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因果
许爱丽没多说什么,脸上的表情,却是温和柔软了三分。
回到秋爽斋,宝琴到因为送出去的那些礼物,多少有些心疼,服侍自家主子躺下,拿了绣活儿去做,还忍不住咕哝了几句:“小娘子的手里也太散漫了些,有什么好东西都存不住。”
吴妈妈失笑:“像夫人呢。”
像的当然不是现在的国公夫人肖氏,而是她心目中唯一的,也是永远的主子,小娘子的亲娘。
“夫人以前就最是怜贫惜弱,面上骄傲的不成,一颗心软的跟块儿豆腐似的。”
吴妈妈想起旧事,脸上也浮现出一抹笑意,不自觉回头看隔着门帘,正在卧榻上睡得香甜的小娘子:“这两日天冷,宝琴你注意炉火,仔细别冻到了咱们小娘子。”
宝琴低低地应了声,便继续和手里的针线奋斗。
第二日一大早,雪刚刚停了,许薇姝让宝琴服侍穿戴整齐,她的头发这几年养护的又黑又直,就是过于稠密了些,不是特别好梳理,每次宝琴都得帮她折腾很久。
“小娘子,大舅爷回来了。”
许薇姝刚刚挑了一枝珠花,簪在发上,素绢就赶过来,高声道,“这会儿国公爷不在,老太君在微草堂见客,让您赶紧过去看看。”
宝琴手一颤,连忙拿出斗篷给自家主子穿上,扶着她出门,许薇姝想了想,叫上玉珍,省得她在屋里也是着急。
素绢走过来,让主子搭着手,扶着她慢慢前行,压低声音,很迅速地道:“肖氏已经赶了过去,咱们得消息晚了片刻。”
许薇姝颔首,并不慌乱,更不急着赶路,穿过花园,还有心情欣赏了下拐角几束寒梅,宝琴还好,玉珍已经急得额头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恨不得一步并作两步。
溜溜达达,按照以往去请安的步骤,又去小厨房拿上酥软可口的点心,装到食盒里拎着,才进微草堂。
一进门,许薇姝就看到肖氏正半搂着一个男孩子抹眼泪。
她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看到小宝,一眼看过去,立时就知道这一准儿是个熊孩子。
“哇,哇哇!”
大概是受了不少委屈,让肖氏一哄,小宝嚎啕大哭,鼻涕眼泪横飞,全大把大把地抹在肖氏的衣襟上。
许薇姝看肖氏强忍着恶心,愣是不肯推开孩子,还细声细气哄人的架势,就不觉莞尔。
“咳咳。”
一声略显得粗哑的咳嗽传来,小宝顿时缩了缩头,哭声也给噎了回去,抽抽搭搭地瑟缩着身体,浑身发抖。
许薇姝转头,就见她大舅舅正坐着喝茶,老太君满脸慈祥地和他说话。
“小楠可真是瘦了,也黑了,还是身体最重要,你做生意有什么要紧?钱那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够用就行,多了要招祸。”
施楠一本正经地答应,就看两个人现在亲热的模样,还真像是长辈晚辈凑在一处闲话家常,谁能看得出来,老太君也就在十几年前,国公府迎娶施家千金的时候,见过施楠几面而已。
“老太君,姝娘来给您请安。”
许薇姝笑着走过来福了福。
老太君就拉着她的手,把她带到眼前,先去看了看宝琴手里的食盒,“乖囡,还是你知道我老太太的心,别看我年纪大了,牙口好着呢,什么吃不得?这帮老货,一会儿一个克化不动,不会儿一个不利养生,都是废话,早年我布衣粗食的过日子,还不是顺顺当当活到现在,还给那糟老头,添了两个儿子。”
许薇姝失笑,先向王嬷嬷道:“嬷嬷放心,姝娘做的点心,都是问过郭大夫的,说是老太君吃了开胃健脾,有好处。”
王嬷嬷脸上顿时笑出一朵菊花来。
肖氏面无表情,心里略带了几分嘲讽,许薇姝这会儿想起讨老太婆的欢心?她也不想想,老太婆还能活多久?又是个不理事,终日吃斋念佛的主儿,怎么可能靠得住!就看她进门这么长时间,看都没看小崽子一眼,她就不觉得现在的许薇姝,和印象里的那个娇娇女有多大的差别。
还不是像以前一样,认不清楚状况,胡乱傲慢?
老太君拉着许薇姝的手,叮嘱了几句,大部分都是天气凉了,别忘了加衣服,需要什么东西,别跟祖母客气,你除服还没有宴客,如今小宝也回了家,就趁机请几个手帕交来庆祝一下。
肖氏声色不动,面上根本没把老太君对许薇姝的亲热放在眼中,却多少有些意外——以前也没听说,老太太怎么关心国公府的孩子们,要真关爱有加,又怎么会数十年如一日地呆在姚县不归?
肖氏走神的工夫,就听老太婆絮絮叨叨地叮嘱王嬷嬷:“小宝和小姝住在一处,她那地方小,怎么安排,你和小姝商量着办,要是丫头们太多住不开,就打发一批,孩子年岁渐大了,到也不必事事都给他做好。”
一句话,小宝就猛地扭头,冲着许薇姝呲牙咧嘴,凶悍的很,可和许薇姝一对眼,他便蹭一下,又埋回肖氏怀里,抹了把鼻涕,大哭:“二婶,我要二婶,我要石榴!”
在座的除了肖氏一脸心疼,其他人都不理他。
许薇姝暗自点头,应该是没吃苦,也没吃大亏,要是吃了亏还如此二,她到觉得,只能对爹娘说声对不住,这个弟弟她是没本事来调、教,最多想办法把他给折腾服了,让他变得老老实实的,过这一辈子便是。
小宝就是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还是得让许薇姝给拎回秋爽斋,虽然说,其实许薇姝自己也没多乐意。
人家日子过得舒舒服服,谁愿意平白无故弄个累赘来添堵?这不是欠了人家的因果,终归还是要。
老太君笑了笑:“行了,小楠你和小姝去说话,小宝也带去安置,只别忘了常来看我就是。”
“要不是怕打扰老太君休息,施楠都想赖在您这儿不走了。”施楠笑眯眯地道,把老人家逗得脸上笑容更是灿烂。
站起身,把小宝提溜到手里,施楠才携着外甥女离开微草堂。
第三十二章 闹腾
施楠给许薇姝带回来一串红石榴石的手串,每一颗石头都打磨的光滑细腻,不值什么钱,却是她以前最喜欢的东西。
许薇姝现在也喜欢。
看着外甥女一瞬间绽放笑容,施楠的手一痒,掩住嘴咳嗽了一声,才把蠢蠢欲动的小念头给压回去。
薇薇大了,他这个做舅舅的也实在不好去掐那张粉嫩的小脸儿。
施楠叹了口气,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下薇薇的穿戴,还是半新不旧的袄裙,着实不够鲜亮,也不像青春洋溢的小姑娘穿的衣裳,记得回去写信二弟,让他早点儿把新筹备的绸缎庄和成衣铺子都开到京城,还是京城的贵女们手笔够大。
不说别的,光一年一度的女官考核,就足够他赚得杯满盆满。
亲自护送外甥女回秋爽斋,施楠差点儿忘了把手里拎着的小宝给扔下,还是许薇姝瞧小宝给晃得晕头转向,看模样要吐的样子,才招呼玉珍带他下去洗漱,自己领着施楠到花厅坐下。
“舅舅,可查出拐卖小宝的究竟是何人,有什么目的?”
许薇姝这段时日,从没有查过此事,表现的沉稳有度,仿佛根本不着急,她在外人眼中,本来也是不需要多急迫的,一个庶出弟弟,能有几分感情在?
施楠皱了皱眉,也不瞒着她,“夜行人那边得到的消息,是肖氏勾结弥月庵的师太拐走的人。”
许薇姝没说话。
这是假消息,至少不全是真。
她还记得那天夜间,庄子里来了师太借宿,后来出了事儿,吴妈妈查问过,借宿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趁着消失无踪,至于是不是弥月庵的,许薇姝是真不知道。
如今毕竟不是开皇王朝,开皇王朝水土植物尽皆有灵,她都能交流,真想知道什么事情,旁人百般遮掩,也难完全阻挡,现在,许薇姝却是一介孤女,无权无势,想干什么都束手束脚。
连家里自己人的安危竟都无法保障,看来还真得想点儿法子。
许薇姝惆怅了片刻,随即莞尔,管那么多作甚,当年她当九微仙子的时候,无论干什么都依着本心,难道这会儿自在了,反而学会为没发生的事儿犯愁?
施楠到底不好在秋爽斋多坐,看了看外甥女,说了几句话,便也心满意足。
许薇姝亲自出门送。
送到门前,依依惜别。
“听说舅妈最近时常失眠,我调了些香,能安神养气,助眠效果还好,您拿回去给她试试看。”
施楠应了声,还是忍不住低声叮嘱:“薇薇也仔细点,肖氏派来的丫头,可不要随便近身。”
他是君子,背后说人,很不习惯,一句话说的僵硬无比。
许薇姝点了点头,看着自家舅舅的马车走了,才回秋爽斋。
进了门,就听宝琴说,小宝正在大闹,四个小丫头给他洗澡,他嫌笨手笨脚,抓了小丫头脸上全是指痕,好不容易折腾完,对着食物还来了劲儿,扯着嗓子喊石榴喂他吃饭,还说要吃燕窝,要喝鸡汤,嚷嚷桌上的饭菜连猪狗都不吃。
“不吃,不吃,就是不吃!”
“都走开!”
噼里啪啦,桌上的饭菜砸了一地,还有上好的香茶,也整壶倒在门口的雪地上。
许薇姝只是驻足听了听,嗤笑一声,到是中气十足,没想到被拐一遭,到真把气血亏虚的毛病治好了。
随即没有理会,连玉珍在面前哭也不管,先让厨房做了常吃的菜,吃饱喝足,沐浴更衣,吹干了头发,小宝也闹得口干舌燥,嗓子沙哑。
“给我水!”
小宝蹲在台阶上,斜了一眼身边的丫头,几个小丫头刚想去拿茶壶,吴妈妈一个眼神过去,顿时瑟缩,一动也不敢动。
“听见了没有,我说,我要喝水!”
无论他怎么哭闹,怎么吵吵嚷嚷,院子里的下人和木偶人一般,就是不动。
他想往外面跑,可守门的两个粗使婆子黑着脸,真敢上手抓他,胳膊一杯抓住,疼的眼泪都落地。
寒风呼啸,小宝气喘吁吁地瞪眼,一脸的懵懂,实在弄不明白,往日胆小如鼠的下人,为什么都敢不听他的话!
许薇姝此时才扶着宝琴的手出门,往门口一立,低下头去看向小宝。
小宝一见是她,整张脸都皱在一处,瞳孔微缩,猛地低头,也不知是惊还是惧,可居然没敢继续闹下去。
许薇姝笑了笑,扭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饭食,淡淡道:“你浪费掉了五口之家一周的口粮,还是逢年过节都不一定能吃到的。就照家法,每日下地做两个时辰的活儿,或者打猎凑够双倍的基本份额,否则,就只好饿着。”
小宝低着头,还是不言不语,根本不跟许薇姝说话,也不看她一眼。
在许薇姝的印象里,好像这一点儿到没太大的变化,以前小宝就怕原主,也不跟原主多说话。
她也不需要他多话。
“送小郎君回房间休息,从明天开始,执行家法。”说完,许薇姝扭头回屋睡觉。
宝琴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一个劲儿给玉珍使眼色,往日里,小宝连擦破一点儿皮,也要心惊肉跳的玉珍,竟然跟没看见似的,耷拉着脑袋戳在小郎君暂住的东厢房门前。
“小娘子……”
许薇姝摆摆手,失笑:“你还怕我吃了小宝不成?去睡。”
她其实挺满意,就看现在,她在秋爽斋里闹得天翻地覆,肖氏派来的丫鬟婆子们也再没听到动静,就知道,她的人确实把自己住的地方控制的不错。
虽说懒得替肖氏教训人,可碍了自己的眼,也是麻烦。
吴妈妈这差事就办得不错,她来了没两日,就安排李氏还有丫头秀芹,并一干肖氏安插的仆从,都住在秋爽斋西边的小院,寻常只让他们做洒扫类的差事,不许随便乱走。
各个门都安插自家的人手,保准儿这些家伙想听个墙角,也得至少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之下。
最近几日,李氏一点儿动静没有,连她手底下的小丫头们也没闹,秋爽斋就算比不得庄子里清净,到也相差不大。
第三十三章 家法
李氏和秀芹,当然不可能听不见小宝的鬼哭狼嚎,问题是这两个是肖氏的人,本身对那位小郎君也没有多待见,再加上她们俩在秋爽斋的日子不好过,挑了几次刺儿,次次让许薇姝身边的吴妈妈逮住错处教训,她们还不敢闹大惊扰了那位老太太,也只好暂时收敛,不在上赶着找事。
反正夫人只是想知道这边的消息,没让她们干什么旁的。
如今那位主儿教训小郎君,她们当下人的,更没法管,最多明儿去和夫人说一声就是。
今年的冬天雪大的厉害。
寻常百姓冻死饿死的不计其数,世家勋贵,名媛们到都以赏雪为乐,国公府也早早冻了几盆冰花,供诸位主子赏玩。
秋爽斋却风格格外不同。
前几日,许薇姝让人在院子里垒了火墙,说是要种菜,一群丫鬟仆妇们都忍不住觉得可乐,先不说这菜能不能种成,光是炭火就得耗费多少?
这等珍贵东西,如今他们国公府可没能耐享受,那位小娘子还真当如今是前任国公爷在世的时候不成?
可许薇姝一声招呼,就招来一帮半大孩子,火墙居然真利利索索地建了起来,垒了炉灶,还送了一车石炭,真种上了菜。
绿油油的小青菜颗颗鲜嫩。
小宝一脸的黑泥,拿着小锄头,蹲在地上除草,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磨磨蹭蹭,慢慢吞吞。
玉珍立在一边,看了看日影计算时间,叹了口气:“还有三刻钟开饭,若是小郎君做不完……”
小宝陡然加快速度,眼泪也不掉了,虽然还是笨手笨脚的,到底像那么回事。
“该死的,讨厌鬼,踩瘪你!”
他嘴里嘟嘟囔囔,玉珍张了张嘴,看着和泥猴也没差的小主子,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那日许薇姝虽然说让他干活,小家伙也没当回事儿,回了屋生了一肚子闷气,饿着肚子等下人们主动进来求他吃饭。
以前就是这般,他闹脾气不吃饭,二婶总会来亲自过来劝说,他再拿捏下架子,就能让二婶答应诸如不去读那些枯燥无味的书,不去辛辛苦苦练习骑射,要个昂贵的奢侈品物件,让厨房专门给他做好吃的等等条件。
虽说他只要要求了,显少有不被满足的时候,可他这么闹一闹,总能得到更多。
今天肯定也一样。
说不准他一闹,二婶就过来解救他了。
结果,一个晚上,没有任何人来劝他吃一点儿东西,别说燕窝鱼翅,连清粥小菜都没有。
第二天,小宝起床,没人给他穿衣服,没人伺候他洗漱,他喊得嗓子肿痛,还是没人管。
只有玉珍送来了一盆热水和毛巾。
实在肚子饿,他还是强忍着愤怒,自己想办法穿上了衣服鞋袜,也幸好六岁之前,他还是学会了穿衣服,虽说好几年没穿过,笨手笨脚的,总不至于不会。
穿戴好,凑合洗了下脸,小宝终于等来了他的饭食。
结果,他迫不及待地扑过去,只有一碗黑乎乎的药粥。
那味道……闻了闻就恶心的想干呕,小宝就一巴掌把药粥扫出门去,嚎啕大哭。
下人们老老实实收拾走碗筷,又一次没了下文。
小宝冲到门外,到也没人拦着他,甚至他只要不出院门,都没人搭理他一下,但无论他怎么叫嚷,再也没有嘘寒问暖的下人,就连玉珍也只是一脸无奈地道:“小郎君,您就忍几日吧,小娘子下了令,除非你接受惩罚,要不然你以后天天都得喝特制的药粥……味道虽说差了,但里面都是好东西,很有……营养。”
玉珍不太懂,只知道这是对小主子身体好的东西。
呜呜呜。
小宝闻言咬牙大哭,这会儿他是真伤心,早知道他无论如何也不跟那个黑家伙回来,在外面多好,那些叔叔都是他爹的属下,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
这个念头只是转了转,小宝打了个哆嗦,不,叔叔虽然对他不坏,可好吓人,越来越吓人,还整日问他很多,他根本不知道答案的问题,他回答不出,叔叔们就变得更吓人了。
还是回家的好,回家有二婶在,许薇姝欺负他,二婶会来救他。
小宝喊得没了力气,捂着肚子,殷切期盼二婶过来救他。
肖氏也的确登门,一脸心疼,可许薇姝只说是执行家法,当年她爹在的时候留下来的家法,就把肖氏给打发走。
当然,肖氏来劝,也并不那么真心,反正许薇姝又没盯着那孩子读书识字,也没请先生教他骑射武功,种种菜有何不可,肖氏还巴不得那小子一辈子种菜去,将来她很乐意分给他点儿庄子,田产,让他舒舒服服去做田舍翁。
“什么狗屁家法,家里哪有这样的家法!”
家法……他背过的。
小宝嘀咕了几句,缩了缩脑袋。
二婶再也没来。
下人们只会隔一段时间,就送一碗闻着恶心的药粥,他不喝,下人就继续送,不到晌午,小宝实在熬不住,就着眼泪,勉勉强强喝了小半碗。
之后他就不甘不愿地跟着玉珍来干活。
小宝肯定是不乐意的,一开始老捣乱,摘了菜叶四处乱扔,除草捉虫的时候一根草能除上好久,但他完不成规定的任务,得到的就只有稀少的米汤和药粥。
闹了一日,他到底还是个小孩子,脾性再大,也没自己的肚子重要,还是妥协了。
只要他干活,就有馒头吃,有饼吃,他要干得勤快,干得好,就有肉吃。
叮叮当当。
风铃响起,小宝的眼睛大亮,两个小丫头进来瞧了瞧,见他没偷懒,这才拍拍手,由个婆子拎着食盒进门。
小宝扑过去,抢了白面馒头就往嘴里塞,大口大口地吞,咸鸭蛋好好吃,炒肉丝好香,好可口,这会儿,他是真觉得赵师傅做的饭菜,比龙肝凤胆还美味。
吃着美,眼泪又下来了——下午要浇水施肥……
施肥!
小宝觉得,他以后就是饿死,也不乐意吃那些青菜。
袁琦窥探完厨房,照例来看看受苦受难的小宝,离开英国公府时,差点儿因为受惊过度,让几个无能侍卫发现了他。
第三十四章 漩涡
凶残!
太凶残了!
袁琦打了个哆嗦,他一直觉得自己就够冷血无情,杀人如麻的,可跟人家许薇姝比,自己对付敌人的那些手段,简直太直接,太温和爽快。
一直到回了暮春堂,袁琦想起许薇姝,还是心有余悸。
这一连好几日,他都有点儿不太敢登国公府的门,对那位小郎君报以深切同情。
方容抬头看了魂不守舍的侍卫一眼,继续扭头摆棋谱,薛娘子拿了个银盆,在他左手腕上割了一刀。
粘稠的鲜血流出,落入盆中,在场的三个人显然是早就习惯眼前的场面,除了袁琦的脸色照旧难堪的厉害,谁也没有别的反应。
薛娘子到笑了笑道:“你该喝些补血的药膳……哎,还是姝娘的药膳做的最好,同样的方子,她做出来的便管用,旁人若是经了手,哪怕是手法分毫不差,那效果依旧不同。”
方容体内血毒除之不尽,每个月雷打不动要放血,如今,一个月就要三次,也难为他不当回事儿。
一提起英国公府的姝娘,方容到也一笑,虽说没有旖旎的情思,对她做的美食,却也心向往之。
只有他这样吃东西不只味同嚼蜡,还形如上刑的人,才真正能明白,他对能做出让他都觉得美味的食物的女孩儿,何等的感激涕零。
“小宝如何?”
“……算是有人能整治得了他。”袁琦的脸色奇怪的很,对小宝又是同情,却还夹杂了点儿幸灾乐祸,道,“肖氏想把他养废的盘算,没那么容易成功……我老觉得那孩子长得和你有点儿像。”
小宝的身份有些特殊,他的娘曾经是齐王府的侍妾,后来让齐王妃打发了去,到让英国公许静岚养在外面,做了外室,没多久就产下一子,便是小宝。
就算是知道这件事,别人也都相信小宝是许静岚的儿子。
毕竟齐王谋反是在十三年前,小宝今年才九岁,时间差的实在是太多,他当然只能是许静岚的儿子,任谁都不会怀疑。
袁琦却明白,若小宝真的是许静岚的儿子,他家公子现在也不会如此关心,还让仅剩不多的黄旗的人,盯着这个娃娃。
孙神医的医术可通神,听说早年还起了炼制长生不老药的念头,虽说没成功,副产品到整了一堆,还有个药童误食了他的药,一连好几年都没有长个儿。
方容把手抬起来,让薛娘子替他涂好止血药,包扎伤口,难得沉了脸道:“绑架小宝和姝娘的,是西卫所的指挥使,我也不能完全确定,他们的目的是前任英国公,还是察觉了小宝的身份有问题。薛娘子,你把咱们的人都撤回来,不能牵连到他。”
薛娘子低声答应,就退了下去。
方容转头看百无聊赖地坐在窗前的袁琦,目中隐约有些温柔:“其实,我连你也不应该牵连。”
袁琦瞪了他一眼,“知道的话,怎么不放下一切,老老实实回靖州养病去?”
方容笑了:“真回靖州,上哪吃姝娘做的点心?”
这当然是玩笑话。
袁琦的脸色还是不好看:“公子,你莫要小看京城这些老狐狸们,方容和高哲从不在一个场合出现,早晚会引起别人的怀疑,方容就是高哲的事儿,瞒不过上面的人。”
他也并没有想隐瞒。
“无所谓,一个擅长兵法,还懂阴谋诡计,能让羌王也心惊胆战的人,如果是个活不久的病秧子,皇帝会放心,至于忠王,义王,反正我无论是高哲,还是方容,都是前太子的人,本身就敌对,影响不大,我到希望他们做点儿什么,不动就不错,动起来才有机可趁。”
方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轻声而笑。
袁琦心里忐忑,他以前从来不知什么叫忐忑,如今却总是不安,他知道,公子想为在那场齐王叛乱里死去的十万黑旗军,要一个公道,想为被连累焚毁的同心、同德两个城池的百姓,要一个公道,想为冤死的军神高将军,要一个公道,可罪魁祸首是谁?
是忠王,是义王,是当今陛下,还有已经死去的齐王。
是权力,是争权夺利的心,那才是罪魁祸首,他又应该怎么去讨这个公道,做到哪一步才能满意?
为高将军翻案?让凶手伏诛?
他总觉得,公子这是要和京城大部分高高在上的人为敌,前路渺茫。
“别想那么多,我的目标挺简单的,第一步只是忠王,义王,都不能坐那把龙椅,都别想得到这个天下而已。”
袁琦无语——简单?如今太子被废,除了忠王,义王,谁能得天下?才十三岁的信王?
真想一走了之,远离权利浮沉的漩涡。
“对了,李巧君的花宴快要开始,公子想不想去?”既然离不开,还是要开心一点儿才好,袁琦苦中作乐地道。
方容这些人,是想离开名利浮沉,离不开,可英国公府两口子,到是上赶着乐意踩进去。
许薇姝缓步从明光堂出来,不去想肖氏看她接到李郡主花宴请柬的时候,那堪称露骨的不悦,反而想叔父说的话,他提到了忠王府的小王爷抱恙,让肖氏带去的礼物,可以添加点儿名贵药材。
还提起小王爷想纳一个侧妃。
虽然才到国公府不久,可她看得出,那位叔父许静岩心里有盘算,整日辛苦奔忙,到处结交,看着挺上进。
上进?实在是麻烦。
许薇姝苦笑,皇室的争斗,岂能随随便便陷进去?十年前齐王谋反案,大战一场,两个城池被大火烧得一干二净,当年被称为军神,让羌国十年不敢越雷池一步的高将军高明月,曾经的天子近臣靖州卢国公韩磊,都莫名成了反贼,一家被屠。
京城也杀得血流成河,人头滚滚,各大世家简直来了一次洗牌。
她的好叔父,看样子一点儿都不愿吸取教训。
英国公府怕是要在既定的道路上毫不迟疑地走下去了,许薇姝越来越确定,自己没能耐改变这一切,必须想退路了。
小宝得分家分出去,她要考上女官。
真正进入国公府,许薇姝也算是明白,她想独善其身,不是那么简单,这是个不讲道理的社会,一人坏事,株连九族才是正常现象,也别以为原主上辈子好歹能活下去,还活了很多年,她就一定也能安然无恙。
宝琴不清楚自家主人的心思,脸上的表情还很高兴:“没想到李郡主居然还给小娘子送了花宴请柬,哎呀,您还说要带小宝去打猎,可不能去了,赶快裁几身新衣服是正经。”
第三十五章 出门
许薇姝还真得去裁衣服,不是为她自己,她的衣服肖氏不敢克扣,穿在身上让别人看的东西,她真克扣了,岂不是故意留人话柄?
李巧君是大殷朝唯一一个异姓王,镇南王李煜的掌上明珠,自幼就被太后养在身边,不光文武双全,还生得明眸皓齿,国色天香,刚满十三岁,便有了京城第一美人的美誉,求亲的络绎不绝。
后来李巧君相中最年轻的兵部侍郎薛岳,二人还得太后亲自赐婚,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只可惜订婚的第二年,薛岳就在家里中毒身亡,凶手至今都没有被捕。
李巧君伤痛欲绝,从此不谈婚嫁之事,太后也心疼她,不好勉强,于是一直蹉跎至今。
即便如此,李巧君的名声还是一年比一年更大,她偶尔会举办花宴,满京城的闺秀名媛,才子英雄,都以接到请柬为荣。
所以,花宴上必然是京中高门大户的人汇聚,在这样的场合,肖氏怎么可能让许薇姝衣着不妥?
估计晚上就会让人送来华服供她挑选。
漫漫长冬犹在,春日却即将来临,她还是好好操心下洞箫山上孩子们的春衣是正经。
温瑞言那家伙,长着一张聪明脸,其实为人粗心的很,年年到了该给孩子们添新衣新鞋的时候,他都想不起来,直到旧衣服实在没办法穿,这才紧紧张张去想办法。
许薇姝今年打算自己来给孩子们准备。
这日难得没有下雪,天气还好,她便把宝琴叫上,想了想,又让玉珍把小宝带过来。
玉珍心里也高兴,她前一阵子还害怕小娘子和小郎君生分,后来小娘子要给自家小主子一个教训,她硬生生咬牙忍着一句话都没说,这会儿见许薇姝要见小宝,自然是开怀。
秋爽斋许薇姝的那些下人们,各个都盼望两位小主子相亲相爱,哪怕不能真的亲密起来,好歹也不能彼此拖后腿,要有个面子情才好,将来总要彼此扶持。
玉珍很快领着短短半月不见,精神许多的小宝,立在许薇姝的眼前。
小宝咬着牙,忍气吞声地抬头看了一眼,老老实实地大声喊:“姐姐好,弟弟有礼了。”
“嗯。”许薇姝应了,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带他去沐浴,换一身新衣服,今天我们出门儿。”
小宝一怔,脸上露出个很呆的模样,还真是萌蠢可爱!
许薇姝不觉笑了笑,到底是小孩子,喜欢热闹,半个月闷家里,整日辛辛苦苦干活,怕早就烦了。
这一回,小宝老老实实地去洗澡,照旧用黑漆漆的,许薇姝自己泡的药水。
那孩子虽说在外面没吃苦,可身体里却有不少毒素,许薇姝甚至用不着给他把脉,也看得出他的身子骨虚弱,再说了,她弄的药方都很温和,有毒排毒,无毒也强身健体,还能减轻疲劳度,尽快恢复身体状态,让小宝多泡泡有好处。
就是味道难闻的厉害,泡了之后,身体又酸又麻,还会痒痒,一般连大人都不容易忍受,孩子恐怕更难受。
小宝是泡一次,就嚎啕大哭一次,可他不泡,第二天根本就没力气再起来干活,不干活就没有办法吃饭,只能喝苦药汤子。
这孩子即便傻到总觉得肖氏是好人,也仅仅是年纪小,没有阅历,加上肖氏演戏的本事还可以,他其实并不蠢,泡了药水,难受劲儿一过去,他的身体就暖洋洋的,特别舒服,自然就知道自己泡的是好东西。
小宝吃了几日苦,瘦了一点儿,虚肉少了,到是有了点儿肌肉,身量也仿佛长高些许,穿上许薇姝特意设计做出来的紫色袍子,外面在罩一件短短的小披风,这一打扮,到还真让他变成了个挺秀气的小郎君。
许薇姝牵起他的手,就真仿佛疼爱弟弟的好姐姐一般,领着他去向老太君报备一下。
小宝让她这么一牵,整个身体都僵了僵,脸上飘红,眼睛也有些红,低着头,不言不语,老老实实跟着走,心里就不觉想,她的手怎么这么暖?又这么舒服?
二婶抱着他,他也没觉得舒服过。
到是老太君看着两姐弟相亲相爱地走进门,目光闪了闪,听许薇姝说要去逛街,很慈祥地道:“去吧,多带些钱,可别只记得带银子,街上的小玩意儿们,银子可买不了。”
大殷朝的寻常老百姓,一辈子没见过金银的不知凡几,主要货币,还是铜钱。
宝琴笑眯眯地应下。
王嬷嬷送了两姐弟出去,一回来,就见老太君坐在椅子上发呆,嘴里念念有词:“逃不了了,谁也别想逃。”
“小姐,咱们都半截入土的人,何苦想那么多?子孙自有子孙福!”王嬷嬷摇摇头,给自己的主子上了一杯热茶,也只有这种时候,她还会叫老夫人小姐。
小林驾着马车,平平稳稳走在街上,许薇姝让宝琴把车帘半打开。
街市上热热闹闹,许薇姝也就罢了,小宝却是一会儿工夫,就忘了身边有个让他讨厌的姐姐,忍不住趴过去仔细看。
许薇姝忍不住一笑,由着他去,默默盘算了一会儿要扯多少匹布才够用。
“小娘子,要去金巧坊吗?”
金巧坊是京城知名的成衣铺子,规模不大,只有两个老裁缝,却连宫里娘娘们的生意也做,以前许薇姝用的小件,鞋帽之类,大部分都是金巧坊的手艺。
许薇姝摇摇头:“到西市转转。”
一句话,两个小丫头全愣住,西市都是寻常百姓在卖东西,能有什么物件值得自家主子跑一趟?
还是宝琴跟许薇姝久了,随即就想起来,山上那群毛孩儿还少几件春夏的衣裳,不由失笑:“这点儿事儿,交给婢子们做便是,小娘子过来?”
许薇姝一笑:“总在家里也憋闷,正好带小宝见识见识乡土人情。”
她怎么说,就只能怎么听,谁让人家是主子。
宝琴无奈,给玉珍使了个眼色,让她护着点儿小宝,集市上太乱,可别不小心把孩子给弄丢!
第三十六章 集市
主仆几个正闲聊说话,就见前边街口不远,有两个银甲的士兵,手里拿着一张画像模样的东西,身段笔直地戳在那儿,对过往车辆行人,都挨个仔细观望。
“咦,小娘子,您看看,那个人好眼熟……”
许薇姝闻声抬头,立时看到坐在一鸿运茶社二楼的年轻人,正是她们曾经在虎跳河见过一面的小将军,只是今日小将军换了一袭灰扑扑的斗篷,宝琴也只觉得眼熟,并未认出。
这种银甲扮相,只有忠王的侍卫队银甲军能有,当今陛下,一爱忠王勇武,二爱忠王仁义,特赐给他银甲一套,还给了他三千虎贲,他的三千虎贲,人人着银甲,在京城诸位王爷里面,绝对是独一份儿的。
“不知道忠王府的虎贲出动,又在找什么人!”
许薇姝叹了口气,分外怀念以前一动念,天下之事皆在眼前的感觉,她果然还是需要一直训练有素的情报队伍。
她刚一感叹,就听见宝琴叽叽喳喳地道:“啊,婢子想起来了,这银甲士兵都是忠王府的人,听说忠王的‘飞将军’高伤前些时候得了相思病,茶不思饭不想,连忠王爷都给惊动了,现在这些人,别不是给他们将军寻美人!”
说到这儿,宝琴忽然惊悚地扭头看自家小娘子。
“这,这……小娘子,我记得那个登徒子,就是咱们虎跳河碰上的那个,也是穿银甲,看排场肯定就是飞将军高伤。”
“那日婢子见他盯着小娘子您的眼光,简直像是要生吞活剥一般,莫不是找的就是您?”
宝琴猛地把车帘放下,伸手就去翻找面纱,拼命往自家主子脸上罩了两层。
许薇姝:“…………”
脑洞开得好大,看来自己的丫头培养培养,真是搞情报的好手,只是逻辑能力还需要加强——谁会到龙蛇混杂的集市上找什么美人?
连小宝一听宝琴的话,也瞠目结舌,嘴巴张开,早忘了看热闹,整个人都缩回来,就怕被人给瞧见。
许薇姝失笑摇头:“你想太多了。”
前面就是西市,作为英国公府身份有点儿尴尬的千金,许薇姝大约不会有和忠王府打交道的机会,也就没必要关心人家侍卫出门有什么大事,要事,让小林停车在外面稍等,她就牵了小宝的手,带着宝琴和玉珍两个丫头,领着两个负责拿东西的家丁,便走进热热闹闹的集市中去。
集市里各种小玩意儿不少,小宝到挺矜持,虽然眼睛不够用一般四处张望,却没松开许薇姝的手乱跑,许薇姝领着他四下转了转,又由着宝琴和玉珍买了些炒栗子,桂花糕吃来玩。
小丫头们年纪还小,正是贪玩的时候。
小宝的精神也放松下来,再看许薇姝,并无一开始的戒备,畏惧,反而平添了几分亲昵。
许薇姝其实知道,以前父母尚在的时候,虽然原主不待见这个弟弟,小宝到时时有讨好姐姐的举动,只当时的许薇姝,见到他就烦,能视而不见,不主动找麻烦,已经是母亲千叮咛万嘱咐的结果了,又怎么会真喜欢他?
也许正是如此,后来父母双亡,这孩子才轻而易举地就让肖氏给笼络了去。
许薇姝笑了笑,不再多想,看见几个卖布料的摊子,就过去挑挑拣拣,采买了一批。
她自己生得美貌,身上穿的也是绫罗绸缎,一看便知,这是大户人家的千金,买的却是农家自己常用的黑色和蓝色的粗布,一下子就惹得好些人侧目。
宝琴刚才还腹诽自家小娘子操心的事儿多,这会儿却上了心,“毛孩儿最是淘气,整日上房揭瓦,满山乱跑,上次看他膝盖都磨了两个大窟窿,还真得多给他做几套……”
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大批量的采买。
主仆几个正忙活,许薇姝忽然停步皱眉。
“小娘子?”宝琴一愣,扭头看过来,“怎么了?”
许薇姝抬头看向路边一破旧的小院子。
毗邻西市,大部分都是京中生活比较困难的人家的住宅,还有几户是经商的人家,即便是耕读传家的寻常人家,也很少在这类龙蛇混杂的地处居住。
眼前这小院子便破破烂烂,门口蹲着两个闲汉,和周围的屋宅,看不出不同来,许薇姝却听到里面传出孩子凄厉的哭喊声。
声音并不大,在嘈杂的集市上,旁人可能听不见,可说来也巧,也许院子里有一片水塘,还是活水,有活水的地方,许薇姝肯定能听见所有她想听见的东西。
那哭声实在是太惨,声声如啼血,还有棍棒交加的声响,绝不是父母打骂孩子。
就是许薇姝,也不由心生怜悯,她四下看了看,周围人很多,不远处还站着几个银甲士兵,飞将军高伤也呆在附近,东面也有衙役巡视,想了想,便拉着小宝的手,带着宝琴,交代玉珍和两个家丁在外面等。
“我有点儿口喝了,带小宝去讨一杯水喝。”
宝琴:“啊?”
外面茶楼就有三五家,她们也不缺上个茶楼的钱吧,可主子已经过去敲门,她也只好跟上去。
许薇姝一走过去,两个闲汉就不自觉眯了眯眼,她只当没看见,大大方方地敲响了大门。
不多时,大门打开,开门的是个矮壮的汉子,一脸乡土气,一眼看到许薇姝还有小宝,顿时有些惊讶。
许薇姝笑道:“小女子路过贵宝地,只因弟弟口渴难耐,想讨一杯水喝,还望允准。”
那汉子皱了皱眉,憨声憨气地道:“家里没茶水,你们去别处。”他声音压得很低,显然有些顾忌外人,一说完,便要关门,可许薇姝轻轻一撑,也不见她怎么用力,汉子就好像手脚发软一样,完全关不上。
“你?”
汉子脸色变了变,想说什么,院子里的狗忽然狂吠不止,吓得他浑身一哆嗦,就松了手,许薇姝很随意地道谢,然后领着小宝,带着宝琴就走了进去。
这是一户普通的屋宅,园子建得并不精美,到是种了很多树,显得特别凌乱。
第三十七章 手术
许薇姝一进去,那矮壮汉子才猛地回过神,冲上去阻拦,可他向前一冲,脚下就一个踉跄,顿时头晕目眩,两条腿都抖抖索索站立不稳,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宝琴低头呲了下牙。
没想到自家主子下药的工夫到越发炉火纯青,也是,当年在洞箫山,小娘子时常带着她出门打猎。
一开始宝琴总心惊胆战的,后来见她们主仆经常所过之处,豺狼虎豹都自动瘫倒,打猎简直比绣花要容易得多了,她也就从不乐意出门,改成几个月不去一趟,就浑身不自在。
许薇姝领着小宝进入院门,哭喊声一下子就停了,还隐约剩下一些吸气的声响。
“死矮子,怎么回事儿?”
随后,屋子里就走出来个身高体壮的大汉,足有八尺的身量,秃头,看五官到不像大殷人,反而像羌国的。
房间的门一开,许薇姝就瞧见里面有个女孩子倒在地上,双手双脚都被捆绑,眼睛处不知道不怎么回事儿,鲜血淋漓,身上应该是受过鞭打,衣衫破烂,一道道红痕。
也是许薇姝的视力够好,才一眼瞥过去,就能观察到全貌。
这壮汉看见两个女人立在门前,一时纳闷,懵懵懂懂地一摸头,愕然道:“矮子,今天咱们有货?”
他心里也奇怪,按说这两天,外面忽然冒出来一群搅局的家伙,上面传下话,要他们安分一点儿,莫要张扬,就为了这个,小美人要偷跑,他们还不得不动手破相,让上等货变成了下等货,以后也只有扔到街边靠乞讨赚钱了。
这几日,兄弟们应该不敢送货过来才对。
他这般怔愣的工夫,许薇姝一皱眉,大声喝道:“你们杀了人?”
她这一声,又响又亮,穿透力极强。
宝琴都被吓得一个哆嗦。
那壮汉更是大惊失色,随即回神,扑过来就要捂住许薇姝的嘴,把她拖进房间。
许薇姝面色不动,不慌不忙地一抬手,啪一声,竟然恰好一巴掌扇过去,扇到壮汉的脸上。
“哎呦!”
壮汉被打得一捂脸,心中大怒,“找死!”
可话音未落,他的脸就黑了一层,脸颊上冒出几滴血珠,连血丝都是黑的。
小宝吓得不自觉扑倒许薇姝的怀里,让许薇姝轻轻搂住,漫不经心地抚摸他的背。
壮汉却哐当一声,栽倒,头正好磕到花盆,破了一个大口子,鲜血喷流。
动静如此大,外面的人也被惊动。
下一刻,院门洞开,好些集市上往来的行人和摊贩都聚集在一块儿,向里面张望,几个银甲士兵,还有那位‘飞将军’高伤,也浩浩荡荡地闯入。
高伤一开始脸色铁青,板着一张脸,进门就用冷飕飕的目光四下看了看,目光一落到许薇姝的脸上,登时凝滞,一张玉面,瞬间绯红,简直如醉酒。
连他的几个手下都察觉出不对,扭头看看许薇姝,又扭头看看自家将军,大概实在搞不清楚,为什么名震京师,冷面无情的忠王府飞将军,会在一个女孩子面前手足无措。
这些人的眼神不免带了几分**。只是平时高伤积威甚重,即便心里头有想法,大家都不敢表现出来。
好半晌,高伤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再看许薇姝,努力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冰冷面孔,道:“出了什么事?”
许薇姝搂着小宝,压低声音:“我怀疑这些人是拐子!”
她一句话,高伤登时皱眉,脸色也真正严肃起来,猛地一挥手,钢刀出鞘,带着人直接闯入。
许薇姝也随着进去。
这个房子应该是特别改造过,墙体很厚,隔音效果极好,光线比寻常的民房还要昏暗得多。
许薇姝一进门,第一时间把倒在地上的女孩儿扶起来,看她生得五官精致,摸了摸手,除了外伤,皮肤细腻,一双眼睛让人用剪刀刺伤,手腕也有骨折的痕迹,情况非常严重,顿时皱眉。
她不是眼科的,可到底也是医学院出来的高材生,轮转的时候没少在眼科跟手术,很清楚现在的情况必须马上进行手术缝合,还有可能抱住小姑娘的眼睛,即便如此,孩子的视力肯定会受到很大的影响,再耽误下去就没救了。
高伤也蹲下身,点起火折子,仔细看了看女孩儿的脸,这一看,便忍不住失望,眉头紧蹙。
许薇姝顾不得他,把吓得浑身发抖的小宝往宝琴手里一塞,厉声道:“马上把孩子送回秋爽斋,把我的房间腾出来,准备手术室,速度要快!”
宝琴一个哆嗦,欲哭无泪:“手术?为什么……主子,您,您不会想在人的身上做那什么手术吧?”
“少废话,快去!”许薇姝难得疾言厉色,宝琴吓了一跳,哭道:“您要用的那什么照妖镜还搁在库房没拿出来。”
许薇姝不等她说完,就把手腕上的钥匙扔了过去。
宝琴无奈,一咬牙,当真老老实实抱起那个女孩儿,就向外跑,心里却一阵没底。
她是知道的,自家小娘子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怪癖’,用刀子和针线治病。
三年前,她刚刚看到小娘子替一头狼缝合腹部伤口的时候,差点儿没吓昏,事后更是做了半个月的噩梦,后来次数一多,这才不太当回事儿,只是努力瞒着,绝不可能让外人知道。
好好一小娘子有这等爱好,总不算好事。
但那是给山上的狼啊,熊啊之类的野兽动刀子,宝琴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可好,小娘子胆子大到连人的身体也敢折腾,那怎么了得!
高伤嘴角动了动,也不曾阻止,只是把屋子里两个房间都看了一遍,没有再找到任何人,脸上失望之情就越发明显。
许薇姝却没急着走,侧耳听了听,又俯下身去,敲了敲地面,她一动作,高伤眼睛一亮,四下看了几眼,立时冲到东墙角,用力砸了一下地面。
一拳下去,地面就塌了一个大洞。
不等他吩咐,身边两个银甲士兵,已经一前一后,跳了下去,没片刻,地下就传来一声惊呼。
“将军,是小郡主!”
第三十八章 救人
高伤大喜,跟着也扑了下去,但一下去,看见躺在地上的一排男孩儿,女孩儿,他的脸上便瞬间黑下来。
想也不想,高伤扑到一个大约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儿身前,也顾不上男女有别,一把抱起孩子,割断绳索,用斗篷紧紧裹住,尤其是她一双玉足,更是直接揣到了自己的怀里。
“快,去拿热水!”
高伤厉声喝道。
他身边的银甲士兵,闻声扭头狂奔。
许薇姝此时也悄无声息地入了地下室,看到地下室的惨况,即便是心如止水,也不禁暴怒。
地下室里阴风阵阵,又湿又冷,冻得人直打哆嗦,躺着的孩子,有好几个都没了手脚,还有几个眼睛被刺瞎。
还有不少人躺在地上,一双脚被牢牢捆住,搁在一个大木盆中,木盆里装的全都是雪。
许薇姝走过去看了看,好几个孩子的脚完全失去知觉。
两个银甲士兵的速度还算快,居然没一会儿,就挑着一只半人高的大茶壶冲了过来。
显然,这茶壶是集市上枫叶茶楼的红色铜壶,里面的水滚烫,正沸腾。
“快!”
高伤挥了挥手,让两个手下把水倒入盆中,他整个人都处于暴怒状态,闷咳了两声,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二人不敢怠慢,立时将一个木盆里的雪都倒出,灌入热水,高伤就抱着怀里的女孩儿,想将她的脚放进去,可他刚一动作,许薇姝便一脚踹开盆子。
高伤大惊失色:“小娘子?”
他显然是生了气,但看到许薇姝的脸,口中的斥责,竟没有说出,许薇姝蹲下,摸了摸那女孩儿的脚,见那女孩儿一点儿反应也没有,脚整个都僵直,脸色也不觉变了变,扶起她的双脚,搁在自己膝盖上,捧了一捧轻轻雪搓揉。
“不要!”高伤吓了一跳,一把按住许薇姝的肩膀,许薇姝硬撑着继续搓揉,高声道:“她现在的情况不能马上入热水,否则脚就保不住了,将军请听我一言,这种冻伤,小女曾经见过很多次。”
高伤手一顿。
许薇姝也看出来,这个人不知道什么原因,对她有一种特别的信任,连忙又道:“小女乃是英国公府许薇姝,叔父便是现任英国公,决不至于骗您。”
几句话的工夫,许薇姝搓的女孩儿的脚开始发红,连忙脱下外套裹住,拖过木盆,试了试水温,觉得温度过高了些,又连忙加了些雪水,才把女孩儿的脚小心翼翼地放下去。
“……疼。”
那女孩儿眼睛一红,脚抽动了下,许薇姝反而松了口气,把孩子搁在肌肉紧绷的高伤怀里,扭头便走。
高伤一手抱着女孩儿,直直望着她的背影,居然没有阻拦,连他身边的几个银甲战士也不曾有所举动。
没想到飞将军高伤,并不像传说中那般冷漠!看来这些孩子们应该能有一个好结果。
许薇姝笑了笑,抱起已经吓呆了的小宝,冲出大门,汇合玉珍一起赶回秋爽斋。
秋爽斋里,还有一个她不知道能不能救的病人等着。
一回到秋爽斋,一切都准备好了,宝琴的脸色难看的厉害,可还是替自家主人换上衣服,又拿了药水洗手,嘴里到忍不住劝道:“小娘子,这可不是闹着玩,那是个女孩子,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动物啊!”
许薇姝也知道,当年她拿动物练习做手术,把自家的丫头给吓得不轻,她也不想冒险,但那女孩儿的眼睛还有救,她总不能因为不敢冒险,就放任她当真瞎掉。
再说了,三年来她一样样把自己以前趁手的手术工具差不多都打造了出来,若是从此无用,岂不是白费了一番辛苦?
宝琴也劝不动,眼睁睁看着许薇姝进了准备好的净室,只好恶狠狠地瞪了周围的下人们一眼:“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宝琴姐姐放心,在这儿的都是咱自己人,别人也不知道咱们家小娘子要做什么。”
素绢的性子,却比宝琴更硬气,心里也有些怕,面上却是镇定从容得多。
一群丫头下人紧紧张张地守在门口,宝琴一直担心,生怕这时候肖氏再脑幺蛾子,要寻自家小娘子,万一此事惊动了旁人,那可真要不得了了。
幸好一切顺利。
天色将将擦黑,许薇姝就满头大汗地走出来,伸了个懒腰,咕哝了句:“护士啊,我还是需要个护士。”
宝琴顿时松了口气,急忙问:“小娘子,可是没事儿了?病人怎么样?”
“没事,只看视力能恢复到什么程度。”许薇姝一笑,只觉得通体舒畅,体内的浊气像是一下子排了出去,虽然疲惫,可她很明显得感觉到,身体大有改善。
“咱们宝琴准备的手术室还挺妥当的。”
宝琴翻了个白眼,她怎么敢不妥当?简直竭尽全力再弄了,完全按照自家主子曾经说过的要求,把一个房间彻彻底底消毒,所有刀具都用沸水煮过,连羊肠线也用药水洗干净,就是那个能看到各个物件上附着着小妖怪的神奇冰镜,她都强忍着害怕,替主子取出来,放到了净室里面。
许薇姝拍了拍自家丫头的肩膀以示鼓励,笑道:“行了,把那孩子先安置到客房,熬一些小米粥,多加点儿青菜进去,我配些药水给她用上。”
宝琴一一答应下来。许薇姝才活动了下手腕,准备回房间去休息,顺便填填肚子。
小宝蹲在地上,正一下一下拨弄石头子,看见许薇姝过来,抬头瞧了一眼,又缩了缩脑袋:“我今天干完活了,种了菜,也收了好多菜,我还帮赵爷爷打了一桶水,帮小林哥哥一起给小马洗澡,做了好多好多的。”
“……我也没有再浪费粮食,馒头都吃光了,米粥也喝光了。”
许薇姝怔忪了下,慢慢露出一抹笑,别看小宝已经九岁,其实,还是个孩子,伸手牵着他的手,拉着他站起身:“好,小宝做的不错,一起去吃饭。”
小宝脸上一红,却没有把手抽出来,特别乖巧地跟着许薇姝去吃东西。
第三十九章 残酷
赵师傅准备了个锅子,给自家小娘子做晚饭,因着方便简单,味道也好,许薇姝和小宝,带着一群下人一连吃了三天。
吃完涮的各类肉片,就下一点儿杂面条,固然不是珍馐美食,吃进肚子里暖暖和和,舒舒服服,到也算冬日里难得的美味了。
老太君口味重,也爱吃火锅,她老人家别看年纪不小了,胃口却好得很,大块大块的肉吃进肚子里,也没觉得有问题,到是王嬷嬷害怕,忍不住总控制她的饮食。
国公府的秋爽斋流行起火锅来,就给袁琦添了很大的麻烦。
赵师傅熬汤底,是自己的手艺,他家小娘子不过稍微指点一下,做出来的汤底自然是很是鲜美,但没有加入吉水的汤,显然不合袁琦主人的胃口。
一连三日,他家公子方容只肯吃许薇姝亲手做的点心,袁琦想办法从京城最好的点心铺子天香楼买上好的糕点,都糊弄不过去,问题是人家许家小娘子也不是日日都肯动手做的,他‘偷’的还不好太狠,总不能一点儿也不给人家留。
袁琦本身的节操到没剩下那么多,问题是得为以后着想,他家公子将来可要吃人家做的饭,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如果一开始就竭泽而渔,惹恼了许家小娘子,害得对方再不肯出手,他那公子爷还不得硬生生把自个儿饿死了事?
想当年没有人家小娘子做的美食之前,公子的嘴虽说也刁钻,好歹还是愿意为了他那条命,忍受难吃的食物,现在可好,自从有了对他来说是龙肝凤胆的美味,别人做的饭菜,再是精心烹饪,他也绝不肯妥协。
袁琦叹气。
扭头看了一眼斜倚在软榻上读书的公子爷一眼,又叹气。
方容都被逗笑,合上书本,抿了口酒,压下胸口的滞涩,笑道:“明日我去参加李郡主的花宴,你要跟着吗?”
袁琦没好气地趴桌子上:“……去。”李郡主,李郡主,叫得这么生分,好歹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当年是谁在羌王面前拒婚,告诉人家,公主再美,不及巧君分毫,要不是自家公子硬气成这样,也不会气得人家公主,不但不肯为公子诊治,还愤而下毒,又加重了他的病。
“姓薛的都死了那么多年,李巧君再嫁也没什么,公子若是喜欢,去求太后娘娘赐婚便是,反正如今太后娘娘和陛下,都对公子很是疼爱,此等小事儿,一定会答应的。”
方容摇了摇头:“我这样的身体,何苦连累旁人?”
袁琦蹭一下坐直了身子,一股怒气怎么也压不住,瞪大了眼:“行,你不娶李巧君也没什么,那就干脆娶了许薇姝,反正我看她家婶娘正动歪脑筋,还不知道把她许给个什么东西,既然如此,还不如让她嫁给公子你,更重要的是,高伤那个混球明显倾慕许美人,咱们给截胡,气死他!”
方容顿时无语:“别拿姑娘的名声开玩笑……去吧,把我那盆‘洛阳锦’拿来,明日送给李郡主。”
袁琦让他气得没了脾气,也就老老实实应了一句,可还是心疼,甩手就又飞檐走壁,溜到英国公府,看看许家小娘子的心情如何,愿不愿意亲自下厨。
许薇姝确实亲自下厨了,可她做的饭菜都是给人家病号吃的,也不知道袁琦会不会脸皮厚到连病人的吃食都要抢。
那个被许薇姝救回的小姑娘已然苏醒,术后恢复的还可以,虽说暂时还没有拆线,也还要敷药,但她本人到很精神,神志清醒,也能忍住疼痛,不哭不闹。
许薇姝坐下给她诊完脉,一口气也稍稍放下,脸上露出几分笑意:“还好,只是药还是得吃,不能停。”
小姑娘咬着嘴唇,挣扎着跪下,非要给许薇姝磕头,看她一脸激动,许薇姝也怕她又崩裂伤口,没敢狠拦着,只是轻轻搂着她的肩膀,按揉她的穴道,让她放松。
“小妹妹,别怕,告诉我你叫什么,家在哪里?你放心,等你伤好了,我便让人送你回家。”
那小女孩儿身体一僵,瑟缩了下,好半晌才道:“小娘子慈悲,二丫不回去,二丫不能回去,呜呜呜呜!”
一句话没说完,这女孩子的面孔就扭成一团,痛哭失声,许薇姝皱了皱眉,用手在她后脑一按,将她放倒在软榻上,“别哭,小心眼睛。”
随着轻柔按压,女孩子的情绪慢慢平稳,只是还一抽一抽的,显然很害怕。
许薇姝便不多问,给宝琴使了个眼色:“不要急,不回家也无妨,就留在秋爽斋便是。”
哄着她闭了眼,许薇姝便起身低声道,“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儿,别让她老哭,对眼睛不好。”
这事儿还是宝琴做比较便宜,在宝琴一个丫头面前,小女孩儿的压力还要小些。
当然,宝琴丫头打听八卦的能耐不容小觑,许薇姝刚回房间没多久,才摊开画纸打算画画,宝琴就气呼呼地冲进门,连规矩都忘了,拿起桌上的茶壶灌了两大口,就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生闷气。
“怎么了?”
宝琴咬牙切齿:“婢子就没见过那么狼心狗肺的兄嫂,小娘子是不知道,二丫前些日子被打发出去乞讨,结果无意中碰到了她大嫂,便向大嫂求救,却不曾想,她大嫂嫌她在家只能依靠大哥,不但没有报官,相救,还收了那拐子银钱,干脆把人给卖了,拐子恨二丫逃跑,竟把她的双目刺瞎……”
许薇姝闻言一怔,皱眉,心中恻然,怪不得好好的女孩子得救也不肯回家。
宝琴的脸上的凄色更浓:“那帮拐子也是**不如,听二丫说,他们把拐来的男孩儿女孩儿,都分出档次,上等货还能卖给**,下等货或者是刺瞎双目,或者是断足断手,扮可怜出去乞讨,残忍至极!”
这一点儿,许薇姝到是知道的,一下地下室,看到那里的情形,她就明白那群拐子做了什么。
以前也听说过有些拐子会把拐来的小孩双足捆住,放在冰雪之中,用棍棒敲他的双脚,直到僵硬麻木,才用利刃割断。
没想到,这等残忍行径,会出现在京城。
第四十章 团子
许薇姝心里留了个心眼儿,拐子那边,她一时也没办法,可二丫的兄嫂,到是必须得注意。
“宝琴,你去打听打听,看看二丫的兄嫂是什么人,打听完了只管回来告诉我,不许轻举妄动。”
宝琴闷声应下,还是义愤填膺的样子。
许薇姝轻轻一叹,又叮嘱厨房按照她给出的药膳食谱,替二丫多做些滋补的汤水。
那孩子不只是眼睛受伤,身上的伤也很重,心里的伤更重,想彻底痊愈,恐怕有得等了。
一夜都睡得不是很好。
许薇姝起床,略有些没精神,宝琴连忙取了两丸薄荷丸来给她吃了。
“小娘子,今日您要去参加李郡主的花宴,好生打扮了一番才是!”
宝琴显然比她家主人兴奋的多。
李郡主的花宴,京城的贵女们谁不想参加?今年连长公主都受邀前往,但凡能去的,都不是寻常人,小娘子们无论是想参加女官考核,要提前积攒人脉,打响名声,还是年岁到了,需得相一门门当户对的好夫郎,参加花宴都是助力。
许薇姝任凭自家丫头给她梳妆打扮。
宝琴给她选的是许薇姝前阵子自己做来玩的衣裳,大红色的连帽斗篷,帽子上镶了一圈儿狐狸毛,雪白雪白,无一丝杂色。
里面只是一身月白缎子袄,青色的棉裙,踩了一双牛皮底儿的防滑的皮靴。
别说,这么一穿,再在眉心贴了梅花花黄,衬得她的脸特别娇小,下巴尖尖,更是妩媚,比起寻常的大气,平添几分柔弱可爱。
许薇姝照了照镜子,就点了头,她今日去参加花宴,的确应该往小里打扮,显得比较没有冲击性。
出孝以来头一次露面,李郡主的花宴达官贵人太多,英国公府又是现在这种情况,随时可能覆灭,她可不敢太高调了。
肖氏特意派出国公府的马车,送许薇姝出门,在这方面,肖氏心里就算不痛快,还是很拎得清。
许薇姝出门,代表国公府的脸面,要是由着她坐一辆破旧马车,肖氏自己一样跟着丢人。
临行前,肖氏也没忘了似笑非笑地叮嘱几句:“姝娘此去,可莫要再拿着以前的架子,那是李郡主的花宴,宫里的公主们也有可能到场,你若是丢人现眼,要连累你妹妹们的名声。”
换了以前,她这几次刺儿,非让许薇姝气吐了血不可,如今许薇姝却是左耳入右耳出,全当没听到。
肖氏其实很想让阿蛮也跟着去,只是许静岩不同意,这位国公爷别看有时候糊涂,对各种规矩礼仪还是很清楚,毕竟虽然不若许静岚一般,由老太爷亲自带大,悉心教导,可该有的教导,他一样也不缺少。
如今坐了国公的位置,进取心忽然强了好些,未尝不是许静岩心有不甘,不乐意永远被笼罩在父兄的阴影之下,才越发好强的缘故。
李巧君的花宴摆在春合苑。
那是宫里的娘娘们也常常能大驾光临的皇家园林,自然是美轮美奂,奇花异草无数。
许薇姝进了园子,一路上都看见了好些能入药的奇花异草,可惜,她没带着趁手的工具,这会儿就算想辣手摧花,也只能浪费,还不如让它们留在枝头,好歹能欣赏到妍丽姿容。
大殷朝南方的风气已经渐渐开始变得保守,女子们显少能出外野游,更别说和男人同出一处,可京城到没那么多的规矩,少男少女成群结伙地聚在花木之下,仅仅是远观,一股青春的气息便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一路走来,许薇姝笑着和相熟或者不相熟的小娘子们寒暄,纵然是以前有些龃龉的,今日也斯斯文文,乖巧可人。
在这种地方,根本不必担心会有什么娇蛮贵女故意欺负旁人,每个小娘子,总是要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现出来让人看的。
许薇姝就算提醒自己要低调,还是免不了引人注目,除了英国公府的风云变幻有很多人好奇之外,也有她许久不在社交圈出现,是个新鲜面孔,人长得又着实太美貌的原因。
幸好没一会儿,李巧君就来了。
李巧君一到,满园的人,就很少再能注意别的,她今日穿了一身黑,漆黑的颜色,神情寡淡,带着如冰霜一样剔透的清莹,连嘴角的笑容,也显得矜持冷漠。
长公主也到了,这位长公主已经算是老人,年约五旬,虽说保养得宜,也能看得出衰老,她一来,就一只手搭在李巧君的胳膊上,笑呵呵地道:“难得巧君还想着我这个老婆子,你们年轻人可要好好玩,今天谁也莫要客气,咱们巧君特意从宫里借的御厨,替你们准备酒菜,都放开些。”
一群少男少女轰然应喏。
气氛一下子变得更加热烈。
许薇姝自顾自地去赏花,偶尔和遇见的小娘子说笑两句,到也悠闲自在,赏了一会儿,忽听耳边传来一声软软糯糯的声响。
“怎么春合苑也是歪的?盈盈,你为什么总歪着站?”
“元墩儿,你又胡说,再淘气,我便告诉太后娘娘,让他罚你。”紧接着传来的女声儿,到带着几分刚硬。
许薇姝回头,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不远处背风的凉亭里,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女孩儿最多十二三岁,长得长眉凤眼,五官精致,男孩儿却小得多,最多也是七八岁,长得圆圆滚滚,圆脸,圆眼睛,圆圆的小鼻子,肉乎乎的双下巴,还因为穿着厚厚的棉服,更是憨态可掬。
许薇姝喜欢小孩儿,便忍不住笑起来,这小肉团子实在可人疼,比她那个便宜弟弟小宝要讨人喜欢的多了。
只是——
小男孩一本正经地嘟着嘴:“我没有胡说,爹爹说过,男子汉不能说谎,我从来不说谎话,你本来就是歪的嘛,哥哥姐姐们也是歪的,还有,这桌子也歪着放。”
一边说,他一边委屈地抽抽搭搭,泪珠子滚滚而落。
许薇姝一怔,不自觉举步走过去,两个孩子同时感觉到阴影,一抬头,那女孩儿就啊一声,叫出口:“我认识你,你是姝娘,你是我娘的救命恩人!”
第四十一章 疑惑
咦?
许薇姝仔细看了看女孩儿,顿时了然,她是睿王府的小郡主方莹莹,传闻里方莹莹刁蛮任性,不学无术,说起来到和原主以前的名声有异曲同工之处。
不过,今日一见,也仅仅是个稍微被宠坏的小孩子罢了,说起来已经十二三岁,不算很小,言谈举止到还显出几分稚气。
方莹莹今天却绝没有在许薇姝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刁钻,整个人软绵绵的,目光也是软绵绵的,眼睛里闪着无数小亮片儿:“……我见过你。”
小姑娘的声音也是软绵绵的。
方莹莹看着许薇姝那张绝艳的面孔,脸上一红,有点儿不好意思,她现在还记得,那日她跟着娘亲去洞箫山白云观祈福,她觉得气闷,就缠着苏嬷嬷她们带她到山上走一走,结果遇到一只山鸡,便一路扑着追过去,苏嬷嬷不敢拦,只好跟着她一起,一追就追了好久。
没想到居然不小心闯出白云观的范围,还进了旁边的山林子,方莹莹玩得乐不思蜀,玩着玩着,就自己把自己玩到狼窝里去,当时两只眼睛冒绿光的野狼,冲着她呲牙咧嘴,低声咆哮,苏嬷嬷吓得尿了裤子,整个人连动都不敢动,她也被吓得浑身僵硬,就在小姑娘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爹爹和娘亲,要葬身狼口的时候,却从天边飞来一箭,穿过第一只狼的耳朵,射入第二只狼的头部。
两只狼一下子就都死了。
她永远也忘不掉,自己一把鼻涕一把泪,狼狈不堪,抬头见到的却是英姿飒爽,比君叔叔还要有气魄一百倍的女孩子,回到家,她做了两天的梦,梦里自己穿的都是和那女孩儿一样的,墨绿色的骑装,漂亮极了。
方莹莹咬着嘴唇,想起当日初见时她狼狈的模样,更不好意思,脸上飞红:“姝娘姐姐。”
许薇姝失笑:“是盈盈吧,这个小可爱叫什么名字?”
说着,她便也在凉亭里坐下,伸手拍了拍身边的石凳。
方莹莹拉着身边小团子的手,摇摇晃晃地过来,端端正正地坐好,努力挺胸抬头,摆出很严肃,很正经的淑女模样。
只是她还没说话,小团子已经伸出小爪子抗议道:“我才不是小可爱,我叫方思齐,‘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的思齐。我已经是大男子汉了!”
小团子摇头晃脑,声音洪亮,许薇姝笑着点头,眼睛一转,笑道:“原来是大男子汉了,我听说男子汉指的是那些能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人,你能喝酒吗?”
方莹莹翻了个白眼:“他就是一个小酒鬼。”
小团子也咧开嘴,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当然能,我舅舅说了,方家的男儿都是千杯不醉!”
许薇姝又笑:“那你也千杯不醉了?”
方莹莹扑哧一声,“哪儿啊,这小子太过贪杯,老是喝醉了就东倒西歪四处乱滚,看起来和个球儿似的。”
小团子顿时不高兴地瞪眼,吭吭哧哧不说话,从怀里拿出一只墨绿色的葫芦,举了举,很是宝贝地拿在手里:“喝酒有什么不好?酒是粮**,好东西呢。”
那只葫芦是整块儿玉雕刻而成,看起来十分通透,特别漂亮。
许薇姝挑眉,忽然从腰上解下一只荷包,这个荷包一被取出,便有一股幽香弥漫。
味道十分甘美。
小团子和方莹莹深深吸了口气,一时间口舌生津,都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许薇姝摇了摇荷包,笑道:“方思齐,我这个荷包是天下少有的宝贝,如果你肯用你的酒葫芦跟我换,我就让你拿着看一看,好不好?”
小团子顿时有点儿犹豫,但鼻子动了动,眼睛里就流露出三分渴望,狠了狠心,一咬牙就把葫芦给推过去。
许薇姝笑了,也把荷包塞在他的手里,接过葫芦,打开塞子,放在鼻子前面轻嗅了嗅。
亭子里三人热闹的很,亭子外不远处,方容正陪着当今陛下闲谈。
皇帝年纪越大,越有些孩子心性,喜欢微服私访,今天显然就是微服私访到春合苑。
此时,老皇帝举目望向凉亭,鼻子里轻声哼了哼,“思齐那个傻小子,一点儿都不像他爹那般精明,他那个玉葫芦值多少钱,人家那破荷包才值多少钱?”
方容失笑:“孙儿看,就算思齐年纪小,分不清轻重,人家女孩子也不会在春合苑欺负别人家的孩子!”
“哦?”
老皇帝瞥了方容一眼,目光落在许薇姝身上,只见她认认真真地闻着酒香,闭上眼睛,面孔严肃,表情认真,到似乎颇能识那杯中之物。
生得好,就是比较占便宜,哪怕那女孩儿‘疑似’骗了他的孙子,可看着那张脸,老皇帝若有所思,眉眼间到没有多少怒意,只有些许遗憾。
刚想说什么,许薇姝已经把酒葫芦给方思齐塞了回去,还替他装好,又招招手,叫了春合苑侍候的丫鬟过去。
老皇帝和方容眼见几个丫鬟满头雾水地听许家的小娘子说了几句话,个个瞠目结舌。
方容忍不住一笑:“孙儿有些好奇。”
当皇帝的那位爷爷,摸了摸鼻子,也有点儿好奇,两个人索性也就不走了,立在花木之下,准备瞧瞧热闹。
事实上,凉亭里的小郡主方莹莹整个人都不好了。
“姝娘?这可是巧君姐姐的花宴,说不得一会儿要吟诗作赋的,怎能贪杯饮酒?”
原来就在刚才,许薇姝要求人家丫鬟给他们送上几坛酒,要最好的。
花宴里当然准备了酒水,但那是送去给小郎君们饮用,丫鬟显然没想到,这边小娘子也想喝,顿时吓了一跳,好在都算见多识广,勉强忍着没有失态,老老实实地去拿酒。
许薇姝莞尔一笑:“吟诗作赋我不擅长,到是偏好杯中物,听说春合苑有宫中御酒,若不多喝几杯,岂不是白来一趟?”
方莹莹:“…………”
想喝御酒,自家也有,姝娘要多少,她都舍得给的。
小团子方思齐也拍手大乐:“好啊,好啊,姝娘姐姐,思齐也要喝。”
第四十二章 灌酒
春合苑的下人果然尽职尽责,没片刻,就搬了三大坛子酒过来,都是宫中御酒,陈年佳酿,连酒坛都是宫中将作监特别烧制好的白陶瓷酒坛,并不因为这几个年纪小就随意糊弄。
许薇姝倒了一杯,尝了尝,酒香浓郁,不觉笑道:“好酒!”
方思齐顿时口水横流,眼睛都瞪得更是圆滚滚。
许薇姝大笑,找了个茶碗,给他倒了整整一碗。
方莹莹吓得脸上发白:“这,这……”
小团子可不管,抱起碗就嘬了一口,陶醉得眯了眯眼,脸颊都染了一抹红晕,更为可爱。
许薇姝拎着酒坛子:“想喝?让我掐一把,就再给你一碗。”
小团子犹豫了一下:“唔,舅舅说,男人的脸不能随便摸!”
许薇姝眼睛里的笑意更浓:“两碗!”
话音未落,小团子顿时什么原则都没了,乖乖扬起小脸儿,眯起眼睛,任由许薇姝在他滑嫩的小脸蛋儿上摸了一把又一把,光明正大地揩油。
方莹莹:“……”
“你摸多了!”
“没事儿,这些酒足够补偿的。”许薇姝举了举酒坛,一口气给小团子倒了好几碗推过去。
一直在外面不远不近处照应的,方思齐的奶娘乔氏,皱了皱眉,面上隐约带出几分不悦来,脚步一动,就想阻止,但一看后面站着的皇帝,终究是没有轻举妄动。
能到春合苑参加花宴的,无不是京中有头有脸的大家闺秀,他们小郎君身为义王千岁的儿子,又是世子,身份贵重,可越是如此,越不能随便得罪人。
义王千岁让她来伺候小世子之前,就曾千叮咛万嘱咐,不可娇惯放纵,需得谨言慎行。
乔氏一时也是闹不清楚许薇姝的身份,虽对这个女孩子鼓动小世子喝酒大为不满,也强忍着,缄默不言,只问了丫鬟几句,好歹知道那些御酒全是宫里特别酿造,绝不会伤神伤身,也算松了口气。
这边不高兴,老皇帝却笑了。
方家以军武起家,老皇帝这些年虽说都在提升文臣的身份地位,对自家儿孙们的要求,还是要有豪气才好,就算不能上马打仗,面上也该差不多。
他老人家就常常用酒水灌他最小的十九皇子,可怜十九皇子才五岁多,就被自家亲爹养成了一只小酒鬼。
“那是许静岚的女儿?”
皇帝眸子间,有一抹亮光一闪而逝,略略笑了笑,“这孩子和她爹不一样,不像她爹那么迂腐。”
方容挑了挑眉:“皇爷爷当年可是盛赞英国公君子端方,乃是状元里的状元,十年来,无一任状元能有他的风采,怎么如今到成了迂腐?”
虽然外臣都以为皇帝深恨许静岚,连他的女儿都不肯照拂,甚至还搅了人家女孩子的婚事。
若非深深厌恶,哪个皇帝会如此对待下臣留下的孤女?不给撑腰指婚也就罢了,还做手脚毁了人家的亲事,所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皇帝这种行为,下面的人纵然不敢说什么,心里依旧忍不住要嘀咕的。
英国公府一朝落败,除了现任英国公许静岩和前任没法比之外,未尝不是大伙儿都揣度上面的心思,那些和国公府沾亲带故的人家,也都故意疏远。
皇家搅得英国公府不得安宁,这会儿爷孙俩提起前任英国公,却都带了几分敬意。
其实并不奇怪。
许静岚毕竟已然死去,还死了三年,就算皇帝对他还有点儿心结,觉得他不够忠心,相比于皇帝,更偏向太子,太早向太子表忠诚了,可毕竟曾经君臣相得。
如今连太子都成了福王,终日吃斋念佛,闭门不出,老老实实的,那可是皇帝自己当年愿意立的太子,也曾经宠爱有加,算是最关注的儿子了。
远香近臭,太子还是太子的时候,皇帝当然要压制戒备,可如今太子成了福王,一年到头见不了几面,剩下的忠王和义王又争斗起来,皇帝自然开始怀念太子。
这印象一好,当年对太子忠心耿耿的英国公许静岚,在他心里,也就没那么讨人厌,再加上朝中能任事的官员越来越少,就又记起人家的好处。
几句话的工夫,小团子已经喝成了小醉猫,许薇姝一个劲儿地灌他,灌到他实在喝不下,连方莹莹都无语,这才又摸了摸他的手,肚子,点点头,高声吩咐:“让我的人抬轿子过来。”
春合苑最合心意的一点儿,就是下人们能满足客人们所有的要求,不一会儿,英国公府那边,与马车同行,替许薇姝抬轿子的四个轿夫,就抬了一顶轿子走到凉亭处。
许薇姝稍稍检查,就把桌子上的小醉猫提溜着扔进了轿子里,又道:“附耳过来。”
几个轿夫都很听话,把耳朵伸过去,许薇姝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一吩咐,轿夫们顿时傻眼,面面相觑:“小娘子,真要如此?”
许薇姝点头。
轿夫们脸上都白了:“……可这位小郎君酒醉,再一晃荡,肯定很难受。”
“没事儿,我让你们怎么做,你们照做便是。”
这四个都不是秋爽斋的人,可许薇姝也是英国公府的主子,而且近来在下人中威望很高,他们即便不明白,还是听从吩咐,抬起轿子一会儿抬高,一会儿堕下,一会儿左摆,一会儿右摇,一会儿侧身倾倒。
这下子,方莹莹傻眼,乔氏再也立不住,冲上前怒道:“这位小娘子,你要作甚?快放下轿子,若伤了我家小世子,我们义王府和你没完!”
她一怒喝,周围其他客人都给惊动了。
事实上,许薇姝叫了一顶轿子进门,还把醉酒的小团子扔进去,很多人就都注意到,不知不觉近前围观。
这些贵女,和外面的寻常百姓没多大差别,都喜欢听八卦,甚至比起寻常百姓,她们更喜欢看热闹。
此时此刻,见到许薇姝的作为,连大长公主都给惊动了,举步往这边走。
许薇姝却不等对方近前,先道:“不要停……这位嬷嬷,你家小世子可是患眼疾有三个月,看什么都说是歪斜的?若想他痊愈,那就不要插手。”
乔氏一愣,把嘴里怒叱的话一下子吞回肚子。
第四十三章 奇方
乔氏看着许薇姝,皱眉:“当真能治好我家小世子?”
许薇姝的目光一直放在轿子上,闻言也不过分分辨,只是道:“嬷嬷无需多疑,小世子既然病了这么久,尚未痊愈,让奴家试试又有何妨?”
这时,大长公主扶着身边侍女的手,也走到凉亭处,颇为好奇地看了一眼起伏的轿子,闻言也道:“乔嬷嬷,你且一边看着,我记得莹莹说过,英国公府的姝娘精通岐黄之术,让她替小世子治病,未尝不可。咱们小世子得的是怪病,说不得就要这种怪异的治法,才能治得好他。”
方莹莹这会儿也回过神,先是皱眉,随即又道:“姝娘的医术极好,连宫里的御医也没办法比。”
这可不能乱说。
许薇姝摇头:“奴家确实爱读医书,对疑难杂症有所偏好,可决不可与宫中御医相提并论,不过,这种病症,奴家以前到见过类似的病例,公主,嬷嬷,你们且宽心,对此奴家还是有些把握,决不至于令诸位失望。”
她年纪虽小,但此时开口一言,却是雷霆万钧,颇为自信。
这下子,不只是乔氏和长公主,连不远处旁观的皇帝都怔了怔。
“哦?这个姝娘还会治病?”
他可是知道方思齐新得的那毛病,三个月前,这孩子忽然把自己的书房全给重新折腾了一次,书本,笔筒,自己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都要歪着摆放,还训斥了家里的下人一顿,非说下人们把他的书本都给放歪了。
一开始义王还以为自己的儿子是调皮胡闹,后来才发现,儿子的眼睛是真出了毛病。
义王大惊之下,遍请名医,不只是宫中御医,外面但凡有些名气的医生都被他请入府中。
奈何所有医生无论是针灸还是下药,都不曾见效,义王和王妃记得口舌生疮,但治不好就是治不好。
到今时今日,他们已然绝望,只好说服自己,儿子看东西歪歪斜斜,固然麻烦,到底不至于危及性命,治不好就治不好吧。
儿子给孙子请医生,皇帝怎么可能不知道?况且,他还很疼爱这个孙子。
方容举目看去,许家的轿夫还上上下下地折腾,眨了眨眼,低声道:“既然许家小娘子敢在大长公主面前夸下海口,想必是有几分把握。”
皇帝捋了捋胡须,没再多言。
过了差不多有半盏茶的工夫,几个轿夫已经累得大汗淋漓,许薇姝终于开口道:“停吧。”
轿夫大出了口气,赶紧把轿子放下,许薇姝亲自走过去打开帘子,将已经醉得昏睡过去的小世子抱出。
乔氏紧张的不行,连忙凑到眼前,见自家主子双颊殷红,额头上都是汗水,咬着牙瞪了许薇姝一眼,虽然没有放狠话,可但凡见到她神情的,绝对看得出来,若是她那小主子的病没有好,义王府肯定会对许薇姝相当不满。
许薇姝也不以为意,招呼春合苑的下人准备好解酒汤。
解酒汤很快送过来,她闻了闻,点头道:“来,喂给小世子喝下去。”
她也没再开别的方子,这春合苑的解酒汤已经是最好的汤药,一剂下去,方思齐哇啦哇啦大吐了一场,登时就眉眼清醒,伸了个懒腰,偎依在乔氏的身上:“嬷嬷,我有点儿困了。”
乔氏松了口气,忽然想到什么,咬了咬牙,推着自家小世子睁开眼:“小世子,您在看看,这桌椅石凳,可还歪斜?”
方思齐莫名其妙地四下张望,迟疑地摸了摸脑袋,咕哝道:“咦?怎么都摆正了?刚才有人过来重新摆放不成?”
乔氏呆了片刻,眼睛里泪珠子都冒了出来,大笑道:“好,好,我们小世子的眼睛好了!”
她脚一软,差点儿倒在地上,好半晌才想起来,跪下给许薇姝磕了好几个响头。
许薇姝赶紧拦了一把,把人扶起站好。
“万万不可,嬷嬷折杀奴家了,还是快送小世子回家休息,他喝多了酒水,怕是精神不济呢。”
乔氏闻言,看自家小世子的确一个接一个地打呵欠,也顾不上再多说什么,赶紧招呼下人,抱着小世子匆匆离去。
她也想尽快让王爷和王妃知道这个好消息。
这一番热闹,整个春合苑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了许薇姝几眼,会医术到不是什么大事儿,但能治好连御医都治不好的怪病,那绝不简单。
何况许薇姝今天表现的实在够大气,换了别人,就算明知道治病的法子,也不可能真敢给那位小世子治病。万一要是治坏了,岂不是要得罪义王?
方莹莹也跟着急出一头冷汗,这会儿才松了口气,她年纪毕竟还小,害怕也是一会儿的工夫,此时到好奇起来,忍不住扯着许薇姝的袖子追问:“姝娘姐姐,你这究竟是什么方子?怎么就能把小世子的怪病给治好的?”
许薇姝喝了口茶,笑道:“其实小世子没什么大病,所谓目为肝窍,他眼睛有疾,我仔细看了看,觉得他应该是时常贪杯,喝醉酒便东倒西歪,以致于肝之一叶,搭在肺之上,恒久下不来,所以才会看什么都觉得歪斜,我灌他喝酒,喝醉了他的肺就膨胀,又让他辗转,肝叶自然也就落了下来,这种病,用药可没什么用。”
方莹莹听得目瞪口呆,看许薇姝的目光,简直能说是到了崇拜的地步。
周围那些听着的人,也忍不住连连赞叹——谁还敢说前任英国公的千金是绣花枕头?人家可是神医,若不是医术出神入化,怎么可能轻易看出小世子的病因?还用不着下药,随手就把病治好?
好些人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被许薇姝这一手惊到的诸位客人,接下来连参加诗会都有些心不在焉了。
整个花宴也不得不草草结束。
许薇姝到挺满意,像这样的好名声,她还是很喜欢,多多益善,毕竟她这样的身份,一时半会儿地想隐姓埋名出去义诊,实在有些困难,还不如一开始就打响了名声,让那些病人主动找来求医。
多结交些人脉,等到英国公府被抄家的时候,她想脱身还更容易些,不至于让牵连太深。
第四十四章 琐碎
许薇姝在李巧君的花宴上大出了一把风头,弄得一场花宴,到没什么人对春合苑的名花感兴趣,反而对英国公府的姝娘赞誉有加,就算还有人说她性情高傲,至少没人再随便质疑她的才气。
肖氏却因此憋了一肚子火,忍不住皱眉道:“你怎么那么大的胆子?义王府名医无数,哪个不比你有能耐,何苦要去随意乱显摆?万一要是伤了小世子,你担待得起吗?”
这会儿,她是连温柔妥帖的外皮也险险要撕破。
许薇姝也没生气,应付了几句就过去了,到是肖氏身边的刘嬷嬷劝道:“夫人也别太不给姝娘面子。”
就在刚才,义王府还派了王爷身边贴身的管事来家里送礼,送了许薇姝好大一箱子名贵药材,什么人参,鹿茸,灵芝,都是进贡到宫里去的好东西。
瞧人家管事客气的模样,显然义王对姝娘是相当的感激。
哎,刘嬷嬷皱了皱眉,又想起前阵子,睿王府的公公对她也恭恭敬敬,说不得有贵人相助,那位小娘子将来造化不浅。
肖氏冷哼了一声,瞪着许薇姝的背影,双拳紧握,几乎刺破了掌心,她实在是很难不去讨厌这个女孩子,不为别的,只为了当年施氏处处瞧不起她,她就不想让这个小丫头有好下场。
刘嬷嬷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她伺候了自家夫人几十年,当然了解她的性子,夫人的确小家子气了些,这些年也改不了,要她说,小宝也就罢了,养废他自然应该,那毕竟是前任英国公的儿子,若是一个不好,指不定就能威胁到自家小公子的地位。
这一点儿上,自家夫人做得本是不差,既笼络小宝的心,又娇惯的他不知天高地厚,差不多算养废掉了。
可夫人本应该好好地对待姝娘,待她越妥帖越好,姝娘一个女人,将来出嫁不过一副嫁妆的事儿,嫁得好,对国公府也是一大助力,何苦一定要这般折腾人家?而且,她给姝娘穿小鞋儿,也只是小打小闹,又没办法一口气给打死,反而让本来不通人情世故的小姑娘成长了许多。
刘嬷嬷在国公府里人脉也广,早就发现,家学里好几位先生对姝娘的观感不同过去,暗地里都说,姝娘将来一定能成气候,真是短短时间就令人刮目相看。
那些先生们私底下还对她十分怜惜,觉得是这孩子父母双亡,惨遭变故,才能在守孝三年的时间里,发生脱胎换骨一样的变化。
“哎,夫人对付小宝,不是挺拿手,做的不差,怎么换成姝娘,脑子就犯迷糊。”
刘嬷嬷摇了摇头,心里叹气。
没办法,夫人恨施氏恨的太深,她连劝,都不敢狠劝,就怕劝说不成,自己还招了夫人的厌弃,如今既然结了仇,她也只好指望夫人真能再婚姻上拿捏住姝娘,别让她翻了天去。
肖氏和她身边嬷嬷的各种心思,许薇姝其实也多多少少能感觉到一些,只是目前来说,她没心思理会,等到再过两年,她年至十七,就能参加女官考核,一旦考中了女官,便有了品级,即便是肖氏,也再难掌控她的婚姻。
门外风雪初歇,到有了几分暖意,许薇姝推开窗子,深吸了口气,正好看到小宝蹲在外面堆雪人。
玉珍和二丫像老妈子似的护在他旁边,时不时把小郎君从雪堆里刨出。
不说旁的,只看这小家伙折腾这么久,眼睛里亮晶晶,却是气息匀称,就看得出月余的辛苦,还有许薇姝在他身上花费的药材和吉水,并没有白白浪费。
不多时,宝琴和吴妈妈从角门进来,一眼看见,吴妈妈喊了一句:“二丫,别摘你的眼罩,小心伤眼。”
她老人家心里可怜二丫,把那孩子当自己亲闺女一样待,这些日子以来,喝药换药,都是她亲力亲为的,这会儿想起小娘子说过,雪地反光,对眼睛不好,自然很是忧心,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二丫乖乖地应了声,又把黑色的纱巾做成的眼罩,小心翼翼地戴好,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放心吧,吴妈妈,二丫的眼睛好得很,都不疼了。”
许薇姝没在她身上吝惜药材,短短时日,二丫的眼睛就好了大半,连视力都没有多少损伤,只是还不能太疲劳。
吴妈妈又叮咛了几句:“年轻的时候不注意身子,将来老了,有你吃亏的。”
说完,便走到窗口,又数落许薇姝:“小娘子也是,好歹也把斗篷披上,大冷的天,吹了风怎么得了。”
许薇姝缩了缩头,轻咳一声,笑问道:“大姐姐可是已经走了?”
宝琴点点头:“刚刚宫里的车来接了丽娘。”
她说到这个,心里就又开始为自家小娘子忧愁,将来若要考女官,最后的殿试之前,要在宫中住十五日,身边不能带人伺候,什么都得亲力亲为,以自家小娘子这样惫懒的性子,怕要吃苦头的。
如果许薇姝知道自家小丫鬟的心思,恐怕会哭笑不得,想她好歹也是二十一世纪的人,难道还会比古人更身娇肉贵?
不过,她这些年来,到的确没真吃什么苦头,身边有忠心耿耿的丫鬟,衣食住行都让人伺候的好好的,当真让她再一次返回二十一世纪,恐怕她都会觉得难以习惯了。
“可有把我准备的暖玉送给大姐姐?”
“小娘子安心,婢子看着丽娘换下腰上的荷包,佩戴上小娘子准备的那块儿暖玉。”
许薇姝点头。
她也是刚刚想起来,丽娘没考上女官,还染了风寒,生了一场大病,等出来没几日,人就不行了,好歹也是亲人,许薇姝不可能看着她送死,什么都不做,可也没办法阻止人家去考女官,便从大舅舅给她的礼物中,找出一块儿暖玉,说不定能起到一点儿作用。
主仆两个正闲谈,就看见秀芹在月亮门那儿探头探脑地向里面张望。
宝琴皱了皱眉,低声道:“小娘子,这几个人还是早早赶出去为好,咱们院子里留下几个不和咱们一条心的下人,婢子心里实在不安。”
许薇姝若有所思,抿着嘴唇,露出一丝冰凉的笑,“别急,快了。”其实当初老太君一来,她就有心清理清理秋爽斋,只是大舅舅跟她说,小宝之所以被拐走,和内鬼有关,李氏这人就十分可疑,这才暂时留下她。
再过一阵子便到了年节,许薇姝不想拖延,打算在过年前就给自己的院子除除草。
第四十五章 腊月
“反正小娘子要心里有数才好。”宝琴压低声音道,“玉珍早就发现了,小郎君的东西总被人翻动,对方做的隐秘,可玉珍按照小娘子吩咐的,摆放东西的时候都会夹一根头发丝当标记,有好几次了,小郎君的书箱,衣柜,都出了问题。”
许薇姝点头,眯了眯眼,心下暗道:有人想在小宝身上找东西?他只是父亲的一个庶子而已,能有什么?还是说,和父母有关?
对于这类想不清楚的事儿,许薇姝一向不太执着,反正该暴露的,早晚有一天都会暴露。
原主那一辈子,过得固然凄惨,可也没有真被卷进什么阴谋诡计里去。
大概是原主根本没有资本让旁人算计!
时间一日日过去,进入腊月,许爱丽一直平平安安地呆在宫中,虽然宫里的消息传不出来,但她没被送回家,就是好消息。
听说今年的准女官们要在宫中过年,还会被委以重任,帮忙处理年前的各种杂务。
也算是考验之一。
因为这个,肖氏还露出几分担忧,时不时地在老太君面前唠叨几句,前前后后也就是许爱丽根本就没学过管家,性子又沉闷内向,恐怕在宫里会得罪贵人,连累家里,她想求着老太君动动关系,把爱丽接回家便罢了。
反正女官考核都过了复试,回家也能说一门好亲,要是在宫中出错,让人给撵回来,那可完全不一样。
老太君没搭理她。
只是许爱丽的亲娘,那个在家里跟透明人差不多的方姨太,被肖氏吓得忐忑不安,又犯了咳嗽的毛病。
一直到年根底下,家里才得了许爱丽一封报平安的信,听说是陛下仁慈,快过年了,体恤准女官对家人的思念,特意恩准传信回去,既然是从宫里传回来的,自然说不了太多,不过,许爱丽还是对许薇姝重点感谢了一番。
说是她在宫里看见同屋的女官落水,便跳下去救人,虽然救了人回来,自己险些染上风寒,要不是姝娘送的暖玉起了大作用,她怕是已经让人遣返了。
接到信,无论家里其他人是庆幸还是骂许爱丽逞能,反正许薇姝松了口气。
她仅仅是小小地插手了下,没想着能引起大的变故,没想到结果却这么好。
转眼就是年节。
大正三十五年的新年,京城依旧是灯火辉煌,载歌载舞,王孙贵胄们一点儿也感受不到外面因为连年天灾,惧怕过年的老百姓们阴暗的心情。
许薇姝也感受不到。
她今年算是出了孝期,国公府早早张灯结彩,大年三十,老太君要去宫里参加宴会,许茂竹,还有阿蛮和许薇姝,小宝,几个小辈儿都沾老太君的光,一块跟着去。
“说是沾我的光,其实去吃那一桌子残羹冷炙,还不如在家里喝点儿米粥更舒坦。”
老太太摇摇头,她不爱热闹,本来不乐意去的,奈何她今年都回来了,身为超品的国公夫人,她实在不能不去。
可不是所有的命妇都有参加大年宴的机会,每年大年宴的排座,那就是圣心所向的标识,无数人争夺一张大年宴的坐席,还有人不远千里从外地赶回京城,就为了让自己的夫人,大年三十到‘含冰殿’小坐片刻,哪怕陛下,太后,还有娘娘们根本就注意不到。
如今国公府的地位本来就不比以前,要是老太君再不去出席宴会,恐怕国公府就真的在京城的上流圈子里消失,再也没人能记得住。
即便是为了儿子,老太君也不能不去。
到了这日,许薇姝扶着老太君上车,总觉得她平淡无波的脸上,有一股子死气。
略一皱眉,许薇姝低下头,把心里那点儿杂念撇开,她如今肉体凡胎,哪里还看得出什么死气不死气的,老太君的身子骨硬朗的很,再活个十年八年轻轻松松。
把老太君送上车,许薇姝又领着小宝的手,送他去许茂竹那儿。
家里为了表示小辈们感情好,许薇姝和阿蛮一辆车,许茂竹就和小宝一辆车。
许静岩还是很看重这方面,一直想给外人个家庭和睦的好印象。
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有志于功业的男人,都希望把好的家庭,展示给上位者看。
一群丫头婆子簇拥着小宝过来,那排场真比阿蛮和许茂竹都大得多。
小宝抓着许薇姝的手,不肯上许茂竹的车,许薇姝给他披上小斗篷,使了个眼色,小宝就嘟着嘴道:“姐,爹爹当年给我的宝贝盒子,我一直藏在小书房,从不给别人看,你要是今天带我上你的车,我就答应给你看一眼,好不好?”
“又胡说。”许薇姝没好气地拍了拍他的头,“我记得爹爹说过,那东西是你和爹爹两个人的秘密,不许给别人瞧的,你都忘了,走吧。
数落完,就提溜着他,塞到马车上,回头冲许茂竹假假地笑了笑:“小宝调皮的很,就麻烦猪哥儿了。”
许茂竹点头,略略一皱眉,总觉得许薇姝叫他竹哥儿怪怪的,可又弄不清楚是哪儿怪。
眼看着许薇姝走远,许茂竹摇了摇头,也跳上车去,上了车,就看到小宝一点儿都没生气,趴在软绵绵的垫子上,眼睛闪亮,傻呵呵地在一边笑。
许茂竹:“……”
许薇姝一边走到自己的车前,一边给宝琴和玉珍使了个眼色,两个丫头一起眨了眨眼。
吴妈妈贴过来,凑在自家小娘子的耳边笑道:“小娘子就安心吧,就是这俩丫头太笨,抓不住对方的马脚,咱们毛孩儿还带着人守着,连你大舅爷都托了朋友过来帮忙,放一百个心。”
许薇姝顿时失笑:“吴妈妈别太紧张才是。”
一点子小事,她担个什么心?大不了就是没钓到鱼,以后再慢慢下饵接着钓,也就吴妈妈和玉珍,自从知道肖氏的下人可能插手了自家小主子的拐卖事件,就终日吃不好睡不着,脑洞大的不行,都不知道想到什么地方去。
“姝娘,快上车。”阿蛮百无聊赖地趴在车窗前面招呼,许薇姝点点头,也不用人扶,轻轻松松跳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