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害忠良
第二天早上,军营里早起烧饭的火头因为打了场胜仗十分的高兴,他昨晚也喝的有点多,今早便起得有点晚。
他哼着小曲儿,打算去河边打点水回来,他脚步走得轻快,手中拎着的木桶随着身体左右摇摆,心情十分的愉悦。
来到河边后,早晨的雾气有点浓,聚集在一起还未散开,他蹲下身子,用木桶在河水面上晃了晃,晃开河面表层的水草,在河水里舀了一桶,刚欲提桶离开,桶边便飘来一块布料,火头顺着布料看去,竟是一具浮尸。
他吓得跌倒在岸边上,手里的水桶也全部打翻在地,流光了水的木桶滚进了河里,他定了定神,想着可能是这几天打仗死去的士兵,顺着河道飘到了这里,想到这里,他的情绪平复下来。
他捡回木桶,正欲离开,忽然想起什么,心中变得异常忐忑,连自己的心跳声几乎都听得见,为了确认自己的想法,他又回过头,揪着那一块布料,将浮尸拖上了岸,当他将浮尸翻过来的时候,眼珠子都差点掉了。
他重重地瘫软在地上,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震惊和伤心,那具浮尸正是他们的将军风扬。
一看到那被水泡的发白、浮肿的面孔,一个七尺大汉泪如雨下,哭到:“风将军。”
他一探鼻息,心如死灰,他敬爱的风将军已经死了,他大声哭起来,引来了一群士兵。
士兵们听到声音,三五个地越来越多的人向这边聚集过来,跟随风扬作战的将士们无一不感到痛心与难过,各个痛哭流涕“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会?”
“是啊,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死了呢?”
“肯定是有人害的。”
“这里哪有人会害风将军啊?”
“就是啊。”
“就是有人眼红,看不得风将军得胜。”
“我这刚起床,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苏志慢慢向这边走过来。
“苏将军,风将军他......”士兵一脸悲伤。
苏志走上前去,看到风扬的遗体,身体忍不住地颤抖,怒声问道:“怎么回事?”
“定是风将军昨天喝多了,晚上起夜的时候不小心失足跌落河中了。”说话的正是苏志旁边的副将秦明。
“不可能,风将军可是战场上的战神,这么艰难的战役我们都胜利了,昨天就区区几杯酒怎么可能会让风将军失足?”
“这场战争又不是风将军打胜的,还不是多亏苏将军的及时支援。”
“你这说的什么话!”两方士兵言语相激,几乎要打起来的样子。
苏志呵斥道:“好了,别吵了,有谁昨夜看见风将军了吗?”
“昨夜我们很早就睡了......”
“是啊是啊。”
人群中,一个士兵面色沉重,他看了看苏志,左脚迈了一步,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儿,又迈了回去,一会儿又抬起头,想说些什么。
苏志觉察出这名士兵的异样,对着他道:“你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秦明略显紧张地看了过去,又看了一眼苏志,只见他云淡风轻,但是秦明的心中却很是忐忑,不由得攥紧了拿在手里的刀。
士兵支支吾吾道:“我昨天巡逻的时候好像看到过风将军好似在与人说话。”
听到这里秦明不由得更为紧张,他的手心里全是汗,他又看了一眼苏志,想着苏将军应该会保他吧,毕竟是他指使自己做的。但是要是苏将军来一招过河拆桥怎么办,想到这,他不由得一阵热汗从背部冒出,身体也往后退去。
苏志继续问道:“和谁在说话?”
士兵犹豫再三道:“好.....好似一个女人的声音。”
这下士兵中炸开了锅,纷纷道:“军营中怎么会有女人?”
秦明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快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假装与士兵激烈地议论着。
“难不成是北辰的刺客?他们打输了,便派人来报复。”
士兵们听到这个解释后,都比较地信服,纷纷点头。
“此仇不共戴天,我们要替风将军报仇,苏将军,趁着北辰现在还未站稳脚跟。”众将士们满腔怒火,各个横眉竖目,誓要与敌人决一死战。
看到众将士们的豪情壮志,苏志眯起狐狸般的眼睛,他心中的目的已达,乘胜追击不是他所想的,但是怎么安抚眼前的这一批将士,成了摆在他面前的一个大问题。
“风将军的仇是一定要报的,但是不是在这个时候,人死应该入土为安,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送风将军的遗骸回归故里。”苏志道。
“将军,如果我们现在不与北辰决一死战,恐怕日后便没有机会了。”
众将士各说纷纭,莫衷一是。
苏志不顾部分人的反对,决绝道:“秦明,将风将军的遗体好好入殓,择日我们便启程送风将军回归故里。”
秦明吩咐身边的士兵道:“你们先把风将军抬下去,再去找一副棺椁。”
士兵走过去抬起风将军的遗体,不知是不是故意,突然手里一滑,风扬的遗体被重重地摔在地上,脸上沾满了尘埃,士兵面无表情地弯腰去抬,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一直跟在风扬身边的几个士兵实在看不下去了,走过去,推开苏志的士兵,“我们来。”
他们几个小心翼翼地搬起风扬的遗体,往他的营帐里走去,进入营帐中之后,将他轻轻地放在床上,用手拨掉他脸上的尘土,又拿自己的袖子替他擦去脸上的尘埃,擦着擦着,其中一个士兵便忍不住哭了起来,边哭边说道:“风将军生前那么好的一个人,死后却如此悲凉,呜呜呜.......”
另外几个士兵听见后,也是热泪盈眶,他们紧紧盯着风扬的遗体,小声地啜泣着。
“将军的孩子快要出生了,却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父亲了。”
被他这么一说,那个士兵哭得更加伤心了,“北辰真是卑鄙!,耍这种阴险的招数。”
“也不一定是北辰的人干的,说不定是苏志想独吞功劳,因此杀了风将军,你看他身边的那个副将秦明,一脸得意的样子。”
“你这话可不要乱说,被苏志听见了,小命不保。”
“所以你也是赞同我的话的。”
“死者为大,我们就听苏将军的吧。”
突然一阵急促的号角声响起,众人还沉浸在风扬死亡的悲痛之声,有一个士兵飞快地跑到苏志的身边道:“苏将军,不好了,北辰大军来犯!”
苏志一听,脸色立马阴沉了下去,不敢置信道:“什么?”
“将军,北辰大军来犯,只是.....”
“只是什么?”
“穿着有些奇怪,像是西秦人的装束。”
“什么,西秦?”
西秦怕是想趁着北辰与南屿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坐收渔翁之利。
等到苏志将队伍阵列排好,卿晨带着十多万人马已经赶到了。
交战双方也没有过多的交涉,直接就开打了。西秦军队以骑兵为主,而南屿军队多步兵,苏志已经许久未带兵打仗,加之风扬的军队与苏志带来的军队配合较差,很快,南屿大军就败下阵来,卿晨军队势如破竹,将南屿大军逼至风扬大军原本驻扎的地方。
苏志也没有想到半路会杀出个程咬金来,心中有些后悔太过着急杀掉风扬。可是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只得见机行事。
南屿大军边打边退,一路往后撤去......
短短三天时间,卿晨大军已经连破两座城池,这时,双方终于因为一封议和书而停了下来,议和书是苏志派人送给卿晨的,内容是希望以半座城池换取双方的停战议和。
卿晨看着手中的这一纸议和书,轻蔑地笑着,他在案几上摊开一方纸,挥笔写道:将军高见。
“来人,将这封秘信送与南屿苏志。”
“是。”
第二日早上,卿晨带着大军浩浩荡荡来到苏志所驻扎的地方,只见南屿城门大开,城外却不见人影。
卿晨旁边的副将道:“恐防有诈!”
卿晨勾起嘴角对着城门喊道,“苏将军诚意不够啊!这不像是待客之道,更像是请君入瓮啊。”
苏志带着一群人马缓缓走出来,“诚意不够,又怎会城门大开,只是稍稍来晚了些。”
卿晨:“这倒也是个一决高下的好地方。”
苏志听出了卿晨话里的不满,敛了敛笑容直接开门见山道:“议和书我已经拟好了。”他将其递给卿晨。
卿晨接过议和书,看了一眼,露出胜利者的微笑,在上面盖上自己的印鉴,“现在眼前的这座繁华的城镇已是我朝领地了,还望苏将军快快离开,我大军马上就要入城,到时候要是伤到苏将军的半根头发,岂不是让我成了那种背信弃义的小人了。”说完,卿晨背后的众将士们大笑了起来。
南屿大军听了之后,各个羞愧难当,低着头,纵使已是怒火中烧,却只能将这种悲愤化在握紧的拳头中。
当他们听说苏志要议和的时候,曾有一大群人表示抗议,苏志杀鸡给猴看,最后将这群闹事之人以扰乱军心的名义给杀掉了。
军令如山,剩下人也不敢再造次,只能任由事情的发展。
卿晨的大军就这样长驱直入,苏志则带着大军灰溜溜地向后方撤去.........
入夜,战争原本已经停息,硝烟也已当散尽。可是一群“不安分”的人仍然在危险的边缘试探着。
卿晨刚欲吹灯歇息,门外又响起了士兵禀报的声音,“将军,抓到几个南屿的士兵。”
“带进来。”
卿晨披了件外套,随意地坐在床沿上,连日的奔波与战争使得他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出疲态,完全没有了战场上的英姿勃发,倒像极了一个浪荡子。
士兵们将几个南屿的士兵反手绑了起来,推到在卿晨面前。
卿晨道:“不知几位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其中三个士兵一脸不屑的表情,道:“既然被您抓住了,要杀要剐随便你,反正你们卑鄙手段也使惯了。”
卿晨一头雾水,“今儿个我心情好,愿意听你们唠唠嗑,不要连我这点耐性都磨光了。”
另一个士兵听到后,看了其余三个士兵一眼,想了一下道:“我不认识你,战场上成王败寇也是常有的事,我也不恨你。但是你们刺杀了我们敬重的风将军,如今他的尸骨还留在营帐之中,我们想把他带回去好好安葬,可是如今那里已被你们占领,所以我们只有偷偷来取回风将军的尸骸。”
卿晨道:“我这下是听明白了,你们要取回你们将军的尸骸。不过你们说我们刺杀了你们的将军,哈哈,到底是谁替我们做了这件好事,待我好好去谢谢他。”
听到这里,其他的三个南屿士兵抬起头来,异口同声道:“你说的可是真?”
“有骗你们的必要性吗?”卿晨笑道。
其中一个士兵道:“我就说肯定是苏志干的,那天行军他故意拖延时间,根本就不想风将军赢,根本就是想要风将军死,然后坐收渔翁之利。”
“我知道您定不会饶我们....”士兵抬头直视着卿晨。
“那可说不定。”卿晨开玩笑似的说道,“不过你们南屿士兵犯我领地,这可使得我很没面子的。”
“将军,若是你能允我们取回风将军尸骸,我愿意用我这条命换风将军的尸骸。”士兵刚说完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开绳子,从旁边的士兵手里拔出刀,自刎而死。
其余三人痛心疾呼道:“萧宇。”
卿晨:“怎么这么冲动啊,真是任性!”
“若是将军觉得一条命不够换,那么也可以取了我的去,留我两个兄弟一命去替我们完成这个心愿。”
“望水。”其余两个士兵齐齐看向他,泪水不自觉地在眼眶里打转。
“这几日血腥味已经闻得我快吐了,你们赶紧处理一下你们这位兄弟的尸体,带他们出去。”
三人出去后,为他立了一个坟,用血为他写了名字。
“萧宇,若日后有命回来,兄弟我们定将你带回故土,你就先委屈在这里暂且住着,我们会替你完成未了的心愿,取那苏志狗命。”
三人一起拜了三拜后,随即向原先的大营奔去。
看破红尘
月光高高在上,并不懂人间的疾苦,只是施舍一点点余晖落在人间。但是就是那一点点的余晖都让两个在夜色中疾步之人心惊胆战,无福也不敢领受。
忽然祁子凌剧烈地咳了一声,他迅速捂住嘴巴,走了没几步,便摔倒在地上。
南璟听见动静转过身去,借着月色他看见祁子凌的背上擦着一支箭。
“什么时候中的箭?”南璟担心地问道。
“不用你管,你走!”祁子凌冷冷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逞强。”南璟欲想去扶祁子凌,却被祁子凌一把推开,他的身子也随之向另一侧倒去。
“你想死在这是吧?”
祁子凌没有答话。
“初见之时,我以为你心性如孩童,只是年少的贪玩;但是事到如今,你依旧还如当初,意气用事,任意妄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从来都不为他人着想也不考虑后果,现在我明白了那纯粹是自私,自私地将自己想要的一切强加给别人,而不过问别人的意见。就像你现在这样,将战争视同儿戏,将自己的生命视作儿戏。”南璟狠狠地骂道。
“是呀,我就是这么一个人,所以你会选择祁子燚而不是我;周沐选的是他,也不是我;若不是父亲只有我一个孩子,要不是我哥哥早夭,父皇选择的也不会是我,我就是所有人的弃子,我无能,我是废物,所以让我在这自生自灭好了。”祁子凌失去力气,趴在地上。
南璟心中难过,后悔自己一时说了狠话,尤其是在他孤立无援的时候,她上去想安慰他,心中又有些抵触,她很祁子凌发动了战争,让多少人无辜枉死。
“父皇去世后,千斤重的皇冠戴在头上,像是给我戴上了镣铐。偌大的北辰,似乎有千万双眼睛在背后盯着我,我总是睡不好,担心这担心那,我恨你,恨你杀死了我唯一的亲人和唯一可以庇佑我的人,我觉得好像必须做点什么,才可以压制住这种惶恐。”
“不管信不信,你父皇都不是我杀的。”南璟再一次斩钉截铁地说道。
“亲眼所见,怎能是假,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我这里已经空了。”祁子凌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随后吐出一口血来,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祁子凌,祁子凌.........”
南璟连续叫唤了两声,祁子凌都没有反应,抓住他胳膊的手触碰之处也是湿湿黏黏的,南璟将手放在鼻尖闻了闻,满是血腥味,猜测应是流血过多导致的昏迷,她迅速从裙子上撕下一块碎布,麻利地在祁子凌的背上缠了一下。紧接着,将祁子凌拦腰拖起,一步一挪地往前走去。
直至第一声钟声惊破了黑夜,拉来敞亮的黎明,南璟终于在视线尽头窥见曙光。
不远处,出现了一座古寺,此刻走了一夜已经筋疲力竭的南璟看了一眼祁子凌,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喜悦,心里道:有救了。
她不禁加快了脚步,心急地一下子双脚错了位,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腹中一阵绞痛。她重新站起来,腹中绞痛愈发强烈,她紧咬着嘴唇,去扶平躺在地上的祁子凌,力气却似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再也扶不起来了,她抓住祁子凌的双脚,试图将他往前拖曳,但祁子凌像是在地上长了根般,纹丝不动。
南璟忍住腹中的疼痛,向古寺方向跑去。
一个小师父正在正在古寺前扫着落叶,看到南璟着急忙慌地向这边跑过来,放下手中的扫把。
“师父,救救我的朋友。”南璟恳求道,剧烈的腹部绞痛使得她吐出每一个字的时候都在用尽全力,“他在那边。”她指了指祁子凌躺着的地方,终于支撑不住,也倒了下去。
“施主,施主,你没事吧?”小师父急切地叫着,目光落在南璟被血浸透的下裳,念了一句“南无阿弥陀佛”后,立刻抱起她跑进古寺,边跑边道:“师父,师父,有人昏倒了!”
一个身披袈裟,白胡子白眉毛的老人双手合一快步走了出来,看到小和尚手里抱着的姑娘后,赶紧道:“快扶进去。”
小和尚跑了几步,回头道:“师父,外面还有一个。”
老方丈对着身边另外两个小和尚道:“你们俩去看一下。”
这两个和尚听了方丈的话,匆匆跑出古寺,不一会儿便又带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回来,方丈一看,念道:“阿弥陀佛。”
方丈走到屋里看了看两个面无血色之人,他先搭了下祁子凌的脉,道:“失血过多。”
一个小和尚听了之后,立马道:“师父,我明白。”说完便迅速跑了出去。
方丈又搭了搭南璟的脉,随后摇了摇头,双手合一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旁边的一小和尚问道:“方丈,这位姑娘可得了什么重病吗?”
方丈皱紧眉头道:“这位女施主小产了。”他长叹一口气后吩咐小和尚,“去煎药吧!”
“是。”
昏迷中的祁子凌极不安稳,脸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他感觉自己站在无尽的黑暗中,像一个罪人,正在接受佛的拷问,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四周死去的士兵们变成了恶鬼,从地狱中爬了上来,攀附在他的身上,啃食他的血肉,并且质问着他,为什么要发动战争?
突然四周传来木鱼敲击的声音,声音清脆而浑厚,四周的恶鬼渐渐消失,而他惊恐、浮躁的心也慢慢静了下来。
祁子凌睁开眼睛,发现刚才的一切都是梦境,而此时的他正置身于一个简陋的小屋里。鼻尖传来浓郁的香火的味道,他猜测这应该是一个寺庙。
他从床上爬下来,慢慢向门外走去。信步来到一个大屋子,面前是一个古铜色的巨大佛像,慈眉善目,但看在他眼里,却觉得佛像是恼怒状,恼怒他枉顾生灵。他“啪”的一声跪倒在佛像面前,低着头像是在忏悔,道:“你也在恼我吗?”
屋里寂静无声,忽地一个声音响起,“佛生众像,你心中是何想,佛便如是想。”
祁子凌转过头,看到一个上了年纪的披着袈裟的和尚走了进来,“师父,我很苦恼。”
方丈:“众生皆苦。”
祁子凌:“方丈也苦恼吗?”
方丈:“为众生苦,是也苦恼。”
祁子凌:“方丈可有法子助我脱离苦海?”
方丈:“没有。这世间便是苦海,人活在苦海里怎能不苦?”
祁子凌:“那这世间就没有乐了吗?”
方丈:“有,就是心。心是佛留给每个人的一颗乐的种子,只是施主不懂得如何浇灌,使其成长,却被这世间的苦水覆盖了浸润了双眼。”
祁子凌:“方丈,那我应该怎么办?”
方丈:“施主的人生老衲不敢多加指摘,只能由施主自行参透。”
“我不知道施主和那位怀有身孕的女施主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
“那施主可认识那位女施主的家人?”
“她家中应该没人了。”祁子凌顿了顿,随后问道:“她怎么了?”
“阿弥陀佛,那位女施主小产了。”
“什么,她怀有身孕!”祁子凌一脸震惊。
她有身孕了,她自己难道不知道吗,还带着我东北西跑,我还.......那是谁的孩子,祁子燚的吗?一瞬间,祁子凌心中五味杂陈。
南璟醒来已是第二日清晨,她脸色惨白如纸,身体也是虚弱不堪,她努力将自己的身子支了起来,却不小心打碎了床边的药碗。
听到屋里的动静,小和尚手中抱着一叠干净的衣服小跑了进来。
南璟看着自己裤子上全是血污,昨天黑夜赶路只是觉得腹中绞痛,没怎么注意,似乎想到了什么却不敢相信,心中隐隐不安道:“小师父,我这是怎么了?”
“姑娘有身孕了,自己难道不知道吗?”
“什么,身孕。”这对南璟来讲,简直犹如晴天霹雳。
“那这孩子?”南璟抱着侥幸问道,即使答案却已经显而易见。
“阿弥陀佛!施主与这孩子没有缘分,还请看开些。”
“我知道了,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这几个字南璟几乎是咬着牙颤抖着说出来的,每一个字用尽她全部的力气。
小和尚将衣服放在一边就退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她一眼,长叹了一口气便离开了。
是他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可是我没有保护好他,孩子,娘亲对不住你。南璟看着满裤子的血,伤心欲绝,泪水也止不住地决了堤。
她埋头大哭起来,似乎想要将这一切记忆和不幸冲去脑海,但是任凭怎么哭喊,痛苦就像长了根般,植在心中散不去。
窗外天色忽然暗沉下来,滴滴答答下起了雨,雨点落在瓦片上,像一曲悲歌。屋外的风吹得门窗乒乓作响,屋里主人不管,它们便肆无忌惮地侵入到房内,欺负着屋子里的所有人和物,也吹乱了床上埋首痛哭之人的头发。
“之和,你今天打坐怎如此不专心?”方丈责问道。
叫之和的小和尚正是将南璟救回来也是送衣服之人,他在静心打坐时频频转头,往屋外看去,惹得方丈有些生气。
“我担心那位施主想不开。”小和尚道。
旁边一个和尚闭着眼睛,敲着木鱼淡淡道:“她没你想的这么不堪一击。”
听到小和尚这么说,方丈倒也不怎么生气了,反而为小和尚有一颗怜悯之心感到欣慰。
方丈:“既是循着一颗怜悯之心,又何足畏惧,不放心,我便随你一起去看看。”
方丈和小和尚一起走到南璟休息的房间里,却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
南璟来到一座古铜色的佛前,佛前面跪着一个白衣和尚,不知为什么看上去与其他的和尚有点不一样。她重重地跪倒在佛前的垫子上,重重的一拜。
是不是我上一世做了什么罪大恶极之事,您在这一世要如此对待我,先是亡我亲人,使我流离;再是欺我感情,负我真心;后又夺我孩儿,断我希望。世人皆道:你们会救苦救难,为什么这世间仍是如此多苦难,是世人太多,还是佛太少?
“和尚,你说,佛会看到我的苦难吗?”
跪在前面敲木鱼的白衣和尚手中的木鱼停滞一下又继续敲着,他半晌道:“施主,贫僧不知,贫僧也想知道。”
和尚的声音听着有些熟悉,南璟站起身来走到白衣和尚旁边,看到和尚的侧脸时,脸上的表情徒然发生了变化,“祁子凌,你......”
祁子凌缓缓放下木鱼,站起身来,双手合一念道:“阿弥陀佛,施主,在下法号思心。”
南璟看着佛像,缓缓道:“你就这么放弃了你的国家,放弃了你的百姓吗,放弃这一世的人间烟火了吗?”
祁子凌:“施主,你错了,我是放弃了这无休止的斗争和尔虞我诈的计算。”
南璟:“那你父皇的仇呢,你也不准备报了吗?”
听到这里,祁子凌呆滞的目光微微流转,“冤冤相报何时了。”
南璟继续道:“不日我便要离开了,以后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再见面,大概不会了吧。在这之前,有些事我还是想说清楚,能了结的就了结掉。我可以对天发誓祁璋不是我杀的,当时我是想杀他,是将匕首抵在他脖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你到来的那一刻,他自己往匕首上撞去,死后,他的眼睛望向的是罗孚这个人。我觉得此事与罗孚脱不了干系。罗孚他是容国的太子,当年祁荣灭他国家,屠他亲人,他如今悄无声息地藏在北辰宫中,可想而知他的目的何在。当年祁荣的死或许与他有关。但是罗孚一直以来为祁璋卖命,所以我不知道.......”
祁子凌打断道:“人都死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南璟:“是啊,也许我也该像你一样想开些,不执著于过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过完下半生,我要离开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她转身走出屋子。
“阿弥陀佛。”
“自此青灯古佛常伴,红尘俗世尽消。”祁子凌转过身,跪坐在垫子上,闭上眼睛,敲起了木鱼......
赶尽杀绝
副将名时带着书颜和城镇上的人一路往西走,来到一个偏远的小镇上。
“夫人,你没事吧?”小萍关切地问道。
原本白嫩的书颜脸色蜡黄,连日来的日晒风吹,面容憔悴,形色枯槁,她的肚子越来越大,已经到了临盆的时候,再也经不起奔波了。
名时也有些不忍心便对大家道:“我们现在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了,大家就自行离开,去找生计吧。”
“这怎么行呢?”我们现在没田也没地的,生活行当也都留在了那边,我们拿什么去谋生?
“就是啊。”
“就是。”
“我们只要有一双手,还怕养不活自己吗?”名时慷慨激昂道,但这并不足以打动群众,底下的群众都是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我是个杀敌的,我只负责保家卫国,同时也保护你们的安全,但是你们的生计我可负责不起。要找也是去找这里管事的。”
“将军,我们当时可是听了您的话,才抛家跟着你来到这里的,现在你怎么就抛弃我们了呢?”
名时一时语塞,倒是坐在地上休息的夫人开了口道:“我这里有一点细软,要不大家就将就分.........”
书颜还没说完,人群中就有人嘀咕道:“这么点东西哪能够大家伙儿分的?”
“你不要,我要。”有人说完,就将夫人手里的细软一把抢了过来,名时看到,一把将刀横在这个人的脖子上怒不可遏道:“大胆,怎可对将军夫人如此无礼!”
那人被吓了一跳,握着细软的手一下子抖了起来,书颜道:“名时,没事,就让他拿去吧。”
听到书颜这么说,人们一下子上来哄抢,对亏有名时护在书颜前面,不然夫人的肚子都要给他们踏穿了。
“唉,还是投奔我那亲戚去吧,看能不能在这谋个生计。”
“能不能也给我找一个。”
两个镇上的人勾肩搭背地向远处走去,随后一群有一群的人先后离开,最后只剩下名时和几名士兵留了下来,其余的士兵都被遣了回去。
“夫人,你这钱都给了别人,自己可怎么办呢,再说你这肚子越来越大了,无论是住的吃的穿的都要花钱啊。”
“没事的,将军很快就回来找我的,我呀给自己还留了一点的,你放心,就算不为自己考虑,我也要为孩子考虑。”书颜勉强一笑,心里却担心害怕的不得了,尤其是刚才村民疯狂的举动,着实把她吓了一跳,到现在还心有余悸,这时的她多希望护在她身前的使自己的丈夫。
名时道:“夫人,我看我们先去找个小屋子住下来,等你孩子生完了再走吧。”
书颜想了想道:“这样也好。”
说完,一行人往镇上走去,他们找到了一处民房,好说歹说才用便宜的价格将它租了下来。
屋子记极其的简陋,布满了蜘蛛丝,灰尘厚厚地堆积在每个角落,应是这里偏远荒凉,没什么人来。
名时吩咐几个士兵道:“你们把这里打扫一下。”转头又对夫人讲道:“夫人,你先暂且在这里呆一下,我去帮忙打扫。”
书颜道:“好。”
不一会儿,名时便跑了出来:“夫人,打扫干净了,进去吧。”
萍儿拧着眉头看了名时一眼,只见他回灰头土脸,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撅起嘴巴道:“你这么快,扫干净了吗?”
名时道:“那当然,要让夫人住的,怎么敢不打扫干净。”
萍儿扶着书颜进了屋子,粗粗扫一眼,确实是挺整洁的,但是细细看,就不然了。萍儿的指尖在桌上轻轻擦过,指肚上留下一层灰。细微的角落处也残留着蛛丝。
萍儿:“你看。”
名时看到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用袖子往桌面上左右来回擦。
书颜道:“名时,没关系的,已经很好了。你和你那几个兄弟也找个屋子歇息一会吧,你们也辛苦了。”
确实这人一停下来,身上的疼痛就全来了,名时也不再推脱,便道:“好的,夫人。”
过了一会儿书颜开口,她边说边从身上掏出银子道:“萍儿,你拿着这些去集市上买只**。”
“是,夫人。”萍儿转身走出屋子,对着另一间屋子里的名将军大喊道:“名时将军,我去集市上买鸡去了。”
名时刚预备坐下歇息一会儿,则又起身朝着萍儿那喊了过去:“知道了。”看着萍儿那小丫头敞开那大嗓门叫他名时将军,他高兴地笑了。
日上三竿,各家已经炊烟袅袅,起火做中饭了,可是萍儿这丫头还没回来。名时有些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来往屋外瞧去。
但是萍儿没瞧见,到看见了一帮不速之客——黑衣杀手。
“你们是什么人?”名时问道,一边手握住腰间的刀。
“自然是取你们项上人头之人?”黑衣杀手蒙着面道。
听见动静,屋子里的士兵也跑了出来,纷纷抽出长刀。
近日无怨往日无仇,名时想不到究竟是谁会来杀他们。就算是北辰的人,也不会追至这里来,更不会杀他们。
这时,蒙面杀手已经攻了上来,身法极快,出手利落且刀刀致命,定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杀手。
几个回合过后,名时没有占据上风。这时候本在睡觉的书颜听到动静走出房门,黑衣杀手看见之后,齐齐向书颜攻了过去。
名时终于明白他们的目标是夫人,可是到底是谁会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女下手,他还是不得而知。他和士兵们拦住黑衣杀手的去路,并喊道:“夫人,快跑!”
书颜一看形势,立马明白过来,她一时间有些腿软,愣在原地竟不知如何是好。这时黑衣杀手有些急不可耐了,他想掠过名时直取书颜的性命。
名时趁机长刀一勾,刀尖挑落了黑衣杀手脸上的黑布,名时认出来了,那是一直跟在苏志旁边的护卫。
他一刀挡开刺向书颜的刀,将书颜护在身后。黑衣杀手被挑落面纱后,也就不掖着藏着了,开门见山道:“你竟然看见我的脸了,也想必知道我是谁的人,我就是奉苏大人之命,来杀风夫人的。今天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
书颜激动道:“你难道不怕我家将军知道了,杀了你吗?”
“哈哈哈哈哈。”黑衣人大笑起来,“是他上来杀我还是我下去杀他呢?”
书颜道:“你什么意思?”
黑衣人道:“哦,忘了,你们还不知道,风扬他已经死了。”
书颜声嘶力竭地喊道,眼眶却已经红了:“你骗人?”
黑衣人:“骗没骗人,等我杀了你后,你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书颜听后,胸口剧烈喘起气来,整个人止不住地发颤。
名时道:“夫人,你别听他瞎说,他定是骗你的,将军武功这么高,怎么会轻易被别人杀死,你这个阴险小人,拿命来。”说完,名时与黑衣人对打起来。
半柱香的功夫,其余的黑衣人与士兵先后阵亡,这时一个得了空当的黑衣人向书颜刺去,名时摆脱掉为首黑衣人的纠缠,飞身过去一刀劈开那人的后背,顿时那人背后血肉模糊一片,而此时,为首黑衣人找到了时机,一剑刺入名时的胳膊处,手腕一转,剑向旁边撇开,将名时的左胳膊斩了下来。
书颜瞪大眼睛,哭着道:“名时。”
名时跪倒在地上,紧咬着牙齿,身子止不住地发颤,他艰难地松开口道:“夫人,快走,名时还能抵挡一会儿,再晚就谁也走不掉了。”字一个个地从他的牙缝里艰难地蹦出来。他站起来,喊道:“来呀,就算没有死在战场上,为风将军的家人战死也是值得的。”
“哼!”黑衣人不屑地一笑,飞身一剑劈落,名时举刀往头上一横,挡住黑衣人的斩杀。
肚子里的孩子忽然动了一下,书颜低头摸了摸肚里的孩子,她擦了擦眼泪,扶着门框站了起来,看了一眼名时后,转身从后门跑去。
名时看到书颜跑了之后,心中松了一大口气,杀敌也愈发的奋勇,毫无顾忌起来,身边的黑衣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但是他身上的刀伤也一道又一道地多了起来。
最终还是没逃过死神的追击,黑衣人一剑刺入他的胸口,他望着天空,视线逐渐地昏暗下去,将军,名时来向你请罪了!
他躺在血泊中,一个黑衣人用脚踢了踢,不屑地一笑,扬起剑从上往下一刺,剑尖直触地面,又拔出来,随后往后门跑去。
书颜在大街上跑着,她大着个肚子,步履较慢,她没有回头,只是不停地向两边张望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黑衣人从后门跑出来后,往前跑了一段距离后,在大街的道路上很快发现正在往前跑着的书颜。
书颜已经听到了后面黑衣人不断靠近的脚步声,她转而来到一条小河边,她在河边微微停顿了一下,双手紧紧抓住裙角,纵身往河里一跳。
黑衣人赶到河边,为首的黑衣人拿过剑朝着还漂浮在河面上的衣服一掷,那处的水立刻被泛起的鲜血染红,那衣服也顺带着人沉了下去。
黑衣人:“这夫妻俩也算是殊途同归了,我们也算是做了件好事,哈哈哈哈。”
远走他乡
晨曦初露,青翠掩映下古寺一片幽然,钟磬声隐隐从寺中传出,香烟袅袅,逸出墙头。
“施主,您这是要离开了吗?”方丈问道。
“是的,要离开了,在这里每日聆听晨钟暮鼓,心境平和了很多,身体恢复得也差不多了,是时候离开了。”南璟向方丈施礼,“这几日多谢您的照顾,多有叨扰,实在抱歉。”
“施主,客气。”
南璟转头往屋中看去,古铜色的大佛下面跪坐着一人,正在诵经,她朝着那边走了过去,在他身后站了一会儿,半晌道:“我要离开了,你.......好自为之。”
祁子凌:“施主,慢走。”随之,又诵起了经来。
南璟向寺外走去,满目绿色不自觉映入眼帘,让人心旷神怡。她向山下望去,尘世虽繁华,却也纷扰,世界这么大,接下来该去哪里呢?或许祁子凌的选择是对的。
刚走到山脚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南璟心中雀跃了一下,步子也随之凝滞了下,那一刻,她几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那人缓缓转过头来,从马上一跃而下。
“大哥?”南璟稍稍震惊了下,神色立马变了。
“怎么感觉你见到我有些失望?”云歇走近。
南璟口是心非,“怎么会呢?”
那一瞬间他以为那个马上的人是他,他来找她了,可惜现实狠狠打了她的脸,不过,云歇的到来也带给了她一种见到亲人的喜悦,她马上接话,“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云歇一脸担心的样子,“妹妹因我受难,哥哥我怎么能不担心?”
南璟:“你一直都跟着我?”
云歇:“是一直在担心你,你中了蛊毒,想着时日又要发作了,所以拿来了解药。”
南璟:“治标不治本的东西,不吃也罢。”
云歇:“不,这次不是。”云歇拿出药丸递给南璟。
南璟接过,看着手中的药丸,确实与以往的不一样,这颗更大并且是红色的,她有些不放心,“大哥,你这是从哪来的?”她想起刚入九阙时的誓言,只有死人才可以离开九阙,阙主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的。
云歇这辈子没撒过谎,他别过脸,“哥立了功,阙主赐的。”
南璟这是要打破打锅问到底,“什么功?”
“战功。”
南璟:“什么战功?”
云歇背过身,“打败北辰的战功。”他转过身催促道:“你赶紧吞了,这件事我慢慢跟你说。”
南璟犹豫半晌,正欲将药丸拿进嘴巴,一支冷箭从空中射来,她在空中一个翻转,药丸一脱手,丢向了半空。
这时,一个人从踏马飞向半空,云歇见此,一个飞跳,也纵身跃到半空中,与那人抢夺药丸,几回合的交手之后,云歇最终抢回了药丸。
两人落到地上,那人道:“七层主,请不要为难属下。”
南璟看向云歇:“大哥,他是什么意思?”
云歇道:“小璟,你不要听他说什么,赶紧将它吃了!”他走到南璟身边,将药丸强制往她嘴里塞去。
“七层主!”
南璟紧紧咬住牙齿,推开云歇,“大哥,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吃下这颗药丸,我知道阙主的脾气,若这是你枉顾九阙规矩给我循的私,我就是在啃你的骨头,吃你的血肉。”
听到这话,旁边那几个小厮便道:“这药丸本是答应给西秦皇帝周晔的,因为他借兵给我们,但是半路上被七层主给劫走了,所以我们一路追踪才追到了这里。”
云歇:“住口!”
“大哥,你把药丸还回去,这无异于拿自己的命来换我的命,若是大哥因我而死,下半生叫我真是生不如死。”南璟心中五味杂陈,更多的是心疼这个事事为自己着想的大哥。
“可是?”
“大哥放心,我已经在梦浮生那边找到了蛊毒的解药,说是在苗疆有一种药草,可以根治,所以正打算去那边看看。”
“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南璟笑道,接过他手里的药丸,丢给那些人。那些人拿到药丸之后便匆匆离开了。
“大哥,你刚刚说那药丸是送给西秦皇帝周晔的是怎么回事,周晔也中毒了吗?”
“还记得无量山吗,当时是我们帮助周晔截杀魏冲,助他夺回皇位。你知道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我们提出的条件是日后必须同样借给我们兵马,梅怀逸答应了我们的条件。口说无凭,以防万一,梅怀逸还答应了我们一件事,就是给周晔下蛊,解蛊之日便是他们借兵之日。”
“原来是这样!梅怀逸他怎么敢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在青梅煮酒蛰伏这么多年,等的就是这一天。照他的话说,不搏一搏,就不会有出头之日,很幸运,他赌赢了。”
青梅煮酒?梅怀逸?莫名的熟悉,那个温文儒雅的中年男人,青梅煮酒馆的老板,在西秦的时候一直没有机会碰面,原来是他,南璟还是无法将一个足智多谋的国师与那个青梅煮酒馆里的小老板联系起来。
“我知道九阙的规矩,也知道无法劝说大哥,只希望大哥能够平平安安的,但是小璟心里一直有个结,就是关于我们的父亲,活要见尸、死要见人,而且我总觉得此事与九阙脱不了干系,小璟这一走,也不知何时是归期,只盼鸿雁传书,再见亦有期。”
“嗯。”面对离别,云歇口中再也挤不出一个字来,他决定不将祁子燚在寻她的事情告诉她,因为今时不同往日,祁子燚的身份太复杂,身边也充斥着各种危险的因素,他不想小璟置身于这种危险的境地之中,于是选择了闭口不言。
他抱了抱南璟,道了句珍重,随之将马绳放到南璟手上,摸了摸马儿的头,“替我照顾好她。”
南璟翻身上马,“大哥珍重。”随即向远处弛去,跑远了一段路后,她才在马上大声哭了起来,泪水洒在风中,将风浸得湿湿咸咸的,哪有什么苗疆药草,哪有什么归期,摆在她眼前只有一条不归路。
一年以后
初春的北辰帝都,花红柳绿,街上熙熙攘攘,孕育着别样的风情。
一辆马车打街上而过,乍一看,与普通的马车无异,但明眼人看一眼便知晓知晓坐在马车中的人非富即贵,因为牵引马车的是一匹一等一的上好良驹,北辰拥有此种类马匹的也无非是王公贵族。
“北辰依旧还是这般光景!”一个女子的声音从马车中传了出来。
坐在车外马夫旁的小丫头十三四岁的样子,转过头看了一眼车内,“听盛主子讲,璟姐姐以前来过这儿,可是北辰人士?”
“不是,只是到过这儿,生活过一段时间,也没什么特别的。”
“那璟姐姐可喜欢这儿?”小丫头晃着脑袋东张西望的,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着好奇心。
“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
小丫头收回荡漾的心神,露出疑惑的表情,“嗯?那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车内没有声音,南璟想,大概在雀儿眼中这世界非黑即白,人与人之间感情也很简单,只有喜欢和不喜欢,要是人人都这样,那该多好,人世间便不会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与尔虞我诈。
“雀儿以后会明白的。”
雀儿是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从小的生活环境让她养成了不会刨根问底的习惯。
马车行进了一会儿,突然进入一段狭窄的道路,这时,不远处迎面驶来一辆马车,对方坐在前头的马车高声呼喊着:“让开.........让开........”
车夫有些犹豫,按这道路的宽度,如果硬要驶过去,可能会发生碰撞;若是不过去,又怕这车内的主子不高兴。
察觉到马车的速度有些时快时慢,南璟料想到这车夫现在的思想困境,便道:“先等对面过去吧!”
马夫收到命令后,很快将马车靠边停了下来。
对面的马车快速驶过,扬起满地的尘埃,使得南璟忍不住咳嗽了两声,隔着车帘往外看去,只见对面的马车里坐了一个男人,看不清模样。
雀儿用衣袖挡住半边脸,“哪家的马车,如此嚣张跋扈。”
不经意的话提醒了南璟,这附近已经是王公贵族出入之地了,看这马车驶出的道路,熟悉的道路画面在脑子里形成,想来是他的府邸,难道刚才坐在马车中的人也是他吗?
这样想着,她浑然不觉马车已经重新起步许久了。
“璟姐姐,璟姐姐。”
连叫两声,南璟才听到了雀儿在叫唤她,连忙道:“嗯?”
“前面好生热闹,要不我们趁盛主子不在,过去看一看,反正他要过几天才来这儿,我们不告诉他,他便不知道。”雀儿脖子伸得很长,向路上那条长长的队伍看去。
南璟往外瞧去,这是她熟悉的地方——世子府邸,但是目光落在府邸的牌匾上时,却和南璟想象中的有了些许出入,那牌匾上赫然写着燚王府三个漆金大字。
她突然想起当年那一战,她救走祁子凌后,祁子凌便入了佛门,北辰就此群龙无首,后来之事因诸多原因,她也无从知晓,留住一命,已是万幸。
不知北辰现在是谁当家?不过就燚王府三个字来讲,肯定不是祁子燚,另外让南璟忧思的就是她哥哥云歇一派,依着那时的情景,如今应当是封侯封将了。
“雀儿,你去打听一下,如今北辰谁当家?另外再去细细排摸下北辰的王侯将相究竟是哪些人?”
雀儿一听,这来得正好,随即高兴地就答应了。
“记住,这可是要给你盛主子过目的。”
听到盛主子这个字眼,雀儿高兴的脸庞瞬间沉了下来,皱起眉头,“哦”了一句,随即消失在车外。
“这丫头的幻影之术是越来越精进了!”南璟称赞道,转头对车夫道:“走吧,去盛月楼!”
狭路相逢
南璟来到盛怀宣在北辰帝都早已安排好的住所——盛月楼。
听他说盛月楼原是一个北辰朝廷命官金屋藏娇的地方,那宠姬原是江南人士,为了讨她开心,其建筑结构是依着江南建筑而造。
可惜宠姬几年前去世了,这处屋子也就空了下来,盛怀宣拖北辰好友买了下来,这次正派上用场了。
南璟走进楼中,虽许久没有人住,但屋内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想来也是盛怀宣早已安排人做的,他做事总是想的如此周全、缜密。
她走到顶楼,从这里可以俯瞰帝都的风景,繁华与落寞、光明与丑陋尽收眼底,想来这官员对这个宠姬是有心了。
初春的风吹在脸上,感觉有些惬意,难得自己有些时间喘口气放松一下,背负了太久的罪恶感和愧疚感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些许的释怀,当然是在在盛怀宣没来之前。
雀儿下了车后,用幻影之术行走于皇城之内,这里住的都是朝廷命官。她每到一处屋子,便记下建筑的名字,每收集完十处就去找北辰街上的乞丐,询问该处府邸所居住的是哪位官员,谨慎考虑,她每次问的乞丐都不一样。
“喂,乞丐,燚王府里住着的可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乞丐脸上带着惊吓,有些害怕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小丫头,兴许是年龄小的缘故,乞丐似乎少了些许防备和畏惧心理,径直问道:“你一个小丫头片子,问这个做什么?”
“我初来乍到,看见这些好看的建筑有些好奇,就想问问这么又大又好看的建筑都是谁住的?”
乞丐没有丝毫怀疑,回答道:“这是摄政王住的。”
“摄政王是谁,叫什么名字?”
直呼摄政王名讳那可是大不敬,不过看在对方是个年幼无知的小丫头的份上,乞丐观察了下四周,随后小声说道:“祁子燚。”
雀儿却一眼看出了他的害怕,与之前询问起别的官员的时候的样子明显不同,“你为什么提起他的名字格外的害怕?”
乞丐:“我们这位摄政王还是世子时曾仅半月有余时间灭一国,三日内连斩十位朝廷命官,有人造反起兵造反,也一一被他镇压,一个月的时间就在朝中立稳脚跟,逼当时皇帝身边的大红人也就是内务总管不得不立自己为摄政王。”
“这么厉害呀!”雀儿若有所思,看天色也差不多了,便准备回去复命。
待雀儿走后,一个男子走到乞丐的身前,身上散发的气息犹如冬日里凛冽的寒风,让人不禁直哆嗦,乞丐抬眼瞬间便已瘫软在地,他认出了来人,真是他刚才口中的摄政王祁子燚。
“她问你什么了?”
“就.......就......是关于你的事情。”
“哦?我的事情。”祁子燚饶有兴致地朝着雀儿离开的方向望去,眼眸深邃,深不见底。
乞丐低着头,盯着地面瑟瑟发抖,过了好一阵子,他小心地用余光瞥了一眼,发现余光所及之处,只有远处的街面,他又试着抬了一些,发现依旧没看见祁子燚的身影,这才仰起头,才发现祁子燚早已离开。
“枫影,去把那丫头头上的发簪偷到燚王府去,记住偷的尽量明目张胆些。”
枫影不明所以,心里升起疑惑,哪有偷东西还让小偷要偷的明目张胆的,不知道燚王的葫芦中卖的是什么药,不过他还是照做,因为依着跟在燚王身边的这一年里,几乎他的每个无厘头的决定最后总会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枫影小跑几步,从雀儿头上一跃而过,顺手摘走了她头上别着的一朵簪花,为了契合燚王说的明目张胆,他偷完后故意再雀儿面前停留了片刻,显示自己的成果,但是他却低估了雀儿的武功,反差一点被雀儿一举拿下。
“好一个丫头片子!”
雀儿不甘示弱,立刻回道:“好一个黄毛小子。”
枫影也不过和雀儿一般大,是祁子燚从战场上捡来的一个孩子。
雀儿看到他手中拿着簪花,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上,果然就是他手中拿着的那朵,“你还我簪花!”
“小丫头功夫不错么,师承何处?”
“哼,要你管,把簪花还给我!不然我可要打你哦。”
“哈哈哈哈,追得上我,我就把簪花还给你!”
说完,枫影径直冲着燚王府跑去,翻过墙头,掠过雕樑,雀儿在后面紧追不舍,竟忘了自己究竟跑进了何处,好几次差点追上了,却总在拐角处被他逃掉。
枫影七绕八绕之后,凭借着自己对王府的熟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雀儿甩掉。他跑进王府的厨房里,蹲在烧火的那个地方大口喘着气,小丫头的轻功居然如此了得,要不是自己对王府熟悉,还指不定被她追上呢,不过她究竟是谁?
厨房的大娘刚洗好碗,走进屋来,看到那儿蹲着枫影,便调笑道:“影小哥难不成又是饿了,来厨房盗吃的?”
枫影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没有,大娘,我就是来这里坐坐,然后看看你。”
厨娘对枫影的熟悉是源于一年前的一个乌龙事件。那是她刚来这里当厨娘,可是厨房却连连失窃,不是烤鸭被卸了一条腿就是烤鸡被拔走了一个翅。厨娘犯起了嘀咕,于是有一天,她吃过晚饭后,就一直躲在枫影躲的这个地方这个地方被一个柜子挡着,正好是个视线盲区,一躲就躲了好几个时辰,正在昏昏欲睡的时候小偷蹑手蹑脚地进来了,她跑出去一把逮住,原来他是半夜起来练功连饿了,才来厨房寻吃的,又不想被燚王知道,厨娘知道后,每每收拾好后,都会给他在一处留两个包子,一来二去,两人便熟悉了。
“还以为你又饿了呢!”
枫影傻笑着摸了摸脑袋。
雀儿跟丢了枫影之后,才发现自己不知身在何处,心中一懊恼,想起盛主子经常训诫她的莽撞果然是有道理的。
她在王府里绕来绕去,也没找到出路,里面到处都是口子,却到处不是出路,真是山重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不是村。
天色越来越黑,要是自己不回去,璟姐姐肯定会循着记号找过来,为了不给璟姐姐添麻烦,我还是尽早找到出口出去。
正在苦恼之际,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可需本王为你带路?”
嗯?带路?出于着急,雀儿不假思索地连忙转过头应道:“需要需要。”
只见一个英俊挺拔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单手藏于身后男人说话的语气和不友善的表情让雀儿瞬间紧张起来,“你是何人?”
“这里的主人。”
“那这里是何处?”
“燚王府。”
雀儿想了想,“那你就是燚王。”刚刚还有些淡定的雀儿想起乞丐的话,突然胆怯起来,什么燚王,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摄政王。
“你是什么人?为何要打听本王的事?”
“我........”雀儿一时语塞,也不懂得怎么撒谎,半晌愣在那里,想着怎么回话。
这时,枫影从一处跑出来,闪到祁子燚身边,“燚王。”
“是你。”看见来人,又听到祁子燚如此说,饶是性本单纯的雀儿,思绪在脑子里百转千回后,也很快明白过来,“哦,你们故意把我引到这儿来?”
“就想看看你背后的主人会不会找来?”祁子燚道。
“不会的,你们别做梦了。”雀儿看准说话的空当,开始慢慢凝聚内力,准备使用移形换影之术,来个金蝉脱壳,结果还没来得及使出,被祁子燚看穿瞬间擒住,扔给枫影。
“带去地牢。”
高手过招
到了很晚的时间,南璟见雀儿还没回来,便开始担心起来。
自责自己刚才的决定太过考虑的不周全,雀儿初来乍到,性子单纯,还有些莽撞,怎么就单独让她去呢?
想到这,南璟换上夜行衣,隐入无边的夜色之中。
还好雀儿这丫头激灵,留下了记号,不过这说起来还是要归功于盛怀宣,要不是他规定每个人出行必须要留下记号,这偌大的帝都,上哪去找人。
循着记号,南璟却发现越走这路越熟悉,最后,记号消失在一堵围墙之外,而围墙之内就是燚王府。
记号实实在在地印证了雀儿的去向,但是让南璟疑惑的是,她为什么要翻墙进去燚王府?
燚王府应该是人尽皆知,没有任何必要进去;若是被发现,被人掳进了燚王府,那记号也不会消失在这里,应该消失在大门口,不会有人进自家门还要翻墙进去的;假若是雀儿贪玩,南璟突然联想到白天雀儿看着王府门外排起的长队那好奇的样子,不过她觉得雀儿应该不会如此不知轻重。
不过无论如何,空想总是解决不了问题,还是得进去一探究竟。
南璟翻墙而过,躲过重重巡逻,轻车熟路地来到地牢入口处,刚没走几步,就在附近找到了一朵簪花,她记得是雀儿今天头上戴着的簪花。看来雀儿进了王府后,应该是被人擒住关进了地牢。
南璟走进地牢,里面黑漆漆的没有灯火,只听得一个哭泣声随着步子的走进,越发的清晰、响亮,那是雀儿的声音。
循着声音,她走到一处地牢前,轻声地唤了声,“雀儿?”
雀儿听到声音后,停止了哭声,奔上前来,委屈道:“璟姐姐。”
这时候周围的火光一下子亮起,地牢中被照的通亮。“踏踏”的脚步声从地牢入口处传来,一记又一记扣动着南璟的心弦,她转头往入口看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火光处走来,那张久违的脸迎着光清晰地落在她闪烁的目光里,似乎在不断地唤醒着她内心深处藏着的记忆。
“璟姐姐,就是整个杀人不眨眼的什么狗屁摄政王,故意把我抓进来。”雀儿义愤填膺地说着。
南璟没有答话。
祁子燚靠近,“果然不出意外地上钩了。”
“那是不是要恭喜阁下目的达到了呢?”南璟转身站起身来,怕被来人听出声音,变了边声调。不得不承认的是,再次听到祁子燚声音的时候,她还是有些紧张的。
“你似乎并不感到意外,而且还对这王府很熟悉。”
南璟站在原地,直视着他的靠近,一年不见,他还是那个样子,下巴留着的胡茬让他看上去更加地成熟稳重了。
只是黑色的眸子里是望不到边际的深邃,他也学会尔虞我诈这一招了。
“只是略懂造园艺术,称不上熟悉。”南璟顿了顿,“我这丫头犯了什么错误,你要把她抓进来!”
南璟明知道这是摄政王府,还在称呼上用“你”这个字眼,在祁子燚本身和枫影看来,这明显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枫影:“放肆,摄政王也是你用‘你’来称呼的?”
祁子燚不屑,“看来你对我并不感到畏惧,该不是本王的哪位旧友吧?”
南璟听到旧友一词,心中还是有些惊慌,但很快镇定下来,不想再冒有暴露身份危险的与他的过多纠缠,“我今天是来要人的。”说完,她拔出剑,不假思索地斩断铁锁。
只见祁子燚立马拔剑相向,南璟不甘示弱,与他对打起来,雀儿欲上去帮忙,被枫影拦下。
南璟趁着空当与雀儿交换了一个眼色,雀儿立即明白,她的意思是先把他们拖到外面,然后趁机逃跑。
于是雀儿运用幻影之术,甩掉枫影的纠缠,来到外面,果然枫影跟了出去。
地牢里只剩下南璟与祁子燚还在苦苦纠缠,刀光剑影,火花四溅。祁子燚的功夫她是领教过的,长久的纠缠于她来讲占不到丝毫便宜,要是引来更多的侍卫,怕是要被来个瓮中捉鳖了,届时自己身份暴露不说,也会坏了大事。
当务之急是带着雀儿逃走。
正当南璟思索之际,祁子燚抓住她神思游离的刹那,单手拂过她的面罩,面罩随即往下脱落。
不好,南璟意识到时,已经来不及阻挡,心中猛地打起战鼓,通通地跳个不停,就在这时在她与祁子燚的中间升起一股浓浓的白烟,正好阻隔了对方看过来的视线。
是他来了,南璟还来不及细细反应,迅速扶住面罩,向外逃去。
等到祁子燚来到地牢外的时候,人已经全部看不见,他的侍卫包括枫影在内全部中了迷烟,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祁子燚望着无际的深蓝色夜空,陷入沉思。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他第一个怀疑的是现在在朝堂上和他分庭抗礼的内务总管罗孚的人,但是说不通的是那个小丫头为什么要向那个乞丐问话,按道理说罗孚不可能连他这最基本的情况都不知道。
看来这北辰的局势愈发地不明朗了。
深夜问责
盛乐楼里,轮椅上坐着的人沉着脸,不发一话。旁边站着的人皆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南璟站在一旁,在脑海里组织着语言,思量着该如何向他解释这次的莽撞。不过说实话,要是这次不是盛怀宣及时出现,恐怕事情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是我莽撞,险些坏了你的大事。”南璟说道。
雀儿在一旁吓得不敢说话,低着头躲在南璟身后。
“这是怎么回事?”
“是我去查各处王公贵族的底细,一时大意,被人发现,才遭此麻烦?”南璟简单说道。
“哦?是这样吗?那雀儿是怎么回事?”
“雀儿是跟着我一起去的。”
“你是知道我盛月楼的规矩的。”
“是,南璟知错,甘愿领罚。”
按着盛月楼的规矩,无论是和目的,抑或是何缘由,事情没办成或坏了事那都要是领鞭子的。无人例外,包括盛怀宣自己,南璟见过对别人狠的,像卿晨这般,一度以为盛怀宣也是这样的人,为达目的誓不罢休,但是他与卿晨不同的是,他对自己也狠。
她真切地看到过,也感受过盛怀宣身上深深浅浅的鞭痕,那都是他自己惩罚自己的印记。
南璟来到刑房,咬紧牙关,感受着皮鞭落在自己身上的痛感和麻木感。曾几何时,她也感受过这样的痛楚,记忆虽有些遥远,但依旧提醒着她是在九阙的时候。
也是满口的血腥味,昏暗无光的房间,还有面无表情的施暴者,一切都那么想象,但这次仿佛例行公事般,心中没有任何的其他感情,她也知道自己并不会死,只是疼一阵罢了。
南璟咬着呀,步履蹒跚地从刑房出来,慢慢向自己的房间走去,雀儿一声不吭地跟在身后,泪眼汪汪的。
到了房间,雀儿才小声哭泣起来,“璟姐姐,是我连累了你,对不起。”
南璟笑道,“没事,下次记住就好了。”
“那我马上给你去烧水,帮你处理伤口。”
南璟点了点头。
她在屋里发呆了一会儿,雀儿端着冒着热气的水盆快步走了进来,“璟姐姐,你快把衣服脱下来,我替你擦拭下,再帮你上药。”
“好。”南璟半褪衣衫,这时,门吱呀的打开了,南璟手中的动作停滞下来,又将衣服拉了上去。
门口是盛怀宣,他进了门后,将身边的护卫禀退了下去,自己慢慢向坐在床沿上的南璟靠近。
雀儿自动退了出去,关好房门。
盛怀宣打量了一眼南璟,柔声道:“你没事吧?”
“没事,皮外伤。”
这时盛怀宣已经将轮椅转到水盆边上,拧了拧水盆里的毛巾,再转到床沿边上。
“这事让雀儿做就好,不必劳烦您亲自做了。”
“扶我坐床上。”
南璟有些迟疑,只听得盛怀宣又道:“你可是为刚刚我打了你而生气?”
“没有,我自然是不敢坏了盛月楼的规矩。”
“你还是怨我,你知道,若是一个人对自己说过的话不以身作则,那这些话与废话无异,便不能使人相信,那我也不能服众;若是我为你破了例,底下就会有声音,下次便还会有人再犯。”
“我知道,所以我没有怨楼主。”
“那你就扶我坐上去。”
南璟两只手从盛怀宣胳膊下穿过,抱住他往床沿上拖去。由于常年病痛的折磨,盛怀宣身上几乎没什么肉了,她能感受到他身体的凸起的骨头,由于重力的缘故,磕得她手有些疼,同时心里衍生出一股愧疚。
“把衣服脱了吧,我好替你擦擦。”
南璟稍一迟钝,看向盛怀宣。
“你身上我哪里没见过,不必害羞。”不知是盛怀宣有心还是无心的话,听得南璟心里不是滋味,字字如凌迟,刀刀剐心,但是盛怀宣一向不讲废话。
他的话容不得南璟推脱与拒绝,她只能照做,她背对着他,褪下衣衫,白雪的肌肤上鲜红的血液格外触目。
盛怀宣小心地擦拭着,她能感受到毛巾的热度与盛怀宣冰冰凉凉的手指,没碰一下都触动着她的神经。
“你今天真的不是为了去见他吗?”
南璟紧绷着的神经突然凝滞了一下,她喝醉酒的时候跟盛怀宣讲过她自己的事,至今为止这是她最追悔莫及之事,“不是。”
“见了他之后是什么感受?”
“没有什么感受。”
“那可是你以前的情郎?”
“啊。”南璟一阵闷哼,她明显感到盛怀宣的力道大了些,弄得她生疼,他是故意的,“那又如何?”
“那你对他还有一丝感情吗?”
“没有。”
“那对我呢,我对你的好,你可看得见?”
南璟心中咯噔一下,她其实是能感受到盛怀宣对她和对别人的不一样,但是这份不一样却让她感到窒息。
南璟不知如何作答,思索片刻之后再到,“我一定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这种包装过的冠冕堂皇的话,我听多了,我想听你的真心话。”盛怀宣俯下身,环住南璟,将头埋在她脖颈之处,向前倾去。
南璟一个颤抖,上半身趴在床上,盛怀宣炙热的呼吸吹在她耳边,身上伤口撕裂的疼与盛怀宣的钳制让她不敢乱动。
他用极其轻的语气对她耳语,“你是不是嫌弃我这个半身不遂的,没有你情郎的英俊挺拔。”
“没有。”
盛怀宣顺势在她耳后抚了一下,目光紧锁着她的半边脸,可怀中的女子却没有丝毫反应,“你是不是见了他之后才会情思涌动,无法自拔?”
南璟没有答话,她知晓盛怀宣的阴鸷,却从来没有看到过他像今天一样疯狂。
“是不是?”盛怀宣又质问了一遍。
“不是。”
“那你今天为何如此着急去见他,是按捺不住了吗?就这么着急去见会你的情郎,他抛弃了你,你就如此下贱吗?”
盛怀宣的话如伤口上撒盐,极近羞辱,像在不停地撕开南璟这么些日子以来努力伪装的面具,她再一次赤裸裸地被人剥下外衣,游街示众。
她无法再与他言语,选择沉默不语。
盛怀宣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将浑身是伤的南璟扳了过来,埋首在她胸前极度索取着,但是身下之人却丝毫未动,像一摊烂泥,让人索然无味。
“你当初何必救我?”
一句话重重地砸在盛怀宣心上,砸停了他的动作,他看了一眼南璟,猩红的眸子渐渐恢复了原样,起身坐到轮椅上,出了门。
不一会儿,雀儿走进屋子来,胆怯地问道:“璟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替我上药吧。”
南璟刚闭上眼,休憩一会儿,便听得耳边有人抽抽搭搭的哭泣声,她不用睁开眼睛,也知道这是雀儿的哭泣声,“我又没有怪你,你哭什么?”
“就是心疼你,看着你身上这深深浅浅、新新旧旧的伤痕,都没有一块让我看得上眼的地方。”
“就当是岁月给我的‘赠礼’了。”南璟低头一笑,满不在乎道。
“这哪是礼物,这明明是惩罚。”雀儿依旧不停地哭泣着,豆大的泪水落在南璟背上,沾在伤口上,让南璟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这是心疼我还是想要我命啊?”
雀儿立马手忙脚乱道:“对不起,璟姐姐。”
“知道对不起我,就不要哭了。”
“嗯。”雀儿赶紧衣袖将自己的脸擦了个干干净净。
“对了,可有查到什么?”南璟问道,她走了一年,不知道北辰如今是怎么样了。
雀儿收起满脸的内疚与伤心,开口道:“如今北辰主要为两大势力所掌控,一是摄政王祁子燚为首的势力;另一势力是太监总管罗公公为首的势力。”
“那皇帝呢?”
“皇位空悬,北辰与南屿一战,皇帝失踪,至今未找到行踪,但是就在皇帝失踪后不久,安嫔就诞下了一皇子,罗孚一派极力主张立安嫔之子为储,遭到摄政王极力反对,于是两人定下一年期限,若是一年后依旧未找到祁子凌,则立安嫔之子为储,还政于幼帝。”
南璟沉思,一年后那幼儿也才两岁,能懂什么国政,还政是假,罗孚想独掌大权为真,这么明显的意图,就连自己这个门外汉都看的出来,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心里到底打着什么算盘?
“璟姐姐,药上好了,我帮你把衣服穿上。”
如今北辰局势如此复杂,原本以为一年前可以远离世俗纷争,找一个地方安安静静过完剩下为数不多的时光,兜兜转转却又回到了这里,缠上这一身是非,沾上这一世尘埃。
想到这,南璟心中不禁有些烦闷,扬声道:“雀儿,去把窗开了!”
“是。”雀儿应着南璟的话走到窗前,打开窗户。
南璟来到窗前,望着外面黑漆漆的一片,烦闷不仅没有一丝的减少,倒是增添了几分。
世事如棋局,每个人都想成为棋手,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却只是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步步为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弱肉强食才是生存的唯一法则。
妙手回春
一日,一个男子大步行走于大街之上,只见他面色有些惨淡,但难掩脸上的高兴笑容。他的身后跟了一大群家丁、侍女以及护卫,还有一辆无人乘坐的马车。
街上两旁的摊贩、路人纷纷朝他投去目光,眼里带着疑惑。
此人就是吏部尚书王朝家的公子王非。
“那个不是王家的病秧公子哥吗?”
“是呀。”
“怎么今天突然晒得起太阳,吹得起风了?”路人讽刺着。
王非一生下来就身体不好,常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因为只要太阳晒一晒,脸上马上就会起红疹;风吹一吹,立马咳嗽、哮喘一起来,而且王家就一根独苗,他爹对他更是慎之又慎,就怕他出一点意外,即使出个门,也是跟皇帝出巡一样,周边跟着重重的人。
“听说给治好了?”
“什么治好了?谁给治的?”
“你还不知道啊,听说盛月楼里来了位医仙,包治百病。”
“这样啊,那看来医术应当是十分了得;想王非他爹什么大夫没请过,就连皇宫里的御医都没办法,就差去请大罗神仙了,现在这位医仙居然给治好了,那可真是厉害。这盛月楼在何处,我也去看看我这老寒腿!”
路人指了指方向,“不过你去......恐怕人家连门槛都不会让你进的!盛月楼那可不是慈善堂,人家那是名利场,不是你个普通人能看得起病的地方!”
那人叹了口气,看了一眼盛月楼所在的方向,一瘸一拐地背向走去.......
为了答谢盛怀宣治好了他儿子的顽疾,王朝设宴于盛月楼,这本不属于宴请礼仪,哪有东道主请客设宴于客人家中的道理,只是盛怀宣极力要求,王朝只好应允。
盛月楼中,南璟和盛怀宣的贴身护卫何闻分站两侧,南璟为了方便行事,以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拂着面纱。
王朝也带了几个家丁伺候着。
他脸上堆满了笑容,“这次多亏了盛大夫,治好了犬子的顽疾,老夫先敬你一杯!”想着以后自己的儿子终于不是个药罐子,也不是个被人暗地里嘲笑的病秧子了,王朝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南璟道:“不好意思,王大人,我家公子从不饮酒,这杯酒我替我们家公子喝了。”她正欲拿过酒杯,却被盛怀宣一挡,“何闻,你来喝!”
“是,公子。”
王大人抬头看了两人一眼,瞬间知晓了些什么,眯起眼睛笑着道:“不碍事,不碍事,自古英雄爱美人!盛大夫身边有如此美人,可谓幸事也!我先干为敬。”
盛怀宣莞尔,看着王朝将酒一饮而尽。
“不知盛大夫是何时来的此处?老夫竟闻所未闻。”
“不久前刚来。”
“可是来探亲的?”王朝见盛怀宣微微一顿,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多问了,话锋一转道:“盛大夫不说也无妨,喝酒,喝酒。”
“故人在此,得了空来探望下。”
“那盛大夫可是得回去?”
“是。”
“不知盛大夫祖籍何处?”
“偏远小弟,不值一提。”
“那真是可惜至极,盛大夫医术如此了得,就连我朝御医都束手无策的病症,您不到七日便药到病除,实在令老夫佩服。说起这个,我倒想起一个人来……不过陈年往事,不提也罢,喝酒喝酒。”说完,王朝又连连饮了几杯。
在王朝仰头饮酒之时,南璟看到一股杀气从盛怀宣身上流露出来,就在王朝放下酒杯的刹那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盛怀宣笑着道,“王大人可记起谁了?”
王朝已有些醉意,内心深处本该已被埋葬准备带到下面去的记忆伴着酒意一股脑地流了出来,“就是郑闲,他家世代是宫廷御医,医术精湛,曾经治好了太医们都认为已经无药可医、药石无灵的小公主,如果他在,或许你们可以一较高下,至于其他人,我都看不上!”
“哦,那他现在何处?”盛怀宣依旧满面笑容。
南璟知道盛怀宣在极力容忍,他表面上看着温润如玉,内心早已风起云涌。他就像一只鲜艳的毒蘑菇。
“恐怕是死在南疆那边了吧,不提也罢,不提也罢,今儿个我高兴,盛大夫,喝酒。”王朝满脸通红,说话已有些口齿不清了。
觥筹交错间,王朝已经醉倒在桌上。
等王朝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自己的家中。他揉着有些发昏的脑袋,对于自己怎么回来的他完全没有一点印象,“来人。”
一个侍女走进屋来,“老爷。”
“我怎么回来的?”
“老爷是马车送回来的。”
“哦,下去吧,对了,少爷呢?”
“少爷出去了还没回来。”
“赶紧派人出去把他找回来,病刚好怎么能到处乱跑。”王朝显得有些生气,心中满是担忧。
“是。”
访盛月楼
“枫影,上次之人查到了没有?”
“属下无能,还未查到。”
“那最近北辰可有什么不寻常之人或事?”
“这倒有,听说最近那盛月楼来了一位神医,名叫盛怀宣,能治百病。吏部尚书王朝的公子不是常年卧病在床吗,现在每天都活蹦乱跳地在街上晃荡。”
“哦?”祁子燚似想到什么似的,有些高兴,立马吩咐道:“备马,去盛月楼。”
枫影有些摸不着头脑,王爷是生病了吗?可是他面色红润,身强体壮的,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自从王家公子被治好之后,盛怀宣的神医之名便传遍了整个北辰,一些达官贵人都慕名前来,无论是什么毛病,不管是大病还是小病,都要请盛怀宣给瞧一瞧,盛月楼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很快,一辆马车在盛月楼门前停下,祁子燚从车上走了下来,户部尚书陈礼恰巧也在人群中,看到祁子燚后,刚刚飞扬跋扈的姿态消失得无影无踪,赶紧从人群中挤出来,来到他面前重重行礼。
其余人听到或看到后纷纷退让至一旁,哄哄嚷嚷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陈大人,也在此?”
陈礼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北辰的人都知道这位陈大人多年来苦无一子,看遍了全天下最好的大夫,娶了全天下看上去几乎都会生儿子的女人,结果依旧生不出儿子,女儿倒是生了七个,眼看着陈家的香火就要断送在自己这里,可把他着急坏了,每天觉得都愧对列祖列宗,听说来了位神医,他觉得这是上天给他的机会,便来了这盛月楼。
南璟与盛怀宣在二楼的角亭,角亭四周挂着竹帘,来盛月楼寻医问药之人只能坐在竹帘外,而看不到竹帘之内之人。
听到楼下吵吵嚷嚷的声音突然安静下来,几人人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两人不禁竖起了耳朵。
祁子燚刚要走进盛月楼,却被门口的两人拦住了去路。
陈礼跟在后面对着面前的这两个护卫怒斥道:“放肆,摄政王你们也敢拦?”
“盛月楼的规矩,我们不敢破坏。”两个护卫面无表情道。
“无妨,不过本王倒想听听这盛月楼是何规矩?”听着这两小厮的回答,祁子燚想看来这盛怀宣是个说一不二之人。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南璟心中不仅咯噔了一下,神思突然游离起来,是他,他来了,难道是他发现自己在这里了吗?
盛怀宣悄无声息地回头观察了一眼南璟的反应,南璟迅速反应过来,收回逃离和叛变的思绪。
“你也看到了,想要让我们盛大夫看病的人这么多,我们公子肯定看不过来,所以定下了一个规矩,按钱的多少决定先后次序。”
“也不过是个世俗之地,这医术能好到哪里去?”枫影愤愤不平道。
很快一个声音从楼上传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盛月楼有盛月楼的规矩,既不满我之规矩,又疑我医术之精,大可不必沾我这污所秽地。”
“好大的口气,我倒也看看究竟是何方欺世盗名之辈?”枫影腾身而起,直接跃上二楼。
南璟刚要出手,盛怀宣立马阻止道:“你别去。”
何闻飞身而上,与枫影对打了起来。
祁子燚在楼下看得真切,何闻是绝对打不过枫影的,不出几招马上就会败下阵来,他嘴角不由得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来。
果然,不出五招,何闻被枫影从二楼打倒在地,就在枫影跃入帐帘内的时候,祁子燚呵斥道:“住手,枫影。”枫影从二楼一跃而下,站在祁子燚身边。
下马威也给了,台阶也给了,祁子燚觉得这样也就够了,毕竟今天他是真的有求而来,“就照盛月楼的规矩来。”
“今天我们没带钱啊?”枫影轻声说道。
“这不陈大人有吗?”
陈大人虽然心里不情愿,但也不得不答应道:“是是是,来人,把马车中的钱给我搬上来。”
“回去告诉管家一声,事后把这些钱给陈大人还回去。”祁子燚说完,大步跨入盛月楼。
“是。”
待祁子燚走进去后,陈礼的脸色立马变了,刚才还风和日丽的,一下子乌云密布,满脸雷电,“呸。”
祁子燚踏步来到二楼,往那已经准备好的凳子上一坐,将手靠在前面的桌子上。
“王爷今日来此怕不是为了给自己看病吧!”盛怀宣隔着竹帘道。
“哦?你怎知本王不是来看病的?”祁子燚看不见竹帘中是何人、几人,只是风中隐隐有种草药味。
“王爷上楼步子掷地有声,说话又是中气十足,看病不像,应是有求而来。”
“既然先生猜的如此准,那我也来猜猜看,先生不仅是个谨小慎微之人”,也是个杀伐果决之人。”
南璟听着祁子燚一字一句的话,发现他似乎成熟了不少,以前的他尽管不怎么说话,却倒也通透,现在的他对她来说,既熟悉,也陌生。
“既然王爷不是来看病,那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说。”盛怀宣开门见山道,余光不自觉地瞟向南璟。
“先生,可有听闻蛊毒?”
听到祁子燚如此说道,帘帐内两人的眉头齐齐皱了起来,南璟心中更是复杂不堪,他难道也中蛊毒了。
“听闻,那来自于苗疆,中蛊之人每隔几月便会发作一次,疼痛如蚂蚁钻心,千虫撕咬,只有喂以药物才能缓解,不然就会被蛊食其心,噬其肉,疼痛之死。”
南璟看了一眼盛怀宣,眼里满是愧疚。
“那先生可有治本之策?”
“有。”
“什么?”祁子燚灰暗的眼神马上亮了起来,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
“换血引蛊。将你的蛊引到别人身上,一命换一命。”盛怀宣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中蛊之人最长可活几年?”祁子燚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心也跟着吊了起来。
“两年。”
“这么短?”听到这个答案,祁子燚的心仿佛跟着沉到了谷底,他的语气立马低落起来,这些年,他每天都在寻找着她的下落,成为摄政王后,他权力更大,但是遍寻各处,都始终找不到她的踪迹。
他每每不在想着,她会不会早已因为蛊毒的发作,在哪一处不知名的地方,长埋于黄土之下,但是他始终说服不了自己,也不愿意相信,他心中还带着一点点希冀,这点点希冀来自于他在战场上找了七天七夜都没找到她的尸身。
蛊毒死亡的时间又让他心中的那点希望的光芒愈发的微弱,他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出了盛月楼,路过熙熙攘攘的大街,周遭的一切似乎都与自己无关,身边再美的风景都突然失去了颜色。
离奇死亡
北辰皇位空悬,朝堂上祁子燚与罗孚分坐两侧,众大臣齐齐跪拜,而龙椅之上只是一件象征性的龙袍与冠冕。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户部尚书陈礼躬身道:“北方些许地方遭遇旱灾,百姓颗粒无收。”
祁子燚道:“南部粮食充裕,可先调一部分过来解燃眉之急。”
南部是祁子燚一派的人管辖之地,若是他以借调粮食之名,往中央增兵,这可不行,罗孚这般想着立马接着道:“蜀地乃天府之国,要借也是借蜀地的。”
“蜀地离北部较远,罗公公难道没听说过远水救不了近火这句话吗?”
“你........”
就在两人争论不休的时候,堂下的王朝脸色惨白,露出痛苦之色,他紧捂着自己的胸口,突然面部一阵抽搐,应声倒地,打断了祁子燚和罗孚的对话。
众人纷纷朝他看去,“王大人,你怎么了?”
祁子燚和罗孚见状立马走下堂去,只见躺在地上的王朝一动未动,罗孚蹲下身一探鼻息,竟没了生气,震惊道:“死了。”
“啊。”众人纷纷吓得退后一步,脸上皆是和罗孚一样的表情,“怎么会呢,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死了?”
王朝属于罗孚一派,而他的死亡不得不使罗孚把怀疑的对象指向了祁子燚,“这不还得问问我们见多识广的摄政王。”他的目光落在祁子燚身上,眼里写满了凶手就是你祁子燚的意思。
死了一个政敌,对祁子燚来说未必不是件好事,不过这种不明真相的死亡倒是让他觉得这未必是件好事,“我也很想问问罗公公?”
“把人抬下去送回家中。”罗孚满脸怒气,转而对祁子燚道:“这件事我一定就不会这么算了的!”说完,便大步离开。
看着罗孚离去的身影,祁子燚陷入沉思,这是意外还是认为?若是人为,他唯一想到的是罗孚但也是最不可能的人。王朝跟罗孚是一条船上的,而如今正是加强自己一派实力,笼络人心的时候,罗孚绝不会为此而杀掉跟自己一条船的重臣的。
他觉得这件事,还得细细查查。
抬着王朝尸体的侍卫们行走在大道上,阳光有些刺眼,走在后头的一个侍卫在转过转角的时候,无意间往尸体看了一眼,结果吓得手一哆嗦,尸体掉到了地上。
“尸变,尸变.........”
其余三人纷纷朝尸体看去,同时也吓得退到一旁,只见证据尸体面部,手上肌肤裸露在外的部分都纷纷起了红疹,人死了放几天出现尸斑是正常的,但是起红疹这属于活人的症状出现在一个死人的身上就太不寻常了,其中一个侍卫赶紧道:“赶快去禀报摄政王!”
等祁子燚赶到现场的时候,王朝的整张脸几乎已经被红疹填满,他撕开王朝胸前的衣服,只见身上衣服盖着的地方完好,但是一接触阳光后,立马也泛红起来,祁子燚脱手将衣服一盖,“把仵作给我叫来!”
不一会儿,仵作来了,行了个礼后,他在王朝身上仔细检查起来,只见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摇头,偌大的汗珠一个接一个从额头冒出来,好一会儿后,祁子燚终于忍不住道:“可有发现王朝是怎么死的?”
被祁子燚这么一问,仵作身体一颤,立马跪倒在他面前,“恕奴才无能,实在是检查不出王大人的死因。”
祁子燚居高临下,看着跪倒在地的仵作以及躺着的王朝的尸体,心中似乎更加确信这件事必定大有文章,他不动声色道:“知道了,下去吧,还有你们把尸体完好无损地用马车送回去。”
“是。”
马车装着王朝的尸体从大街上穿过,来到王朝的府邸门前,停了下来。紧接着马车上的侍卫将王朝的尸体从马车上搬了下来,府里的家丁看到后立马跑了出来,看到自家大人的模样,全都面如土色。
管家一看,立马吩咐道:“把少爷叫回来,替老爷置办后事。”王朝的妻子很早就去世了,王非一直不让自己的老爹再娶妻妾,加上王朝对这个儿子宝贝得紧,便一直没有再娶,因此老爷去世这么大的事,府里除了管家每个主事的人。
几个家丁听了管家的吩咐之后,立马撒腿跑了出去。
这时候的王非正在街上玩得不亦乐乎,一直像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一般,当笼门被打开后,他觉得外面无论是哪都是自己的世界。
然而正当他看到街边的一个点心摊的时候,忽然想起自己的老爹非常喜欢这类甜食,便立马走上前去,不加思索道:“老板,给我来一捆。”
“好嘞。”
兴许是站了半天,都没什么生意,垂头丧气的摊贩的脸上一下子露出了笑容,他利落地包起一捆甜点,交到王非手上。
王非给钱之后,转身欲往前面的街上再去逛逛。
刚走了没几步,就听见后头似乎有人在叫喊:“少爷,少爷。”
他转头向身后看去,只见是自家府邸的家丁,正往自己这边跑过来,他心想,定是父亲怕他累着又差人来叫他回去。
等家丁跑进,王非有些不耐烦地抢先一步开口道:“你回去跟我爹讲,我再玩一会儿就回去,这天色还早呢!”便欲迈步离开。
“少爷,不好了,老爷他........他.....”
王非脚下的步子一滞,听着家丁的语气,他的心也紧跟着沉了下去,着急道:“老爷他怎么啦?”
“老爷他没了。”
听到这句话,王非的手一哆嗦,手中的甜心一下子掉下来,里面的糖酥碎了满地,他怔了一会儿,三步并做五步朝自家跑去。
这一路上,他怎么也不愿意相信早上还好好的父亲,怎么说没就没了,他带着些许的希冀,父亲或许还有救。
跑到府邸门口的时候,本来富丽堂皇的大门口,已经张起了白布,他站定的身姿气喘吁吁地晃动了几下,一步一步地往里面踏进,每走一步,他就感觉一阵心疼,两旁穿着丧服的家丁在不断地加强父亲已经去世的事实。
来当堂内,只见正中间摆放着一具棺木,管家站在一旁,哭丧着脸,而棺木中躺着的正是自己的父亲,当看到他那张脸的时候,他不禁吓了一跳,心里除了伤心还带着深深的恐慌,他似乎见到了自己发病时全身起红疹的样子。
“为什么会这样?”他跪倒在父亲的棺木旁,双手捶打着棺木,泪水一滴滴地落在地上,他和父亲的点点滴滴似乎依旧还发生在昨天,为了不让父亲去妻妾,他三天三夜没吃饭,把自己饿得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最终父亲无奈妥协,亲自进来喂水喂饭;当他犯病起红疹时,父亲整整守了他七天,最后将他从鬼门关唤了回来。
记忆似洪水般狂泻出来,泪水止不住地肆意在脸上流淌,哭了一阵子,他突然想起什么,“我父亲就去上了个朝,怎么会这样的?”
管家道:“不知道,是皇宫里的人送回来的,听他们说,老爷在上朝的时候,突然胸口发闷,然后就倒地身亡了,宫里的仵作也看过了,查不出原因。”
“对了,盛大夫他不是活神仙吗,去把他请过来!”王非命令道。
“这........”管家迟疑,人都死了,怎么可能救得活。
“去,快去.......”王非疯了一般地朝管家和周边的人怒吼着。
家丁很快来到盛月楼,一把便被门口的人拦住,“我家老爷王朝前几天找你们盛大夫替我们家公子瞧过病。”
“盛乐楼有盛乐楼的规矩,一码事归一码事,上次的事情已经了结。”
“我现在有急事,出来的急,诊金不在话下。”
楼下絮絮叨叨说了许久,南璟在楼上也听了许久,她表情凝重,不发一语。
盛怀宣听着,吩咐一边的何闻道:“你去告诉楼下的几人,盛月楼看诊,从不出户。”
何闻:“是。”他随即来到楼下,对着门口王府的家丁道:“我家公子看诊不出户,要想看病,请上盛月楼来。”
“这.........”家丁犹豫了一会儿,在门口呆了一会儿,也只好作罢,悻悻地回去复命了。
家丁回到府中,将原话禀报给了王非,王非神情愈发悲伤,“去,再去请,多少钱都无所谓,就算把整个府邸送给他都行,你去跟他说。”他见家丁不为所动,又吼道:“去啊,快去啊........”
除了王非,府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已经承认了王朝已经去世的事实,只有王非依旧固执地认为王朝还没有死,还有救活的可能,管家示意家丁退下之后,上前安慰道:“少爷,老爷已经去世了,盛大夫他只是一个大夫,再怎么有本事,也不能跟阎王爷抢人啊........”
“不,父亲还没死,他早上还好好的,我不相信.......”
管家无奈,见劝说不得,只好作罢,抹了把眼泪后,离开了灵堂,只留下王非一人跪坐在王朝身边,泪流不止。
正面较量
接下来几天,无论是大夫还是仵作,还是什么道士之类的,王非几乎都请来过家中,但没有一个人能说出王朝真正的死因。
这天,王非在路过厅堂的时候,听得几个小厮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本就没什么闲情听悄悄话的他欲打算离开。
突然小厮说的话,让他心头不由得一阵剧烈疼痛,脸色泛白。
“这么多人来瞧过死因都看出老爷的死因来,莫不是要挟作祟。”
“你听说了吗,外面现在都在传是少爷夺走了老爷的阳寿。”
“怎么说?”
“你看,少爷病没好的时候,老爷好好的,少爷病一好,老爷无缘无故就死了,这事还不蹊跷?”
“另外,老爷死的时候,你没看见啊,全身起红疹,那可是少爷的病症,那是老爷请盛大夫把少爷身上的病全移到自己身上来了,所以才死的。”
“这只是你一面之词,我可不信这套鬼神之说。”
“你还别不信,现在外面的人都这么说........”
王非听完后,心中一闷,不由得咳了出来,惊得转角的小厮一阵惊慌失措,纷纷低着头散开排成一列,“少爷。”
王非没有应话,只是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他每走一步,心情愈发地沉重,小厮无意说的话,他听在了心里,不知不觉中,他来到了灵堂,父亲依旧安详地躺在那里,只是身体开始慢慢溃烂,脸部更是模糊不清。
他跪在王朝的棺木旁,自言自语道:“父亲,是您用自己的命换了我的命吗,如果是这样,您让儿如何苟且偷生活下去,儿宁愿死,父亲,您听见我说的话了吗,您回答我好不好。”他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奈何声音嘶哑不堪,泪水也快要流干。
燚王府中,王朝的死太过蹊跷,祁子燚便派了枫影去查。
“可有查出什么结果?”祁子燚正襟危坐着,手中端着一杯刚泡好的茶。
“王朝身体表面并无伤痕,银针试毒也没有任何反应。”
“生前可有突然致死疾病?”祁子燚抿了一口。
“听王府的下人说,王朝身体健康,并没有任何不适。但是......现在百姓中有个说法,说是盛大夫精通天术,将王朝的阳寿过给自己的儿子了。”
“你也信?”
“属下自然是不信。”
“走,去盛月楼。”
两人快马来到盛月楼,经过上次这么一闹,门口的小厮也认识了这位名声在外的摄政王,但依旧不知好歹地将他们拦在了外面。
“让摄政王进来。”楼上传来一个声音。
祁子燚面上带过一阵笑意,大步走进门去,跟在后面的枫影却依旧被拦在了外面,“公子让摄政王进,并没有让你进去。”
“你.......”枫影看了一眼祁子燚,只见祁子燚点了点头,肆意他留在外面。
祁子燚走上楼后,被人引到一个屋子里,只见屋子里中央的一道纱帘将自己与对面的人隔成了两部分,透过纱帘,只可以看见一个人坐在自己对面,他的旁边还站着两个人。
“不知我是否破坏了你盛月楼的规矩,我今天身上可并没有带什么值钱的东西?”祁子燚的话里带着些许挑衅。
“不碍事。在天子脚下,有些规矩还是得守的。”
祁子燚听的出对方话里有话,至于是忌惮他的身份和势力还是另有所图,现在他还看不清,“盛大夫一手如此好的医术,用在这种地方真是不值当。”
纱帘内的人轻笑,“不知摄政王是何意?”
“现在百姓传言,盛大夫跟阎王有私情,能换人阳寿?”
“我想摄政王并不会信这种无稽之谈吧。”
“自然不信,但是王朝之死是事实,也是在与盛大夫把酒言欢的三天后突然死亡的,让人不得不怀疑这事跟盛大夫你有着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摄政王可是怀疑我?”
“是。”祁子燚斩钉截铁地说道,“阁下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皮相并不重要,人心更可贵。”
“隔着纱帘如何谈真心?”祁子燚站起身来,慢慢向纱帘走近,“我今天就要看看百姓口中的活神仙究竟是何方神圣?”
............
南璟呆在房间中,坐在桌前有些魂不守舍。
雀儿在一旁,终于忍不住心底的好奇问道:“平常都是璟姐姐伺候在一旁的,今天怎么盛楼主不让你在身边了。”
“他今天要见一个重要的人。”南璟淡淡说道,心里却有些着急,不知道现在屋子里的情况怎么样了,当意识到自己担心的时候,她仔细辨别了这份担心和焦虑的成分,是担心祁子燚用武功伤害盛怀宣,还是担心盛怀宣用药伤害祁子燚。
如此想着,她终于忍不住,跃上屋顶,飞快掠过屋顶,来到两人谈话房间的屋顶上,掀开上面的一方瓦片,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小心,不会让人发觉,但还是半路却杀出了一个程咬金,让南璟有些措手不及。
正在盛月楼外时刻关注楼内变化的枫影,察觉到屋顶上有人后,怕有人对祁子燚不利,立马飞了上来,大声呵斥道:“什么人?”
枫影这一声吼,必然惊动楼内之人,南璟立马从衣服上扯下一块布料,遮住自己的半边脸颊,她并不想与枫影缠斗,于是飞快地朝大街上跑去。
枫影穷追不舍。
就在祁子燚拨开纱帘的瞬间,屋顶上一阵响动,两人各自朝屋顶看了一眼,祁子燚随即转过头看向纱帘内的盛怀宣,只见他坐在轮椅之上,面色有些惨白,一副病弱之相,这倒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盛怀宣也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这位大名鼎鼎的摄政王,气宇轩昂,一派王者之风,他察觉到祁子燚面上的疑惑神色,挪开眼睛笑着道:“摄政王怕是很奇怪吧,一个别人口中的医圣居然连自己的病都治不好。”
祁子燚突然明白为什么他在给别人治病时,不以真面目示人,原来是这个原因,他突然有一丝内疚。不过刚刚屋外面明明是枫影的声音,看盛怀宣的表情,屋顶之事好像出乎他的意料,应该不是他安排的,难道是自己多疑了?
气氛一下子凝滞了起来,两人都没有说话。
祁子燚突然道:“王朝之事我会调查清楚,希望与盛大夫无关。”说完,他便大步跨出门去。
待祁子燚走后,盛怀宣沉下脸来,“走,去南璟那。”
盛怀宣来到南璟房间外,只见房间门关着,何闻敲了敲门,“璟姑娘,在吗?”
屋内没有声音。
“进去。”盛怀宣脸色更差,何闻刚欲推门而入,只见南璟开了门,“何事?”她低头看到盛怀宣也在,他的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自己,便恭敬地唤了一声,“公子。”随后别开眼,从门边让开,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何闻推着盛怀宣进了屋,“你中间可有出去?”
“没有,我一直在这。”南璟淡淡道。
“那刚才唤你,为何你不出声?”
“我刚才小憩了一会儿,所以应得慢了些。”
这时,雀儿端着一盘点心从外面走了进来,“璟姐姐,你醒了,点心来了,哦,公子也在。”
盛怀宣看了一眼雀儿手里的点心,只听得雀儿又道,“刚刚我看璟姐姐睡着了,不忍心吵醒,就出去做了一盘点心,想着醒来正好可以吃,恰巧公子也在,就一起吃好了。”
“我不饿,你们吃吧,我还有事。”说完,何闻便推着盛怀宣出了门。
盛怀宣没走多久,雀儿刚想说什么,被南璟制止,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祁子燚出了盛月楼后,走了没多久,就碰见往回赶的枫影,“刚才出了什么事?”
“刚才我在盛月楼外等候的时候,发现屋顶上有个人,便与她交了手,后来追着她到了附近的大街上,不小心跟丢了。”
“是什么人?”
“是个女子。看身手,与那天前来燚王府地牢中营救的那个人有点像。”
祁子燚回头望了一眼盛月楼所在的方向,如今这局势就像一团乱麻,他觉得王朝之事就是这团乱麻中的突破口。
“走,先回府,此事从长计议。”
人心作祟
到了王朝出殡这一天,除了王非之外,王府的家丁上上下下全部聚集在灵堂里。
时间已经到了,但是左等右等,依然没见王非的踪影。灵堂里的人开始有些坐不住了,如此重要的日子,作为他唯一的儿子,居然迟到,实在是大不孝,底下的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管家一脸着急的样子,对着身边的一个小厮道:“快去看看。”
“是。”小厮飞快跑了出去,不到一会儿,只听得门外传来一个着急忙慌的声音,“不好了,少爷上吊了,不好了,少爷上吊了.......”
灵堂里的人听到后,皆目瞪口呆,管家更是震惊,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又问了一遍小厮:“你说什么?”
“少爷他在房中上吊自杀了。”
管家一把推开小厮,自顾自地往王非房中跑去,灵堂里的人也随即跟在后面。
到了王非房中,只见王非悬挂在房梁之上,等到小厮将他抱下来时,面色惨白,身体冰冷,已经没了呼吸。
昨天窃窃私语被王非撞见的小厮看到这幕场景后,脸色铁青,纷纷往后退了几步,低着头,不敢看王非一眼。
管家红了眼眶,毕竟这位少爷他是看着长大的,多少也有点感情,“少爷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很快,王非自杀的消息便像长了腿般跑遍了大街小巷,同时也传到了祁子燚的耳中。
枫影:“王非他经不住流言,自杀了。”
“知道了,另外这几天盯紧盛月楼的动向,一有风吹草动马上来向我禀报。”
“是。”
这时,一位穿着华丽的姑娘搀扶着云芙蓉走了进来。
“夫人,樱姑娘。”枫影向云芙蓉施了一礼后便退了出去。
“母亲坐。”
樱月扶着云芙蓉坐了下来,渐而云芙蓉开口道:“燚儿,你和樱姑娘的婚期也快到了,我这几天就吩咐下人着手操办起来。”
祁子燚看了樱月一眼,又回过头来注视着某处沉思着,他和樱月的婚事半年前云芙蓉就开始提及,他一拖再拖,不得已与其定了半年之约,若是半年后他依旧没找着南璟,便答应和樱月成亲,如今半年之期已到,想到这,他不禁愁上眉头。
“燚儿,你听见了没有?”
“母亲,我知道,成婚之事我自会操办。”
“那就好。”云芙蓉莞尔,“前阵子看你忙,樱月也不敢来打扰你,如今,你有些空,便带她出去逛逛,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
云芙蓉的脾气,祁子燚是捉摸不透的,甚至可以说有时候让他有些害怕,生气的时候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阴鸷与狠厉。
“是。”
待云芙蓉走后,祁子燚瞬间沉下脸来,坐在一旁,看起了这些天来的折子,将樱月晾在一边。
“你也用不着摆脸色与我,这不是我的本意?”樱月开门见山道。
“哦?”祁子燚的语气显然不信,头都未抬一下,脸上带着一副不屑的样子,对于樱月的话他显然不信,只是觉得对方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我知道你心有所属。”樱月的语气似乎比刚才冷了一些,但是语气中听不出丝毫的关于一个女人嫉妒的情绪。
祁子燚抬头看了一眼,他在樱月的脸上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继而低下头去,又看起了折子。
“我想我们应该是同一类人!”
祁子燚终于放下手中的折子,“你想说什么?”他感觉眼前的这个为母亲所信任的人并不简单,所以一开始,他对她便设下了防备。
几天后,元宵佳节,街上人山人海。
本以为又要在盛月楼中度过,盛怀宣却格外开了恩,竟说要一起去街上看看。
南璟同盛怀宣以及何闻乘了马车,往街上驶去。因为雀儿之前在燚王府被人见过,安全起见,盛怀宣便没有让她同行。
南璟回望了一眼正眼巴巴地趴在窗栏上看着他们上车的雀儿,内心满是同情。
马车碾过大街,男女欢笑声不绝于耳,她拂开车帘,外面五光十色,好不热闹,下一刻她似乎意识到什么,急忙放下车帘,看向盛怀宣,只见盛怀宣正同她一样,掀起另一边的车帘,双眼迷离地望着外面。
他现在内心一定是凄风苦雨吧!十几年流离在外,身边至亲一个接一个离自己而去,如今回到故土却是物是人非,只剩下满腔仇恨,空有一具残缺的外壳,灵魂与良心早已埋没在那无边的沙漠里,看着他的样子她似乎有些感同身受。
似乎察觉到一旁的注释,盛怀宣转过头,正视着南璟的目光,南璟瞬间移开目光,心里有些害怕,既害怕他眼神里透出来的炙热,又害怕他眼神里透出来的冷漠。
“是不是觉得自己与外边的世界格格不入?”
他似乎总能一眼看穿别人在想什么,“人人都是这世界的过客,有什么格格不入的!”
盛怀宣轻笑,今天的他似乎有些高兴,脸色也比平时缓和了许多,“以前的元宵佳节,父亲和母亲总会偷偷瞒着我一起出来猜灯谜,但是他们的想甩开我的伎俩总是被我发现,所以我每次都偷偷跟在他们后面,直到被他们发现,然后不得不带着我一起。”
南璟察觉到从盛怀宣脸上流出来的一丝苦涩,她瞬间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如今尸骨未寒,一种悲伤之感油然而生。
就在这时,一个长箭从侧面飞来,“小心!”南璟将盛怀宣往后一拉,躲过长箭的袭击,坐在车外的何闻闻声掀起车帘,往里面看来,“公子,没事吧?”
“没事。”
南璟掀起车帘,道:“何闻,你保护公子,我去追刺客。”她拔下箭,还未等盛怀宣同意,便跃入人群之中。
何闻注视着盛怀宣的表情,只见他脸上有些许的不高兴,便道:“要不?”
“连你也要自作主张吗?”盛怀宣的语气一下子森然起来,吓得何闻不敢再多说什么,放下车帘,继续驾着马车前行,车内的盛怀宣表情更加阴鸷。
南璟追着刺客一路来到了一片小树林,刺客停了下来。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看来你已经猜出我的身份了。”女子声音有些清冷。
“你为何引我来此?”方才的那只箭上明显带着九阙的标记,刺杀本就是一件隐秘之事,做的如此大张旗鼓,显然是为了引起当事人的注意,而九阙的标志只有南璟识得,盛怀宣并不清楚,南璟肯定这是为她下的套。
此刻从怀中掏出一支玉箫,南璟猛地一哆嗦,那是她二哥南瑜的东西,“怎么会在你这?”
女子并不言语,只见她将这只玉箫丢了过来,南璟接过玉箫,看着上面刻着的南瑜的名字,果然是他二哥的东西,“你把我二哥怎么样了?”
只见刺客并未言语,只是一双露着的眼睛隐隐透出了几许笑意,似乎在孕育着什么阴谋,当南璟察觉到有诈的时候,一支银针从玉箫中射出,射入南璟手掌,一丝麻瞬间传遍全身,她刚欲使力,便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紧接着便晕了过去。
一诉相思
打从清风苑回来已经一连好几天,祁子燚请便了帝都最好的大夫,南瑜依旧昏迷不醒,南璟也没日没夜地守候在南瑜的身边,整个人疲惫不堪。
是日夜,外面响起蝉鸣,长风直灌入屋内,南璟起身,向外走去,刚踏出房门,祁子燚迎面走进来。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南璟抬头,疲惫的面容实在让她挤不出一个感激的笑容,转而向内走去,“我就想在外面吹吹风。”
“为什么不看我一眼,你还在因为我伤你、利用你之事而记恨我吗?”祁子燚眼神直直地望着南璟,似乎要把她看穿。
“过去之事我不想再提,今日之事谢谢你,明日我会带我二哥离开。”南璟看向一处,平静地说着。
“你已经跟我拜过堂了,你现在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你二哥之事就是我的事,除了我这里,你还想去哪?”
“与你成亲的应是樱月,我和我二哥之事就不劳烦王爷您了。”
“你一定要这么跟我说话吗?”祁子燚往前一步,走到南璟跟前,向她贴近。
南璟后退一步,转了个身,欲往里走去,却被祁子燚伸手一带,落入他的怀中,被他抱得死死的,挣扎不得。
“这一年你去哪里了,我好想你?我一度以为你不在了!”
南璟感受到祁子燚的身子有些轻微的发颤,他是在轻声抽泣吗,心中不禁有些泛酸,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祁子燚?
“留在我身边,让我来保护你,包括你所在乎的一切。”
南璟脑海中突然闪过盛怀宣的样子,她推开他炙热的怀抱,“王爷,有些晚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这里我会命人看着,你这日夜看守,身子也受不住.......”
“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还没有到这副虚弱的地步。”南璟快一步打断道。
“那我便陪你一起守着,枫影,去搬一张床榻过来。”
南璟见推拖不得,只好作罢,任他自己在那捣鼓。
南璟躺在床榻上,不一会儿便听到祁子燚道:“璟儿,你的蛊毒是怎么好的?”
她索性闭上眼睛,没有答话,假装睡着了。紧接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不知怎么的,祁子燚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脸颊,这下麻烦了,刚才佯装睡着,这一下子也不好意思睁开眼睛。幸好的是,他抚摸了一会儿,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南璟松了一口气,再次醒来,已是天明,她转头望向一边,旁边的床榻上空空如也。不一会儿,房门被扣响,屋外传来一个声音:“夫人,这是王爷一早吩咐的洗漱和膳食,王爷说今天有事,就不陪王妃一起用膳了。”
南璟点了点头,屏退了婢女,今日祁子燚不在,正是出府的好时机,眼下她二哥的病怕是只能盛怀宣能医治了。
她走出屋外,在庭院里晃悠,伺机寻思着出逃的计划。偶然在一处听得,厨子要驾着马车去购买食材,她心下一计,偷偷跟上厨子的马车,在偏僻无人之处打晕了了厨子。随后又支开一旁伺候的婢女,准备将南瑜搬到马车上,然后扬长而去。
正当一切都准备好,只等将南瑜搬到车上这一环节的时候,外面响起一阵阵脚步声,人还来的不少。
南璟随即关上门,重新将南瑜放到床上,环视了一圈,发现没什么异样之后,坐在床沿上。
这时,敲门声响起,“王妃,王爷来了。”
南璟起身打开门,只见祁子燚和枫影站在门口,祁子燚先开口道:“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南璟朝他身后看去,脸上神色突变,祁子燚身后站着的正是盛怀宣。
祁子燚朝两人看了一眼,随后淡淡道:“这是帝都有着“神医”之称的盛怀宣盛大夫。”
盛怀宣坐在轮椅上,微微朝南璟点头示意,脸上看不出任何其他的表情。
一行人进到屋内后,盛怀宣开始为南瑜把脉问诊,南璟忐忑地站在一旁,她不敢去看祁子燚,她怕他看出些什么。
何闻用内力将金丝长针打入南瑜的手腕上,盛怀宣袖长的手指搭在金丝线上,“好了,松开。”
何闻缩回金丝长针,收在包裹之中。
盛怀宣慢慢道:“这位公子的皮外伤倒是小伤,但是中了蛊,虽然这只蛊不会致命,但是却会使人失智。”
祁子燚道:“盛大夫此话何意?”
“也就是说,他醒来后会像个孩童般,智力全无,至于事情记得多少,那就要看这只蛊已经蚕食了多少。”
南璟踉跄地退了几步,“没有办法了吗?”
“无药可医。”
这句话从盛怀宣的嘴里说出来,无疑是给南瑜判了死刑,南璟麻木道:“我知道了,谢谢盛大夫。”
“另外我这还有一副药方,能够缓解失智的速度,但是无法根治.......”盛怀宣将药方递给祁子燚,祁子燚转身对枫影道:“枫影,你随盛大夫去抓药。”
“是。”
看着躺在床榻上的南瑜一脸憔悴的样子,想到他今后的日子,南璟抚面痛哭起来。祁子燚跑进屋来,将南璟轻轻带入怀中,细语道:“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有我在,别怕,我们一起照顾他。”
南璟情绪稍稍缓和些,从祁子燚怀中离开。
祁子燚正欲要伸手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南璟往后退开一步,只见祁子燚脸色微微沉,甚至有些手足无措,怔在原地,不知是上前一步好还是不动的好。
就在他想开口说话之际,门口响起一个严厉、冰冷的声音,“燚儿。”
南璟转头,只见一个穿着华丽,看起来三十又几的人从门口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群侍女,她一双凛厉的眼睛仿佛带着刀子,盯着别人看的时候几乎是刀刀刮心,南璟极不喜欢这种犀利且不怀好意的眼神,明明对自己或对她来说,对方都只是个刚见面的陌生人。
“母亲!”
原来这人是祁子燚的母亲,想到这里,南璟突然想起来这人跟她在无量山洞里墙壁上挂着的画像上的人有几分相像,难道她就是那位名动天下的第一美人云芙蓉?
“樱月呢?”
祁子燚:“逃婚了。”
“夫人,药已经抓好了。”枫影边说边走进屋来,丝毫没有注意到屋内的情形,进来之后看到老夫人与祁子燚脸色都不怎么好,面色稍稍一顿,乖乖站在一旁选择闭口不言。
听到枫影喊夫人,更是给云芙蓉的怒气添了一把火,她稍稍转身,面向众人,“夫人,什么夫人?这野丫头怎能是夫人?”
“母亲,她是我明媒正娶的,是我祁子燚的王妃。”
“你娶的是樱月,不是她,就算樱月逃婚,那也轮不着她。”
“无论母亲怎么说,儿子的心意绝不会改变,以后她就是燚王府唯一的王妃。”
“你........”
“送老夫人回去。”祁子燚淡淡吩咐道。
“是。”侍女们齐声答道。
云芙蓉见祁子燚态度坚决,只好拂袖离开,在踏出门槛的一刹那,她的表情突然变得极度扭曲起来,眼神愈发阴鸷,嘴角抽搐着,露出渗人的笑容,随后离开。
南璟刚才一直没有说话,待云芙蓉走后,才淡淡开口道:“你大可不必为我这样,你我成亲本就是阴差阳错,不作数。”
“什么叫不作数,我们已经在天地面前拜过堂,也就是在天地面前盟过誓言,对天地起的誓言,怎可轻易不作数!”
“咳咳....”枫影咳嗽了两声,在一旁尤为尴尬,手中拎着的药也不知如何处置,“那个盛大夫开的药。”
“药是干什么的?”
“喝的。”
“干吃吗?”
“要煎。”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
“哦........”枫影赶紧转身小跑出门。
“我母亲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这些年吃惯了苦,脾气有些不好。”看到南璟低头沉思的样子,祁子燚以为刚才自己母亲的话让她多想了。
“我没有放在心上。”南璟楞了一下,从纷杂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她不知道祁子燚对过往了解的程度,依她在梦浮生中看到的那些前朝往事,不知道是否应该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告诉祁子燚。
不过知道这些真相对任何人来说都太痛苦了,不如不知道。不过另一件事倒是令南璟耿耿于怀,盛怀宣突然出现在燚王府,让她吃惊不已,看着他见到自己后波澜不惊的样子,怕是早已知晓,依自己对他的了解,他定是有所图。
“你怎么请到盛大夫亲自来这里的,我听说这位神医看诊是从不出盛月楼的?”
祁子燚听到南璟亲自问话,无论问的是什么,他倒是都挺开心的,“买卖自然是一物换一物。”
“那你换了什么?”
“你是在担心我吗?”
“自然不是,你帮我,那我自然要问清楚,到时还你这个人情。”
说到这里,祁子燚刚才还有些愉悦的表情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语气也变得生冷起来,“我们之间说话一定要这么生分吗?”
“自始至终不过是一场萍水相逢罢了,你没许诺我什么,也自当不用对我负责。”
“我们.........”
“我去看看药有没有煎好。”
看着南璟故意逃避的背影,祁子燚欲拉住她的手还是克制性地缩了回去,他极力地隐忍着。
南璟走到一处,离开那快要让她窒息的氛围后,终于稍稍松了口气,她拿出盛怀宣递给她的纸条打开,只见上面写着:留在燚王府,奉命行事。
片刻温存
一阵青烟正从香炉正上方袅袅升起,缭绕在富丽堂皇的房间里,妖艳的红色花朵开在一侧,独占枝头。
描摹着富贵芙蓉的硕大屏风后,云芙蓉正坐在梳妆台前,侍女们都不在左右。她拿着一只画眉笔淡扫峨眉,镂空雕花的铜镜中显现出她风韵犹存的脸庞。
忽而她慢慢开口:“他已经脱离你的控制了。”
铜镜中的美丽脸庞突然扭曲,凶神恶煞的眼神直直望着里面,似乎要穿过铜镜般,“不会的,他是我的儿子。”
“怎么不会,他今天忤逆你了,这只是个开头,有了第一次,便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直至完全脱离你。”铜镜中的脸庞又变得阴柔起来,虽没有之前的凶神恶撒,却字字珠心,刀刀毙命。
“不会的。”云芙蓉再一次肯定道。
“怎么不会,他只是生了他,却没有一天抚养过他,你们之间的关系就是一张随时都能被风吹破的薄纸,他表面上对你恭敬,谁知道心底里打的什么算盘。这一年来,他的羽翼逐渐丰满,很快就能摆脱你对他的控制了。”
“不会的。”云芙蓉脸上露出一闪而过的惊慌,紧接着便发起狂来,梳妆台上的东西全部拂到了地上,嘴里不停地喊着:“不会的,他不会背叛我的,不会的,都是那个女人,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
外面的侍女听到房间里的动静,赶忙跑进屋来,扶起倒在地上的云芙蓉。
云芙蓉一把推开侍女,其中一个侍女踉跄了一下,额头磕在桌角上,瞬间血流不止,云芙蓉见状,突然安静下来,嘴角勾起一丝笑容,怒斥道:“都给我出去!”
侍女们见状皆畏缩着仓皇而退。
南璟在燚王府过了几天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的日子,祁子燚没有找她的麻烦,云芙蓉没有找她的麻烦,盛怀宣也没有。这几天安静得似乎有些过分,似乎是上天特意给她三天休息的时间,让她有足够的精力去面对接下来的大风大浪。
可是南璟的内心却是非常的忐忑,越是平静,就越是难安。
到了第四天的时候,燚王府中突然变得热闹起来,一打听原来是云芙蓉从外面请了一群戏子来给自己消磨时光。
南璟站在回廊上,望着几个侍女迎着几个人正往云芙蓉所住的小院走去。走在前头的红紫色的女子显得格外地醒目,整个人婀娜多姿,顾盼神飞,生的一张摄人心魄的妖媚脸儿。
“夫人,在看什么,这么出神,连为夫来了也不知道?”
南璟一转身,差一点贴脸撞在祁子燚胸膛上,她稍稍退开一步。祁子燚人前人后对她总以夫人的名义称呼,总叫她有些不适应,因为她心里明白,她之所以留在这里不离开,一是为了南瑜,有他的庇佑,总归是安全的;二是盛怀宣让她在燚王府里做内应,虽不知是为了何目的,但无法推脱。
南璟又往那边瞧了一眼,只见那紫衣女郎往这边看了一眼,眉眼勾起一抹媚笑,而那抹秋波的对象送达的目的正是祁子燚身上。
“那是我母亲雇来的梨园戏子,解解闷的.......”
“嗯,外面风大,我先进去了.....”面对祁子燚慢慢靠近的身子,南璟找了个借口推脱道,转身进了屋。
祁子燚随后也跟着进了屋,自然地坐在一旁。
“王爷今天没有政事忙吗?”
“今日得闲。”
见祁子燚并没有要走的打算,南璟有些如坐针毡,她索性站起身来,“我二哥要吃药了,我去看看。”
“我已经吩咐人去做了。”
“我不放心,我得去看看。”
“南璟。”祁子燚终于忍不住心底窝着的一把无名之火,他起身从身后抱住她,“还不肯原谅我吗,我知道错了,我受不了你对我如此生分?”
“祁子燚,你放开。”
“我不放,这辈子说什么我也不会放手了,你知道我这一年来是怎么度过的,后悔、黑暗、窒息、心痛,我不曾片刻有过一点的开心,幸好上天又把你送回了我身边。”
“王爷,老夫人.......”枫影夺门而进,说到一半的话被眼前的场景生生堵在嘴里,一时愣在原地,进退维谷,心里暗自骂道自己:每次来的都不是时候。
南璟挣脱掉祁子燚的怀抱,背对着枫影,整了整衣衫。
“何事?”
“老夫人请王爷一个人去看戏。”
“知道了。”祁子燚脸色有些不悦,转头看了一眼南璟,便踏出房门,枫影忐忑地跟在身后。
果然,祁子燚因刚才的事狠狠地训斥了他一顿,“下次再如此没有眼力见,本王就让你这双视物的眼睛彻底沦为装饰品。”
“是。”
南璟看到祁子燚离开的背影,正神伤之际,只见一只鸽子落在窗户上,她快步走过去,捧起鸽子,从它脚上取下一张小纸条,随后将鸽子放向空中。
她将房门轻轻掩上,打开纸条,纸条上写着:礼部尚书王进大寿,届时贵客云集,趁乱除之。
另一边,祁子燚应自己母亲要求来到府中看戏的地方——群芳园。只见母亲坐在凉亭底下,正聚精会神地观看着戏台上的演出。
祁子燚走了过去,在一旁坐下。
见祁子燚到来,云芙蓉也不说话,像是被戏台上的表演吸引了过去。
祁子燚本就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皱着眉头,满腹心事。
直到演出完毕,欲打算起身离开,想不到被云芙蓉叫住,“燚儿,今日朝中无事,难道连陪母亲的片刻时间都没有吗?”
想着母亲多年来流离在外,半生辛苦,一些小事方面,祁子燚尽可能是按着她的意思去做。所以,他又坐了下来。
“燚儿,觉得这出戏演得如何?”
“甚好。”
“那人呢?”
“极尽妩媚。”
听到祁子燚如此说,云芙蓉脸上笑开了花。
“拜见老夫人和燚王爷。”只听得身后响起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让人听了骨酥皮软。
祁子燚回头淡淡扫了一眼,不得不承认,卸下妆后的女子身姿曼妙,丰满绰约,在北辰中应算得上是绝色。
“来,红媚过来这里坐。”红媚抬起一双美目娇滴滴地看了一眼祁子燚,随后又娇羞地低下头去,轻轻应道:“嗯。”
浓郁的香味在众人的鼻尖轻轻擦过,婀娜的身子摇曳在侍女的目光里,散成了一片羡慕。红媚轻轻地坐在祁子燚旁边的一个凳子上。
“红媚不仅人长得漂亮,连戏都唱的这么好。”
“在老夫人面前,媚儿哪敢以漂亮自居。”
“连说话都这么好听。”
“老夫人过奖了。”
“以后你就留在王府,我看王爷身边也缺个服侍的人,以后您就在服侍王爷吧!”
祁子燚推脱道:“儿子身边不缺服侍的人,您要是喜欢,就留在您的身边,儿子还有事,先告退了,枫影,走!”
红媚脸上开心的表情瞬间凝结,云芙蓉双目注视着祁子燚离开的背影,逐渐变得猩红和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