小就被照顾的很好，对不对？”
她突然开口，却不知道自己眼神中一道落寞的灰色。原本准备转身进厨房的他见她这副表情，慢慢蹲下身来，手放在她的膝盖上。
“对啊。这个世界呢，每个人都是有使命的。或许我的使命就是，懂得怎样是好的照顾者，然后照顾我该照顾的人。”
她把脸转向一侧，不自觉流下了眼泪。
“不要哭。都会好起来的。”
他伸出手，轻轻擦了擦她脸颊的泪痕。
“那我先给你做杯热牛奶，喝杯热饮就会好很多。嗯？”说着摸了摸她的头发。
十分钟后，她双手捧着一杯热牛奶。
“喝吧，宝宝最乖了。”
她感觉自己像产生一种幻觉。回到了很小很小时候的自己。
只是那时候的自己，面对着满屋狼藉，凶神恶煞的男人和浑身戾气女人，她惊恐不已。
那个时候，如果能有人把她抱到一个温暖安全的地方，喝上这样一杯热饮，或许现在的自己，会很不同吧……
“想什么呢？”
“啊，没，没什么。”唐虞昭回过神来，把手中的特牛奶一饮而尽。
“我感觉，肚肚有点痛呢。”
“嗯？是着凉了吗？”
“或许吧。”
“稍等。”
他起身走进另一个房间里，拿出一个雪茄一样的东西。
“你先躺下。”
唐虞昭乖乖躺下。
“这是什么？”
“是一种草药。你可能冬天受寒了，薰一下调理调理。”
“哦。”
他轻轻掀起她的毛衣，把白色棉布T恤整理了一下抹平，随即在肚脐上方移动着点燃的艾灸。
“这样调理一下就好了。”
“哦。”
她乖乖地，任由他照顾着自己。
“一会吃点冬虫夏草牛肉吧。你太瘦弱了，要补一补。”
“你会做饭？”
“当然了。不像某人，只会切茴香头招待客人。”
“你不喜欢？我觉得挺好吃的啊。”
“嗯，好吃好吃。”
他温柔而又耐心地移动着手中的艾灸。
“好了。你先休息下，我去准备吃的给你。”说着，把一条毯子盖在了她的肚子上。唐虞昭则是索性享受这样的温暖。
“还要一杯热红酒。”
她闭着眼睛要求道。
“知道啦。都满足你！睡吧。”
“那你拍我一下再走！”
“嗯，拍你一下。”
27. 快乐的小银鱼
睁开眼睛，不知道是几点，只感觉脸上阳光柔和，像是一个安稳的睡眠。
“你忙多久了？”
站在厨房门口，看见陆柏杉熟练地操作着手中的食材，锅里蒸煮着的，是一些红肉和冬虫夏草，而此刻他手中则是正拿着一个橙子，准备切开做热红酒。
“感觉好些了没？”
“嗯。”
“大概四十五分钟以后，就可以吃饭了。”
“哦。”
“怎么了，吃饭令你不开心吗？”
“没有。”
她转过身，回到了刚刚的位置，伸展了一下双腿，直接把脚踩在了茶几上。
打开手机，心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该为晚餐提供一点什么，突然看见朋友圈里毛毛桑刚刚发的一幅图片，立马来了灵感。
点击外卖，备注特殊需求，放在不透明的杯子里，收起手机，她竟然开心了起来。
半个小时以后，桌子上多了两杯饮料。
陆柏杉把炖好的牛肉和热红酒端上来，两人坐在餐桌旁，倒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这是什么？”
桌子上红酒和牛肉热气腾腾，在冬季的下午显得格外温馨。而陆柏杉则是被眼前的两个杯子吸引了注意力。
“礼尚往来，这是我提供的晚餐饮料。”
唐虞昭神神秘秘，把其中一杯推到了陆柏杉的面前。
“嗯？不要这么客气啊。这是什么？”说着便试着打开盖子，却被唐虞昭用手压住了他的手。
“喝一下就知道了。”
说着，自己喝了一口，她眼睛看着陆柏杉，慢慢喝下去，一脸陶醉的样子。
“嗯，好爽。”
她咽了下去，感叹了一声。
“这么好喝吗？”
陆柏杉也拿起那杯饮料，不由分说喝了一大口，只感觉口腔和喉咙处犹如万千小虫欢脱游弋，连忙跑进洗手间吐了出来，结果却看见无数活的小银鱼。
“天呐。”
他连忙漱口。
再次回到餐桌上，已经是十五分钟以后，看着眼前的美味食欲全无，唐虞昭则是大笑不止，十分开心的样子。手中还依旧双手捧着那瓶饮料，不时品啜一口，一脸回味无穷的样子。
“让我看看你给自己喝的是什么！”
他假装生气却笑着抢下她手中的杯子，迫不及待地打开，眼前的景象却令他惊呆了。
饮料已经被喝了大半瓶，剩下的三分之一，和自己杯子里的一样，也是活的小银鱼。它们欢脱地在杯子里游弋，仿佛一个恶劣的嘲笑。
这确实是一个恶劣的玩笑。
陆柏杉抬起头，原本脸上的快慰的宠溺和假装愠怒完全消失了。
唐虞昭见他表情严肃，也随即收起了自己的笑容，原本侧着朝向他的身体慢慢坐直。
“要不...我们喝热红酒吧？这水果好甜的感觉……”
她装作向往的样子，挫着手，又假装可怜地看向陆柏杉。
陆柏杉沉默片刻，只是轻轻用盖子把那杯小银鱼盖住，推到了桌子一角，眼不见为净的地方，又站起身，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倒了两杯，一杯推到她的面前。
“你先喝一杯水清理一下口腔吧。”
28. 血色的黄昏
“好喝。”
唐虞昭喝完水，接过陆柏杉递过来的热红酒，喝了一口。
“里面还有啤梨，你多吃一些，冬天可以预防感冒。”
陆柏杉说着，又拿勺子向她的碗里放了一大块啤梨。
“嗯。”
她一口吃了那块啤梨，笑着看向他。
他只是看着她吃，若有所思。
“你怎么不吃？”
咽下啤梨，她突然惊愕地看着他。
“你下毒了……”
她假装翻白眼向椅子一侧倒下去，却被陆柏杉伸手捧住随即扶正了。
“不要再闹了。先吃饭吧。”
陆柏杉面无表情，又拿着一只小碗给她盛了一碗牛肉。他认认真真，牛肉和胡萝卜白萝卜冬虫夏草的数量相等。
“把这个吃了，冬令进补，你太虚了。”
唐虞昭看着他忍不住笑。
他依旧面无表情。
这令她几乎感到愤怒。
她把碗推到了一边。
“怎么？”
“不吃！我不是好人，不吃饭！”
“啊？”
他感觉哭笑不得。
“谁说你不是好人了？”
“你就是这么认为的！”
她像是突然严肃了起来，原本的嬉皮笑脸也消失了。
“我没有！”
“你有！”
砰！
一抬手，直接把热红酒的碗甩了出去砸在了大理石墙上。墙壁上红酒像浑浊的血浆流了下来。
她被自己的行为惊呆了。双脚踩在椅子上低头抱膝，头发有些蓬乱地垂了下来。
陆柏杉确实震惊了。
他沉默片刻，走到墙边，把水果残渣和碗的碎片拾起，走进厨房扔进了垃圾桶里，又洗了洗手，擦干手，冷静思考了一下回到了客厅。
“听着，我并没有认为你不是好人。是你自己认为在我眼中你不是好人。”
说着，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
他看见她的肩膀在轻微颤抖，这令他几乎有种心疼的感觉。
“不要哭，乖啊。”
说着，轻轻用手试着捧起她的脸。
没想到迎来的却是狡黠的笑。
“你又耍我。”
他也笑了。
“真的不是我的错吗？”
她无辜地问。
“都是小事，是我太无趣了，没能理解你的玩笑。都怪我。”他温柔地说。
“那你给我跪下！”她突然幼稚而又霸道地尖着嗓子喊了一句。
他一看这家伙又恶趣味上头，忍不住故意板起脸，“你昨晚叫爸爸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
她又被他逗笑了。
她看着他的脸，眉毛清晰，眼神清澈。突然吻上去，对方则是立马迎合。
热烈的吻令人忘乎所以，直到男人突然叫了一声。她停了下来。
陆柏杉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摸了下嘴唇，竟然流血了。
他再一次迷茫地看着她。
“你不想要我吗？”
她眼神无辜地看着他，“很粗暴的那种。”
“想。”不知为何，完全不经大脑，他抱起她走进了卧室，把她狠狠扔在了床上。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如此，粗暴而失控。
他感觉她在流泪。然而却又被指引一般，他用大手掐住了她纤细的脖颈。
“让我死。”
“好。”他深深地吻着她。
他感觉自己像是疯了。然而又无法抵抗她所展现的迷惑和绝望中的疯狂。这样的黄昏，整个世界像是淹没在了她的声音中。
他感觉自己也像是快死了一般，然而这种感觉令他忍不住更加粗暴地占有。
29.请假
两个小时以后。
唐虞昭洗澡穿好衣服，和他道别。
“我累了，要回去睡一会，先走了哦，拜拜。”说着便离开了。
剩下陆柏杉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怅然若失。
正对着自己的墙壁上，依旧有红酒的印记。若不是这些真实存在的痕迹，他差点误以为这个下午是场梦。
那个女孩就这样走了。
她说她累了，想睡会。
实际上他也已经精疲力尽。然而此刻却因为她的离开儿无法入睡。他感到迷茫，不知道她为什么就这样走了，匆匆忙忙。
他甚至开始有些自我怀疑起来。
然而自尊让他没能说出那句挽留的话。此刻他多想拥她入睡。
回到家里的唐虞昭又洗了一遍澡，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走进阳台空空如也。与陆柏杉家里温馨的阳台完全不同这里只有冬季的光景。
阿姨打来电话，简单几句话，大意是请假，家乡有丧葬回去奔丧，并且很周全地推荐了自己的外甥女来替补自己。
唐虞昭想都没想直接答应了，晚上这个传说中的外甥女就来到了自己眼前。
“我大姨说让我来代替她为你工作，这段时间你不用操心，我大姨会做的饭菜，我都会，而且她也嘱咐过我一些照顾你的细节，我绝不会额外打扰和骚扰你的这个你放心。”
女人大概三十几岁的样子，打扮很适中，走在街上也算气色好的时尚年轻女性。她的脸肉肉的，笑起来很阳光，似乎这个世界在她眼里充满生机和快乐，这令唐虞昭几乎羡慕了。
“哦，好的，那这阶段就麻烦你了。”
唐虞昭礼貌地说。
“哦，对了，电话里忘了问阿姨，是什么亲戚去世了呢？”
她只是随口一问，对方的回答却令她五雷轰顶。
“我爸，嘿嘿。”
唐虞昭瞪大了眼睛，几乎屏气凝神。
“那...为什么...你....”
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啊，我不想去。他们也都同意的。这没什么。”
女人笑嘻嘻的，“对了，唐小姐，今晚吃点什么？我现在给你做饭。”
女人说着站起身走进厨房，而唐虞昭则是一点食欲都没有了。
“我在外面吃过了。今天没什么要忙的，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她害怕揭人伤疤，只能找个理由，也给这个莫名可怜的女人放个假。
“啊，那也行。那我就先回去了。”女人干脆利落地回答。很显然，这女人被阿姨认真交代过如何与自己交流。
“嗯。再见。”
“再见。如果有什么紧急需要，随时电话我。”
“嗯，知道了。今天应该没什么需要。你好好休息吧。”
“嗯，那我先走了。”
“嗯。”
门被关上了，房间里恢复了寂静。
唐虞昭慢慢躺了下来，便感觉没有力气起身了。哪怕挪动一下身体去卧室里休息也是做不到的。
手机短信想起，是日程表提醒。
明天下午的家庭聚餐和留宿。
她关上了手机，单只手垂在了地板上，手机也跟着掉落在了地板上。
感觉整个灵魂都在放空，逐渐失去意识。
30. 高端家庭
不知道几点起身，喝了点水，困意已然消解，走进书房，打开台灯，在书架中寻找一本读得下去的书。
指尖在不同书上划过，最后还是拿出那一本。
坐在书桌前，打开书，轻轻取出那封信并且展开。
那是一封母亲写给父亲的信。里面字字句句，透露着自己对这个家庭的未来规划，以及对女儿的爱。
“小昭最近在看心理医生，医生说她有过轻生想法，不过这孩子很坚强也很聪明，还是挺了过来。相信她一定会穿过乌云，重新看见这个世界的阳光。”
这令她大受震撼，不亚于初见这封信的时候。
原来母亲什么都知道。而且曾经信誓旦旦向自己保证这属于完全个人的隐私，不会透露给任何人的心理医生似乎毫不犹豫地出卖了自己。
合上书，又去洗了个澡，便回到卧室睡去了。
第二天下午，她准时出现在了父亲母亲的居所。成年后，她便提出了人生唯一的要求，想一个人独居，父母却也并没有反对，这令她感到放松又意外。母亲当时甚至展现出一种莫名的兴奋，似乎这个想法早已是她梦寐以求的。
“不过呢，还是要每周回来聚餐一次，并且留在家中过夜。这样才是一个高端家庭该有的样子。而且不要对外界透露实际上你已经搬出去住了。”
这是母亲笑意盈盈的嘱咐。
唐虞昭只是点头，并且配合这每周的聚会以及专业的摄影甚至采访。
母亲是名流，有自己的社交圈和每天对话的人群，而一个拥有幸福家庭的人设是她一直以来乐于经营的。
这个下午似乎还好，整个房子里只有一家三口。饭菜适中，布局精美。期间聊了唐虞昭的学业，以及即将毕业的打算。
唐虞昭含糊其辞，最后憋出了一句要先感受一下生活，观察社会，然后仔决定以后做什么。父母竟然也没有反对。
晚餐结束后，又是一些茶和咖啡，唐虞昭谨小慎微正襟危坐地回答着两人所有问题。
“我们的女儿，还真是长大了呢，说话也是思路清晰。”
母亲不时肤浅地夸奖，父亲默默认同。很快大家便放松起来，父亲开始了工作，母亲则是打开电视看了一些国外的新闻。唐虞昭回到自己的房间躺了一会，又想去洗手间，本想忍着，却已忍了太久。
她还是打算速战速决，迅速冲进洗手间把门关上。
这洗手间的门是拉门设计，没有锁。她一如既往十分不安和恐慌，然而却偏偏又一次巧合，门被拉开了。
“有人。”
唐虞昭连忙轻声叫了一句。
“啊，不好意思。”
男人道歉着，却也没有后退，只是一半身体站进了洗手间，片刻才转身离开。
唐虞昭伸出手把门再次管严，随后起身穿上衣服洗了洗手，跑回了自己的卧室。
“小昭，你在休息吗？”
是母亲敲门。
“啊，没有。”
女人走了进来。
“下个月生活费。”说着递给她一个信封。母亲喜欢现金给唐虞昭钱，并且每次给她一笔钱，都会拍照并且在本子上记下几月几日给了他多少。
“这个记录呢，从你最开始有消费就开始了。妈妈记录的清清楚楚，不是为了让你长大报答妈妈，而是让自己生活有条理。”
母亲如此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