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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姝全文阅读

作者:弄雪天子     国姝txt下载     国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丰收

    许薇姝怔了下,还是把匣子拿过来,仔细看里面的信纸,信纸很多,消息杂乱。

    总体来说有一条,江南翁山郡王意图谋反!

    “……谁?”

    许薇姝又仔细看了看,揉了揉眼睛,才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翁山郡王一向不是个有大志向的,至少在别人心目中,他没什么志向。

    仔细一想,似乎原主的记忆中,根本就不记得有这件事,也不知道是此事被掩盖下去,还是根本没发生过。

    好像翁山郡王确实是最近一两年死去,正正经经地病逝,因为没有嫡子继承王位,万岁爷还把一个宗室的儿子,过继过去,成了新的翁山郡王。

    这么看来,掩盖下去也不是不可能。

    朝廷要脸面,不好让别人知道,向来就是个木头,从不让皇帝关注的某位郡王,也有冒险造反的一天,为了脸面,这事儿就给压下去,属于正常现象。

    原主一个终日呆在后宅的女人,想来也不知道那些个内幕消息。

    根据情报,翁山郡王已经控制了江南本地的驻军,还私自铸造了兵器,准备好了谋反。

    “别开玩笑!”

    就江南那种地方,无险可守,本身到是文化鼎盛,可除了鼎盛的文化之外,什么都没有。

    想要谋反,你好歹要选择一个像靖州这样,可以依托的根据地才行。

    就是在原主的记忆里,诸王谋反,争夺江南,那也只是在争夺,可没有谁傻到把那地方当做大本营。

    “翁山郡王斗不过张兰芝。”

    方容也笑了:“除非张兰芝附逆,否则,至少现在来说,江南还算安稳,翁山郡王拿他没辙。”

    至于张兰芝会不会依附翁山郡王……

    许薇姝摇了摇头。

    江南巡抚张兰芝这个人,别的且不说,但他对大殷朝的忠心,那绝对能够肯定。

    事实上,以他现在的名声,他已经是骑虎难下,别人有朝一日,可以背弃朝廷,可以说一句‘良臣择主而事’,另择明主。

    但张兰芝不行,这些年,他在天下百姓心中,就是个大大的忠臣,忠心到连杀老婆的事儿都做了,得到偌大的名声,就要为盛名所累。

    任何一个人,都不会相信他会投靠别人,要是他真做出这种不合常理的举动,人们也会觉得,他这是忍辱负重。

    除非他自己高举义旗谋反,要不然一辈子都是大殷朝的忠臣良将。

    可他要是谋反,就等于把自己的脸皮扒下来一层,这人若当真能舍下,许薇姝也只能承认,他是个枭雄。

    “战乱一起,就算马上被镇压下去,倒霉的还是老百姓。”

    方容不免叹息。

    许薇姝到不想管这个,反正翁山郡王应该没把事儿闹得太大。

    真要是一场震惊天下的战争,原主就算再消息不灵通,也不会一点儿都不知道。

    再说,如今离天下大乱,还有那么几年的光景,而她已然在这个地方安营扎寨,根本不用太焦虑。

    她会看这些消息,方容会如此惊讶,纯粹是因为许薇姝一直等待的那一刀,终于落下。

    英国公许静岩卷了进去。

    他是学政,按说和翁山郡王没多大的关系,可架不住这位会钻营,人脉广,根据消息,他不光是和翁山郡王拉上了关系,还想把许爱春,许配给翁山郡王的三公子。

    当然,许薇姝觉得他是想太多。

    人家那位三公子是什么人?就算是个庶出的,就算那性子让人崩溃,人家也是翁山郡王中意的继承人。

    更别说现在对方还做皇帝的美梦,一旦美梦成真,说不定三公子直接就变成太子。

    许静岩家的庶女,上哪儿能够上这样的好婚事。

    可只要他有这种心,而且还传出去,就算他是稀里糊涂卷进去的,将来不肯归附什么郡王,那落在别人眼里,他也很难清清白白。

    其实,被卷进去的人多了去,整个江南官场,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人都要因此吃挂落,恐怕也有比许静岩倒霉的多的家伙们在。

    问题是,许薇姝有一种感觉,别人可能逃得过,英国公府逃不过。

    就像西方的墨菲定律,坏事发生的可能性再小,它也总会发生。

    起了个卦,许薇姝看了看,还是认为许静岩要倒霉了,连带着英国公府恐怕免不了被抄家的下场。

    方容虽然也劝说,说皇帝看在她是安王妃的面子上,也许会放英国公府一马,可他自己都明白,那个皇帝不是会顾忌这些的人。

    何况,皇帝老了,反而更敏感,别的事儿还好,碰上涉及谋反的,只有从重发落,没有从轻的。

    许薇姝还是没给家里写信,她就算现在告诉国公府那边,翁山郡王要谋反。

    等信送过去,京城那边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也只能默默等待最后的结果。

    想来想去,许薇姝还是觉得,英国公府就只能听天由命,盼着皇帝看在许薇姝是安王妃的面子上,便是要发落,也留下最后的脸面。

    抄家就抄家了,家里人就免了罪,别落个刺配充军,为奴为婢的下场。

    许薇姝拿出信纸,分别给阿蛮,许爱丽她们去了一封信,信里当然也不能写什么江南有乱,翁山郡王要谋反之类的话,只是述说了一下,现在朝野都不安宁,朝廷里诸位大臣党争严重,尤其是江南,乱七八糟的事情特别多。

    她还特别提醒了几句,叔父身在江南,恐跟藩王或者大臣们走得太近。

    英国公府那一群女儿们的心思,绝对与许静岩的心思不同,尤其是许爱丽,别看她也是闺阁女儿,以前也没见有多智慧超群,可经历了这么多,别的没学会,万事往坏里想到是能做到。

    “……恐怕又要流民成群,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咱们靖州。”

    许薇姝叹气。

    靖州确实缺人手,可到底土地贫瘠,哪怕有高产的粮食,能养活的人口还是有限。

    各地畏流民,自然有其道理,他们的确是一个地区的不稳定因素。

    靖州这边,经过努力,刚刚消化了一批,用工荒也算过去,要是流民再多,恐怕还真会造成问题。

    “看来,姝娘你想要的邬堡,到了该开始建的时候。”

    方容笑道。

    他也看过自家娘子的设计图纸,真是相当相当美,他从没想过,一个小小的邬堡……就算如今已经扩展成城池,还是小城池,居然能建得这么壮丽,简直就像人间仙境。

    如果说,自家娘子对靖州府城的规划,只是为了住得舒服安稳,那么对那座‘邬堡’的规划,就是在追逐梦想。

    若有朝一日,他真能看到邬堡落成,还能住进去,哪怕只有几天,也是至高无上的享受。

    “建邬堡啊!”

    许薇姝一挑眉,笑道,“现在建,到显得劳民伤财了。”

    她要先赚钱。

    不过,现在开始也不要紧,大不了建慢一点儿,老鼠搬家一样,慢慢添加。

    …………

    许薇姝算得上很忙,安王府这边,她算是‘后勤总指挥’,不光是管着王府的后宅,内库,就是前院的账目,也是她管。

    方容的大书房里,专门隔出一个隔间,用大屏风隔开,里面就是许薇姝的书房。

    比较要紧的东西,全搁在这边。

    方容的大书房是整个王府最安全,戒备最森严的地方,夜里许薇姝都能感觉到十几个轻功高手,就隐藏在各个角落,她家球球爱趴的树,也老让人占据,弄得小家伙颇为不高兴,总是炸毛。

    忙忙碌碌,过了夏收时节。

    红薯之类的还没到收的时候,可是沉甸甸的麦穗挂满了枝头,经验丰富的老农一眼就看出来——今年是个丰收年,真正的大丰收。

    再加上在山上还开垦出好些零碎的梯田,产出的粮食虽然没有好田地多,和往年比,却也多出一成的样子。

    别看这一成,那就不知道能活多少人的性命。

    王府里上上下下都处于脚下生风的状态,宝琴和玉荷他们见自家王妃淡定自若,都佩服主子心性坚定,却不知道,其实她们家主子也吐出口气。

    她到是知道好些农业知识,带着人打井,建造水车,采用滴灌解决了水源短缺的诸类问题,也知道怎么提高粮食产量,但那是纯理论知识。

    她这几辈子下来,都没下过地,最多养养家里的花,伺候伺候药草。

    而且,上辈子她掌管天下水源,吉水想用就用,把花泡在吉水里头,也没人管她,自然随便种种,就能种出出类拔萃的植物来。

    但现在,吉水这种东西,用来培育种苗,到还能做一做,用它浇灌过的果蔬都特别的甜爽可口,可她现在真没能力用吉水灌溉所有的庄稼。

    如果不是有一个,侍候农田,扎扎实实侍候了几十年的齐世朝在,许薇姝觉得,说不得还要多失败个一两次,才能成功。

    眼下的靖州,缺少时间,真的很需要粮食,没有时间浪费。

    无论过程如何,结果就是今年靖州大丰收。

    方容和他的王妃的长生牌位,家家户户都有供奉,就在好消息频频的时候,江南事发!

    就和预想的一样,翁山郡王还没杀入京城,先被皇帝给灭了。

    他还没造反呢,连千里之外的靖州都知道了消息,还想着成功?

第一百九十六章 落定

    时光如水,岁月如梭。

    一转眼,整个靖州府已经呈现出一片蓬勃发展的旺盛生机。

    如果是几年前来过靖州的人,故地重游,一准儿会觉得自己是走错了地方,误入桃花源,踏进了人间仙境。

    有好些往年从来不敢到靖州的商队,都因为靖州出去的商队增多,渐渐也愿意过来。

    虽说要收个税,但因为地面安宁,匪患禁绝,当地官府也没别的摊派,更不必四处上供,反而比别的地方划算很多。

    且靖州的好东西不少,不光是传统皮毛,还有精盐,有焦炭,有精美的琉璃器具,随便一样拿出去,都是万人抢购的好货色。

    商旅增多,本地的客栈酒楼之类也跟着生意红红火火,许薇姝自己在三天山上修建的温泉度假山庄,采摘园,寻宝园,更是吸引了不少游客前去放松,一时间也日进斗金,连带着周围的山民跟着富贵,手里有了余钱。

    以前靖州人都愿意往外面跑,现在不光早前流失的人口,有回流的趋势,连外地的也跋山涉水,想到靖州落户,只是如今想落户,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靖州这边一切正常,可江南那边却出了事。

    翁山郡王忽然发难,口口声声要清君侧,把江南大大小小的官员一网打尽,还号称指挥有五十万大军,挥师北上,直奔京城。

    江南巡抚张兰芝张大人不肯附逆,斩杀了两个附逆的将领,率军堵住所谓的义军,形成对峙局面。

    这下子可坏了事儿,不说天下大乱,京城那边上下都气急败坏!

    好些阁老觉得翁山郡王肯定是脑子有毛病。

    皇帝也忍不住破口大骂,连带着看张兰芝还不顺眼。

    他身为江南巡抚,有密折上书的特权,往日里传来的信件,都是哪里都好,哪里都正常。

    这么正常,翁山郡王还谋反了,不正常又是什么样子!

    要是张兰芝早点儿做出反应,朝廷也早点儿有动作,能把一切消弭于无形之中,总比现在的情况要好很多。

    张兰芝也冤枉的很。

    他不是没有能力,最近方容把江南那边给震了一震,张兰芝手底下也折损许多大将,很多布置,要重新洗牌,他手头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也要清理一番。

    如此忙碌,谁还会在意一个小小的,没实权的翁山郡王,再说了,那位王爷年纪不小,又向来不多事儿,算是宗室贵族中很有节操的一位,张兰芝不把他放在心上,也算正常。

    但那边毕竟是要谋反,动作频频,军队这边也要异样,张兰芝又不是傻子,在自己的地头上还能察觉不到?

    他还是及时察觉,立时就送消息进京。

    奈何他在京城的人手也有所折损,手底下没有精兵强将,路上不知道被什么人阻拦,耽误了时间,京城那边,皇帝又病了,一口气多服了些道家的药丸,昏昏欲睡,几日没办公,也就没及时看到消息,真不知该说是巧合,还是天命,阴差阳错,这事儿愣是没按住。

    上一次,或许是按住了的。

    即便如此,张兰芝还是及时把翁山郡王堵在燕州,没让他北上京城,惹出更大的麻烦来。

    翁山郡王不是什么大问题,皇帝调兵遣将,召集周围的军队围堵,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平叛成功。

    可皇帝被气得脸色发青,发泄怒火,却不会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才开始。

    那些个附逆的官员们就不用说了,无论是自愿的还是被逼无奈,谋逆大罪沾上边,肯定家里人的性命,已经抛了出去。

    就是失职,没有附逆,逃跑出来报信的,也没落到好处,谁让他们愣是没察觉翁山郡王有反心?

    也就是被斩杀的那些,皇帝看在他们死了的份上,没太为难他们家里人。

    但当家的都去了,剩下的人该怎么生活?

    大殷朝的官员们都要守一个规则,不可能去本地当差,而且上任不能带家里人。

    尤其是最近去江南的官员,差不多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家族子弟,在京城还留着一大帮子族人在。

    一时间,京里炸锅。

    皇帝一连抄了好几个官员的家。

    有些人家,本身小辫子一大堆的,底细也让翻出来,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京城不过几日光景,街面上就萧条大半,夜里人人都不敢出门。

    好些官员恨不得一早就捏死翁山郡王,简直要气哭了,他自己作死就去死,何苦连累别人!

    英国公府,英国公许静岩失踪,暂时没消息,只是,当初许静岩想和翁山郡王结亲的事儿,就算知道的人不多,也有人知道,这种时候,所有人都在狗咬狗,你就是清清白白,还有人咬你几口,好减轻自己的罪责。

    于是,英国公府也被抄了家。

    老太君面对如狼似虎的军士,面对家里一团乱的晚辈们,很平静地约束自家的人,并没有所有人想象中的绝望。

    他老人家的身子早就不好了,可这日,依然挺身而出,好好地保护了家里的女眷。

    事实上,有她这么一个太后的密友,老封君在,那些军士也不敢太过分。

    消息传到靖州,许薇姝有点儿难受,不过,到也没那么难过。

    这事儿她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从来到大殷朝开始,她就明白会有这么一日。

    以前还想改变命运,后来知道那位许静岚,那位大能人前任英国公所做的一切,她到开始盼着早点儿结束,早点儿让英国公府在京中众人的视线里消失。

    因为点儿不大不小的事儿被抄了家,至少家里人都能保全住,脱离皇家的视线,不被人注意,真正的秘密,就会永远消失。

    皇帝大约也不会老惦记着一个已经落败,再也没人看重的家族。

    许薇姝得到消息那天,直接就回书房写了封信给许爱丽,问问具体的情况如何。

    …………

    英国公府

    明光堂里金碧辉煌的装饰被剥得干干净净,连桌子上摆放的花瓶,也没了踪影。

    肖氏木然地坐在椅子上。

    外面安安静静的,没多大动静,那些许静岩的通房,还有丫鬟们,大部分都身在奴籍,归到物品一类,抄家的人自然给抓走,另外发卖。

    有些个贴身大丫鬟,主人家心疼,托了亲朋故旧给赎身,这会儿还在,其他的早不知去了哪儿!

    肖氏身边,也只剩下一个大丫鬟,石榴,其他人她都没力气管了。

    偌大一个国公府顿时没了人烟。

    到是许静岩两个侍妾还在,都躲在屋子里不敢出门,她们虽然是侍妾,却是外面聘的,这会儿还比较安全些。

    肖氏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黑下来,石榴就进了屋,低声道:“夫人,快收拾收拾,咱们要走了。”

    肖氏一愣。

    是啊,国公府是要收回去,那是万岁爷赐下,许静岩没了国公的名号,国公府也就不能住。

    她盼了多少年,终于盼到能在这座国公府里当家做主,可还没过几天好日子,就落到这般下场。

    石榴有些不忍,叹了口气:“夫人,您就想想竹哥儿,想想蛮娘,咱们国公府垮不了,好日子在后头。”

    这次抄家,阿蛮没被波及,她是女官,宫里的女官,算是很幸运的。

    虽然没了国公府做靠山,大约她这辈子,如无意外,很难提升自己的品级,可身为女官,将来的日子总不会很差,再说了,要是有希望立个功,指不定还能洗去污点,有一番成就。

    想起阿蛮,想起她的宝贝儿子,肖氏的脸色总算好了一点儿,勉强站起身,叹道:“走吧。”

    有老太君在,抄家的那群军士也没有当场就把她们轰走,除了将值钱的东西搜刮一空,每个人还是给了一天的工夫,让带几身衣服,带点儿贴身的东西再出去。

    别人家被抄,可没这种便利条件。

    估计还有一点儿原因,这家出了一任王妃,安王爷别看被打发去靖州了,可皇帝没忘了他,好几次在朝中都有提到自家这个宝贝孙子,说他一过去,就把靖州的税补上了两年的,又孝顺又忠心,是好孩子。

    国公府里老老少少,离开了家,先栖身在一个京郊的小庄子里去。

    这庄子没在国公府的账上,那是许爱丽的嫁妆之一。

    许爱丽去年就立了女户,打算以后招个女婿回去,不嫁人了,主要是她也不信肖氏能给她找个什么好人家,如今国公府被抄,反而是她还好些,至少以前的嫁妆都在,许薇姝走之前,还在她手里塞了不少好东西,就是为了这种时刻,有备无患。

    庄子不大,住国公府这上上下下十几口子人,还真有点儿住不开。

    至少肖氏就住不惯,一进来,整张脸拉得长长的。

    老太君苦笑了声,也没生气,只是道:“别挑了,先凑合凑合,等过几日风头过去,我做主把家分一分,你们各人过各人的,放心,咱们家还不至于一点儿银钱也没给你们留下,以后啊,男孩儿们考科举,女孩儿们照样考女官,考上了,你们还是比京城那些寒门小户强。”

第一百九十七章 分家

    肖氏也无话可说。

    她再强势,也强势不过老太君。

    只是到底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肖氏在庄子里住了三天,吃不到燕窝,没有以前常常喝的花露,就连洗个澡,还得让自家的丫鬟先去烧热水。

    家里人手少,连柴火都不足。

    想用柴火,就要自己去捡柴,至于去外面买来的柴火,那都是有数的,不可能可着劲儿用。

    如今从上到下,都想省下点儿银钱,攒点私房钱,将来分家也能宽裕些。

    “……给竹哥儿房里添一碗燕窝。”

    肖氏能委屈自己,却不能委屈了儿子。

    下人们也不敢委屈了家里的公子哥儿,如今的许家,恐怕是真要靠许茂竹了。

    许茂竹去年本就应该参加科举,只是当时受了风寒,恐去考也考不出好名次,于是便放了一年。

    现在想来,也不知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他现在若是为官,说不定也是放去江南,他亲爹早就打算过要他去江南的。

    但这次翁山郡王造反,江南官场几乎被一网打尽,剩下的小猫三两只,要是许茂竹也卷进去,许家只剩下一些庶子,别管别人怎么样,肖氏肯定受不了。

    如今家里出了问题,许茂竹能脱身而出,也算是一桩幸事。

    在庄子里住得各种不如意,肖氏整日发脾气,又一直没有英国公许静岩的消息。

    家里上下,几乎要当他人已经没了。

    翁山郡王谋反,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可消息其实闭塞,外面的信儿,都传不到京城来。

    英国公府在以前也不算消息灵通的,现在许家更是很难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一家子只能闷在屋子里发愁。

    几乎短短时日,一群主子就明显憔悴的很,肖氏的头发都开始发白。

    过了几个月,圣上也没再提别的,京城渐渐安静下来,趁着这日精神不错,老太君就把家里儿孙,召集到眼前。

    老太君说到做到,她这位老人家爱清净,并不是那种死活要把家里人都聚拢到一块儿的老太太。

    只要晚辈们都能过好自己的日子,她一个半截身子入了土的老人家,又还求个什么!

    “咱们许家世代书香,爵位是祖宗跟着先皇打天下时得下的,如今丢了,却不能怪我那两个儿子,世家兴衰,自有其规律,就算是千年的世家,它也有落魄的一日。”

    “岚哥儿当年立下的规矩,家中子孙,无论男女,都认真教导,让其读书明理,到现在哪怕不靠家族,你们也有安身立命的本事。”

    老太君神色肃然。

    一群人的脸色也很严肃。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沉淀,大家已经接受了现实,至今没有崩溃的,都是心性果决之人。

    “现在趁着我还在,给你们分了家,从此之后,就凭个人的能力,想做什么做什么,能起来的,都是许家的好子孙,若是没有本事,我老太婆留下的嫁妆底子,不够你们一生锦衣玉食,普通人的日子,却还过得,就各安天命吧。”

    小辈们一通痛哭。

    肖氏更是惊慌:“……老太君,老爷不在,家里这些小辈们年纪都还小……”

    把那些庶子庶女们打发出去,她绝对没有不乐意的,可自家的一双儿女,她现在可不想分,也不到时候。

    再说,分家不该她这个当家夫人做主?老太君就不问世事,怎么今天想起这一茬来?

    刚刚搬到庄子上时,肖氏脑子一团乱,还没精力想这些,就是听老太君说要分家的话,也没当一回事儿,自己正难受着,哪里有力气琢磨别的。

    此时,她回过神,一听老太君说这个,登时就皱眉!

    那些许家的族人们,都有些纠结,哭的就更厉害。

    他们本是依附许家生活,家里赤贫的都有,老太君在,他们好歹还能不被欺负,老太君是个慈和人,一旦许家分了家,他们恐怕就一点儿依靠也没了。

    当初跟着来庄子上住,肖氏都很不满意。

    一个小庄子,自家住都嫌挤得慌,怎么可能还愿意照顾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族人。

    一群人吵吵嚷嚷的,老太君也不嫌烦,还让身边的丫头给他们倒茶,听着他们哭诉。

    等大家安静了,老太君才叹气,看了肖氏一眼:“你也别怪我越俎代庖,许家公中的东西,我不管,交给你,我分的都是我自己的嫁妆,老太婆一辈子就攒了这么点儿家底,分给许家所有的儿孙,尽量做到公平公正,任务就算完了,对得起许家的列祖列宗。”

    她话说到这个份上,肖氏只好闭嘴。

    没多时,阿蛮从宫里回来,许爱丽也到了,许茂竹带着小宝,匆匆忙忙赶回家,一碰头,都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许家上上下下,除了许薇姝,全部到齐。

    老太君也就不多说,把自己的嫁妆清点了下,她显然是早有准备,除了留下些精致的首饰,其它的全换成金叶子,一共是五千五百两金子。

    别觉得这个数目不多,其实真的很多了,老太君家里可不是什么豪门大户,她出嫁的时候,嫁妆根本没有,还是后来老太爷给她重新置办了一批。

    后来又私底下买了不少祭田,偷偷摸摸置办了庄子田地,能剩下这么多,算她老人家足够节俭。

    许静岩有两个庶子,三个庶女。

    五人同样,一人得五百两金子,剩下的三千两,一千两给许茂竹,他要顶门立户的,是许家嫡出的男丁。

    另外一千两,要给不在这儿的许薇姝,她虽然嫁了出去,可还是许家的女儿。

    剩下一千两,自然给了阿蛮,至于那些珠宝首饰,也分作几堆,留给女孩儿们当嫁妆。

    至于她私底下置办的田地,庄子,商铺,抽出一部分留下,把族人们安排进去吃分红,剩下的,大部分给了许茂竹,剩下的一点儿,给了肖氏。

    肖氏的脸色总算好了些许,这一笔财富,当然不能和以前的国公府比,可是,有了这些,比她想象中的景况要好得多。

    老太君早就做好了准备,这么一分,就都分了出去,利利索索的。

    几个庶出的子女,都给老太君磕头,诚心诚意。

    他们就是将来分家,估计分到的也就是这么多东西,以肖氏那个小气劲儿,恐怕连这点儿都没有。

    这么一想,其实这次抄家,对他们的影响,反而不是很大。

    “你们谁愿意跑一趟靖州,帮我把这点儿东西给姝娘送去。”

    除了金子,老太君就给许薇姝留下一只玉镯子,是她手腕上一直戴着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摘了下来。

    “哎,东西也不多,留个念想,我年纪大了,跋山涉水恐怕不行,只能指望你们。”

    老太太笑了笑,拢了拢小宝的头,“我本来想把小宝送去,可他还在读书,靖州那地方,怕找不到大儒,就让他在京城读吧,若是姝娘有别的安排,自会来接他。”

    这话一出,到有一些人想去。

    许家在京城,如今只是落魄人家,许薇姝怎么说,那也是王妃。

    靖州再不好,再穷山恶水,到了那地方,安王爷恐怕就是个土皇帝,姝娘一定过得极为顺心。

    只是人家老太君开口,能应承的,恐怕也只有许家真正的那几个人。

    最后还是许爱丽和许茂竹带着老太君给的东西,还有小宝写的信,出发了。

    阿蛮居然也跟宫里告假,最后一日追上来,也要走一趟,她现在也做了几年女官,该出去见见世面,老太君他们那帮长辈,就没多反对。

    许茂竹那是责无旁贷。

    肖氏不太高兴,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到底没多话,估计是希望儿子和安王爷打好关系。

    如果许薇姝知道,京城许家,连同老太君在内,居然这么不靠谱,愣是让两个没出过门,没什么见识的孩子,千里迢迢,赶去靖州,非得翻白眼不可。

    这一路上是闹着玩的吗?

    可老太君自己都养尊处优了很多年,早些年受的苦,她快忘得差不多了,再说,当年老太爷一个人出去闯荡,就是许茂竹这么大的年纪,在她心目中,恐怕竹哥儿现在的年龄,已经算是很大,一个人出门不会有问题。

    事实上,许茂竹和阿蛮自己也没想那么多。

    许茂竹心里头虽有些忐忑,更多的还是松快。

    家里被抄了,提心吊胆几个月,到现在还觉得家里的气氛压抑得不行,出去转一转,放松放松心情,他觉得痛快的很。

    至于阿蛮,她也不想在宫里呆着,这几日,明显体会到人情冷暖,宫里好些女官,简直视她如瘟疫,那种滋味,没尝试过的人恐怕永远也不知道。

    这两个人带着行囊,雇了个镖局,就出发了。

    许薇姝在靖州一边忙,一边也琢磨京城的事儿,许家祖孙多少代,积攒下的家业,如今一朝尽毁,她心里多少有点儿不是滋味,别的先不说,不知道家里那些藏书,各种孤本,能不能买回来。

    身为世家,最宝贵的莫过于知识。

    至少在许薇姝心中,亭台楼阁不可惜,金银珠宝还能再赚,唯独书籍,收集真不容易。

第一百九十八章 出行

    王妃派了人去京城。

    京城那边,一双公子、小姐,也长途跋涉,直奔靖州,双方正好走岔路,只能怪那两个天之骄子倒霉。

    英国公府从此消失,便是许薇姝性情阔达,且并非原主,对这个国公府也并无太过深厚的情感,心里头还是有那么几日不大自在。

    家学里那些先生们,还有家中多少年下来的家生子,都不知如何,多少要去探听清楚,万一有事,也好搭把手。

    许薇姝自己秋爽斋的人,到不必担心,当初能带来的都带了来,不能带来的也放了出去。

    就说宝琴的老爹,老娘,还有兄弟,一早在许静岚和施氏尚在世时,就有安排,如今买了宅子,买了块儿地,好生过自己的日子,不算富裕,以后也没国公府这座靠山了,可日子总能过下去。

    许薇姝打算派人把他们接到靖州。

    主要是宝琴的年纪大了,也到了许人的时候,想着给她这一门好亲事。

    等到她出嫁,家里的亲人们若是不在,岂不遗憾?

    “娘子。”

    许薇姝正坐在书桌前,绘制邬堡的图纸,脑子里也乱七八糟地瞎想,腰身就让方容搂住,肩膀上多了颗毛茸茸的脑袋。

    “怎么了?”

    “……没事。”

    方容笑了笑,眼角眉梢间的疲惫也散去,“就是跟你商量件事儿,我要离开一阵子。”

    许薇姝:“……”

    这就是没事!

    “去江南?”许薇姝略略凝眉,叹道,“还是去西北?”

    “江南有张兰芝,用不着我,陛下下令,让我和义王一起去西北。”

    方容笑了笑,“也是好事,好久没见袁琦,要是再不和他碰碰头,估计那混蛋都玩疯了,万一玩出事端,最后收尾善后的还是我们。”

    “我又没说什么,不必解释。”

    许薇姝叹息。

    “靖州就交给你……”“靖州就交给我……”

    两个人同时一怔,都笑了。

    方容摸了摸自家王妃的秀发。

    “家里就由你做主,别的都好,就是山上的山民们,还有西面那些白族人,千万注意。”

    方容并不太想离开,只是有些事,不是不想,就能不去做的。

    西北和延国交界,最近延国异动频频,已经有过数次小战争,说是战争,再小型也相当让人不安,那种几十人,甚至几百人突袭一下的,不叫战争,只能说是冲突。

    皇帝也是想点个有分量的皇室子弟过去撑撑门面,义王能抢到这个差事,显见他是个聪明人。

    忠王在军队里的威望可不算小,义王肯定也想在这方面下下功夫。

    事实上,大殷朝哪个皇子都不傻,都知道要是没有军权,说话就不管用。

    别看殷朝上下都有些重文轻武的迹象,皇家的人却脑子很清醒。

    只是皇帝尚在,军权那是一个雷区,触之即死,皇子们这才不敢动作太大。

    而且,比起在外面领兵,明显在京城会有更大作为,离皇帝远了,谁知道皇帝还会不会记得你?

    如今,皇帝年老体衰,皇子们的势力发展也快控制不住,皇权争斗趋于白热化,义王才会动军权方面的心思。

    西北这边,驻扎了大殷朝实力最强大的军队,过来一趟,当然不敢奢求能把这些军队捏在手心里,可只要让他们偏向一点点,就是足够重的砝码,将来能起大作用。

    义王费了好大的力气,估计没少用烟雾弹,让忠王觉得西北不重要,还是京城更要紧,这才抢了一手,得到这次机会。

    只是,皇帝点了方容作为掣肘,这一点儿,怕是义王也没有想到。

    方容自己到是想到了。

    许薇姝觉得,自家相公或许也在其中动了手脚。

    事实上,自己在靖州,天高皇帝远,躲清闲的这几个月,外面恐怕是刀光剑影,遍地荆棘,许薇姝的情报系统,到底还不成熟,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只看方容那边的各种情报,就能感受到里面的硝烟味。

    皇帝老了。

    每逢改朝换代,总少不了要有这么一场闹剧。

    方容要走,许薇姝就开始给他收拾行李,列的单子长得都看不过来,好在她就是吩咐一声的事儿,自然有下人们辛苦做准备工作。

    “王妃,您看看这种皮子如何?”

    玉荷拿来几块儿鹿皮,还是小鹿皮,特别柔软,许薇姝拿在手里感受了下,非常不错。

    她想做一些漏手指的手套。

    戴着手套弯弓射箭,手更不容易受伤,比扳指之类的有用,也舒服些。

    还有皮靴。

    现在的皮靴都太硬,底子也不够防滑,她干脆重新做一批,另外,还有自热的饭盒。

    现在生石灰有很多,许薇姝以前就做过,现在做起来轻驾就熟,这东西野外用最合适,不必生火,要是有个潜伏任务什么的,也省得吃不上一口热饭。

    她做出来的这种自热饭盒,方容还罢了,身为王爷,他总不至于落到不能生火造饭的地步,不过,这东西他身边的人都喜欢。

    再加上那些正经的军粮,能量高,味道不错,吃拇指大的一小块儿,半天都不用再吃别的,更是好东西,许薇姝准备了一批,方容看见大喜,通通拿走,连仓库里一些制作失败的半成品,他都不放过。

    说是要走,可王爷出行的准备工作,一做就是一个多月,许薇姝都给他又折腾出一种行军帐篷,还有防水的睡袋,还有竹子制作的水壶,这位才终于带着一批人马,浩浩汤汤地出发。

    许薇姝也松了口气。

    总算走了,他要再不走,她都觉得自己储存的那点儿特制弓弩,军刺,各种稀罕兵器,都要被‘抢掠’一空。

    送走了王爷的车马,靖州这边总算是清闲下来。

    许薇姝就去跑马,顺便打猎。她

    还给自己做了一对儿鹿皮手套,很小巧可爱,翻盖儿,可以露出指尖,十分方便。

    现在她想跑马,比以前可容易得多,路修得够好,一路从王府跑去山上,最多用不了半个时辰。

    “咦?王妃您看?”

    一出城门,玉荷就勒住马,瞪大了眼。

    许薇姝也吓了一跳,不远处,三天山的半山腰上,简直是人山人海。

    那些她修建歇脚用的木亭子,木椅子,都挤满了人,连树上都有。

    许薇姝一伸手,一只小猴子窜过来,停在她肩头,阿生和毛孩儿也从山上出溜下来,连忙上前给许薇姝行礼。

    “怎么这么热闹?”

    阿生登时笑得眼睛弯弯。

    毛孩儿很不好意思一胡撸脑袋,“嘿嘿。”

    俩人支支吾吾说了半天,许薇姝才弄明白,原来居然是相亲大会!

    “……”

    阿生笑道:“先生也别觉得不妥,靖州光棍一堆,寡妇无数,哪还能像江南那样守礼,谁不想老婆孩子热炕头?老百姓们,都不来虚的。”

    许薇姝一想也是。

    京城偶尔上元节之类,还允许小娘子,小郎君们,自己出去寻自己心仪之人,玩一出浪漫约会,眼下这些老百姓们,能成个家,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就算不错,哪里会有那么多的讲究!

    也怪靖州乱了多年,这些年又是兵荒马乱,灾荒连连,外来的流民多,本地也因为数次饥荒,家里都缺了人口,以前只想着吃一口饱饭,现在日子越过越好,可不就有更高追求?

    许薇姝仔细问了问,这颇有二十一世纪拉郎配风格的相亲大会,竟然还是温瑞言搞出来的。

    他自从来了靖州,一直在山上工作,没少听那些去山上做活的老百姓诉苦。

    有的家里穷,老婆孩子都没了。

    有的男人被拉走服兵役,一去不回,剩下一个女儿带着孩子。

    还有的是外来人,一路逃荒,亲人们一个个不是走失,就是死去。

    他这人心软的不行,听了一堆悲惨故事,脑袋一热,就匆匆忙忙把自己的存款拿出来,四下里公告,但凡没有男人的寡妇,或者想找男人的,不在意抛头露面的姑娘,只要能来参加相亲,就管饭,不光管饭,还能拿走些精盐或者雪糖。

    他到是聪明,知道自己的钱不多,要是给钱,很快就支撑不下去,可是自家的制盐作坊,自家的制糖作坊,他能拿最便宜的价买到上好的盐和糖。

    这两样东西又是好东西,女人们肯定心动。

    至于男人就算了,这时节,男人为了娶老婆什么都愿意做。

    别说,居然还真让他做成,他只是一个月举行一次,结果那些男男女女们,从一开始特别矜持,根本不肯来,到小猫三两只,再到现在这样人山人海的情况,统共只用了不到半年光景。

    许薇姝心下好奇,玉荷她们也好奇,便停下来看了看,见温瑞言不知道从哪儿找的媒人,好像都是正经的媒人,先让一个男人站在前面,然后领过来十几个女子,让女人拿着一条红布条,只要愿意,就把红布条搁在男人的身上。

    然后男人可以从扔红布条的女人里头,挑选一个自己中意的。

    不过,她看了半天,大部分女孩子都不肯扔,而且只要有一个人扔了,其他人便都不再扔了,不觉失笑,这毕竟不是那些相亲节目,不需要那么多花样噱头。

    女孩子们,还是比较矜持的。

(抱歉,前面一百九十三章后缺了一章,忘记上传了,此地发一次)

    安王爷每天忙得恨不得自己有三头六臂,能想到陪媳妇去打猎,果然很难得。

    正好现场就有弓箭马匹,也有侍卫随行,虽说没有猎鹰,猎犬开路,去打打猎也算装备齐全。

    许薇姝也暂时把这些流民的事儿抛在脑后,策马跟着方容一起进山。

    三天山不小,到处是悬崖峭壁,只是飞云贼在这地方盘踞多年,那些个猛兽什么的,早就不是被猎杀成了盘中餐,就是转移阵地。

    人这种生物,才是最霸道的。足迹所在之处,其它生灵都要退避三舍。

    天气比较热,不过山上就不一样了,绿树成荫,风也凉爽,一进山,凉风吹拂,便令人心旷神怡。

    许薇姝打猎从来不用侍卫们敲锣打鼓哄山林里的野物,随随便便就能猎到好些山鸡,野兔之类。

    到是方容在这方面实在不算擅长,很是矜持,轻易不出手。

    据说这位以前打猎,都是袁琦给他作弊。

    只是传说,许薇姝都不知道是真还是假,不过,看他现在死活不肯拿弓箭的模样,想必在骑射上是有那么点儿问题。

    没一会儿,王府那边的宫人就把小白和球球送了过来,球球和小白在王府到少不了撒欢的好去处,宫里的宫人们,几乎把它们当祖宗供着,一点儿都不比后世爱猫爱狗人士差,而且更体贴,更恭敬。

    后世的人爱这些小动物,好歹是因为那是爱宠的关系,不过一个宠字罢了。

    眼下的宫人,爱它们两个,却是把它们当做衣食父母看待。

    就为了这两只,王府内便有好些本来没活儿可做,要被清理出去的宫人有了差事。

    伺候好了它们,自然是吃喝不愁,将来还能在王府养老,面对‘衣食父母’,难道还敢不上心?

    许薇姝把懒洋洋的球球搁在膝盖上,它家的几只小崽子如今也长大了,轻易不跟母亲一块儿行动,大部分时候都在王府里呆着。

    也不知道谁把那几只猫,养出了骄娇二气,在府里成了出名的小霸王,不好伺候。

    也就在许薇姝这个王妃面前,性情温驯,从不露它们那锋利的爪子。

    “要爬吗?”

    方容看自家媳妇坐在大青石上歇了一会儿,把球球扔到树上去,又把猎到的野物扔给侍卫,交代他们烤好了吃,就开始绑腿,戴上帷帽,佩戴驱除蚊虫的香包,腰上缠上软剑,身上也背上他的小弯弓……

    “真要爬?”

    方容坐在石头上,心有余悸地看着自家媳妇。

    许薇姝一挥手。

    身后两个健壮的侍卫抬着软轿过来,一蹲下就把轿子摆在方容面前。

    方容:“……”

    许薇姝微微一笑。

    方容当然不肯坐轿子,那像什么话,他好歹是个大男人,还能看着自家媳妇轻轻盈盈地在前面爬山,他一个人坐在轿子上跟着!

    事实上,方容不是体力不够。

    他也修习内气,爬个山没多大问题,问题是眼下的山路,可不是后世那些石阶,山路都是人踩出来的,是那些采药的,砍柴的山民们踩出来的。

    这种路,但凡下雨,泥泞非常,走一圈就变成泥猴。

    昨天晚上就下过雨。

    方容前一阵子陪自家王妃爬山,同样一条路,他上去之后就没了那翩翩风度,他家王妃却是不染尘埃。

    不过,和美人同游的乐趣,足够让所有的不便都变得也让人欢喜。

    许薇姝一路走,一路采摘了一些树叶。

    都是奇形怪状的,要不然就是有特色的,等回去风干,还能制成书签。

    方容就得了自家王妃一张红枫叶的书签,上面还写了两行小字。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走走停停,也不算累,正玩着,忽听小白一阵咆哮声。

    许薇姝愣了下。

    一抬头,就看见球球从树上蹿下,跃上她的肩头,也喵喵地叫了两声。

    小白的身影在山上晃来晃去,像是有些焦躁。

    这只小狗本身只是好玩的宠物犬。

    宫里的那些人,给宫中女官挑选宠物,只能也只敢选择性情温驯的,像藏獒,狼犬那类,就算许薇姝想要,他们也不可能给。

    万一要是伤了主子,哪怕只是破层皮,对他们来说,那也是要挨板子,掉脑袋的大事。

    不过,小白跟了许薇姝之后,以前还好,尤其是到了靖州这一阵子,功德玉璧里的功德积攒得特别多,许薇姝的手头也变得宽裕。

    不光是用吉水喂养它和球球,还用上以前调教宠物的手段,现在小白当然不算什么灵兽,但也比一般的狗聪明很多,胆子更大,还很听话,轻易不会随便咆哮,就是叫,也是那种撒娇一样的哼哼声。

    许薇姝拉住方容,示意侍卫们过去看看。

    才有动作,山上忽然冒出来好些人头。

    那些侍卫顿时吓了一跳,连忙冲上前,把两位主子护在身后,钢刀出鞘。

    许薇姝抬头看去,她眼力好,能看得出来,山上‘埋伏’的那些人训练有素,个顶个应该都是‘精兵强将’,不过,不像是专门来行刺的。

    还有几个人,背上背着鹿,还有野兔。

    甚至笼子里还有两只活的兔子。

    只是打猎的话,未免人太多了些,这么多人,这么大的阵仗,也只有王孙子弟出游能比得上。

    方容的排场也没人家大。

    今天负责护卫的侍卫统领是夜行人出身,方容身边的老人,名字很奇怪,姓第二,叫第二孙。

    平常同僚们都叫他小孙。

    他也不算新手了,一发现状况,先安排手下人找最合适的撤离路线,自己上前高声道:“前面是哪里来的朋友?我们是安王府,带人上山打猎,若是有误会,还请出个声!”

    说话到很客气。

    王爷和王妃都在,他们不敢不小心,万一要是阴沟里翻船,让王爷折损在这儿,整个靖州就要乱。

    这边喊半天话,那边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就在侍卫们忍不住额头上冒冷汗,打算放一轮箭,试探试探的时候,前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个人小心翼翼地冒出头。

    那是个二十七八岁的汉子,头上裹着白头巾,身上穿着麻衣,耳朵上居然还戴着一串宝石耳坠!

    一出来就开口道:“……你们,是谁?”

    他一张嘴,许薇姝就听出来了,应该是山民,不大会说官话,说得有点儿坑坑绊绊的。

    方容也松了口气。

    第二孙连忙道:“是黎族长的人吗?我们是安王府的,到山上打猎。”

    这下子大家都放松下来。

    靖州本来就盘踞着不少山民,历朝历代,为了躲避赋税,躲避战乱,进了山里,自此就在山林中扎根,再也没有出山,一直繁衍生息。

    想在靖州这边打下好基础,山民是不可忽视的力量。

    方容他们来了之后,也没太惊动那些山民,不过,还是派人去联络了一下,就是表示表示,现在靖州的当家人换了,很友好,愿意和山民们和平共处,要是他们乐意下山,就能给安排户籍,也愿意接纳,不肯下山,也不强求。

    小心谨慎,你来我往地试探了试探,暂时是没起什么冲突。

    山民们其实也不都是彪悍人物,也有羡慕山下繁华的,喜欢美食,喜欢华服,想要读书识字,再说了,山下有一个做事比较温和的人当政,他们也敢下山卖点儿皮毛,换取食盐铁器之类,改善改善生活,没什么不好。

    附近比较大的山民族群,就是黎老大那一群,差不多能有个千把人,就是壮年男子,也能有几百个。

    方容一来,就和他们接触过。

    彼此通了姓名,大家也就稍稍放下戒备,凑在一块。

    那群山民显然也对山下的生活非常好奇,只是差不多有一小半,都不怎么会说官话,就是会说的,说的也不大好,只能比比划划地问。

    他们跑到三天山来打猎,其实还是许薇姝的功劳。

    以前这山上飞云贼盘踞,不只是飞云寨,周围的山头他们也视为自己的地盘,不许人进入,连树木也不肯让别人砍,那些山民们不想惹事,也就不怎么过来。

    但近些日子,这边十分热闹,山民打猎打到野物,也就乐意来逛一圈,遇见了想要买皮子,想要吃肉的人,就能换点东西,价钱特别公道,至少比以前公道的多。

    以前还只是零零散散,个别的人来做以物易物的交易,到后来,彼此的信用都好,山民还吃到精细的盐,白糖,甚至拿到了以前根本不会卖给他们的铁器,于是交流的人群就越发多起来。

    今天要不是看见浩浩汤汤一大队人马,还个个都拿着弓箭,穿着甲胄,他们也不至于就这么躲起来。

    现在领头的,是黎老大的三儿子,取名黎军,算是他三个儿子里胆子最大,官话说的最好的一个。

    他也看得出,这些人里,应该是方容和许薇姝这一双男女的地位最高,所以也不敢过去打扰,只是围着第二孙说话。

    “汪汪,汪汪汪。”

    小白还一个劲儿地叫个不停。

    许薇姝扫了一眼,就看到其中一个山民手里,拎着个笼子,笼子上盖了一块儿黑布。

第一百九十九章 惊奇

    真热闹啊!

    山上这种气氛,许薇姝很喜欢。

    她就是爱热闹,以前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也不大喜欢清冷,但还是知道享受孤独,但前世归墟的生涯,却让她品尝孤独的滋味,品尝了很多年,从此之后,再也不爱那凄冷的一切,连品诗文,读小说,也爱花好月圆的热闹劲儿。

    方容那人,外表看来安安静静,其实,和许薇姝是一样的性子,同样爱热闹。

    有时候,她都觉得两个人能正好凑到一处,好比一口古古怪怪的锅,正好配了个同样古古怪怪的盖儿,那是老天爷给牵线搭桥,促成的缘分。

    大半日,成了十五对新人。

    和这漫山遍野的人比,到不算特别多,可也不算少了。

    许薇姝还参加了婚礼。

    婚礼都是温瑞言给操办的,凤冠霞帔没有,吉服都是现成的。

    还有挑着担子,来卖酒水吃食。

    还有人愿意当力工,去给他们准备聘礼嫁妆。

    这事儿显然不是头一次办,整个流程都特别清楚,好些人知道,顺顺当当就下来了。

    许薇姝都喝了杯喜酒,结果这次出来玩,一只野兔都没打到,就顾着凑热闹了,不过反正都是玩,玩什么也没有多大不同。

    宝琴和玉荷她们,还挺开心的。

    …………

    酷暑一日日过去,天气转凉。

    这到是件好事儿,一整个夏日,全大殷朝居然没下几滴雨,堪称赤地千里。

    许茂竹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全是灰尘的布衫,本来是宝蓝色,如今也变得灰扑扑一片。

    他从来没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堂堂国公府的小公子,便是当年他亲爹没有做国公,那也是国公府的贵人,出门在外,仆从无数,夏日里,衣服上身一次,他要是肯洗了再穿,那就有无数人恭维,说他质朴节俭,像现在这般,衣服破成这副德性,他要还再穿,那他身边的人就都该拉出去打板子了。

    “公子,吃点儿干粮。”

    小芸偷偷摸摸拿了一块儿饼,塞给他,又给了他一竹筒水。

    水看起来实在不算干净。

    许茂竹扭头撩开脏的不像样的车帘,把饼和水递给阿蛮和许爱丽。

    两个丫头也不挑剔,将就着吃,就是太拉嗓子,只能掰碎,小口小口往嘴里塞。

    可和外面那些眼睛发绿的饥民比,他们总算是勉强还过得不错。

    阿蛮透露窗帘,向外面看去,目中隐隐约约有一点儿恐惧。

    许爱丽的情绪也不高。

    没离开京城之前,这姐妹两个,还以为自己的人生已经是天底下最凄惨,好好的家被抄,以后再也没有底气做个顺心顺意的贵女,说不得还要学会节衣缩食……

    阿蛮在心里也忍不住怨,怨父亲不争气,怨她没有个好命,以后在宫里怕是有得苦熬。

    只是离开京城,一路前往靖州,一路走一路看,看那些当街卖儿女的穷苦人,看那些只为了半袋粟米,就能把自己老婆孩子都给卖掉的男人,看那些为了弟弟有一口饭吃,有个活路,自己往头上插草标,把自己卖掉的姐姐们。

    更不要说,她们还见到有人易子而食。

    阿蛮当时简直吓坏了,要不是许茂竹抓她抓得紧,她都要扑过去问一问,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狠心的爹娘?

    还是一个镖头见她神不守舍,低声劝了几句:“穷苦人就是这个命,只怪上辈子没有行善积德,托生到贫寒人家。”

    阿蛮半晌没敢说话。

    许爱丽也很是不可思议:“不是说,朝廷派下钱粮,派出救灾的大臣了?”

    她在京里还老听说,皇帝怜惜百姓不易,特命每天减少两道菜,省吃俭用,好拨出钱粮救济灾民,好些老百姓们都说万岁爷心系百姓,还上了万民伞。

    跑江湖走镖的这些人可不知道上面的事儿,他们只能笑笑:“也不是没人赈灾。”

    确实是有的。

    他们也遇上了几回。

    一点儿米粥,稀薄的和清汤寡水也差不多,别说插筷不倒,就是使劲捞,也不一定能捞到几粒米。

    这就算不错的,能给灾民一条活路。

    歇了会儿,镖行起行。

    许家这匹本来毛色光亮,如今怎么看,怎么瘦弱的马,也踢踢踏踏开始走。

    他们雇佣的镖行,不是只护送他们一行人,还有别的镖要押运。

    半路上正好碰见一队要去靖州的商队,那领头的和镖行镖师相熟,两个人以前是老乡,还是邻居,就干脆两方合作一伙儿,互相有个照应。

    “不知道靖州怎么样?听说靖州那边自古以来就缺水,还多匪患。”

    许爱丽看着外面面黄肌瘦的那些穷苦百姓,多少有点儿忐忑不安。

    要是靖州的情况很糟糕,他们这会儿过去,不是给许薇姝添乱。

    老太君是让他们给姝娘送东西来的,可肖氏,那位夫人的意思,大家心里头都清楚。

    肖氏是打算让许薇姝出点儿银钱,好让国公府渡过难关。

    许爱丽手里还攥着一笔姝娘留下的银钱,打算给姐妹们当嫁妆,她很清楚姝娘的性子,那姑娘以前傲,现在却是个心善的,对姐妹也关心,如今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她绝不会不管不顾。

    可——王爷会怎么想?

    要是王爷把自己几人,当做打秋风的亲戚,再因此迁怒了姝娘……许爱丽越想越觉得,她还是报喜不报忧吧,把东西给了姝娘就赶紧走,不要多留,省得再给她添麻烦。

    许爱丽也不是只为许薇姝着想,她多少还是觉得,若姝娘和安王的感情好,多少更容易照拂他们这些亲人,若是两个人闹得不愉快,对他们也没有好处。

    一路千辛万苦,终于到了靖州。

    有好几回,三个人都打了退堂鼓,要不是回去一样难,说不定他们都不愿意继续走了。

    “这……这就是靖州府?”

    许茂竹目瞪口呆。

    其实一进靖州地界,他们就隐隐约约发现不同。

    外围还正常些,就是经常能碰上从周围,甚至更远的州、郡逃来的人们,到处是扶老携幼,匆匆而至的人群,连许茂竹他们,要不是跟着商队,说不定都被当成难民。

    即便是跟着商队,他们还是去做了一次什么检疫,让医生开了一大堆苦药汤子灌下去。

    换了以前,阿蛮非要发飙不可,可这一路上,大家没少受委屈,但凡进城门,都少不了要给守门的兵丁一些好处,否则身上的东西还不都给扒走?

    现在这点儿小事儿,谁都不会放在心上了,和他们经受的其它折磨比,喝点儿药算什么!

    进了靖州地界,三个人都觉得有点儿怪,也说不出具体哪里怪,或许是面黄肌瘦的灾民虽然也有,却没有其它地方的那种腐烂一样的气息,他们同样饿肚子,可眼睛是活的。

    也或许是,这里秩序井然,来来往往的商队很多,也显得特别热闹,根本就没有他们一开始想象中,盗匪横行的场面。

    等到真正看到靖州,看到那高大的城池,走在平坦宽敞的路上。

    许茂竹的腿都开始发软。

    只看城门,这里或许不比京城繁荣,却绝对比京城更壮阔,感觉也不同。

    他好歹还能说话,阿蛮和许爱丽的眼睛都不够用了。

    周围有几个正站在道边喝茶的老汉,就笑道:“新来的?来来,喝口茶,你们是经商啊,还是务工?要是想常住,就得先去衙门领个证儿,天黑衙门可不办公,现在去正好。”

    “……”

    衙门……

    许茂竹半晌没说话。

    三个人面面相觑,都以为这老汉耍他们玩呢。没想到,同行的商人到有个管事的过来,笑道:“二位听说是来找人?你们要是有亲戚,去投亲戚也行,不过,就是投了亲戚,还是要先去衙门把证给办了,要不然不大方便,我们去登记,顺便看看什么时候开展销会。”

    许茂竹一下子就觉得,自己读了十多年的书,全都白读了,根本听不懂人家说什么。

    寒暄几句,双方分了手,许茂竹带的盘缠也几乎不剩下什么。

    三个人就一边打听,一边向王府的方向走。

    这到不难,整个靖州最繁华的,就是王府附近的街市,最显眼的,就是那座看起来不大的王府。

    道边绿树成荫,地上干干净净,行人或许匆忙,或许并不富裕,但一个个精神抖擞,甚至看不见乞丐。

    一个乞丐都没有。

    许茂竹并不询问,却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听说王妃专门使人给你们家打了一口井?你个老太婆还真有福气。”

    走着走着,耳边就听有人絮语。

    扭头看过去,都是些寻常百姓,中间有个头发雪白,看不出是多大年岁的老人,坐在石凳上嗑瓜子,听人这般说,脸上就露出几分笑意。

    “我们家大柱儿一共替咱们靖州,挖了十三口井,王妃见他要出去做工,我年纪大了,挑水不方便,正巧我那院子里又有水脉,才命人就在我院子里挖了一口,咱们靖州的水,可一点儿都不苦。”

    他们都是一口一个‘咱靖州’‘咱靖州’,说得分外亲近。

第二百章 不同

    许茂竹却听得出来,这些人说话还带着古怪口音,口音尚不同,像是来自天南海北。

    不过,如今到有趋向一致的迹象了,都是偏向于官话,而且还说得比较不错。

    许茂竹一行人,在王府门口发了会儿呆。

    整个王府,外表看来其实已经算相当不错的,虽然好像不算特别大,围墙却很高,门槛也高,比京城的那些王府半点儿不差。

    琉璃瓦和朱红的大门,以及门前威武的狮子,狮子口中荧光闪闪的明珠,无不说明,陛下对安王爷的爱重,听说当初皇帝陛下还专门拨下钱款,就是为了给自己的孙子建王府。

    当初安王爷离开京城,万岁爷私底下掏了内库,就是为了给他多积攒些家业,省得到靖州这等地处受苦。

    “哪里受苦了?”

    许茂竹半晌没吭声。

    阿蛮和许爱丽一时间也忘了上前叫门。

    好在别看王府瞧着平平静静,一点儿也没戒备森严的样子,实际上,因为王爷不在,王府比往日的安保等级还高。

    没多时,就有人出门,客客气气地问道:“公子,您可是找人?”

    许茂竹一愣,连忙道:“……在下姓许,乃是贵府王妃娘娘的堂兄,敢问可帮我通传一声。”

    “原来是贵客!”

    也就这么几句话的工夫,里面就很清楚他是谁,大门洞开,先把人让进会客室,才遣派人去通知许薇姝。

    许茂竹他们等了还没片刻,一盏茶还热气腾腾,许薇姝便穿着便服,出现在门前。

    阿蛮:“……”

    这种速度。

    其实不奇怪,最近几天的暗哨都是京城的老人,谁还不知自家王妃的底细!

    如今王府安保工作,除了大书房外,大部分是许薇姝负责,她这个王妃娘娘没用多少时间,就把那些个侍卫给折腾得,比球球还要温驯,只要王爷没给相反意见,就对她的话,从无异议。

    这种情况,简直吓到宝琴和玉荷她们了,不光是她们,连王府里一些老人,也都有点儿担心。

    他们到不是担心别的,就怕王爷对王妃心有芥蒂,再觉得王妃是个爱权的人。

    许薇姝到半点儿不肯委屈了自己,要做什么,就做什么,一开始,她本身也不是特别有把握,自家那个男人,当真对她很放心,愿意实现成亲前的承诺,由着她过她想要的生活。

    只是,没有把握,她也做了。

    她就是想顺从本心,也看看选择方容,算不算她的英明决策。

    显见,许薇姝赌赢了。

    方容那么一个对人颇有戒备,简直倾向于怀疑论的男人,当真一诺千金。

    王府的事情交给她,便再不肯多嘴,她去训练侍卫,改变巡逻方式,创造出警戒等级等种种奇奇怪怪的说法,他看过之后,只说了句——‘我家王妃确有大才。’就松了手,一概由着王妃做。

    别的不说,哪家的男人,会愿意给自己的女人划一块儿土地,支持她建自己的邬堡?

    一直到被许薇姝迎进客厅,坐在椅子上,吃到了他感觉似乎很多年都没有吃过的点心,喝上上好的茶水,许茂竹还是有些晕晕乎乎。

    他抬头看了一眼,姝娘正和许爱丽和自家妹子轻声说话,问的都是国公府的事儿,偶尔一抬头,目中隐隐约约就流露出一丝悲悯的情绪。

    许茂竹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起以前。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姝娘坐在桌前,似乎很高傲,但其实,对他,对阿蛮,她很少摆什么架子,国公爷送了她什么好玩的东西,她也总想着和自己还有妹子分享。

    那时候,他是什么感觉?

    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这个姝娘又要欺负人,他要保护妹妹,他自己无所谓,被欺负也就欺负了,可妹妹不行,他只有这一个同父同母的亲妹子,身为兄长,他有责任照顾阿蛮。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大约就是一种少年的叛逆心理。

    他爹娘一直说,姝娘是国公爷的女儿,不只是他的堂妹,他对待她要慎重。

    偏偏,娘亲提起这个女孩儿,心里头总是不高兴,身为人子,感受到爹娘的情绪,这心里头怎么可能没有戒备?

    他还生气。

    姝娘哪里好?读书比不上阿蛮,眼睛跟长在脑门上似的,除了长得好,就没一处讨人喜欢,可大家出门,只要有她在,外人就再也瞧不见他和阿蛮!

    他不喜欢姝娘,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后来,姝娘也不理会他和妹子了,那到也好,离得远些,也省得阿蛮跟她学坏,或者被人欺负。

    再之后,一切都变得不同。

    伯父去世,伯母也跟着追随而去,姝娘变成了孤儿,他爹爹继承了国公之位,他到成了国公府正正经经的小公爷。

    可是,他反而觉得,比当年伯父在时,他在外面更不受人重视。

    当年伯父在,即便他只是国公府二房的公子,可别人对他,也颇有谄媚之色,他也能和那些侯府,王府的正经王孙公子们兄弟相称。

    但自从父亲成了国公爷,他到仿佛失去了以往的资本。

    阿蛮身为女儿,或许还感觉不到,他去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许家在一点一滴地落败。

    国公府已然不复从前了。

    更别说现在!

    许茂竹神思恍惚,就听见姝娘叹了口气:“叔父现在生死未知,我一早就遣人去江南打探消息,只是还没有信儿……”

    “竹哥儿,丽娘,阿蛮,你们三个现在客房安顿,我已经派了人进京,会照拂老太君他们,你们就且先别回去了,路上不好走,等我问问有什么商队要进京,你们随着回去,好歹也让我放心。”

    许薇姝笑起来:“靖州好玩的地方如今可不少,还有很多特产,你们闲来就出去逛逛吧,喜欢什么也好买些带回家,指不定能哄得老太君高兴。”

    阿蛮有些沉默。

    许爱丽的精神也不大好。

    许薇姝知道他们一路辛苦,也不跟他们说太多,就让人领着这三个兄弟姐妹去浴房沐浴更衣,至少把那身灰尘满布的衣裳换下来。

    洗漱完,又吃了些好消化的膳食,几个人才去客房住下。

    外院的客房,都是方容用来招呼客人的,和这个时代大部分的客房没什么不同,许茂竹即便是满脑子事情要想,一进去,有小宫女过来给他燃了一枝香,他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到是许爱丽和阿蛮,因为是女孩儿,也没什么顾忌,直接让玉荷领到内院,许薇姝自己布置的客房里住下。

    一进房门,桌子上便是一个琉璃方盆,里面养着乳白色的莲花。

    还有几只精巧可爱的小鱼。

    旁边就是个大果盘,用的同样是琉璃制成的盘子,上面摆放了几只鲜嫩可口的大蜜桃,不用尝,只一看就觉得一定很甜美可口。

    软榻的样式特别,躺在上面,软绵绵的如坐云端,床头就是个竹子书架,上面摆放了许多书,大部分全是话本,阿蛮忍不住拿起来一本看了看。

    她都很长时间没机会看那些话本了,也只有无忧无虑的千金,才有力气看这些。

    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许爱丽却松了口气,看样子,姝娘也不像她想象中那般,过得并不很辛苦。

    两个人也都很累了,说了几句闲话,许爱丽就回隔壁自己的房间,早早地躺下休息。

    这么长时间以来,这是她们第一次睡个安安稳稳的踏实觉。

    他们三个是睡了,许薇姝今天晚上也不得不熬夜,方容那边传来一封急信,说是急需御寒衣物。

    其实此时刚刚到了秋日,离天寒地冻还早得很,不过,方容那边未雨绸缪到是对的。

    西北多烈风,也多高山,一到冬日,白雪皑皑,天气可是冷得很。

    方容去了才知道,西北军什么都缺,将士们都习惯了过冬也穿单衣,不能出操,只能留在房间,勉强苦熬。

    虽然说是准备御寒衣物,可总不能不顾靖州百姓的死活,靖州的冬天也不好过呢。

    她就只能靠商队去外地采买棉布,棉花,组织靖州的那些老人们纺纱织布做棉衣。

    许薇姝算了好几个时辰,还是不大够,没办法,又把主意打到皮子上去,制作一批皮衣,带毛的。

    可皮衣这种东西,只能是少数人穿一穿,真让整个西北军大部分都穿,掏空了整个安王府,也绝对不可能,什么时候,皮子也不是寻常老百姓能享用的。

    因为穿越前辈们的经验,许薇姝也打过羽绒服的主意,事实上,当年在洞箫山,她就自己制作过羽绒服,还给自家那帮小子们穿过。

    技术上,她早就攻克了,可还是同样的问题,少数可以,如今靖州饲养鸡鸭鹅的人家真不少,搜刮搜刮,还能凑出些许原料,问题就在于数量。

    这种事儿,许薇姝再大开金手指,还是没辙,只好尽力而为,各种手段都使用,整个靖州大动员,上上下下都开始想办法,商人想办法从外地便宜购买棉花,皮子,老百姓们努力生产布匹,争取在冬日来临前,想办法把该准备的都准备齐全。

第二百零一章 读书

    “小娘子,您醒了。”

    许爱丽睁开眼,目光还带了一点儿迷惘,好半晌才回过神——她到靖州了,在安王府里。

    窗前摆着的不知名的天蓝色小花,虽无多么浓郁的香气,却很是秀丽可爱。

    满满一大簇,从乳白色的花瓶里垂下,就垂于床头,她甚至一伸手,就能摸到柔嫩的花瓣。

    她看了半晌,甚至有一瞬间觉得此时此刻不是草木枯黄的秋日,而是百花盛放的时节。

    打扮齐整,干干净净的宫女捧了温热的水过来,拧了条帕子,认认真真给她洗过脸。

    许爱丽有那么一点儿不自在。

    她以前也习惯别人服侍,可自从和离后,家里用人少了,而且,下人们也没过去那么精明能干,她到多多少少学会什么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再说,这一路上辛辛苦苦,她事事都是自己做,有时候甚至还要帮阿蛮和许茂竹洗衣服,做做饭,家务活差不多都学会,现如今乍然比以前得到的照顾更熨帖,就有些不自在。

    起了床,早饭早就准备妥当。

    她和阿蛮一起吃的,很简单,但却很合胃口。

    香喷喷的小米粥,一颗煎蛋,还有姝娘自己做的糖醋黄瓜和一小块儿酱肉。

    配上雪白松软的馒头,吃进肚子里舒舒服服的。

    许茂竹不在府里,听说一大早就随人一块儿出去,也不知是去看些什么。

    “娘娘去了纺织作坊,留了口信儿给您,咱们王府西园里有好多花,要是两位小娘子闲来无事,可以去赏一赏。”

    许爱丽怔了下,便从善如流,和阿蛮一块儿过去了,花园里百花盛放,环境确实极好。

    最好的是大树直入云霄,树冠茂密,乍一看,就和在森林中一般。

    两棵大树中间还挂了一个用麻绳编织而成的吊床,阿蛮当时就躺上去试了试,果然很不错。

    许爱丽干脆就坐在秋千上,一边飞,一边和阿蛮说话。

    这才是他们来靖州的第二天,精神尚未放松,对于京城家里相当挂念,此时此刻勉强表现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嘻嘻哈哈,全是为了不给姝娘一种紧迫的感觉,其实,心里头还是很难受,说话也说得没什么趣味儿。

    “……玉衡公子,你今天是去听课,还是去帮鲁家村收割庄稼?”

    两个姑娘正玩,耳边忽然传来一个男声,顿时把许爱丽吓得脸色都变了。

    阿蛮也蹭一下跳起来。

    身边两个伺候的宫女忙道:“小娘子勿惊,那是咱们王府的文书徐峰还有玉衡公子在聊天,因为就在隔壁的书房里干活,隔了一座墙而已,偶尔能听见动静。”

    两个女孩子面面相觑,都不明白怎么王府的外书房,居然和花园毗邻。

    小宫女笑了笑也没说话。

    许薇姝布置王府,特意让外书房那边拎着花园,走角门能直接过去,方容出去也方便。

    在靖州这等地方,礼教大防可比京城还要宽松得多,别说只是听听外面的谈话,那些小宫女们闲来无事,没少自己去外书房溜达。

    因着巡逻的侍卫不少,且是在王府之内,那帮子宫人都不会自己单独行动,而是两两一组,到也还算安全,许薇姝和方容就都没大管。

    如果小宫女和那个文书小厮什么的,正好看对眼,方容可不介意成人之美。

    至于互通消息这种事儿,方容从来不担心,别看大体一看,王府对下人的约束很是松散,可其实但凡重要的情报,根本出不了书房。

    一群夜行人出身的侍卫,把整个王府守得水泼不入,连许薇姝试探了试探,都不得不承认,人家夜行人在这方面的确是专家中的专家。

    他们擅长刺探消息,自然也就擅长保守消息。

    那些个小宫女一点儿都不介意听见外男的声音,还有个小宫女指了指一个二层的八角亭。

    “要是小娘子上去,便能欣赏外书房的风光。”

    “……”

    许爱丽和阿蛮就很是不可思议了,好在她们都是京城出来的贵女,若换了江南水乡的美人,听见这个,还不得开口训斥一帮子宫女不像话,说不定连许薇姝都要埋汰,觉得她离经叛道。

    可换了阿蛮和丽娘,两个人没好意思‘偷窥’,却是侧着耳朵听。

    外面有个声音十分柔和清亮,宛如珠玉,只听声响,也让心尖麻麻的。

    “我想去听课,今天温先生讲《战国策》,那可是失传的名作,没想到王妃居然有全书,还有研究,如果漏下哪一节,我非痛哭流涕不可。”

    许爱丽的眼睛也亮了,阿蛮更是目瞪口呆。

    如今知识之宝贵,是现代人很难想象的,现代人去听课,这节没听,还会有很累类似的可以听,再不行,可以录下来,拿回家去慢慢研究,在大殷朝,名师讲一堂课,那就是这一堂,漏了就再也听不到。

    至少,在卢玉衡,在徐峰,还有丽娘和阿蛮两个姑娘心目中,有人来给讲战国策,那是应该提前沐浴更衣,焚香祝祷,才认认真真地来听讲。

    “王府里也有家学?”

    小宫女闻言,给丽娘又倒了一杯热茶,低声道:“是娘娘开办的,收的都是流民里六岁以上,十三岁以下的少男少女,早开始到都是流民多,现在周边村子里但凡到了年纪的孩子全来了,连县衙里不少官员的儿女也有。”

    许薇姝一到靖州,解决山贼,救济灾民,这一概正事儿之外,也没忘了孩子们的教育。

    毛孩儿他们也要继续读书,他们离出师还早。

    而且,流民里的孩子虽然少,多是青壮年,可总是有孩子的,这些孩子的可塑性很强,比富贵人家的儿女更知道刻苦,要是有机会得到教育,比教导成年人可容易得多。

    许薇姝便又把当初在洞箫山上的家学给折腾出来。

    教导流民也就罢了,将那些农家子收来,这可不是什么容易事儿。

    而且,这又不是教导那些农户们怎么种地,农民都有自己的小聪明,你教他种地,他一旦觉得你的方法确实好,一旦看到成效,那都不用催促,自己就愿意学了,可你要把他们家的孩子弄去读书,这事儿可不好商量。

    十来岁的孩子,在家里已经成了重要劳力。

    王妃也只好用老办法,食物!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她肯管一顿饭,就能让孩子们来上半天课,要是肯管一日三餐,那一整天拘了小孩子们呆在王府,也没人不乐意。

    当然,那都是一开始,等到读书识字的效果一出,亲眼看着自家的娃大有长进,他们就会主动把孩子送家学里了。

    围墙后面,声音越来越远,偶尔还有年轻公子清越的讨论声。

    “我可听不懂那些什么战国策,到是等上数学的时候,我打算去听听……”

    显见,那位公子对今天的课程很是上心。

    “哎!”

    许爱丽叹了口气。

    可惜这里不是家学,她就是心动,一介外人,也实在不好意思去蹭课。

    她们俩唉声叹气,旁边伺候的宫女还当这两个是憋在王府闷了,便笑道:“小娘子可是想出去转转,转转也无妨,咱们靖州现在治安好,只要带上几个家丁小厮,决不至于有危险。”

    想起来的时候,见到的十分干净又特别的靖州府城,阿蛮沉吟了下,便点了头。

    那日来得晚,她没有细看,此时心中实在好奇。

    阿蛮隐约听宫人们提过,姝娘是先王爷来到靖州的,短短时间内,不但赶跑了山贼,攻下山寨,平定地方,还收服了靖州一干大小官员……

    传闻中的安王妃,都快成了神仙。

    阿蛮好歹和姝娘做了这些年的姐妹,怎能不惊讶?她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她有点儿不是滋味,有点儿泛酸,这是面对一个本与她没多大不同的女孩儿,一下子变得和以前完全不同,到达了自己根本无法理解的高度……的本能反应。

    宫人们本来想给阿蛮和许爱丽准备车马,可两个姑娘到想自己走一走。

    难得这地方不介意女孩子们抛头露面,街市上来来往往的女子也多,她们俩自然不大乐意憋在马车里。

    一路从京城过来,整日提心吊胆,别看走了这么远的路,可一点儿欣赏周围风景的心情也没有,如今到了靖州,哪怕还有些担忧,总也要四下里走走。

    宫人们没办法,只好多派了人跟着。

    都说靖州街面如今清净得多,可就算清净,也不可能一点儿乱子没有,万一冲撞了这两个小娘子,总归不美。

    前几日还听衙门那边的人说,现在城里的老百姓都变得大胆得不行,还有几个兄弟争产,官府没管,居然主动跑来,让官府给主持公道的,简直添乱。

    王妃听说这事儿,到笑个不停,还说是好事,总比私底下打个头破血流,甚或闹出人命要强。

    “听说,王妃在纺织作坊?”

    阿蛮忽然想起刚才宫人的话,低声问道。

    “正是。”

    不好泄露‘军情’,小宫女也是问一句就答一句,绝不肯多言语。

第二百零二章 距离

    要去纺织作坊,路还不近。

    小宫女就笑道:“小娘子若是不想坐咱们王府的马车,不如就坐一坐箱车。”

    箱车?

    阿蛮还没问,小宫女就使了个眼色,身边跟着的那些小厮们就隐了,只有几个宫女留下。

    “这边儿走。”小宫女笑了笑,领着她们俩立在王府大门东侧,一块儿平平整整的大石板上坐好。

    石板有好些块儿,长条状的,上面坐了不少人,大部分衣着打扮都不怎么样,应该是寻常百姓。

    她们两个一过去,就有不少人扭头观望,显见十分惊奇,毕竟只看她们身上的衣服,也不像是没有马车的人家。

    如果许薇姝在这儿,非要白这小宫女一眼,她明显是故意的。

    其实,身为王妃娘娘的贴身宫女,如今被安排来照顾客人,那肯定是应该的,可私底下逗一逗客人,让她们深入了解下靖州的里里外外,那也是王妃的意愿。

    没多时,一辆由两头驴拉着的,长条箱子车就过来停下,看见那箱子最前面挂着个红牌子,等着的老百姓们,但凡是女儿身的,就纷纷站起来上车,阿蛮和许爱丽也稀里糊涂地走了上去。

    小宫女往前面的木箱里塞了三枚铜钱。

    整辆车顿时就满了,连个座位都没有,各种气味扑鼻而来,阿蛮的脸瞬间有点儿发绿。

    不过驴车一跑起来,速度居然还不慢,而且跑的是专门用来跑马的土道,上面种满了野草,保证不会伤了牲口的脚,微风阵阵,环境也就一下子显得好了许多。

    小宫女见阿蛮的脸色好了些,低声笑道:“这种箱车是寻常老百姓常坐的,出城上工速度很快,也便宜,只用一文钱,街市上少了车马,也不容易出危险,还能保养道路。”

    旁边有个坐在窗户前面,几乎把脑袋都伸出去,动作实在算不上安全的小女孩儿闻言就扭过头来笑道:“王妃娘娘安排的这箱车哪都好,太阳晒不着,下雨淋不着的,就是有一点儿,太少了,现在还行,等到晚上城外的人下工,那真是人挤着人,可够受的。”

    “可不是,但我家住得离城外太远,要是到车马行雇车,那来来回回得花多少银钱,还是凑合下吧。”

    对面坐在椅子上,拿着丝线不停地编织的老太太,叹了口气,应了声。

    车上都是女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说八卦,到也热闹,大家看见阿蛮她们,虽然惊奇,却没有特别在意。

    这种感觉,阿蛮还真没感受过,往日在京城,她出入府门,都是前前后后无数仆从护卫,便是有寻常老百姓过来,也不敢抬头看她,更别说搭话。

    小宫女低声道:“娘娘也常常乘车,靖州府那些贵女们有样学样,虽然不多见,但坐这种车的,也不都是寻常百姓家的小娘子。”

    阿蛮:“……”

    这一路上,时间不长,阿蛮听了一耳朵八卦,有些听得懂,有些却听不懂。

    但有一点儿可以肯定。

    在这里,女孩子居然也能出门打工赚钱,而且还是普遍现象,车里头百分之七十的人,都是要去打工的。

    这些女孩子们,别管年长的还是年幼的,讨论的都是今天能做多少工作,晚上要不要加班,赚的加班费够不够给孩子买商社新出的营养剂。

    要不然就是今年哪家的作坊能拿到官府的订单,军用的御寒衣物能不能赶出来。

    许爱丽拉了拉阿蛮,握着她的手小声道:“我有一种感觉!”

    “这里好像和他们曾经呆过的那些地方,根本就是两个世界,完全不同。”

    阿蛮有些困惑。

    难道女孩子们的幸福,不该是嫁个好人家,得到丈夫一心一意的宠爱?

    就是她,去考女官,拼命努力,也是为了将来能有一个好人家。

    许爱丽到有些明白。因为眼下这些女子们,不可能像阿蛮那样,嫁去一个绝对不会差的家庭,一辈子衣食无忧,她们就是嫁人,也要做繁重的家务,生活的有多么凄惨,阿蛮和自己,大约永远也不会了解。

    所以,她们愿意抛头露面出去做工,只要能赚钱。

    箱车中间没怎么停,直接就到了城外,阿蛮和许爱丽跟着一群人下了车。

    客人们都四散而去。

    许爱丽和阿蛮又走了一段儿路,才走到靖州最大的纺织作坊的大门前。

    看起来院子就特别大,里面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人们的说话声,夹杂着奇奇怪怪的声音,应该是机器的动静。

    “就是这儿?”

    阿蛮驻足。

    纺织作坊也不是说进去就能进去,尤其是里面大部分都是女工,有男的,也是五六十岁的老人,甚至还有一些十一二岁的小孩子,安全工作肯定要做到位,大门一关,外面的人不拿通行证,绝对不可能进去。

    这两位就被堵在了大门口。

    两个人正好看见有个乡下打扮的老汉,挽着裤腿,肩膀上还扛着条鞭子,驱车到了门前,人家大门洞开,放他进去,结果这俩人向前走,却被挡在门外。

    要知道,两人虽然没坐王府的马车,可一身打扮,也是光鲜亮丽。

    换了在京城,或者别的城池,她们这般装扮的贵人,只要不是什么官衙之类的地处,别管去哪儿,都畅行无阻。

    这次就不同了。

    对于老汉连问一声都没有的门房,直接把人拦在了门外。

    不过,说话到挺客气。

    “两位小娘子,里面是咱们靖州最大的纺织作坊,您要是想参观,可以去东面,东面有个纺织品陈列室,什么新鲜的花色布料都齐全。”

    话虽然客客气气的,可却绝对不肯让她们俩进门。

    阿蛮:“……”

    没多时,那个老汉自己出来,他那木板车上的大箱子却是不见了。

    他一脸的喜色,出门顺手还给门房抓了一把瓜子。

    “下酒啊,小孙,给你当下酒菜,今天咱高兴,见着娘娘了!”

    老人家一脸的激动。

    那个小孙也笑:“您老可确实该谢谢娘娘,当年你累得走不动,在地里翻菜籽儿吃,要不是娘娘,你手艺再好,还能开那么大的门店?”

    “什么也不用说,我孙子已经送去娘娘办的义学里读书,将来要是娘娘看得上,小子也争气,还让他给娘娘做活儿。”

    阿蛮低下头,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那时候她还没考上女官,在家里听母亲一脸不屑地嘲讽姝娘。

    说她什么来着,对,就是整日和些个贱、民混在一处,还亲自动手帮乞丐包扎伤口,也不嫌脏!

    在母亲口中,她的这种做法简直令人发指,把京城贵女的脸面都给丢尽了,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好像虽然没母亲想得那么严重,也觉得姝娘装模作样,还装不到点子上,你向个乞丐示好有什么用?要是换个寒门士子,要不然换个落难的千金公子,还能说你看好他们将来,与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连大字也不识一个的人接近,又能有什么好处?

    今时今日,她本来应该还是同样的想法,可不知怎么的,见到靖州的情况,她居然有点儿不确定,也不舒服,她有那么一丁点儿,不喜欢这种距离感。

    没多时,许薇姝得到消息,就派了玉荷过来,把她们两个接了进去。

    “蛮娘,丽娘,王妃在食堂,您二位饿了没有?不如也去稍微用一点儿饭。”

    还真饿了。

    许爱丽有些羞赧。

    说起来,她以前还有好长一阵子,山珍海味吃到口中,也觉得寡淡没滋味,如今却是正正经经的菜色,吃起来都觉得香甜可口。

    进了作坊,两个人的眼睛就有些不够用,好多人!

    年长的还有年轻的女人们,都穿着一模一样的蓝色衣服,戴着口罩,手套,风风火火,那股子气势,简直有些吓人。

    这个作坊还远不能和真正的工厂比,可放到现在,像阿蛮她们这些女孩子乍一见,那种气势和压迫感,简直让人震撼。

    阿蛮和许爱丽,就目瞪口呆,背脊发麻。

    一直到被领去食堂,抬头看见姝娘在一群同样衣服的女人的簇拥下说话,她们才恍恍惚惚回过神,可竟不敢上前一步。

    越发觉得,如今已不在同一个世界了。

    许爱丽不免有点儿担忧——姝娘这个样子,如此抛头露面,不肯安安分分当一王妃,而且,好像在王府还颇有威望……王爷会怎么想?王爷可能容忍?

    她觉得,王爷容忍不了。

    就是她自己,嫁了人后,也仅仅是不想当个面团一样的主母,不想让那个男人随便拿捏,可就是如此,也招了男人和夫家上下的厌恶。

    像姝娘这样,怎么得了!

    勉强把心底深处的那一点儿羡慕,压得更深些,她的手都有点儿哆嗦,腿也有些发抖,恐惧的情绪,一丝丝的冒出来……等回去就和姝娘说一说,她虽然有教养嬷嬷,可到底爹娘早逝,怕是不知道那些个门道,这自由自在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毛病’,真要改一改才好,毕竟嫁了人。

第二百零三章 偷闲

    “阿蛮,丽娘。”

    许薇姝招了招手,招呼两个姐妹一块儿来用饭。

    她刚交代作坊抽调一批人手,全部赶军营需要的御寒衣物,昼夜不停,再加一批纺织机。

    下午,她还想着亲自去看一看那些个木匠的工作情况,最好是每人负责一部分零件,到时候组装,也算一种流水线作业了。

    其实早就有这种流水线作业,她刚才靖州时,就看见有七八个木匠一起制作马车,每人都只负责一部分,速度还真比一个认制作整辆要快得多。

    她现在所做的,仅仅是把规模放大而已。

    “来,作坊食堂的伙食还行。”

    许薇姝没去拿托盘,领着两个姐妹上了二层,二层都是小锅小炒,比楼下的大锅菜精致些。

    没多时,就有伙计帮忙端来一盆子酸菜鱼,还有一盆子烧茄子,一大盘油饼。

    香喷喷的味道让人胃口大开。

    阿蛮吃了两口,也觉得很香,就是比正经酒楼里的菜色都不查了。

    丽娘张了张嘴,想和姝娘说几句话,但旁边还围着两个中年女人,有外人在,她就没好意思,偶尔扫过别处的桌子,桌子上都摆放着木制托盘,有米饭,有馒头,菜色有荤有素,每个人都能吃上几块儿肉。

    阿蛮可能没关注这些,她到底不怎么知道外面老百姓的日子什么样,她再艰难,也不至于会少口肉吃。

    许爱丽可不一样,她在庄子上生活了好长日子,偶尔听庄户家的女人说话,就能听得出来,京城老百姓们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回肉,便是乡绅富户,也一个样。

    别说肉了,就是正正经经的米面,也很难一口气吃到饱足,她当年难过时,晚上半夜饿得睡不着觉,喝一碗米糊糊,都觉得香甜。

    许爱丽咬着筷子半天,就看见自家这位姝娘,吃饭的动作依旧优雅如初。

    就是她一点儿都不顾忌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一边含着饭一边和旁边的人说话,也还是那么有气度,让人半点儿指摘的力气都无。

    “东面有三十台纺织机坏了?怎么毁损这么严重,我看女工们都要继续上课学习,不能懈怠……”

    纺织机也是许薇姝为了赶工,最近给折腾出来,让靖州的匠人们制作。

    为了这批机器,靖州的好些木匠都把别的活儿全推了,不少人刚盖了新房,打造家具都得自己动手,出去寻不到正经的好木匠。

    眼下只靠人工,想要支应方容那边,恐怕还真有点儿困难,主要是还远不够富裕,大家忙活着种粮食,山上不能种粮食的土地,也都种植果蔬蔬菜,棉花这种东西,就算许薇姝让江南那边的船队送了不少好苗,那也只在她的庄子上种种。

    衣食住行都很重要,但别看衣排在前面,老百姓们,尤其是挨过饥荒的老百姓,先想的肯定是粮食。

    靖州大部分人都挨过饿,许薇姝有次鼓动一个村子的百姓种点儿别的经济作物,那一村子的老百姓都为难,村正还给她说了好些掏心窝的话。

    “娘娘,我们是真饿怕了,您是不知道,饿肚子的滋味太难捱,恨不得把自己的肉都割下来吃了,苦啊!”

    许薇姝无言以对。

    老百姓们苦成这样,却偏偏还要有战争。

    “哎!”

    许薇姝叹了口气,而且,这才是开头,后面漫长的战乱时光,才是真真正正的考验,要在乱世真正到来之前,先在靖州打下扎实的根基才好。

    她一直忙得不行,许爱丽一直没找到机会和姝娘认认真真地谈一次话,到是被家学给吸引了去。

    因为丽娘和阿蛮一时半会儿走不了,最近许薇姝可没有精力替她们寻一个安全的商队,送她们回京城,干脆就让她们去家学读书去了。

    王府的家学,还和国公府的不一样,有一半中国的高中类似,不过,学得东西比高中学生要复杂,也要单一,学生们不是什么都学。

    许爱丽都有那么点儿乐不思蜀,她不像阿蛮,阿蛮还很惦念家里爹娘,许爱丽虽然是她的姐姐,也是许静岩的儿子,可说实话,在那样的家庭中,许爱丽很难去尊敬肖氏这样的嫡母,至于父亲,她恐怕连见都没见过多少面。

    比起爹娘,她对爱春和爱夏,恐怕还更挂念点儿。

    许薇姝也常常去家学,不过,她是去上课,一般只去给自家人讲讲经济学,偶尔也上上数学一类。

    丽娘她们一早知道姝娘的算学好,如今一上课,发现自己根本跟不上进度,才知道姝娘到了什么程度,好在她们都是女孩儿,也不在这方面专精,跟不上就跟不上了,上上国学,再上一些琴棋书画的课,一样很有趣。

    这日难得的天气不错,外面不是很热,风也不大,没有黄沙漫天。

    许薇姝忙了有半个多月,一直没陪两个姐妹正正经经地出门游玩。

    干脆就换了衣服,骑上马,邀了王府一干闲下来的人,加上家学的学生,一起出了王府大门。

    三天山现在正是猎物肥美的时候,打上几只野兔,幕天席地而坐,岂不让人心旷神怡。

    一行人浩浩汤汤杀出靖州府城,到了城门口,两个守城的官兵早早就把大门大开,眼睁睁瞧着这一群人意气风发地狂奔而去。

    “……什么时候,我也能……”

    也能跟在娘娘后面去跑跑马,哪怕只是在娘娘身边当个使唤下人什么的,心里头也高兴。

    两个守城的士兵在心里意淫了半天,齐齐叹了口气。

    娘娘身边向来不轻易进人,他们那点儿关系,真疏通不过去。

    “姝娘真是弓马娴熟……”

    丽娘看着许薇姝骑着马,弯弓搭箭,一箭飞出去就把两只山鸡串了起来,顿时笑了,“不得了啊!”

    不只是是她觉得不得了,卢玉衡和徐峰也忍不住鼓掌。

    许茂竹的目中多多少少也带了几分羡慕。

    他骑射就一般,当年练习,娘亲怕他吃苦,老赶着他去读书,说骑射只要会就行,没必要天认真。

    可眼下这世道,没有武力,连自己的命都不能自己掌控,更别说保护亲人。

    他多希望自己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将帅之才,那振兴英国公府,或许会更有希望。

    跑了会儿马,姝娘就过去和两个姐妹坐在一处,低声说话:“京城来信,我的人已经把家里的下人都赎买了回来,又在京郊置办了几个庄子。”

    阿蛮没说话。

    许薇姝也没说肖氏叫嚣许茂竹如今是肖家嫡出的男丁,要顶门立户,要把庄子卖几个,好准备一份厚礼,想办法给他请一名大儒来教导。

    肖氏的想法其实没错,可现在家里很难和当初一般齐心,那些个庶子庶女们,谁愿意放弃自己的利益?

    许薇姝没敢直接给分钱,也是担心国公府再因为钱闹出事儿来。

    那一大家子,恐尚没有从自己曾经高高在上的地位中回过神,一有了钱,万一养回以前那些享受的毛病,坐吃山空,怕要出事儿。

    反而多给他们几个庄子,能种粮米菜蔬,家里供应不断,不会挨饿,更合适些。

    再说了,老太君是聪明人,不可能不留下银钱,但以许家现在的情况,想在京城很划算地买田置地,买些庄子,那简直不可能。

    就是能买,也一定特别贵。

    许薇姝就不一样了,她好歹也是安王妃,想买点儿庄子,肯定能拿到个便宜价格。

    这次,她是通过内府的关系拿到的庄子,不自己买,就是想借一借内府的招牌,让那些京中贵人清楚,英国公府是倒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英国公府在京城那么多年,还是少不了门生故旧,想欺负上门也要掂量掂量,值得不值得!

    正说着话,前面忽然传来一个略微尖锐的女声儿。

    “我姑父是太子,你知不知道!你还敢跟我争!”

    这一声,可把许薇姝吓了一跳。

    阿蛮和许爱丽也吓得差点儿从马上摔下来。

    话说,太子都被废多少年了。

    许薇姝一转头,顺着声音看过去,好些人一齐转头。

    那女子在半山腰,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年龄不大,脸上涂着特别浓的胭脂,头上戴的钗环,梳的头发,都有点儿像京城的样式。

    之所以说有点儿,是因为这好像是好几年前流行的花样了,阿蛮她们记不太清楚。

    哪怕国公府最落魄的时候,也没让家里的小娘子穿过季的衣裳,梳过落伍的头。

    “告诉你,王敏敏,我张芸在这儿撂下话,卢公子是我看中的良人,你要是敢抢,我就让太子姑父撕了你的皮!”

    她这么一嚷嚷,她身边一个穿着打扮很素净的女孩儿,就一下子白了脸,双目含泪,瑟瑟发抖,瞧着就楚楚可怜,惹人爱,小眼神一滑,在卢玉衡的身上溜了一圈,勾人的很。

    登时更激怒另外一个女孩子。

    “你个狐狸精,还敢看!”

    卢玉衡皱了皱眉,低声道:“……是表妹。”说的是那楚楚可怜的丫头。

    他一点儿怜惜的意思都没有,只觉得头痛,他这表妹王敏敏的性子,表面和他娘亲一模一样,简直让人无法招架。

第二百零四章 奇葩

    王敏敏这人的身份有点儿特殊。

    她是卢玉衡的表妹,王家也曾经是世家大族,同样是落败了,不过,它的落败,是因为家里子嗣稀少,不光是稀少,养出来的还都是败家子。

    一代一代下来,到如今只出不进,家里的产业大部分都没了。

    王敏敏这个女孩儿一出生,就有人说,她的八字和王家不和,留在家里肯定会阻碍子嗣。

    这小子可把王家的长辈吓坏了,就怕王家绝嗣,没办法,便把人送给了一家姓宋的人家,改名叫宋妍,宋家算是耕读传家,家里不算特别富贵,但也还有些家底,苦日子说不上,生活也并非那种锦衣玉食。

    王敏敏这一被送走,王家果然是子嗣繁茂起来,到这一辈,一口气多了十个儿子。

    许薇姝也了解过这一点儿,当时还觉得王家简直是堪称战斗机,太牛气。

    王家的那一双爹娘也没有太过狠心,现在家里子嗣不成问题,王敏敏的命格也不算特别差,至少用不着担心她克父克母的,一看风头过去,就又把孩子接了回去。

    可惜,这对王敏敏来说,还真不是什么好事儿,她当宋妍的时候,总还是个正常人,结果被接到王家生活了几年,整个人就变成了王家的女人那种样子。

    善良,柔弱,待人赤诚,不计较利益,都不算贬义词,有些时候甚至可以说是称赞,可放在落败的家族里,那简直是‘罪大恶极’!

    至少卢玉衡碰上这样的女子就忍不住头痛,脚痛,浑身都疼。

    他有一个这样的娘,有一个这样的妹子,肯定是甩不开的麻烦,只能背负,可还找一个这样的娘子,那就是他自己发了疯,怪不得别人。

    所以,虽然他母亲总会在他面前唠叨,说他表妹是个好女孩儿,孝顺,聪明,大度不计较,就是碰见朋友欺负,那也先自省,和别人说话一直是客客气气,胆子很小。

    但是‘窝里横’。

    卢玉衡忍不住叹气。

    他母亲那一家子,男人多养得好吃懒做,摆世家公子的谱儿,却没有人家世家公子的教养。

    女孩子到多是温温柔柔,很符合大殷朝的审美观,却窝里横,跟自家亲人们提要求一点儿都不手软,碰上外人那就展露出自己最善良,也最没用的一面,不过,一遇上有人欺负,还是知道要找家里人撑腰。

    作为唯一一个算是能撑腰的男丁,卢玉衡一直心烦的不行。

    这会儿,他这位表妹王敏敏,就像一朵娇弱的白莲花一样,摇摇欲坠,嘴唇苍白,双目含泪……

    气得那个凶悍张芸的脸都红了。

    抡起手来,就是一巴掌上去。

    许薇姝吐出口气,她不是不想阻拦,问题是离得还有一段儿距离,想拦貌似也拦不住。

    那一巴掌,王敏敏的嘴角见血。

    卢玉衡这会儿可不敢不管,他要是不管,回去他娘亲会哭个三天三夜不停。

    “姑娘,请住手!”

    可是管的话,他心里也不痛快。

    卢玉衡纵马向前走了几步。

    “表哥。”

    王敏敏喊了一声,颤抖着身体,向他这边歪倒。

    卢玉衡躲了下,她就趴在了地上,动作到挺优美的。

    不是他这个当人表哥的不像话,纯粹是要是自己敢伸伸手,这位就能赖在他的身上不起来,腻腻乎乎的像什么样!真让他娘亲看见,或者听说了,还不非逼着他马上去下聘。

    卢玉衡摇了摇头,扫了她一眼,冷着脸道:“舅舅过世才一年多,你不老老实实在家守孝,出来做什么?”

    王敏敏的父亲一年多以前,出去游玩的时候遇见土匪,很不小心堕马身亡,按说这女孩儿应该在家守孝,不该四处乱跑的。

    听见这话,王敏敏总算缩了缩头,再也不敢开声。

    大殷朝注重孝道,让人说不孝,绝不是闹着玩的。

    一见卢玉衡对他的表妹不是多友好,张芸的脸色才多少恢复了些,抬头,露出一副娇羞的表情,理了理头发,低声道:“卢公子,您可能还不知道,我姑父马上就要被立为太子了,等他成了太子,一定会接我们一家子进京,到时候卢公子随我一起去,说不得能进国子监,考上状元,到时候,到时候……咱们两个就成亲。”

    卢玉衡:“……”

    许爱丽和阿蛮的脸色瞬间改变。

    许薇姝也皱了皱眉,太子?

    最近一段时日,她收到了不少消息,朝堂上确实在吵太子的事,皇帝有意立太子,忠王一派,义王一派,还有支持十五皇子的,支持十八皇子的,乱作一团。

    皇后没有嫡子,那么现在的长子就是忠王,可他出身不算高,比不上义王。

    义王的母妃乃是一字并肩王赵元的后人,如今家里虽然去了王爵,但势力很强。

    至于十五皇子,他是皇后养大的,能得半个嫡子的身份。

    至于十八皇子,他占了一个‘爱’字,皇帝最爱他,现如今就养在皇帝身边,亲自启蒙,看着还给他选拔了朝中孔大儒做先生,选了丞相爱子为伴读。

    可吵到现在,谁也看不出皇帝的心思,怎么就忽然说起什么立太子的话题?

    卢玉衡显然也一样的想法,嘴角抽搐,强自忍耐道:“姑娘,还请慎言,立太子乃关乎国祚的大事,自有陛下和诸位堂倌们斟酌,我等升斗小民,可不好随意说笑。”

    “怎么是说笑,爹爹都说了,我姑父就是下一任太子。”

    张芸一脸爹爹说的绝对不错的表情。

    “告诉你,我相中了你,别人谁都不许抢!”

    正说话,许薇姝和两个姐妹也走上前,卢玉衡连忙下马行礼,恭恭敬敬地道:“娘娘,在下表妹无礼,惊扰了娘娘,还望恕罪。”

    他管不着人家张芸,可他的表妹在这儿哭哭啼啼的,戴着孝就乱跑,总不合适。

    许薇姝到不介意,低声叮嘱了几句,让他别误了回去的时辰,就领着两个姐妹走人,临走,就看见张芸看过来的目光简直刺人,跟防狼似的。

    丽娘看了张芸一眼,回头就冲许薇姝道:“姝娘,这个小娘子是怎么回事儿?我看这人面相不善,不像个好人。”

    许薇姝一下子就笑了。

    “她是本地皮货商人的女儿。”

    许爱丽:“……商女?”什么时候大殷朝连商女都这般厉害了?那个王敏敏,既然是卢玉衡卢公子的表妹,那就说明,好歹也是个世家女。

    在大殷朝,世家女哪怕再落魄穷酸,好像比起商女来,还是高高在上。

    这世道,虽然商人有钱,地位也不似前朝那么低,但总体来说,士农工商总不会错。

    普通农户,还有可能瞧不上商女来着。

    “他家只有女儿,没儿子,张芸是长女,家里打算让她招赘婿上门,所以教养得厉害些。”

    许薇姝略略蹙眉,事实上,张家虽然有个傻闺女,但家主还是有些能耐。

    他爹当年把女儿们都送给豪门大户做妾,四处钻营,靠着这些关系,买卖就做得不小,到了他这儿,家业更上一层楼,算得上本地大商人了。

    现在和王府这边,也有合作关系,虽然不是特别密切的关系,但也是生意伙伴。

    如果他们家当真搀和进夺嫡之类的事儿去,那这种合作,就到了头儿。

    许薇姝不可能留下这样的把柄。

    玉荷连忙凑上前,压低声音道:“娘娘忘了,五年前,十爷曾来靖州巡视,回去的时候带了好些美人,还有碧眼胡女,京城几个王爷都被送了,咱们王爷还得了一个呢,那些美人里,大约就有张家女。”

    这不稀奇,张家爱送女儿的事儿,全靖州就无人不知,前阵子,好些年没音信的姑奶奶送来封信,张家还为此大宴宾客,说是姑奶奶攀上了高枝儿。

    许薇姝恍然,原来说的是十皇子,问题是十皇子老大年纪,连个爵位都没有,怎么也轮不到他。

    不琢磨这事儿,她和丽娘简单聊了几句,“……别多想了,今天出来是为了散心,走吧,我带你们去打猎。”

    丽娘应了。

    阿蛮一直没说话,目光还恋恋不舍地在卢玉衡身上打转儿,其实不只是她,连丽娘也有点儿这个迹象。

    翩翩佳公子,没人不爱。

    女孩子们打猎,也就许薇姝是当真放了几箭,打了几只山鸡野兔,另外两个就是纯粹来玩的。

    跑了会儿马,阿蛮就喊累了,许薇姝便安排人找了个避风的山坡,铺上一层桌巾,大家席地而坐,准备吃饭。

    许薇姝交代了一切从简,可宫人们所谓的从简,也就是减少了辆车,还是有七辆车跟着,说一句休息,那边各种水果,点心就摆上来,还有不少青菜,片好的鸡胸肉,腌制好,拿冰块儿冰着。

    其它的肉类也一样。

    反正就算姝娘她们什么猎物都没有,照样好吃好喝。

    难得有闲暇,丽娘撺掇了半天,许薇姝就点头笑道:“行了,行了,我亲自露一手还不成?”

    虽说王府的厨子们极好,可作为吃过许薇姝亲手做的菜的两个姐妹,还是觉得姝娘做出来的饭菜特别香,尤其是汤水,哪个御厨,也没自家姐妹的手艺好。

第二百零五章 山民

    说是露一手,正经的准备工作,那也是由大厨们先做好,反正王妃娘娘不可能去干些学徒工们该做的活儿。

    正好空闲,许薇姝就扫了眼百无聊赖,趴在地上数蚂蚁的毛孩儿和阿生他们。

    “我的蚂蚁最大!”

    “……比比看,谁能踩死的多?”

    “晚上去喝酒吧,谁醉了谁去找温先生开假条,咱们明天去街上玩?”

    “那功课不做了?”

    “……找妮妮她们的来,咱们抄一抄。”

    许薇姝:“……”

    这些孩子最近真有些懒散。

    主要是温瑞言此人心软,对着孩子们的时候,那更是心软的不行,孩子们就算犯了错误,只要不是特别严重,别说关小黑屋,就是打一顿的时候都少。

    阿生他们不乐意干什么事儿,到他身边磨一磨,撒个娇,保准就能如意。

    这种人就是现代社会那些溺爱孩子,溺爱出一群小祖宗的父母。

    以前有许薇姝坐镇,这帮孩子怕她,她说的话都不敢打折扣,现在王妃娘娘太忙,孩子们也玩野了,还真有些日子没好好考一次试。

    许薇姝就笑起来:“来来,你们几个闲着没事儿,我给你们出点儿题目,咱们来做套卷子。”

    阿生:QAQ!!

    妈呀,忘了许先生在这儿呢!

    要是此时能上网,他肯定会赶紧发个帖子——和小伙伴讨论怎么逃课偷懒,恐怖教导主任就在身后,肿么办?在线等,甚急!!

    毛孩儿也一缩脑袋,苦着脸,不过,一看许薇姝似笑非笑的眼睛,还是老老实实地挪动过来。

    “先生!”

    “先做卷子,做完卷子按照分数给你们分组,一组做隐藏训练,一组负责寻找,输的下个月给赢的那一组洗袜子。”

    毛孩儿:……

    一时间,孩子们眼睛里电闪雷鸣!

    许薇姝笑眯眯出了九道题目,包含数理化,也需要点儿文学功底。

    这些题目还是当年她在二十一世纪读大学的时候看过,其实都不是特别难,可要是不动动脑子,还真做不出来。

    许爱丽和阿蛮过去扫了两眼,看得浑身直冒汗,也就做出头两道题,还是涉及到算数的。

    她们两个的算数自然比不上许薇姝,可也是国公府家学里的先生,认认真真教出来的。

    俩人眼睁睁看着一群孩子唰唰唰地拼命写,一会儿就答了七七八八。

    至于后面的对不对她们就不大清楚,反正姝娘是没露出什么表情,只是挥挥手,给一帮孩子分了下队,就撒出去让他们自己玩。

    整个三天山都被开发得差不多,周围还有不少人活动,没什么大型野兽,阿生他们自己也随身带着趁手的兵器,弓箭,弩箭,锋利小匕首都不少,要不是许薇姝还没考虑好要不要现在就想办法弄出稳定的火药,现在这帮小子恐怕人手一个手雷都不是不可能。

    武装到牙齿了,一般情况下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哄走了孩子们,许薇姝就和丽娘她们继续玩,只是阿蛮总是神色抑郁,一直都兴致不高。

    丽娘心里明白,想要从前阵子那么多事儿中走出,阿蛮恐怕要花很长很长的时间。

    甚至终其一生,都不会走出来。

    不是所有人都能坦荡地面对自家被抄家,亲生父亲下落不明的结果。

    ……

    云高天阔,初秋时节

    这会儿的天气最适合野炊,也最适合郊游打猎。

    许薇姝既然答应了姐妹们要露一手,就把围裙一套,洗干净手,开始做准备。

    肥美的山鸡,配上各色山珍,塞了调料包裹一层树叶,埋在土地里慢慢烤。

    一锅养骨汤,炖得清清亮亮。

    根本还没有香味,只看见那颜色,早就享受过许姑娘手艺的一群人便忍不住口舌生津,围坐在火堆旁边,懒洋洋的不愿意动弹。

    许薇姝到觉得天气闷热。

    其实这天已经转凉,而且微风习习,算得上是凉爽的好天气,奈何她跑了一阵子马,又让秋老虎一晒,就觉得气候闷热,让人受不了。

    也或许是有点儿别的什么原因,导致心情烦躁,连带着身体上也就不大舒服。

    这边吃香喷喷的鸡肉,喝大骨汤,下面条,吃油饼,她自己挑挑拣拣选了些青菜,挑了点儿水嫩的胡萝卜,熬制了特制的香油。

    没多时,一碗凉拌面就成了型儿。

    细嚼慢咽地吃了几口凉面,玉荷她们都过来讨要,许薇姝就让她们一人讲个笑话,讲不好便不给吃。

    正说笑,不远处忽然传来几声高昂的呼救声。

    听不太清楚,对方说话都是当地的土话。

    许薇姝到是刻意学过一阵子,知道几句,是有人在高声呼救,而且声嘶力竭。

    紧接着,就传来马蹄声,刀剑相交的声音,甚至还有箭枝破空而去的响动。

    一群侍卫登时警觉,扔了手里的羊腿,就蹦起来,很有秩序地把许薇姝围在了中间。

    许薇姝一看,连忙拉了丽娘和阿蛮一把,把俩人也拎过来,要不然估计这些侍卫根本顾及不到她们。

    别人看不见,她却看得很清楚。

    不远处山上正一边跑,一边回头放箭的,应该是个黎家的小女孩儿。

    只看她耳朵上那连串的,五颜六色的宝石,就知道这人的身份应该不低。

    年龄大概十四五岁,好像这一代女孩儿中,只有族长的女儿黎莎正是这样的年纪,想了想,许薇姝拿起荷包里一个哨子,吹了吹。

    哨子吹出来的动静并不尖锐,是那种很清越的声音,有点儿像鸟叫。

    她这么一吹,山上正玩捉迷藏的一群小家伙就动了起来。

    “怎么回事儿?”

    丽娘脸上多多少少露出几分惶然。

    许薇姝笑着安抚道:“没事儿,丽娘,阿蛮,你们两个在这边儿等一下,我去看看情况。”

    她随手点了一队侍卫,留下来保护她们俩,顺便看守行李,带着剩下的人上了马。

    侍卫们都有点儿不乐意。

    “别担心,这可是咱们的地盘。”许薇姝不是自大,在三天山,因为有不少矿藏,前阵子她还怀疑上面有金矿,哪怕不大,但也相当重要,就从周围的村子里,选调了好些经受过训练,用现代的话说,就叫政治过硬的精兵强将,组成巡逻队,满山转悠。

    这会儿看不见,但她招呼一声,保证用不了半盏茶,就能有人赶到救援。

    再说了,现在靖州最大的势力就是她许薇姝掌握的,就是有人要挑事儿,也不敢太岁头上动土!

    许薇姝上马带着人穿过小径上山。

    幸亏现在山路好走了许多,要不然恐怕马都上不去,才走不远,就见一个小女孩儿满脸灰黑,一身狼狈,连滚带爬,后面还有两个赤膊汉子,已经追了上来。

    其中一个汉子用手掐住那女孩儿的脖子,举高,满脸狰狞,一连串怒叱出口。

    只是他说土话,而且速度特别快,许薇姝也听不太清楚。

    女女孩儿比掐了脖子,出不了声,眼睛里泪水滚滚而落,瞧着到可怜兮兮的。

    侍卫低声道:“娘娘,咱们不好管这些山民的私事。”

    事实上,山民的事儿,放在什么时候,都不是小事儿,这些山民,还有西面那些白族人的部落,历来靖州官府,都是绝不肯管。

    只要那些人不叛乱,他们就不插手,就算是叛乱,大部分时候也是谈判解决,看看给点儿钱粮,这帮人能活得下去,也就不闹事。

    大殷朝立朝以来,都是这样的规矩,即便是皇帝最强硬的时候,也懒得和这帮子山民计较。

    主要是不值当。

    山民们多悍勇,那些白族人也个顶个的能打,又抱团,占据的还是靖州这等穷山恶水,把他们困在山里,困在外面,眼不见心不烦也就是了,打下来又能怎么样?难道全杀了?

    先不说全杀了他们,会不会招来骂名,这些人都是活的,还个个勇武,要杀他们,需要浪费多少人命,多少银钱?能不能赶尽杀绝?

    要是万一杀不到他们断子绝孙,那可就真没完没了了。

    即便是朝廷人力物力都花费不少,赔本赚吆喝,把人屠戮一空,朝廷又能得什么好处?

    贫瘠之地,一文不值,朝廷也不是什么穷山恶水都想要!

    无论什么人主政靖州,和这些山民的关系,都是个难题。

    安王爷做得不错,听说和山民黎姓人的族长关系不错,族长黎老大的三个儿子,也都和他交好。

    便是说,连下任族长都搞定了,现在还不知道这边是出了什么事儿,要是随便插手,坏了人家黎家人的事,搅合得山民不安,那可得不偿失。

    许薇姝低声道:“我怀疑女孩子是黎莎。”

    话音未落,她就直接把身边一树枝掰下来,顺手投掷了出去!

    树枝正好打在那汉子的穴位上面,他胳膊一软,那女孩儿就落了地。

    “咳咳咳咳!”

    许薇姝策马过去,一伸手捞人起来,放在马背上,转头便走。

    那汉子操着半生不熟的官话喊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管我们的闲事,若是识相,立即放下人,自己走,如果不听,后果自负!”

    他这官话说的到还可以。

第二百零六章 冲突

    “告诉你们,我们的人马上就到。”

    就是这汉子话音未落,那小姑娘已经叽叽喳喳地喊了起来。

    “救命,我是黎莎,我爹爹是黎家的族长,你们救了我,将来我爹爹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剩下的话都不用说。

    隐约听见远处果然传来一阵阵马蹄声,只听声音,感受山壁的震荡,起码也有百十人。

    许薇姝皱眉,没想到她的三天山上,还有人敢明目张胆地追杀山民族长女儿。

    她就不免冷笑了声,一扬鞭子,帅气无比地把那两个汉子给抽开,纵马而去。

    一群侍卫没办法,只好狂奔跟上。

    “呜呜呜,他们好多人追我,后面还有追兵,我不想被抓回去,他们是坏人,呜呜呜……”

    冷风灌进来,黎莎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哭声都给噎回肚子里面,大声咳嗽起来。

    许薇姝失笑,把长风衣一抖,整个把小姑娘拢住,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脸儿。

    “别怕,等会儿就送你回家。”

    黎莎抬头,正好看见许薇姝那双特别温柔的眼睛,耳朵根顿时通红。

    再看她一个女子,却英姿飒爽,听见后面传来追赶的声音,手一抬,就是一道弩箭出去,眼睛里一下子就开始星光闪闪。

    要是她是现代的女孩子,肯定扑过去大喊:“女神,好帅!”

    小姑娘红着脸,晕头转向地把脑袋埋在许薇姝的怀中,迷迷糊糊间,到也不那么怕了。

    按说山民多彪悍,女孩子也一样。

    这小丫头能从一大群人手中逃跑,还跑了这么长的路,想必是有些能耐,可这会儿遇见许薇姝,到成了一副乖乖巧巧的样子。

    许薇姝和那群侍卫们的马都快,后面的喊杀声,马蹄声,却同样嘈杂,看样子人很多。

    跑着跑着,几个侍卫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要是只有他们自己,肯定回去和那群人拼杀一阵,可现在有王妃在,他们只想保护王妃的安全。

    希望巡逻的人早点儿赶到。

    许薇姝跑了一会儿,侧耳倾听,没多时,到是笑起来:“……不错,算是提前实战了。”

    这时候,众人都听见后面人仰马翻的声音。

    黎莎偷偷探头,趴在许薇姝的肩膀上向后看,登时瞠目结舌。

    后面的追兵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个的从马上栽倒,头破血流,断胳膊断腿。

    两边的山上,时不时飞出来各种飞石,箭枝,还有绳索,飞刀,飞镖。

    所有的追兵们都乱了套。

    许薇姝挑了挑眉,冷声道:“你们还愣着?今天你们和我那帮娃娃,谁弄倒的敌人少,谁就负责给所有人洗衣服,不只是对方的,咱们王府所有侍卫和下人的衣服都要洗。”

    侍卫首领脸色一黑,阴测测看过去,大家二话不说,长刀出鞘飞奔而去。

    黎莎激动得浑身发抖,

    许薇姝拍了拍她的背,笑眯眯安抚道:“行了,不要担心,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我已经放出大苍了,它会带哥哥来的。”

    那就行。

    许薇姝勒住马,一边和黎莎说话,一边关注战局。

    那些侍卫都跟打了鸡血似的,而那些追兵,一开始就被看不见的敌人打得晕头转向,一时间都分不清东西南北。

    也就一盏茶的工夫,这边战斗即将结束。

    前面不远处又是尘土飞扬。

    侍卫们吓了一跳,许薇姝也举目远望。

    远远就看见一个大大的黎字旗,火红色,特别显眼。

    黎莎欢呼一声,大笑道:“是三哥,是我三哥来了!”

    这旗帜许薇姝见过,正是黎家的老三,黎军的队伍。

    她现在才彻底放下心,自家没救错人。虽然就算心有疑虑,她也不会对一个女孩子坐视不理,但要是为此得罪了山民,可真不是什么好事儿,将来会有很多麻烦。

    黎家的人马一到,也有点儿发蒙。

    还是黎莎大声喊了几句,那些人才加入到战斗中去,不过,他们也就是帮着扫扫尾。

    事实上,黎家的人差不多全傻了眼,他们看不见山里隐藏的那些孩子们,只能看见许薇姝这边的侍卫。

    侍卫只有三十几个,而对方的人马,差不多近百人。

    不光是人数差距,那百人里,个个都是好手,骑的马不错,兵器差点儿,但也有限,这么近的距离,弓箭能起的作用又不大。

    结果,百多人让人家三分之一的人给打成现在这副样子,他们岂能不傻眼?

    他们自己最清楚这帮敌人的战斗力,又不是头一次交手!

    就有人忍不住嘀咕:“白族人这次是碰上硬茬了……三爷,您这回和那些汉人交好,我看可行,都是好汉子!”

    黎军嘴角抽搐了下。

    事实上,他也没想到对方的战斗力这么强悍,不免有些忧虑,万一要是汉人图谋不轨,他们黎家会不会出事儿?

    许薇姝可不知道这帮人的心思,她领着十分兴奋的黎莎走过去,指挥人打扫战场。

    这一场小战斗,死的人不算多,但伤的,可真不少。

    里面还有好几个,就是将来好了,也要落下残疾。

    但总体来说,应该问题不大。

    这些要是山民或者白族人,只是这种程度的伤,那许薇姝绝对占据主动,无论是要战还是要和,都还有机会。

    清理战场,把俘虏都给捆绑好,至于那些马匹,死的拖回去吃肉,活的都是战利品。

    靖州本来不缺战马,好些羌国人都会变成马贩子,带着马来出售。

    而且,西面还有一大块儿草原,也有牧场,许薇姝琢磨着去弄一批上好的野马,驯养一番。

    后面马上就是战乱,在大殷朝,骑兵可绝对属于最强大的兵种。

    许薇姝除了训练对付骑兵的战阵,也不能少了自己的骑兵。

    方容手里的马不多,骑兵也不多,这算是他的一个弱点,许薇姝一早就想给补全。

    双方一汇合,都是认识的,黎军也认出许薇姝,知道她是王妃娘娘,还特别有礼地行礼道谢:“多谢娘娘救了在下的小妹。”

    他一靠近,一身血腥气。

    侍卫看了眼,低声道:“娘娘,黎三恐怕是受了伤。”

    许薇姝点头,温和道:“不必客气,靖州是我家王爷的封地,你们都是我大殷朝的子民,遇见了此事,我们当然不能不管。”

    她这么说,黎军也没反驳。

    虽然说是大殷朝的子民,可谁都清楚,殷朝管不了人家山民。

    那帮子山民,除了因为战乱外,更多就是为了不纳税,不受管束,这才辛辛苦苦躲进了山,谁还管外面王朝更替?

    大殷朝的江山也好,别的什么人做江山也罢,对他们没有影响。

    不过,他一向是主张要多和山下联系,互通有无,好让族人们能多读书,改善生活环境的,肯定不会胡说八道,得罪人家王妃。

    再说,现在王妃还是妹子的救命恩人。

    许薇姝就客客气气地邀请他们去驻地休息:“我看黎三少您的手下也有不少受伤的,我们带了药过来,还是休息休息,包扎一下伤口为好。”

    黎三想了想,就答应了。

    双方汇合,慢慢回了驻地,刚一到驻地,就有一匹快马从山下而来。

    许薇姝一看马身上的红色标记,就不由蹙眉。

    一般只有十万火急的信,才用这种日行千里的千里马送。

    “王妃,王妃,大事不好了,黎家的山民还有白族人一起攻打我们靖州府衙,府衙已经被攻破,县令也被抓,还有,粮库有可能失守……”

    许薇姝:“……”

    黎军:“……”

    一群侍卫齐刷刷扭头,向着黎家的人看过去,那些黎家的汉子们,听得懂官话的,也满头雾水的样子。

    许爱丽和阿蛮完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吓得脸色难看的不行。

    阿蛮大声道:“姝娘,快,我们赶紧回京,回京去就安全。”

    许薇姝深吸了口气,板起脸:“冷静点儿,到底怎么回事儿!”

    那个传信的这才把手中的信递上。

    许薇姝接过来仔细一看,越看越晕,果然,治理一个地方不是那么容易。

    方容不是神仙,她也不是,不能保证手底下的事儿一切都顺顺利利的。

    信是方容安排的夜行人写好送来,开头就自称失职,请求处罚。

    最近一段时日,方容来了以后,靖州这边和山民们的交易往来越来越多。

    张家,就是那个口口声声说自己姑父是太子的那个张芸的家里出了事儿,他们的管事贪了粮食,用都发绿的陈米,冒充好米跟人家白族人和山民交易,白族人发现之后大怒,就去要个说法。

    不曾想,正好碰到张芸,张芸不知道是不是肚子里有气,还是脑子不清醒,竟然跟人家吵起来,还说什么人家都是贱、民,将来要让太子姑父把人家都给灭了……

    许薇姝:“……”

    她深吸了口气,知道这事儿也不能怪夜行人,他们再消息灵通,到底靖州是陌生的地方,不可能这么快就把情报网铺开,就算铺开了,谁会关心一个小商人都怎么去犯傻!

    反正就是这么个导火索,那伙儿白族人,还有那一伙儿黎家的人,显然脾气都太好,而且,估计他们冲撞官府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儿,一生气,顺手就去洗劫府衙。

    问题是……现在不是以前,他们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攻破府衙?

第二百零七章 张家

    虽然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不过,许薇姝也没太着急,靖州那边的应急方案都很详细,再说,在本地山民冲击府衙,又不是头一次发生。

    方容他们没来之前,一年不发生个一两次,府衙里的官员们都会觉得自己还有什么任务没完成似的。

    只是安王爷到了之后,和山民们处的关系还不错,一时半会儿,市面上颇为安宁,城中也从不禁止那些山民和白族人进门。

    双方相处的时候多了,戒备估计就少点儿,如今闹出这桩事……

    许薇姝略略沉思,一抬头看见那位黎军黎三少的脸,顿时看出这人的气色也不好,大概暗地里咬牙切齿。

    他肯定也是想和山下的官府打好关系,听方容说,还派了人跟他们谈合作。

    黎家的族人们都是探矿的高手,不止如此,在相马饲养马匹方面,也颇有造诣。

    许薇姝也觉得,这些山民一个个都骑射娴熟,在山里生存能力极高,是天生当侦察兵的材料,要是能收编,肯定是很大的助力。

    再说了,能完全解决山民之乱,那是大功德,搁在皇帝那儿,也会对方容另眼相看。

    至少方容来了靖州之后,没少在山民身上下功夫。

    黎老大到很不好应付,他家三儿子黎军,却是个性子不错的,关系现在来说,还算好,日子刚有些好过,一切步入正轨,就出这种乱子。

    现在可好,许薇姝和黎军都不痛快,尤其是黎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琢磨,回去之后,要是知道是哪个小兔崽子惹祸,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许薇姝也不着急。

    “来,先看看伤。”

    懵懵懂懂的黎莎,被她裹着披风搁在一边坐下,顺手又给她手里搁了一碗山珍汤。

    汤水鲜美。

    黎莎在家可没吃过这么精细的东西,像个小老鼠似的,捧着汤碗滋溜滋溜地喝,一边喝,一边偷偷去看那个英姿飒爽的王妃娘娘,慢条斯理地拿出药箱,亲自动手给自家那些族人们上药,顺便包扎伤口。

    黎军的伤最重。

    他左腿上中了一箭,现在箭头还在肉里,没拔出来,主要是那帮人的箭头带着倒刺,一不小心就会造成大出血,他急着救自家妹子,便没来得及处理。

    这会儿浑身冒汗,不光是听见坏消息着急,急的,更多的是身子有点儿撑不住。

    即便如此,他也不敢让王妃给他看伤,这伤处在大腿上。也就是他们山民性子豪放,换了别人,怕是让王妃一看,就羞得走不动路了。

    许薇姝挥了挥手,有个小宫人就过来接手,笑道:“您忍着点儿,今天是出来玩的,没带麻沸散。”

    说着,小宫人就拿刀子在火上烤了烤,一刀下去,剖出箭头。

    “嗷!”

    黎军嗷了一嗓子。

    他身边那些族人也跟着抖了三抖。

    侍卫们到都是不为所动。

    当初跟着王妃剿匪,也不常常有麻沸散,那种药本就不容易配,伤兵营里一群伤兵鬼哭狼嚎的时候多得很,到是什么时候没了动静,才该担忧。

    处理好这些人的伤,许薇姝才领人回府城。

    许爱丽和阿蛮都很害怕,干脆就让她们先去三天山飞云寨的寨子里待一阵。

    “丽娘,阿蛮,你们去寨子里看看吧,那儿有个暖房,花草算不上名贵,可也雅致有趣,你们正好瞧瞧。”

    阿蛮面上犹带了几分惊恐,欲言又止,可看姝娘笑容和煦,半点儿惊惶都不见的样子,终究没说出口。

    姝娘到底不是以前那个姝娘了。

    一行人上了车马向回走。

    黎莎就坐在许薇姝的身边,叽叽喳喳地把她家里的事儿都给说了一遍。

    黎军听得嘴角直抽抽,他这个妹子还真不把人家王妃当外人,连家里内部的秘密消息也随口向外泄露。

    黎老大的年纪渐老,他压服的那些兄弟们,就有些不安稳,老二黎川,今年就提议,大殷朝如今腹背受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有战乱,他们呆的这个位置有些敏感,不如联合白族,结成联盟,壮大力量,进可攻,退可守,更容易自保。

    黎家这边,到也不是没人愿意和白族人结盟,只是白族人提出的条件太过分。

    他们要黎老大的小女儿黎莎。

    白族那个少族长身体有残疾,患有侏儒症,偏偏他没个兄弟,只是独子,哪怕身有残疾,还是稳稳当当做了这个少族长。

    现在要把黎莎许配给一个侏儒,黎老大肯定不大乐意,只是黎老大年岁大了,耳根子软,他弟弟说的话,他也觉得有道理,就有些犹豫。

    前几日,黎川不知道为了什么,直接把黎莎抓起来给白族人送去了。

    黎三大怒,这才闹了起来。

    许薇姝也就听了一耳朵,没太多问,人家的家务事,本来就不是她该管的。

    靖州府城没瞧着有太大变化,街面上也依旧是干干净净的。

    老百姓个个淡定。

    偶尔有巡逻的士兵纵马而过。

    许薇姝还没进城就拿到最新的情报——乱闯粮库的山民和白族人都被抓了,现在就关在府衙大牢。

    黎军躺在马车里,透过窗户向外看,也松了口气,略有点儿尴尬,转头又因为靖州府城大不一样的安防,多少有些别扭。

    许薇姝直奔王府,回了王府让他们把详细情况说了下,那会儿在山上,这帮人报信都习惯往严重了说,但回来一看,其实根本就只是个小规模的冲突。

    那帮子山民和白族人,加起来不到一百。

    说是攻破了城门,但他们本来就潜入城内了,仅仅是一时来不及布防,让他们跑了几个。

    至于府衙,被放了把火,烧黑了两间屋子,大门有点儿破损,还有府衙外面的黑狮子坏了一只眼睛,其它损失没多少,粮仓也毫发无损,到是那帮子山民被抓了七十来个,如今把大牢挤得满满堂堂。

    现在大家还不知道,黎家那位只在黎老大一人之下的兄弟黎川,他也被抓了。

    许薇姝回了房间,招呼人安顿好黎军他们。

    这些山民也受了不少伤,此时呆在客房,面面相觑,心中不安。

    “三爷,您说,我们会不会被……”

    有几个小子忍不住站起身,隔着窗户向外看。

    他们如今就住在外院的客房里,到看不出杀机四伏,外面很和平的样子。

    他这才松了口气:“我们就不该跟那个王妃娘娘回来,这会儿咱们的人正好打了人家的粮仓,人家能不窝火?”

    这小子并不觉得打靖州有什么不对,以前这事儿他们都是常做。

    可现在自己落到人家手里,那就不能不担忧。

    “要不,咱们溜走?”

    话音未落,他扒拉了下窗户,就看见有个举着食盒的小姑娘从不远处的假山旁边路过,上面忽然有人往下扔了一块儿头颅大小的石头。

    “啊!”

    一见之下,他就忍不住脱口而出,“——小心!”

    然后就看见那个小姑娘轻轻一侧身,正好避开,扭头就把食盒往树上一挂,随手从腰里掏出一把匕首样的玩意投掷出去,整个人也如猿猴,蹭蹭蹭地上了山,扑到扔石头的一小男生面前。

    两个人就这么打了起来。

    只看那利索又凶狠的身手,这小子哑口无言。

    打了差不多有十几个呼吸的工夫,地上那个正修剪花木的园丁才干活手中的活儿,自己几个飞跃,跳上假山,揪住这俩家伙的耳朵,揪着他们跳下来。

    “……”

    院子里干活的下人,简直像没看见这场打斗。

    这小子也想当没看见,可他再也提不起什么溜走的心,望向窗外的目光,充满敬畏。

    “咱们刚才应该没有失礼?”

    也许外面拿着扫帚扫地的宫人,就是个超级高手……

    一会儿有人来送饭,这些黎家的老少个个客客气气,送晚饭,小宫女出去,到把对山民的印象改了改。

    是谁说山民多性情粗暴之辈,不好打交道?这不挺客气的,连对待他们这些下人,也像是对待宾客一般。

    只能说,这是一场美妙的误会。

    许薇姝手底下那帮娃娃们,如今有好些跟着姝娘学正经的功夫,这阵子正上心,是一有空就要显摆一下,在院子里也一样。

    你偷袭一下,我偷袭一下,玩得不亦乐乎。

    许薇姝不去管,兴趣就是最好的老师,只叮嘱大家看牢点儿,打架可以,受伤不行。

    不过,许薇姝安排去做保姆的那些人,也渐渐有点儿招架不住,还有的觉得,整天和孩子们斗智斗勇捉迷藏,他们的武力值也增长很快。

    不奇怪,许薇姝随手拿出一本武功秘籍,放在大殷朝,那都是不传之秘,可以作为镇派至宝存在,这会儿她按照孩子们的资质,专门挑选适合他们学习的武学,虽然只培养了几个月,可本身底子打得好,如今真动手,恐怕连王爷的夜行人,也拿捏不住他们。

    再过些年,孩子们长大一点儿,习武时间更长,说不定连袁琦一不注意也要倒霉。

    前提是袁琦那小子自矜身份,不肯问问姝娘有没有适合他学习的东西。

    院子里的情况,算是把黎军吓住了。

    “慌什么,咱们和王妃娘娘无冤无仇的,人家干嘛为难我们?至于那些个私自冲击靖州的人,又不是我们指使,想必王妃娘娘应该心里有数。”

    黎军板着脸,一字一顿地道,“咱们已经派人给爹爹送信,相信爹爹自有决断。”

    “……”

    身边一群族人的脑袋都大了。

    以前黎三爷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这是我的事,老爹不用插手!

    现在连惊动黎老大都不在意,看来,自家这个三少也被人家安王府暗藏的实力给吓得不轻。

    许薇姝完全不知道,黎家这边对她和王府的诸般猜测,她这会儿正想着要怎么招待张家的大家长。

    张家现任族长已经七十岁,不可能过来赔罪,只有四十八岁的少族长,把家里坏事儿的管事捆成一团,直接送到王府。

    这会儿他们就在客厅等候。

    许薇姝没急着见人,方容不在,谁也不知道西北会不会出乱子,那位王爷此刻怕自顾不暇,她身为王妃,得保证自家的地盘安安稳稳,才能让方容安心。

    虽然似乎不是什么大事,许薇姝还是仔细斟酌考虑,让人把张家的资料拿过来详细看了。

    靖州以前没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人物,张家也很普通,可许薇姝看了资料,还是皱眉。

    “这个管事在张家做了十年?”

    张家虽然和京中那些豪门大族没办法相提并论,总想着投机取巧,拿自家的女儿们去换荣华富贵,但也不算小门小户,生意最近做得不差。

    家主也比较会看人。

    能在他们家当管事,一做好些年的,不应该是那种会为了点儿蝇头小利,就毁掉自己前程的笨蛋。

    眼下这个管事,从来忠心耿耿,很得主人家的器重,就是这会儿,那位少族长把人捆到王府,要向王妃赔罪,看样子气得不轻,可私心里,估计还是多少有那么一点保下这人一条命的意思。

    若非如此,他们不会携带重礼,还愿意翻倍赔偿人家山民和白族人的所有损失。

    许薇姝摇了摇头,既然想不通就不多想,直接去客厅问一问。

    她一到客厅,就见张家的少族长脸色十分难看,那位年过三旬的管事,跪在地上,遍体鳞伤,额头上都是鲜血,脸上也模模糊糊的。

    一抬头,看见王妃进门,少族长也跪下来,扎扎实实给许薇姝磕头。

    许薇姝蹙眉。

    那个管事就哭喊道:“都是老奴的错,王妃,都是老奴的罪过,您要打要杀,悉听尊便,还请原谅我们张家,主人们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他哭得呜呜咽咽,很是可怜。

    许薇姝一看就明白,这人是真心实意,瞧着却是忠仆,对主家忠心耿耿。

    张家现在发展的很不错,最近才借着王府组建商团的力量,赚了一大笔。

    他们一开始没赶上许薇姝扶持那些商人,落后一步,最近族中都积极筹谋,想要和王府拉近关系,好歹不要落下。

    商场如战场,你错失机会,绝不会有别人等你,几乎是一步都不能走错。

    而且,前阵子听说王府还答应,把那几家由王府牵头的商家,提拔成皇商,给他们子孙考科举的资格,还替他们书写‘积善之家’的牌匾,关系走得极近。

    别的不说,有官府依靠,那做生意才做得痛快。

    这些个好处,张家肯定是看得上。

    别看张芸在外面胡言乱语,以为自己和未来太子能扯上很近的关系,他们那些长辈们心里有数,别说朝中局势变幻莫测,十皇子做太子有没有希望,就是人家真当了太子,他们张家也算不上正经的亲戚。

    反正这会儿不能得罪安王,谁不知道王妃这阵子特别注重靖州的稳定?他们闹出这么大的事儿,还真得好好处理才行。

    少族长瞪了管事一眼。

    管事磕磕绊绊地把前因后果都说得清楚。

    前阵子,管事收留了一从羌国那边来的牧羊女,生得特别漂亮,五官明丽,对他也好。

    他三十多岁,也曾经说过一个婆娘,可还没给他留下一儿半女,婆娘就去了,像他这样的年纪,肯定不能孤独终老,还是要娶个老婆回家。

    主家本来打算把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许给他当续弦,他身为主人倚重的管事,挺有前途的,也有丫鬟能看上。

    如果不是遇见那个逃难的牧羊女,他一准儿就平平顺顺娶了大丫鬟过日子,可那牧羊女长得实在漂亮,他一辈子也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女人,还特别温柔,性子可爱,对他又热情,一颗心都在他身上,愿意为奴为婢。

    “我自己就是个下人,哪里还能讨什么小妾奴婢。”管事叹气。

    他要是讨了小妾,让主家怎么看?

    像这种犯忌讳的事儿,身为合格管家绝不能做。

    “……我也没想到小念会动了歪心思,竟然背着我拿我的印信,把粮食都给换了。”

    许薇姝:“……”

    她是真不想管人家张家因为风流韵事招惹的祸患!

    “我会联系黎老大,你们双方私下里解决此事,我只要一个结果。”

    她只要一个安安静静的靖州。

    现在她没精力和山民和白族人扯皮,更没精力关注个小小的张家。

    少族长连连答应,想了想,还是把管事送了衙门,他现在犯的事儿,真不算小。

    临走,还奉上重礼。

    许薇姝也没不要,玉荷他们收了礼物,回来就笑道:“张家的人还挺重情义的,那位少族长打点了下衙门,让给他们家管事干净的牢房,多照顾些。”

    许薇姝也笑了:“可惜对女人不好。”

    作为商人,他们说不定很合格,这时节,商人不好做,必须重信义,他们家能把生意做大,在这方面大约没什么问题,可是对家里的女儿们,就是真渣了。

    只这一点儿,许薇姝就看不上他们一家子,不过,讨厌归讨厌,她还是当了一回和事老。

    根本用不着王府去通知,黎军受了伤,在安王府养伤,黎老大那个当爹的自然要下山接儿子。

第二百零八章 羌女

    黎老大有三个儿子,这个第三子黎军,是他最钟爱的一个。

    应该说,大部分当爹的,疼爱的不是最听话,最乖巧,最顺从自己心意的儿子,而是那个总给自己找麻烦,永远不消停,要让他去善后的宝贝。

    黎老大显然也一样,他的大儿子性格温厚,为人诚孝,对自家父亲那是全心全意信任,言听计从。

    二儿子勇武有余,智谋不足,是个战将,不过他们黎家本来就靠武力打天下,他们带着族人,和白族人争夺矿山,争夺操场,争夺土地,争夺了几十年,偶尔还要和汉族的朝廷打仗。

    要是没有武力,就什么都没有。

    至于三儿子,自小就向往汉人的文化,喜欢山下的生活,爱读那些汉人的书,不大喜欢家族事务,连偏爱的女人,也是汉女,而不是他们山民的姑娘。

    人们都说黎三除了长相,哪儿都不像黎老大,即便如此,当爹的最钟爱的还是这个儿子。

    他本来正听手下人义愤填膺地唠叨,说他弟弟让王府的人抓了,甚至已经把几位长老叫到一块儿,商量要怎么去救人,顺便教训一下那群官府的人,让他们知道,黎家不好惹!结果,一听说黎三受伤,让人家王妃救下来,登时改变立场,准备了份儿重礼,带着人直奔王府。

    见到许薇姝,更是客气的不行。

    “王妃娘娘的恩德,我没齿难忘,您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只要能办,我决不推辞。”

    慈眉善目的黎老大,恐怕连他的族人也是头一次见,这位当年年轻的时候,也是能止小儿夜啼的凶悍人物,他那帮手下儿时没准儿都让乳母用黎老大的名声吓唬过。

    这边相谈甚欢,虽然没提到正事,可气氛很好。

    黎川呆在府衙大牢,感觉可没黎老大那么惬意。

    府衙的大牢以前许薇姝到是叮嘱过,要好好打扫清理,别弄得脏兮兮,容易让犯人生病,万一闹疫病,府衙也麻烦。

    只是最近太忙,犯人们都弄去劳教,牢房也没人管,为了节省时间,所谓清理,直接用冷水泼,也不管里面有人没人。

    在府衙呆了才一个晚上,黎川就让泼了两盆冷水,若不是牢房里还算暖和,天也没冷到寒冬腊月的地步,他身体又壮实,非病死不可。

    一开始,黎川还骂骂咧咧的,口口声声要官府好看,后来见没人提审,也没人搭理,他身边的族人一个个都被带走,而且一去不回,也开始害怕。

    “我要见你们知州……告诉你,我是黎川,黎家的人,你们要是不想惹麻烦,最好赶紧放了我。”

    他喊了半天,嗓子都哑了,还是没人搭理。

    天色渐晚,牢房黑下来,黎川的心里越来越不安:“……跟你们知州老爷说,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只要放了我,我就回山里去,从此不下山……”

    那几个牢头坐在一块儿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对他呼呼叫叫的声音完全不在意。

    其实,人家也不是不在意。牢头们也觉得吵得慌,可上面下了令,除了专门的刑讯人员,其他看守不能和犯人有接触,这规矩要是坏一次,他们一个月的奖金就都没了,那可是一两银子,谁和钱过不去?

    哪怕觉得黎川特吵,大家还是忍了,他愿意吵就吵吧,反正也听不懂。

    没错,黎川这人不怎么会说官话,他自己觉得自己说的是官话,很容易听懂,其实一说快了,牢头们完全不知道他都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的牢房里面,本有十个人。

    都是黎家人,黎川和自家兄弟关在一起,心里还算安宁,也有人交流,不那么害怕。

    但今天一天,另外九个都被提走。

    走了就再没有回来。

    黎川越想,心里头越没底气。

    刚进来时,他的想法都是——难道汉人的官府还敢砍我的脑袋?

    前阵子——要不要先服个软?人出去了再去和他们算账!

    至于现在,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其实,许薇姝根本没有支使府衙给他上手段,仅仅是府衙那边没空儿搭理而已。

    黎川脑补了半天,他的家人都被杀了,下一个就轮到他,吓得浑身冷汗,萎靡不已。

    等到许薇姝和黎老大谈了半天,看过黎军他们的伤情,半晌才想起这位。

    许薇姝就派人领了黎川过来,先见一面,可见了面之后人也不能走。

    他得先劳役三个月。

    不是这家伙的罪过不重,而是对待山民的规矩,历来如此,就算以后会有所改变,那也是以后,现在即便是安王府,也不可能真拿律法规条对付山民。

    “我不走,不,不,我不走……”

    两个凶神恶煞的士兵,打开牢门示意他出去,黎川一把抓住铁窗,死活不肯走,简直要痛哭出声。

    “……”

    士兵们也傻眼。

    不过,这俩都是王妃娘娘的死忠粉,那边娘娘在等,他们可懒得和这位慢慢磨叽,直接抓住人连拉带拽,拖出牢门,一路由着他鬼哭狼嚎地被带进会客厅。

    黎川闭着眼,嗷嗷叫唤。

    黎老大:“……闭嘴!”

    这混蛋,简直丢死个人!回头再收拾他!

    黎川:“……”

    这画风不对,他大哥怎么在呢!黎川先是大喜,随即大惊失色!

    他大哥来了!

    黎川虽然心里头对他大哥不是那么恭敬,总背地里唠叨,说黎老大年纪越老,人越昏庸无能,胆子小,实际上,他从小到大是让黎老大给打着长大的。

    黎老大是大哥,长兄如父,黎川怕他怕得厉害,这会儿他犯了事儿,刚把他大哥的小女儿给弄去献给白族的人。

    虽说他们这些山民做这种事儿,也不是一回两回,他有两个妹妹都为了家族和白族人联姻,但还是免不了心虚气短,这会儿一见,登时闭嘴收声,什么都不敢说。

    黎老大瞪了他一眼,就又转头温声和王妃娘娘说话:“娘娘,这混球就是欠收拾,您别放在心上。”

    许薇姝含笑不语。

    送走了黎老大,把黎川扔去矿上干活,姝娘才连忙回去洗澡,换衣服,顺便安抚自己的胃。

    她觉得最近她幸运值挺高。

    靖州一下子闹出这种事儿,白族人和山民都有一部分不安宁,本来估计要花费点儿精力,这才能摆平,没想到出去打猎,救了只小萝莉,顺便救了黎军,难题就解了大半儿。

    黎家和白族人开斗,双方都自顾不暇,自然没工夫来靖州闹事。

    现在,方容不在,身在西北,西北又有乱局,他们最需要的就是稳定。

    吃饱喝足,躺在软榻上,点了灯,许薇姝就蒙上被子睡下,结果睡到后半夜,外面就传来一阵喧闹声,脚步声。

    并不算很响亮,问题是,许薇姝她耳朵够灵光,不可能听不见。

    拉了拉床头的铃铛,玉荷就推门而入,“娘娘怎么醒了,再歇歇。”

    昨天见了张家的人,又见了黎老大,娘娘精神上恐怕早就十分疲敝,她们都盼着她晚些起,多歇会儿。

    “……外面出了什么事?”

    许薇姝伸了伸懒腰,从软榻上爬起来,让玉荷给他倒了杯热茶。

    玉荷怔了怔,也是一头雾水:“婢子这就去探探。”

    也不用探听,没一会儿就有人来传话,说是张家那个逃跑的羌女让人给抓住,直接送到王府,结果那羌女凶悍非常,连王府的侍卫都让咬掉了一块儿肉。

    许薇姝一挑眉,就笑了:“咦,这可稀奇!”

    真是稀奇的很。

    “来,给我换衣服。”

    玉荷给拿了外套,许薇姝穿上,也没折腾她那头,一头长发,拢了拢捆上一条珍珠穿的绳儿。

    玉荷只好拿了帷帽给自家娘娘戴。

    “咱们本来不想接人,让张家明天直接送衙门,没想到这女人太悍,跟土匪似的,一脱身就要跑,咱们几个弟兄去抓人,结果给挠得遍体鳞伤。”

    赵三和乔公公的脸色都很难看。

    许薇姝瞧了瞧,两个侍卫脸上一道道红印,就和哪只老猫给挠了两爪子。

    还有一个捂着胳膊,也是可怜巴巴,袖子上都是血。

    扫了两眼,许薇姝这才看向那个被捆了好几圈儿绳子,窝在角落里,眼睛含泪,小脸殷红,委委屈屈地抽抽搭搭。

    “呜呜呜,呜呜呜。”

    那副楚楚可怜的小模样,真是连许薇姝自己看了也心疼。

    事实上,只看她现在的样子,谁都闹不明白,就这么个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小丫头,和刚才那个敢冲着男人上嘴咬的女人,竟然是同一个人。

    “先……关柴房。”

    许薇姝都招架不住,好像自己欺负人家似的,“关远点儿。”

    她可困倦得很,要是让这丫头哭闹不休,恐怕连个回笼觉都别想睡了。

    瞧着那女孩子被拖走,小丫头还呜呜呜的哭,哭得其他人都晕头转向。

    夜光下,那小丫头的眼睛有点儿碧色,很是漂亮,真像个洋娃娃。

    许薇姝扭头回去睡了一觉,第二天看了看,那小丫头活得挺滋润,嘴巴又甜,哄得家里的宫人们没少给她吃好东西,饿不着也渴不着,就是老被捆着,行动受限,估计也好受不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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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姝介绍:

女仙穿越,积攒功德夺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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