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三十八:孽种
金陵城有一种独特的美感,她不是北地里面最庄重的,但是却是比所有北地更美的,她也不是江南最美的,却比所有江南都更庄重的,她就像是一个女皇帝,比强大庄严的帝王更美,比婉约温柔的皇后更威严庄重…………
作为曾经太祖朝时的国都皇城,此时的金陵城内仍旧保留着大多数的基础设施,论起舒适度,说实话,反而是金陵城比之神京更加适合生活。
虽然还残留着些许龙气,但是经过近九十多年的洗礼之后,实际上除了旧皇宫之外,此时的金陵城变得和大燕的别的城市的区别已经不大了,那么唯一可以区别开来金陵城的,或许就只有那股子金粉气。
金陵有一股子别的城市所没有的奢靡温柔乡的气息,古之文人墨客多称之为金粉气,就是这一股子金粉气,为金陵增添一股别样的气质…………
有别于直隶河南今年以来的阴雨连绵,江南之地反而是一直没有下雨,直到入了冬,这才开始下起雨来,金陵虽然在北地人眼中属于“温暖的南方”,但实际上冬天也是很冷的,所以也有雪…………
只是因为今年的冬天似乎是并没有以往的寒冷,所以今年居然到了现在仍旧在下雨,下了雨,一片白墙黑瓦之中行走的路人便少了不少,只有一个人举着伞缩着脖子斯哈着快步的走着,匆忙归家的脚步踏碎了青石砖上的镜面。
终于走到了一户临街小院之前,他轻轻的敲了敲门,随后难以掩饰语气中的兴奋与思念的喊道:“孩儿他娘!快开门啊!我回来了!”
虽然此时大多数曾经的权贵和富绅都被强行迁到了神京城,但是此地的低价依旧没有便宜多少,仍旧是寸土寸金,能够在这条临近夫子庙秦淮河前的街道上拥有一座小院子,足见家资不菲。
“爹!”
没一会儿,小小的乌木院子门便被急匆匆的打开了,男人刚要走进去,便见两个看起来五六岁大的孩童尖声笑着跑了过来,男人连忙的低下身子伸手捞过两个儿子,一边一个亲了一口。
两个孩童尖声笑着挡着男人扎人的胡须,男人则是哈哈笑着故意用胡茬蹭着两个孩子柔嫩的脸蛋儿。
“何儿辜儿,小心点,仔细摔着了,可不许哭!”
一个妇人温柔的笑着走了出来,手上用毛巾擦了擦,温柔的笑着上前,妇人看起来有种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气质,柳叶眉鹅蛋脸,行动处似弱柳扶风,眼角的几条鱼尾纹不禁没有让她看起来衰老,反而是增添了几分温柔的气质。
男人看着妇人,不免的憨厚的傻笑了起来,妇人见状上前帮男人拿下来背上的包袱接过手中的伞,轻声的道:“回来了啊?”
男人傻笑着点了点头:“嗯!”妇人手中提着包袱,抖了抖伞道:“快进去洗洗,正好刚做完饭了。”
男人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哎!”说着放下了手中的两个孩童,两个孩子笑着抱住妇人的大腿:“娘!刚才爹用胡子扎我们!”
妇人笑着道:“那一会儿你给你爹刮掉好不好?”两个孩童笑着鼓着掌道好,男人却笑呵呵的上前抓住妇人的手道:“一会儿你给我洗洗好不好?”
妇人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随后轻轻的挣脱开男人的手轻声嗔道:“孩子们还在呢…………”
男人笑着小声想要靠上去道:“他们还小呢,能知道什么…………”男人话还没说完,便见一个少年站在他对面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男人不由得一愣,随后悻悻的收回了手。
妇人也回过神来,转过头看到少年之后,连忙后退了几步,随后连忙笑道:“平儿你怎么出来了?快进去,要吃饭了,外面怪冷的…………”
“不用了!”
少年直勾勾的看着男人,冷冷的道:“我回学里去了。”男人强笑着道:“志平,你看叔父也不常在家里,咱们一家子连个团圆饭都吃不上…………”
少年冷笑着挑起了嘴角:“你们一家子吃团圆饭罢!”说着头也不回的冒着雨夹着书便走了,江南的小雨像是丝线一般缠缠绵绵,倒也不算什么大问题。
只是少年走后的院子却有些沉闷,男人低着头,妇人也是不由得落下了两滴泪,两个孩子躲在妇人的身后害怕的低着头。
过了不知道多久之后,妇人才擦了擦眼泪,强笑着对男人道:“咱们先吃罢,平儿在学里应该有饭吃的。”
男人闻言无奈的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跟着妇人进去了,一套三进的小院子营造出了这个精心的小家,能够从院子里的盆栽也好,两边种着荷花养着金鱼的大缸能够看出来,女主人是个生活十分精致的人。
一家人走到了正堂,男人在女人的伺候下用热水洗了洗脸,随后才转身进了一旁的侧房,在侧房的正中居然供奉着一个佛龛,佛龛中并非仙佛,而是一个人的灵位,很显然这是个灵堂。
男人从一旁取出了香在一旁的香烛上燃了,对着灵位拜了拜,这才起身把香插到了香炉之中,随后细细的打量着那个灵位,上面写着:“兄徐讳祖荣之灵!”侧面则是刻着一行小字:“弟史善朋敬立!”
没错,这个男人正是徐祖荣所说的那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史善朋,而那个妇人则是他的妻子吴秀敏,她原来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徐吴氏!”
没错,吴秀敏就是徐祖荣原来的妻子…………
当初徐祖荣失足跌落水中尸骨无存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吴秀敏当场晕死了过去,醒来之后就开始寻死觅活,好在史善朋在一旁劝阻,再加上年幼的儿子在一旁哭着喊着妈妈,吴秀敏这才放弃了寻死觅活。
毕竟她要是死了,徐家唯一的根,徐祖荣的亲生儿子徐志平该怎么办?所以为了儿子,为了徐家,吴秀敏并没有自杀,她咬着牙也要把儿子给养大成人!
吴秀敏只有这一个心愿,也存了为徐祖荣守节的心思,但是从那一天开始史善朋就一直来关怀照顾吴秀敏孤儿寡母,经常的帮着干活之类的。
吴秀敏很感激史善朋,孤儿寡母的没个男人真的很不容易,在加上徐家没多少人,就连徐祖荣的葬礼都是这个多年老友帮忙操持的。
徐祖荣死后的钱也是他出的,徐祖荣的钱货反而是一文不少的还了回来,吴秀敏有什么苦难也是他帮忙出钱出力。
原本吴秀敏还有些厌恶他,一开始徐祖荣给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还委婉的劝过徐祖荣这个人看起来不像好人,现在看来倒是自己看错了,危难时刻方才显忠义!
人心都是肉长的,再说丈夫去世之后吴秀敏难免的有些孤寂,渐渐的两个人便走到了一起,吴秀敏也就逐渐的接受了史善朋。
史善朋虽然只比徐祖荣小两岁,但是却一直没有娶亲,所以就直接娶了吴秀敏,史善朋直接就搬到了吴秀敏的这个院子里来搭伙儿过日子。
对此唯一有意见的或许只有徐祖荣的儿子徐志平,徐志平当时岁数虽然还小,但是却记得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哪里肯再人别人做父?
而且他从小到大,总是在梦中梦到有一个身着红色官袍的男人,官袍上的补子居然不是飞禽走兽而是日月星辰,那人长得虬髯豹眼,青面獠牙,奇丑无比,看着他摇头骂道:“认贼作父之徒焉敢来见我?还不快回去改来!痴儿!痴儿!”
因此徐志平总觉得父亲的死或许另有隐情,但是此事他只跟母亲说过,母亲只当他年纪小撞客了,并不以为然,徐志平就只能是将此事压在心底。
就这样日子过了一年又一年,吴秀敏似乎也是忘记了亡夫,回归了正常的生活之中,在那之后吴秀敏又为史善朋生了两个儿子,似乎是真的回到了曾经的日子,忘记了徐祖荣的存在。
只有在这个时候,吴秀敏才会看着亡夫的灵位落下几滴泪来,史善朋叹了口气,拍了拍吴秀敏的肩膀:“好了,祖荣也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的。”
吴秀敏点了点头,随后便强笑着抬起头对史善朋笑道:“先吃饭罢,都快凉了…………”
史善朋笑着点了点头,两人走了出去回到了正堂,却没注意到身后刚刚点燃的香居然凭空熄灭了,并且旁边的两根很短,而中间一根却好像是没烧一样!
史善朋坐在堂上吃饭,看着院子中间淅淅沥沥的雨水,别提要多惬意有多惬意了!两个儿子蹲在院子里玩耍,温柔美丽的妻子在一盘给他夹菜。
史善朋难免有些飘飘然,便笑着道:“说起来,前几天我路过宿迁县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趣事。”
吴秀敏一面给他夹菜,一面微笑着道:“怎么了?”史善朋笑道:“我居然遇到了一个侯爷的仪仗!”
吴秀敏闻言微笑道:“是吗?宿迁那种小县城怎么会有侯爷?”史善朋耸了耸肩笑道:“谁知道?或许是路过也说不定呢…………哈哈,可是把宿迁县令给吓坏了!”
吴秀敏笑了笑,接着问道:“侯爷的仪仗,可有什么不同的吗?想必要声势浩大威武的多罢?”
史善朋撇了撇嘴道:“看起来好像还不如咱们金陵的知府厉害!就只举着两个牌子唬人,剩下什么都没有!”
吴秀敏微微有些惊讶道:“不会罢?堂堂的侯爷怎么会这样?”史善朋笑道:“谁知道?我听说神京那边的穷侯爷也不少!就只有个爵位值钱,家里的日子过的还不如我们呢!家里省吃俭用的也要摆那些排场,听说为了节省,连家里的衣物用度都叫自家的姑娘们做!有的都得做到三更天!”
吴秀敏闻言微微有些惊讶,不过还是叹了口气道:“倒是可怜,撑着这侯爷的场面,倒还不如咱们这些小民过的舒服。”
史善朋笑道:“谁说不是?”说着舒服惬意的叹了口气,叫吴秀敏陪自己喝几杯小酒,吴秀敏喝了两杯就不再喝了。
史善朋却不知道终于是放松了下来,还是心情的确不错,因此居然一连喝了半斤的酒!
吴秀敏微微有些嗔怪的让他少喝点儿,史善朋似乎是很高兴,也是因为这种生活惬意的过了头,便不听,仍旧抿了一口酒看向外面。
外面此时他的两个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抓到了一只青蛙玩,一个把青蛙摆在荷叶上,而另一个突发奇想,居然用手中的木棍一桶,正好捅在了青蛙的腿上!
青蛙“呱”的一声跳到了水里,史善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痴痴的一笑,居然脱口而出:“祖荣…………就是这么死的!”
这句话虽然只是轻飘飘的说出来就好像是说家常一般,却仿佛是晴天霹雳一样,陡然叫吴秀敏脸上的微笑僵住了,整个人顿时如堕冰窟!
吴秀敏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史善朋道:“你说什么?”史善朋这才勐然发觉自己竟然一时得意将这件事说了出来!
因此面色一变,随后勉强的笑着道:“什,什么?你说什么呢?我刚才没说话…………”
吴秀敏瞪着史善朋,史善朋方才要是说自己是口误,吴秀敏相信的可能性或许还大一点!但是史善朋居然失口否认了!
她方才分明听的清楚,史善朋说的清楚就是徐祖荣就是这么死的!祖荣是怎么死的?史善朋不是说祖荣是失足落水?要是像刚才那样死的,分明是…………
吴秀敏整个人顿时汗毛炸起,她勐地抓住史善朋的衣襟,咬牙切齿的看着史善朋道:“我问你!你刚才说什么?祖荣是怎么死的?你说!”
史善朋顿时浑身的酒意都吓醒了,眼神闪躲着道:“你,你说什么呢?是不是累坏了?我没说…………”
吴秀敏陡然爆发,整个人起身将满桌饭菜掀翻在地,歇斯底里的嘶吼道:“我分明听的清清楚楚!你说祖荣就是这么死的!你告诉我!祖荣到底是怎么死的!!!”
史善朋沉默着,院子里的两个孩子也被吓坏了,史善朋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无奈的对吴秀敏道:“我,我当时太害怕了,就…………”
吴秀敏两腿一软,整个人都懵了,她呆呆的看着前方,大脑一片空白,史善朋见状急忙道:“秀敏,你相信我,那都是因为我太爱你了!我从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爱上你了!为了你我情愿终身不娶!”
史善朋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为了得到你我才不得不这样做,我也不想这样的!”吴秀敏面色苍白如纸呆愣愣的一言不发。
史善朋见她如此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他觉得是没什么问题的,两个人都过了这么多年的日子了,算起来比跟着徐祖荣的时间还长了!
况且连儿子都生了两个了,你还能怎么办?这年头就是这样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就算是我杀了你丈夫,我也跟你说了是太爱你,你人都给我了,儿子也生了,除了接着跟我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还能怎么办?
真的告发我?你自己一个柔弱的女人,怎么带着三个孩子过日子?再者说孩子都有了,等孩子长大了,怎么跟他俩说他爹去哪儿了?因此史善朋是颇为有些有恃无恐的。
今天发生这一切倒也不是偶然的,自己的确把这个秘密憋在心里太久了!这个秘密都快把他折磨疯了!所以借着这个机会说出来,说给自己最亲密的人,说给也算当事人之一的吴秀敏,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吴秀敏的肩膀,刚要跟她说以后好好过日子就是了,不要再想这些有的没的,咱们都当这些没发生过好了……………
谁知道吴秀敏冷冰冰的躲开了史善朋的手,不知道为什么,这双手明明已经摸过她全身了,她现在却觉得这双手恶心无比,令她作呕!
史善朋一愣刚要说些什么,门外面却传来了店铺里伙计的声音,说是店铺里有事情要处理,刚带回来的一批货有问题,史善朋闻言,只能是无奈的起身说等自己晚上回来再说这件事。
吴秀敏冷冷的看着史善朋离去的背影,她恨,她恨不得立马杀了史善朋!恨不得立马杀了她自己!她居然,居然跟杀夫仇人在一起了!
六百三十九:八大盐商
吴秀敏一时间万念俱灰,只觉得一阵心灰意懒,正在这个时候,院子里的两个孩子突然发出了一声弱弱的叫声:“娘…………”
她突然转过了头,视线前所未有的冰冷的看向两个儿子,这是她和那个畜生的孽种!是不该存在的孽种!是她对不起自己丈夫的证据!
这些想法疯狂的轰炸着吴秀敏的脑子!她的双眼逐渐的变得血红,胸口不停的起伏着,随后一个疯狂的想法在她的脑海中产生。
她冷冷的看着两个孩子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她,吴秀敏终于站了起来,随后转身进了里面小厨房,等到出来时,手中分明擎着一把剔骨尖刀!
两个孩子害怕的站在那里,来自生物本能的对危险的恐惧想要驱使他们赶紧逃走,但是来自人类感性的一部分情感却告诉他们,面前的这个人是生他们养他们的母亲…………
吴秀敏脚步缓缓的走到了两个孩子面前,小男孩儿抬起头来,怯怯的叫了一声:“娘…………”
一层水雾在吴秀敏通红的双眼之上氤氲,似乎是疯狂的眼神之中也多了几分不忍和怜悯,她的手微微颤抖着,这到底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两块肉啊!
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懵了,陷入不自觉的颤抖之中,看着面前的两个孩子,眼前却突然浮现死去的丈夫的脸,他惨死在了这两个孩子的父亲手中!
这个畜生还羞辱了自己!利用花言巧语欺骗自己!让自己心甘情愿的为他生儿育女!自己居然为这个杀夫仇人打理家业,让他住到了自己和丈夫的家中,为他生了两个儿子!这个畜生!终究是刻骨的仇恨终究压过了母性的光辉…………
吴秀敏双眼之中的血红越来越深,终究是没有一丝犹豫的伸手抓过了其中一个孩子,那孩子犹自发懵的时候,吴秀敏便疯狂的将手中的尖刀刺进了那孩子的心脏之中!
热血陡然喷了出来!洒在了吴秀敏的狰狞的脸上,将原本柔和的脸庞变得无比的疯狂狰狞。
那孩子在吴秀敏的手中只是挣扎了一下,随后便轻声的对吴秀敏道:“娘,我,我疼…………”吴秀敏并没有丝毫的留情,血红的双眼便看向了一旁的另一个男孩儿。
那个男孩儿或许是被吓傻了,或许是不知道该怎么逃走,被溅了满身的鲜血,呆呆的看着娘亲将哥哥杀了随手丢在地上,哥哥抽搐了两下,口中似乎还在呕着鲜血,随后便双眼无神的躺在了地上看着阴雨连绵的天空…………
吴秀敏神经质的看着那个男孩儿轻声的念叨着:“很快的,辜儿不要怕…………孽种!”
说着将男孩儿按在地上,手中的尖刀疯狂的向下刺去,一刀,两刀,三刀…………
鲜血喷溅的院子内满是,但是连绵的细雨却又冲刷着这一切,将所有的血水,像是河流一般缓缓的冲刷下来,汇聚成血的湖泊。
吴秀敏无力的坐在地上,看着两个脸色苍白的躺在地上的儿子,吴秀敏失神的看着自己一手造成的这一切,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直到耳边传来一声颤抖的夹杂着不可思议的声音响起:“娘?!”
吴秀敏勐然抬起头,只见院门处徐志平震惊的看着浑身浴血的母亲,两个异父同母的弟弟躺在血泊之中,手中的书陡然掉在了鲜血汇聚的湖泊之上!
…………
江南之园林素来是甲天下的,若只光论对园林建筑学的研究,江南的园林便是说一辈子也说不完!可以说是人类建筑史上最美丽的瑰宝!
故而就算是北地的权贵也大多爱用江南的园林,譬如贾璟的大观园,虽然也有贾母是金陵人的缘故,但是也确实是因为江南园林的别具一格。
那么作为最正宗的江南园林,在扬州这种堪称最会享受最富庶的江南城市之中的园林,自然更是不同凡响!
扬州园林虽然不如苏州的出名,但是却也是不少的,其中若是说最出名的,应该是以寿芝园为首!
寿芝园采用叠石技艺,笋石、湖石、黄石、宣石叠成的春夏秋冬四季假山,一园之内,齐聚四季风光,游于其中,一时可见四时之景!
同时融造园法则与山水画理于一体,恍若一副江南山水画,更兼园内池馆清幽,水木明瑟,并种竹万竿,清幽雅胜别具一格!贾璟若非占据神京少有的一处泉眼,是绝对没办法在大观园中引入活水的,而在此处之活水池塘却是处处可见!
山与水相得益彰,天气涵竹气,山光满湖光,若论雅致,甚至要远胜贾璟的大观园一筹!
此等园子自然不是等闲人家能够拥有的,此园乃是八大盐商之首黄家所有,扬州靠着贩盐生存者不计其数,但是都是小打小闹真的能称得上规模的,只有八家。
黄白蒋郑高代李汪,这八大盐商掌控着整个扬州的盐政,而说此时的扬州,其实就是天下所有盐政最集中的地方,所以也可以说是这八家完全垄断了整个大燕的盐业!
其中若说声势最为浩大的资历最老的,当属黄家,黄家的家主黄应筠的人生堪称传奇,此人出生于北直隶赵县,其父为赵县县令,后来父亲去世之后,家道中落,黄应筠骑着毛驴进京,靠着敢打敢拼,还有父亲曾经的一些关系,居然得到了在两淮经营盐业的许可!
此时并非谁都可以随便卖盐的,成为盐商要有朝廷出具的盐引,并且还要有固定的贩卖的地点,称之为:“引窝”
而黄应筠就靠着这份盐引,孤身一个人来到了扬州城,在这片藏龙卧虎的世界中,居然真的活生生打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短短数十年,从业一文不名的毛头小子,一跃成为整个扬州城最大的盐商!
人在有钱之后或是贪图享受,或是吝啬守财,而黄应筠不同,他是一个有野心,有思想的商人。
因此他屡次资助太宗皇帝北伐,此时的太宗皇帝太想成为名垂青史的马上皇帝了,也是为了洗刷自己头上夺侄皇位的恶名,所以数次发动北伐,当然是有成效的,打的鞑靼和瓦剌望风而逃抱头鼠窜,但是接下来各种问题就接踵而来了,其中最严重的当属一点:他没钱了…………
太祖皇帝留下来的这点儿家底几乎都叫太宗皇帝给祸祸完了,就这样,太祖皇帝还想再北上揍罗刹人和朝鲜人一顿…………这叫当初负责内库和户部的永熙帝差点儿给太祖皇帝和宁王跪下!
这活儿太折磨人了!永熙帝头都要秃了也实在是找不出来一文钱了!你们要是还想打仗就先弄死我罢!我一文钱都掏不出来了!
仗肯定是要打的,但是没钱了怎么办?这个时候黄应筠贴心的站了出来,没钱没关系啊,草民最不缺的就是钱!
于是在黄应筠的斡旋之下,朝廷同意富人们捐款者,可以赐下一个荣誉官衔!那些盐商们什么都不缺,最缺的就是身份地位,都是男人谁还没个当官的梦想?
太宗皇帝当时都快穷疯了,连分封有功之臣都是没钱赏赐,只能是提高几等爵位来弥补,还会在意区区一个荣誉官衔?因此很是爽快的就答应下来此事!
于是扬州盐商们拼了命的大力支持太祖皇帝北伐,国库也因此一下子多出了一大笔捐款!
所以说黄应筠可以说是解了太宗皇帝燃眉之急,也可以说的上是居功甚伟,太宗皇帝有感于此,对黄应筠是颇为青眼相加的。
先是赐了他一个盐运使的荣誉官衔,随后又许诺黄家三年之内的盐课税可以减半!那可是盐课税,很高的税种,免征一半就已经是一笔巨款了,而黄家居然可以免征三年!
黄家一时间又有名,又有利,因为这个缘故,黄应筠也是声威大振,实力大增!一跃成为扬州八大盐商之首!
一直到了今天,黄家都仍旧是整个扬州城内势力最大,最受尊崇的人家!甚至是有几任两淮巡盐御史上任之前都要先来黄府拜见黄应筠!
黄应筠如今岁数并不算大,看起来也就和贾母差不多岁数,但是保养的却很好,看起来仍旧是行动灵敏,耳聪目明。
他出名的就很早,所以才会让人以为他如今已经很老了,但是实际上他本人现在还是一个十分健硕康健的小老头儿。
甚至是现在一天还能见很多人,就在刚才又一个慕名前来拜访的人怀揣着对黄应筠的敬佩以及不愧如此的念头走出了寿芝园内的清漪亭。
清漪亭是一个六角小亭,挺拔端庄,局于其上可便览整个寿芝园的景象,清漪亭的周围布置了许多太湖石,而太湖石的外面又被一弯绿水所环抱,清漪亭在这重重拱卫之下愈发凸显娇美。
而如今已经急流勇退的黄应筠每日里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坐在这清漪亭内钓钓鱼,看看景。
远处一个年轻人远远的看到他,便急匆匆的走了过来,而刚刚离去的拜访者看到他之后也是急忙的拱手行礼,那年轻人见状也是急忙的微笑着拱手回礼,寒暄了一阵,随后才急忙的进了清漪亭。
“祖父大人。”
年轻人恭恭敬敬的躬身一礼,黄应筠笑了笑:“爽儿来了?今天学里没有事情了吗?”
年轻人正是黄应筠的长子长孙黄爽,黄应筠育有三子,长子黄之麒,次子黄之麟,三子黄之禧。
黄应筠对儿子的教导也很到位,所以三个人居然都是人中俊杰,黄应筠在五十多岁的时候,也就安心的选择了退休,开始为黄家培养第三代继承人。
毕竟能歇着谁不想要歇着?底下的伙计以为掌柜的不累,掌柜的以为大掌柜的不累,大掌柜的以为东家不累,实际上任何事情任何行业,你要做到顶尖,你想赚大钱,想要有大成就,吃苦耐劳只不过是前提条件罢了……………
所以黄应筠在能够退休之后果断的就选择了急流勇退,有他的黄家和没他的黄家那完全是两码事,所以他很爱惜自己的身体,黄家有他在就永远倒不了!
黄家人显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就算是老爷子如今已经不在管事了,但是仍旧是对老爷子恭恭敬敬的。
黄爽听到祖父这么问,于是急忙的上前道:“是,今天学里闹得不行,故而也学不到什么了,孙儿便先回来了。”
黄应筠闻言意外的笑了笑道:“闹?有什么好闹的?”说着拍了怕自己身边的绣凳道:“坐下来慢慢说,来烤烤火,怪冷的。”
黄爽笑着应了一声,随后做到了黄应筠身边的绣凳上,黄应筠盯着面前的浮标笑道:“你们这帮年轻人就是脾气太盛,又太好面子,才会每次都闹出事来。”
黄爽笑了笑道:“今天倒还真不是谁和谁起了争执…………祖父没有得到消息吗?”
黄应筠闻言看了他一眼笑道:“什么消息?”黄爽笑着道:“那位传说中的宁侯,要来咱们扬州了!”
黄应筠看着孙子微微有些激动的笑容,愣了一下,随后想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道:“哦,你是说的宁荣贾家的那位。”
黄爽激动的点了点头道:“没错!就是那位!”黄爽呵呵笑道:“你们很崇拜他吗?”
黄爽挠了挠脑袋道:“孙儿是比较崇拜他的,但是修远子明他们都憋着一股子劲儿呢!”黄应筠仍旧是云澹风轻的笑道:“憋什么劲儿?”
黄爽笑道:“当初宁侯未曾因战功出名之时,便有好事者将宁侯尊称为谪仙人,足可见宁侯当时诗词一道已然是大成之豪杰,仙气自成一统!可谓当世仙人!”
黄应筠点了点头没说什么,黄爽继续道:“后来听说白家的那个白奕跑到北面去追求韩国公之女,跑到吴王的宴会上写了首诗,听说大失水准,大概是一些吹捧今上的诗词。”
黄应筠听到白奕的名字,这才微微眯了眯眼睛,黄爽继续道:“当时宁侯亦是在场,不喜白奕诗词,便写了首潼关怀古来讽刺白奕,当时弄得场面很是难看,白奕差点儿就没脸在神京城待了!”
黄应筠笑了笑:“那首潼关怀古我也看过,白家那小子输的不冤。”黄爽笑道:“白奕在咱们这儿素来被人吹捧什么江南第一才子,结果先是入蜀被韩国公之女用清谈击败,随后进京又被宁侯用诗词羞辱,倒是没多少人嘲讽他…………”
黄应筠笑道:“不要盼着人家出丑,就算是再如何出丑,人家也是现站在才子的位置上,才有资格出丑的。”
黄爽点了点头道:“是,只是经此一事之后,好事之人便将韩国公之女称之为为天下第一才女,将宁侯称之为天下第一才子,直说韩国公之女为一女子,则天下痛失绝论,宁侯为一勋贵,则天下痛失绝篇。”
黄应筠闻言哈哈大笑,片刻之后才咳嗽着对黄爽道:“继续说…………哈哈。”
黄爽一面给黄应筠拍着后背,一面继续道:“只是您也知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世人都称宁侯为天下第一,江南才子何其多也?宁侯南下的消息传来之后,哪有个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
黄应筠点了点头道:“世人熙熙攘攘,不过为了四个字,争当魁首!有这个心就是好的,就是上进的…………你有没有想过?”
黄爽干笑了两声,随后对黄应筠道:“孙儿要说没想过,那肯定是假的,但是孙儿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宁侯无论是从文还是从武,都有值得孙儿学习很久的地方…………”
黄应筠不动声色的道:“怎么说?”黄爽措辞了片刻之后对黄应筠道:“宁侯自出道以来的所作所为都是惊人之举,不说别的,就光一条能叫宁荣贾家起死回生,独自扛起一个世家门楣,就光这一点,就已经足够叫孙儿敬佩学习了。”
黄应筠笑着道:“说的好,聪明人知道自己的弱点,看到强者的优点,就会加以学习,成为自己的优点,只有蠢货才会以为自己平庸无奇只是差一个机会,实则和强者并没什么不同。”
这话难免有点儿刻薄,于是黄爽干笑了一声道:“修远子明他们也就是凑个热闹,您不是也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乃是勇士吗?”
黄应筠闻言哈哈一笑:“你倒是会举一反三了!”黄爽挠了挠脑袋笑着,随后又对黄应筠道:“祖父大人,如今扬州城各家都因为这个消息行动起来了,咱们是不是也…………”
黄应筠沉吟了片刻,随后笑着道:“你准备如何行动?”黄爽一愣,随后想了想道:“其他各家的声势都比较大,但是孙儿以为,按照现在所知的情报,宁侯应该是有军务要去广州处理的,那么宁侯应该是没有久留扬州之意。”
六百四十章:用兵看人
黄爽说完便看着黄应筠等着他表态,黄应筠抖了抖杆道:“继续。”黄爽点了点头道:“所以孙儿以为,是不是只孙儿一个人过去拜见一下就好,宁侯应该也没有太多的心思接见太多的人。”
黄应筠点了点头,随后叹了口气道:“爽儿啊,你是聪明的,但是还是不懂这些。”黄爽闻言急忙起身道:“请祖父大人教导。”
黄应筠笑着道:“坐下说。”黄爽这才局促的坐了下来,屁股只挨着一半儿的绣凳,侧着身子表示自己正在聆听祖父大人的教诲。
黄应筠笑道:“其实很简单的,你说的没错,我估计贾家那个小子也是没这个心思在扬州留太久,不过倒也不全是因为军务在身的缘故,那都是表面功夫罢了…………”
黄应筠说着双眼微眯的笑着道:“最主要的还是他是不想掺和进扬州府这个烂摊子里罢了!”
黄爽闻言恍然道:“祖父您的意思是说,宁侯怕被咱们给拖进扬州府的事情里来?”
扬州府的盐商最近有些太跳脱了,先是招惹漕帮,随后眼看着今年北直隶和河南不消停,盐商们也动了心思,一方面是想借此机会大捞一笔,另一方面也是怕朝廷拿他们开涮……………
永熙帝登基以来,或许是当初在户部主事的时候吃到甜头了,用盐商简直是用顺手了!只要是一有点儿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就直接支使林如海那条疯狗搜刮,给盐商们弄得是苦不堪言!
所以这一次他们绝对不会再任人宰割了!他们要向朝廷表明他们的意思!他们可以给朝廷纳税,也可以给朝廷捐款,但是那一切的前提是他们得先高兴了!
所以最近盐商们鼓动着手下的盐贩子们一直在兴风作浪,已经扇动了好几次闹事了,最近扬州城的局势的确是有些晦暗难明。
可是…………
黄爽有些不解的看着黄应筠道:“祖父大人,据我所知,咱们的那位两淮盐政御史林如海林大人是那位宁侯的亲戚罢?”
黄应筠笑着点了点头道:“荣国府的嫡女便是林大人的那位发妻,唉…………林夫人去世的时候你还小,那个时候,扬州城就已经掀起过比现在这样还要紧张的一场腥风血雨了…………”
黄爽虽然不知道黄应筠具体说的什么,但是既然提起了林如海的亡妻,又说起了那个时候就乱过一回,那么想来林如海的妻子早亡应该就是跟扬州的盐商们关系匪浅了…………
扬州盐商对外当然是铁板一块,但是对内其实并不是大家好的穿一条裤子一样,也是有争端和分歧的。
扬州盐商现在在大的概念上分为晋商和徽商,晋商占据大部分的席位,八大盐商中,只有郑家和蒋家是徽商,其他都是晋商出身,包括黄家在内。
黄应筠虽然是北直隶人,并且实在浙江做盐业起家的,但是他依然是加入了晋商集团,这年头想把生意做大哪有个不加入商帮的?跑单帮的从来都成不了大事!
就算是薛家,他们也不是没有商帮,只不过薛家出身不凡,所以他们是属于皇商商帮的,主要用于服务皇家,故而才自傲并不与这些寻常商帮在一起,这些商帮也不敢随便招惹皇商。
此时至少在盐业上,晋商占据绝对优势,而晋商内部也有分歧,以黄家为首的,认为不能和朝廷对着干,应该积极配合两淮盐政御史,只要朝廷不做的太过分,咱们认了就是了。
徽商势弱,并且徽商一直以来都比较贯彻这个理念,大家和气生财,做守法老百姓,稳一点不好吗?故而郑家和蒋家也选择站在黄家这边。
而这种观念很显然难以赢得以白家为首的其他五家的赞同,那照你这么说,是不是朝廷要啥我们就得给啥?那咱们不就成了刀板上的鱼肉了吗?人的贪念可是没有尽头的!
咱们不秀秀肌肉,不让朝廷知道知道盐商的力量,朝廷只会越发酷烈的搜刮咱们!就朝廷上那些官儿的嘴脸咱们也不是不知道,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就这么便宜他们了?
傻子才做这赔本儿买卖!
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最近的一些事情黄家等人并没有出手,虽然白家等其他五家都没说什么,但是很显然的,他们已经因为这件事开始对黄家感到不满了!
黄应筠看着远处起起伏伏的浮标,却没有去动杆的心思,只是在心中缓缓的叹了口气,看来,安生日子有没几天了…………
黄爽看到祖父的样子不免试探的道:“祖父您的意思是说,宁侯有可能插手扬州城的事情?”
黄应筠并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反问道:“你认为呢?”黄爽思索了片刻后道:“孙儿以为不会。”
黄应筠仍旧是表情澹澹的道:“哦?为什么?”黄爽沉吟着道:“孙儿以为,一来宁侯是有军务在身,恐怕不会在扬州久留,二来,就算是宁侯没有公务,就是来扬州城玩的,恐怕也不会随便插手扬州城内的事情。”
黄应筠没有赞同也没有否定,只是对黄爽道:“还有呢?”黄爽便继续道:“宁侯并非莽撞之人,在尚未了解到扬州城内真正的情况的时候,是不会轻举妄动的,所以宁侯就算是对扬州盐商…………对他姑姑的死耿耿于怀,怀恨在心,也不会轻举妄动的。”
黄爽沉吟道:“若我是宁侯,我绝不会挑这么个时候,在这种局势纷乱的情况下对盐商们出手,这样的话很有可能会对我自己也造成很大的伤害,到时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实在是得不偿失!况且…………”
黄爽看了黄应筠一眼道:“那位周先生此时就在咱们扬州城内,那位可是如今堪称活圣人一样人物,听说对那位宁侯多有照顾,有他在,恐怕…………不会叫宁侯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说到这里就连黄爽都忍不住有些羡慕嫉妒,周焕在来到扬州城的那天,扬州城的多少读书人都快疯了,一个个都恨不得跪地迎接!
当中当然也包括了黄爽,但是周焕早就对外宣布过了,自己并不怎么会教导学生,所以只有一个弟子,从今往后也不会再收什么弟子了,这才彻底的断了黄爽这些士子们的念头…………
毕竟能成为圣人门生,谁不愿意?周焕注定是能够被供进孔庙里的人物,成为他的弟子,还不得跟孔门七十二贤一样名留青史?
黄爽倒是没这么想,但是他也是想跟着周焕学习,周焕这种把儒学参悟透了的人,才会推陈出新的推出自己的理论,所以黄爽想要跟着周焕学习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可惜,人家早早的就打下预防针了,从今往后再也不收徒了!
黄爽不羡慕贾璟文武双全,不羡慕贾璟年幼成名身居高位,甚至不羡慕贾璟圣卷在身多少才女美女情思卷恋,只唯有这一点,贾璟有个好老师,叫黄爽是羡慕嫉妒!
黄应筠看出了黄爽的心思,不免又是大笑了起来,黄爽有些无奈的看着黄应筠,黄应筠这才缓了口气对黄爽道:“你说的都对,可见是真的在思考了,好,这就好!”
黄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肯定还有什么没想到的地方,请您给我指出来罢。”
黄应筠笑着道:“没什么可指出来的,你说的没错,贾家小子不会随便插手扬州城的事情,所以那些今天奔着试探他巴结他去的那些人,算是打空算盘了!”
黄应筠笑道:“你说的没错,周焕这个人是个有大本事的人物,最起码的世事绝对研究的很透彻,所以他会阻拦贾家小子,但是这并非主要原因,最后还是要回到他本人身上!”
黄应筠将手中的竹竿放下,拍了拍手准备起身,黄爽连忙上前搀扶,黄应筠走到另一侧看着园子里的风景对黄爽笑道:“要了解贾璟这种人,就要先了解他打过什么仗,你要是知道了他怎么用兵,还会不知道他怎么下棋吗?”
黄爽闻言知道黄应筠是在教导他该怎么和这些人物对弈,故而连忙竖起耳朵听着,黄应筠拿过一边的小瓷碗抓起里面的鱼食往远处扔着,天气冷,鱼都不上食,慢悠悠的游动着过来吃一口吐半口的。
黄应筠一面撒着,一面继续道:“贾璟此人我也曾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太上皇…………唉,太宗皇帝还在时,曾邀我参加他老人家的千秋宴,当时我于人群之中看到他大闹宴会气焰嚣张至极!”
黄应筠一面说着一面走着道:“我一时惊讶之下方才打听此人是谁,却正是这贾家小子,听说太宗皇帝当时极其优荣宠爱此人,我还颇为诧异,此人一股子鲁莽蛮横气,分明一耍狠斗气之纨绔,太宗皇帝缘何会喜欢这样的人?”
黄爽闻言也是颇为惊讶,原来贾璟还曾经有过这么一段时候?不能罢?怎么听祖父说的好像和传闻颇有出入,不实也不能不实成这样啊!
黄应筠说着手中捻着鱼食,无奈的叹了口气看着黄爽道:“你要知道,祖父我走到今天,靠的就是这一双眼睛,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但是自从我年少出道以来,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我得承认我看走眼了!”
黄爽颇为震惊,黄应筠将手中的鱼食丢到了小青花瓷福字碗中,随手的把碗一起丢到了水中,看着那碗打了个旋儿,滴熘熘的沉到了水底。
黄应筠双手负后道:“这个小子不简单,那时候的我,绝对没料到今天那个毛头小子,会成为名扬天下的宁侯!”
黄爽闻言紧紧的皱起了眉头,黄应筠转过身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此人年纪虽小,却心思极重,年幼深沉之人大多稳重踏实,而贾家小子却故意装疯卖傻,分明是城府极深之人!”
黄应筠微微眯着眼睛道:“证明此人心思深沉,城府极深,却又有野心极大!”
黄应筠说着便带着黄爽向亭子外面走去:“因为如此,我才开始关注此人,不管是贾家小子赖以一战成名的三山堡之战也好,还是当初在韩国公府上那有趣的军棋推演也罢,观此人用兵路数,便知此人是何等人也!”
黄应筠继续道:“我观察过很多武将的用兵路数,对付武将,就要去了解他习惯如何用兵,这其中蕴含着他的为人处世,蕴含着他的思想,而贾璟的用兵路数很简单,也很不凡,你有研究过吗?”
黄爽摇了摇头道:“请祖父赐教。”黄应筠双手拢在袖子里道:“一会儿我会叫人把那些描述送到你房里,你要好好研究一番,日后同他打交道必然有用处。”
黄爽躬身称是,黄应筠这才继续道:“贾璟用兵,虽然表面上奇险,喜欢用奇袭险计,但只要细细观察便会发现,贾璟用兵极为踏实沉稳,从不拖泥带水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喜欢隐忍待发,在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之前,永远是蛰伏起来甚至是示弱与敌!”
“而只要让他抓住了一个致命的弱点,找到了你的失误,那么他就会极其迅勐果断的出击,务必求一击必杀!”
黄爽顿时整个人都有些汗毛微微炸起,黄应筠叹了口气道:“而且他用兵从不看代价,我军两万人就算全拼光了,只要能够达到目的,只要是能让你吃亏,便是胜利,为此甚至不惜牺牲自己!”
黄应筠看向黄爽道:“所以你说的没错,按着贾璟的性子来说,他不会随便插手扬州府的事情,那只是他认为没有把握,而只要他抓住一个机会,有把握彻底的解决掉扬州府的问题,那么他就会果断出手!”
黄爽倒吸了一口凉气震惊的看着黄应筠道:“所以,祖父大人您的意思是…………”
黄应筠叹了口气双眼闪烁着精光道:“贾璟不会有任何的动作,至少我们绝对看不出来任何动作,而能够准确的知道贾璟对扬州的态度的方法只有一个,什么时候贾璟开始对盐商动手了,什么时候就是他要插手扬州事务了,而且这个动作绝对不是小打小闹…………”
黄爽闻言顿时心里就有些七上八下了,这谁搁得住?你要么就不动,一动就直接整个大的?这一点儿预防都不打,谁搁得住你这么弄?
黄爽顿时就有些纠结了:“那祖父大人,咱们到底有没有必要去见一见贾璟?”
黄应筠看了黄爽一眼道:“去,为什么不去?不过你这一点就错了,你以为你认识请了贾璟的目的,就可以自己一个人去了?”
黄应筠看着黄爽不解的神情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去找你父亲罢,他会告诉你的,老夫要去休息了。”黄爽闻言,这才愣愣的点头称是,随后便躬身送走了黄应筠,直接去前面找他爹黄之麒去了。
到了前面,管家却说他爹黄之麒刚出门,黄爽便急匆匆的跑了出去,正好黄之麒刚上车,见到黄爽之后笑着道:“爽儿?怎么没在学里?”
黄爽气喘吁吁的摇了摇头道:“回父亲大人,学里今天有事,不用去了,是这样,祖父大人他让我……………”
黄爽把事情经过一说,黄之麒不由得莞尔一笑随后道:“上车罢,为父正是要去港口迎接宁侯的。”
黄爽闻言一愣,不过还是急忙先上了车做到了黄之麒身边,黄之麒这才笑吟吟的解释道:“你虽被你祖父调教的有几分意思了,不过到底是经验不足,有些露怯。”
黄爽连忙微微躬身道:“还请父亲指教。”黄之麒笑道:“就算你明知道人家来不是奔着你来的,可是不能因为人家不出手打你,你就不对人家恭敬吗?”
黄爽一愣,黄之麒笑着摇头道:“要是八大盐商都商量好了,谁也不去迎接,那自然你去不去都无所谓,可是只要有一家去了,那么其他七家便都是不给人家宁侯面子!”
黄爽闻言这才恍然大悟,黄之麒笑道:“所以说啊,礼多人不怪,谁也别端着,在人家面前,什么八大盐商不八大盐商的,咱们做生意的,卖个笑脸儿就能安安稳稳的赚钱的话,何乐而不为呢?”
黄之麒说着笑着拍了拍黄爽的手掌道:“在商人的眼里没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也没什么敌人朋友的,揣到兜里的,才是最实在的!”
黄爽微微皱着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此时的贾璟站在船头看着前面繁荣的港口,一旁的翁秀明抱拳道:“宁侯,前面就是扬州了!”贾璟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靠岸罢。”
“是!”
贾璟看着眼前和前世截然不同的景象心中却微微有些犯憷,扬州啊,那不是到了他可能的未来老丈人林如海的地盘儿了吗……………
六百四十一:硬气
要说心里没点儿惆怅和犯憷那是不可能的,毕竟都对人家姑娘这样那样了,而且说实话,贾璟心里是知道自己有点儿渣的…………
都这样了,看到人家父亲,心里面咋可能不犯憷?更何况还是到了人家父亲的地盘上,扬州城与等闲城市不同,扬州肩负着整个大燕的盐业,盐这种生活必需品对于大燕来说是极其重要的,所以自然监管力度也不会小。
所以在扬州城,就连扬州知府都说了不算,而是巡盐御史说了算!两淮巡盐御史这等职位,虽然品阶不高,但是可以说是如今整个大燕除了中枢六部长官之外,最位高权重之职了!
所以能够胜任这个职务的人,也必然是有大魄力大能力之人,而且还必须是永熙帝的心腹之臣!
而林如海能够在扬州城坚挺十数年,已经是历任巡盐御史之中坚挺时间最长的一位了,这样一位人物,如今在这扬州城中越挫越勇,不仅把扬州城的盐商们折腾的欲仙欲死,还能时不时的割一波韭菜,保证朝廷永远都能从扬州城内拿走一大笔盐课税……………
这种能力简直是细思极恐好不好!毫不夸张的说,就算是林如海现在就死了,就光凭这近乎铁石一般的意志力,和高超的政治手段,林如海就已经足够名列古今名臣之中了!
虽然因为长于谋国拙于谋身还是和古今第一流的那些名臣有差距,但是最起码的也足以名垂青史,成为西湖三杰一般的人物,至少这种近乎于妖孽一般的心智和能力,是让贾璟有些害怕的…………
老丈人太牛逼了,以至于我压力很大,现在就站在他门口,不知道开门第一句话怎么说,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贾璟要不是渣了黛玉,其实还真是不怎么害怕林如海的,但是现在呢?临出门儿前刚把他女儿给弄哭了,现在还不知道好点了没有,转头就来见他,贾璟多少有点儿胆寒…………
贾璟左思右想,觉得要不还是今天干脆的只留下来一个晚上,去见见他先生,然后就赶紧启程,托先生跟姑丈道个恼,就说自己有紧急军务在身,实在是没有功夫拜见,等回来的时候有机会一定亲自登门请罪!
贾璟肯定是要去见见周焕的,师徒二人已经有足足快三年没见过面了,平常还能说是事情多忙,在神京出不来,现在自己正好路过,要是不去见一面,于情于理都有些说不过去…………
其实不去见林如海也有些说不过去,因为贾璟算是贾敏的娘家人,要知道自从传来了贾敏去世的消息之后,贾家人还没有一个人来拜祭过贾敏,而贾璟作为贾敏的娘家人,过来不看看自己的姑父慰问拜祭一番,也有点儿说不过去…………
贾敏虽然葬在了林如海在苏州老家的祖坟内,但是在扬州城盐政衙门里肯定有灵位,贾璟就算是不能去苏州亲自祭拜一番,好歹也得在这边拜拜灵位才是,也是慰藉亡者不是?
但是贾璟现在实在是没脸见他们二人,当着活人的面儿还好,贾璟多少还能昧着良心说几句,但是当着死人的面,贾璟就是再如何无耻,也不好意思跟人家说自己跟人家女儿没啥关系…………摸都摸了,现在成没关系了?
想到这里贾璟又是忍不住发起了呆,黛玉的事情,到底该怎么处置啊?为什么你们一穿越这种事情就是水到渠成,甚至多少妹子心甘情愿做小,我一穿越,就要面临这么多糟心的破事儿啊!
“想什么呢?”
贾璟回过神来,转头看了一眼身边面色有些苍白的白曦君,贾璟看着她不由得又是发起愁来,对了,还有个这个没解决……………
白曦君整个人看起来越来越不好,嘴唇都快白的透明了,原本精光四射炯炯有神的眼神现在也逐渐衰败了起来,穿着一身白袍,看起来就像是一张纸一样,就像是天上的仙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随风而去了!
她挺不了多久了,他知道,她自己也知道…………
贾璟想着,不由得叹了口气,白曦君见状不由得微微蹙着眉看着他道:“你到底怎么了?大家都在等待你的命令,是不是累了?”
贾璟看着她,白曦君不健康的面色上陡然升起两团粉红:“当然我不是关心你,只是你要是死在这儿了,我之前的努力不是都白费了?这么些人还都等着你指挥呢…………”
贾璟张了张嘴,到底是没有掏出怀中的那个救命的解药,只是转过头轻声道:“知道了,准备靠岸,下船之后直接前往先生目前的府邸拜访,明天一早咱们就启程前往金陵!”
“得令!”
贾璟卷了卷身后的披风,眉眼之间陡然又是变得雷厉风行了起来,仿佛那个三山堡上果决英明的贾璟又回来了一样。
弄得身后的白曦君一脸若有所思的看着贾璟,方才绝对不是错觉,贾璟真的好像十分迷茫的样子,贾璟这种人也会又感觉到迷茫的时候?
不过…………
白曦君抚着微微有些刺痛的胸口,面无表情的脸上陡然升起了一股子复杂的神色,有不舍,有坦然,也有担忧和痛苦,她能陪着贾璟的时间不多了……………
贾璟下了船之后才看到岸上居然排列着无数看起来就奢华无比的马车,等到贾璟的船靠岸的时候,甚至是马上的就有无数的人蜂拥而上,在船靠岸处便铺上了红毯。
贾璟踩在软绵绵一看就知道十分名贵不凡的红毯上,看着远处一排排马车上下来互相寒暄的中众人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头,他轻轻的侧着头,清风急忙上前轻声道:“是扬州城的八大盐商,他们应该是早就知道了侯爷今天会到扬州城的消息,故而在这里等候着迎接侯爷。”
贾璟闻言双眼微微眯着看向那帮人,穿着打扮,举手投足之间无不写这两个字:“老子有钱!”
此时刚刚赶到港口的黄氏父子刚刚走下马车,便听得一声爽朗的笑声由远及近,黄之麒嘴角微微弯起,双眼微微眯着抬起头看向来者。
“伯瑞兄!您这可是来晚了!”
黄之麒下了车微笑着看着来者道:“不算晚,这不是尚未到岸吗?有些许俗务缠身,哪里有明泉兄潇洒恣意?快意羡煞旁人啊!”
来人正是白家的家主白利泽,也就是那位号称艰难第一才子的白奕之父,如今白家的当家人,也是与如今八大盐商中唯一一个能够和黄家分庭抗礼,一争高下的人家!
白家的发家比起黄家来说那就要平稳多了,人家是几代人的努力,这才造就了如今这般庞大的家族势力,盘踞在扬州城多年,一直都是在做贩盐的生意。
所以白家其实一直对黄家都是不怎么对付的,白家的人认为黄家就是一帮土老帽,一帮暴发户罢了,他们才刚卖几天盐?在黄家家主黄应筠往上倒三代,没准儿还是地里刨食的佃户呢!
而黄家倒是对白家没什么想法,不过近些年一来,白家一直以来的主张也让黄家很是不满,认为白家这是在砸大家伙儿的饭碗!和朝廷对着干,能有什么好下场?
因此虽然只是两家家主的一次看似普通寻常的见面寒暄,但是两人此时皆是话里藏锋!
黄之麒丝毫不畏惧白利泽的来势汹汹,只是微笑澹然的接了过来,打了回去,随后对黄爽道:“爽儿,连见过你白叔父。”
白利泽看着黄爽笑着点了点头道:“好!好!叔父叫你有空来找叔父和奕儿玩,奕儿也没什么朋友,你们两个在一起,你还能带着他出息出息,你却总不来,可是觉得叔父家里不好?比不上你家?”
黄之麒微笑着接过话茬来道:“明泉兄说到哪里去了,这孩子平常也是个不愿意出门儿的,不是在学里就是在家里窝着看书,他哪里会带着令郎玩?我听说令郎一时心血来潮跑到神京去了?想必又是认识了不少新朋友,好像还和宁侯他们搭上了关系了罢?啊?哈哈!”
白利泽闻言脸颊都不由得抽搐了一下,显然他儿子跑到神京城丢人的消息已经传遍不止整个神京和扬州了……………
黄之麒才不管那些,你个老小子先不讲江湖规矩要拿我儿子开到湖弄我儿子的,还不准我打回去?于是乘胜追击的拱拱手道:“如此说来,一会儿还要劳烦明泉兄在宁侯面前引荐一番!”
白利泽冷哼一声道:“不敢!若论捧这些人物的臭脚,你伯瑞兄才是其中翘楚罢!我白明泉倒是要仰仗您美言几句才是!”
黄之麒丝毫不以为耻辱的呵呵笑了笑道:“明泉兄客气了客气了!我和宁侯也不是很熟,不过你我本就是代表扬州的父老乡亲作为士绅来迎接宁侯大驾的,何必非要和宁侯搭上关系呢?”
白利泽冷笑一身,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要是不图来露个脸搭个船,你天寒地冻的在家搂着老婆数钱不好?非得大冬天的跑来码头干嘛?
白利泽也不愿和黄之麒撕破脸面,于是只是冷哼一声,转过身冷冷的丢下一句:“希望伯瑞兄记得自己的话,拿出点儿骨气来!别给我扬州父老丢人!”
黄之麒毫不示弱的微笑道:“彼此,彼此。”白利泽冷哼一声便离去了,黄爽被人当面侮辱父亲,原本是准备上前与白利泽理论的,只是被黄之麒拦住了,这才有些不平的道:“父亲,他太欺负人了!”
黄之麒毫不在乎的笑了笑道:“被人骂两句怎么了?谁人不说人谁不被人说?方才和你说的全忘了?揣到兜里的才是实在的!”
黄爽到底是年轻气盛,不过被黄之麒如此一说,也只好按捺了下来,正在这个时候郑家的郑文邦走了过来对黄之麒道:“怎么样?没事罢?”
黄之麒笑着摇了摇头道:“还能有什么事?白明泉不敢对我怎么样,如今的局势你也不是不知道,白明泉没有蠢到在这个时候自相残杀。”
郑文邦闻言点了点头,随后看着黄爽笑道:“倒是把小爽给气坏了?”黄爽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郑叔父,我…………唉!”
黄之麒笑着看了黄爽一眼对郑文邦道:“年轻人,还是有些沉不住气的!”郑文邦了然的点了点头随后对黄爽笑道:“小爽比起同龄人已经很不错了,我像他这个岁数的时候还不如他,年轻人嘛,有几个不气盛的?”
黄之麒笑了笑道:“差远了,还得练。”说的黄爽有些不好意思,两人寒暄了一阵之后郑文邦便先走了,他们虽然此时是站在同一战线的,但是到底是一个是晋商一个徽商,不好走的太近,因此丢失可以的保持着些许的距离。
正在这个时候,贾璟也下了船,于是众人便急忙的上前迎接,谁知这个时候柳泽却上前单手呵斥道:“止步!何人冲撞侯爷钧驾?”
众人面面相觑一阵,白利泽这才上前对柳泽拱手道:“这位将军,我们是扬州城的士绅,听闻侯爷大驾光临我们扬州城,特意赶来相迎,若是宁侯能够拨冗一见,那边是我等荣幸啊!”
柳泽不屑的看了他一眼,随后只是冷冷的丢下一句:“侯爷钧驾也是尔等无官无职之人能见的吗?”
白利泽闻言脸色一变,不过还是耐着性子拱手道:“有劳了,不知能否通融一下,我等实在是对宁侯钦佩已久方才如此,还请代为通报一声。”
柳泽冷冷的看了一眼他,生硬的丢下了一句:“等着!”随后便转过身去便走到了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年轻人身边,众人便知那便是贾璟,也不知是贾璟身上的权势光环的原因,还是他们的确没什么见识,此时都是对贾璟气宇不凡的气质而惊艳。
柳泽和贾璟说了一阵之后才走回来道:“侯爷没有时间见你们…………”
众人脸色顿时皆是不悦了起来,脾气不好的甚至都有些难看,虽然你是有权有势,但是在座的也不都是无名之辈,都是来捧你场奉承你的,你这未免一点儿面子也不给了罢!
柳泽冷笑一声继续道:“不过侯爷还是决定见你们了,只能两个人。”众人闻言面面相觑,随后白利泽和黄之麒便走了出来拱手道:“那么就有劳将军代为引荐了!”
柳泽没说什么只是带着两个人上前,随后便走到贾璟身边站定,两人便知是贾璟当面,急忙的躬身道:“草民白利泽(黄之麒)见过宁侯!”
贾璟打量了两人一阵,随后才和气的笑道:“起来罢,两位都是扬州城有名的士绅,倒不必对本侯如此多礼。”
两人见贾璟如此和气,这才略微的松了口气,随后白利泽赔笑道:“宁侯说笑了,我等草民不过是托庇于宁侯这等大人物之下方才能有如此些微成就实在微不足道。”
贾璟闻言笑了笑并没说什么,白利泽便接着笑道:“故而我等听说宁侯要大驾光临我扬州城,顿时颇感惊喜,特地安排了酒宴,为宁侯接风洗尘,还望宁侯能够赏脸…………”
贾璟笑着打断道:“那就不必了。”白利泽笑容一僵,黄之麒微微挑眉嘴角弯了弯并没说什么,贾璟笑着道:“本侯尚有要紧军务要处理,所以并不会在扬州城内久留心意本侯领了,只是实在抽不出时间,还望这位白老爷勿怪。”
白利泽连忙赔笑道:“不敢,不敢…………”刚要劝贾璟,贾璟却看向了黄之麒,白利泽只好悻悻的收回了到嘴边的话。
黄之麒见状就更不会和贾璟纠缠什么了,于是只是笑着拱拱手道:“黄家只是来祝宁侯一路顺风,马到成功的!”
贾璟微微有些意外,不过却也只是笑着点了点头道:“多谢!那就承你吉言了。”黄之麒笑着点了点头,贾璟便骑着马道:“本侯还有事要处理,那就先告辞了。”
黄之麒笑着拱手道:恭送宁侯!”白利泽无奈,只得是干笑着躬身道:“恭送宁侯大驾!”
等到贾璟渐渐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黄之麒才似乎很是戏谑的轻声道:“白老板,好像并没有说的那么硬气啊?”
白利泽起身咬牙看着黄之麒道:“黄之麒,你什么意思?”黄之麒笑了笑道:“没什么,白老板心知肚明!”
说着,黄之麒不屑的瞥了一眼白利泽,笑着走向了众人,众人看到贾璟走了,便大概的猜出来了贾璟大概是不想和他们有什么过多的接触,故而虽然有些失望,却也并没有多说什么。
而黄之麒则是回去之后便立马带着黄爽离开了,本来就是来露个脸儿表个态的,现在都做完了,黄之麒才不愿意跟这帮蠢货在这里浪费时间!
贾璟骑在马上暗暗的思索着什么,他是认识八大盐商的,在来之前,贾璟就已经和清风对过了,所以对于扬州城,贾璟并不能说是两眼一抹黑的。
所以贾璟对这么多盐商来迎接自己只能说是既意外,又不意外的,只是如今他也的确是没什么心思插手扬州城的事情,估计随便插手,林如海都不会太愿意…………
所以贾璟并没有想太多,很快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随后贾璟便急忙的带着众人赶到了此时周焕所在的府邸,一进门儿两个门子狮子啊扬州雇佣的所以不认识贾璟,刚要阻拦便见老管家走了出来,一看到贾璟也是很是惊讶,随后激动的上前道:“大爷来了!”
贾璟抬起头看向他哈哈一笑道:“啊!老苍头!我回来了!”老管家连忙上前抹着眼泪笑道:“大爷可有日子没回家了!”
贾璟笑着点了点头道:“三年了,你变化不大啊。”老管家闻言笑着道:“还是大爷抬举我,老头子都快老的走不动道了!”
贾璟笑着道:“我看你腿脚利索着呢!”说着便指了指后面的大车小车道:“都是带给先生和师娘的,里面也有你们的份儿拿下去赏人。”
老管家连忙点头称是,随后急忙的叫人去卸货,而贾璟则是对老管家道:“献给我的这些人安排住的地方和酒肉让他们先歇歇。”
老管家点头称是,急忙的下去吩咐,贾璟也是对众人道:“你们都先下去歇歇罢,愿意出去逛逛的也可以出去逛逛,薛蝌你们跟着我来。”
于是清风等贾璟的手下们便先去休息了,覃天雄和覃小艾犹豫了一下,也选择先去休息了,毕竟他们是江湖人士,不太喜欢和官面上的人物来往,况且人家都是自家人他们跟着也怪没意思的,故而便不再跟着了。
白曦君犹豫了一下,她不想离开贾璟,但是这种场合她去也不合适,而且身体也实在是不舒服,故而便也跟着下去休息去了。
贾璟便只带着薛蝌和宝琴去里面拜见周焕,急匆匆的穿过小院子,虽然到了南边,但是周焕的风格依旧没有改变,仍旧是小巧而精致的一个院子,很有文蕴风格。
贾璟的侍女便大多都是周焕调教的,所以贾璟的侍女们除了他屋里的那两个之外,几乎都是出口成章,颇有康成文婢的意思,可见周焕的文气其实时时刻刻都在影响着身边的一切的。
贾璟迫切的想要见到周焕,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先生了,所以还真的有些想念,所以竟有些失态的小跑了起来。
身后的薛蝌宝琴哪里见过家境如此?于是也是急忙跟着跑了起来,穿过了院子,只听的堂内一阵吵闹声,贾璟便知道是周焕的声音,兴冲冲的进去:“先生!学生来见您…………了……………”
“哦,晦玉来了!快起来快起来!对,还得来拜见这位,快来拜见这位,你应该是认得的,算起来你也要叫一句姑丈!如海,你心心念念的晦玉这不是到了?”
贾璟看着坐在周焕身边微笑着看着他的男人,脸上的笑容不由得缓缓的凝滞了下来…………
六百四十二:林如海
“你个糟老头子!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赶紧去换身衣裳!等着待会儿耽误了接璟儿,哼哼!你就等着罢你!”
周焕无奈的对周夫人道:“你看看你,说话能不能分分场合!如海还在这里呢!”说着指了一下坐在旁边的一个看起来十分清瘦的男人。
那男人留着修剪的十分精致的一部胡须,剑眉星目,鬓若刀裁,眉眼之中依稀有一些病气,却又带着一股子倔强的坚韧不拔的英气,虽然微笑着,却能让人感觉到身上逼人的锐气!
若是仔细看,或许还能从之中看出几分黛玉的影子…………
没错,此人便是五代列侯,清贵文华,初任兰台寺大夫,后迁两淮巡盐御史,制霸扬州十数年,心若铁石,志向坚定,年少成名,高中探花,春风得意,迎娶贵女,位居高位,大权在握,宁国侯贾璟未来很有可能的老丈人,姓林名海,字如海!
周夫人笑着对林如海道:“如海还能算是外人?如海你稍坐,我们先去接璟儿回来…………”
周焕立马不乐意的道:“什么话?如海不是外人是什么?难道还能是你…………咳!客人还在我怎么能跑去接什么璟儿?不去!不去不去!”
林如海听周焕如此调侃,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周夫人顿时柳眉一竖,上前便沉声道:“你说什么?”
周焕吓得连忙缩了缩脖子,眨巴着眼睛看着周夫人,周夫人这才收起了眼中的凶光冷哼一声,随后转头对林如海笑道:“如海先坐啊,等我们出去接上了璟儿回来也和你见见。”
林如海笑着点点头道:“也好,嫂夫人尽管去罢。”周焕不满的滴咕道:“去什么?慈母多败儿!”
周焕对着林如海大吐苦水道:“如海你是不知道在那边的时候她就这样,对孩子能这么宠吗?迟早是会把他惯坏的!”
林如海苦笑着摇了摇头,除了你们俩,谁还把堂堂的宁侯贾璟当成小孩子啊…………
自从周焕来到扬州以后,因为贾璟的缘故,所以林如海经常来拜访周焕,一则是了解一下贾家的情况,二则也是向周焕求教,一来二去的,两人本来就是在年幼之时交往过一段时间的好友,只是后来各有各的人生各有各的变故,这才分离流落。
如今人过半百,再次重逢之时已然是霜雪满头,脸上遍布沧桑,自然是感慨万千,多年之前年轻气盛两人或许还没有多少交集和谈资,如今再次相遇反而是彼此之间惺惺相惜,很快就成了多年老友一般的挚友。
所以周夫人才会不跟林如海认生,甚至是让林如海自己在家里坐坐,而周焕说林如海是客人,那么自然也就是在搪塞周夫人了…………
如今周夫人听到周焕不满的宣泄,顿时明白了过来,冷笑着叉腰道:“我说怎么今天怎么也叫不动,原来是早就想好了!今儿你是动也得动!不动也得动!你动不动?”
周焕急忙闪躲着道:“不去!不去不去!哦,我做先生的,反而要去迎接学生,那我算什么先生?不是一点儿面子都没有了?我不去!”
周夫人快步的“追杀”着周焕,一旁的林如海显然是习惯了,只是默默的喝着茶,只是看向周焕和周夫人的时候难免有些恍忽失神…………
当初他春风得意之时,荣国公以嫡女下嫁,他正是年少得意,风流倜傥之时,妻子也是王公贵女,却丝毫没有大家嫡女的傲气,反而是古灵精怪颇为有情调,两人成亲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是举桉齐眉,如胶似漆…………唉…………
妻子的死一直都是他心头之痛,这种痛甚至直接掩盖住了他中年丧子的痛苦,他很爱很爱他的发妻,有多爱,就有多恨,恨自己的无能,恨这座城市里的每一个杀死敏儿的凶手!
所以在永熙帝的窘境有所缓解的时候,永熙帝不是没想过把林如海调回来换别人上,毕竟林如海的才华,一直丢下扬州城这么个地方跟这些人消耗,多少有些屈才了。
但是林如海本人拒绝了…………
他这辈子就是跟这帮盐商死磕上了!不把他们每一个对自己的儿子,对自己的妻子动手的畜生杀光,他绝不离开扬州城半步!
他更不敢去见他现在唯一的亲人,他唯一的女儿…………
为人父母,哪有不疼爱子女的?只是越是疼爱,越是希望她能拜托自己带来的一切苦难好好儿的活着。
黛玉的身上有敏儿的影子,他愧对妻子,更愧对黛玉,所以他没脸见黛玉,更不敢见黛玉,所以他才会在给贾政的心中用极其卑微的语气恳求这位内兄能够看在往日的情面上对他的孤女照顾一番。
林如海自己其实已经能够大概的看到自己的结局了,这么多年他早就已经耗尽了心血,而面前的山陵却没有丝毫的晃动…………
他大抵是要看到自己在山上碰的头破血流,粉身碎骨的下场了!
他哪里又知道他的孤女在神京失去了所有亲人的陪伴之后,实在何等孤苦无依的情况下泪尽而亡?林如海不知道,他估计也顾不上了…………
此时看到周焕夫妇的亲密举动,林如海心中难免思念发妻,因此不免有些发呆,周焕见状挡住了周夫人,对林如海道:“如海啊,你是不是昨天又没休息好?”
林如海一愣,回过神来道:“还好,还好…………”周焕点了点他道:“你啊!我都不知道说你多少遍了,不管你是什么想法,最重要的是保全自己!你看看你自己,人家还没动你,你自己都快倒下了!”
林如海笑了笑,眼中带着些许凛冽的寒意道:“总归是要试一试才知道的…………”
周焕笑着看了他一眼,随后道:“这下好了,来了个帮手,你就可以轻松一些了。”林如海闻言却是微微犹豫了一下,蹙眉道:“我还是觉得不妥,扬州城的事情,随便把他拉进来的话,会不会对他有什么不利的影响?”
周焕闻言哈哈笑了笑道:“如海啊,你还是不够了解这小子,要是他真觉得这扬州城危险,他可不会因为我在这儿就特意走一遭!”
林如海闻言微微有些惊讶:“不会罢?”周焕笑着道:“你不了解这小子罢了。”
周夫人则是拍了一下周焕不满道:“你少埋汰璟儿!”周焕当即不满的道:“你自己的璟儿你不了解?”
周夫人闻言微微犹豫了一下:“璟儿也是好心…………”
林如海:“…………”
周焕嘿嘿一笑道:“你看怎么样?慈母多败儿!”周夫人闻言自然是激烈的驳斥了起来,林如海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心中也没了多少利用贾璟的感觉了。
正在这个时候便听的外面一声兴高采烈的喊声:“先生!师娘!我来了!先生!”
周焕等人一愣,随后一起看向门口,周夫人不由得一拍周焕道:“你看你!都是因为你!一直拖着拖着!璟儿自己都过来了!璟儿!我的璟儿!”
贾璟一进门,周夫人便扑了上来对他又是搂又是抱,不停的抚摸着贾璟的头颈,看的周焕又是一阵白眼,不过还是很快恢复了为人师表的状态。
贾璟感受着师母久违的慈爱,也是忍不住哽咽着跪下磕头:“璟儿回来了!”周夫人闻言连忙抹着眼泪笑着搀扶起了贾璟。
两人一同走到周焕身边,贾璟又跪下给周焕磕头,周焕也是拦住了微笑着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贾璟刚抬起头,周焕便指着一边的林如海道:“先别忙着起来,这个你应该也是认识的,你姑丈,两淮巡盐御史林如海!”
这几个字就好像是晴天霹雳一样顿时把贾璟给震清醒了!贾璟愣愣的看着一旁的男人,数次开合着嘴,却不知道该说啥…………
要不,我还是跪下来磕一个罢…………
贾璟正在心里犹豫着,林如海却激动的站了起来,随后双手抓住贾璟的手,贾璟顿时吓了一跳,不过看着林如海双眼通红,微微颤抖着抓住贾璟手,嘴唇微微颤抖着的样子,贾璟反而是懵了,咋你比我还激动?
林如海数次开合着嘴,最后还是化为了无声的呜咽,周焕叹了口气起身拍了拍林如海的肩膀,林如海整理了好久的情绪,这才抬起头来对贾璟哽咽着道:“我,我对不起你们贾家,我…………”
林如海说着又是低头好像忏悔一般把头抵在自己和贾璟的手上,呜呜的哭了起来,这下贾璟算是稍稍的明白了些许,他好像…………是在为贾敏的死道歉?
没错,林如海如此失态的原因只肯能是涉及贾敏的事情,他自认为是他没有保护好贾敏,贾敏是因为他才会这么早早的去了,所以内心一直很内疚,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份内疚不仅没有随着时间的消磨而减少,反而更加深的刺进他的心里!时时刻刻的折磨着他!
所以此时这么多年之后再一次看到贾家人,看到自己妻子的娘家人,林如海才会压抑不住内心的悲痛和愧疚失态痛哭。
他低声的忏悔着:“我对不起敏儿,对不起老国公,老国公说过,说过他信任我,以为我会保护好敏儿…………对不起,我食言了!对不起……………”
林如海一直重复着对不起,周焕瞪了贾璟一眼,贾璟这才从失神中回过神来,连忙的劝慰林如海:“姑丈不必如此伤怀,我相信姑妈如果这个时候还在,她也不会想让您这样的。”
林如海轻轻的摇了摇头抬头看着贾璟仍旧是十分愧疚的样子,贾璟无奈的叹了口气道:“贾家没有人怪您,我们都知道您尽力了,这种事情…………无法避免的。”
林如海深深地吸了口气,无声的摇了摇头,贾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旁的周夫人也是不由得跟着落泪。
周焕这个时候才开口道:“好了如海,还是要向前看的,不管怎么样,终究是过去了,还是要继续做事不是吗?”
林如海这才闭上眼睛舒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随后强笑着抹了抹眼泪对贾璟道:“这么多年没有见到贾家来人,难免有些激动,晦玉勿怪。”
贾璟惭愧的摇了摇头道:“神经城内的事情多,所以我总是忘记遗漏了很多事情,还望姑丈体谅。”林如海摇了摇头道:“我理解你的难处,我又何尝不是有很多身不由己之事?”
贾璟点了点头,众人随后把视线看向了跟在贾璟身后的一男一女,周焕有些纳闷儿的道:“晦玉,这两位是?”
正在感慨伤怀林如海的事情的宝琴和薛蝌闻言急忙上前拜见周焕周夫人和林如海,贾璟笑着介绍道:“薛家的两兄妹,跟着我一起南下的,薛蝌人不错,秉性忠厚,就是有点儿太老实了,这丫头…………唉!”
宝琴微微皱着小鼻子看着贾璟,逗得众人哈哈大笑了起来,贾璟笑着看着周焕道:“他们两兄妹的性格倒是适合换一换,宝琴这丫头居然是自己混到他哥哥的行李中的,居然骗过了我身经百战的多少亲兵,硬生生在我的船上东躲西藏荒野求生了三天!”
周焕等人闻言也是有些新奇的看向宝琴,宝琴闻言微微羞涩的笑了笑,更是令众人好奇不已,眼前这个小姑娘,无论如何看都不像是这么淘气的啊!
不过周夫人倒是很喜欢宝琴,无他,只因为宝琴比上回贾璟带给她看的如海的女儿还要好看!
六百四十三:改名
“好姑娘,快过来。”
宝琴落落大方的笑着上前,任由周夫人上下打量着,贾璟这个时候才发现宝琴也有影后的资质,在面对长辈的时候丝毫没有平日里的调皮淘气模样,在面对贾家姐妹的时候也是恰到好处的大方得体。
只有在面对亲人,呃…………还有自己的时候有点儿淘气的紧,看起来就像两个人一样,小东西还有两幅面孔!
贾璟这样调侃的想着,周夫人打量着宝琴看起来也十分满意的样子,随后便对贾璟道:“这姑娘,是叫做宝琴?”
贾璟点了点头对周夫人道:“是,宝琴,和薛蝌,是紫薇舍人薛公之后。”周夫人闻言很是惊喜,同时也有些迷茫。
惊喜自然是惊喜紫薇舍人这个名头听起来就很是不凡,看起来宝琴似乎还是名门之后!难怪看起来这么得体大方!
但是却也很是迷茫,紫薇舍人…………是谁来着?
周夫人看向周焕,周焕笑着道:“是晦玉家里故交了,你之前不是也说过,贾史王薛,便是里面的那个薛。”
周夫人闻言一愣,随后虽然也笑着拉着宝琴说话,但是到底是没有之前热烈了,周夫人是知道薛家的,虽然是故交很好,但是皇商这个身份难免…………
宝琴自然是能感觉到的,但是却还是强撑着面上笑着,心里却是到底有些暗然,她原本是能感受到贾璟师娘的热情的…………
不过宝琴和宝钗不同,宝钗或许有的时候还会为自己的身世,为兄长的不着调暗自神伤和自卑,而宝琴却不会觉得自己身为商人之女是低人一等!
周夫人虽然觉得商人之女有些配不上贾璟,但是毕竟是贾璟带来的客人,周夫人就算不把她当成贾璟的媳妇,也是很喜欢她的,毕竟宝琴看起来就是聪明伶俐而且长相还很漂亮的女孩子,其实光看这个长相,周夫人甚至都觉得这个身份其实都不怎么重要了…………
长成这样,就算是商人之女都不是不能接受!
所以周夫人很是亲切的拉着宝琴的手下去了,只说叫这些男人们说他们的,她们娘们儿一块儿的后面说话去。
贾璟也没说什么,他正忙着把薛蝌介绍给周焕和林如海认识,虽然两位都是大老级别的人物,但是薛蝌也不是没见过场面的人物,所以此时自然是没有丝毫的手足无措。
贾璟笑着道:“薛蝌在跟着我做事,还是很有能力的,唯一就是有些太老实了,虽也忠厚,难免的有些迂了。”
周焕和林如海闻言都是知道贾璟的意思,看来是要捧薛蝌,要他们指点薛蝌一番,有他们二人为薛蝌指路,不管是说些什么,都算是为薛蝌造势了不是?
所以周焕和林如海皆是出言勉励了薛蝌一番,薛蝌急忙的躬身行礼听着,周焕笑着道:“本性还是好的,只有守住本心,终归是会有一番成就。”
薛蝌大喜的向周焕道谢,周焕想了想道:“蝌这个名字,太小了,男子汉还是要有些霸气的。”
贾璟点头称是的笑道:“他堂哥唤作薛蟠,字文龙,许是仗了这名字的利了,行事便是莽撞的很!他兄弟二人倒好像是应该换个性子才是!”
周焕点了点头,拈须微笑道:“我为你换个名字可好?一来为你提气,而来也是祝愿你鹏程万里,当然了,要是你的名字是父母所取不愿随意更改的话,那就算了。”
薛蝌闻言顿时喜出望外,别说他这名字只是薛家族里的老辈儿取得,就算真的是他爹娘取得,他都得扔了!
薛炚他们要是知道周焕想亲自给儿子换名字,还不知道得惊喜成什么样呢!这位可是如今的文道魁首一般的人物!薛家一介富商之家,何德何能能得这么清贵的人物垂青?
当初贾璟给黛玉取小字的时候黛玉为什么没有反感?就他们这样的身份,给人取个名字,就算是起的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人都要想想是不是有什么深意自己太肤浅了没听懂…………
所以此时薛蝌很是惊喜的道:“谢先生赐名!”周焕笑了笑,随后道:“你兄长唤作薛蟠,蟠,蜿蜒盘绕者也,故而曰文龙,长幼有序,不可高于你兄,虬者,生角之龙也,与龙同源,不如你就叫,薛虬如何?”
薛蝌暗自念了念,贾璟则是连忙笑道:“好!极好!还得是先生!若是旁人,再也想不出来的。”
周焕哼哼两声,似笑非笑的看了贾璟一眼:“你少给为师脸上贴金!好不好你说了不算,这是人家的名字!”
说着看向了薛蝌笑道:“不知道这个名字你意下如何?”薛蝌欣喜的躬身道:“多谢先生赐名!从今往后,我便叫薛虬了!”
周焕这个名字起的还是比较有水准的,这年头不是现在,随时都可以百度,所以在这个年代一个人能够出口成章甚至是对一个字都解释的清清楚楚,绝对算得上是知识渊博了!
这也是为什么汉武帝有什么事,遇到什么不懂的字或者是没见过的事务就要问东方朔,因为东方朔就是属于这种“人形百度”一般的存在。
这也是为什么朝廷要养活这么多翰林院的翰林们,就是在皇帝有什么不懂的东西的时候,能够让他们去查询那浩如烟海的皇家藏书,在信息贵乏的年代,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获得知识,“搜索”自己不懂得东西。
比如当年榜葛喇(如今的孟加拉国)给明成祖朱棣上贡了一只奇怪的动物,谁都没见过,最后经过翰林院查了很久的典籍之后一致认定,这玩意儿就是传说中的麒麟!
这是附属国朝贡麒麟,是天佑我大明!乃是祥瑞啊!朱棣被他们好一顿忽悠,也就相信这玩意儿真的是麒麟了,并且还煞有介事的命人将此事画了下来,便是传说中的《榜葛喇进贡麒麟图》。
感兴趣的可以自行搜索一下,现代人应该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麒麟是什么玩意儿…………
显然翰林们不是那么靠谱,但是在这个年代,可没什么词典和什么百科全书之类的玩意儿让你查阅,所以能够像周焕这样随口说一个字就能信手拈来的详细的解释典故的人物,绝对是称得上文化人中的文化人!绝对对得起自己身上大儒的称号的!
周焕听到薛蝌,或许现在应该是叫薛虬更为合适,薛虬兴奋的样子,不由得拈须微笑着点头道:“你喜欢就好,只是兹事重大,还是应该和你家里人商量一下的。”
薛虬闻言连忙点头道:“是!我一会儿便回去写信,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爹娘!”周焕闻言苦笑一声,是叫你商量,你倒好,直接成通知了…………
一旁的林如海见状也是笑着道:“既然文赫为你改了名字,我也不能没个表示,算起来,你我倒是还算亲戚,应该是比文赫还要亲近才是!”
薛虬闻言连忙称是,从贾史王薛这四大家族的角度来说,作为贾家女婿的林如海肯定算是薛虬正儿八经的长辈的,所以林如海也不多跟薛虬说,拈须一阵笑道:“你如今岁数也不算小了,既然文赫为你取了名,那我就为你取个字罢!”
薛虬闻言大喜,连忙起身道谢,林如海笑了笑,想了一会儿道:“你兄长叫做文龙,你便叫做文蛟如何?”
薛虬闻言急忙的便起身道谢,林如海是他的长辈,况且本身林如海的“江湖地位”也不低,所以这次薛虬可以说是赚的盆满钵满,日后谁见到他薛虬的名号,都得掂量一下他是周焕和林如海照顾的小辈!
不看僧面看佛面,就光凭这个,日后谁要动薛虬,都得给周焕和林如海几分薄面,这个就已经是叫薛虬舆论拉满了,这次出门可以说是不亏了。
所以贾璟也是见好就收,不再硬推薛虬,众人聊着天,周焕他们也对神京的局势比较关心的,贾璟便说道:“京中局势并没什么太大的变化,有一件事或许事涉扬州,还要姑丈多多注意。”
林如海闻言和周焕对视了一眼,严肃的对贾璟道:“不知是何事?”贾璟看着林如海道:“最近京城发生了一起大桉,户部尚书张龚盗卖国粮桉。”
林如海闻言大惊失色:“张大人盗卖国粮?这,这怎么可能!?”贾璟继续道:“此桉已经定性,陛下亲自下旨,张大人已经被…………”
林如海顿时大惊失色的站来起来:“怎么可能!陛下怎会…………”
林如海说着,面色陡然一白显然是想到了些什么,贾璟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后对林如海道:“户部如今主事的是户部右侍郎谈经,但是也只是临时主事,所以很有可能近期陛下就会提拔户部尚书,我猜,姑丈大人或许很有可能升任。”
林如海闻言却是缓缓的摇了摇头,紧紧的皱着眉头对贾璟道:“还请宁侯把整件事情的经过与我叙述一遍。”
贾璟一听林如海这样说差点儿没跪在地上,您可千万别跟我这么客气!于是贾璟尴尬的笑着道:“您叫我晦玉就行,我怎么好意思在您面前摆谱呢…………”
林如海也顾不上一个称呼的问题了,点了点头便对贾璟道:“晦玉把整件事情的经过跟我们说一遍,这件事事关重大!”
贾璟闻言把张龚桉的细节全都说了一遍,林如海越听脸色越是难看,最后问贾璟道:“那四家所谓的为张大人提供销赃渠道的盐商不知道都是哪几家?”
贾璟闻言一愣,随后挠了挠头道:“这件事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我手下有人应该了解,我去叫他们上来问问。”
林如海强压住心中不祥的预感对贾璟笑了笑:“有劳晦玉了。”贾璟连忙赔笑道:“不不不,您太客气了,都是我应该做的,您有什么事儿只管吩咐,千万别客气,可谈不上一句劳烦,我现在就去!”
一旁一直一言不发的周焕敏锐的察觉出了贾璟似乎是有些许的讨好之意,因此不免有趣的打量了一番林如海和贾璟,随后很是若有所思的拈着胡须。
贾璟叫薛蝌去把清风叫了上来,清风本来就一直跟在贾璟的身边,所以薛蝌出门一叫,清风便急匆匆的赶了进来,先是见过了贾璟,贾璟叫他见过林如海和周焕,清风也行了礼。
随后贾璟才问道:“你可知道之前张龚张大人的桉子里,那几家为张大人提供销赃渠道的是哪几家盐商?”
清风闻言一愣,不过看了一眼一旁看了一旁的林如海一眼,便知道贾璟八成是为林如海问的,故而便想了想回道:“这件事的始末我们有存档卷宗,侯爷要查看吗?”
贾璟点了点头道:“拿来罢。”清风领命去了,他的速度很快,再加上乾坤卦的人在中间传递,故而很快便送到了贾璟手中。
贾璟展开来看了看,随后将卷宗双手递给林如海道:“姑丈请看。”林如海面色凝重的接过,细细的看了之后,腾的便站了起来:“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贾璟和周焕一愣,皆是为林如海突然的激动而有些不知所措,周焕疑惑道:“如海,你看到什么了?别激动,坐下慢慢说。”
林如海哪里坐的下?将卷宗递给周焕道:“文赫你看,你看看!果然是这四家!”周焕接过卷宗一看,面色虽然没有多难看,但是却也是沉默了下来。
贾璟见状有些疑惑的道:“这四家,有什么问题吗?”周焕抬起头叹了口气对贾璟道:“黄家郑家蒋家汪家,除了汪家之外,其余三家都是一直以来和如海关系颇深,主张缓和盐商与朝廷之间关系的几户。”
贾璟闻言也是不由得一惊,林如海敲着桌子道:“这就是个局!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说着再也坐不住激动的站了起来,周焕沉默着没有说话,但是熟悉周焕的贾璟知道,这是周焕生气的表现,眼帘低垂嘴唇紧紧的抿在一起。
林如海双手背后踱着步子冷冷的道:“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反了,反了,他们这是要造反!欺上瞒下,自以为能够瞒天过海!”
林如海站住脚,脸色无比难看的沉声道:“最重要的是,他们这是要让我们自废武功!”
贾璟紧紧的皱着眉头,林如海说的没错,这是扬州盐商要开始内乱的象征之一,那四家要是知道自己被其他四家背刺了,这件事岂能善罢甘休?
更重要的是,除了扬州城的人之外,没人知道扬州这边的局势,也就是说,在神京城,在永熙帝眼中,这四家还是属于要被问罪拔除的那四家!事涉盗卖国粮的大罪,这四家全家上下绝对没有一个能活下来!
显然三人此时是想到一起去了,林如海抬起头沉声的道:“这件事必须尽快上报陛下,这四家绝对不能有任何差池,不然我多年以来在扬州城耗费的心血就真的全都毁了!咳!咳咳!”
说着林如海便不受控制的剧烈咳嗽了起来,周焕微微蹙着眉头道:“如海,稍安勿躁!你的身子骨不好,要是因此还伤了身子,才是得不偿失!”
林如海剧烈的咳嗽了好久之后才摆摆手道:“文赫啊!我是着急啊!若是等着四家的抄家文书都到了扬州城,那才是悔之晚矣!”
贾璟急忙道:“姑丈可以手书奏折一封,我派麾下军士星夜马奉上九重宫阙,面呈陛下!”林如海无奈的叹了口气道:“现在只能是如此了,四家事关重大,如今扬州城内的局势本就已经是十分错综复杂,若是一下灭掉四大盐商,恐怕瞬间就会崩盘!”
林如海十数年来呕心沥血打造了扬州如今的局势,让朝廷得以在这水泼不进的扬州城内插上一手,立足于八大盐商之中!
这次那些盐商这么做分明是要把朝廷在扬州城的所有助力全部清除!若是那四家全都被消灭,朝廷就真的是自废武功,从今往后想要再插手扬州盐政,恐怕就是难上加难了!
先亡嫡子,后丧发妻,与爱女分别这么多年,呕心沥血耗尽心力才将朝廷的手伸进了扬州城内,林如海怎么可能坐视这一切烟消云散,功亏一篑!
因此他一时疯狂之下居然对贾璟沉声请求道:“不知道晦玉能不能在扬州城内停留一段时间?”贾璟一愣:“您的意思是?”
林如海双眼闪烁着危险的寒光道:“我想请晦玉提调扬州卫,以防贼子见事有不逮狗急跳墙!”贾璟闻言顿时整个人都一激灵,后脖梗的汗毛都炸起来了,看向林如海的眼神也是变得有些怪怪的了…………
乖乖,他这老丈人看起来一副病弱儒雅中年老帅哥的样子,但实际上这该心狠手辣起来,一点儿也不手软啊!
六百四十四:馋肉了?
林如海的意思贾璟明白,是要他提兵再侧威慑,这样就算是皇帝的旨意先一步赶到扬州城,贾璟也完全可以先用兵挡下对那四家的所造成的危害,简而言之,就是人家要抄家,你直接带着兵给拦下来就是了!
但是问题是贾璟敢这么做吗?他几个胆子敢做这种事?
兵权千古以来都是最敏感最引人忌惮的东西,历朝历代开朝少有不清洗一回武勋的,除了最主要的“能共患难者众,同富贵者少”之外,主要还是为了收拢军权。
少有人能在功成名就之后还守住本心,因此产生迅速腐化甚至变态心理的武勋不在少数,这些人自恃功高,对人主仍旧是当初那样打天下时候的态度,久而久之岂有个不心生厌烦的道理?
纵然是老实巴交小心谨慎,最后要么早死遗福子孙,要么就老老实实的交出自己所有的兵权,远离了政治中心,失去了调动军队的权力,你还能有什么威胁?
如今到了永熙帝这一代,对武将的限制已经没多少了,因为其实到了这一代,武勋们自己都快把自己作死了所以到也没必要像是之前那样太过酷烈血腥,温水煮青蛙就好了。
永熙帝接住贾璟就是准备这样做的,最好的结果当然是能够兵不血刃的解决,利用武勋内部的矛盾老分化瓦解武勋集团,最后收拢兵权。
但是这不代表着贾璟作死的带着军队进入扬州城是会被允许的事情,就算是永熙帝给了贾璟便宜行事的权力,贾璟也不能随意调动军队进城!
贾璟当然有这个权力和能力,但是这个权力和能力贾璟要记住,是永熙帝赐予他的!不是属于他自己的!公然的带兵违抗永熙帝的圣旨,就算是为了永熙帝好,贾璟不觉得这种行为会给永熙帝留下好印象…………
周焕对林如海的评价是真的没错,林如海本人的确是一个标准的忠君报国的忠臣,他是一个很纯粹的人,恐怕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对林如海这个人的评价才会如此复杂。
但是贾璟不能因为是林如海的缘故就真的跟着他胡来,林如海不要命,贾璟也跟着不要命吗?
所以贾璟无奈的对林如海表示:“姑丈,我很想帮你,但是一来,我也有要进军务在身,并不准备再去扬州城停留太久,二来,就算我肯帮您,难道要扬州卫的士兵们违抗圣旨不成?”
林如海张了张嘴,他其实也是一时情急,心里其实也知道是有些强人所难了,故而只能是无奈的摇了摇头道:“那现在就只有祈求陛下还没有下这道圣旨了!不然的话…………唉!”
周焕问眼前也只能是劝慰林如海放宽心,林如海也知道现在说这些没用,但是奈何就是放不下这个心,他在扬州城内耗费了大半辈子的心血,实在看不得这一切付诸东流!
众人劝解了一阵,便见周夫人带着宝琴走了出来,看起来似乎是比方才还要亲近了不少,宝琴微笑着抱着周夫人的胳膊,看到贾璟看过来的视线还显摆似的露了露手腕上的白玉手镯,昂着小脑袋瓜看起来似乎是十分骄傲的样子。
看到她这个得瑟的样子,贾璟也就没好意思告诉她,那玩意儿周夫人有好几个…………而且第一个得到周夫人赠送的手镯的,是黛玉…………
周夫人过来看到众人似乎是有些沉闷,也没想太多,便对众人道:“饭菜好了,都别坐着了,快进来用饭罢!”
众人闻言便起身要进去吃饭,林如海原本要推脱事务繁忙先行告辞的,谁知道周焕不肯让他走,林如海无奈,只能是坐了回去,这下弄的贾璟和林如海心里都是慌…………
众人一边用饭一面聊这些分离以来的事情,贾璟自然是选择报喜不报忧的,期间林如海也实在是没忍住,便问了些黛玉的情况。
贾璟看着林如海期盼中带着些许紧张的眼神,自己心里也在犯憷,思索了许久,还是决定先隐瞒一下两个人的亲密关系,于是只是笑着道:“挺好的,我不常在内宅行走,不过每次见到颦…………”
贾璟嘴一秃噜这一下差点儿把自己的舌头给打了结,连忙的刹住了车,却也因此一时不察咬了下舌头,这一下疼得贾璟眼泪都快出来了!
周夫人一面心疼,一面叫人给贾璟倒茶,责怪的上前捧着贾璟的脸道:“瞧你,急什么?这么大岁数了还是这样毛毛躁躁的,这满桌子的菜不满意了?还馋肉了不成?”
老时候穷苦人家有个说法咬着了舌头就是馋肉了,周焕一家原来本就是平民百姓,故而周夫人才这么一说,不过在座的都是贵族士绅出身的,包括林如海都是世代列侯,故而不懂得这些,闻言都以为周夫人实在调侃贾璟,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来。
反倒是贾璟前世本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所以知道底层人民的这些苦中作乐的黑色幽默,故而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并没说什么。
心里一阵后怕,刚才要不是反应快,这一句颦儿出了口,林如海不怀疑才怪呢!这一怀疑,就不好骗人家,不然以后人家父女见了面一对,自己还不是要坐蜡?
再者说你刚才还说不常出入内宅,和黛玉不熟,转脸儿就成了能给人家取小字的亲密关系了?这年头女子的姓名倒还好,虽然等闲不告诉外人,但是要是有特殊情况也不是没有告知给外人的,外人有心也是能知道这姑娘叫什么的。
但是小字可就不同了!女子的小字,就跟男子的表字是一个道理,男子之间客气的自然是称呼职位要么就是疏远一点的叫法。
但是只要是彼此认识了,就没有称呼人家名字的行为,那是极其不礼貌的,彼此之间必须称呼表字,以示对对方的尊敬,当再一步更亲近的时候,反而又可以称呼名字了…………古怪的中国人。
女子的小字也是这个道理,男子二十冠而字,女子十五笄而字,也就是说男女双方都在成年之后可以取字来取一与名释义相同的字来彰显德行。
女子的小字一般作为两种用途,自然也是两种人取,第一是作为乳名在家中为父母表示亲近的呼唤,比如李世民的爱女,大唐穿越文中必是人人疼爱的团宠,晋阳小公主李明达。
这里的明达不是她的名,而是她的字,她本名已经无从考证了,虽然她没能活过十二岁,但是已经有了自己的字,自从周朝以后,几乎就不怎么按着周礼严格的限制二十十五的成年年龄了。
而这个明达是她的字没错,家里人却不怎么叫,都是外人才叫,她还有个小字叫兕子,这个兕子就是家里人称呼她的小字,意思是小母犀牛的意思…………啧,老李家挺会给孩子取小名儿的…………
而除了这个家里人叫的,由父亲取得小字,女子还可以再取一个字,类似明达这样的,是出嫁之后,丈夫取来称呼的小字,是丈夫对自己的爱称。
贾璟又不是黛玉爹,况且,黛玉,其实就是林如海给林黛玉取得乳名,是家里人叫的小字,所以人家是有小字的,就叫黛玉,没错,林黛玉是黛玉的乳名小字,并非真正的大名…………
就像贾宝玉的宝玉,也是小名,宝玉的大名叫贾瑛,至于黛玉真正的大名,贾璟没问过,问了估计黛玉也不告诉自己,红楼书中也并未提起过,不过都是家里人,顺着林如海取得小字叫也没什么。
但是人家本身就有亲爹给取了小字了,你贾璟又再给人家取个了小字,这就有点儿耐人寻味了…………
贾璟当初也就是年少轻狂不懂事,总觉得黛玉要是不叫颦儿,就好像差了点儿什么似的,这才多嘴说了这么一句,谁成想会有今天!
贾璟心中直泛苦,面上却讪讪的笑了笑道:“有些急了,一时没注意…………”周焕笑着摇了摇头用快子点了点他道:“还是这样的毛燥脾气,成了领兵大将了也不改!”
贾璟干笑了两声向周焕道恼,随后继续对林如海道:“林妹妹如今就在大观园内和姐妹们玩耍,跟着大嫂子学学女红,全家上下对她都是视若己出,一切用度与姐妹们一样,老太太也是疼得不得了,我平日里有空闲也常去看望一番,姑丈放心。”
林如海闻言心中对贾家是一阵感激涕零,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如海无能,不能亲子照聊扶养幼女,倒是多蒙岳家照料抚育,实在是…………唉!令我汗颜啊!”
贾璟笑着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姑丈这样说就太客气了,林妹妹也是我的妹妹,是真正的家里人,当初林妹妹进京之时,我家先生认出是姑丈家的,还多次嘱托我好生照料,如此这般,岂不是情分之内的事?”
林如海闻言又是对周焕好一阵感激,毕竟随时曾经相交,到底是多年未见,没想到他竟会对自己的女儿如此上心照料!
周焕笑着摆摆手道:“都说了不要太客气,如海还是人生!”林如海闻言一笑,摇了摇头道:“倒不是人生,只是,如海的确是辜负了很多人!如今想来只觉得无颜面对,尤其是贾家太夫人,假以时日,若是有了空闲,必亲自赴京跪地请罪!”
林如海说着一脸羞惭掩面,众人劝解了一番这才好了,众人也不多说这些了,倒也没喝酒,所以匆匆的吃完,又一起用了茶,坐着聊了一会儿,林如海看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了。
他的确是很忙,要不是来的人是贾璟,他说什么都不会留在这里用饭的,一来贾璟身份到底不同,林如海多少算他长辈,况且到底是对贾家存几分羞愧之情,二来林如海确实是十分想念黛玉了,难免的想知道女儿的现状,如今没什么事了,扬州城现在一天比一天乱,他自然是着急回去的。
贾璟等人送他出了门,林如海犹自殷勤嘱托写完奏折立马叫人送来让贾璟的人递回京去,务必要尽快才是,贾璟点头应下了,也说了自己明日一早就会离开,如今就当是告别了,省的了明日在特地前去告辞。
林如海闻言点头应下了,随后便坐回了轿子内,打开轿帘摆摆手示意贾璟等人快回去便是了,贾璟等人到底是目送着林如海带着几个看起来就不同凡响的保镖一类的人物走远了。
周焕看着林如海的小轿子远去,双手拢在袖子里叹了口气道:“如海虽有名臣之相,如今到底是差了些火候啊。”
贾璟闻言有些奇怪的看了周焕一眼,随后笑了笑道:“我倒是觉得林大人挺有那么几分意思的了。”
周焕闻言瞥了他一眼,看着站在自己二人身后正在跟周夫人说笑着的宝琴薛虬,笑了笑对贾璟道:“你这是女婿看老丈人,越看越像你亲爹了?”
贾璟闻言一愣,随后罕见的有些急了,犹是贾璟都是有些脸热的道:“您,您说什么呢?什么跟什么啊!”
周焕哼哼了两声,随后看了贾璟一眼道:“如海的丫头我有印象,你觉得你配得上吗?”贾璟沉默了,周焕叹了口气道:“没那个本事,就不要招惹,小心最后鸡飞蛋打,你有这个资格去给人家承诺什么吗?”
贾璟被问的哑口无言,周焕缓缓的叹了口气道:“如海如今虽然缺一劫历练,离青史名臣还有点儿距离,但是最起码的登阁拜相,不在话下,你随便乱招惹,到时候因为桃花,惹上祸事,才是麻烦。”
周焕说着看了贾璟一眼,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丢下了一句:“好自为之罢。”
说着便摇着头转身走了,贾璟则是低着头沉闷的看着地面,随后又看了一眼林如海渐渐远去的轿子,无奈的叹了口气…………
…………
外面的天色阴沉,黄家厅堂上的气氛更加阴沉,黄家数得上名号的,说得上话做的了主的几位爷今天几乎都到了。
黄应筠坐在主座,看起来似乎是有些困倦的样子,不停的打着哈欠,老人家觉多,这大半夜的被折腾起来,显然是有些熬不住了。
而几个年轻一点的,黄之麒黄之麟黄之禧兄弟虽然有些精神,但是却也是面色有些难看,都是紧紧的抿着嘴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至于黄爽这样的小辈,这种场合没他说话的份儿,自然也没他坐的地方,跟其他的兄弟们站在后面,默默的听着父祖的讨论就是了。
“啊~”
黄应筠又是大大的打了个哈欠,随后用手挠了挠散乱的花白发丝,不免变得更加散乱了,他倒也不管了,只是微微阖着双眼,似乎下一秒就要睡着一样,嘴上却条理清晰的问道:“消息属实吗?”
黄家众人精神一振,黄之麒上前回道:“回父亲,消息应该是真的,这件事在北边不算什么秘密,毕竟当时监斩张龚实在神京城那么多百姓的注视下做的,应该做不得假…………”
黄应筠闷声闷气的道:“那么多人看着就是真的了?”黄之麒一愣,连忙接话道:“是,不过已经有几位给咱们递回来消息了,有关此桉的邸报,很快就会送到扬州城。”
黄应筠不说话了,黄之麒犹豫了一下道:“父亲,现在咱们该怎么办?盗卖国粮这种大罪,咱们可是沾都不敢沾啊!现在倒是还没传陛下准备如何处置,但是这等大罪,必然是奔着抄家灭族去的,咱们…………”
黄应筠打断道:“你做了吗就抄家灭族?”黄之麒苦笑道:“给儿子十个胆子儿子也不敢啊…………”
黄应筠撇了撇嘴道:“那不就得了!身正不怕影子斜,没做怕什么?没做就是没做!还能黑白颠倒了不成?”
黄之麒不说话了,黄应筠又问道:“陛下还没传出来话呢?”黄之麒摇了摇头道:“应该是没有的,这些事情都是老二在联系,他说朝中的几位暂时还没传来陛下准备如何处置咱们的消息。”
黄应筠看向老二黄之麟,黄之麟连忙点了点头道:“大哥说的没错,咱们联系的极为都明确表示还没什么消息,不过他们也说,估计也就在这几天了,陛下不会一直拖着这种事情的…………”
黄应筠咂了咂嘴道:“那边刚砍头的消息这个时候传来,那这个时候,陛下应该已经决定好了该怎么处置咱们了才对!”
众人闻言大惊失色,黄之麟沉声道:“那这个时候求援,会不会太晚了?”黄之麒也是沉声对黄应筠道:“父亲,那咱们该如何做?”
黄应筠沉默着,过了片刻才抬起头看着众人道:“如何做?什么也不做!”
六百四十五:刻骨铭心
众人闻言大惊,黄之麒看了一眼众人,随后也是向前坐了坐对黄应筠道:“父亲,您的意思是,咱们什么也不做,就这样看着?”
黄应筠看了黄之麒一眼哼了一声道:“没错,该上学上学,该做生意做生意,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平日里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天塌不下来!”
众人闻言皆是有些面面相觑,老爷子这是老湖涂了罢?这都眼瞅着快被人家坑的抄家灭族了,老爷子怎么还是这么不紧不慢的?
黄之麒闻言苦笑道:“爹,您就算是这么说,人家现在都打上门来了,咱们就算是不把这件事当回事儿,可也得打回去罢?不然,岂不是…………”
黄应筠冷笑一声道:“谁也不许轻举妄动!这件事就当作谁也不知道,就算是发生了,也就当是没这回事儿!等到什么时候真的抄家的旨意贴到老头子我的眼前了,再一个个哭丧!”
黄之麒苦笑着道:“爹,话不是这么说的…………”黄应筠打断道:“就这么办!谁也不用提这件事了,也不用有什么多余的动作,从前该怎么生活,以后还是怎么生活,我还是那句话,天塌不下来!”
黄之麒看着黄应筠如此笃定的样子也只能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不再劝说了,可是到底是三兄弟中脾气最暴并且最年轻的老三黄之禧开口道:“老爷子,我可不管啊!这口气我咽不下去!这不给那帮王八蛋点儿眼色瞧瞧?人家还当咱们黄家都是酒囊饭袋人人可欺呢!”
黄应筠冷哼了一声道:“老子我闯荡江湖这么多年,打下了这偌大的家业,一开始有什么?就他娘的一头小毛驴!两件干净衣裳!到现在,横跨两淮,通行天下!”
众人都是沉默着,只有黄应筠冷冷的道:“我黄应筠不敢说是什么英雄好汉,但是最起码的在这一亩三分地上,谁不知道我黄应筠?谁不知道扬州黄家?”
黄应筠扫视着众人沉声道:“靠的是什么?不是别人的吹捧!不是别人的眼光!不是好勇斗狠!靠的是那么多人和我做对手,而笑到最后的是我!”
黄之禧无奈的转过了头去,但是显然还是很不服气的,黄应筠看了他一眼,随后继续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最近一段时间都给我老实点儿!一个个的…………刀都架在脖子上了,倒是还惦记着拉几个垫背的呢!你就算是拉着他垫背了,有个屁用?跟他埋在一个坑里荣耀啊?”
众人皆是悻悻不语,黄应筠拄着拐杖要起身,黄爽连忙的上前搀扶着黄应筠起身,黄应筠转头就丢下了一句:“该干什么都干什么去!黄家倒不了!”
说着便对黄爽道:“去把我的钓竿啥的都给我准备好了,跟着他们在这儿讨论这个的功夫,老子还不如钓会儿鱼省心!”
黄爽无奈的苦笑着应下了,随后便扶着黄应筠走了,只留下黄家众人相对无言的坐在堂上低着头沉默着。
黄应筠和黄爽沉默着走了一阵,随后黄应筠才对黄爽道:“今天的事情你怎么看?”黄爽回过神来,看着黄应筠低下了头笑了笑道:“祖父大人都说了不是什么大事,哪还有什么好说的?”
黄应筠好笑的看向黄爽道:“你这话说的,那老夫要是说这件事是要命的大事呢?什么事情不去想光靠着老夫,老夫能活到什么时候?”
黄爽笑道:“祖父当然是长命百岁了,最好是能看到孙儿的孙儿出生…………”
黄应筠闻言哈哈一笑道:“那还不是活成老怪物了?长生不死谁不想?可要是活的太长就没意思了,该睡去的时候,你叫我长命百岁,老夫自己都不愿意!”
黄爽笑了笑,并不愿意说这么沉重的问题,生死之事,对于少年郎来说,到底是太过沉重的事情。
黄应筠笑着道:“老夫的意思是,说出你自己的想法来。”黄爽无奈的道:“我和祖父的想法是一样的,朝廷不会真的把咱们怎么样,这件事,大概率是那边的那帮人利用朝廷对扬州府的情况不了解,设下的一个局。”
黄应筠缓缓的点了点头道:“所以呢,难道这样黄家就能逃过一劫吗?你能看出来,人家这个局就没用了?”
黄爽笑道:“既然我们都能看出来,那么看出来的人也绝对不少,比如,两淮巡盐御史林海林大人!”
黄应筠笑了笑道:“你觉得林大人能够保住你我?”黄爽笑道:“孙儿觉得林大人是有这个实力的,林大人的能力您也是说过的,扬州城之内,恐怕暂时没有谁能够斗得过林大人罢?”
黄应筠哼哼一声道:“又是我说?”黄爽笑着道:“孙儿没怎么接触过林大人,但是就凭您这般礼遇林大人,就证明了林大人绝对不是等闲之辈,孙儿记得清楚,之前几任两淮巡盐御史可没让您这般严阵以待。”
黄应筠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叹了口气道:“你说的没错,林大人不是一般人能够揣摩的,就算是老头子见了这么多人,林大人在其中也绝对算是最顶尖的那一波人杰!”
黄应筠笑着道:“所以你说的没错,那帮人以为能够瞒天过海,以为能够用这套阳谋打倒我们,他们以为能靠着朝廷的刀自废武功,殊不知对于林大人这样的人物来说,怎么可能拘泥于这些?他们注定是会失败,甚至是有可能引火上身!”
黄爽闻言点了点头,黄应筠冷笑道:“他们以为胜券在握,殊不知就算是最后真的把我黄家弄死了,他们又能有什么好处?被朝廷被今上惦记上,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黄应筠随后道:“所以你三叔的想法简直是愚不可及!因为一时的意气之争,就要坏了本来的大局?你想拉个垫背的…………就算是最后黄家真的不得不死了,也有大把的法子带着整个扬州城陪葬!何必非要在这个时候?想要我黄应筠认输?做梦!”
黄爽笑着劝慰道:“三叔也是关心则乱,三叔的脾性您是知道的,三叔未必不清楚您说的这些,三叔只是不能容忍这种事情罢了…………”
黄应筠摇了摇头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他们还没你一个孩子看的清楚。”黄爽连忙道:“我爹他们一定是能看出来的,只是到底有些担心的,毕竟这种事情…………太过骇人听闻了些…………”
任谁知道自己被人设了局坑的马上就要家破人亡谁不急?黄家现在都已经算是沉得住气的了,此时郑家和蒋家的家主皆是一面安抚家中躁动的声音,一面急匆匆的向着黄家赶来。
莫名其妙躺枪的汪家家主更是气急败坏的在家里一阵愤怒的发泄着,他不过是觉得最近一段时间他们闹得有些不像了,觉得是不是闹得有点儿太大了收敛一点。
谁知道就因为这么一个建议,自己居然就被白家这边的给踢到黄家这边了?!你们多少有点儿欺人太甚了!
汪家被自己人背后捅了一刀,这种被背刺的感觉肯定是比黄家他们还难受的,汪家虽然是有些态度暧昧,但是终归是一直站在白家这边的,结果你们居然真的一点儿情面都不顾,要连带着一起弄我?
行,不让我活着是罢?那就都别活着!咱们都别好!
汪家直截了当的决定跳反!我们他妈谁也不站了!老子就是要掀桌子!汪家只要被抄家,老子直接“对唔住,我是差人!”汪家全部家产就是全都捐给朝廷,老子也得拉你们下水!都别活!
老子他妈拉饥荒都得把你们这帮王八蛋供出来!
黄家众人坐在堂上无声沉默了许久,其实他们也都知道估计不会出什么大事,有林大人在的扬州,不会太过让他们恣意妄为。
但是到底是黄家,就算是知道这个道理,又如何能够咽的下这口气?白家太不讲究了!大家本来处于正常切磋的阶段,结果你转手就搓了个大尹万过来!
这种不讲武德的偷袭行为,黄家不生气才怪!但是经过方才黄应筠的一番敲打,此时的黄家众人也都是不敢轻举妄动。
黄之麒无奈的道:“既然老爷子都这么说了,那咱们就这么办罢,还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低调行事一段时间罢。”
黄之麟点了点头,黄之禧却是撇了撇嘴道:“就算是现在不动手,这个仇我也是记下了,等着这件事过去了,让白家好好见识见识!”
黄之麒这下倒是没说什么了,白家的确是越界了,他们知道黄应筠的意思,现在太敏感不能随便乱动,但是这件事过去了之后…………
黄家已经决定了,他们要狠狠的往白家脸上抽一巴掌!白家的这个行为彻底的激怒了黄家,很显然,盐商们之间的争斗,即将进入白热化阶段!
黄之麒闻言好生相劝道:“好了老三,父亲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就算是再如何生气,这件事也没有商量的余地,不要惹出事来,叫父亲知道了…………”
黄之禧哼了一声没说话,黄之麒也只能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正在这个时候,外面说郑家和蒋家的家主来了,黄之麒便道:“想必也是刚刚得到消息,为了此事而来,请进来罢!”
“是。”
…………
今天的天气比昨天贾璟刚来的时候要差不少,天空灰蒙蒙的十分阴沉,看来过不了多久就会下雨或者下雪。
贾璟等人一大早就准备离开扬州城了,只有周焕在送他,显然昨天贾璟带来的消息给林如海带来了不小的工作量,甚至于连来码头送送他的时间都没有…………
贾璟倒是不怎么在意的,他连自己的亲女儿被送到神京城的时候都没功夫去送,这么多年也一直没功夫写信,他这个远的不行的亲戚还要他亲自送一遭不成?
贾璟还挺愿意林如海别来送他的,要是林如海在,贾璟反倒是有些不自在,反正也不是没有再见的机会,等到从广州回来,估计还是要过一下扬州的。
在码头上周焕和贾璟最后嘱咐了一些话,随后对贾璟叹了口气道:“等过一段时间,实在拖不下去了的时候,我也要去金陵述职去了。”
周焕是来南直隶担任国子监祭酒的,说是在扬州公干还有那么几分道理,但是眼看着便要到年底了,还不回去述职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贾璟闻言便是很高兴的笑道:“既然如此,先生为何不跟我们一起去金陵?坐我的船岂不是又快又稳有安全?”
周焕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如海离不得我。”贾璟闻言一愣,随后立马明白了周焕此言何意,如今的林如海和当初的他是一样的,都是托庇于周焕之下!
周焕强大的光环足以震慑很多人,所以有周焕在扬州,盐商们多少要给他几分面子,林如海不管是做甚么,只要不是太过分,盐商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而且最起码的,林如海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
贾璟面色一变,他原本还以为是林如海这么多年打下的威名,结果原来也是扯了周焕的虎皮,而现在周焕马上就要离开扬州了,那岂不是说…………
林如海最后的生命保证没了?
周焕看着贾璟陡然难看的脸色,叹了口气看向远处的浪花:“如海这么多年不容易,你好自为之。”
周焕没有多说,但是却是点到为止,贾璟知道周焕的意思,人家不容易,别太欺负人了,要是没那个本事,就别招惹人家的孤女了。
贾璟紧紧的皱着眉没有说什么,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远处的宝琴也和周夫人道了别,依依不舍的约定了下次还要来看望她,随后众人便上了船。
在罗帮帮众的一声扬帆起航之中,贾璟的座船缓缓的驶离了扬州港口,贾璟默默的看着越来越远的周焕和周夫人,周焕摆了摆手,周夫人则是不舍得哭着。
离别总是让人沉闷的,贾璟靠在船舷上许久,也是在想着周焕说的话,他总觉得他是改变了一些什么的,但是却又觉得并没有改变。
周焕是因为自己才会去扬州的,那么有没有可能,如果没有自己的话,周焕不会去扬州,那么没有周焕庇护的林如海,他会不会就是倒在了这次扬州盐商们的争斗之中?
但是因为自己的存在,这个时间被大大的延缓了,只要周焕一天不离开扬州,林如海就不会出事,所以周焕现在不得不离开扬州…………
贾璟呆呆的看着船下噼斩开来的浪涛,冥冥之中,有一双大手在纠正自己所改变的一切吗?那么是不是就是说,林如海会在这个冬天…………
贾璟不敢想下去了,现在一切都是未知的,反而是让贾璟安心的,所以因他带来的改变,终究还是会回到应有的轨道上吗?
林黛玉…………还是会泪尽而亡吗?
贾璟紧紧的皱着眉头,靠在船舷上从白天靠到了夜晚,只是呆呆的看着船下,有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脑子里什么也没想了,就是完全空白的在这里发着呆。
“你在想什么?”
贾璟回过神来,转头看去,只见白曦君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色衣裙,澹澹的看着他,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好在贾璟也习惯了,他看着白曦君,飘飞的裙袂在夜空中飞荡着,江面上的晚风拂过她的秀发,她披散着头发,甚至是赤着脚站在贾璟的身边。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月华,这样的美人儿,就这样在船上,像是洛神降世一般出现在他的眼前,随后洛神似乎是有些薄怒的呵斥道:“你在看什么?”
贾璟眨了眨眼睛,愣愣的道:“看美人儿。”白曦君脸色陡然涨红,随后居然又恢复了平静,她缓缓的走到了贾璟的身边,也是靠在了船舷上。
贾璟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你现在都不生气了?”白曦君摇了摇头,随后轻声的道:“我没必要因为你的玩笑话而挂怀了。”
贾璟闻言微微皱着眉头看着她,她脸上带着一股子看透尘世一般的超然,江风拂动着她的发丝,贾璟陡然一笑道:“我可没在开玩笑。”
说着也双手架在了船舷上,两个人只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白曦君面色微微一变,转头看了贾璟一眼,贾璟无比认真的道:“我虽然见过很多女人,但是你绝对是最特别的那个,就算是只凭着美貌,也是如此。”
白曦君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她的喉咙动了动,随后微微一笑道:“你是会哄人的,难怪她们都说你们这样的男人,嘴甜的很。”
贾璟笑了笑道:“别人我不知道,但是我一向诚实,况且…………甜不甜你实践一下不就好了?”
贾璟坏笑着看着白曦君,白曦君却只是笑着伸出手挽了挽鬓边的青丝,这个动作让她少了几分平日里的英气,多了些许温柔的妩媚:“别坏了这么美的景。”
贾璟微微有些诧异白曦君为什么没有像往常一样冷笑着骂自己登徒子,或者干脆的转头就走,不过贾璟还是笑着叹了口气道:“男人对一个女人最大的感情,难道不就是占有欲吗?想要得到她的身体,她的一切…………”
白曦君微笑着把下巴放在了胳膊上轻声道:“你是这样觉得的…………可是对于我来说,就是永远的在心底挂念着他,不管未来会是怎样,就算是老到牙齿都没了,眼睛也花了,头发全白了,也依然清楚的记得他美好的一切。”
贾璟点了点头伸出手支着下巴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白曦君眼睛一亮:“就是这样!虽说是相忘于江湖,可是…………怎么会忘记呢?”
贾璟笑了笑道:“好当然也是好,不过把最美好的回忆留在记忆中固然好,能够承受时间的折磨,慢慢的见证彼此到老,已然爱着她的皱纹和白发,不也是很美好的事情吗?”
白曦君眼中炙热如火,她热切的看着远方的夜空,嘴上轻声的道:“我只愿他记得我最美好的时候就好了,把这些美好的记忆封在他的回忆里,至于到底有没有真正的拥有过他,我不在乎,拥有这一切的我,永远是他心中唯一的那朵白莲花,不是吗?”
贾璟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一定是。”白曦君闻言微微侧着头,她把头搭在交叉的手臂上,甜甜的笑着,双眼璀璨如星一般看着贾璟:“你会永远记得我吗?”
贾璟转过头看着白曦君,他从没见过白曦君笑的如此甜美,晚风吹动着她的发丝,她的眼睛像是天上的星星一般,贾璟不得不承认,这个时候的白曦君,的确是让他的内心忍不住的颤动!
于是他诚实的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他看着白曦君,认真的一字一句的轻声的道:“我会永远记得你的。”
白曦君无声的笑了,转过头来仍旧看着远处的夜空,轻声的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贾璟无声的看着白曦君,他知道,他可能这辈子都忘不了今天晚上的这一幕了,不管未来是什么样,白曦君这个女人,得偿所愿的永远刻在了他心中!这段刻骨铭心的记忆,恐怕要一直追随他直到死去…………
他这一世经历了很多的女人,每一个都让他很难忘,都有他所爱的一点,但是白曦君这个女人,应该是最特别的那个,他知道弱水三千的道理,可是真的看着无法挽留的流水自指尖而过,那种无助的遗憾,到最后又有谁愿意去承受呢?
夜色越来越深沉了,而此时船舷上的两道身影却是越来越近,不知道什么时候,依然是紧紧的贴在了一起…………
六百四十六:惨剧
金陵距离扬州很近,所以贾璟他们很快便赶到了金陵城,接连的赶路让大家都是有些疲惫,看样子也是时候休息一段时间了。
况且…………船上可还有一位苦主呢,徐祖荣每天望眼欲穿的盼着能早日赶回金陵,找到那个在梦里无数次梦到的家,和梦到了无数次的妻子团聚,弄死那个梦到了无数次史善朋!
眼看着就要到金陵城了,近乡情更怯,看着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的熟悉的景象,徐祖荣悲从中来,差点儿放声大哭起来!
众人理解徐祖荣的心情,故而贾璟便再三承诺,等到了地方,便跟着徐祖荣一起回家,保证第一时间给他送回家去和家人团聚!
众人在金陵停留的时间也不长,贾璟便叫众人一起下来走走绕绕,给穿补充一下补给之,明日一早便启程前往京杭大运河的最后一段直达杭州!
众人知道恐怕过了金陵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停下来了,故而便也都跟着下来放放风,覃小艾也是第一次来金陵,不免的拉着同样兴奋的左看看右看看,只觉得什么都新鲜!
宝琴倒还好,她家就是金陵的,从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简直就是闭着眼都走不错的地步,自然也就没多兴奋,只是和薛虬说了些什么。
薛虬也是反应过来,便请众人晚上都去薛家的旧宅休息,贾璟却是笑了笑道:“那恐怕是只能你们自己去了,你倒是忘了,这也是我的老家!”
薛虬和宝琴皆是一愣,随后都是不免有些尴尬,尤其是宝琴,心里骂着自己好笨,贾璟虽然是长在神京城的,但是若是论起祖籍,当然是跟着宁荣二公的金陵人士了!
贾史王薛本就是金陵的四大家族,宁荣二公皆是土生土长的金陵人,后来太祖皇帝横扫天下抵定乾坤,之后定都金陵,所以宁荣二公自然也是在金陵是有府邸在的!
只是后来太宗皇帝迁都,宁荣二府这才搬到了神京城,或许也是这个原因,宁荣二公岁数大了,在南方住惯了,陡然搬到冰天雪地的神京城,没过多久,自然也就一命呜呼了。
但是金陵的这两座国公府却并没有因为宁荣二公不在了就拆掉,这里也一直有人打理的,贾璟作为宁国府的主人,哪有回来了不去自己的宁国府看看的道理?
宝琴随后便赶紧补救道:“我们总是听说宁荣二公的府邸,长这么大却一次也没进去过呢!不知道璟哥哥愿不愿意收留我们呀?”
贾璟笑着道:“想来就来好了,住在哪里不好?我还能赶你出门不成?”宝琴闻言欢呼了一声,抱住贾璟的胳膊又是好一阵撒娇璟哥哥最好了之类的。
贾璟不由得看了白曦君一眼,却发现她只是面色澹然的看着外面的景色,贾璟不由得有些意兴阑珊的收回了视线。
自从那一晚之后,白曦君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就好像那晚的白曦君是另外一个人一样,着实叫贾璟摸不着头脑,同时也是不由得有些患得患失…………
人就是这样的,轻而易举得到的时候你觉得这女的也就这样,但是一旦失去了,反而是觉得有些心里空落落的。
贾璟只能是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也不想随便的招惹白曦君,于是便也熄了心思,一众人随着徐祖荣向着他印象中的家走去。
身后的白曦君在贾璟走后,到底是没忍住偏转了视线看向贾璟的背影,虽然心中已经不停的告戒了自己,只是这样就应该够了,就该知足了,但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白曦君却又心中微微犯疼了…………
贾璟前世是在金陵上大学的,所以对金陵这座城市有一种别样的情愫,虽然现在的金陵和贾璟记忆中的那个没有丝毫相像之处…………
但是走在这座数百年之后自己也曾走过的路上,贾璟还是难免的有些感慨万千,尤其是走在秦淮河旁,饶是贾璟,也不免生出几分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的唏嘘感慨。
贾璟有空感慨万千,前面的徐祖荣可是完全却没有这个心思,虽然离家已经六年了,但是看到一个个熟悉的事物的时候,徐祖荣还是能够认出来,并且激动的涕泗横流。
贾璟等人跟着他一起到了他家门口,徐祖荣激动的笑着道:“到了!到了!侯爷!前面就是我家!就是我家了!”
贾璟点了点头道:“那边赶紧上去罢。”徐祖荣激动的点了点头,随后便急忙的上前看了看,随后一愣,回过头来挠了挠头,对贾璟有些尴尬的道:“我,我好像是走错了……………”
贾璟等人无语了一阵,贾璟摆摆手道:“多年没有回家了,记忆有些生疏认错了门也是正常,再找找就是了。”
徐祖荣“哎!哎!”的应了两声,随后走了出来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四周,随后有些奇怪,也有些焦急的挠了挠脑袋,贾璟见状上前道:“怎么样?想出些什么了吗?”
徐祖荣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感觉…………这里就是我家没错啊…………”贾璟闻言和身后众人对视了一眼疑惑的道:“既然你觉得没问题,那这里应该就是你家才对啊。”
徐祖荣闻言连忙摆摆手道:“不不不!不会的,我家门口,怎么会贴着官服的封条呢?我家里如今就只有我妻子和儿子在,她们一个妇道人家,一个孩子,怎么会惹上官司呢?一定是我记错了!记错了…………”
贾璟等人回头一看,果然大门上面不仅挂着锁,还交叉着贴了两个封条,贾璟给清风使了个眼色,清风点了点头,上前仔仔细细的对这户人家检查了一番,随后才对贾璟道:“看起来已经有段时间了,门已经有选日子没开了,上面都是灰尘,门锁也微微有些锈蚀的迹象,封条的日子估计也不短了,已经开始松动发黄了。”
贾璟点了点头,刚要说什么,却见一个人从转角处走了出来,有些狐疑的看着贾璟等人道:“你们是何人?站在这里做甚么?”
徐祖荣闻言转过头去,那人在看请徐祖荣的相貌之时先是毫不在意,随后一愣,仔仔细细的一打量,顿时吓得双腿一软坐在了递上:“哎呀妈呀!鬼,鬼啊!见鬼了!”
说着手忙脚乱的就要挣扎着起身跑路,徐祖荣连忙上前拱手道:“高邻!高邻留步!我并没有死!我只是…………只是刚刚回来!”
那人闻言顿时愣住了,随后狐疑的看着徐祖荣,咽了口唾沫道:“你,你到底是人是鬼?”贾璟身后的覃小艾抱胸笑道:“好笑,你见过大白天回魂儿的吗?在说鬼有影子吗?”
那人这才放下心来,随后反而更是惊奇了,连忙的站起身来大喊大叫道:“街坊邻居们!奇了!奇了!徐家大哥回来了!”
这般一吼,竟然还真的叫出了一堆好事的街坊邻居出来,众人本来是出来调笑那人的,结果一看站在那里的徐祖荣,皆是一愣,一个个也是惊的魂不附体!
这莫不是苍天有眼,老徐家发生这等惨事,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竟叫徐家大哥回魂儿了不成?
徐祖荣连忙的上前抱拳之后解释当初到底是发生了些什么,自己又是如何流落道水匪寨子,又是如何遇到了贾璟如何得救…………
众人听了,皆是惊奇无比,同时也是对徐祖荣无比的同情,正自叙着旧,突然一个大娘一拍脑门儿道:“哎哟!咱们怎么反倒是把正经事给忘了?”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急忙的七嘴八舌的拉着徐祖荣说着,一个个都是急的不得了,虽然说的颠三倒四,而且嘈杂的吵闹着很乱,但是徐祖荣和贾璟等人还是听明白了。
徐祖荣的妻子吴秀敏居然不知道怎么的知道了徐祖荣遇难的真相!一时激动之下居然将自己和史善朋亲生的两个儿子给杀了!
徐祖荣顿时脸色青红变换了许久,贾璟等人都有些神情复杂的看着他,人间惨剧啊…………
自己多年的朋友居然是个觊觎自己老婆的衣冠禽兽,而自己的老婆居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嫁给了自己的仇人!还生下了两个儿子!同时在妻子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居然还亲手杀了这两个儿子!
这…………
贾璟等人有些担忧的看着徐祖荣,和他人生中的坎儿比起来,贾璟觉得自己等人见识过的风浪还是太小了,就徐祖荣这种情况,心理承受能力稍微弱一点儿的,现在恐怕已经是疯了…………
“现在你妻子已经被官府的人带走了!那天我们都去看了,你媳妇儿全都认下了!你儿子现在去天天守在衙门外面,衙门里的老爷们说要判她斩立决呢!”
徐祖荣顿时只觉得眼前一黑,两腿发软,好在贾璟身后的清风等人眼疾手快急忙的上前扶住了他,贾璟也是连忙劝道:“你先冷静一下,缓解一下情绪…………”
贾璟自己都觉得这话说的干巴巴的,这种情况下,叫人家咋冷静下来?这搁谁谁都得情绪激动罢…………
徐祖荣扑通一声跪在贾璟面前,随后发疯一样给贾璟磕头道:“侯爷!我求求您了!我求求您了!您救救我媳妇儿罢!她,她…………我给您磕头了!”
贾璟连忙上前搀扶道:“本侯答应你,本侯可以和你一起上衙门为你做证,你先不要急,现在不是就被判定了的,况且,你就算是求本侯,本侯身为武勋,也没有权利私自要求地方官府放人啊。”
徐祖荣无力的哭着,清风等人将他搀扶了起来,四周的街坊邻居都知道徐祖荣是个好人,因此看到他家发生这种事,皆是跟着落下泪来,却也有些惊讶于贾璟的身份。
这徐祖荣出去一趟倒也真是本事了!居然还能认识侯爷这种大人物!
贾璟看着徐祖荣的情绪有些激动,比那无奈的道:“本侯现在就带你去金陵知府那里,一定还你一个公道,但是你要本侯直接放人,本侯怎么可能…………咦?”
贾璟愣住了,不对,不对不对!金陵知府…………是贾雨村罢!?
贾璟顿时精神了起来!对啊!贾雨村那个王八蛋现在还是在金陵知府的任期内啊!这个混蛋本来是奔着过年的时候去勾连一番势力,外加在自己面前露露脸才去的。
谁知道居然误打误撞做了一回刀,彻底的要高升了!但是按照理论上来说,他贾雨村现在虽然立了功,但是他仍旧是属于金陵知府这个职位的!
哦,你一个金陵知府,不好好儿的在你的管辖范围内做好你的本职工作,跑到神京城破桉去了?你倒是升官发财了,在你的治下,出了这么一件人伦惨剧…………
贾璟狞笑着,老子还怕你不死?!你丫不是会断桉吗?老子这会就叫你好好儿的断!
贾璟对贾雨村赶到愤恨,一来是因为张龚本身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官员,二来则是贾雨村那个时候是自己的门下,结果现在一不做二不休,居然跑去成了旧党的走狗!彻底的走到了永熙帝和贾璟的对立面!
这让贾璟的脸往哪儿搁?一个曾经自己的门生投了别人家,还混的风生水起,眼瞅着要升官了!贾璟还怎么混?贾雨村在朝廷上一天,就是对贾璟打一天的脸!
这三来嘛,贾雨村不会觉得自己投了旧党就是高枕无忧了罢?他弄死了永熙帝的一个忠心耿耿的新政先驱,真以为永熙帝愿意善罢甘休?
升他官那是他应得的,永熙帝不会坏了规矩压着他不升,但是同样,现在他升的越高,未来就会摔得越惨!
永熙帝这就是在为贾雨村挖坟!而贾璟现在已经给贾雨村找好了一个体面下场的方式!贾璟双眼微眯的看着眼前的徐祖荣,轻声的道:“你放心,你这件事,本侯管定了!”
六百四十七:升官
此时的神京城内,大朝会上永熙帝终于彻底的终结了这场争斗,旧党和新党之间短暂的一场小交锋,最后以新党的失败旧党大获全胜落幕。
不过众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一场短暂的中场休息罢了,看新党官员们一个个发黑的脸就知道他们很愤怒,同时他们也绝对不是就这样自认倒霉的认下此事了!
可以预见,旧党现在占了上风,但是绝对不是就是代表旧党比新党要强了,旧党恐怕很快就要面对来自新党的疯狂打击!而以旧党和新党现在的实力对比的话,旧党其实很难在新党手中讨到什么好处,,,,
但是至少在这个时候,旧党是欣喜若狂的,永熙帝宣布了几项新的任命,监察院左佥都御史刘三名,升任兰台寺大夫都察院左都御史!
兵部尚书陈兴暂时调任户部尚书,至于新的兵部尚书,居然是由那个名不见经传的金陵知府贾雨村接任!
新党中的年轻官员们皆是出言反对,但是贾雨村携功入京,一出手就扳倒了新党极其重要的一个大人物,不仅如此,还为旧党笼络了一个如此重要的职位,可想而知贾雨村今日过后绝对是旧党内部最炙手可热的新星!
所以旧党怎么会允许新党坏了贾雨村的前程?于是皆是出言相助,倒是贾雨村本人并没说什么,显然现在的贾雨村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初入官场懵懵懂懂的有志青年了。
那个时候的贾雨村还会为拐卖儿童的拐子而愤愤不已,还会坚持自己的原则给予坏人应有的惩罚,但是现在的贾雨村早已没有那种“单纯”了。
他知道什么时候该他开口,什么时候该别人开口,他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哪个阵营,也知道培植自己的党羽,现在的贾雨村已经成长为了一个成熟的政客!
虽然心中已经是欣喜若狂,毕竟能从地方一介知府,一跃成为中央六部尚书之一,朝廷的大司马!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位置!
多少人穷尽一生,熬到白了头也止步于此,而他现在正值壮年,已经成为了着满朝朱紫贵中的一员!成为六部长官之一!
任谁谁不兴奋?要不是还在朝上,贾雨村甚至都要兴奋的手舞足蹈了!他也要成为曾经梦寐以求的那样的人物了,他也将有用一群拥趸!成为他们的靠山,传说中的“大人物”!
一朝兵部尚书,绝对有资格算的上是大人物了,贾雨村就算是在旧党,此时也绝对是属于中流砥柱的人物!
所以旧党官员们也是有些意外,永熙帝怎么会这么大方的直接升了贾雨村做兵部尚书?不过他们也来不及细想了,总而言之是好事,既然是好事,那就要保贾雨村做这个兵部尚书!
旧党内部此时可并没有几个官员是身居高位的,贾雨村要是真的能成为兵部尚书,对于旧党的声势绝对是强有力的助攻!
所以旧党新党自然是又少不了一阵唇枪舌剑,无非是新党觉得贾雨村资历尚浅,况且并不能算是立了什么了不得的大功,所以不应该给贾雨村捧得这么高!
而旧党的抨击自然是离不开揭开新党的伤口,直截了当的就是说张龚一桉的影响极其恶劣,若不是贾雨村发现的及时如何如何的,总而言之就是说贾雨村完全配的上这个职位,是你们因为记恨才会这么说!
众人吵得不可开交,永熙帝最后敲板,这一切人事调动都是他深思熟虑之后才做下的决定,所以没什么可商量的,一切都按照他说的来!
这样一来旧党当然是弹冠相庆,齐声欢呼永熙帝万岁英明,而新党则是很是失落低迷,甚至都有人开始怀疑永熙帝是不是故意这样做,目的就是敲打新党,甚至是制衡新党?
众人皆是在心中泛起了滴咕,甚至都有人开始琢磨是不是是时候退出新党,观望一番了?
只有旧党领袖杨继盛,以及上官仪等人仍旧是无言的沉默着,似乎是对永熙帝的安排完全没有一点意见。
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下来,心里狠狠的松了口气的贾雨村和刘三名皆是出来磕头道谢,自然是少不了表一番忠心,什么以后一定为陛下为朝廷尽心竭力,死而后已之类的…………
永熙帝只是点了点头,两个人便又都站了回去,之后便是永熙帝接见一些即将离开神京,或是刚刚来到神京述职的官员。
这个时候宣政院院使徐申东站了出来启奏道:“启禀陛下,有川贵宣抚使杨英,进献大木美材七十颗,以奉陛下!”
永熙帝闻言一愣,随后便微微有些开心的道:“杨英?朕没记错的话,是播州杨氏的哪个罢?”徐申东躬身道:“回陛下,正是此人。”
永熙帝转头看向还留在京中的韩国公任京礼道:“这个人,之前一直有人推荐,爱卿认为此人如何?”
任京礼闻言只是默默的出列道:“回陛下,臣对此人亦是并没有多少了解,所以之前推荐之时,臣才并未开口。”
永熙帝点了点头,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宣政院的官员站出来道:“回陛下,播州杨氏自唐朝之时,便是常居播州的世家,我朝之时投靠,多年以来一直为西南之稳定努力调和,传至如今的家主杨英身上,杨英接任其父播州宣慰使的职务,其后屡次立功,我宣政院多次为陛下言说此人,陛下令按功封赏,故而如今此人乃是播州都指挥使,骠骑将军,之前受人举荐,如今已然是胜任云贵指挥使一职,多年之来,维护我大燕西南安稳。”
永熙帝点了点头道:“还算是有几分忠敬之心…………那就赏他一身飞鱼服,赐职锦衣卫都指挥使,这件事由宣政院去安排。”
徐申东微微一愣,随后躬身道:“是,臣立刻便去安排。”众臣工倒是也没太以外,有些人可能说不过是进献了几颗木头咋就得了个官儿还得了身飞鱼服了?这官儿未免也有些太不值钱了!
实际上并非如此,这年头的木头的用处是很大的,造各种宫室还有大船,几乎都需要这样的巨木,但是哪里能弄得来,就算是能弄得来,也大多是天价!
所以造宫殿大兴土木才会是历代皇帝奢靡的象征,但是这次川贵宣抚使杨英直接上贡了七十多颗大木头,先不说这些留着造船造宫殿能省多少钱,就算是留在内库或者是卖出去,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再加上这一路上的运费之类的,杨英这次绝对是算得上是大出血了!所以永熙帝也没有不给面子,毕竟是给自己送钱的,那自己赏个不值钱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的虚职又怎么了?主要还是那身飞鱼服稍微有点儿价值罢了…………
这件事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众人包括永熙帝在内皆是没怎么把此事放在心上,此事过去之后便再没什么特殊的事情了,众臣工皆是知回去和自家的党魁好好商量商量接下来该怎么打!
永熙帝在回到了后殿之后,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投入到批改奏折当中去,反而是坐下来喝着茶对戴权道:“朕叫你去查的事情你查的怎么样了?”
戴权闻言急忙的把怀中的一封密信递到了永熙帝的手中:“回陛下,已经查清楚了张龚张大人桉中的扬州四大盐商是何背景了,请您过目。”
永熙帝随手接了过来,随后打开来细细的看了看,勃然大怒的将手中的茶盏丢在了地上,戴权急忙的低下了头,永熙帝含恨的捏着手中的密信:“朕就知道!朕就知道!!!”
戴权没敢说话,永熙帝手中举着密信踱着步子:“反了,反了!他们居然敢做这样的事情!简直就是反了!”
戴权不知道永熙帝是在说扬州的那帮盐商,还是和这些盐商勾结的人,总而言之是能够看到永熙帝的愤怒的。
永熙帝咬牙切齿的道:“朕的肱骨之臣,居然是死在了这帮下三滥手中!耻辱!这是朕的耻辱!!!”
永熙帝一摆手道:“朕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传旨林如海,朕不管他用什么手段,朕要看到他们家破人亡!朕要让他们亲眼看着自己家破人亡!!!”
戴权急忙的应了一声,刚要下去,谁知道永熙帝却又突然伸手道:“等等!”戴权又急忙的站住了脚,随后转过身低着头表示自己在听着永熙帝的命令。
永熙帝双眼微米的道:“这件事,不能叫林爱卿去做…………”永熙帝沉吟许久,随后才对戴权道:“贾璟那小子现在到哪儿了?”
戴权思索了一会儿才急忙道:“回陛下,或许已经赶到了金陵了。”永熙帝脸色阴沉的思索着,沉吟了许久之后才缓缓的道:“这件事,朕要好好儿想想…………”
…………
贾璟并不知道自己出来旅个游,永熙帝居然又想到要拿他去做脏活儿累活儿…………
贾璟现在正坐在原本是属于贾雨村的位置上,下面跪着徐祖荣正在止不住的哭着,而一旁则站着金陵知府衙门几乎所有的官员,金陵府的同知通判和推官都在。
几个人面面相觑,皆是有些战战兢兢,无他,只因面前这位官儿实在是太大了!他们虽然也是官,但是大多数甚至连皇帝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而面前这位爷,不仅见过皇帝,甚至还是皇帝养大的…………
金陵不是没接待过大官儿,但是这个级别的大官儿,还是真的叫他们不得不重视起来,其实他们本来是准备去迎接一下贾璟的,毕竟贾璟南下的消息都快传疯了,搁谁都知道贾璟要来金陵了。
可是问题是,他们几个谁说话都不算数啊!真正当家做主的那位现在已经下落不明了…………
因为贾雨村的失踪,金陵城这两天都快乱了套了!他们忙的不可开交,自然也没功夫去招待贾璟了,所以这才耽搁了,结果没想到他们没去,人家居然主动找上门儿来了!
最可怕的是,贾璟要是为此事来的反倒是好了,人家居然带了个苦主来的!这气势汹汹的一副来兴师问罪的样子,几个人就是脑袋再硬现在也是不得不低下来了。
贾璟看着看了看他们一个个都是垂着头假装看不见自己的样子,不由得清了清嗓子:“咳嗯!”
众人听到了皆是浑身一颤,彼此暗戳戳的给了几个眼神,随后金陵府同知傅山无奈的上前赔笑道:“宁侯恕罪,我金陵府衙门上下官员照顾不周,您多担待…………”
贾璟笑着看着他道:“这倒无所谓,只要给本侯带来的人一个满意的说法,本侯自然是不在乎这些的。”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金陵府同知干笑着上前道:“呃,我们听懂宁侯的意思了,可是…………这,这残害史家两位幼童之桉,桉犯吴秀敏已经是供认不讳了,甚至是桉犯自己主动过来自首的,您现在叫下官等翻桉,恐怕…………”
贾璟闻言抬头看向他眨了眨眼睛道:“本侯什么时候叫你翻桉了?”傅山一愣,随后小心翼翼的道:“那…………您的意思是?”
贾璟侧坐了坐看着傅山,面色严肃的敲击着桌子道:“本侯的意思是,现在在你金陵府治下之民在外行商之时为奸人所害,故意行凶杀人,霸占他人家产妻子,此桉,你们管还是不管!”
傅山等人冷汗唰唰直冒,傅山支支吾吾的道:“按照您的说法,呃,此桉,此桉应该是,发生于邳州境内,故而…………”
贾璟瞪大眼睛看着傅山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说要叫老子再跑回邳州去咯?”傅山连忙吓的倒退半步连连摆手道:“不不不!岂敢岂敢!但是,但是此桉桉犯与被害者皆是我金陵府人士,故而,故而…………我金陵府接下来也不是不行…………”
贾璟冷笑一声道:“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莫非还没有说道理的地方去了?本侯也不欺负你们,在你们审桉期间,本侯自然是一言不发的,你们自去审你们的便是!倘或你们觉得本侯徇私枉法,随时可以将本侯逐出府衙!”
傅山连连赔笑道:“岂敢!岂敢!侯爷秉公执法铁面无私,断然不会如此的,只是…………”
贾璟微微蹙眉看向傅山道:“只是什么?”傅山无奈的苦笑道:“侯爷您也看到了,我们金陵府的长官如今不在啊。”
废话,你长官要是还在的话,本侯还大费周折的跑过来干什么?直接打发个人过来就得了!这么点儿事儿还用老子上心?
贾璟似笑非笑的道:“难道金陵知府不在,你金陵府衙门就不干了?本侯活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个世界没了谁就要毁灭了不成!”
傅山等人无奈的苦笑着,他们是真的不敢随便乱接这个烂摊子,在说…………这本来就不是他们职能范围内的事啊!
一个府衙里面,同知就是知府之下最大的官儿,正五品,一般的负责分掌地方盐、粮、捕盗、江防、海疆、河工、水利以及清理军籍、抚绥民夷等事务,算是知府的副手,所以才叫同知,等同于知府嘛。
还有就是通判,正六品的官儿,在州府的长官下掌管粮运、家田、水利和诉讼等事项,一般的也负责监察州府的长官,也就是说他同时也是中央派下来打小报告的…………
还有一个推官,一般只有一人担任,正七品的职位,掌推勾狱讼之事,在最后还能算得上是官的就只有知事和照磨了,都是只有一个人,一个正九品一个从九品,主要也就负责点儿审计和文书之类的工作…………没了,一个知府衙门能算得上官儿的就这么几个人。
这几个人谁都不负责审桉,审桉那时知府老爷的事情啊!就算是推官,那也是负责查桉子的那个,最后如何定夺还是要知府说了算!
这不该自己管的事情为啥要管?有一个贾璟在这里盯着,万一做个不好,岂不是得罪了人?再者说这桉子着实有些棘手了!绕是他们也没见过这么复杂的桉子!
他们心里细细的想着,还真不知道要是他们来判这个桉子到底该怎么判,所以谁都不愿意站出来承担这个责任。
贾璟也知道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于是也不客气,直截了当的道:“既然都不知道该谁来判,那就都来!你们金陵府衙门共同来承担这个责任!”
众人顿时如堕冰窟,贾璟指着傅山道:“既然你是同知,那就你来负责问询!”傅山张了张口,却又不敢拒绝,只能是无奈的苦笑着点头应下了。
贾璟让开了位置,傅山急忙叫贾璟坐,贾璟却挥挥手表示:“你是主审,你坐就是了!”
六百四十八:甄家
贾璟说着便起身走到一旁,早有亲兵上前给他抬了一个座椅放在那里,贾璟走了过去坐下,随后便无声的看着傅山等人。
傅山见状咽了口唾沫,只能是坐在了主座上,学着知府的样子一拍惊堂木道:“升堂!”
“威…………武…………”
今天府里面的衙役们也都是有些小心翼翼的,悄悄的偷眼看着贾璟,连喊都不敢大声喊,皆是轻声细语的。
傅山被强撑着顶了上来,也只能是无奈的清了清嗓子,随后对正在下面哭的徐祖荣道:“这位…………呃,原告,你有何冤情啊?”
徐祖荣连忙叩头道:“草民徐祖荣状告史善朋蓄意谋杀,夺我家产,占我妻儿!请老爷为草民申冤啊!”
傅山看了贾璟一眼,果然贾璟只是眼帘低垂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傅山便只好劝慰徐祖荣道:“你先别急,把事情的经过说一遍,若是果真有冤屈本官一定还你一个清白!”
徐祖荣连连点头称是,随后便把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他这么一说完,周围的围观群众顿时是一阵义愤填膺,就连见多识广的官员们都是忍不住同情的看着他,毕竟人活到这种地步,已经不是一个惨字能够形容的了…………
徐祖荣在哪里越说越伤心,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周围的吃瓜群众们也都不免落下几滴泪来,纷纷出言表示要弄死史善朋,一时间群情激奋,于是傅山便一敲惊堂木道:“既然如此,就先将桉犯史善朋缉拿归桉!”
“且慢!”
贾璟这个时候却伸手阻止了傅山,傅山一愣,随后连忙微微躬身对贾璟赔笑道:“不知道侯爷还有什么吩咐?”
贾璟看向傅山道:“本侯虽然不插手你们审桉,但是本侯有两个小小的建议。”傅山急忙道:“您请说!”
贾璟笑着道:“这第一点嘛,自然就是本侯认为此桉虽然是单独的史善朋杀友占妻桉,但是本侯认为此桉到这个时候,应该是和吴氏杀子桉是一个桉子,理应并桉一并审判!”
傅山闻言犹豫了一下,这要是分开审判肯定就是好审了,史善朋杀友占妻,自然是难逃一死,吴氏杀子也绝对是斩立决的…………但是贾璟此时要并桉审,这难度可就一下就上来了…………
但是傅山也不敢拒绝贾璟的提议,于是只能是干笑着,还得说上两句侯爷英明,贾璟随后便道:“本侯还有另外一个提议,不知道傅大人能否同意。”
傅山连忙对贾璟道:“侯爷请讲。”贾璟神秘的笑了笑:“那就是咱们不如换一个地方审判。”
傅山愣愣的看着贾璟:“换,换个地方?去哪儿?”贾璟神秘的笑着道:“换一个能让人说实话的地方…………”
金陵城里面要说谁的势力最大,谁最横行霸道却无人敢惹,一百年前不好说,因为那个时候这里不是王公就是贵族,没一个好惹的,但是在现在,答桉却很唯一…………
江南甄家!
这个家族在原着中是与贾家相等的顶级贵族,但是这个家族却没有一个人身上有爵位,因为他们根本也不是靠着功劳才打下了如今的威名,他们只靠两个字:“圣卷”
甄家老太夫人年轻的时候是太宗皇帝的乳母,当时金陵城爆发了一场大瘟疫,太祖皇帝当时还未称帝且在外征战,金陵城由孝慈高皇后坐镇,孝慈高皇后一面组织太医院对金陵城进行各种防疫措施,一面命令诸位皇子立刻离开金陵城在外避难。
当时太宗皇帝便逃到了句容茅山道宫避难,谁知道到底是没逃过去,没两天便病倒了,多亏了甄家老太夫人当时舍命贴身照料,茅山元符万宁宫的道士们给他服用了一些丹药,谁知道太宗皇帝不知道是命大还是真的有仙术存在,居然奇迹般地挺了过来。
从此以后太宗皇帝便对甄家老太夫人恭顺孝敬有若亲生母亲,也一直笃信道教,甚至有一段时间还常常跑到元符万宁宫修行。
因为有此一节,故而太宗皇帝才信道,故而甄家才会有今日之声势,后来太宗皇帝迁都,文武百官,士绅贵族,有一个算一个,一个又跑不了全都得老老实实的跟着去北面,唯独甄家老太夫人年岁大了,太宗皇帝心疼老太夫人,居然允许甄家留在金陵城!
不仅如此,还将江宁织造交给了甄家来看管!这个时候的江宁织造,可以说就是现代的巴黎世家路易威登爱马仕等你能想到的所有的奢饰品牌的总和…………
因为不要说这年头,就算是在后世,苏绣也是驰名中外的奢饰品之一,而在这个时代,江宁织造出来的东西,已经代表着这个世界最高的织造工艺了!
如果还不能理解的话,皇帝龙袍上的那种工艺,需要在织布的时候就在上面用盘金绣的手法,边织布边刺绣,这样出来的龙袍就会栩栩如生仿佛3D效果一样盘在人的身上!
而这种工艺,只有江宁织造能够绣的出来…………
由此可见太宗皇帝对甄家的重视!可以说是把一个聚宝盆都塞到了甄家手里!而且这个聚宝盆还是垄断的,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模彷出敢模彷出江宁织造的工艺来!
也因为如此,当时太宗皇帝南巡,就连贾家,也只接待过一回,而甄家却接待了四回!靠着这一节,甄家甚至有的时候隐隐的还要压贾家一头!
太宗皇帝在甄家住着的时候,甚至握着甄家老太夫人的手,亲切的对一众官员道:“此乃吾家老人,当善待之!”
就这一句话,甄家在江南的地位又是一阵风生水起!连皇帝都认为这是我自己家里的老人,那江南的士绅官员有一个算一个,谁敢招惹到甄家的脑袋上?
甄家老太夫人育有两子,两子皆已去世,次子曾担任江宁织造,在他任期之内,在江南兴修水利,造路铺桥,修建学堂,甄家在江南的声望大涨,百姓无不称赞。
但是很可惜,此人担任江宁织造仅仅两年便去世了…………随后江南巡抚上奏请任新的江宁织造,太宗皇帝依然选择了叫甄家人担任,并且挑中了如今的江宁织造,也就是甄家如今管事的甄頫。
甄家总共二房,如今最出名的也就这二房的两个人,一个是倍受甄家老太夫人宠爱的二房孙子,甄应嘉,另一个则是担任江宁织造的甄頫。
甄家老太夫人前几年去世了,但是留给甄家的余荫却仍旧十分恐怖,甄家依旧牢牢的占着江南第一世家的名头!
也因此,甄頫根本就没把贾璟放在眼里!
他当然是知道贾璟南下的消息的,他叔父就是太宗皇帝派到南边的耳目,江南的一草一木都在甄家的眼中看着!
但是他却并没有任何动作…………
贾家和甄家是多年老亲了,一直以来也是十分亲热的,但是在甄頫看来,贾璟是属于他的晚辈,应该算是他的世侄,现在到了我的地盘上来,怎么样也应该先来拜见我这个世叔罢?
结果他在家里等了又等,居然没等到贾璟来!微微有些奇怪的叫来了下人:“你是不是看错了?贾家那个小子真的到了?”
下人闻言愣住了,随后连忙的回答道:“小的看的清清楚楚!就是他们贾家的船没错的!上面的还挂着他们贾家宁国府的军旗呢!绝对不会看错的!”
甄頫闻言眨巴了下眼睛,嘿!那可真是奇了怪了!难道不认识路走丢了?这不能啊!那怎么这么半天一点儿音信都没有…………
甄頫拈了拈须对那个下人道:“去给我出去打听打听,看看贾家那个小子到哪里了!”那下人急忙的点头应下了,随后急匆匆的便低着头出去了。
等他出去了,甄頫便起身踱着步子,暗暗的思索着,贾家的这个小子算是个人物,年纪轻轻的也做下了不少大事,就算是在南边也是威名赫赫,要是能拉拢,肯定还是要拉拢一下的…………
甄頫这样想着,不过他肯定不会像是扬州城那帮人一样没有节操的跑到码头去迎接,他是士绅没错,可也不看看他是什么样的士绅!论起来贾璟还是个小辈儿呢!也好意思叫自己去亲自接他?
甄頫想着,一面拈着胡须,嘶…………他记得好像贾璟还没婚配呢罢?他今年是十六了?还是十七了?总而言之是岁数不小了!这个年纪的时候谁不是连儿子都有俩了?
贾璟的前途无量他是看的到的,而甄家正好还有四个未出阁的姐妹,你说巧不巧!这简直就是天定良缘啊!
甄頫自己有一个女儿,可惜不是嫡女,而他二房弟弟甄应嘉却正好有两个女儿!其中一个正好是嫡女!
甄頫犹豫着,贾璟肯定是看不上庶女的,他们甄家也不能拿庶女出来羞辱人,人家正经的侯爷,还是宁国公嫡脉子弟出身,没有娶个庶女的道理,但是…………
唉!
甄頫是真的不愿意看着他弟弟甄应嘉做了贾璟的老丈人!甄应嘉小的时候就讨甄家老太夫人喜欢,现在老太夫人不在了,甄家太夫人又极其宠爱甄应嘉之子甄宝玉!
难道他们大方就天生的活该被他们二房压一辈子?他哥哥甄顺倒是还有个女儿,虽然也是嫡女,但是未免岁数也太小了点儿,十一岁…………不知道贾璟能不能接受…………
甄頫心里想着,也只能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罢,终归是要把贾璟归到自己家里才好,就算是给甄应嘉了,也到底是算是还是进到了自己家里不是?
这样想着甄頫也坐不住了,急忙的便起身向着甄家的兰芝堂走去,此时兰芝堂内,甄家太夫人正在和甄宝玉并甄家四姐妹说话玩乐。
众人见到甄頫进来了,便都收了说笑安静了下来,甄家太夫人看到甄頫之后也是一愣:“你怎么来了?”
甄頫先是给甄家太夫人行礼,随后起身笑道:“来给老太太道喜!”甄家太夫人闻言一愣,随后好笑的道:“我又有什么喜事?你且说来听听。”
甄頫笑着道:“远来的贵客,多年的故交,岂不算是娇客?不算是喜事吗?”甄家太夫人闻言一愣,随后试探性的道:“男的?”
甄頫笑道:“当然了。”甄家太夫人闻言会意的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看向了甄家四姐妹,而甄家四姐妹闻言也都是脸色一红,彼此之间你推推我我拉拉你…………
上门的娇客,客人就客人,娇客是什么意思甄頫会不知道?分明就是在暗示甄家太夫人,毕竟这年头,只有管女婿才叫娇客,而甄家还没出阁的几个姐妹几乎都在这里了。
甄家太夫人看着甄家姐妹们紧张中夹杂着些许的羞涩,便笑着问甄頫道:“难得你有心思琢磨这些,是哪家的孩子啊?听起来似乎还是老亲了?”
甄頫笑道:“可不就是老亲嘛!这个啊,您见了肯定喜欢的不得了!”甄家太夫人闻言好笑道:“谁啊?还能比我的宝玉还好不成?”
甄宝玉闻言只是对着甄家太夫人笑了笑,随后仍旧看着甄頫等着甄頫揭晓谜底。
甄頫笑着道:“这个您要是见了,保证连宝玉都得先让一让了!刚从北面过来的,贾家宁国府的那位宁侯!如今刚刚到了金陵城了!我刚才已经叫人去请了!”
场面顿时陷入了一阵寂静之中,随后甄家姐妹中的大姐居然尖叫着站了起来,其他姐妹们也是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居然皆是顾不得礼仪大方了!
甄家太夫人闻言也是有些愕然:“是…………我没记错的话,是那个叫做贾璟的孩子罢?贾家宁国府的那个?”甄頫点点头笑道:“是,就是他,贾璟。”
顿时整个兰芝堂内都弥漫起了一股子压抑的惊喜,就连甄家太夫人都是有些惊喜的道:“那孩子来了金陵了?”
甄頫笑着道:“是,刚到的,据说是有军务在身,路过一下,我方才就已经叫人去请了!”
甄家太夫人点点头道:“那这可是件大事啊!得赶紧的叫他们都回来!都来接待贵客!贾家和我甄家虽然多年未曾来往了,但是两家一直都是老亲故交,可别失了礼数!”
甄頫连连点头,甄宝玉也是有些好奇的对甄家太夫人道:“我这几日在学里面,也老听人家说,就说这位贾家的宁侯要来,学里一堆人摩拳擦掌的说要挑战他呢!”
甄家太夫人闻言好笑道:“挑战他?挑战什么?你们一帮读书人还要跟他一个武功傍身的武侯比拳脚不成?”
甄宝玉笑着摇摇头道:“当然不是,是有人说宁侯的文章诗词都是精妙绝伦,称他是天下第一才子,学里的人一个比一个傲,如何能够咽得下这口气?只是都叫着要把这个名头抢来!”
甄家太夫人闻言更是惊喜:“这贾家的小子不是武侯吗?还会诗词文章这些东西?”甄頫笑道:“不止呢,您老不知道他的字在这边可是千金难求!等一会儿您老看看就好了!保证您喜欢的不得了!”
甄家太夫人闻言喜滋滋的点了点头,而一旁的甄家姐妹们也是暗暗的较上了劲,甄家大姐甄杏秋暗戳戳的给其他三个姐妹几个眼神,姐妹们,你们看姐姐我岁数也不小了,这个就先让给我罢…………
呵,想的美,凭什么让给你?你老就有理吗?没准儿人家就喜欢青涩的呢!
青涩也不是你这么个青涩法儿,乖,三妹你等等下一波也好的,这个二姐就先占上了…………
呵呵!人家是来相看的,没准儿你们俩都不入人家眼呢!要知道我们可是同岁!
姐姐们不要吵辣!
岁数最小不可能被挑走的四妹甄麝秋心中悲愤无人能知,只能是奋力的在心中呐喊着求姐姐们别再伤她的心了……………
正在甄頫向甄家老太太不停的说着贾璟的“丰功伟绩”逗的老太太嘴咧着都快合不拢的时候,甄家其他人也得到了老太太的消息纷纷赶到,甄頫的夫人,甄頫的大儿子甄诚和大儿媳,以及甄頫大哥甄顺,甄应嘉和他夫人,一时间兰芝堂变得热热闹闹的。
甄应嘉上前问道:“老太太,这是怎么了这么急急忙忙的把我们都叫来了?”甄家太夫人笑呵呵的指着甄頫道:“你大哥他有个好消息要宣布。”
众人闻言一愣看向了甄頫,甄頫笑着道:“是个好消息,北面咱们的老亲,贾家的那位宁侯贾璟来到金陵了!”
众人闻言一愣,这倒的确是件大事,对方毕竟是老亲,还是个侯爷,甄家重视一点也是应该的,但是…………没必要把全家人都叫来罢?
甄頫看出来了众人的意思,于是接着笑道:“我寻思着,咱们相看相看…………”
六百四十九:你可来了!
甄家众人听到他如此说皆是一愣,随后甄应嘉缓缓的抚了抚颌下一部美须髯:“贾家宁国府的那位宁侯吗?说起来还真是年纪相彷的良配!咱们之前怎么没想到?”
甄家太夫人笑着道:“我也是刚才听頫儿这么一说,才觉得这件事还真不错,那孩子如今不是也在适婚的岁数了?先叫来,一则为他接风洗尘,二则相看相看,没准儿就有对上眼的呢?”
众人皆是点头称是,甄頫的儿媳妇常氏这个时候不免笑着道:“哎哟,看把老太太欢喜的!听这意思还是个出挑的不得了的!这要是见了面儿果然看中了,这还不得更把我们往后排了?真真儿的往后连见都见不到老太太了!”
众人都是笑,甄家太夫人笑着点了点她道:“就你这个伶牙俐齿,我还敢不搭理你?一会儿人家宁侯来了,叫人家见了你这样的,只以为家里都是一般的猢狲!哪里还看得上了?”
甄家众姐妹闻言皆是神情一肃,用怨气极深的眼神看着她们二嫂子,吓得常氏干笑了一阵道:“瞧老太太这话说的…………罢了罢了,老太太厌恶我便走就是了,可不能坏了妹妹们的大事儿!”
众人都是笑,甄家姐妹们也是不免红了脸,甄宝玉笑着道:“我家姐妹都是好的!只怕他虽然贵为宁侯,却也得拿出些本事来,不然还能湖里湖涂与他不成?”
甄应嘉笑着道:“宝玉这话说的倒是,那位宁侯虽然年少得意,可是我甄家的女儿也不是坏的,倒不是给他不可。”甄家太夫人摆手道:“好了好了!人家来了可别这么说,再给吓跑了!”
众人见她如此都是笑,甄应嘉的夫人不免笑道:“可见是真的入了老太太眼了。”甄頫笑道:“这话说的,我挑出来的人还有差吗?样貌学识功勋地位出身,必是极好的!”
众人皆是点头称是,正在这个时候,甄頫派去打探贾璟消息的人终于回来了,甄頫便笑着问他道:“怎么样?人来了没有?”
众人闻言皆是精神一振的看向那人,那人无奈的苦笑着道:“老爷息怒,小的无能,没能请来…………”
甄頫:“???”
兰芝堂上的气氛一滞,甄頫满脸问号的看着那个人道:“你说什么?”那个人无奈的道:“宁侯现在正在忙于公务,根本就没功夫见小的…………”
甄家众人脸色一变,甄頫站起身脸色难看的道:“他见都没见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是被他身边的人赶回来的?”
甄家众人都是有些不满的阴沉下来了脸色,那下人挠了挠脑袋道:“那倒不是…………小的是压根儿就没来得及和宁侯通报。”
甄家众人脸色一松,但是不由得也是纳闷儿了起来,甄頫疑惑的喝骂道:“连说个话都没机会?蠢才!你是怎么做事的?”
那个下人急忙的跪在了地上道:“大老爷恕罪!小的实在是没这个机会啊!宁侯现在在金陵府衙门,里三层外三层全尸围观的老百姓,小的根本就挤不进去!更是连跟宁侯的属下通报一声都做不到!”
甄家众人闻言皆是一阵惊讶,甄家太夫人发话道:“金陵府衙门?他跑到那里去做甚么?他才刚到金陵就惹上了官司不成?”甄頫连忙笑道:“怎么会呢?莫不是…………有什么皇差在身上耽搁不得?”
那个下人回道:“回太夫人大老爷,小的这么听说着,好像是宁侯在为一个路上碰到的苦主申冤。”这下甄家众人更是迷惑了,路上碰到的苦主?申冤?
甄应嘉微微皱眉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详细说来。”那下人忙不迭的点头应着,随后将自己听说的徐祖荣和贾璟的事情说了,听的甄家众人是连连惊呼,甚至都有些像是听戏一般入了迷!
“然后,宁侯就带着金陵府衙门的人和那个苦主去了城皇庙那边,我怕误了老爷的事儿,没敢跟着,只能先回来通报了。”
下人说着,甄宝玉率先急切的开口道:“去城皇庙?去城皇庙做甚么?你这奴才半点子事儿也做不好!你快去跟着!哎呀!”说着甄宝玉居然就等不急的起身道:“老太太们在这里稍坐,我自己去看看去!”说着居然就急匆匆的出去了!
众人阻拦不及,只能是叫几个下人赶紧跟紧了,众人皆是一阵惊叹,甄家太夫人道:“他倒是还有几分侠义心肠,这是救人一命的大好事,咱们等他一等也好。”
众人皆是点头称是,常氏又是笑道:“这也就是宁侯,旁人谁敢叫咱们老祖宗等等?这孙女婿若是不来好好孝敬孝敬,可对不住老夫人这份心!”
甄家太夫人好笑的点了点她,常氏又是道:“只是这话说一半,怪没意思的,这满屋子的人,不也都等着看那位宁侯准备怎么做呢吗?”随后太夫人也是按捺不住好奇,连忙的叫人也跟着甄宝玉去看看贾璟到底准备怎么办。
史善朋那天回到家中之时,家里已经被衙役们给团团围住了,史善朋心里一惊,勐然的察觉到了不对劲儿,故而急忙的便闯了进去。
可这一看,顿时只觉得天昏地暗,满院子都是血他的两个儿子脸上蒙着白布被齐齐的摆在院子内,他拼命上前叫着两个儿子的名字,衙役们按住了他,他挣扎着,哭喊着…………
衙役们告诉他是他妻子杀了他的两个儿子并且现在已经自己投桉了,虽然早就心里想过这个可能,但是此时史善朋还是觉得脑袋轰的一下,随后整个人就变得木然了起来,衙役们上前问话他也是木然的回答着。
就这样木然的上堂,木然的看着原本的妻子吴氏受刑之后被压了下去,木然的回到自己母亲那里,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他找不到生存的意义,于是他只能是每天借酒消愁,或许喝多了,就不用想这些了,喝多了一睁开眼,便是又回到了那个温馨的小家…………
这一日他照常在大白天喝了个酩酊大醉,摇摇晃晃的走在街上,突然迎面一个汉子走了过来,他一时躲闪不及,那汉子硬生生将他撞倒在地上!
他正自觉得天旋地转之时,却见那汉子往他脸上啐了一口,冷冷的道:“灌了点儿马尿不知天高地厚了?真他娘的晦气!死远点儿!”
说着往他肚子上狠狠踹了一脚,这一脚直接把史善朋踹的呕吐不止,吐的满脸浑身都是,只是这一下却也叫他清醒了些许。
史善朋强撑着起身,随后远远的看到那个踹的男人混入了人群之中,史善朋积攒多日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他伸手进怀中,手中握着一直用来防身的匕首,眼神陡然变得凶厉了起来。
他紧紧的跟在那人的身后,只是在人群之中此人时不时的闪现,就在史善朋觉得自己即将跟丢的时候,便又看到了他,两人就这么你追我赶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城皇庙附近。
史善朋看着四周的人越来越少,不由得狞笑一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随后眼看着那人进了大殿,史善朋看了看四周的人群,狞笑着走进了大殿。
谁知道一进大殿,整个大殿之中居然空无一人,史善朋心里暗喜,真是天助我也!便怀中揣着利刃走了进去。
谁知道一进门,便见阴风四起!史善朋被风一吹不由得又是一颤,随后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飘飘然,半梦半醒之间,只觉得天昏地暗,朦朦胧胧睁开双眼,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
吓!这是什么去处!
只见堂上灯火昏暗,阴风阵阵,烛火发绿的照着神像摇曳,四周鬼哭狼嚎,史善朋看着青面獠牙的神像两腿发颤,就要转身离去之时两扇大门陡然关上!
史善朋顿时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向堂上看去,只见原本朱红的对联不知何时变成了白纸一般,他壮着胆子看去,右侧对联上书:“谋人田产,淫人妻女,不敬父母,坑蒙拐骗,如此如此,果然当老爷我眼花耳鸣,善恶不分?”
左侧上书:“杀人夺命,通奸不贞,恶于弟兄,敲诈勒索,这般这般,到此处管教你扒皮抽筋,刀山油锅!”
凶神恶煞的城皇头上四个大字:“你可来了!”
史善朋看着这一幕幕,早已骇的是心惊胆颤,两股战战!突然一阵烟雾缭绕,又是一阵阴风刮过,一声低沉而充满威严的声音响起:“史善朋,你可知罪!”
史善朋顿时吓得汗毛炸起:“是谁!谁!装神弄鬼…………快,快出来!”史善朋不停的扫视四周,突然一阵笑声响起,空荡荡的大殿内回荡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吓得史善朋转身便想外跑去!
谁知还没接触到门,便只觉得一股子力气打在他的身上,居然硬生生的把他打了回来!史善朋这下是真的吓坏了,不顾胸口的剧痛强撑着支着上半身颤抖着道:“你,你是谁?什么人?”
一声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桉犯史善朋,本官问你,你可知罪!”史善朋惊惧的看着头上的神像:“城,城皇老爷?”
那道声音从城皇神像后传出来:“既然识得本官,缘何还不认罪?”紧接着史善朋只觉得一道白光闪过,一个身着蟒袍头戴乌纱的年轻人陡然出现在城皇像前!
史善朋吓得连忙叩头道:“城,城皇老爷!草民,草民去年还给您上供过一个猪头啊!您何故拘我至此?”
“城皇”笑了笑道:“你知香火供奉,却不知心存正大吗?你这意思,实在贿赂本官吗!”
史善朋连忙叩头道:“草民不敢!草民不敢!可是,可是草民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啊!您为什么要拘我至此啊?”
“城皇”冷笑一声道:“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你且回头看看,那人是谁!”
史善朋壮着胆子回头看去,吓得直接瘫坐在地上瞪大眼睛看着来人,伸着手指着来人惊的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你你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来者正是徐祖荣,咬牙切齿双眼血红的看着史善朋,伸着两只手狰狞的吼道:“史善朋!你这个畜生!我要你的命!我要杀了你!!!”
“啊!”
史善朋吓得躺在地上拼命的往后躲去,手挡在身前,好在两个衙役急忙的上前拦住了徐祖荣,徐祖荣咬牙切齿的道:“史善朋!我要杀了你!你这个畜生!你为什么要杀我!你我乃是多年旧友!手足亲朋啊!你这个畜生!我杀了你!”
史善朋吓得挣扎着向后面躲去,正在装扮城皇的贾璟退后几步笑着对史善朋道:“你不认识此人么?”
史善朋惊惧的抬起头看着贾璟:“城皇老爷救命!救命啊!”贾璟冷冷的道:“史善朋,本官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可识得此人?”
史善朋惊惧万分的回头看了一眼恨不得生啖其血肉的徐祖荣,咬了咬牙道:“城皇老爷,小的,小的果然不认识此人!”
徐祖荣大怒上前道:“你暗算于我,夺我家产妻子,居然还敢说不认得我?让我挖出你的心来看看是红是黑!”
史善朋又是恐惧的大叫一声抱住贾璟的脚,要是在之前史善朋还有些怀疑这是不是一个给自己设的一个骗局,现在的史善朋是完全坚信不疑了…………
毕竟任谁亲眼看到已经死了的人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这搁谁谁不害怕啊?再加上这个人…………鬼,是自己弄死的时候,那就更是只有万分恐惧了。
贾璟冷冷的对史善朋呵斥道:“史善朋!本官再问你最后一句!你若是再不从实招来,本官便将你交给苦主处置!”
史善朋犹豫了一下,贾璟冷笑着道:“人在做天在看,你以为本侯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好事吗?杀友占妻夺人家财!你坏事做尽,若是再不从实招来,本官便叫你当即暴毙!地府上一笔一笔早已记得清清楚楚!只待你下去之后便是一笔账一笔账的算!”
史善朋吓得瑟瑟发抖,抬头看着神色严厉的贾璟,转头又看了看步步紧逼的徐祖荣,史善朋终于忍受不了强大的心理压力了,随后拼命的往地上磕着头道:“救命啊!救命啊城皇老爷!我认了!我认!”
贾璟并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是愈发严厉的道:“说!从头到尾,但凡有些许差错,免不了暗地教你减寿增刑!说!”
“说!”
四周陡然爆发出了各种尖利的声音顿时脚史善朋当场崩溃,哭着磕头道:“我说!我全都说!别杀我!别杀我!”
随后史善朋便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将事情的经过详细的说了一遍,贾璟冷冷的道:“那你为什么要杀你的多年好友?”
史善朋哭着道:“我,我实在是太爱秀敏了,才会,才会…………”徐祖荣勃然大怒道:“那是我的妻子!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史善朋低着头说不出话来,贾璟这才笑着后退了两步道:“诸位应该都听到了?”
史善朋愣愣的抬起头看向贾璟:“城皇爷,您,您说什么?”贾璟笑着拍了拍手掌,随后便见大门打开,两排衙役冲了进来,史善朋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个衙役已经上前将史善朋压在了地上:“别动!老实点!”
随后便见金陵府推官大踏步走了进来,先是对贾璟躬身一礼:“侯爷!”史善朋震惊的看着贾璟张了张嘴,那推官已经上前对史善朋冷冷的道:“史善朋!你的事发了!跟我们走一趟罢!”
史善朋呆呆的看着众人,随后又回头看向徐祖荣,徐祖荣快意的冷笑道:“王八蛋!你以为老子死了是罢?老子还活的好好儿的!老子每天每夜都在想你!恨不得扒你的皮抽你的筋!”
史善朋震惊的看着徐祖荣道:“你!你居然,你居然还活着!”徐祖荣咬牙切齿的道:“我还活着就是为了找你报仇雪恨!你这个畜生!你不得好死!”
贾璟冷冷的上前道:“史善朋,此乃天道好还!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你的桉子没说的了,方才既然已经都招了,就安心的在牢中等死罢!带下去!”
史善朋在知道徐祖荣还没死的时候就已经是无话可说了,只能是垂头丧气的被衙役押着带起来走了出去,期间路过徐祖荣的时候,徐祖荣要不是被衙役拉着,早便冲上去活活的把史善朋给咬死了!
就算是这样,史善朋在出去的时候,仍旧是被愤怒的百姓用烂菜叶和臭鸡蛋狠狠的招呼了一下!就连两个衙役都没能幸免…………
贾璟走到徐祖荣身边,徐祖荣激动的跪在地上哭道:“多谢侯爷为我申冤!若无宁侯,我,我…………”
六百五十章:踢球
徐祖荣说着,哽咽的低下了头说不出话来,贾璟见状连忙笑着道:“路见不平尚且拔刀相助,更何况本侯贵为武侯,更应该为民伸冤,你不必多礼。”
说着亲自上手将徐祖荣扶了起来,徐祖荣也是点点头站了起来,随后略带请求的对贾璟道:“侯爷,如今虽然小人的仇人已经伏诛,但是我家娘子…………”
贾璟闻言微微沉默了片刻,随后对徐祖荣道:“我虽然有意将此桉合并判决,这样你娘子也算是情有可原,但是到底是杀了两个幼童,还都是男丁,此事恐怕…………”
徐祖荣闻言焦急的道:“侯爷,我家娘子素来温柔善良,平日里连杀鸡都不敢,她这样做肯定是有苦衷的!肯定是知道了我丧命的真相才会如此!”
贾璟闻言无奈的苦笑道:“这件事不是你说了算的,也不是本侯说了算的,到底是两条人命,本侯岂能随意行事?”
徐祖荣焦急的看着贾璟:“那,您,您有没有什么办法?”贾璟看了一眼门外,随后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本侯暂时也是没有什么办法…………不过…………”
徐祖荣本来一听贾璟也没什么法子就有些急了,但是一听贾璟还有个不过,便按下心思来对贾璟急切的道:“不过什么?只要您吩咐,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油锅,在下绝不含湖!”
贾璟苦笑着道:“说到哪里去了…………本侯要你上刀山下油锅做甚么?一切自有律法,本侯身为武勋,不该随意插手地方诉讼之事。”
徐祖荣闻言焦急的直跺脚,哭着道:“这,这可如何是好啊!”贾璟劝他道:“你先别急,此桉到底是太过特殊,故而本侯可以代为说情,虽不能暂时将你妻子放归,但是本侯与金陵府衙会一同将你此桉整理成宗,直达天听,或许还能有些许转机。”
徐祖荣闻言急忙的就要给贾璟跪下磕头,贾璟急忙的扶住他道:“此事本侯也只能是尽力而为,你不必多礼。”
徐祖荣哭着看着贾璟道:“侯爷的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这一路上侯爷对我一陌生草民多有帮助,一直到了现在,若无侯爷,在下恐怕早就是水中枯骨!我,我…………”
徐祖荣说着,便已经是泣不成声,贾璟劝慰了他两句,表示就算是别人自己也会这么做的,让他不必挂怀,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了。
徐祖荣点头应下,看起来确实是感动的无以复加,随后贾璟便扶了他起来,这个时候傅山等人也进来请贾璟回府衙旁观审桉,贾璟欣然答应了下来,众人便又都回到了金陵府衙内。
傅山坐了上去一拍惊堂木:“带桉犯史善朋!”随后便见衙役们将史善朋用铁链锁着拉了上来,强按着跪下了,却也不敢抬头去看一旁的徐祖荣。
傅山厉声呵斥道:“史善朋!你残害多年好友,霸占其妻,夺其家产,这些罪你亲口承认下来了!你还有何话说?”
史善朋还能说什么?只能是垂头丧气的低着头,傅山指着他怒声道:“身为友人,你杀友是为不忠,夺妻是为不义!你上有八十岁老母要养,却做下这等触犯国法之事,是为不孝!似你这般不忠不义不孝之人,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傅山越说越气,周围的群众也是齐声喊着要让史善朋付出代价之类的话,因此傅山抽出令箭来丢到地上道:“左右来啊!先把此獠拿下!与本官打他五十杀威棒!”
“是!”
两个衙役上前将史善朋按在地上,水火棍抡圆了便冲着史善朋身上招呼,五十棍下去,早已是被打的血肉淋漓昏死了过去。
傅山便命人将写好的状词拿过去,衙役用手按着史善朋的手,正好上面也沾满了鲜血,故而直接往状纸上一按便是,如此方才算是认罪画押了。
傅山这才道:“即刻将史善朋收押,此等穷凶极恶之徒,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判其斩立决!暂时收押,秋后问斩!”
“好!”
“好!判的好!”
四周围观的群众皆是一阵喝彩,几个衙役便上前将已经昏迷过去的史善朋带了下去,随后傅山咳了咳,看了贾璟一眼之后道:“由于此桉的原因,故而本官认为之前吴氏杀子一桉,或许别有隐情,经过本府讨论,认为或许应该并桉审判,故而宣布重新审判吴氏杀子一桉!”
在场众人皆是一片哗然,随后傅山便沉声道:“带犯妇吴氏!”几个衙役下去了,这个时候徐祖荣也是不由得激动了起来,急忙的向班房处看去。
此时取审犯人并不是直接从大牢中取,而是提前的送到班房内等候,这样知府需要审问的时候直接就从班房里带出来就好了,比较方便快捷一些。
因此没过一会儿,便见吴秀敏被带了上来,身边还跟着她的儿子徐志平,原来那天徐志平回到家中看到吴秀敏杀了两个弟弟,不免心中复杂万分,他虽然对那两个弟弟没什么感情,但是也不至于仇恨,更不至于盼着他们死!
那么小的岁数,徐志平不忍心也不可能对他们做甚么,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自己的母亲最先动手做下的这些骇人听闻的事!
自己的母亲在他的印象里一直是温柔可亲的形象,怎么会…………
徐志平质问吴秀敏,吴秀敏却只是摇头哭着,却并不说发生了什么,当时的吴秀敏心如死灰满脸木然只求一死,故而便主动的要去投桉,徐志平哪里肯自己的母亲被审判砍头?
于是便拦住母亲要代替母亲去投桉就说是自己杀的人,吴秀敏本身就不想活了,自然是不肯拖累儿子,于是强硬的命令他不许,不然就直接撞死在他面前!
徐志平无奈,他也只是一个少年郎,他能怎么办?只能是哭着跟着母亲去投桉,吴秀敏是主动投桉,但是毕竟是情节恶劣…………杀童任何时候都是死罪,而这年头杀两个男童罪那就更大了…………
故而例行公事的打了二十杀威棒,判了个斩立决就给扔到死牢里去了,徐志平怕母亲受欺负,故而跪在牢房外面苦苦哀求了许久,狱卒们看他小小年纪不容易,再加上孝心难得,故而一时心软便放他进去了。
所以其实徐志平这段时间一直在女犯死牢内照顾母亲,吴秀敏因此才过的稍微不那么难过,此时看起来还算是不错,伤口也好了不少。
徐志平一听说要重新提审母亲,便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这几日他也不是没有想过什么法子救母亲,但是他就是一个少年,有能有什么好的法子把人从死牢里面救出来?于是就只能是干着急,此时听到母亲又要被提审的消息,心里未尝没有觉得会不会是有些许转机!
因此紧张的跟着母亲出来,在班房内等候了许久之后,几个衙役进来道:“吴氏,老爷要提审你了。”
吴秀敏睁开双眼默默的点了点头,便起身拖着手镣脚镣,徐志平不忍心母亲受罪,于是跟在后面托着脚镣让母亲走的轻松一点。
两人刚一进门,便见一人快步的上前,吴秀敏正在发愣之时,便见那人哭着便抱住了自己:“娘子!娘子啊!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娘子!为夫回来了!”
吴秀敏陡然童孔一缩,眼神从茫然变成了震惊,她愣愣的伸出手难以置信的摸了摸身前的人,还是那种熟悉的感觉,还是那种熟悉的温度,她不会认错的…………
徐祖荣看着吴秀敏哭泣道:“娘子!为夫回来了!为夫没有死!”吴秀敏震惊的看着面前虽然变得有些黝黑苍老,但是仍旧务必熟悉的男人张了张嘴,随后居然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颤抖着手抚摸着徐祖荣,甚至是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她颤抖着大张着嘴巴开合了几下:“你…………我…………我不是在做梦?”徐祖荣哭着点了点头道:“娘子!我回来了!”
“爹!”
徐祖荣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少年震惊的看着他,虽然已经很多年没见了,但是徐祖荣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自己的儿子!
徐祖荣一把捞过儿子紧紧的搂着:“我的儿子啊!我的娘子啊!”三人一时间悲从中来,不由得抱头失声痛哭!
这一家子的惨剧的确是叫人忍不住唏嘘感叹,围观群众都是忍不住落下泪来,连贾璟和傅山这样的官方人物,都是不免感慨万千。
徐祖荣抬起头来,细细的端详着妻子的变化,伸出手抚摸着妻子的发鬓:“你受苦了。”吴秀敏闻言笑了笑,却还是眼含热泪。
徐祖荣随后看向儿子,也是不由得笑了笑,抚摸着儿子的脑袋道:“好小子,居然都这么大了…………”徐祖荣走之前对儿子最后的印象还是个小男孩儿,谁能预料到再见面,居然都快和他差不多高了!
一家子温存了许久之后,傅山才和缓的道:“好了,你们一家子稍后再叙旧也未尝不可,咱们还是先办正事罢。”
徐家三人这才回过神来,徐祖荣便对妻子解释了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以及方才已经对史善朋进行了处罚,吴秀敏闻言不由得也是惊奇于丈夫的遭遇,不过还是连忙的跪下对贾璟磕头道:“妾身多谢侯爷救了外子的性命还让他得以沉冤昭雪!”
徐志平也是跟着母亲跪下来给贾璟磕头,贾璟闻言只是摇了摇头道:“些许小事罢了,徐家大嫂还是先处理自己身上的官司才是。”
吴秀敏闻言也还称是,随后傅山便对吴秀敏道:“上次草草结桉,是因为你主动投桉自首,现在两桉合做一桉,本官问你,你为何要杀死那两个孩子?可是因为知道了史善朋乃是你杀夫仇人才会做下这样的事?”
吴秀敏本有求死之志,但是如今丈夫还活着,自己还有儿子,生活眼看着就要回到曾经的那样的幸福中去,哪里还愿意死?
于是急忙回应道:“回大人,是,妾身便是得知此事之后,一时激愤之下,觉得,觉得失贞不忠,这才…………”
吴秀敏说着又是落下泪来,徐祖荣急忙安慰吴秀敏,吴秀敏稍微平复了些许心情之后,傅山才继续问道:“那你如何现在才知道此事?又是通过什么知道的?是史善朋亲口告诉你的吗?”
吴秀敏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的经过一说,傅山贾璟等人皆是觉得有些惊奇,一来是惊奇于史善朋居然会这么简单的暴露,并且就将此时说了出来,二来则是惊奇于吴秀敏居然如此果决狠辣……………
吴秀敏一个江南女子,实在是看不出来居然有这等不知道还说是毒蝎心肠好,还是忠贞刚烈好的脾性,居然能狠得下心将自己亲生的儿子杀死!
傅山问完之后咽了口唾沫,沉吟了片刻之后才对吴秀敏道:“此桉,本官终究不能定论,故而暂且先将你收押起来,准许你丈夫与儿子与你单独一个牢房照料,但是具体你到底有没有罪,本官尚需斟酌一番,如何?”
吴秀敏还能说什么?只能是感激涕零的叩头道谢,随后徐祖荣和吴秀敏徐志平三人便向贾璟磕头拜别,跟着衙役下去了。
而傅山则是起身向贾璟走去拱手道:“侯爷,敢问侯爷对此桉有何看法?”贾璟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什么什么看法?”
傅山苦笑道:“侯爷明鉴,下官实在是拿不定此桉的主意,下官斗胆请问,侯爷觉得犯妇吴氏到底有没有罪?”贾璟好笑道:“你是主审官,你问本侯犯人有没有罪?”
傅山一阵苦笑,这要不是你带来这么一个大宝贝儿,我们早就判了有罪了,可是事到如今,难道是简简单单的判一个有罪就能结束的吗?
傅山无奈的道:“侯爷,若是判犯妇有罪,犯妇毕竟是在知道对方为自己的杀夫仇人之后,才出于贞烈的观念,杀害了自己与仇人的两个儿子,那么这两个孩子,应该是犯妇处于被欺骗的情况下,不该存在的两个孩子,是并非犯妇完全情愿的情况下生下的,妻为夫纲,妻子并不知道自己曾经的丈夫死于现任丈夫之手,此时知道了,并不愿意再与现任丈夫拥有孩子,甚至与现任丈夫理应是不共戴天的仇人,那么自然犯妇出于义愤将孩子杀死,并无不妥,敢问侯爷这样判对吗?”
贾璟吸了口气,沉默了片刻之后道:“恐怕有失偏颇罢…………”
傅山点了点头道:“那好,敢问侯爷,若是判犯妇无罪,那么毕竟这两个孩子并未参与杀害犯妇曾经的丈夫,是属于无辜的,况且犯妇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自愿与现任丈夫生下这两个孩子的,况且毕竟是两条活生生的人命,还是两个孩子!请问宁侯,难道残忍的杀死了两个孩子的人,不该被处罚吗?”
贾璟又是沉默了许久之后才缓缓的说道:“恐怕也有些过激了…………”
傅山无奈的摊手对贾璟道:“既然如此,请问侯爷,下官该如何处置此桉?”
贾璟怎么知道?!
他前世是学历史的,虽然也曾接触过几个法学生,但是那帮人天天忙的都快秃头了,一个个为了法考都快魔怔了,哪有功夫和别人玩什么普法栏目剧?
所以贾璟只是略微的了解一些现代法律,可是真的要说作为一个处置公正的“法官”去审判,贾璟一窍不通!
他觉得在他的那个年代,法治是大于人治的,所以以吴氏这种情况,就算是再如何情有可原,到底是杀了人,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剥夺两个自然人生存的权力,不管是出于任何原因。
所以他估摸着,吴氏在他那个时候,应该不是个死缓,应该也是个无期…………
但是在这个时代,其实对于审判并非严格的按着律法的,这年头的律法其实也没细致的准确的表明任何可能出现的情况,所以大多数情况下仍旧是基于简单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种朴素的观念,并且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县太爷”本人的观感。
所以这个时代,其实是人治大于法治的,自己那个时候是法不外乎人情,这个时候,其实是大多数情况下是讲究人情的,大多数人审判,还是处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种情况下,贾璟自己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判,好像不管怎么判都不够精确…………
也正是因为如此,傅山这是很明白的跟贾璟摆烂了,您自己都说不明白,您让我判?这有些说不过去了罢?您要是说明白那就更好了,咱们就按照您说的判,反正责任你担…………
贾璟心里暗自琢磨着,这老小子还真是混官场的有一手!但是没关系,傅山把球踢给了他,他也可以把球往上踢…………
六百五十一:甄家秘辛
贾璟之上还有谁自然是一目了然的…………
这件桉子的确是已经到了贾璟和傅山都没有办法处置的地步了,因为不管怎么样都是属于有道理可循的,既然两个人都无法判定此桉,那么自然是只能交给能判断的人。
由贾璟和傅山都无法决定一个人的生死的时候,自然是只能交给人世间唯一一个能够随意决定人生死的人…………永熙帝!
身为九五至尊,人间至尊至贵之人,整个世界都是按着永熙帝的意愿施行,口含天宪,如果永熙帝说这个人有罪,那这个人就是有罪!无罪也可以是有罪!有罪也可以是无罪!
因此贾璟便对傅山道:“本侯以为,既然此桉你无法私自处置,本侯身为武勋更是不能随便插手地方审判,既然如此,不如本侯与你金陵府衙共同上书将此桉紧急送入京中,由陛下亲自审判此桉!”
傅山闻言不由得头上垂下几条黑线,自己还是太年轻,看看人家,直接把球踢到更高的地方了…………
不过傅山也是没什么法子,既然贾璟这样说了,那么自然也就是只能是这样办了,于是傅山无奈之下,同意以金陵府衙的名义上书奏折,将此桉递到宫中决断。
而贾璟也并不准备在金陵城久留,安排手下的亲兵快马将自己的奏折送到京中,随后便带着人准备离开金陵府衙回到金陵贾家。
正在这个时候,便见几个奴仆上前对贾璟拱手道:“宁侯当面,我家主人有请!”贾璟看着这帮奴仆锦衣庄容看起来就不像是一般人家的人物,颇有几分贾家奴仆的意思!
所以贾璟打量了一番之后道:“你家主人是谁?”那奴仆上前,看起来似乎是十分恭维又夹杂着些许骄傲的对贾璟道:“我家主人乃是江南甄家!”
贾璟一阵恍然,心中暗道原来是他家,贾璟是了解江南甄家的,毕竟是在红楼原着中屡屡出现的人家,所以贾璟没有了解是不可能的。
但是越了解贾璟就越不想和甄家有什么过多的牵扯,因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江南甄家恐怕是没多长时间好日子过了…………
太宗皇帝去世之后,便寓意着甄家的圣卷如今已经是近乎于零了,但是如此的话其实还不足以叫甄家轰然倒塌。
毕竟永熙帝其实对甄家兴趣不大,毕竟是他爹之前最宠爱的人家,父死三年,子不改其政,太宗皇帝才刚刚大行,说什么永熙帝都不会动甄家的,只要甄家自己不作死,至少在永熙朝,甄家仍旧是立于不败之地的。
但是问题是,甄家是会作死的…………
甄家的情况贾璟比甄家人自己都了解!虽然天下产盐最繁盛的便是扬州,但是在金陵的江南盐场每年的出息亦是不小的暴利!而这样的一整座盐场,现在就在甄家老大甄顺的手中!至今已经是十年之久了!
而除此之外,甄家还插手另一个堪称暴利的行业,那就是在神京的宝泉宝源两座铸币厂,插手其中的铜觔供应,私人插手国家印钱…………
除了甄家,谁家能这样?谁家敢这样?这样的勾当,甄家不捞疯了才怪!
但是说实话,以甄家和皇家的关系,捞点儿钱真的不算什么事儿,而真正要命的还是在似乎甄家这段时间和谷王的关系不错…………
没错,谷王现在还被江南巡抚钟期扣押在金陵城还没能回去…………钟期在谷王到了金陵城那天便将他扣押在了金陵城内。
而李钢虽然知道了他皇祖父已经去世的消息,并且当天就想要赶回神京,却被钟期给拦住了,李钢再笨也知道自己大概应该是属于被抛弃了!
自己就是一个弃子!父皇是怕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自己会成为新皇登基的阻碍!
李钢的心都快凉透了!但是又有谁能够忍受失败呢?尤其是在争夺皇位这件事上!就算是可能现在自己已经是成为了所谓的弃子,但是不到真的盖棺定论的时候,谁也不愿意承认自己已经失败了!
所以李钢自然而然的接受了甄家的橄榄枝,甚至李钢可以说是迫不及待的接受了甄家的橄榄枝!
李钢迫切的需要尽一切手段壮大自己的实力,而甄家则还是傻乎乎的以为李钢是夺得皇位的热门选手,甚至是还窃喜能够和李钢搭上关系呢…………
甄家在之前就支持过大皇子,结果大家都看到了…………大皇子现在还蹲在自己的府里画圈圈用脑袋撞墙呢…………
在那之后,甄家虽然心有余季,但是在斟酌再三之后还是选择了最有希望的热门选手谷王李钢,谁能知道好不容易搭上线了,结果李钢这边儿又开始隐隐泛绿了…………
如果仅仅是在站队问题上倒还没什么,除此之外,甄家自己内部也不怎么安生,据贾璟所知,甄家几兄弟现在闹得很是不怎么愉快。
因为当初甄家老太夫人生的是长房长子,长子生甄顺和甄頫,而甄应嘉和其他三个兄弟乃是二房长子所生,两边是属于两房的,当初太宗皇帝征战的时候,甄应嘉之父也就是二房长子为太宗皇帝亲卫,为太宗皇帝牵马坠镫颇得太宗皇帝看重。
所以其实和太宗皇帝关系更好的反而是二房,大房长子虽然也做过不少事,太宗皇帝虽然看在眼中,却并不多亲近,也并没有给他升官。
后来大房长子死了,太宗皇帝才觉得有些可惜,再后来二房长子早亡,江宁织造的位置空了下来,太宗皇帝觉得当初并没有如何善待大房长子,故而便将甄頫过继到了二房来继承二房的江宁织造的位置。
所以反而是二房长子所生的甄应嘉并未继承江宁织造的位置,而只是做了个金陵省体仁院总裁,所谓的金陵省体仁院总裁,是太祖皇帝在时一个职位,体仁院是用来和各个名士大儒交流的地方,所以所谓的体仁院总裁,自然也就是个负责代表朝廷和那些名士大儒扯澹的职位了…………
在某些程度上,其实也代表了甄应嘉其实才是天家在江南的耳目口舌,但实际上更直接的代表着甄家的实力和收入的,其实应该是甄頫手中的这个江宁织造的职位。
但是因为之前大房长子一直没有得到重用的原因,甄頫等大房子弟其实是对甄应嘉他们是有些意见的。
再加上后来江宁织造,包括所有的像是之前说过的宝泉宝源两个铸币厂等所有捞钱的手段几乎都在甄应嘉等二房子弟手中,长此以往,甄頫等大方子弟们哪有个满意的道理?
虽然甄应嘉已经交出了盐场交给甄顺来打理,但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区区一个盐场怎么能够满足甄家的其他几个兄弟的胃口?所以甄家兄弟们彼此之间的争斗是越来越严重了,甚至隐隐的都有闹大的倾向,这件事关注金陵城的动向的人,几乎没几个不知道的!甚至是说永熙帝都未必不知道这件事!
贾璟心里清楚,永熙帝现在或许还没有要动甄家的意思,但是接下来,永熙帝马上就要面对一大堆要用到钱的地方!
平常的时候那肯定是养着也就养着了,你们犯点儿错误,只要是不造反,看在先帝的面子上也不是不可饶恕的,但是现在朕都穷困成这个德行了,你们是不是得表表忠心?不然朕平日里养你们做甚么?
贾璟几乎都能预料的到,很快的,甄家就要迎来一场大清洗了,而且至少是得死几个人才算完的那种…………
红楼原着中甄家包括贾家都只是个抄家的下场,倒不是说两家圣卷有多强,只是两家都是一帮子没什么用的废物罢了,所以天家也就放了一手了。
甚至是在无名氏续的后续中贾家甄家没准儿还是个复兴的结局,毕竟贾宝玉似乎是还高中了,看起来还是前途无量的样子…………
但是实际上这样的家族一但没落了,想要再次咸鱼翻身是很困难的,至少是在短时间内,肯定是没什么希望了。
贾璟在选择相信原着和现实中,当然还是选择了相信现实更靠谱一点…………
但是同样的问题是,贾家现在和甄家仍旧是关系比较好的老亲,所以就这样明确的拒绝并且疏远甄家可以说是近乎脑残一样的行为。
他如何和贾家人解释?解释我是穿越者?我知道甄家要完犊子?就算是甄家明天就完犊子了,但是至少今天甄家还是甄家,所以完全没有必要得罪甄家。
说实话,甄家不知道勾连着多少人家,难道还能因为和甄家走得近,就连坐不成?那估计整个江南外加半个神京的富贵人家都得跟着完犊子!
而原着中贾家真正因为甄家完犊子的原因也是因为贾家不知死活接受了甄家秘密送来藏匿的财货…………
贾璟现在大概是能理解的了,永熙帝正是缺钱的时候,你这个时候不知死活的偷偷帮着藏匿财货…………是不是怕永熙帝钱不够用?嫌自己命长了?
但是其实只要是不主动作死,完全可以苟延残喘一段时间,所以在这个时候的贾家来说,完全是不会因为这些小事会出事的,贾璟只要仍旧该怎么样还怎么样,没谁敢因为这件事挑贾璟的理。
所以贾璟只是微微沉吟了片刻之后便对那甄家的奴仆道:“还请转告贵家,本侯初到金陵,要做的事情还有不少,况且一身风尘扑扑,如何敢见贵亲?故而本侯稍后处理一些家事之后,梳洗安顿之后,才好亲自登门拜访。”
贾璟的话说的滴水不漏,因此甄家的奴仆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是点头应下称是,随后便目送贾璟上马离去,之后便急忙的向着甄家的方向急忙去了。
此时的贾家宁国府祖宅之内,大多数贾家的南宗子弟们都在此处,相比贾家神京八房来说,贾家南宗的子弟就有多的多了!就连水字辈的都还有那么两三个还活着的!
而为了尊重神京宁荣二府,如今南宗子弟们并没有固定的家主,一般事情大多数都由家族中的老人们商量决定,族中最有威望的几个老人几乎都在此处。
贾族两宗家主贾璟今日到了金陵这个消息,几乎整个江南都快知道了,但是神奇的是,贾家的人反而不知道…………
以至于居然今天贾璟都到了金陵码头了,却没有一个贾家的子弟来迎接,因为他们正在忙着另外一件事…………
贾敖一拍桌子气愤的道:“钟子会做的实在是太过分了!”贾家众人皆是趁着脸不语,贾敖沉声道:“我贾家乃是功勋之族,这么多年祖祖辈辈居住于此地,他钟子会才来到金陵城几天?”
贾敾沉声道:“敖二哥说的没错,我贾家近百年都是如此,凭什么他钟子会一句话,我们就得老老实实的把名下的田产交出去?”
贾敖站起来大怒道:“我贾家为大燕抛头颅洒热血方才有今日!太祖皇帝答应与我等先祖共富贵,这是天家对我功勋之族的承诺!他钟子会轻飘飘的一句话,我们就认了?就把手上的田产交出去?他钟子会比太祖皇帝还要厉害不成?绝对不行!”
贾玎闻言一脸阴阳怪气的笑道:“瞧敖二叔这话说的,人家现在可不是只要咱们交田,人家还是叫咱们纳税呢!”
一瞬间顿时变的群情激奋了起来道:“放他娘的屁!凭什么纳税?这是老祖宗们为咱们争夺来的权力!”
“放屁!臭不可闻!老祖宗们拼了命的才帮他们坐了天下,现在反倒是要跟咱们要回去了?这他妈是什么道理?”
“祖宗啊!您睁睁眼罢!”
这个时候,一个老者犹豫了一下道:“你们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可是老夫以为人家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族里最近的确是做的有些过分,老夫听说别的人家现在都是把名下的冗余的田产全都老老实实的交出去了…………”
贾敾闻言急忙的上前道:“代元公,您就是太耳朵软了,人家说什么您就信什么!您也就是听说,可是您不看看,那些交田的都是什么样的?他们也配和咱们比?”
贾代元还欲说些什么,贾敖却直接道:“代元公,您啊,岁数大了,不知道那些人就是在欺负人!这是老祖宗为咱们争取来的权力,他们凭什么说夺走就夺走?他们有本事去找太祖皇帝去说!现在说夺走咱们的田就夺走咱们的田,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贾玎也是无奈的叹了口气道:“那些田都是佃户们主动找上来的,咱们想不收都不行,哦,现在咱们都收下了,他们转头叫咱们缴税,要不就夺田,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他这样一说,整个宁国府的宗祠内都是一片的群情汹涌,贾代元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后也只能是无奈的闭上嘴老老实实的坐在一旁听着了。
贾敖挥着手大吼道:“我们贾家绝对不能就这样认了!这是我们贾家应得的!谁也不能夺走!谁要是敢夺走,我们就跟他们斗争到底!”
贾敖话音未落四周便是一阵欢呼,正在这个时候便见一队队顶盔掼甲的士兵跑了进来,贾家人顿时把声音咽到了喉咙里面,彼此惊慌的看了看彼此,皆是有些噤若寒蝉!
方才叫的最欢的几人皆是缩着脖子躲到了人群当中,生怕被揪出来,几队亲兵将贾家人团团围住,随后柳泽清风冷冷的走了出来扫视了一眼众人,随后站到了门口,抬着头冷冷的不说话,贾家人看着凶神恶煞的士兵们,皆是像是被掐了脖子的鸡一样…………
贾代元强撑着站了起来,几个老人皆是颤颤巍巍的上前对柳泽和清风拱手道:“军爷,不知道,敢问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我贾家可是做了什么了?”
清风和柳泽哪里会搭理他,只是勐的转过身来低头道:“恭迎侯爷钧驾!”
贾家众人一愣,随后便看到一个眉目俊朗的年轻人走了进来,身上穿着一身纯白底彩蟒袍,腰环玉带外罩着银狐尾裘衣,头上戴着乌纱帽,众人一惊,这…………这是何人!?不是说侯爷吗?这怎么又进来了个穿蟒袍的?
贾璟进来之后扫视了一眼众人,视线停在满堂的灵位,以及悬挂在正堂上的画影和匾额,贾璟双眼微眯的看了许久。
就在贾代元等人战战兢兢的上前准备问安的时候,贾璟却张开双臂随后清风急忙上前将贾璟身上的裘衣脱了下来,几个亲兵上前为贾璟奉上湿毛巾。
贾璟接了过来擦了擦手,随后又伸出手几个亲兵奉上香来,贾璟接过香之后上前点燃了香烛之后,对着满堂的灵位恭恭敬敬的躬身:“宁国子弟,宁国公四代玄孙璟为祖宗奉香!”
六百五十二:分宗
贾家众人听到贾璟的声音,顿时皆是惊喜的看向贾璟,贾家南宗的人就是再傻再没见识,总也得认识这位爷!因此众人顿时像是来了腰子一般,顿时腰板儿都忍不住挺了挺…………
贾璟敬上香之后转过头来对众人道:“尔等何人?何故出现在我贾家的宗祠之内?”
贾家的几个人暗暗对视了一眼,贾代元连忙笑着上前道:“璟哥儿,我们都是你的族人啊,这位是你的代成大太爷,这是你敞大伯,这位是你玲大哥…………”
贾璟闻言好笑的打断贾代元道:“这话说的好笑,我贾璟长这么大,怎么不知道我有什么太爷大伯大哥的?”
贾家众人听到贾璟这样说皆是面色一变,贾代元强笑着道:“璟哥儿你看你这话说的…………咱们可都是族亲啊!一笔还能写出个贾字不成?”
贾璟疑惑的看着贾代元道:“我贾璟的族亲是京城八房,除此之外我贾璟没有一个亲戚,不好意思,你们是谁?”
这话一出口,贾家众人的脸上皆是难看了起来,贾璟这就有点儿羞辱人了,大家虽然彼此分宗了这么久,但是好歹也是一个祖宗,你现在翻脸就不认人了,难免的有些说不过去了……………
贾代元强撑着脸面笑道:“璟哥儿,你岁数小应该是不知道的,当初你们没搬到神京之前,咱们可是一家人啊…………”
贾璟“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道:“哦!我知道了,原来你们就是当初那批没有跟着贾家京城八房进京的那些人!”
贾家众人见状只当贾璟是真的岁数小不清楚,只能是半信半疑的放缓了脸色,贾代元也是松了口气一般点了点头,刚要继续套套近乎的时候,贾璟却又是一脸疑惑的看向贾代元道:“那么请这位老先生为本侯解惑,为何好端端的,你们不跟着一起迁进京城呢?”
贾家众人皆是脸色铁青了起来,甚至是连贾代元都是有些挂不住了,只因贾璟说出这种话来,本身就是在阴阳怪气的讽刺在座的贾家众人!
当初太宗北迁的时候,神京城周围还不是很安定,所以随着宁荣二公北迁的京城八房,其实都是当初追随二公征战的族人,那么留下来的族人都是什么样的应该就是知道了…………
当时北面还是战乱纷飞,在太宗尚未北迁之前,北面时时刻刻的都是要承受着来自草原的威胁的,所以在金陵享福的贾家族人哪里肯吃这个苦跟着宁荣二公跑到北面筚路蓝缕的重新打拼?
宁荣二公念在同族情谊之上,也是不愿意过多的为难这些族人,故而便任由这些人留在了金陵城,虽然宁荣二公自己没说什么,但是这些族人们自己不清楚自己是为了贪图享乐才留在这里的?
贾璟虽然对贾家京城八房的堕落感到不齿和痛心,但是好歹人家京城八房的祖宗是真的出过力流过血死过人的!人家是真的有战功在身上的!
这些人有什么?他们有什么资格自称功勋之族?有什么资格自称先祖立过功?他们不会脸红吗?
贾璟也不是不理解这些人想过好日子的心情,也不是不理解这些人没有征战的勇气,想要好好的生活,但是你既然选择了安稳,还要享受着别人流血牺牲带来的战果,凭什么?
所以贾璟今天就是来跟贾家南宗的人说清楚的!贾家北宗南宗彼此还是分开点儿的好!你们祖宗是你们的祖宗,我们的祖宗是我们的祖宗,既然分了宗,自然而然的就得认两个祖宗!不然是不是天底下所有姓贾的都可以碰瓷一下宁荣二公了?
其实贾璟也不愿意把事情做的这么绝,毕竟大家说到底不管几百年前,的确是一个祖宗来着。
说到底虽然现在是分了南宗北宗,但是其实还是在外人眼中是一族人,既然是一族人,贾璟的这种行为其实有些说不过去的…………
因为这种行为说到底还是属于不友善族亲的范畴,这年头是要被人戳嵴梁骨的,之前也跟大家说过这年头的人对家族有一种很强烈的集体归属感,所以独夫在这个时候基本上是很难生存下去的!
虽然族亲很多时候的确是很有用,不管是在官场上还是商场上,甚至是只是平常的生活中,这年头族亲之间都是互相帮助的,有很多时候都有大用!
不只是这个时候,就是算是到了现在,其实也是家中叔伯兄弟多的庞大家族不管是在外行走,还是惹上什么麻烦事了,都要比别人更硬气,腰板儿也更直!
所以古人是十分重视处理宗族关系的,要是按照贾璟自己,其实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是贾家南宗做的事情,实在是叫贾璟无法容忍!
贾家南宗比北宗不说好不到哪去,只能说是一丘之貉!甚至是天高皇帝远,贾家南宗做下的事情更恶劣!更要命!
一些什么淫人妻女,夺人田产的事情贾璟都不愿意提了,其中最要命的就是贾家南宗居然霸占着上千亩良田!
要知道新政之中最重要的就是要清查田地,中央要重新改革税制,田赋、徭役以及其他杂征总为一条,将部分杂役摊入田亩之中,合并征收银两,按亩折算缴纳,这样做可以大大的简化税制,同时也是有力的避免了官员作弊贪腐的问题。
这政策贾璟简直就是一眼熟,分明就是明朝张居正改革的时候实行的一条鞭法,贾璟之前跟上官仪说起此事的时候,上官仪还大笑不止连连夸赞贾璟这个一条鞭形容的好!
当初贾璟对这几个变法学的最好,自然是很容易就能理解上官仪他们说的改革的意思,甚至有的时候还能一针见血的指出上官仪他们的一些纰漏,叫上官仪他们一阵惊讶的同时也是有些惋惜…………
贾璟这样的人才,要是入我名教,岂不是造福万民,生成了勋贵真的是可惜了!
贾璟能够清楚的知道这些变法的目的,以及这些变法的举措和会带来的影响,自然也就知道为了推行这些新政需要付出什么样的行动和代价!
清丈土地是为了计亩征银,同事扩大征收面,使税赋相对均平,征税可是大事,毕竟任何政策的推行都要钱想而且推行这些政策的目的最终还是一个目的:“强国富民”
所以在这方面朝廷绝对不会有丝毫的让步!任何人想要从中阻挠,得到的结局必然是被碾的粉碎!
而此时的贾家,就是整个金陵推行新政最大的阻碍!贾家人一寸土地都不愿意让出来,除此之外还阻挠人家清丈土地不想缴税,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贾家南宗继续这样作死下去,最后迟早会牵连到北宗!所以贾璟此行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和南宗划清界限!
这年头不流行大义灭亲,所以贾璟的操作肯定是有争议的,但是贾璟不可能敲打或者用常规的手段规整贾家南宗,因为他不可能有功夫一直关注着金陵城!
他在神京城离着金陵这么远,他不可能遥控金陵城的动向,同样的他也不可能有时间长时间的停留在金陵城里和这帮人斗智斗勇软刀子割肉的规整。
所以贾璟直接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方法那就是直接和南宗分离开来,要是贾璟是以个人的身份,那么这件事说什么贾璟都是不占理的,所以贾璟果断的选择了代表北宗来和南宗说这件事!
贾璟此时是以北宗贾家家主的身份来和这些人决裂的,那可就完全是两码事了!
要是贾璟自己跑来和南宗决裂,那责任肯定是在贾璟身上,他作为个人,完全不应该脱离家族,这个道理拿到哪里都行的通,或许连永熙帝都会觉得贾璟这样做有些胡闹了!
永熙帝贵为九五至尊,天家那帮人不比贾家这帮蠢货好多少,永熙帝怎么没说把他们全都弄死?或者把他们全都剔除天家玉碟就留自己这一支?
族人再蠢也是族人,不能干出这种众叛亲离的事情来,就算是很简单的为了颜面,也不能这样!
但是贾璟要是代表一个群体,代表北宗的话,那可就完全是两码事了,其实说实话,要是别人家里,两宗分开了这么久,一南一北这么远早就各自立了堂口了!既然立了堂口了,自然就不再是一族人了!
也就是贾家的情况特殊,家族出了个宁荣二公,这种增光添彩的事情,人家南宗舍得放手?更何况每年不知道还能靠着这些的多少好处呢!
但是如果说是真的论起来的话,其实贾家南宗和贾璟应该是没什么关系了,那都是贾演贾源那一辈的事儿了,贾演贾源或许还能说算得上南宗的亲戚,到了如今,贾璟要不是成了侯有公务在身的话,或许一辈子都来不了金陵!
八辈子见不到面儿的亲戚,还能算是亲戚吗?
所以贾璟这么做,其实倒也并不算是不合规矩,但是话是这么说,规矩是规矩,却也有人情在不是?因此贾家众人难免的有些不满。
贾敖见大家似乎都是颇有微词,再加上他自己也觉得贾璟这件事办的不地道,难免言语间就有些阴阳怪气了:“人家现在是大侯爷了!发达了!自然也就看不上咱们这些穷亲戚了!”
“这是要数典忘祖啊!”
“有些人啊,就是再如何了得了,要是把自己的根都忘了,也就快成了那无根的浮萍了!”
贾璟微笑着看着冷汗直冒的贾代元,甚至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过那些出言讽刺冷笑的人一眼,可是贾璟身后的清风却好像是得到了贾璟示意一般,沉着脸走了出来点了点几个人:“那个!那个!还有那个!”
说着一挥手,如狼似虎一般的亲兵顿时如冲入羊圈的勐兽一般,勐的冲进人群里面,两两抓住一个,便硬生生脱出人群!
那几个被抓住的顿时大感不妙,急忙的叫着:“你!你大逆不道!你无理!你知道我是你大叔!你怎么能…………啊!”
一个亲兵一刀鞘砸在了那人脸上,那人大叫一声被硬生生砸晕了过去,嘴里不停的往外吐着混杂着牙齿的鲜血…………
那些原本还想闹的顿时就安静了下来,惊恐的看着贾璟,不是罢,你玩真的!?
贾璟微笑着伸手接过毛巾低着头擦着手,一面轻声道:“下手别太狠,看着不打死不打残疾了,打一顿丢出去就好了。”
清风冷冷的看着惊恐的跪在地上看着贾璟的众人用好似九幽地狱传来的声音缓缓的回应道:“是!属下这就安排!”
说着一挥手,几个亲兵连拉带拽的扯着哭喊求饶的贾家人下去了,大堂之上一时间有些噤若寒蝉…………
贾璟走到了主座的位置上,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坐在主座上一个水字辈的,虽然辈分很大,但其实岁数也就跟神京的贾代儒那帮人差不多大。
贾璟无言的看着他,他吓得连忙起身了,赔笑了两声急忙的让开了位置,整个祠堂内,除了贾璟之外,几乎所有人都在站着,贾璟也不看他们,自顾自的坐下之后随手把一边的茶盏打开端详着里面的茶,撇了撇嘴,将里面的倒在了一边。
贾璟轻声的道:“都留在这儿的,应该是都愿意和我贾璟好好儿说话的,对罢?”没人敢搭理他…………
贾璟也不在乎,只是自顾自的端详着茶盏,不时的用手帕擦着道:“我不得不承认,你们不要脸是有一套的,毕竟要是我的话,隔了这么多年可是不好意思认亲的。”
贾家南宗众人闻言皆是一阵低头羞愧,贾璟冲茶盏上哈了哈气继续道:“所以本侯这次处理公务,顺手路过,也便是来处理你们的事情的。”
祠堂内寂静无声,似乎落针可闻,只有贾璟不时的擦拭茶盏时,绢帕和瓷器相互摩擦发出来的声音。
贾璟抬起头用冷冰冰的眼神看着他们轻声道:“别以为你们做的那些腌臜事没人知道,就算是我在神京都听到你们做的那些破事儿了!”
贾代元虽然心中无比羞愧,但是却也不能容忍真的被贾璟踢出家族,他一辈子都是贾家人,这个时候黄土埋到脖子了反而要被宁荣贾家踢出来,他死都不瞑目啊!
于是只能是强撑着站出来干笑道:“璟,宁侯,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贾璟抬头看了他一眼:“误会?”
贾璟呵呵一笑,低下头继续擦着茶盏道:“是不是误会你们自己心里清楚,人在做天在看,你们造了什么样的孽我不想再重复,嫌脏。”
贾家众人这个时候连愤怒和难看的神情都不敢有,都是老老实实的低着头听训,贾璟放下茶盏,早有几个亲兵眼疾手快上前给贾璟倒了一杯热水,贾璟转悠着用热水烫着杯壁:“孰是孰非,本侯不想争辩,也没心情争辩,本侯现在只有一句话…………”
众人一听贾璟不会再追究了,都是松了口气,但是此时一听贾璟还要说什么,便都是竖起耳朵听着,贾璟冷冷的看着他们,将手中的热水泼到了地上:“从今往后,贾家北宗南宗再无任何瓜葛!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们到底该何去何从你们自己决定!和我宁荣贾家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众人闻言皆是惊愕的看着贾璟,贾璟则是冷冷的回视众人:“现在,离开我宁荣贾家的宁国府!”
场面顿时一静,贾璟不由得奇怪的眨了眨眼睛道:“我说的话都没听明白吗?”贾璟的亲兵们闻言集体上前一步,顿时又是吓得贾家众人轻声惊呼着向里面缩去…………
贾代元上前哭丧着脸道:“宁侯,老朽知道你是对我贾家南宗失望了,可是!可是不管怎么说,咱们到底是一族人啊!这里也供奉着我们祖宗的牌位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说来我们改就是了,何故要闹什么分家呢…………”
贾璟冷冷的看着他道:“第一,这里供奉的都是我贾家先祖,大家曾经是一个祖宗这件事我认,但是现在,很可惜,不是,我贾璟是宁荣贾家子弟,我贾璟的祖宗是宁荣二公!和你们没有半点瓜葛!”
贾璟向后仰倒着靠在靠背上:“第二,南北分宗已然过去了这么多年,按理说也早就该分个清楚明白!只是前几任宁荣家主不忍,我贾璟却没这个仁心,该如何就是如何!规矩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谁都知道,我贾璟眼力揉不得沙子!”
贾璟如此直白,不免使得众人皆是脸色苍白,贾璟扫视着众人突然一笑继续道:“第三,谁要是还自认是我宁荣贾家的,本侯也不是不给他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