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拿得起,放得下
什么?!
什么叫大虞国将士纹的刺青,难不成这袭击宁王殿下的还能是军营的人不成?
洛擎和洛离皆是面色一凝,前几日他们费尽心思搜罗那几个逃兵却毫无线索,如今倒是找到了,却并不是什么好事。
洛擎迈着有力的步伐径直走了上去,洛离看了愣在原地的钟怀生一眼,也快步跟随过去。
钟怀生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事情怎会变成这个样子?他不过是怕东街的异动会威胁到钟家,这才上前查看,才救了宁王,却原来这整件事是一根掩在浓雾下的长枪,如今迷雾散去,竟是在他的推动下指向了洛家。
父亲唯一的挚友,刚正不阿的洛伯父,还有洛离,还有……阿禾妹妹,不,这不是他的本意!
洛禾看到了钟怀生眼中的歉意,垂下了眼睛。
她知道这与他无关,就算不是钟怀生,也会是别人,他只是碰巧出现在了不应该出现的地方而已。
却说洛擎那边,在看过尸体上的纹身之后,面色骤然冷了下来,这纹身的确只有他带的军营才有,他有些恍悟,原来对方自掳走这几人开始,便算计好了,可目的又是什么,军权吗?
“洛爱卿,果真是你的人?”景明帝神色不动,想到了什么,又说道,“倒是朕的不妥了,将先帝的征兵制改为募兵制,如今将士流动,军营也无固定名册,令你为难了。”
洛擎慢慢回身行礼:“圣上说笑了,就是因为人员不定,这刺青便是大虞国将士的标志,刺青在一天,便要为圣上守一天的国。”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洛都督这话里话外,似乎都承认了是军营之人袭击了宁王殿下,他倒是坦然,竟不怕宁王殿下将此事赖到他身上。
“只是。”洛擎话头一转,“臣的兵都是忠直的少年英才,做不出如此肮脏之事!”
众人哗然,都觉得洛擎这解释过于苍白无力了些,人就在那躺着,身为受害者的宁王殿下也在一旁站着,洛擎还能这样大喇喇的说他们没有绑架宁王殿下?
果真是四肢发达的武人头脑。
“父皇。”萧承泽缓缓摇头,“儿臣相信洛都督的人品,也相信他带出来的兵如何,此事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洛离仔细地看了萧承泽一眼,思考着他为父亲求情的用意,是真心而发,还是欲盖弥彰?
或者说,是他的自导自演。
景明帝眉头紧锁着,却是将话头转向了另一个人。
“慕容爱卿,你如何说?”
洛禾眼光波动,看向自人后走出的中年男子。
慕容弃。
慕容弃被传唤,自然得上前查看一番,这间隙里自然会有各种非议之语传到众人耳中,毕竟洛擎与慕容弃的关系本就十分尴尬,一个军营都督,领兵却不能发兵,一个兵部尚书,有发兵之权却无兵可用。
说不准这暗地里都想吞掉握在对方手里那半职权呢。
慕容弃目不斜视,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回禀道:“正如洛都督所言,纹身不假,身份却有待确认。”
竟是没有趁机倒打一耙,而是公公正正地替洛擎说了句公道话,真是罕见极了。
一旁的洛离却是心里暗道不好,若是这慕容弃借此机会打压父亲,圣上说不定会本着制衡双方的心思来解决问题,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慕容弃越是公正,对父亲便越是不利。
他赶紧替父亲解释道:“圣上明察,前几日军营中确实丢了几个兵,不如由臣将这五人带回军营让众将士们仔细辨认一番再做定夺。”
景明帝不肯定也不否定。
董闻找准时机提议道:“臣以为洛小将军这提议可行。”
洛离看过去,今日真是见了鬼了,怎么这平日里不对付的人一个个地全都替他们说起了话。
“哦?”景明帝竟是对董闻的话来了兴趣,“董爱卿此话怎讲?”
董闻得到首肯,便继续说道:“如今谁也说不好这五人到底是不是军营之人,因此臣认为洛将军的方法是最合适的法子。只不过……”
“只不过?”景明帝眼睛眯起。
董闻又说道:“只不过为显公正,不妨先将军营由他人代为管理,待查明此事与洛都督确无关系之后,再将军营还给洛都督。”
这最后一句他说得很重,倒让景明帝晃了一下神,是啊,这军营在洛擎手里已经十余年了,倒真是像他的了一般。
洛擎站立如松,毫不为之所动,他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景明帝一眼,含着异样的情绪,随后,怦然下跪。
“臣,无异议!”
“父亲!”洛离惊呼,没想到洛擎答应的如此决绝。
洛擎抬起头,直视景明帝,心中似有万般情绪,纠结着,缠绕着,塞住了喉咙,好不容易说出口,却只能化成弥漫的苦涩。
“臣一向信任圣上,也信任与圣上的君臣情谊,臣无罪,没有指使自己的兵绑架二殿下,也无心执着于权力,臣还是如十年前一般,这都督之位,臣拿得起,便放得下!”
一阵慷慨陈词,竟是被洛擎说出了别样的情绪,是啊,先皇在世之时,这都督之位便在洛家,老都督铁马冰河,戎马一生,才换来了洛家安稳,而当年尚且年幼的洛擎本是一身江湖气概,本能在老都督的庇护下潇洒一生,却不料老都督英年早逝,洛擎在万般无奈下才继承了这都督之位,自江湖回到了这朝堂。
那时,他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
再后来,先皇驾鹤西去,传位诏书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五皇子萧律,前朝太子却拥兵作乱,洛擎在边疆战场上闻此事震怒不已,竟是将计划里半月攻下的城池压缩成了几天,火速踏上了回城的路途,回来后才得知,危机已解,太子已死,五皇子也再不是以前需要他庇佑的五皇子。
而是那个身居高位的皇帝陛下。
他却总觉得他没尽到职责,请辞都督之位,圣上感念先帝抉择,便没有追究,只是却封射杀太子的功臣慕容弃为兵部尚书,于是这几年慕容家与洛家之间的关系如履薄冰,老死不相往来。
景明帝深深陷入回忆之中,这些,他也记得。
一片死寂之时,却从某一处传来一阵清脆的声响,似是翡翠敲打着润玉,那声音响了几下,渐渐弱了下来。
众人去寻那声音,却又听到不知哪家少女“哎呀”一声。
第三十二章 标志
众人看过去,只见一抹红色在人群中跃来跃去,最后停到了一具尸体身旁,这还不算完,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她竟然俯下了身。
洛星月几乎都要干呕了,光是看那几具尸体便觉得胃里翻滚,洛禾这又是在搞什么鬼,离那么近?
在满殿疑惑的视线里,洛禾缓缓起身,手中多了一枚水苍玉玉佩。
那红衣女子起身后,见这么多人盯着自己,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肩,解释道:“臣女只是捡玉佩而已,让诸位大人见笑了。”
萧承泽第一次注意到洛禾,倒不是因为她面貌上的明艳,而是她这番举动实在是太过突兀……本来父皇都已经动摇了,可谁知那洛擎却打起来了感情牌,他正想着如何应对才能让父皇狠下心来,却被这玉佩落地的声响生生打断。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梁羽冷哼一声,“还以为洛小姐是在乡野中学了什么新奇的方法,能让死人说话呢!”
洛星月闻言,面带难色地低声说道:“梁姐姐快别说了,本来妹妹那几年就过得很辛苦了,可莫要再提了。”
说完,她便暗中看了一眼萧承泽,心里暗喜,希望自己刚刚为妹妹说话的行为能入对方的眼,却发现萧承泽的视线根本不在她这。
他在看什么?
洛星月顺着萧承泽的视线看过去,待看清是谁后,心里“咯噔”一下,随后慢慢攥起了手,圆润的指甲在柔嫩的皮肤上留下了斑斑痕迹。
他竟然在看洛禾!
恍然间,前些日子的传言又从脑海中冒了出来,传言说,萧承泽与洛擎来往颇近,怕是有与洛家结亲的意图!
再联想起方才,明明萧承泽是受害者,差点有性命之忧,而杀手是洛擎手下的人也确凿无疑,可萧承泽话里话外却都护着洛擎!
洛禾全然不知洛星月的想法是如何的南辕北辙,她只知道萧承泽在打探她。
他的目光里没有一丝情意,满是打量,如同尖利的鹰隼在看对自己有威胁的敌人一般。
她假装没察觉到萧承泽的视线,接上了梁羽嘲讽她的话:“梁小姐怎么知道,我能让尸体说话?”
什么?
梁羽都要气笑了,傻子都能听出来她刚刚话里的意思是在讽刺洛禾好不好!
“呵。”梁羽摆摆手,轻蔑地开口,“你莫不是疯了?”
竟是一副懒得与她计较的模样。
场上的诸位也是都忍着眼中的轻视和面上的笑意,毕竟让尸体说话这事,太过荒唐了。
只是说出这话的女子却仍不卑不亢地站立在那,浅浅笑着,像是有十足把握一般。
众人好奇地看过去,只见洛禾嘴角噙着一抹自信的笑,朱唇轻启:“他说,他并非军营中人,希望路大人能再查看一番。”
他?他是谁?这尸体?
一旁站着的路元青简直吓破了胆,这小姑娘长得端端正正的,也是个美人胚子,怎的这种谎话竟信手拈来!
他正暗自觉得可惜极了,却是被一阵轻柔的声音唤了名字。
“路大人觉得如何?”
啊?路元青眼皮一跳,他他他……经常与这些个尸体打交道,若是信奉鬼神之说,那他就是有一百条命也不够厉鬼索命的啊!
然而看着洛禾满怀期待的眼神,路元青默默咽了口唾沫,心里不禁软了软,罢了,大概就是小姑娘之间的好胜心罢了,就做做样子满足她算了!
“这……方才查看得确实不够仔细,臣愿意再次检查。”
“路大人!”梁羽闻言瞪大了眼睛,“你可是朝廷命官!怎能跟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一起胡闹!”
路元青有些左右为难地耸了耸肩,被这梁小姐一吓竟是冷汗直流,又打眼看了一眼洛禾,她的表情仍是温和淡雅,让人不觉之间便放松了几分,路元青更加坚定了再探查一番的决心,哪怕只是走个流程,也不能辜负这洛姑娘的恳求!
他摇摇头,同是京城贵女,差距怎就如此之大呢!
洛禾见最终路元青还是选择了蹲下身,垂下眼睛开口提示:“路大人,方才他说他并非军营中人,或者有什么别的身份也不一定哦。”
“毕竟,不是只有大虞国的将士才有什么标志。”
垂下的睫毛掩住了洛禾眼眸中的狠厉,她已经提示到这份上了,还希望路大人不会令她失望才是。
路元青听得云里雾里,却也只能在那尸身上再次翻翻找找,在将那尸体翻过身的时候,他陡然间被其耳后的一个黑点吸引,方才看过之时只觉得那是一颗痣罢了,可结合洛禾刚才那句话来看,竟觉得有些蹊跷。
她说标志?会不会……
他心绪波动,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顿了顿又越过那具尸体去看其他几具。
果然。
路元青神色认真的可怕,他向助手招呼道:“去,将火珠取来。”
洛禾见状,笑意加深几分。
助手很快返回,路元青迅速接过火珠,这火珠相传是疆外蛮夷发明后贩卖到境内来,不知运用了何种原理,只见如琉璃一般晶莹剔透,神奇的是,透过其看物品时竟能放大些许,因此常被大理寺用来搜寻什么细微的证据,甚是好用。
众人也被路元青这所作所为吓得不轻,内心纷纷猜测:怎么,这路大人难道还真听到了尸体说话不成?
可是路元青却没时间想这些,他只聚精会神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一会将那火珠贴在尸体耳后,一会又纸笔伺候暗自描摹一番。
约一炷香之后,众人见路元青终于站起了身,大松了一口气。
“路爱卿,可是有什么新的发现?”景明帝适时地问道。
“回陛下!”路元青正色道,“确实如洛姑娘所说,这尸体并不是军营中人!”
什么?!
路元青此话一出,整个大殿里便如炸锅一般轰然震撼了起来,无数人的窃窃私语最终混成了闹市般的声响。
“路大人!”梁羽大喝一声,“还请三思而后行!”
梁羽这番话引起了诸多大臣的赞同,可不能因为偏颇那洛家姑娘就信口雌黄啊!
谁知路元青非但没有妥协,反而更加坚定地说了句:“洛姑娘所言不假,这尸体确实在用它们的方式告诉臣,他们的真实身份。”
第三十三章 谁养的暗卫
洛禾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路大人,果然没让她失望。
景明帝顿了顿,开口问道:“那依路大人来看,他们究竟是什么人?身上又为何会有我大虞将士的刺青?”
路元青又行一礼,恭恭敬敬地呈上手中描摹出的图案。
“陛下请看,这便是这些刺客的真实身份,臣之所以忽视了这个图案,是因为它是使用极其微妙的刺法纹在刺客耳后,只有在火珠的放大下才能依稀辨认!”
景明帝接过苏福呈递的绢布,只见一个铺展翅膀的疾羽鹰的大概轮廓,那鹰隼的眼光锐利,像是要穿透他一般。
景明帝思虑半晌,脸色越来越难看。
“那刺客身上的刺身又该如何解释!”梁羽对这个结果十分的不服气,怎么每次这臭丫头倒霉的时候都有转机!
对啊。
众人纷纷附和,只除了距离景明帝十分近的精瘦男子,在看到绢帛上那疾羽鹰时,心里沉了几分。
路元青毫不畏惧地又像梁羽行了个礼,解释道:“微臣经过仔细查探,发现那大虞将士的刺青是新纹上去的,而他们耳后的标志却相对来说时间更久。”
什么?!
也就是说这些贼人故意在行刺宁王殿下之前纹上军营的刺身,以此来嫁祸洛都督?
有些妇人们早已张大了嘴巴愣在原地,她们平日里在后院也不是没经历过尔虞我诈,可像这种涉及到国之根本的算计,还真是不曾见过。
这可不是普通的借刀杀人!要知道,被借刀的洛都督,可是这大虞国的栋梁之才,而这刀杀的可是圣上最疼爱的宁王殿下!此计一成,圣上一怒之下定会夺了洛都督的军权,而新的都督与军营的默契必定是需要磨合的,若是这时蛮夷发动骚乱,结局简直想都不敢想。
洛禾内心弥漫着冷意,就连这些人都能看清楚此举的后果,更何况那人,可就算明知道如此作为会伤害国之根本,为了一己私利还是如此做了。
洛禾抬头看向那个位置,蟒袍青年似乎也是刚刚知道这事情的利害之处,一副岂有此理的模样,人畜无害极了。
“陛下。”
突兀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义愤填膺,谢南朝再次吸引视线,他下巴抬了抬,漫不经心地说道:“微臣见过陛下手中的图案。”
“哦?”景明帝闻言再次看了一眼那只疾羽鹰,示意苏福将这绢帛递给谢南朝仔细辨认。
慕容弃死死地盯着那绢帛在苏福手中从自己面前经过,脑袋上如同五雷轰顶。
谢南朝似乎没看到慕容弃阴沉的要滴出水一般的表情,仔细端详一番后故意凑到慕容弃身边问道:“不知慕容大人是否见过这疾羽鹰?”
慕容弃忍住眼里的杀意,不敢看身边这个满身邪气的小侯爷,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没有。”
“如此。”谢南朝眼神尖利地盯着慕容弃,“可是本候见过。”
他说的言语凿凿,墨色衣袍猎猎生风,令慕容弃心头一颤。
谢南朝又盯了心虚的慕容弃半晌,才缓缓收回自己玩味的眼神,薄唇轻扬,“这些人是暗卫,臣曾杀过一批。”
暗卫?
慕容静本来还在为洛禾翻案心里暗自可惜,蓦地听到谢南朝这样说,竟是愣了一瞬才转过弯来。
被远安侯杀掉的暗卫,那岂不是……
慕容静倏然间明白了什么,浑身顿时冷汗直冒,她僵硬地看向父亲,却发现慕容弃也正在看自己。
只听“砰”的一声,慕容静颤抖的手再也握不住琉璃盏,醇香的葡萄酿洒了一地。
“母亲?你这是怎么了?”洛星月关怀道。
慕容静置若未闻,眼睛里只有父亲方才恶狠狠地瞪着自己的模样。
不……不可能……洛禾那丫头不是说暗卫都被远安侯解决了吗!那……那几具尸体又是怎么回事?
她心里很清楚自己家的暗卫便纹着这疾羽鹰的标志,可这是万万不能承认的!
洛禾看到惊慌无比的慕容静,冷哼一声,婶婶啊,早在你派这些暗卫暗杀我之时,就该想好今日的结局。
见慕容静早已溃不成军,她便挪开了眼神,她看了一眼谢南朝,后者几不可见得点了点头。
洛禾垂下眼神,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侯爷说的可是那次为了救小女子杀的那些山贼?”
在场有不少人早就在慕容府的接风宴上听过远安侯英雄救美的佳话,只是没想到,那些山贼竟是暗卫。
话说到这,饶是洛星月再迟钝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她呆呆地看向那几个贼人,她怎么也没想到,这竟然是外祖家的暗卫,随后便是打心底里蔓延的恐慌,她捂住嘴巴,似乎看到了这些暗卫被查出身份后慕容家的结局……
背着圣上豢养暗卫,这等于是培植私人势力,是死罪啊!
更何况这些暗卫竟然卷进了宁王殿下的刺杀中,一经证实,便是谋害皇室子嗣,罪加一等。
“母亲……”洛星月慌乱地去摇慕容静的胳膊,慕容静此刻也终于冷静了下来,像是在安慰自己,也像是在安慰洛星月:“不怕,不怕……他们没有证据,没有的。”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景明帝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又是她。
景明帝突然看向洛禾,洛擎这女儿还真是不一般啊,先是胜了慕容青和,此刻又卷入了老二的案子里。
眼前的少女红衣张扬,微微笑着,姿态端庄。
真是有意思。
“南朝。”景明帝移开视线,“你如何看?”
谢南朝将景明帝的打量看在眼里,回道:“臣以为,不知道是哪家的贵人没能看好自己养的狗。”
他幽幽地看了一眼萧承泽,继续说道:“不小心咬了二殿下。”
萧承泽眉头蹙起,袖中暗暗凝拳。
从刚刚开始他便有些慌神,因为事情并没有向着他的计划发展,那些尸体明明就是军营将士,明明就是洛擎的兵,怎会变成什么暗卫?
但是他不能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不甘心就这样让洛擎逃了,却也不能再得寸进尺,否则……
萧承泽松开手,附和道:“儿臣以为侯爷说的正是道理,毕竟天子脚下,没有人会藐视皇家威严对儿臣蓄意出手,定是那些狗奴才因财生意,是儿臣倒霉了。”
“只是……”他话头一转,“侯爷可知那些暗卫是何人培养的?”
“不知。”谢南朝回的爽快,“那些人训练有素,见没有生还的希望,便纷纷自尽。”
洛禾看着谢南朝一本正经地胡诌,心里竟是觉得有些好笑。
第三十四章 结案
这话萧承泽信,可慕容弃和慕容静却不敢信。
毕竟已经眼睁睁地看着曾经在谢南朝口中死过一次的暗卫被用来刺杀萧承泽了,谁知道这侯爷是不是暗自扣押了他们却对外声称死亡,找准时机再扔出一个来,这样下去圣上早晚会查到慕容家头上!
却是有苦说不出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南朝不费一兵一卒便将他们一军。
萧承泽更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自己自作多情地以为这次能给洛擎重重一击,不仅不惜使用苦肉计,还没有解决意外闯入的钟怀生,为了让他作为自己的证人,不仅破费许多,而且还给这个草民下帖子,他可是父皇最宠爱的皇子!
一场闹剧就这样结束,圣上英明,最终没有动洛擎的都督之位,而这惩罚自也无人承担,只能是严查几个暗卫的出身。
洛禾打量景明帝天衣无缝的神情。
他到底知不知道暗卫是慕容弃的?
谢南朝自然知道点到为止的道理,若是就这般挑出慕容家来,慕容弃必然不会承认,不仅不能将这条毒蛇一网打尽,反而会被那毒牙咬上一口。
不如先将那致命的毒牙拔掉,慕容弃到底凭借什么这么有恃无恐,还不是射杀前朝太子的功勋,还不是圣上的信任。
可如果有一天圣上不再信任他了呢?
所以说,慕容弃的暗卫不可怕,只要见了光,他们就是反手害死慕容家的最锋利的刀刃。
洛禾收回视线,圣上不是不防着慕容家,所以他虽然不会确定,却会怀疑。
只要怀疑便够了。
慕容青和,慕容弃,这颗种子我为慕容家埋下了,你们,好自为之吧。
宫宴过半,虽然十分曲折,可到底还是皇家的膳食美味,这二皇子的事情过去不久,便极少有人谈论了,更多的还是品尝着这满席面的美食,年轻的贵女们彼此之间嬉笑打闹,公子哥们则是觥筹交错,满怀志向地高谈阔论。
也有人不知所措地摩擦着双手,眼神不由得瞟向身旁的红衣少女。
钟怀生眼神躲闪着,心上如同扎进一根刺一般,时不时地扯痛一下。
终于,他还是鼓起了勇气,斟满一杯酒,定定地看了映着自己愧疚表情的水面一眼,再次下定决心,眼神变得坚定。
“洛伯父,洛擎,还有阿禾妹妹。”钟怀生先是端正地行了一个礼,而后逐次看过洛家三人。
三人应声看过来,只见面前锦衣青年笔直站立,手中端着酒盏,慢慢抬起头。
“对不起。”
钟怀生心中想过许多解释,他想说自己并不知道萧承泽的矛头是指向洛家,否则就是打死他他都不会路过东街;他想说自己不知道萧承泽邀请他的目的是为洛家做污点证人,否则他绝不会踏进宫门一步!
可是这些解释都太苍白了,只因事情已经发生,无论自己知不知情,洛家都已经掉进了萧承泽的圈套,若不是路大人查明了真相,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所以千言万语,都抵不上一句真心实意的道歉。
他想悄悄看一眼洛禾的表情,心里又紧张地打鼓,阿禾妹妹会不会对他很失望?会不会再也不理他了?于是他慢慢看向洛禾,余光里刚出现女子低垂的眼眸,一阵剧痛从头顶传过来。
“臭小子!”洛擎重重地拍了一下钟怀生的头,“道个歉还惦记着我家姑娘!”
钟怀生吃痛地抱住脑袋,控制不住地龇牙咧嘴。
“伯伯伯父……”他又偷偷看了洛禾几眼,看到对方并没有责怪之意,而是好笑地看着自己,整颗心突然活了过来一般剧烈地跳动着,仿佛要冲破胸膛。
这样一来,钟怀生语气也不由得轻快了几分,“伯父下手轻点,侄子还得照顾妹妹呢!”
他说完,疯狂地示意洛离,洛离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面上有些发红。
“父亲,这小子也是倒霉罢了。”洛离箍住洛擎蠢蠢欲动的手,“打他一下让他长长记性就好。”说完,又向钟怀生语重心长地叮嘱道:“你也是,以后救人之前可要看清楚了,别惹自己一身腥!”
“是是是!”钟怀生点头如捣蒜,整个人躲到了洛禾身后,远离洛擎那正在挣脱洛离束缚的拳头,“洛离说的对,阿禾妹妹放心,我以后一定十分注意!”
洛离刚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忽然面上一黑,吼道:“臭小子,你手放哪呢!离我妹妹远些!”
钟怀生揪着洛禾的袖子只露个脑袋看洛离,笑得得逞,露出洁白的牙齿。
他知道,洛擎刚才那一下是为了让他免了心里的愧疚,他自然也是不能让伯父失望的,只是会将这件事放心里,以后定当好好补偿洛家!
几个时辰之后,众人纷纷过了尽兴的劲儿,言语间的热烈也消退了不少,洛禾看向殿外,日头偏西,说明这宴会要结束了,她心里松了一口气,虽然在谢南朝的帮助下他们得以抢占先机,粉碎了萧承泽的图谋,安稳度过了今日的鸿门宴,可自己也因此欠了他一份人情债。
只是……如他那晚所说,她也明了了他为何要出力相帮。
洛禾看向殿前锦衣华服的年幼小童。
容贵妃早在景明帝继位之前便已为王妃,在圣上登基之后却因为皇后只得出自谢氏一族而不可为后,这才有了大殿上凤冠加身的皇后殿下,大虞国立嫡不立长,才有了那尚且年幼的太子殿下,相对于适龄又得宠的二皇子萧承泽来说,这太子萧承瑜实在当不得优势。
所以谢南朝的目的她便一清二楚了,无非是护住太子东宫之位,护住谢氏百年荣耀,在这条路上,凡是碍手碍脚的绊脚石都是他千机楼的目标,譬如一心扶植萧承泽的慕容家,在这一点上他们两个是一致的,正所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洛禾并不怀疑谢南朝的能力,也并不相信朝堂内外对这个纨绔子弟的评价,因为她两次亲眼见过这人的能力和图谋。
一次是他毫不费力地破坏了她匕首上的机关,一次是在静玄寺中他偷梁换柱的主意。
竟然就那样大喇喇地将萧承泽从军营中带出来嫁祸父亲的兵换成了他带走的慕容家暗卫,并且思虑周全,早已在那些暗卫手臂上纹上了丝毫不差的大虞将士独有的刺青,当然,那耳后的疾羽鹰也是他知会她的。
这样一个心思可怕的人,洛禾竟有些庆幸他不是敌人。
第三十五章 晚宴
宫宴在圣上略显疲惫的场面话中结束,洛星月有些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萧承泽,后者正和煦地笑着与大臣们推杯换盏。她叹了口气,目光多次在四周流转,十分眼红身边的梁羽可以留下来参加晚宴,也就是圣上的家宴,作为容贵妃的母族,梁羽自然是有资格留下的,可她就不一样了,只得讪讪离去。
大臣们也悉数离席,洛禾正随父兄起身,却听身后传来一阵清朗的声音。
“洛都督且留步。”萧承泽行礼,开口说道,“刚才因为承泽的原因使洛都督蒙受冤屈,承泽内心实在过意不去,想请洛都督共赴晚宴,不知都督可否赏承泽这个脸面?”
萧承泽字字句句里都是诚恳,可明眼人都知道,洛擎不能拒绝。
他只是一个都督,还能驳了皇子脸面不成?
洛擎面色不变,回了个臣子礼。
“殿下言重了,殿下有心邀约,实属微臣荣幸,微臣愿意。”
洛离有些纠结,他是要陪父亲留下的,可是又不想让洛禾留下,还未决定,面前那温润如玉的男子却又开了口。
“今日多亏洛二小姐提醒,才没让承泽误会都督,承泽感激不尽,不如洛小姐可否愿意一同留下?”
洛离一怔,暗道不好。
洛禾抬眼看过去,男子锦衣玉冠,面如白玉,笑容明朗。
可她却无心欣赏,只想看穿他藏在这幅谦谦面貌下的目的。
别无他法,洛禾谦虚地应了下来,脑中迅速回旋着应对之策。
“妹妹!”
被突然的喊叫打断,洛禾看向出声的人,竟是洛星月。
洛星月一路小跑过来,洛禾看了看早已走到殿门的二房夫妇,心下明了,一定是洛星月在离去之时听到了萧承泽的话,想一同留下来,这才去而复返。
“妹妹。”洛星月亲切地扶上洛禾的胳膊,语气中尽是关怀,“你白日里受了伤定是不方便的,不如姐姐留下来照顾你可好?”
“不用!”洛离抢在洛禾之前拒绝洛星月,“我会照顾好阿禾,星月妹妹放心回府便是。”
“洛离哥哥……”洛星月掩盖住眼底的厌恶,眼中泛起点点泪光,她十分委屈地晃了晃洛禾的胳膊,“洛离哥哥干嘛这么凶,星月也只是觉得圣上的家宴可不像宫宴一般,按规矩应当是男女分席而坐的,这样的话洛离哥哥来照顾妹妹定是不合适的,而我和阿禾妹妹同为女儿家,有些事情自然是更方便一些的。”
洛离噎了一下,是了,他竟然忘了这点!
“难得洛大小姐如此关怀妹妹,那就一起留下吧。”萧承泽心思回转,眼神在几人之间打量,在看洛星月的模样,便立刻明白了什么。
他心中暗喜,像这种女人,他平日里见多了,不过还真是难得,竟然让他遇着个有几分价值的。
这般想着,他回看了洛星月一眼。
洛星月正偷偷看萧承泽,却猛然间见他也看向了自己,心脏顿时漏了一拍,握着洛禾胳膊的手也紧了紧。
她能很明显地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她梦寐以求的宁王殿下,今日就离她如此之近,洛星月心下愈发坚定了主意,宁王殿下已经看到她了,她要更努力,让自己真正住进他的眼里,他的心里!
洛禾也是丝毫不惊讶洛星月这般死皮赖脸的模样,毕竟是在府里如此的扯破脸皮,出门后还能笑脸相对的性子,只是今晚家宴本就是个变数,而洛星月的留下只会让这个变数更增一分,可萧承泽却已经发话,令她无法拒绝。
无奈之下只得应下,可洛禾知道,宫宴的安稳度过只是个开始罢了,萧承泽的所作所为是在变相地传达给她一则消息。
她被盯上了。
华灯初上时分,安阳城的各处街巷被灯火点亮,圣上寿诞与民同乐,夜市繁华如青天白日一般,灯笼里的灯芯被换了一轮又一轮,耀在过路人的脸上,直增几分喜色。
民间尚且如此,皇宫里的笙歌只会更加绵长。
衣着华美的舞女们妖娆多姿,伴着婉转的曲乐翩然起舞,乐师们沉浸在自己的节奏中,节奏时快时缓,舞女们也毫不费力地献上一个个高难度动作,柔嫩的腰肢如同水蛇一般灵活闪现,整个人却又像蝴蝶,美得不可方物。
洛禾刚饮完酒,只觉脑袋沉沉,便不管这载歌载舞,带着桐儿出了殿门,家宴设在小巧玲珑的后殿,两旁假山流觞环绕,竹叶林在晚间风的吹拂下簌簌作响,洛禾立在池塘边深吸一口气,这才感觉身上的混沌去了几分。
桐儿见状问道:“小姐若是累了,桐儿跟老爷知会一声先行回府如何?”
洛禾俯身拨动光滑如镜的湖面,荡起一圈波纹逐渐扩散开来。
桐儿不解地盯着自家小姐。
“走不了的。”洛禾悠悠出声,“贵人还要见我。”
所以才费尽心思将她留在这本该属于皇室的家宴,而她出现在这僻静的地方,也不是没有人看到,所以她在等。
天色有些阴沉,月光掩在乌云后,竟是让人看出了大雪的兆头。
身后响起锦缎摩擦的声音和脚步声,洛禾缓缓起身。
来了。
“洛小姐怎离席了?”来的是萧承泽。
“只是觉得有些闷,出来透口气罢了。”洛禾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候。
萧承泽低低一笑,走到洛禾身边与她并肩而立,洛禾能感觉到这个男人白日里的温顺正在慢慢流逝,取而代之的是比这冬夜还清冽的冷意。
“洛小姐可是早就知道刺杀本王的刺客是暗卫?”
洛禾面色不动,却是悄悄与距离极近的萧承泽拉开一段距离。
“殿下过誉了,臣女只不过是发现那几人耳后都有一样的标志,又怕人微言轻,这才借路大人之口说出来而已。”
“哼。”萧承泽低哼一声,盯着洛禾,眼神中除了打探就是狠厉,“洛小姐可要对自己的话负责任,因为洛小姐的玉佩掉的也实在太巧了些。”
洛禾回视,语气里满是惊讶:“殿下怎的如此糊涂!”
萧承泽一噎,剑眉蹙起,“我糊涂?”
第三十六章 九凤霓裳羽衣
“是。”洛禾说道,“这正是因为大虞福泽恩厚,上天才制造这样的巧合为父亲洗刷了冤屈啊,殿下想想,若是父亲被免职,万一蛮夷趁机入侵,那将会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遭受战争的苦难!可只要父亲在军中一天,便是军营将士们的定心石,便使外族侵略者望而却步,百姓安居乐业,臣女以为殿下定是知晓这个道理才在白日里为父亲说话的,没想到……”
洛禾说到这,语气中夹杂了一丝委屈。
没想到啊,堂堂皇子殿下不为国计民生考虑,反而来质问为什么。
萧承泽震怒不已,还真是小看了洛家这个小丫头,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净往民生上引,若是他说的令她有一点不满,便是自己对百姓不负责,对国家不够关怀,这件事本就蹊跷无比,他是一定要弄清楚那些暗卫是怎么来的,本以为样子严厉些这丫头就能吐露出来,没想到竟反被她将了一军!
萧承泽压住心中怒火,语气却仍然尖利:“洛小姐误会了,本殿下也只是好奇而已,自然是知道洛都督于大虞的重要性,才帮他开脱的。”
洛禾心中冷笑,面上却是十分欣慰,“那真是太好了,早就听说殿下最是宽厚,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萧承泽眸子深了几分,他逢场作戏这些年,又怎会看不出眼前这小姑娘嘴里没一句真话?可偏偏她说的句句在理,令他无法反驳。
没想到洛擎那般头脑简单的武人竟能教养出如此一个七窍玲珑的女儿来,真是奇怪了。
“殿下没什么事的话,臣女就先回去了。”
萧承泽点头示意,看着那抹倩影远去后,伸手招来侍卫耳语几句,脸上的笑骤然冷了下来,眼神冰冷如凛冬。
洛禾不曾知道萧承泽的小动作,如常地坐回洛星月身边后,便机敏地看了一眼身前的酒盏,确认并没有变化之后便松了一口气。后宫这种小手段层出不穷,这次晚宴又在计划之外,多带些防备之心总是没有坏处的。
一旁的洛星月阴阳怪气地扫了洛禾一眼,又下意识地看向殿门口,刚想收回眼神,便有一个俊朗的身影直直撞入了她的视线,宁……宁王殿下!洛星月内心震惊不已,两眼冒火地瞪着洛禾:“你刚刚是跟宁王殿下在一处,对吗?”
洛禾欣赏着舞蹈的眼神停了停,这洛星月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多疑啊,当初只觉她这份多疑病能为自己所利用,如今倒是给自己惹来了麻烦。
“是,宁王殿下也碰巧出去透气罢了。”早就不是利用洛星月引出慕容家暗卫的时候了,洛禾不想再多生事端。
“你!”听到洛禾供认不讳,却还如此淡定,洛星月几乎要将一口银牙咬碎,那可是宁王殿下!玉树临风的宁王,最得宠的二皇子!洛禾究竟知不知道她是得了多大的殊荣才能和殿下单独相处?这可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可在洛禾口中却是毫无分量!
“陛下。”高台上,容贵妃似乎是有些乏了,轻轻晃了晃景明帝的胳膊,语气娇柔可爱,“臣妾今日见了弹琴的、舞剑的,可偏偏没能赏到什么入眼的舞蹈。”
景明帝爱怜地轻抚容贵妃的玉手,“那爱妃想看什么舞蹈,朕让他们安排。”
容贵妃闻言眼睛便亮了起来,如同将那熠熠生辉的星光尽收眼中一般。
“早就听闻各大人家的贵女们皆才艺双全,臣妾近日得了一件九凤霓裳羽衣,不如就将这普天之下仅有一件的衣裳当做彩头,让有心的姑娘们各凭本事来得,陛下以为如何?”
九凤霓裳羽衣?彩头?
底下能够留下的娇娇女们大都是借着自己的父亲入了景明帝的眼才得以留在这晚宴,都是有身份的,此刻却也早已支棱着耳朵聚精会神地听着,听到这些个字眼更是兴奋至极,洛星月更是如此,心脏简直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这可是她的好机会啊,容贵妃此次突然以这独一无二的衣裳作彩头,要看的还是舞蹈!舞蹈她擅长呀!她早早就打探好了容贵妃的喜好,容贵妃身段极美,早随圣上在潜邸时便热爱乐舞,此刻提出要看她们跳舞,莫不是……洛星月越想越激动,双手紧紧握在一起,莫不是与宁王殿下的选妃有关!
她按耐住心下的激动自荐,这等机会自然参与者不会少,于是有此心思的闺女们纷纷排起了顺序。
洛禾是毫无兴趣的,她不会跳舞,也不想因这容贵妃一句话便肆意供人取乐,她看了一眼场中谦让的娇艳小姐们,哪一个在自己府里不是被高高捧在手心儿里的明珠,如今却为了讨好别人而舞,这与方才撤下去的舞娘有何区别?只是情爱当头,大抵是失去了思考的理智吧。
十分巧合,洛星月排在最后一位,若她能够惊艳众人,便当得上压轴一词,只是前面各府小姐们的花样也是层出不穷,她能否如愿以偿呢?
洛禾看向缓缓走向场中的洛星月,这样仔细一看,倒也称得上是个小美人,只见她一席水月色排袖明霞锦裙曳地,在舒缓的音律下起舞。
她舞的是一曲《惊鸿》,不堪一握的腰肢在旋转的裙摆衬托下显得更加纤细,她整个人都如投入进了这舞蹈一般,像是成了那曲中人,舞中仙,就连表情的呈现也如同打量好了一般恰到好处,曲到悲凉之处,便泫然若泣,踮起脚又猝然跌落,像是被折断翅膀的蝴蝶一般,努力地向着心之所爱,却不得结果,这番情景,竟是令人生出来几分感同身受。
一曲结束,容贵妃擦了擦眼角挂着的眼泪,参与这夺魁的贵女们心里纷纷觉得可惜,因为众人看到容贵妃这般模样,便已得知结果了。
容贵妃向身后宫女吩咐了几句,那丫鬟很快离场,又在片刻之后返回,手中捧着此次的彩头,那件被众女看做容贵妃认可的九凤霓裳羽衣。
第三十七章 暗计
毫无疑问,夺魁者是洛星月的一曲《惊鸿》。
容贵妃接过丫鬟捧上的九凤霓裳羽衣,莲步款款走上前,身后苏福得了指令吊着嗓子唱到“恭喜洛家星月小姐夺得魁首!”
洛星月还在因为刚刚的起舞喘着气,听到结果后却是顾不得辛苦了,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终于出头了!
“洛小姐舞得不错,在你身上,我竟然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所以这九凤霓裳羽衣,非你莫属。”容贵妃亲自将衣裳放到洛星月手中,语气温婉。
洛星月闻言喜上眉梢,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贵妃竟然说她像年轻时的她,这莫不是在暗示她什么?
洛星月内心狂跳,面上却还是维持住了礼貌:“贵妃娘娘谬赞了,贵妃娘娘如此身姿,岂是臣女能效颦的。”
容贵妃闻言,满意地拍了拍洛星月的手,说道:“是个谦虚的好孩子。”说完,便转身走回上座,路过萧承泽面前时颇有些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后者却满意地点点头,容贵妃无奈,她这个儿子还真是自己有主意了啊。
那些个失望而归的小姐们虽然不满,却见洛星月得了容贵妃的青眼,也不敢造次,只是偶尔看向洛星月捧着的那流光溢彩的衣裳时眼神总会不自觉地停留一番。
洛星月努力抑制住内心的得意,故意与洛禾分享自己得的这件宝贝。
“妹妹可见过这用轻云纱制成的衣裳?”洛星月小心翼翼地翻看着手中的九凤霓裳羽衣,故意不抬头看洛禾,显得自己只是无意间问道一般。
见洛禾不回应,她又接着说了:“相传这轻云纱轻薄无比,制成的整件衣服过称也不过几两而已,须得技艺十分高超的师傅们研制十几年才能得这一件,故在世上十分罕见,而能叫的上九凤霓裳羽衣的更是仅有一件,真是没想到,如今竟落到了姐姐我的手里。”
洛禾不知道洛星月炫耀这般是为了什么,或许是找回那在她面前丝毫感受不到的优越感?
“那妹妹真是恭喜姐姐了。”
洛禾看了一眼洛星月,却见对方愣了一下,才从衣服上收回视线。
洛禾心下有些奇怪。
却是洛星月又开了口:“姐姐想试试这衣裳尺寸如何,只是更衣房路远,天色又黑,不知妹妹可否舍弃这美酒,陪姐姐走一趟?”
洛禾心里增了几分防备,正在思索之时,却被洛星月拽了起来,后者像是在撒娇一般说道:“姐姐是真的害怕天黑,妹妹就陪姐姐走一趟嘛!”
听的洛禾一身鸡皮疙瘩,洛禾不动声色地拨开洛星月的手,说道:“我随你去便是。”
她说完看了一眼洛星月的反应,果然,俏丽的脸上闪过得意的表情。
洛禾心里定了定,佛挡杀佛,魔挡杀魔,怕的还就是这些个牛鬼蛇神不露头呢。
冬天的夜晚似乎格外漆黑,沿途悬挂的大红灯笼在北风的呼啸下滴溜溜地打转,光线时亮时暗。
洛星月搀着洛禾走在前往更衣房的石板路上,心跳的厉害。
不知走到了哪,洛星月突然一个激灵拉住了洛禾,“糟了,我忘了刚刚把腰封解下来了!”
洛禾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这手段也太过拙劣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刻意的好不好,就她对那衣裳的宝贝劲儿,恨不得当场就换下来了,还能忘了带腰封?
却是不言不语,听着洛星月自言自语了几声“糟糕”之后又说道:“妹妹,你在这等姐姐一会,姐姐回去取可好?”
说完也不等洛禾表态,便一溜小跑地回了来时的方向。
洛禾环顾四周,亮度勉强能看到逐渐变小的洛星月的背影,真是月黑风高夜,杀人越货时。她下意识地去取匕首,却摸了个空,心下一惊,忽然想起白日里大殿上那别在玄色锦衣上的一点银光!
谢南朝!这几日日日应付那些不入流的手段用不到,竟忘了谢南朝根本没将她的匕首还回来!
心里暗骂了一句,动作上还是老老实实地上了袖箭,四周越来越静,静的出奇,忽然花丛里传来簌簌的声音,洛禾应声挥手,却听一声猫叫闪过。
这般防备着,洛禾脑中不停地思索,她想到洛星月在翻看衣裳时表情的异常,想来是容贵妃递了什么信吧,目的便是把自己引出来,可容贵妃为何要针对她?
又想到了什么,洛禾眉头紧皱,莫不是又是萧承泽?真是阴魂不散!
忽然,洛禾仿佛听到了深深浅浅的脚步声,她留意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是身后,可她如果直接回头对方一定会有所察觉,于是洛禾决定按兵不动,等到对方接近到了一定距离,洛禾瞅准时机迅速回身,袖箭应声而发。
只听“嗖嗖嗖”几声,却是袖箭刺入身后树干的声音。
洛禾心头一跳,这样的速度……
却不见漆黑的夜里红衣女子身后闪过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影子,那影子出手狠辣地劈向洛禾的后颈。
殿内桐儿心急如焚,看着大小姐早就悠悠然地喝起了茶,而被大小姐带出去的自家小姐却久无身影。她在门口徘徊许久,还是大着胆子去找洛星月问话。
“大小姐。”桐儿只怕洛星月为难,十分规矩的行礼,“奴婢想问大小姐,小姐怎么还没回来?”
“什么?”却不料洛星月陡然拔高了音量,“妹妹还没回来?”
桐儿慌乱地抬起头,她本是小心打听的,被洛星月这一喊,倒是所有人都听到了!
果然,梁羽接上了话头:“星月啊,你这妹妹怎的如此让人不省心,这一个不留神又跑哪去了?”
洛星月有些焦急地站起了身,说道:“怪我怪我,怪我太喜欢贵妃娘娘赠的衣裳了,就想着让妹妹陪我去更衣房试一下,结果这试完之后妹妹便说自己想独自逛一逛,我看天色黑暗,自然是担心的,可诸位也知道我那妹妹的脾气,劝阻不得便只能由着她去了,只是没想到,妹妹竟然还不回来,莫不是出事了?”
梁羽吃吃一笑,颇有些揶揄地掩唇而笑:“你这妹妹胆大的很,莫不是去偷会情郎了?”
第三十八章 会情郎
董有仪闻言也笑:“是啊,这天色如此昏暗,可真是暗自里约会的好时候。”
“你们别乱说。”洛星月佯装生气,“妹妹虽然在庄子上长大,却也是懂礼数的,怎会干出这种有损闺阁女子声誉的事!”
“好了好了。”梁羽打趣道,“你这妹妹如何轻浮又不会碍着你的名声,毕竟人家是在庄子里长大的,说不定学东西学的又快又早呢!”说完好像被自己这一番话取悦到了,又同董有仪一起笑起来。
洛星月也不再反驳,她自然是知道洛禾为何至此未归的,她看了一眼上座的容贵妃,后者几不可见地点点头。
洛星月心里也是十分期待待会会看到什么精彩的场面,的确是容贵妃在那衣裳里放了纸条,让她将洛禾带出去,她自然是乐意之至的,毕竟洛禾越是遇到些什么,对她就越有利才是。
洛星月欢欣地看着容贵妃起了身,对圣上耳语几句后,圣上微微点头。
于是殿里便传来了天子威严的声音:“这样吧,酒过三巡,朕有些乏了,不如诸位大臣随朕去御花园醒醒酒可好?”
天子话头一出,自然有的是人趋之若鹜,哪会有人拒绝。
桐儿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却也毫无话语权,只得跟着队伍前往。
圣上的圣驾两旁都有人掌着长明灯,内务总管听闻圣上要亲驾御花园,也是连夜里爬起来给这漆黑的院子掌上了灯,于是这本来融于夜色的御花园瞬间变得明亮起来。
下臣们有的心中疑惑,这大寒冬的,花草早就凋落,这圣上到底是何故亲临?
身旁有人使眼色看了眼眉眼含笑的容贵妃,那人便解了惑,联想到方才在殿里正是容贵妃耳语之后圣上才提出来去御花园的建议,便心中明了了。
“咦!”
有人惊呼一声,“这更衣房莫不是有人?怎会亮着烛光?”
御花园总是被莺莺燕燕的妃嫔们所喜爱,经常来此歇息,于是圣上便在这御花园的一角设了更衣房,方便妃嫔所用。
“回陛下,臣女方才带妹妹来过更衣房,片刻便回去了,走时是灭了灯的。”洛星月见状,赶忙解释道。
却是梁羽想到了什么,问道:“你倒是回去了,可你那妹妹,不是一直没见人影吗,莫不是是她在里面?”
贵女们闻言面面相觑,她们不是没听到在殿里时梁羽的猜测,心中纷纷好奇,莫不是这洛二小姐真的如她们所言那般不堪,竟是来宫里会情郎来了?
洛星月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却还是为洛禾解释道:“大概是妹妹累了,便在房里歇息着呢,臣女这就去喊她出来。”
洛星月快步走向那烛火晦暗的角屋,脸上勾起一抹得逞的笑容,不愧是容贵妃的手段,这一出手便是让那个小贱人声誉全毁,这般来看,就算宁王殿下再有心,洛禾不清不白,也是与皇家无缘了,虽然不知道容贵妃为何会与她联手对付洛禾,可这结局却是她十分满意的!
洛星月抑制住心中的狂喜,用身后众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喊道:“阿禾妹妹,你在里面吗?”
无人回应。
这下似乎更坐实了洛禾在做些什么见不得人勾当的说法,若是真像洛星月说的那般只是在休息而已,又为何没有回音?
“洛小姐怕不是睡着了?”容贵妃语气中有些担心,“这更衣房不比大殿,十分寒凉,为免洛小姐受寒,星月你还是直接进去将她叫醒吧。”
心中却是暗暗松懈几分,还以为这洛禾多难对付,没想到她还没动真格呢,她就溃不成军了。想到这,她看了跟随的萧承泽一眼,有些不解,自己这儿子向来自己有所作为,好不容易托她办件事,竟然是对付个如此没有挑战性的小姑娘?
萧承泽却有些高兴不起来,这不是他的计划,他的确让人传话给母妃让她引洛禾出来,既然他套不出洛禾的话,就只能用强的,于是便安排了暗卫,想着就算她再嘴硬,在生命安危之前还是会有所取舍的,如今这情况……莫不是母妃自作主张,用后宫那一套来对付洛禾了?
母子之间这样互相猜测着,眼前洛星月已缓缓推开了门。
大门吱呀呀打开,一股旖旎的味道迎面扑来,甜腻的香气混杂在淡淡的熏香中,令人生出几分飘飘然的感觉。
“天啊!”走在最前边的洛星月似乎看到了什么,连忙捂住眼睛,口中不断惊呼着后退。
“怎么了!”洛离闻讯赶来,钟怀生不胜酒力,又吐了许久,他和父亲忙着照顾钟怀生,好不容易将他安顿下来了,又莫名其妙地跟着队伍走了出来,直到听到闲言碎语中提到了洛禾的名字才反应过来,洛禾不在女眷中!
“这……”洛星月表情有些难堪,洛离心里揪得紧,他顺着洛星月的视线向里一看,整个人都楞在了原地。
众人好奇什么场面竟将这洛小将军都吓成了这幅样子,于是也纷纷凑过去看,这一看便有不少人不敢再抬眼了。
只见简陋的床铺上衣衫散乱,皙白修长的玉腿裸露在外,印着点点红痕,其上便是古铜色的男子雄壮的躯体,那男子似乎还在律动,低低的喘息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暧昧,那男子似是着了魔一般得不满足,竟是丝毫没看到屋外的一群人,一阵低吼过后,又将身下那柔软的躯体翻了个身,急切地俯下身去……
身下那女子不知是晕了过去还是怎的,竟是毫无动静地任身上那男子折腾,此刻秀发散乱,纤细的身段毫无遮掩地曝露在众人眼中。
各家长辈赶紧将小辈们喝退,尤其是闺中待嫁的女子们,哪能见得了这番场面!
景明帝眸色深了又深,今日里还将洛擎那女儿和殷小将军相提并论,却不知是个全然不知礼数的!在他的御花园行苟且之事,简直无法无天!
景明帝已无心欣赏这下流无比的场面,当即就转身离去,众人见圣上脸色阴沉,自然是大气不敢出一下地跟了上去。
第三十九章 我在这呢
“圣上息怒!”洛星月瞅准时机跑到景明帝面前,“妹妹她不是故意污了圣上的眼睛的,臣女一定将她带回府中严加管教!”
“这般不知羞耻的女子,自然是打哪来送哪去,洛大小姐还想将这种耻辱留在府中?可真是大度啊!”有人附和道。
“对啊,洛都督一世英名,怎会教出这样一个混账女儿!”
一时之间批判的话甚嚣尘上,听到此处,洛星月知道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低头暗笑。洛禾啊洛禾,将你毁得如此彻底,看你还如何挡我的路!
“这不可能!”洛离气红了眼,瞳孔急速收缩,他努力咬着牙根,才控制住自己莫要冲动,与这些张口闭口污言秽语的人周旋,“阿禾洁身自好,定是被奸人所害!圣上英明,请准许臣揪出那男子问个清楚!”
方才出言嘲笑那几人见平时温文儒雅的洛离此时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不愧是经历过战场杀伐的少将军,竟是震出了不俗的气势,令他们下意识地闭了嘴。
“圣上!”洛离见景明帝没有回应,果断地掀起衣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请圣上还我妹妹公道!”
景明帝看着洛离,神色晦暗不明:“你如何知道,你妹妹就是被人陷害,而不是你情我愿?”
洛离听到景明帝的话,猛地抬起头:“圣上!”
他不敢相信,阿禾是他妹妹,是他亏欠许多的妹妹,是他要护一辈子的妹妹,如今清白不明的同陌生男人在一处,他很清楚清白对于女孩子的重要性,可是这些人都是些什么嘴脸!他们竟是不顾阿禾的感受硬生生地给她安上个私会情郎、不知羞耻的名头,明明都不知道事实如何,却总能本着自己的意愿信口雌黄!就连他认为一向公正的圣上,竟然也……
洛离整个人呆滞住了一般跪在寒风中,对周围的嗤笑视若未闻。
“哥哥。”
忽然,一声清浅的女声自人群后传来,洛离眼中逐渐有了神色,他小心翼翼地回想着方才那声“哥哥”。
“哥哥怎么跪在这?”
女子拨开人群缓步走来,众人跟见鬼一般纷纷盯着她不放。
“洛禾!”洛星月看了一眼洛禾,脑袋嗡嗡响,她下意识地又跑到那门前张望,床上那女子还在,身上趴着的男子也一动不动像睡过去了一般,可洛禾怎么会在这!
“姐姐叫我?”洛禾奇怪地看向洛星月,又不解地环视四周,“怎的大家都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吗?”
“阿禾!”洛离再三说服自己,阿禾没事,她没事,她就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呢!他猛地起身,将洛禾抱在怀里,眼眶微微发热,“你没事,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洛禾轻轻拍了拍洛离的后背,安慰道:“哥哥放心,阿禾在这呢,阿禾没事。”
又出口询问:“到底怎么了,哥哥为何会以为我出了事?”
梁羽见洛禾完好无损,不由得再次泄了气,向着那更衣房撇了撇头:“你自己不会看啊!”
洛禾闻言,走到门前望了一眼,男女赤裸的躯体交织在一起,现场凌乱而暧昧,当即便明白了一切。
“原来如此。”洛禾为那二人闭上门,回身说道:“诸位是把那女子当成我了?”
她轻飘飘地看了洛星月一眼,后者似乎刚刚从震惊中走出来,下意识地便躲闪洛禾的审视。
“那么,到底是谁让大家觉得,里面那人是我呢?”
洛禾这话问到了关键,众人眉头纷纷蹙起,回想着这出闹剧的始因,好像是洛星月说起她与洛禾来过这更衣房来着……
莫不是……早就对这种下三滥手段了如指掌的夫人们面面相觑,心中都明白了,只是这是人家府中的龃龉,外人还是少言是非比较好。
洛星月紧张不已,这次没有母亲在场,容贵妃又不可能站出来为自己说话,自己真是哑巴吞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是我误会了妹妹,对不起。”洛星月接收到容贵妃警告的眼神,为了不将事情闹大,洛星月只好低声下气地向洛禾道歉。
洛禾微笑道:“原来是姐姐啊,姐姐也真是的,明明说好了只是回去取腰封而已,让我在此等候,我却许久不见姐姐回来,便找了个路过的丫鬟引路,从别处回去了,只是回去之后竟一人都不见,这一问才知道是随圣上来这御花园了,怕自己态度不端,便又马不停蹄赶了回来,倒是没想到,姐姐竟是给我备了个好礼物呢。”
至此真相大白,原来根本不像洛星月说的那般是洛禾自己要留下,而是她将洛禾甩在了此处,到这里,众人对这洛大小姐的眼神纷纷变了变,心中纷纷猜疑不已,莫不是这里边的二人也是洛星月安排的?
洛星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颤巍巍地开口:“臣……臣女只是想跟妹妹恶作剧一下,才将她自己留在此地,至于更衣房里的人,臣女真的不知情!”
洛禾挑眉,洛星月这句话半真半假,她的确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可有关她的那句话,却绝不是什么恶作剧。
因为她只是没得逞,而不是没想法。
洛禾看了一眼容贵妃,只见对方丝毫不乱,脸面端庄得很,倒是萧承泽的脸变了又变,精彩极了。
“如此,妹妹就原谅姐姐了。”洛禾收回视线,说道:“只是姐姐以后的玩笑还是点到为止比较好,否则……”
“小心引火烧身。”
洛禾眼神暗了暗,低垂的杏眼带着几分狠厉。
洛星月接触到洛禾的眼神,浑身一颤。
“好了。”景明帝也是看够了这场闹剧,“既然屋内的人无关紧要,那便给朕扔出去。”
顿时场中便静了下来,听景明帝这语气,准是生气了。
景明帝挥挥明黄色宽袖离去,临走之前眼神在洛禾身上停留一瞬,洛禾也不拘束,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看不出景明帝眼神后隐藏的情绪,只是淡漠。
第四十章 合作
总算是熬过了晚宴回到了府中,洛禾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想休息的想法便被忽然闯入的黑影打破得粉碎,洛禾面色不耐地看着仿佛在自己家一般自在的谢南朝,他倒是好,只管见缝插针说上几句话便好,可自己呢,奔波被针对一整天,饶是洛禾自认为精神力充沛也觉出来了几分疲惫。
“还有事吗?”洛禾言简意赅。
谢南朝半躺在檀木椅上,好笑地看着洛禾,“本侯今晚可是又帮你躲过一劫,你就这种态度?”
洛禾沉思半晌,无奈叹了口气,坐在了谢南朝对面。
昨夜里她还没来得及会会萧承泽的人,就被谢南朝掳走,再被他放回来时便是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了,那两人她也是真不认识,不过看那场面也知道,不过就是本来要用到她身上的手段被别人尝了鲜而已。
“小女子感谢侯爷多次相助,侯爷可满意了?”
谢南朝嗤笑一声,懒洋洋地坐直了身子,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托住下巴,他凑得很近,那张妖孽般俊美的脸庞在洛禾瞳孔中不断放大。
“太敷衍了。”
洛禾能清晰地看到眼前男子薄而红的唇角翘起好看的弧度,墨发被窗外渗进的风拂起,蹭到她的脸庞,挠的有些痒。
“与你谈的事,考虑得如何了?”
谢南朝正色起来,声音变得低沉而有磁性。
洛禾回神,愣了半晌回道:“这世上才子千千万,我只是想不通为何侯爷选中了我。”
谢南朝低垂着眼睛,浓密的睫毛打在皙白的脸庞,洒下一截阴影。只见他勾唇一笑,手上有所动作。
下一刻,洛禾便见自己的匕首被他拍在了桌案上。
洛禾投过去不解的眼神。
“因为本侯相信,你既然能为本侯引出一个慕容家,便会有第二个慕容家。”
洛禾仔细咀嚼他话里的意思,一瞬便明白了过来。这是要她来当诱饵?
想想谢南朝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千机楼和远安侯这两层名号名声都太响,若是贸然出手不仅会打草惊蛇,而且会导致那些畏头畏尾的家伙更加蛰伏,而宁王萧承泽声势渐大,留给太子的时间不多了。
“侯爷说的有理。”洛禾拾起自己的匕首,盯着刀身上繁复的纹路,“反正我人微言轻,洛家又兵权在握受人惦记,针对洛家的毒计总是层出不穷,侯爷若是隐在洛家身后,总是能一网打尽的,就如宁王殿下的那两个当众颠鸾倒凤的手下一般。”
谢南朝眉毛一挑,黑黝黝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直直地盯着洛禾却不言语,片刻后,他微笑道:“不错,就如今晚一般,我杀得了敌人,也护得了你。”
“你我之间是合作,而不是利用,你应当信我。”
洛禾握刀的手一颤,她垂眸不语,脑海中闪过一阵画面,犹豫片刻后,她果断将匕首向前一划。
洛禾缓缓抬眼,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个将白日里的顽劣隐得丝毫不剩的少年。
“那就以此匕首为信物,它在,信义在,如何?”
谢南朝愣了愣神,而后低笑一声,从洛禾手中接过匕首。
“成交。”
夜里又起了北风,窗外的梓桐树早已片叶不沾,却还是在寒风呼啸下簌簌作响,更显得这风气势惊人,有年纪的老人们纷纷猜测这是大雪将至的兆头,乐呵呵地咧开了嘴笑道:“瑞雪兆丰年,瑞雪赵丰年啊。”
四四方方的建筑华丽而宏大,青石路上的宫人络绎不绝,一身着鹅黄小衫的宫女左右张望一番后方才露头,一溜烟小跑进了一座清新雅致的宫殿,正中央的牌匾上小楷隽永清秀地题着“娇兰斋”三字。
“娘娘,都处理好了。”春茶凑到正在梳妆的容贵妃耳边轻轻言语。
容贵妃白玉般的手指轻轻点在口脂上,闻言动作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都处理干净了?”
春茶回道:“是,冬雨和殿下那个心腹都解决了。”
“那便好,这事你办的贴心,以后就代了冬雨的位置吧。”容贵妃轻轻抚摸盘好的飞仙髻,语气淡漠。
春茶闻言,连忙跪下谢恩:“多谢娘娘恩典,奴婢一定好好侍候娘娘!”
“哼。”容贵妃冷哼一声,“但愿你是个机灵的,可别像冬雨那不长脑子的一样将自己栽了进去。”
真真是愚蠢到家了,让她给承泽派的人去送合欢香,她倒好,给自己用上了。还好圣上没追究此事,她才得以先下手为强将他们二人解决了,只是可惜了,冬雨好说也是跟了自己几年的心腹,培养起来也是颇费些力气的,就这样被对方给摘了去,她还真是不甘心啊。
“洛禾……”修长圆润的指甲轻轻划过古铜镜面,女子摄人心魄的丹凤眼微微眯起,“本宫记得你了。”
宁王府。
修长如松的男子傲然而立,面容冷峻,整个周边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母妃可有什么话?”萧承泽看了身后小丫鬟一眼。
这小丫鬟正是刚刚被容贵妃委任的春茶,春茶得了来见宁王殿下的命令,内心本是激动不已,只是殿下不知怎的了,打见到她就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倒像是她做错了什么一般。
“贵妃娘娘说,昨儿个是冬雨失误了,但是殿下无须担心,娘娘会另找机会。”
萧承泽猛地回身,像是气极的样子,无奈又摇了摇头说道:“本王知道了,你回去吧。”
春茶心中不解,却也不敢多问,便自己告了退。
萧承泽想到昨晚向更衣房内看的那一眼,心中越发气愤,猛地一挥手将桌上玉器扫了个干净。
他的心腹!本以为能暗地里威胁洛禾说出到底是怎样将那些军营将士换成了暗卫,这才请求母妃用计将洛禾骗出去,可没想到母妃却会错了他的意思,自己也派了丫鬟前往,还带着那种东西,结果呢,结果就是他亲眼看到自己的近侍与母妃的丫鬟叠在一起的场面。
可母妃怎么说也是为了他谋划,他也不能抱怨什么,只能托母妃将那涉事的侍卫和宫女处置干净,这才是最令他窝火的。
从将士莫名其妙地变成暗卫,再到本来用来威胁洛禾的心腹和丫鬟自食其果,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了些。萧承泽终于冷静了下来,回想起一桩桩一件件不称心的事。
倒是发现这几件事也不是全无规律,而是被一个人前前后后地串联着,便是洛禾。
从一开始状似无意地提醒路元青再次检查,到面对自己的询问时言辞敷衍,就连自己和母妃共同联手,都被她轻易化解并倒打一耙。如此看来,自己还真是应该好好会会这个都督府的嫡女啊!
第四十一章 通风报信的洛星月
如人们期望中的大雪并没有降临,反而是阳光和煦了起来,冬日的阳光总是恰到好处,平铺在整个院落,使凋零的花花草草渡上一层金黄色的光辉,看起来倒是多了几分生机。
青禾苑里今日十分活跃,打老远便听到少女嬉笑打闹的声音,如银铃般悦耳。洛星月此番屈尊来这青禾苑可是来炫耀的,听到里面人笑得如此开心,登时心里就窝火极了。
她前几天刚刚在宫里众人面前出了丑,洛禾就当着她的面笑得这样欢快,莫不是知道她要过来,刻意嘲讽她的?
洛星月越想越气,脚底生风般地加快了脚步,“砰”的一声便将青禾苑的大门踢开。
“洛……啊!这是什么东西!”
洛星月连洛禾的名字都没叫完,便见一个黑影朝自己脸上砸来,下意识地又叫又躲。
“小姐!”身后丫鬟也是慌乱不已,赶紧去扶即将跌倒的洛星月,却不料一个脚步不稳刚好绊在了洛星月脚下,主仆二人惨叫一声纷纷跌倒。
洛星月扶扶昏沉的脑袋,恨铁不成钢地打向被自己压在身下的青雀,偶然间看到那砸到自己身上的东西,手上打的更用力了:“就是个蹴鞠而已,你就吓成这幅样子!要是伤到本小姐了,你这贱命赔得起吗!”
青雀连连求饶道歉,实在是这段时间对二小姐的手段见得多了,竟生出几分敬畏,这此番又随小姐来找二小姐不痛快,心里实在害怕紧张,这才出了错。
桐儿小跑着出来捡蹴鞠,便看到了洛星月一个劲地往青雀身上砸的场景,倒是没忘记给洛星月行礼,低下头却吐吐舌头,还是我家小姐好,从来不打我。
洛星月见桐儿来了,顿时便找到了出气筒,厉声质问道:“你这丫鬟好生放肆!竟敢将蹴鞠往本小姐脸上扔,看来二妹妹真是疏漏管教,竟让你连个主仆尊卑都学不会,今日本小姐就替我那妹妹管教你一番!青雀,给我掌嘴!”
“是!”青雀艰难地爬起身,也是将欺软怕硬这死理拿捏得死死的,被大小姐打不能还手,打个同样是小丫鬟的正好给自己出气!
青雀伸出手大力地甩向桐儿,洛星月看到洛禾的丫鬟被打,心里得意极了。
只是还没笑出来,洛星月的笑容便凝固在了脸上。面前桐儿倔强地抓住了青雀即将打下来的手,青雀的手停在半空,目瞪口呆。
“小贱人!你竟敢阻拦?”
“奴婢没错!”桐儿据理力争,“这蹴鞠本是砸在门上,是大小姐闯了进来才砸到小姐的!”
洛星月气不打一处来,好啊,一个洛禾总让她气不顺,她的丫鬟竟然也敢跟她顶嘴!
“青雀你退下!”洛星月大步向前,“本小姐亲自来打,我看你还敢挡!”
桐儿心中虽然不服,却也不敢公然反对,只得任命地紧紧闭上了眼。
只听“啪!”一声响。
桐儿反应半晌才张开眼睛,预想中火辣辣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在脸上,她想到什么,欢快的看向身边的红衣少女。
“小姐!”
洛禾双手环胸,无语地看着眼前捂着脸的粉衣女子。
“洛禾!”洛星月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开口,“你敢打我!”
洛禾无所谓地瞥开眼神:“是你先要打我的丫鬟。”
“那能一样吗!”洛星月几乎要气笑了,“她是丫鬟,我是你姐姐!你为了她打我?”
“那确实不一样。”洛禾冷笑一声,“一个毫无关系的丫鬟能为了我挺身而出不顾生命安危,可我的姐姐却多次暗中对我除之而后快。”
“姐姐,人与人之间的亲近,可与血缘无关。”
洛星月当场愣住,指着洛禾“你你你”半天吐不出话,狠狠地甩了甩袖子便转身离去。
却是走了两步又倒了回来,眼神十分得意:“洛禾你别得意,别以为大伯有几个兵就能护你一辈子!青和表哥凯旋归来,圣上已经动了让表哥进军营的意思,你等着!等着没有靠山的那一天,本小姐让你跪下来跟我磕头道歉!”
说完便扬长而去,青雀也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临走前用十分恐惧的眼神看了洛禾一眼,把桐儿看得莫名其妙:小姐多好啊,怕什么?
洛禾却是认真了起来,洛星月刚才的话虽然是气话,却也值得思索,她说圣上动了将慕容青和派到军营的心思……是军营而不是慕容弃的兵部,莫不是圣上连制衡都要放弃了?
慕容青和进军营,可不是件好事。
洛禾眉头紧锁,随后想到什么,又舒缓了下来,觉得十分好笑,有洛星月这个通风报信的,这慕容青和就是想进军营也进不了啊。但凡洛星月能忍耐住自己那虚荣心等尘埃落定后再来炫耀,她也没半点法子改变圣上的旨意,可洛星月这个口比脑快的性格,她既然知道了,便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了。
“小姐!”桐儿见洛禾暗自笑了起来,便也笑着问:“还踢不踢啦?”
“踢。”洛禾笑着看桐儿,“去个更好的地方踢。”
千机楼暗堂。
追月安静地等待着谢南朝下达指令,只见对方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眼睛微眯,追月便知道,主子是在思索。
片刻后,谢南朝起身,声音清浅:“那边不用管,你们随我去歇云山。”
“主子?”追月有些疑惑,“洛小姐那边一个人……”
“她可以。”谢南朝下意识地看向心口方向,那里横着一柄锋利无比的白刃,忽然想起那晚她认真的语气,觉得有些好笑。
“匕首在,情义在。”
恐怕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出这句话时的模样,活像一个偷穿了大人衣裳还故作老成的小孩子。
“这点小鬼,还不够她塞牙缝的。”
追月无奈地抽了抽嘴角,却是想到了洛禾对付那府中人的狠辣手段,竟是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洛府一处人迹罕至的角落里,两道靓丽身影亭亭而立。
“小姐……”桐儿有些无奈,“你说的好地方,就是这啊?”
桐儿眨眨眼环视四周,这哪是什么好地方,明明就是最偏僻的柴房好不好,旁边这一片竹林不仅毫无雅致,反而因为枯萎而显得更加寒凉。
再说了,桐儿突然想到什么,凑到洛禾耳边轻声耳语:“孟嬷嬷还在这柴房做苦役呢!”
第四十二章 万民书
“是啊,我给忘了。”洛禾无所谓地掂着手中蹴鞠,下一秒便轻巧地抬脚一勾,一个跳跃就将蹴鞠踢向了桐儿的方向:“不管她,我们继续!”
“哎呀小姐你玩赖!”桐儿反应不及,便由着那蹴鞠滚到了远处,又呼哧呼哧地跑过去将其捡回来。
洛禾故意笑出了声,说道:“好啦,别生气,大不了这次我让你?”
桐儿无奈地叹了口气,有几分懈怠地站直了身子,似乎是力气不足的样子。
“怎么?”洛禾逗她,“没力气了?”
桐儿心里偷偷笑,趁洛禾松懈之时迅速将蹴鞠踢出,那蹴鞠在空中极速旋转,以势如破竹之势冲向洛禾,后者仿佛没想到这一出,表情有些惊讶。
桐儿刚要欢呼一跳,却发现对面少女起初的慌乱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自信而坚定的眼神,她红衣灼灼,目光如炬,在盯了那蹴鞠的飞行轨迹后毫不犹豫的转身小跑几步,踢向墙边那竹竿,借着反弹的力量一个回身冲刺,脚尖仿佛计算好了角度一般精准地触碰到蹴鞠。
桐儿目瞪口呆,双手还保持着为自己庆祝的姿势,直到那被洛禾击中的蹴鞠再次擦过自己的肩膀飞向远处,带来的一阵凉风让她清醒了过来。
“小姐!”桐儿又恼又愧地跺了跺脚,干脆背对洛禾蹲在了原地,这踢了一天的蹴鞠,她跑着捡了一天,小姐反应又快,踢得又准,她根本就体验不到蹴鞠的乐趣嘛!
洛禾偷笑,小跑到桐儿身边轻轻拍打她的肩膀,“好了,我错了行不行,回去给你做叫花鸡,好不好?”
叫花鸡?
桐儿眼睛亮了亮,她第一次吃到的叫花鸡,便是出自洛禾之手,一开始不懂为何要将鸡包裹在黄泥土里,还怕小姐脏了手,没想到小姐倒是熟练得很,仿佛做过千次万次一般,三下五除二便将那一团黏糊糊的东西扔进了火灶里,不一会便飘出了喷香的肉香,砸开烤干的黄土块后便是冒着黄油和被热气包裹的鸡肉,这还不是最让她惊讶的,最让她惊讶的是那鸡肉的味道,瘦肉处香而不噎,肥肉肥而不腻,真真是配得上鲜嫩肥美啊……
桐儿光是用想的就快流口水了,洛禾看在眼里,知道这丫头是心动了。
“不行!”
洛禾一惊,心想这小丫头什么时候定力这样好了,这都不能让她消气。
“那……除了叫花鸡,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可好?”
桐儿闻言支棱起了耳朵,心里更加动摇了,有肉吃,还有话本子听,倒是十分划算……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啦!”洛禾拉起桐儿躲到角落里,说道:“你可还记得慕容青和去过瀛洲平定当地叛乱?”
桐儿思索一番,点点头:“记得呀,听说慕容公子办事得力,还很受当地人民爱戴呢!”
“不错。”洛禾神秘一笑,继续说道:“当地人民为了感恩戴德,还为慕容青和请了万民书呢!”
“啊?”桐儿张大了嘴巴,“这万民书上写了什么呀?”
洛禾眼中闪过一丝精明,“自然是夸赞慕容公子的话啦,如果被二叔呈到圣上手里,那对于慕容家来说,可是无上的荣耀啊。”
桐儿继续点头,忽而想到什么,脸色有些不大好看,“那岂不是大小姐又有的显摆了?”
桐儿都不想提洛星月今日特意找上门来炫耀慕容青和即将进军营这件事,反正每次慕容家有喜事,洛星月就高兴地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她真是看不惯大小姐这种作风!
洛禾冷哼一声,“本小姐岂会让她如愿?”
桐儿一听来了兴趣:“小姐做了什么?”
“不过是将二叔奏折里的万民书偷出来了而已。”
洛禾语气说得轻巧,仿佛十分容易的样子,桐儿闻言却有些胆战心惊,毕竟小姐可是去二房那边偷了二老爷的奏折啊!不过转念一想,有那个十分厉害的黑衣姐姐,应当是小菜一碟吧,于是便放心的雀跃了几下:“太好了,这下慕容家就不能立功了!”
“不错,谁让慕容青和和二叔回来的如此不是时候,正好赶上圣上的生辰宴,大臣们明天才上朝,正好给了本小姐动手的机会!”
“那万民书现在在哪呀?”
洛禾拍了一下桐儿的头,“笨蛋,这么重要的东西当然要放在一般人想不到的地方了!”
桐儿被拍得莫名其妙,有些不甘心被叫做笨蛋,但确实是想不到呀。
洛禾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你的房间。”
“啊?”桐儿一下子惊到了,声音陡然拔高,“我的房间?”
洛禾点点头,便拉着桐儿离去。在二人离去后,刚才的角落有一道黑影乍现,个子不高,身材也有些臃肿,脸上笑得阴险,本来因为皱纹深深浅浅的脸更显得可怖。
翌日,圣上寿诞期结束,百官还朝,好不隆重。
而今日朝堂又格外热闹,只因一个青年的存在。
青年一身紫色朝服,朝冠下是棱角分明的如玉面庞,他谦虚地应对着前来道贺的诸位大臣,心里不知怎的却有些起伏。
慕容青和眉毛跳了跳,按消息来看,圣上是要安排自己进军营的,如此便少受洛家牵制一分,这本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可如今他心里却觉得不安。
“圣上驾到——”
尖细的声音自后殿传来,景明帝明黄色的龙袍出现在众人眼中,众人有序下跪行礼,整个大殿回响着“五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声势。
几番场面话之后,便是论功行赏的时候,而如今盛世安稳,能够引起一番轰动的赏赐无非就是慕容家嫡长子前往瀛洲平定叛乱一事了。
景明帝看着洛松上朝前呈上来的奏折,一张密密麻麻全是名字的宣纸,在其中夹着格外突兀。
洛松身为刺史,以六条问事,这六条里有五条都是针对瀛洲节度使,而瀛洲节度使却在镇压地方豪强叛乱中殉职,于是这监察的对象便成了前往平定叛乱的慕容青和,而洛松与慕容青和的关系,他也是知晓的,那奏折上的内容他闭着眼都能猜到,于是本不打算看,却在无意间翻看时发现了那封书信。
万民书。
没想到啊,慕容青和,你已经成长到这种地步了。
让那瀛洲百姓称为衣食父母的地步。
第四十三章 慕容青和来了
景明帝讳莫如深地向苏福示意,后者立刻领会,向前走进步清了清嗓子喊道:“慕容公子平定瀛洲叛乱有功,赏——”
底下百官支棱起耳朵仔细听。
“千年古宝玉一块,至尊金玉佛一顶,琉璃玉如意一对,黄金百两……”
流水般的金银珠宝砸晕了众人的脑袋,说得苏福有些口干时才总算结束,慕容青和也听得目瞪口呆,与预想中的不同,他有些难以回神。
直到苏福又清清嗓子吆喝道:“慕容公子,还不谢恩?”
慕容青和恍然回神,连忙下跪,“臣,谢圣上恩典!”
心中却是打鼓,圣上竟是收回了军营职务的皇命,可是……为什么?
有些也通过自己渠道听到些许风声的大臣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慕容青和,却是无胆反问原因,自然也有不明真相,只是眼馋这一长串金银珠宝的,十分羡慕这慕容府年轻有为的小公子。
直到退朝,慕容青和心中的疑惑都不曾解开,他望了一眼同样摇头的父亲,却见对方示意他看向另一旁。
慕容青和回神看过去,心下明了,便迈开了步子。
青禾苑。
桐儿小跑进来,直凑到洛禾耳旁耳语:“小姐,二老爷退朝了。”
“哦?”洛禾停下手中动作,问道:“结果如何?”
桐儿摇摇头,“没机会上去打听,因为慕容公子也来了。”
闻言,洛禾思绪断了断,她倒是没想到,慕容青和竟如此心急,直接问上门来了。不过也正是说明,那封万民书起作用了。
洛禾整理整理衣襟,语气悠闲:“走,去请这出戏的主角儿去。”
桐儿疑惑地“啊?”了一声,便随着洛禾向后院的方向走去,心中不解,那不是柴房的方向吗?小姐去那作甚?
却听洛禾边走边说:“这慕容公子定是来谢恩的。”
听的桐儿更懵了,谢恩?什么恩?
两人这番从柴房绕路去东院,路途是长了些,可是桐儿却毫无知觉,整个心思都放在猜测自家小姐心思上。
小姐刚刚说谢恩,又跟二老爷有关,莫不是……桐儿眼睛一亮,后又想到了什么,那光芒便瞬间暗了下去,语气蔫蔫地开口:“莫不是慕容公子还真成功进军营了?”
此刻正经柴房,洛禾故意放大了声音:“对啊,听说可是多亏了二叔呈上去的那份万民书呢!”
桐儿瘪瘪嘴,不言语了。
主仆二人这样走着,竟是全没觉出身后拖沓着的脚步声,那脚步一高一低,倒像是一只脚跛了一般。
孟嬷嬷拖着被打废的右腿向着东院走去,一想到这,她的心就如刀割一般疼痛!
上次虽说将桐儿那丫头发卖到红裳院是她的主意,可大小姐也是允了的,甚至还称赞她,可东窗事发之后,受罚的却只有自己,她不甘心!就算是为了被打残的那条腿,她也要东山再起!
本来还在等待机会,可没想到昨日里听到二小姐说起了偷走万民书的事,孟嬷嬷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一个让二老爷和夫人重新看到她价值的机会!于是她借助自己这么多年在洛府的经验,顺利从那小丫鬟房里拿回了万民书,又悄悄溜进了二老爷的书房,将那万民书夹放进去,果然,慕容公子此时便来谢恩了,只要她此刻再跳出来证明自己的功劳,当着慕容公子的面,夫人定当会奖赏自己!
仿佛已经看到了二夫人和老爷感激涕零的样子,孟嬷嬷脚下加快了速度,狰狞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到时候,老身想发卖谁就发卖谁!
东院正堂里,气氛属实有些严肃,洛松面上直发冷汗,有些不敢看自己这个年少有为的侄儿,似乎双方已经说过了什么,慕容青和虽坐得端正,却也能依稀看出脸上的不好看。
却在一片寂静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沙哑又尖利的声音:“老爷,夫人,公子,老奴有话要说啊!”
慕容静本来就不知该如何面对慕容青和,这孟嬷嬷还出来又喊又叫的,她看慕容青和已经皱起了眉头,心下一颤,立刻急声喝到:“贵客在前,大喊大叫得成何体统!来人,将她拖下去!”
自从上次得知是因为孟嬷嬷的主意才导致洛星月前往红裳院后,慕容静便气不打一处来,她的星月是何等尊贵,那可是以后要当宁王妃的人!若是让他人知道她去过那种污秽之地而出了岔子,谁来担这责任!
孟嬷嬷见慕容静这态度,不由得心里发苦,她可是陪夫人从姑娘熬成了夫人,从慕容家熬到了洛家啊,竟然因为一次的失误就将自己所有的功劳一概抹去!孟嬷嬷忍住心中苦涩,快了,自己马上就能恢复夫人的宠信了!
她不再犹豫,当即朝着慕容青和的方向喊道:“公子,那封万民书是老奴拿到的呀!看在老奴功劳如此之大的份上,你不能见死不救啊!夫人!老爷!老奴助你们立下了如此大功,还请饶了老奴,让老奴回来伺候吧!”
这端孟嬷嬷扯着嗓子将自己的委屈吐露了个遍,却没发现大堂里三人在听到自己的话时登时面如土色。
“站住!”
慕容青和大声喝道。那搀着孟嬷嬷向外走的小厮也是立刻就松了手。
孟嬷嬷见自己的功劳终于被看到,想着慕容青和定是要奖赏自己了,于是也不顾此刻摔倒在地的狼狈姿势,手脚并用地向堂内爬过去,鼻涕眼泪洒在衣衫上,又粘在她爬过的地面。
好不容易爬到了慕容青和脚下,她颤巍巍地开口:“公子,老奴也是慕容家出来的老人啊,还请公子看在万民书的功劳份上,就替老奴向老爷和夫人求个情,饶了老奴的苦役吧!”
孟嬷嬷哭的真切,却是不曾回头看一眼慕容静的眼神。
那双眼毫无波动,如同在看死人一般。
慕容青和不动声色地向后挪挪脚步,语气是说不出的冷漠:“你说,万民书是你放的?”
第四十四章 孟嬷嬷之死
“是是是!”孟嬷嬷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拼命点头,老而无神的眼睛此刻充满了希望。
慕容青和冷哼一声,便不再看她了。
“姑姑姑父。”他语气如寻常无异,“罪魁祸首就在这,姑姑和姑父可知道了?”
什么?什么罪魁祸首?
孟嬷嬷脸上的笑逐渐僵硬,整个人定在了原地一般痴呆住。
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身后的慕容静长叹一口气,命令道:“来人,将孟嬷嬷拖下去,杖毙!”
脑袋里“轰”的一声。
孟嬷嬷跌落在地,脑子里的弦断了,仿佛周边的一切都不存在,只是回响着那两个字:杖毙……
二夫人要她死?
可她做错了什么?没有啊!她立功了!
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已经被送上了断头路,孟嬷嬷回过神来开始挣扎,整个人疯魔了一般地喊叫:“我有功……夫人!老爷!老身……老身是府里的老人啊!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却是没有用的,只片刻时间,院子里便恢复了宁静。
洛禾在园中听得真切,那声音凄凄惨惨,像是恶鬼讨命一般。
只是不会再听到了,它将会同它的主人一起,被迎往该去的地方,那边是无尽的炼狱,熬不过的痛楚。那种痛她曾在梦里受过,也希望孟嬷嬷享受得了。
洛禾暗暗叹了一口气,怕是孟嬷嬷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不过像这种毒蛇,一旦放回了窝,她便会反过头来咬你一口,还是斩草除根来得安稳。以后的日子里本就风险遍布,像这种可以掐灭的变数,她自然不会心软。毕竟对敌人的心软,便是在自己心口上立一把随时都会扎进的利刃。
“洛小姐。”
清浅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洛禾愣了愣。
回身后,洛禾面色不动,心里却是暗自惊讶:“慕容公子。”
慕容青和面容和煦,如带来生机的春风一般暖,洛禾暗自感叹,若不是她亲眼所见,饶是她也想不到这样一个翩翩如玉俏公子,在上一刻仅凭一句话便将一人送往地狱。
“洛小姐怎么不进去?”慕容青和浅笑道。
“听闻慕容公子到府,以为是怪我上次宫宴上太不知礼,于是本来是打算进去与公子道歉的,只是听到里面颇为聒噪,便索性在这后花园静静了。”
洛禾回答得滴水不漏,又悄无声息地将话题转到了其他地方。慕容青和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竟随着她的话想到了那日宫宴,心中猛地颤了一下。
因为他发现那个浑身杀气,将红绸抵在自己脖颈上的红衣少女,又占据了自己的脑海,挥之不去。
他真是厌恶这种感觉,厌恶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眼前这个言笑晏晏的女子。
“我并未怪你。”慕容青和努力逼迫自己忘了那个场面,笑得十分勉强。
洛禾闻言笑得明媚,“公子大度,小女子佩服。”
慕容青和呆了呆,这好像是第一次,这个一向放肆的女子在自己面前呈现出温顺的一面。
心里波动的厉害,慕容青和有些想逃。
他自认为面对各种人都游刃有余,可每当面对眼前这个女子,却只有两个极端,那便是忍不住地想将视线聚焦在她身上,和反应过来之后的想逃离。
这个女人身上有太多疑惑,譬如她为何对自己饱含杀意,自己又为何总是被她吸引。他想弄清楚,可是越这样做,自己便越是注意到她,那团红色在自己心口灼烧得便越是厉害,他第一次害怕,害怕总有一天那火焰会突破他的防线,直冲心房。
“慕容公子想是有要事与二叔二婶商议,我就不打扰了,告辞。”洛禾施施然行了个礼,不顾慕容青和反应如何,便转身离去。
一转身,原先明媚如春光的笑容便顿时冷冽了起来,与那种人面兽心的人再待一刻,她便要忍不住了,心中的愤怒几乎要喷薄而出,洛禾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桐儿一脸不解地跟着,实在是不懂,今日里发生的一切她都没有懂!
为什么小姐都信心满满地说不会让慕容公子得逞了,慕容公子还是进了军营?为什么孟嬷嬷要去邀功呢?她去邀功又为何得了个被杖毙的结果呢?
脑子里仿佛一团乱麻在生扯,拉的她脑壳疼。
“哎呀!”桐儿这般思考着,一个不留神便撞到了洛禾身上。
洛禾好笑,伸出手指点了点眼前小丫头的额头,“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桐儿气的瘪了瘪嘴,那一撞倒是将她撞清醒了些,想明白了些事,比如孟嬷嬷明明去邀功却受了惩罚,那说明什么,只能说明慕容公子没有成功!可小姐跟自己说的明明是成功了!
“小姐骗人!”
洛禾眼角抽了抽,这丫头可算是转过弯来了,可她也没办法呀,若不是故意让孟嬷嬷听到慕容青和受功的假消息,她怎会自己露头呢?
“好了好了。”洛禾轻轻环住桐儿瘦弱的双肩,轻声说道:“我也是仓促而为,以后不骗你了。”
桐儿闻言才缓缓抬起头,“小姐说话算话!”
洛禾噗嗤一笑,又正色道:“算话。”
这厢安顿了桐儿,洛禾总算松了一口气,这丫头个子小,气性却不小。
洛禾心里松快了下来,想起昨日里的一翻动作,先是故意选在柴房附近与桐儿说话,又伪造了那封万民书,然后特意放在了桐儿房间里,这丫头从头到尾被自己蒙在鼓里,生气倒也是正常。
唉,那就多做几只叫花鸡补偿一下吧,自己打小便同师父学了这门手艺,如今回到了城里,倒也不算荒废。
只是孟嬷嬷已死,洛禾却突然想起王嬷嬷来。王嬷嬷明明早就回过一次老家,却又突然告离,还是只留了一封书信。之前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只是被其他事耽搁住了,如今想起来,却是值得深究了。不如……
洛禾心中想到一人,刚刚积起的惆怅便转瞬间烟消云散,是啊,反正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谢南朝那么庞大的搜查网,不用白不用嘛!更何况她这次不仅是为自己除掉了孟嬷嬷这个隐患,更重要的是没能让慕容青和得逞,对于谢南朝来说可是好事,他哪敢驳自己的请求!
主仆二人悠然的回到了青禾苑,却见门口站着几个小厮,是生面孔。
有客人来了?
洛禾眉头皱了皱,不对,就算有客人也是去西院的正堂,怎会来她这青禾苑。
压抑住心中的疑惑,洛禾迈进屋门。
第四十五章 踏青去
装潢雅致的四方大院,青石路上来来往往的下人脚下生风,纷纷远离正中央的大堂。那大堂里此刻气氛实在压抑得很,正上方的中年男子坐得端正,身旁立着一挺拔修长的青年。
慕容弃捏着茶杯的手不断用力,直至青筋乍现:“又是洛家!”
慕容青和称是,今日上朝时本是十拿九稳,却不料圣上突然变了卦,所谓的赏赐竟是清一色的金银财宝,别说是如今与首富李家联姻后了,就是单看慕容家的财力,这些东西也只是赘余罢了。
于是为了弄清楚圣上变卦的原因,他只能从递交奏折的洛松那入手调查,这一调查才知道,洛松竟将什么万民书呈了上去,洛松不是没发现,只是以他的能耐,怕是觉得那万民书对自己来说是有利的,一门心思想着为自己好了,便没追究这东西的来历,直到圣上的赏赐宣布,洛松才觉出不对劲。
而自己的上府盘问更是让自己这个姑父有口难开,双方僵持之时,那老嬷嬷竟自己跳了出来,这事情的始作俑者解决了,可军营也是进不了了。
慕容弃明了事情缘由之后,内心里不可谓不煎熬,他挖空了心思为慕容家铺路,小心翼翼地防着一切有可能的敌人,可每次敌人的尾巴还没摸到,自己人便乱了手脚,将他这阵营搞得两眼摸黑。
宫宴上那突然冒出来的暗卫尸体是这样,这次什么劳什子万民书又是这样。
不过也不是全无线索,至少洛家是跑不了的,只是共事这么多年,洛擎那人他也是了解的,一身蛮力,这种阴沟里的事情不是他所长……
猛地想起了什么,慕容弃下意识地将手中茶杯摔在地,他一副恍然的样子说道:“洛擎那个嫡女,给我查!”
不错,一定与她脱不了关系,路元青之所以能查出他暗卫的标志,是因为她看似不经意的大呼小叫,至于这次,他也不会蠢到去相信一个老嬷嬷就能想出万民书这个主意!
慕容青和眼神缩了缩,脑海中浮现出红衣女子的笑容。
他也曾质疑过,洛禾不过就是一个女子,何来那么大的能耐能做的了这些事?可是刨除理性来看,她却是最有可能的。
他默了默,点头应下。
青禾苑里今日格外有烟火气,洛禾围在火炉旁,除她之外的三人一人是洛离,另外两人则是钟家兄妹。
原是钟怀生说什么都觉得自己在宫宴上为萧承泽作证人心里过不去,便拉着钟瑶前来探访一番,正巧钟伯父出镖回来带回了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兄妹二人便带来与洛家兄妹一同分享了,虽然嘴上没明说,可大家心里都清楚,这番来往过后,这件事便这样翻篇了。
钟怀生绘声绘色地讲述着自己随父亲出镖时的趣闻,整个人肢体与语言并用,手舞足蹈地样子惹得钟瑶频频发笑,就连洛禾也觉得轻松了几分。
钟怀生将洛禾脸上的笑意看在眼里,说得更加卖力了。
过了好一会儿,场中才渐渐静了下来,钟怀生缩缩肩膀,看了洛禾一眼,转口说道:“大夫说妹妹虽身体不好,却也不能整日里窝在府中,恰好这几日天气不错,我想带妹妹去城郊踏青,阿禾妹妹可愿同去?”
“就当是给妹妹做个伴吧!”
钟怀生肩膀缩得更低了,眼中又期待又紧张的情绪展露无疑。
钟瑶看了看,心中明了,也说道:“阿禾,你可愿意陪我走这一趟?”
洛禾顿了顿,而后展颜一笑:“自然是愿意的。”
耶!钟怀生心里暗自欢呼,咧着嘴无声发笑,随后赞扬般地看了钟瑶一眼,太好了,连妹妹都帮自己说话,这样自己能接近阿禾的机会就更多了!
“嘶——”
“臭小子!”洛离一个拳头捶在钟怀生脑袋上,把正在傻乐的少年惊得一颤。
“你干嘛打我!”钟怀生毫不犹豫地回了一拳,愤愤地看向洛离。
钟瑶赶紧上前阻拦自己哥哥,“哥,你又无礼了!”
可这时候钟怀生却是兴奋过头了,连钟瑶的话也不听了起来,反而质问她道:“妹妹,到底谁跟你更亲啊!是洛离先打的我,你干嘛向着他啊!”
钟瑶想到什么,脸上突然浮现一点绯色,磕磕绊绊地回道:“洛大哥……洛大哥比你年长,教训你是应该的,你还手就是你不对……”
钟瑶越到后面声音越低,也由原先气鼓鼓的样子慢慢垂下了脑袋,眼中的光芒好像散了去似的,洛禾一直看着,总是从她身上看出了几分消沉。
钟怀生倒是个粗人,全然没看出钟瑶的不对劲,还在那哭爹喊娘地告委屈呢,洛禾趁机插嘴道:“怀生哥哥,哥哥是在跟你置气呢,谁让你出去玩耍不喊他的。”
洛离整个注意力都在钟瑶身上,听到自己的名字,僵硬地应了一声,视线却丝毫没有移开。
钟怀生却是哼了一声:“他军营里那么忙,哪能顾得上我这个弟弟啊!”
洛离无奈叹了口气,收起心思解释道:“父亲有意让我放手军营了,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里,你想让哥哥我怎么陪,哥哥都有空得很。”
“什么?”钟怀生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也不开玩笑了,“为何……”
饶是洛禾也是吃了一惊,父亲还未同她说过。
洛离正色道:“圣上猜忌,贼人惦记,此番……对方对军营的主意没能得逞,只有我也退一步,才能避免此后的诸多麻烦。”
是个明哲保身的好主意,洛禾心道,怕的是对方想要的不只是权力啊,想必父亲和哥哥不是不清楚萧承泽和慕容弃的虎视眈眈,只是无力反抗,只能自保罢了。
“害!”钟怀生摆摆手,“不去也好,早就跟你说了朝堂不是什么好地方,一个个的都跟生了两个脑子那般聪明,像咱们这种老实人啊,进去了就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还不如当个平民百姓来的自在!”
洛离苦笑:“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只留父亲一人在军营,圣上总不会一点情面都不顾的。”
洛禾若有所思,难道父亲选择退让的原因并不只是为了自保,还有其他的目的?
她看了一眼笑得温和的洛离,心下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