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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姝全文阅读

作者:弄雪天子     国姝txt下载     国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章 恶毒

    所有的香料,衣物,但凡用过的杯碗瓢盆,还有吃过的菜谱,食单,都被翻出来仔细看。

    “这食单怎么不用我列的?”

    许薇姝只看了看食单,就挑出好几个不大对的菜来,也不是完全不能吃,就像这薏仁粥,就不大适合进口。

    丫鬟耷拉下脑袋,苦着脸道:“咱们夫人怀孕了,姑爷很高兴,甚至还亲自指点厨房的吃食,夫人为了姑爷的颜面好看,他点的菜色,总要吃下去。”

    许薇姝:“……”

    许爱丽看着潇洒,实际上心里头还是盼望和自己的丈夫感情越好越好。

    身为女子,这很正常!

    扔下食单,许薇姝翻了翻熏香的渣滓,大部分没问题,可里面有那么一点儿,闻见就气血沸腾,显见是有活血的作用。

    平日里用一用舒缓精神,到无大碍,可用在孕妇的房间里,即便其实效果也不算明显,一般情况下,不至于造成孕妇流产,最多早产罢了,却到底不正常。

    “给丽娘看诊的那几个医生呢?”

    许薇姝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头却沸腾起来,当初她可是介绍了医生过来的。

    小丫鬟的脸色顿时更难看。

    “被姑爷气走了!”

    不等她说话,许爱丽醒转,“姝娘……”

    许薇姝握住她的手,就听她气息微弱地道:“是我自己蠢笨,你什么也别问。”

    说完,她就闭上眼,再不肯说话。

    她不说,许薇姝也不好在这时候还刺激她,出了门,想了想,这是一条人命,还是自家姐妹的命,即便多少显得有些多管闲事,可她还是管了。

    没道理一直为了别人做好事,赚功德,到原主的姐妹这儿,就因为那姑娘自己不争气,不肯说原委,就恼了当不知道。

    许薇姝交代丫鬟好好照顾丽娘,出门就叫毛孩儿他们过来替她查一查,肖家跟着许爱丽的那些下人们都被卖到社么地方去!

    这事儿好查,肖家又不是大户人家,更没底气真打杀了下人,最多就发卖而已。

    出了肖家的大门,许薇姝心里头不痛快,就想四下转转。

    其实想想,明明挣脱了前世归墟束缚,来到人世间,理应觉得处处都好,可她最痛快的那几年,居然是初来乍到守孝的时候。

    出孝了,她好像一直顺风顺水地,考女官也是拔了头筹,从没有受过委屈,可终日应酬些不爱应酬的人,她还是总矫情地不很乐意。

    刚把马车叫过来,吩咐车夫四下走走,就听见有人轻声喊:“许……许书官。”

    许薇姝转头,便见飞将军高伤,没穿他那一身甲胄,反而换了京城最时新的窄袖衣袍,头上还是紫金冠,越发显得眉目俊美。

    高伤缓缓走过来,低着头不敢看许薇姝的脸,小声道:“当时来不及道谢,谢过许书官救命之恩。”

    许薇姝:“……”

    想了好半天,才想起当初惊马一事,这都过去多少日子,他居然还记得。

    而且,谢了不只是一次半次吧!

    许薇姝莞尔:“高将军言重,真要谢,该谢谢安郡王才是。”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这位飞将军听见她这句话,脸上的肌肉都在扭动。

    “是,应该好好谢谢他。”

    这说出口的话,更是咬牙切齿。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自己再‘欺负’人家小将军的感觉,坏心情一下子就都飞走了——原来欺负人居然会是如此美妙的滋味。

    咳咳,应该说,欺负一个愿意为你露出受气包表情,忍气吞声的小将军,滋味不错。

    “姝娘。”

    许薇姝正想着要不要再尝试一下欺负美人的感觉,方容就来了。

    他没坐车,骑着马直接过来,弯下腰笑眯眯道:“就知道你来看你姐姐,正好路过,走吧,我送你回去。”

    高伤:…………

    他身后两个士兵死命抓住他的披风一角,总觉得自己一松手,他们将军下一秒就要扑上去咬断安郡王的脖子。

    “咦?高公子也在?”

    方容很意外,低下头笑道,“伤都好了?”

    “多谢关心!”高伤深吸了口气,连半个眼神也不肯给他,扭头冲许薇姝笑出一朵灿烂的花。

    “姝……许书官,我送你!”

    “……好。”

    许薇姝上了马车,高伤替代车夫,一路回国公府,方容骑马跟在后面。

    一直到国公府门前,许薇姝下了车,然后高伤和方容俩人就一块儿走了。

    玉珍扶着自家小娘子进门,还忍不住回头看了那两个一眼。

    秋爽斋里一切如旧。

    许薇姝去了一趟江南,家里到没多少变故,大体上肖氏没找麻烦。

    想想也就知道,这阵子整个京城风声鹤唳的,哪怕肖氏感觉不出来,她那位好叔父也不能一点儿都没体会,外面的麻烦一多,家里的麻烦反而会少。

    回了家,见过老太君,老太君稍微问了几句丽娘的事儿,提起来还是伤心。

    只见许薇姝也是满脸疲惫,到底心疼她,就让她赶紧回去休息。

    她替老太君把了把脉,见老人家的身子骨还是老样子,没多大问题,就又去看了肖氏。

    别管私底下怎么看不顺眼,她可不像原主,大面上的规矩绝对不肯错。

    肖氏也没心思关注她。

    坐了片刻,说了两句场面话,她就告辞而出,带着礼物去看姐妹们。

    阿蛮不在,其他人都在家学读书呢。

    许薇姝径直笨了外书房,正好赶上大家都在一处喝茶,不用来回跑了。

    很难得,爱春面上冷淡,到没冷嘲热讽,好像几个月不见,家里的姐妹们都成熟不少。

    处理完种种琐事,许薇姝回去洗澡睡了一觉,第二天一大早,毛孩儿就传来了消息。

    说是找到了那些被发卖的下人。

    国公府没陪嫁多少人,主要是担心肖家有看法。

    陪送的人,大部分都替丽娘管着她的嫁妆,平日里伺候的就两个贴身大丫鬟,其他都是肖家自己的下人。

    那些下人他们发卖起来也容易,毛孩儿就找到了当日在丽娘身边守夜的婆子。

    她早年积攒下不少银钱,家里还有个儿子在,一被发卖,就回了自家。

    现在许薇姝找上门,她心里一受惊,就噼里啪啦地把事儿都给说了。

    丽娘的小产,根本不是丫鬟们说得莫名其妙,直接原因,是她无意间听见那位表妹向他丈夫哭诉。

    “你还想纳我?纳我进门,给你媳妇立规矩?人家是什么人,国公府的千金,我算什么东西,真进了门,还不是由着她揉圆捏扁,凭什么?她除了出身,哪一点儿比我好?她有我和你的感情深厚?还是比我贤良淑德?让我一辈子让她一头,绝不可能!”

    肖文叹气,搂着表妹小心翼翼地哄:“好表妹,你这样的性子,嫁给旁人我可不放心,就嫁给表哥我,我一辈子待你好,等你生了儿子,将来也就有了依仗,到时候我抬你做平妻也不是不行,你看看人家赵家,曲家,都是大商户,家里不都有平妻,日常和正头奶奶也没什么区别,我有国公府做靠山,以后生意就越发好做了,保证给咱们儿子挣下一大笔家业,他这几辈子都不会愁了。”

    那位表妹半晌没出声,可能还是心里头不痛快:“平妻?那个女人现在都怀了身孕,肖家族里还能容许我做平妻?”

    “急什么,怀孕了也不一定生得下来,生了也不知是儿是女,就是儿子,养得大,养不大,还另外一说,就算养大了,谁知道有没有出息!”

    肖文冷道。

    这一番话,简直……

    许薇姝运了运气,肖文哪里有一丝半点儿把丽娘当妻子?连对待她肚子里的亲骨肉都如此冷漠,根本就不当一回事儿!

    开什么玩笑,是肖文上赶着求娶的丽娘,要不是他腆着脸要娶,难道丽娘还找不到好人家了?凭什么这般作践人!

    “你接着说。”

    许薇姝深吸了口气,继续听。

    那婆子抖了抖,耷拉着脑袋道:“夫人听了这些,一时气上头,就冲进去和郎君理论,说得急了,表小姐昏了过去,郎君抱着表小姐去看病,夫人吃了一肚子气,晚上就腹痛不止,下面见了红,请了医生过来已经来不及,好好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

    到了这个地步,许薇姝反而不着急,冷下脸来,也没说什么,只给了婆子一笔银钱,又让毛孩儿找人盯着她,过一阵子说不定能用得上。

    她不知道明明婚后看起来爽利很多的丽娘,为什么忽然一下子又软了,遇见这种糟践人的事情,居然还不回家求助,就算肖氏不靠谱,老太君还在。

    她老人家平日里确实不管事,可真知道始末,绝不会放任自家女孩子受苦。

    前面如何先不去说,许薇姝拿着药去看丽娘,一定得问清楚她到底想什么。

    这次再进许爱丽的门,肖文也在,还是那么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见许薇姝过来,这才避开,避开之前,还很温和地叮嘱一定要给夫人喝补汤云云。

    如果不知道前面的事儿,这就是个在任何人眼中都完全正常的好丈夫。

    男人嘛,好色纳妾都是正常的,只要肯给妻子体面,就是福气。

第一百五十一章 纠缠

    丽娘这会儿没躺在床上,她坐在窗前,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身上也穿着正装。

    许薇姝一见她,就觉得她像一个战士,此时此刻,身披战甲,一身杀气!

    原来见自己的丈夫,对她来说,已经和打仗差不多了。

    “丽娘!”

    “别告诉老太君,我们小辈儿的事儿,何苦惊动她老人家!”

    许爱丽缓缓闭上眼,抬起手来按了按眉心,缓解头部的抽痛,声音暗哑地道,“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若是因为小辈的事跟着着急生气,再伤了身体,岂不是我的罪过?”

    她冷笑起来:“肖家什么东西,他们也配?”

    许薇姝一时间竟让许爱丽的气势给压了下去,居然还真就觉得,这事儿着实没必要惊动长辈。

    好半晌,她才走过去帮丽娘把窗户关好,又拿了件披风给她罩在身上,再给她把脉。

    还是很虚弱,她的身体受到很大的摧残,精神也不好,却莫名生机勃发。

    “丽娘,你跟我回国公府,和肖文和离,跟她过一辈子,太委屈了。”

    那个人爱他表妹,就让他钟爱去,凭什么作践丽娘?

    别说丽娘,即便换上个寻常陌生的女子,许薇姝碰上,也要同情一下。

    不如就成全了他,他爱怎么娶他表妹,就怎么娶去!

    许爱丽一怔,她也想过的,当闺女的时候再难,也比做了别人家的媳妇要活得恣意痛快,但现在和以前不一样,她毕竟是嫁了,若就这么回去,看嫡母的脸色过活,日子一定会很难捱。

    何况,她好好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她甚至能感受到那孩子在腹中摇头伸手,和她打招呼,那是她的孩子,血脉相连,她日日期盼,爱入骨髓的孩子。

    怎么能不给他报仇?

    她偏偏不离开肖家,肖文想纳那个女人做妾,行啊,她答应,只是想抬二房那就别指望,老老实实做个侍妾,卖身契也要签。

    谁让肖文还只是个白身,他没资格正正经经地纳妾,将来就是肖文再出息,这个女人一辈子也别想得诰命,也别想在人前风光夺目。

    等他心爱的表妹进了门,天天在她这个黄脸婆面前立规矩,侍妾该做的事儿,一样都少不了。

    许薇姝:“……”

    “好吧,无论你想做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排在第一位的,总是要先养好身子。”许薇姝叹息,她一早吩咐下人去请了相熟的御医。

    这会儿御医们都在门口候着。

    “姝娘,我来了。”

    随着清脆的声音传来。李敏跳下车,大跨步地进门,未语先笑。

    许薇姝怔了怔,惊讶道:“你怎么会过来?”

    “反正没事儿,你忽然找御医,咱们听了消息正好来看看你,不会不欢迎吧?”

    许薇姝还没说话,许爱丽先笑道:“哪里,贵客临门,欢迎之至。”

    不只是李敏,紫宸殿当值的女官们来了好几个。

    肖家大门前停了三辆四马拉的车,大门洞开,一群打扮得光鲜亮丽,还穿着宫装的女官们进门。

    肖家的人都吓了一跳。

    肖文一时间手足无措,肖母整个人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好了。

    他们肖家是商户,最多能用两马拉的车,其实按照规矩,见了这些紫宸殿出来的女官,哪怕只是个六七品的品级,他们也该行礼。

    好在这群姑娘没打算搭理他们,几个女官,带着一群宫人,直接问了许薇姝几句,就帮忙把丽娘的房间里的家具通通弄出去扔掉。

    包括床铺!

    肖家所有人一时间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肖文到是匆匆赶到,脸上多少带了点儿怒色,欲言又止,可丽娘流产,他现在当然底气不足,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群人折腾。

    等到那些宫人把他家的下人一起轰走,肖文终于忍不住,勉强挤出一抹笑走上前道:“姝妹妹,你姐姐身子不好,还是别太劳动了。”

    “哟,原来你还知道我姐姐身体不好。”许薇姝挑了挑眉,“我怕再在你们肖家这破屋子里住下去,别说孩子,我姐连命都保不住!”

    一言未完,煞气扑面。

    许薇姝最近在人前一直是温柔婉约的形象,肖文也见过很多次,总以为外面以前传闻,英国公府的嫡长女性情高傲那是谣言,他到觉得,英国公府的姝娘比丽娘还要性子温和。

    可今天一见她连个眼角的余光都不肯给自己,声音说不上冷冽,却颇有些视人如无物的意思,简直让人气得肝疼,顿时就明白,以前她如沐春风,那是没惹到她,真惹火了这个女人,他能让你浑身不主子在。

    许薇姝不搭理他。

    女官带着宫人干这些琐碎活,再熟练不过,也就一眨眼的工夫,就轻手轻脚地都给办完,干净利落。

    李敏擦了擦额头上根本看不见的汗,一转身搂住许薇姝的胳膊:“就不算你欠我人情了,回去请吃饭。”

    许薇姝失笑。

    外人想象中,总觉得她们这些女官,尤其是都在紫宸殿伺候的,彼此之间的感情都不会很好,说不定还有龃龉,斗来斗去能编出一厚本话本。可事实上,当然有斗的时候,但大部分时间,彼此还是关系不错,就像现在,许薇姝只是召几个宫人过来帮忙,一群女官就纷纷来帮手。

    “你不觉得现在的阵仗有点儿浪费?”许薇姝摇头,看了一眼肖文铁青的脸色,心里多少觉得敞亮些。

    又见肖母带着丫鬟仆从,还有肖文那个表妹,匆匆忙忙过来,脸色都很难看,心里头就更痛快。

    她本以为自己不至于如此幼稚,闹了半天幼稚起来了,怕是比小孩子还能折腾。

    “丽娘,阿文这几日公务繁忙,对你疏忽了,你心里头不痛快也是应当,我让他给你赔礼道歉,你们小两口好好过日子,可别因为外人的事儿就闹别扭。”

    肖母叹了口气,不去看门外乱糟糟堆在一处的东西,径直进屋,拉着丽娘的手在软榻上坐下:“好孩子,你要是不解气,我替你打他!”

    说着,就当真怒气冲冲地捶了肖文几下。

    许薇姝叹气,她是婆婆,这么一表态,丽娘要是不服软,有理也变没理,不得不说,肖家这一家子都是聪明人,连肖文也一样。

    恐怕肖文只是没想到,国公府区区一庶女,在家时,传出来的名声也属于懦弱可欺的一类,出嫁之后,竟然也心气极高,居然没有隐忍的好品德。

    丽娘并不发火,只是平平淡淡地道:“媳妇身体坏了,过一阵子便去庄子上修养,夫君身边少个知冷知热的,我看表妹就挺好,但阿文还是白身,就只好委屈表妹签个身契,好进咱肖家的门。”

    那位表小姐脸上顿时胀红。

    肖文也沉了脸。

    许爱丽只当没看见,扭头对许薇姝道:“姝娘,你的算学向来最好,趁着你有空,不如帮我盘点下嫁妆,库房也要收拾收拾,你不是一早就说,想要盘几个铺子,正好我这儿现银也用不着,不如就拿去吧,算我入股,沾沾我们姝娘的光。”

    肖母的脸色变了变。

    他们肖家最近生意不好,江南那边出的事儿,连京城的商户也被波及。

    毛家那些大商家还算平安,但很多小商户,账面上亏损的厉害。

    肖家也偷偷摸摸跟着做了点儿小生意,一样被牵连进去,没讨到好儿。

    那会他们把许爱丽的嫁妆全当自己的,挪用了很大一笔,连账都没怎么抹平,如今许爱丽要盘账,先不说挪用儿媳妇嫁妆的事儿曝光,对他们声望会有多大影响,只以后恐怕再难随便用她的嫁妆,就够肖家为难的。

    肖文忍着气,脸上露出一点儿温柔关怀的神色,上前伸手去扶许爱丽的手,小声道:“丽娘,你要是心里不舒坦,咱们两口子关上门,你想怎样都行,何必为了外人坏了夫妻情分。”

    许爱丽轻轻抽回自己的手,笑道:“夫君言重了,我哪有不舒服,行了,夫君快和表妹商量商量,什么时候给她个名分,这么不清不楚的,对表妹也不好,我和姝娘还有事儿要谈。”

    说完,不用她多做什么,那帮子宫人都很有技巧,轻轻松松就把肖文一家子挤出去,还关上了院门。

    肖家一家子不由怔住,面面相觑,显然都没想到这次许爱丽如此强硬。

    肖文皱了皱眉,低声道:“娘别担心,她都嫁到咱家了,难道还真能结下什么仇不成?也就在院子里闹一闹,不会出去丢人现眼。”

    他看着紧闭的院门,冷笑了声,就带着娘亲和表妹出去,虽然被刺了下,可他其实一点儿都不担心,人都嫁过来,是他们肖家的媳妇了,难道还能玩出花样?

    许爱丽一回屋,就沉下脸,郑重地看着姝娘,低声道:“姝娘,你帮帮我,我不回国公府,肖家夫人这个身份虽然地位低微,可对我很有用,我现在只希望让肖文看我的脸色过日子,我要他一辈子起不来,只能指望我!”

    许薇姝顿时哭笑不得,这又何苦?跟这么个渣男纠缠什么!

第一百五十二章 痛快

    许薇姝心里头再难受,再别扭,也抵不过许爱丽的决心之坚。看着她那张脸,到底连劝说也说不出口。

    李敏那几个女官,到并不觉得丽娘的想法有什么不好,她们都是给人当正妻,或者将来总会是正妻,一想到丈夫会为了外面来的狐狸精那么对待自己,就不由满腔怒火。

    可比起和离,重新开始,她们到宁愿当个堂堂正正的管家奶奶,哪怕丈夫不喜。

    许薇姝只好承认,但凡能考上女官的女孩子们,性情还是彪悍的紧,真正贤良淑德,只想做贤妻良母的可没有几个,到是一个个想着晚几年成亲,再向上爬几级。

    许爱丽是认真的。

    姝娘也只好替她把账本盘点清楚,一笔一笔列出肖家挪用的嫁妆。

    这才多长时间,许爱丽的铺子利润就让肖家挪用了将近六万两现银。

    其实,丽娘也不是没察觉到,只是当时他不在意这些罢了,贴补嫁妆给夫家,不算大事,先不说肖家私底下做生意赚了银钱,最后大部分还是给他儿子,就是丈夫拿银子出去打点,结交贵人,扩展人脉,或者将来考不上科举,也能谋个好出路,她也跟着受益。

    现在却不同,吃了她的,都得给她吐出来。

    “就当我借给夫君你的,利息就不用给了。”

    肖文恶狠狠地瞪着许爱丽,一时间连吃了她的心都有,这么一摞账本甩到他眼前,要是让旁人知道……他哪里还有脸在京城读书?

    许爱丽也不管他是不是真的会还,现在身体还没养好,虚弱得很,稍微动一动就出虚汗。她也不愿意花费太多时间在已经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她出了书房,就听见屋子里传来一阵砸杯子的声音,顿时浑身舒畅,身体也轻了许多。

    出了门,也没回房间,直接上车去郊外的庄子,许薇姝替她请来的那一串医生也带着,从秋爽斋调拨过来的一串下人也跟着,重新坐她最喜欢的马车,穿她最喜欢的衣服,戴漂亮的首饰,浩浩汤汤出门。

    “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好轻松!”

    许爱丽吐出口气,对腻在她车上的姝娘笑道,“当然不是不难受,想起肖文还是很恶心,但你放心吧,我现在确实觉得自己已经脱胎换骨,再不是以前国公府的丽娘。”

    肖家的人还想拦,可看到他们这般气势汹汹的,肖文自己都举棋不定,何况那群下人!

    他终究眼睁睁看着妻子出了肖家大门。

    许薇姝猜测,他大约并不太当回事儿的,说不定还想,自己这几日做做姿态,多去几趟,表现一下温柔体贴,丽娘就会主动顺着台阶下来,乖乖回肖家。

    她猜对了。

    肖文甚至想得更多些,也更果决,目光落在自家表妹身上,心疼的不行,还是叹气:“莲儿,我先送你回老家住一阵子,别担心,过个一两年我就接你回来。”

    他表妹一句话都没说,也没有任何反应。

    第二日

    许薇姝就接到消息,肖家那个表小姐回老家去了,只有一辆马车带着她走,连她本身带来的行囊都没看见。

    “活该!”

    玉珍幸灾乐祸地嗤笑道,“什么女人都想当狐狸精,也不看看她有没有那本事!”

    许薇姝沉下脸,心下对肖文的印象更坏。

    这人本来是渣男,如今却连大部分渣男也不如了,好些渣男至少对待自己的‘真爱’,那是表里如一,一爱到底,肖文呢?

    他为了自家表妹,间接杀死自己一个孩子,而且毫不在意,反过头,稍微影响到他一点儿,他为了利益,就能忍下一切,连心爱的表妹也能委屈了。

    这种人……估计跟他交朋友,都得有十八条命,否则就得时时刻刻小心别让他给推坑里去弄死。

    许薇姝这次从江南回来,陛下亲自准假,紫宸殿那边传出口风,陛下和皇后说话时,竟然提起她来,还说要亲自给她说媒。

    能让陛下劳动金口的,那最少也得是宗室,要不然就是重臣。

    英国公府的门楣按说不低,嫁皇子皇孙做正妻也没问题,只是现在毕竟不比以前,许薇姝能让陛下金口玉言惦念两句,想不让人侧目也难!

    不过,在大部分人眼中,这是天大的荣宠,还有什么能比得上‘简在帝心’?

    许薇姝一下子就火了。

    说她一下子变火,还是有点儿不太妥贴,她本也是京城名媛,大红人。

    只是,现在的名气堪比当年的施红袖和李巧君。

    许薇姝心里头对皇帝替她做媒什么的,既不大相信,也不太担心。

    估计皇帝也就和普通人说八卦似的,随便一提,他现在一大堆事儿压在心里,不说别的,只说江南,就是一块儿心病,估计转头就把许薇姝给忘到天边去。

    再说,即便皇帝给做媒又怎样?皇帝又不是疯子,更不是个刻薄人。

    至少对无害的人,并不刻薄,相反,这个皇帝最近几年总是到处挥洒他的仁心,特别喜欢施恩,他要是亲自给许薇姝做媒,必然给找个五角俱全的好亲事。

    许姑娘可不怕嫁人,虽说不那么乐意,可她总不会把自己的日子过差。

    再说,即便真碰上个人面兽心的禽兽,让他好好活不容易,让他死,也不是那么难。

    许姑娘如今学菩萨,四处寻功德,变成个实打实的好人,但那也抹杀不了她当年杀神屠魔的恐怖名声。

    趁着如今变红了,许薇姝也学李巧君的手段,办了几次小宴,把虽然还没养好身体,却急需放松心情的许爱丽拉来作陪。

    人在风光的时候,总是有特权,能让别人顺着自己的心意行事,京城这群闺秀是最会看人眼色的姑娘。

    一看许薇姝的架势,便知道她是想让自家堂姐散散心。

    把气氛炒热,随时随地,让人如沐吹风,那是京城中名门淑媛的必修课。

    别以为她们都和原主一样,几乎算是让父母给宠坏了,骄纵任性,人家该高傲的时候,能比任何人都高傲,可该平易近人的时候,也能放下身段,哪怕是个贫家的农妇,也照样能结交。

    现在,许爱丽就享受了一把同样的待遇,人脉不用自己主动去结交,人家自动绑上蝴蝶结上门,虽说都不是一流人家,在京城中也不过寻常。

    可这些人的作用绝对不小,保证能让丽娘即便生活在庄子上,也不会遇到太多的麻烦。

    许爱丽也不觉好笑,她当年做姑娘的时候,参加个宴会不容易,且质量也不高,肖氏可不是个愿意为庶出的女儿打算的好嫡母,那位现任英国公,也不是个细心体贴的,更没多看重女儿。

    若不是国公府当年立下的规矩好,所有儿女都受极好的教导,她们这些庶女,还不知会是什么下场。

    成亲之后,许爱丽每每想到这些,就不免脸红,她们一直享受许薇姝父亲最好的照顾,受益匪浅,可当初竟然还会讨厌姝娘讨厌的厉害,从来都觉得她差阿蛮远矣。

    尤其是阿夏……真该劝劝那孩子知道好歹。

    许爱丽一边享受自家姐妹的好意,一边叹息,回头送走了客人,姐妹凑在一处说悄悄话,丽娘一口气,眼睛都不眨一下,把药全给吞了。

    她还是想尽快把身体养好,她还是想要一个孩子。

    “我不为肖家,也不为肖文。”许爱丽笑道,“你放心,肖文他再舌灿莲花,难道还能哄了我?我又不是贫家出来的无知少女。”

    这几天,肖文的身段放得极低,还会作秀,一天两次去庄子上接自家夫人。

    许爱丽有时候出门,他还骑马护送,远远吊在马队后面跟着,一根就是一路。

    他或许是想造一造舆论攻势,尤其是在丽娘和这么多贵女结交的时候,让这些人看看自己的情深意重,反衬丽娘对待夫婿多么傲慢无礼。

    问题是,这招一般情况下才管用。

    反正丽娘这些日子,半点儿压力也没感觉到,那帮女孩子根本只当肖文不存在。

    也是,就他那点儿手段,放在见多识广的女人面前,还真不够看。

    在圈子里混,别的就是见识不到,渣男总要时不时冒出几个来。

    京城培养出来的这群彪悍闺秀,就这点儿让人安心,一个男人能哄了她去,必然是她愿意让人哄,等她不愿意了,寻常男人就是花样百出,一样白搭。

    许薇姝的假期,大部分都消耗在陪丽娘她们玩上,另外一小部分,让毛孩儿帮忙,准备安顿从江南那边,千里迢迢奔赴京城的小乞儿们。

    阿生按说早该来的,毕竟许薇姝她们碰到瘟疫,在外面耽误那么久。

    但疫病也把他们给阻住,一群小乞儿身体病弱,就是许薇姝在的时候,给多做了好吃的营养品滋补,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补得回来,好几个年纪小的,都没熬下去,这一行人走得越来越慢,最近才刚刚到京城。

    这阵子全在山上调理身体,毛孩儿他们还是挺高兴,山上的孤儿大部分都是逃难来的,成分差不多,阿生一行人想融进去也容易。

第一百五十三章 培养

    阿生他们的适应力真的很强,这群孩子几乎一眨眼的时间,就在京城混熟了,见缝插针地涉入各个角落,融入了京城这一池水之中。

    论适应能力,毛孩儿还比不上他。

    不过阿生他们都特别听话,也很乖巧,对自己现在拥有的东西,有一种特别的珍惜。

    山上的生活别的不说,只是每天都能读书识字这一点儿,就足以让阿生‘敬畏’。

    读书识字,他连想也不敢想的。

    他带来的那帮孩子里面,也有调皮捣乱,根本坐不住,不爱学习的,根本不用温瑞言操心想办法,他自己就把那几个小家伙管得老老实实,乖乖学习,哪怕不想求个功名什么的,好歹也要多识字。

    不识字将来会吃亏,阿生在道上混了那么长时间,对这个相当清楚,不认识字,你就处处受制于人,立个契约都不知道会不会被骗,做生意也数不清楚银钱,看不懂账本。

    没机会也就算了,现在有机会,谁还愿意当睁眼瞎?

    这日难得日头好,许薇姝去山上把毛孩儿,阿生他们一伙儿人带下来,穿戴整齐,一起去逛街。

    虽然养了好些日子,阿生这几个孩子的气质还是没培养出来。

    他们都是最底层出身,想要彻底洗脱身上的自卑情绪,还有各种不好的习惯,让人看着不舒服的地处,除了读书之外,还是要接触正常的生活。

    许薇姝闲来无事,就带着阿生出去逛街,大大方方地去商铺买那些只有上层社会的人才能买的东西,量身定做漂亮的衣服,不只是为了欺诈而演戏,而是真真正正地和贵族人家的公子哥儿交流接触。

    这些事儿,走出一步很难,真走进去了,就会发现那些公子哥儿们并不难应付,他们也是各种性子都有,扒开他们身上披着的皮,骨子里和大部分普通人也没太大区别,接触多了,自然而然就会变得大气。

    许薇姝是想把这些孩子培养成自己的臂助,这会儿可不会吝啬,该下的本钱都要下。

    阿生做得,比许薇姝想象中更好。

    一开始出门上街,还能从他身上看出一点儿畏手畏脚的样子,没多长时间,小家伙已经能甜言蜜语地哄骗那些商户,便宜卖给他们各种小玩意。

    “饿了没?”

    许薇姝失笑,正好走到暮春堂,“去吃饭,我记得今天教坊司的人来演新戏。”

    一进暮春堂的大门,商秀巧就满脸堆笑地迎过来:“姝娘来了?今天正是时候,教坊司的周大家唱花木兰,马上开始。”

    这还真值得听听。

    教坊司排了花木兰的戏,舞台剧那边且不说,论唱功,周大家算是最好的之一。

    许薇姝直接领着阿生找了二楼视线好的座位坐下,也没去包间。

    她对面不远处,也有几个文人,为首的正是安郡王方容,他最近根本没用高哲的身份,就是自己在京城走动,他现在想躲也躲不成了,陛下让他去江南的事儿,人尽皆知,能从江南走一圈回来,难道还不能出门交际?

    除了方容,高伤也在。

    他没穿他的甲胄,而是一身普普通通的黑色长袍,越发显得削肩瘦腰,肌肉线条细腻又漂亮,就是脸上多多少少带了几分不耐烦。

    但凡人看了,总忍不住多瞧两眼。

    在场的都是文人士子,也没那么多心思,要是换了对京城局面有些了解的官员,肯定会一瞬间想一大堆——对忠王忠心耿耿的侍卫统领,飞将军高伤,怎么会成了安王的座上宾?

    难道忠王真的是太子的不二人选,连前任太子都认了,这是要收拢前太子的人脉?

    还是那位前太子,现任福王还不甘心失败,居然派儿子拉拢忠王的人,而且有成功的迹象?

    许薇姝一过来,方容,高伤,和他们身边这些文人士子,就都注意到。

    没办法,姝娘的容貌,在黑夜里也不会失去光彩,只要是男人,见到美人就少不了要多瞧两眼。

    这会儿,方容正品鉴一幅画,是一簇雪白的芍药,是‘玉盘盂’。

    画得美极了,晶莹剔透。

    他一边欣赏,一边点头,看一看许薇姝,又看一看手中的画:“肌肤细腻,晶莹如玉,胜过牡丹。”

    说着,就在纸上落笔,写下前朝的一首诗——“旁招近侍自江都,两岁何曾见国姝。看尽满栏红芍药,只消一朵玉盘盂。水精淡白非真色,珠壁空明得似无。欲比此花无可比,且云冰骨雪肌肤……”

    他声音未落,高伤的脸上一僵,故作不经意地抬脚往他鞋子上踩去,结果一脚踩在袁琦的脚上,震得他足心一麻,差点儿跌桌子上面。

    高伤气鼓鼓地低着头。

    方容和颜悦色地和一干才子交流,很快就让这些人佩服得五体投地,简直把他当做知音。

    高伤都不能不承认,这位安王爷确实有魅力,才来京城这么短的时间,甚至大半时日都在养病,可上到皇帝,达官贵人,下到寻常小官,就没一个不说他好,也不是没有道理。

    尤其是这家伙那一张嘴,把死人说活了也不是不可能,连自己有时候都很难把他当对手看待。

    只要一想到,这样一个人,手下还握有高哲那般阴险毒辣的谋士,哪怕所有御医都说他活不长了,高伤还是觉得,这人会是个巨大的威胁。

    说了会儿话,送走了一众才子,高伤咳嗽了声,刚想开口道——若是安王爷没别的吩咐,他就告辞,便看见方容站起身,拖曳着长袍,向许薇姝走过去。

    一句话噎住,高伤咬咬牙,跟着过去。然后就眼睁睁看着那人特别自然地把披风取下来,罩在姝娘细瘦的肩膀上:“怎么出门也不多穿件衣裳,秋寒露重,小心着凉。”

    他的声音也极温和。

    许薇姝笑了,站起来行了个礼,:“谢王爷。”又冲高伤道:“高将军近来可好?”

    高伤猛地低头,讷讷半晌,才支吾了声:“……好。”

    “别的到没什么,就是有点儿忙。”方容慢慢在椅子上坐下,姝娘给他倒了杯茶,他就端起来喝了一口,才叹道,“江南的案子,陛下交给我处理,即便还有两位叔父协助,这两日也忙得焦头烂额,连陪你出游都顾不上。”

    方容眨眨眼,做出一副惋惜的表情,“我听说英国公这阵子有意替许公子请封世子,正替他谋求江南的空缺,若是这桩案子处理完,说不定真能有缺,姝娘要想帮忙,我还能给他举荐两个江南那边来的幕僚。”

    话虽委婉,听在别人耳朵里,就和直接告诉许薇姝,他能帮许茂竹谋一个缺,不用等科举取士结束,何等的理直气壮!

    高伤:“……”

    别说高将军,就是许薇姝,也从他的语气里听出那么一点儿洋洋得意。

    明知道许薇姝和许茂竹的关系不怎么样,还说这种话,明显是为了逗弄这位高将军。

    深吸了口气,她把那些杂七杂八没用的东西抛开,第一时间捕捉到最有用的信息——江南的案子是方容全权负责,忠王和义王只是协办,忠王好歹派了高伤过来,义王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许静岩可能犯蠢了,涉入其中。

    案子其实和许薇姝无关,但江南一动,就说不得影响到施家,而且,她那个便宜爹许静岚,在江南埋下很多伏笔,万一牵出来不是闹着玩的。

    还有一个看着并不傻,但总部做聪明事的叔父。

    许薇姝本身,很有心帮国公府从即将抄家灭门的处境解脱,问题是她越来越觉得,她除非马上能谋朝篡位成功,要不然,国公府绝对洗不干净,里面隐藏的问题,随便有哪个爆发,就是天大的灾难。

    如果因为许静岚涉入江南的那点儿贪污弊案被抄了家,好像还是最好的结果,反正法不责众,最多现在的英国公府让人当软柿子挑出来捏一捏。

    一时间,她都不知道该不该管这桩闲事了。

    方容喝了茶,顺手还给满眼好奇的阿生递了盘点心,也不顾忌许薇姝在,就对高伤道:“江南的案子不难审,证据都是齐全的,人证物证都到了陛下眼前,现在的问题是,要办到什么程度。”

    朝中权贵向江南伸手,截留税银,那都是经年累月的事儿,不知道多少人牵扯了进去,这案子不办不行,再不办,朝廷库房里都要空得跑老鼠,军费拿不出来,和延国那边冲突频发,皇帝不安心,可真要严办,从上到下得有多少人丢官弃爵,抄家灭族才算了事?这个度,不好把握。

    一连数日,好些位高权重的官员称病,明显是不想沾手这种麻烦。

    就说忠王和义王两个,面对这事儿,也是退避三舍,根本连碰都不乐意碰。

    皇帝把差事直接交给方容,只让他们协办,除了防着这俩儿子做错事,恐怕其中也有,不愿意让他们陷入太深的缘故在。

    方容伸了伸腰,笑道:“算了,慢慢来,本也没想着尽善尽美。”

    江南的案子太大,牵扯太广,本也不可能一次就处理完,这会儿只要把最大的私盐商人挖出来,灭了那条线,再把江南这两年的税银弄到手,也就算大功一件。

第一百五十四章 作死

    暮春堂的台上已经开始吹拉弹唱,周大家一开腔,便可见功力深厚。

    周大家到不稀奇,许薇姝也常常看她的表演,听她唱曲,到是两个在台上腾转挪移的男孩子很显眼。

    他们明显是兄弟,长得有七八分像,一个有二十几岁,另一个只有十四五,两个人都拿着长枪,配合的很默契,舞得虽然都是花活儿,看着像花架子,但就算是架子也摆得很正。

    许薇姝自己没怎么练武,但她有眼力。

    当年在归墟,子虚哥哥逗着她玩,就随手做几个傀儡,让他们耍十八般武艺。

    那段时光,许薇姝一度痴迷,到后来于武学上的见识,堪比王语嫣。

    现在看到这一双兄弟,许薇姝就觉得两个人的枪法,基本功扎实,而且不是没见过血的那种,就算不是在杀场上锻炼出来,大约也不缺少实战经验。

    现在这么两个,在许薇姝的眼中也能算高手的年轻男子,居然于暮春堂上登台献艺,还献得很高兴,只从他们亮晶晶的眼睛,舞动的黑色发丝,额头上的汗珠就能看得出,两个人志气高昂,尤其是那个孩子,台下一鼓掌,他的动作就更飘逸,更好看。

    阿生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肌肉紧绷,上身前倾,双手攥得紧紧的。

    许薇姝失笑,摸摸他的头:“回去好好习武,将来咱的武功练得比他们好。”

    阿生难得脸上一红,到有点儿害羞。

    许薇姝又叫了蜜饯来给他吃。

    这孩子喜欢吃甜,好像山上的孩子们都喜欢甜味,方容和高伤也挺爱吃的。

    一边往嘴里塞蜜饯,高伤低声道:“怎么还不来?”

    许薇姝看了他一眼,他就又缩了缩脑袋坐回去,方容面不改色,只嘴唇动了动。

    “已经来了,一盏茶之前进的宫门。”

    高伤:“……”

    今天他的职责,陪安郡王在暮春堂交接最后一份致命证据。这是方容的原话,要不然他也不会亲至,还带着两个兄弟。虽然他那两个兄弟,好像在台上玩得很开心,并不觉得跟他出来出任务是一件苦差事。

    高伤不知道方容要接的东西是什么,但他配合方容行动,是皇帝亲自点的名儿,忠王也同意,他自然得乖乖听话。

    现在看这位郡王洋洋自得,还时不时地,恬不知耻地让人家姝娘给他倒酒,也不做刚才那身体不好,不宜饮酒,只能以茶代酒和士子们结交的模样了,高伤心里一阵不痛快,哪都别扭,皮笑肉不笑地哼道:“那就好,要是郡王爷您阴沟翻船,办砸了差事,江南之行白去一趟,那可在皇上那儿不好交代。”

    方容勾了勾唇角,也不生气。

    他向来未算胜先算败,搜集的证据都是分批进京,走不同的通道,出任务的人,彼此不认识,也没有联系,就连他到底掌握了多少证据,有多少人证物证,也没有一个人能弄清楚,所以,最多就是差事办得不大完美,没有完不成的道理。

    要知道,皇帝派他去江南,那是最近的事儿,但他谋算江南,可不是一时半会儿。

    从开始往那边埋下钉子,再到下网,再到收网,前前后后六七年都有了。

    就是老天爷不允许,也没有不成功的道理,他走一趟江南,除了确实受命皇帝,去干点儿正事儿外,更多是去搅风搅雨,把水搅浑,好让那些证据出现的不是太过突兀。

    今天进京的,的确是相当重要的一份的账册,和盐商林家的小女儿和孙媳妇。

    林家始终依附江南巡抚张家,日前林家的当家死了,后来家里也接连出事,他们家在江南扎根十年,一直握有皇帝的密旨,有密折上奏的特权,手里头也有很强的力量,这些年来,但凡江南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少有他查不到的。

    虽然最近几年,左右逢源,自己身上也染成了黑色,可如今那些官员们一看不好,要卸磨杀驴,斩草除根,他们也不会坐以待毙,就投了方容。

    也不算是投靠方容,只能说是交换条件,方容保住林家一根根苗,林家帮忙拔除江南的蛀虫。

    这一下的动作稍微有点儿大,京城中的气氛顿时更紧张。

    就连以前不明白的,恐怕也知道,朝廷或者说皇帝,恐怕是开始要动真格的了。

    小动作自然也就更多。

    为了安全起见,方容也没少做戏,没办法,最近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他看,他怎么也失去了自由,就不如放松放松,四下游玩,好歹还能起到点儿混淆视线的作用。

    当然,要是有美人作陪,那就更好了。

    桌子上的玉盘盂实在动人,方容都有点儿蠢蠢欲动,很想辣手摧花摘下来给姝娘戴。

    谁让许薇姝的目光总忍不住在那花上流连,毕竟是秋日,芍药的花期那么短,按说早就该凋零。

    但这一盆却还是盛放,因为罕见,许薇姝自然就多了几分注意,她以前只是听说大殷朝高明的花匠,能让鲜花超脱季节盛开,让宫里的贵人们在冬日也能欣赏到美丽的花卉。

    许薇姝一直以为最多便是暖房养殖那种程度,却不曾想,她也能看到如眼下的‘玉盘盂’这般,比五月开得还好的。

    姝娘看花的眼神,真让人怜爱,幸好他还知道,这盆花不是他的,那是人家高伤从忠王府搬出来借用而已。

    “许书官很喜欢?”

    高伤抿了抿唇,露出个居然和阿生差不多的,羞赧的笑容,把花盆从方容胳膊里抢走,推了过去,“送你。”

    方容:“……”

    许薇姝哑然而笑,连忙推辞:“我确实喜欢,奈何能力不足,人家花开得这么美,花匠肯定费了不少心思,你还是拿回去好好养吧,让我养坏了怪可惜。”

    高伤鼓了鼓脸,还是没把——这些花就是折损在美人的手里,也是它们的荣幸之类,肉麻话说出口。

    方容几句话,又引着许薇姝去关注台上的戏文,顺便低声和他说话。

    台上的曲子好,舞也不错。几个人又享受了一会儿周大家的好嗓子,外面就有个穿着打扮不起眼,长得也不起眼的中年男人进门,径直走到方容身边,低声道:“王爷,有人去应州府衙击鼓鸣冤,状告……肖家的肖文杀人越货。”

    方容一怔。

    许薇姝也回头。

    她听力不差,当然听得见这人的话:“肖文?不会说的是我认识那个肖文吧?”

    方容苦笑:“叫肖文的人估计不少,但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还听得见的名字,恐怕也只有你说的那个肖文了。”

    确实如此。

    只是,丽娘的夫婿不是个好人,他犯一些仗势欺人,强买强卖的小罪,到还可行,但杀人越货什么的……不是许薇姝瞧不起人,是肖文那人真不像有那份本事的。

    如果他有胆子杀人越货,或许丽娘也不会像这般看不上他,一个人住在庄子上对家里那点儿事,根本不上心了。

    无论相信还是不相信,反正事情已经报到方容耳朵边,肯定是真有人去告状。

    据说肖文杀的还不是普通人,而是巡抚衙门张兰芝张大人身边一幕僚。

    那幕僚姓金,叫金宇,能在巡抚衙门做幕僚,当然也有点儿名声,二人因为一起争一片地,有了矛盾,后来又因为一女子的缘故,无意中起纷争。

    金宇被肖文失手杀死。

    也不知道肖文使了什么手段,这案子让压了下去,此事至今也有一年的光景。

    传言很多,有人信有人不信,但肖文摊上大事,那是肯定的。

    许薇姝想了想,还是没管,先看看情况,反正杀人罪倒霉的只有肖文一个,连累不着丽娘。她还有心思慢吞吞吃完饭,才扔下方容和高伤继续凑一块儿别别扭扭地商量案子,领着阿生先回国公府。

    京城里八卦消息传得快,肖文这么个小人物,居然因此而名声大噪,也是讽刺。

    肖氏的心情都不太好,那好歹是她的娘家,亲戚再远,也是亲戚,在如今这个宗族关系分割不开的时代,肖文倒霉,肖氏肯定也不会毫发无损。

    事实上,不用等以后,现在就因为肖文是英国公的女婿,国公府也被拉了出来,还有人参了许静岩一本,吓得许静岩好几天吃不下喝不下,连许薇姝也有人提到,说的话不大好听,她最近老出风头,既然风光,自然有人嫉妒,有人看不得好。

    无风还能起三尺浪,哪怕理智的人都明白,肖文只是许薇姝的姐夫而已,肖文做出的事儿,不可能扯到人家许薇姝的头上去,但别人传几句闲话又不要钱,想传也就传了。

    闹得不可开交,肖氏也有点儿坐不住,可真自己出手帮忙,肖氏又下不了决心。就在肖氏还考虑要不要直接找应州府尹赵大人通融一二的时候,肖文一句话,掀起浩然大波!

    他竟然说,自己是受了江南巡抚张兰芝张大人的指使,这才无奈杀人!

    一下子,京城里炸了锅。

    连许薇姝听到消息,也目瞪口呆。

    希望张兰芝只对肖文出手,国公府可千万别做了池鱼,许薇姝有预感,现在事情的发展,完全脱离原主记忆中的轨迹,也许国公府倒霉,比起上一世,还要提前些。

    谁让作死的人太多!

第一百五十五章 新鲜

    张兰芝是什么人?

    区区一个肖文也敢虎口拔牙?就是方容那些皇子皇孙们,见到张大人也要多几分恭敬的。

    说起来,皇帝那些年轻的皇子,在京中诸位大臣的眼中,恐怕都没有张兰芝的地位高。

    这位名臣到没什么大反应,朝中已经有无数官员,无数御史替他冲锋陷阵。

    一时间,肖文就成了人人喊打的灰老鼠。

    他已经不只是被应州府的官差查问,直接就被捆了扔进了牢房里去。

    没一个人肯多说半句好话,事实上,就这么个小人物,本来也不被人重视。

    玉珍把刚从院子里摘的小青菜洗干净,用竹签串起来,又让厨房弄了很多肉串,豆腐串,煮了一锅高汤,通通放进去一起煮。

    厨子都挺高兴的。

    许薇姝不回家,他们平时活虽然少,可赚赏钱的机会也就没了,现在许姑娘一回家,要做的事情骤然增多,可一天得的赏钱,说不定够他们一个月的嚼用,和钱比,辛苦点儿算什么!

    何况,就伺候这几个主子,又能辛苦到哪儿去!

    许薇姝和许爱丽坐在一块儿,一人捧着只陶瓷大碗,一边喝汤,一边吃串子。

    玉珍坐在一边时不时地往小炉子里头添加柴火,好让高汤始终保持温度。

    “肖母又去闹你了?”

    许爱丽垂下眼:“她们也只会挑软柿子捏。”

    因为肖文的事儿,肖家上下都乱成了一团,肖母也没少往国公府跑。

    有肖氏在,她们好歹算是亲戚。

    可肖氏是什么人?别看她在外面的名声是温柔慈善,实际上手腕毒辣的很,该翻脸的时候,绝不迟疑,肖母都登了几次门,一次都没见到人。

    她又不能把国公府怎么样,连得罪也不敢得罪,回去之后便带着人去找许爱丽。

    许爱丽是她儿媳妇,婆婆要上门闹腾,媳妇再强硬,也撑不住,丽娘也被磨得受不了,就当真每天回国公府。

    她不说话,许薇姝也知道,丽娘回来,肖氏不高兴,家里人没几个高兴的。

    幸亏她也识趣儿,每天来了,不过去姐妹们院子里说说话,并不大提起家里头的事儿。

    她甚至很少到秋爽斋,可能是不想给姝娘找麻烦,只是姝娘见她在外面呆着不自在,便派了丫头过去,请她一块儿吃点儿东西,喝喝茶。

    许爱丽口里不说,心里头很是感激。

    她去其他姐妹那儿,姐妹们自然也客气招待,但和以前毕竟不一样了,大家都有顾忌,姐妹们恐怕也担心她提出要帮肖文,话里话外都表露出一种对她的同情之意。

    如果换了寻常人家,这种同情再平常不过。

    可这是国公府,许爱丽自己就是国公府出去的女儿,在家时,从接受教育的第一天,便学怎么与人交际,她还不清楚?国公府的女孩儿们与人接触时,若是愿意,既能不着痕迹地让对方难受,也能在任何情况下,绝不表现出半点儿让对方不痛快的情绪。

    都是自己姐妹,难道不知许爱丽此时最厌恶的就是同情?她们还这般表现,已经是相当委婉地表明,她们不欢迎这个姐妹。

    许爱丽脸上一点儿异样也无,她能理解姐妹们的心思,就是她自己,换位一下,也知道自己会做出同样的反应。

    姝娘不在乎,只因为她有不在乎的资本,她不怕自己这点儿麻烦。

    “你怎么想的?可要和离?”

    许薇姝叹了口气,以前不和离,那是还不到过不下去的份上,现在肖家眼瞅着完了,丽娘和离,还能再找一家。

    大殷朝不忌讳女子二嫁,不只是贫家女,就是高门显贵,再嫁的也不少。

    许爱丽摇了摇头:“看看吧。”

    她不是对肖文还有心,只是顾忌自己的名声,她本就被坏了名声的,这次在肖家风雨飘摇之日,求一个和离,就是真和离,外面的人会说些什么样儿的闲话?

    许薇姝看了许爱丽一眼,她这身体一直没养好,纵然自己给开了食疗的方子,也找医生给她看病,尽量带着她四下游玩,排解情绪,但因着调养不及时,终究留下了病根,这会儿,妆容再好,面上也带了几分灰败。

    尤其是最近几日,精气神都没了。

    她忽然有点儿后悔。

    当初许爱丽嫁给肖文,她明明也对那个肖文不是很满意,虽说找不到他为恶的证据,可总从种种细节,觉得此人并不是正人君子,但她却没有想办法搅合了丽娘的亲事,仅仅因为丽娘表示满意就不管了。

    或许任谁也不能说此事许薇姝有责任,可许薇姝自己心里头还是疙疙瘩瘩的难受。

    吃吃东西,聊聊天,到了傍晚,许爱丽还是要回庄子,作为出嫁女,她总不好在娘家过夜。

    许薇姝自己穿好衣服送她回去,刚一到庄子前面,远远便看见一个老太太,领着一个女孩子立在门前。

    她一眼就认出那是肖母。

    肖母领着的是肖文的妹子。

    记得当初许爱丽成亲时,她见过肖母一面,衣着打扮都很鲜亮,也显得年轻,可今日一见,那就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了。

    肖母一见马车,就拉着女儿奔过来,许爱丽没办法,只好低声道:“姝娘你别动,我下去看看。”

    马车停下,她一下去,肖母就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力气之大,顿时让丽娘红了眼圈儿。

    许薇姝一见皱眉,不大在意地跳下车,直接就用了个巧劲儿,把丽娘拉回来。

    肖母一愣,显然没想到车上还有人,她抬头看了眼姝娘的打扮,就知道这肯定是国公府的贵女,又瞧着面熟,虽说想不起姝娘是谁,还是猜到应该是儿媳的妹妹之类,顿时哀声道:“小娘子,咱们肖家和国公府可是连着亲的,你们不能不管阿文,丽娘,你行行好,去求求国公爷,救救阿文吧,阿文可是你的夫婿,两口子就是闹点儿别扭,那也是你男人啊!”

    她哭得声嘶力竭,半晌,见许爱丽不说话,忽然就暴怒,“告诉你,你以为阿文死了你能得了好,要是阿文有什么事儿,我非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丽娘的脸顿时青了。

    许薇姝也瞠目结舌。

    她本来还不想说过分的话,对一个马上要失去儿子的老太太,但这老太太的战斗力太彪悍,弄得她都很难把这位当长辈看待。

    深吸了口气,许薇姝平平淡淡地道:“你儿子犯了国法,就是你哭破天,也没人救得了,现在还敢威胁我姐姐,也罢,我就等着看一看,等你们家肖文伏法之后,你能把我姐姐怎么样?”

    肖母脸色胀红,破口大骂,骂得粗鄙不堪,简直无法入耳,许薇姝却混不在意,只当没听见,反而似笑非笑地哼了哼,提高声音:“如果我是你,这会儿就把你说出口的话再一字一句地吞回去,否则,国公府救不了你儿子,可让你儿子提前享受一下十八层地狱的滋味,并不算难,不要说国公府,就是我许薇姝一个人,想整治他,也仅仅一句话的事!”

    骂声戛然而止。

    肖母愣愣地看着许薇姝扶着丽娘上了马车,进了庄子的大门,不知作何反应。

    那个肖家的小娘子,更是面如枯槁,像个没有生气木偶一般。

    许薇姝送了丽娘回屋,安抚几句,没有多留,又坐车回去,路过门前,还看到她们两个呆立当场。

    丽娘自此,便没再回国公府。

    事情的发展,一点儿也没有出人意料。

    肖文也没有像个男主角一样,忽然蹦起来逆袭,甚至没有张兰芝的政敌以肖文来做文章,坑害张兰芝一把。

    虽然,大部分人恐怕心有疑惑,毕竟,肖文这么个小人物,攀扯张兰芝,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张兰芝确实涉入,二是有人指使。

    但,所有人有志一同地当没这回事儿。

    应天府很快就查明,此事和张大人半点儿干系也没有,一切都是肖文诬告,杀人者死,诬告朝廷大臣也是重罪,一个秋后问斩总是少不了。

    肖家把家当都给卖了好疏通关系,一概无用。

    许薇姝假期结束,回宫的第一日得到的消息,肖文被判了秋后问斩,估计不是斩立决,还因为肖家身上尚有别的案子没有了结,应天府一查,就查出此人涉及到江南私盐的生意。

    这下子,肖家的人就更愁了,不只是人要死,家里说不得也要被抄。

    许薇姝想了想,还是通过方容给肖家传了个消息,若是肖文主动写一封‘放妻书’,她便花钱帮肖家把典卖的家当都给赎回,再给一笔银钱,让他们购买祭田。

    肖家那边到不乐意,尤其是肖母,心里头憋着气,连许爱丽都恨上了,哪里愿意放她好过?

    却不知方容使了什么手段,一封‘放妻书’依然要到手,许爱丽也没说什么,总算免了纠结,直接松口气,施家这边,老太君发的话,让肖氏亲自带着人把女儿风风光光地接回家门。

    不得不说,家里有这么个头脑清明的老太太坐镇,就是家里女儿们的幸运。

    肖家的事情自此结束。

    事实上,此事就如扔进海中的沙粒,连点儿波澜也没掀起来,京中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江南私盐案,贪污案上,哪里还有心思关注小小一个肖文。

    连姝娘都没太在意,因为,很快京城就出了一桩‘吓死’许薇姝的新鲜事。

    “听说了没有,原来安郡王是个断袖,昨天刑部尚书家的公子,哭着喊着从郡王府冲出来,衣衫不整,脚步踉跄……”

第一百五十六章 想法

    前太子家的三公子,现任郡王他不但是身体不好,不但是八字不好,被王妃嫌弃,被送出京城的小可怜,他还是个断袖,喜欢男人,并且还敢强迫人家刑部尚书的公子。

    宫里头一下子炸了锅。

    许薇姝得到消息的时候,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尤其是家里几只宫女也一脸八卦。

    虽然宫里不该光明正大地传主子的流言,可现在,很明显是有人故意,流言已经起来了,还没人管,她们几只小虾米随便说几句话,还是在宜秋宫这等冷宫里,总不会有人管。

    “到底怎么回事儿?”

    玉荷都好奇的不行。

    主要是玉荷身为许薇姝的贴身大宫女,她心里还是清楚,那位安王爷和自家小娘子的关系不一般。

    她没用‘不清不楚’这个词儿,那是因为当事人之一是自家主子,她不大敢。

    宫里消息最灵通的就是紫宸殿的女官们。

    李敏是其中佼佼者。

    她一来,宜秋宫里大大小小的女官和宫女们就团团围坐,一边奉上美味的点心,一边听八卦。

    许薇姝向来不阻止,现在阻止,未免有些欲盖弥彰,何况,她也很想听。

    李敏神神秘秘地道:“你们知道刑部尚书的公子是谁吧?”

    一群小宫女有的摇头,有的点头。

    玉荷咳嗽了声,小声道:“没什么太深的印象,只听说他好像给李巧君李郡主写过诗词。”

    言外之意,那就是京城中众多打酱油的公子哥之一。

    李巧君是京城最有名的名门淑女之一,追求者甚多,除了已经死去的薛岳,薛家百年来最负盛名的天才,还有一直在两个人的爱情中充当不名誉角色的太子,不前太子家的三公子方容之外,其它有名有姓的也不少。

    只是,这些人就不大起眼了。

    李巧君好歹也是镇南王家的闺秀,京城就是有人传她的爱慕者,也不会传很多人。

    毕竟传言太多,对她本人也没多少好处。

    而那群被主动或者被动屏蔽了的追求者中,就有刑部尚书家的宋显。

    一点儿都不显眼,俗称打酱油的。

    他长得一般,出身虽然不错,和可那么多的名门贵公子,龙子凤孙相比,完全不够看,为人低调,才学不显,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来,说得出口的功绩,仅仅是京城众多纨绔公子哥中的一员而已。

    也和大部分人一样,没要死要活地等待李巧君,很快就结婚生子,通房也养了好几个。

    夫人是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提起他追求李郡主的事儿,也不太在意。

    大殷朝结亲,本就是结两姓之好,政治联姻居多,男人别说喜欢个把人,就是养一堆小妾,当人家正房奶奶的也不会太在意,还有些女人,为了不接二连三生孩子,熬坏了身体,或者为了留一好名声,不让人说嘴,也让自家男人有面子,主动给男人纳妾的也不是没有。每个时代都一样,有不肯让男人看别的女人一眼的‘妒妇’,就有贤惠大度的主母。而且后者是主流。

    李敏杂七杂八地说了半天,许薇姝一幅梅妻鹤子图已经绣了大半儿,她才终于稍微提到正题。

    前几日,安郡王方容宴请官员。

    刑部尚书的公子宋显也在。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这个公子晚上居然没离开郡王府,还莫名其妙地住进了郡王的屋子,一睡就是一晚,第二天起来就疯疯癫癫冲出大门。

    当时好些人都看见了。

    刑部尚书虽然没说什么,当天就把儿子送出京城,还说让他去代替父亲到祖母面前尽孝。

    他看样子是想遮掩,奈何流言如草,迎风而生,除之不尽。

    “真热闹!”许薇姝也听了各种版本的传言,好像京城所有人都一个心思,非要搞臭了方容的名声不可。

    她晚上溜达去酒楼,就看见八卦男主角坐在暮春堂的包间里喝酒。

    他可没有借酒消愁,纯粹是想喝,屋子里的火盆点的太多,一进屋,许薇姝就浑身冒热气,连忙把外套给去了。

    袁琦半开了门,留下他们两个说说话。

    方容忍不住一笑,他没主动邀请姝娘,可偏偏姝娘来了暮春堂,能见一面也挺好。

    许薇姝盯着他看了半晌,哭笑不得:“这种手段也绝了,你这是得罪了多少人?”

    方容眨眨眼,咕哝:“明刀暗箭等挡下来,可要一点儿破绽也不给人家,这事儿也没完没了,向他们示弱,不是什么坏事。”

    许薇姝没说话,她知道,最近方容一直示弱,前阵子,他表现出一副力不从心,对皇帝压下来的重担,觉得很棘手,又想做好,慌里慌张的样子。

    还主动下帖子请了很多京城的官员过去聊天。

    有刑部的,有吏部的,大体上京城好些衙门里的都被请到,甚至还有刚刚在地面上任满,还没来得及跑官的,翰林院里的清流也有几个。

    眼下这个时候,他大手笔地请人赴宴,别人一打听就猜到肯定是为了江南的案子。

    安郡王做主审官,但不能只有他一个,辅审的总要有几个,而且不说审理,就是那些证据整理,也需要大批量的人手。

    朝廷闲职的官员们,最近没少去安王府大门口儿守候,在外面半路拦截的也多,请人托关系关说的同样不少,方容也没表现得举人千里之外,有人关说他也听,一时就忙了起来,看着颇有些手忙脚乱。

    前阵子还有人传言,说那些阁老们都觉得方容还年轻,担不起大任,建议皇帝换一个主审官。

    也有清流觉得让前太子家的儿子主审,或许会有不公正的现象出现。

    毕竟太子被废,皇帝给出的罪名里就有结党营私,还有私自截留税款等等。

    就算有人说,太子是被小人蒙蔽,他自己是好的,更甚至,一切都是诬陷,可太子被废,皇帝至少是同意太子的确不好,那连带着太子家的儿子,恐怕也担不起这种重任。

    许薇姝在宫里头,偶尔回紫宸殿当值,就听说皇帝把那些折子搬出去让宫人们焚毁,烧出来的烟雾简直熏染了半个天空。

    幸亏没人以为是走水了,否则非闹出笑话来。

    不过,现在开始,方容的宴会可以停下来了,他请人家宋显,就把宋显给弄出京城,就是别人不在乎,还敢登门,他难道还好意思闹腾?

    “宋显是怎么回事儿?”

    许薇姝也倒了杯酒喝,方容在喝酒上还是很有品位,暮春堂里的没酒都值得一品。

    她也挺好奇的,那个宋显平日里在京城不显山不露水,忽然冒出来,就是因为这种劲爆的八卦,容不得她不惊讶。

    方容的脸上顿时也露出几分郁闷,含含糊糊地道:“别管他,他拿我当枪使。”

    两个人也不好坐太久,方容现在属于被重点监控的对象,许薇姝稍微坐了坐,就溜出去又看了一会儿暮春堂的歌舞,准备走人。

    临走之前,方容低声道:“我说过,想你来我的王府,等这件案子了了,你便来吧。”

    “我给不了你什么承诺,只有一点儿,我会努力让你……比以前更自由。”

    这已经是明目张胆地求婚之词。

    袁琦听得瞠目结舌——是谁前阵子还口口声声不连累人家的?

    在方容说这句话之前,他完全没有想到,他想象中的有多好,现实打他的脸,就打得有多疼,后来他中意的这个女孩子,过上了和他想象中完全不同的生活,所作所为,也远远超过所有人的预料。

    此时此刻,什么都没有预测到的许薇姝,略微怔了怔,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其实,她对这个人也没有什么爱不爱之类的感情,但毫无疑问,方容的长相符合她的喜好,她就偏爱大眼睛,长睫毛,皮肤白,眉毛如浓墨,身材修长的男人,方容哪里都符合她的眼光。

    尤其最好的,他活不长了。

    许薇姝低下头,把这个念头含在口中,细嚼慢咽地吞下去,多么恶毒,一个女人一面想着自己挺中意一个男人,另一方面,居然中意的原因之一,还是那男人罹患重病,命不久矣。

    已经不是离经叛道的问题,要是旁人听了,恐怕都会建议她自己去找大夫看一看脑袋。

    这个时代的女人,若是不靠男人,那简直连活都活不了,看看寡妇们的日子,想一想也让人心惊。

    但许薇姝还就这般想,她是不介意有丈夫,有家庭,也能忍受像这个时代大部分女人一生忍受的一切,可若是不用忍,那又有什么不好?

    一辈子不成亲不是不行,可要花费的力气太大,而且不成亲,就很多很多的不方便。

    在大殷朝,已婚的妇人可以随意出门,四下交际,闺阁女儿,就算京中的风气再自由,也有很多不能做的事,例如,她不能真正拥有自己的产业,除了父母在世时,记在她名下的那些,她想要经商也好,务农也罢,都得挂在别人的名下,否则就属于犯法。

    况且,她不出嫁,就始终是国公府的女儿,始终要和肖氏打交道,国公府出事,她也会受到牵连。

第一百五十七章 封地

    挑一个顺眼的男人嫁了,就能解决无数的麻烦,要是那个男人知情识趣,又很可爱,就更让人愉快。

    许薇姝看着方容。

    他很知情识趣,人长得好,讨人喜欢,虽然身上或许麻烦无数,但在许薇姝眼中,却是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好身份。

    身为福王家的公子,一般情况下想谋求上面那个位置不大可能,但眼下可不是什么一般情况。

    原主的记忆里,大殷朝乱得快成了一锅粥,别说正经的龙子凤孙,就是普通人称王称帝的也一大堆。

    方容这样的起步算不差的。要是到后面需要夺那个位置,也不算没机会。

    而若是想当个太平王,更是具备各种有利条件。

    许薇姝想了想,还是觉得她在这儿权衡利弊半晌,实际上是在倾向于同意的前提下权衡的。

    说白了,她自己喜欢方美人。

    就是将来会因为和这个人一起生活,惹上些许麻烦,可只为了在一块儿的这片刻欢愉,她好像就不会后悔,既然如此,许薇姝叹了口气:“那就看看你的本事。”

    他若能让皇帝给他指婚,把自己迎进门,答应他也无妨,反正她的年纪确实到了,再想找一个同样迷人,相处又很自在舒服的男人,还不知道要花费多大力气,如今有一个主动送上门,不赶紧捞到手,说不定就错过了机会。

    方容看了许薇姝半晌,笑道:“天色不早,我让袁琦送你回宫去,这几日不要随意离宫,外面太乱。”

    完全不像是个陷入爱河的男人。

    若是换了其他女孩儿看着他这种永远看不出心思的脸,肯定不乐意和他打交道。

    袁琦耷拉着脑袋,总觉得自家公子根本就不会恋爱,人家姝娘说不得回了宫就要后悔。

    许薇姝就大包小包,打包了一堆暮春堂特色点心,上了车回宫去。

    玉荷一直装壁花。

    一直到进了宫门,回了宜秋宫,才嘤嘤嘤地扑过去,抱住许薇姝的胳膊:“……书官,真的假的!”

    从她跟着许书官从宫里出来,到暮春堂,遇见那位八卦男主角,再听了一次似是而非的告白,整个人就完全傻住——难道许书官在江南的时候,和安王爷好了?

    是谁也不该是安王爷吧。

    宫里谁人不知,安王的身体不健康,也许活不了几年,许书官才多大的年纪,难道嫁过去守寡?

    就说安王,他这么个堂堂郡王,即便太子如今不是太子,已经成了福王,但他可也还是皇孙,而且颇得皇帝爱重,名声也不错,按说肯定会有京城的名门淑女喜欢。

    可就因为他的身体,女孩子们望而却步,连皇帝都没敢随便给他选一位安王妃。

    前一阵子还有传言,说皇帝下旨各地送秀女前往京城,参加遴选,大家都猜,那位陛下可能会从寻常百姓家的女儿中,择一个品貌不错的做安王妃。

    不是名门贵女,能嫁进皇家就是攀高枝,自然也不在乎丈夫身体如何。

    可这种做法,毕竟还是不妥。

    眼下大殷朝的皇室,可不时兴娶小户女为妻,大部分还是大家族联姻。

    如果安王妃的出身太低,她恐怕都没办法和妯娌们交流。

    玉荷前几日还同情下未来的安王妃,也同情下丰神俊朗,却命途多舛的安郡王,可她真没想过,自家主子有一天也会和这位王爷扯到一块儿。

    “书官,您可别想不开!”

    多少豪门贵公子想求娶女官,何况自家许书官那是品貌俱佳,皇帝认证,轮三圈儿也不该选安王!

    许薇姝哭笑不得,“真是宠坏你了,什么话都敢说!行了,我歇一会儿,你去给球球和小白它们喂喂食。”

    直接把小宫女轰出房门。

    许薇姝关好门窗,坐在床上,默默又开始打坐。

    她从江南回来之后,就把以前从不屑于练习的内功心法什么的,翻出来练习。

    至少万一以后遇上什么危险,她也能有自救的能力。

    像那些很高大上的独门武功,她想也没想,就全给放弃掉,那玩意太复杂,想要学有小成,没个几十年不可能,到是有一门子虚哥哥教她的,据说是从道藏中总结出来的无名内功,修习起来简单,打造根基也牢靠,学成之后,都不耽误再学别的,尤其是不担心哪里练习不对,走火入魔。

    许薇姝是第一次学,还是稳妥些好。

    再说,这门内功也绝对不算差,至少想从大殷朝找出比它更好的,应该可能性不大。

    就说袁琦,他自己老觉得自己轻功不是天下第一,也能在前五名之列,但就那点儿本事,换到开皇王朝,随便一个刚刚出师的小弟子,就比他快出十倍。

    只是练功也挺不容易,许薇姝现在的身体,绝对算得上习武的好苗子,可练习了这么长时间,也才勉强打坐能打坐个把时辰,至于内息,尚且感觉不到,最多觉得打打坐,神清气爽,精力旺盛些。

    她不着急,一般来说,练习个半年,能感应到内息,那就是天才之流。

    打坐半个时辰,许薇姝就起来让人准备热水。

    玉荷带着小宫女们往热水里扔了好几个药包,都是用细棉布缝成,里面装了认不出名字的药,一入热水,一股子药香,味道不算特别难闻,可她还是忍不住嘀咕:“别家的女主子人家都用花瓣洗澡,咱家许书官竟弄这些东西!”

    许薇姝也不搭理横挑鼻子竖挑眼,哪里都不自在的玉荷,只下了木桶,深吸了口气。

    雾腾腾的白烟,一丝丝吸入口鼻,吐出来就带出些许灰暗之色。

    玉荷只好不甘不愿地闭上嘴,服侍主子沐浴更衣,又拿帕子把她那一头青丝给擦干。

    等到头发彻底没了水汽,许薇姝才躺下睡觉,一觉到天明,睡得又香又甜。

    “喵呜。”

    第二天,许薇姝是让球球给舔醒的,睁开眼就看着毛茸茸的小脑袋贴着她的下巴。

    球球难得有这么黏糊人的时候,她就忍不住抱着啃了好几口,啃得它特别傲娇地一蹬腿,从主人身边蹿出去,蹦到桌子上趴下,一下又一下梳理自己被揉乱了的毛发。

    许薇姝老老实实起来洗脸。

    她家球球舔了她一脸的口水,不洗干净根本没办法见人。

    结果,许薇姝招呼宫女进门,洗漱干净,穿上宫装,直接去紫宸殿吃早饭。

    又和李敏一起去看着小皇子,小皇孙们读书。

    最近宫里规矩严,不光是宫女,连女官都要求两个人一起行动,如果有单独行动的情况,轻则重罚,重则驱除出宫。

    女官们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算起来挺丧心病狂的,但和那些皇子们相比,许薇姝和李敏都觉得她们幸福得多。

    这些可怜的龙子凤孙,一个个披星戴月而来,又披星戴月而去,经常累得都不想开口说话,方思齐和十九皇子这些小孩子还好些,好歹有时间偷偷摸摸跑到宜秋宫听许薇姝讲故事,那些年纪再大一点儿的,却是整日没片刻清闲。

    平日里皇子们读书时,气氛都偏向凝重,孔大儒不算严厉,可他地位崇高,也没哪个学生敢在他上课的时候走神。

    今日,气氛却有些古怪。

    许薇姝和李敏坐在偏厅,也隐隐约约能感觉到人心浮动,等到下了课,方思齐就飞奔而至,扑许薇姝这儿抓了把点心塞在嘴里,气鼓鼓地抱怨:“我的好侄子要倒霉了,听说陛下要把他打发去他的封地。”

    “封地?”

    许薇姝还没说话,李敏大惊失色:“安王的封地不是在靖州?那地方,那地方……”

    方思齐鼓着脸,满面愁绪:“都是宋显那王八蛋!看我今天招呼人套他麻袋,让他知道胡说八道的下场!”

    李敏没敢深问。

    许薇姝也没有。

    好歹是皇宫里,那些龙子凤孙们可以不避讳,随便说话,她们这些外人,还是别乱来的好。

    但京城里的八卦消息根本就隐瞒不了。

    昨日,刑部尚书家的公子,已经被送出京城的宋显,口口声声哭喊着他让安王羞辱,不能见人,把他祖母给气得发晕,死活要出家。

    宋家一开始还想把事情给瞒下来,结果宋显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的功夫居然不差,且宋家一家子都是文官,而且自家的少主子,那些家丁们哪里敢对他动手,就真让宋显在老宅里大闹一场,写了封放妻书给妻子,扬长而去,顿时没了踪迹。

    他妻子也是名门望族的千金,幸亏通情达理,也没记恨公婆,好好地收拾了嫁妆,乖乖回家去,只可怜宋显还有个儿子,今年才三岁,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娘。

    刑部尚书气得不轻,现在告假在家,收拾残局。

    这事儿别看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少人上折子参安王仗势欺人,都让皇帝留中不发,不过,还是有消息传出来,等到江南一案完结,方容就要被打发去封地。

    那里是靖州,与羌国和延国毗邻,形势复杂,贼寇众多,但凡那里的地方官,宁愿挂冠而去,也不乐意赴任,安王封地封在那儿也就算了,反正大殷朝皇子们的封地,大部分都是摆设,很少有皇子会过去。

    现在真要去,就方容这样的病弱公子哥,一去还能不能回来,当真是个未知数!

第一百五十八章 羞耻

    靖州啊!

    许薇姝眨了眨眼,那地方就是她预备将来常驻的地点之一,还有齐州和云州。

    这三个地方虽然地处偏远,而且靖州是三国交汇之地,但民风彪悍,且多矿产。

    原主的记忆中,靖州还有一个小小的银矿在,当然,最重要的是,别人不知道,许薇姝很清楚,她脑子里记下的地图里面,都是靖州的地形。

    若是齐王真留下宝藏,肯定在那里。

    许薇姝寻常不去想那些身外之物,可真金白银,谁又不想要?银子不能吃,不能喝,但你只要有银子,在这个世上总能过得比没银子的人顺当一百倍。

    从紫宸殿出来,李敏陪着她回宜秋宫,才走了几步,就看见御书房门前有几个大人跪着。

    李敏瞥了一眼:“都是江南来的。”

    许薇姝仔细看了看,见官服最低也是个四品,还有二品、三品的顿时了然。

    皇帝在江南的亲信最多,如今闹出事端,都跑过来求主子了,而且这会儿还能进宫哭求的,必然都是皇帝还要用的人。

    都不用万岁爷吩咐,李敏就招呼两个小宫人过来:“天凉儿,注意着点儿。”

    “姑姑您放心。”

    小宫人也不是第一天在紫宸殿当差,“咱们隔半个时辰,就给他们灌一碗姜汤。”

    喝得汤汤水水多了,这些人跪得住跪不住,就不干他们这些人的事了。

    李敏点点头,和许薇姝扭头离开,却忍不住抚了抚自己的鬓角,叹道:“我的年岁,如今也到了被人叫姑姑的时候。”

    许薇姝顿时失笑,这有什么,李敏都成了亲,夫家是翰林院的一个小官,没有实权,但人长得好,生得高高大大,面容英俊,显然没想到自己能求到人家紫宸殿的女官,据说成亲两月,还整日笑得一张脸都皱起来。

    “我都没来得及送你,也没给你添妆。”

    “那好办,给我补上,补多少我都不介意?”李敏失笑道。

    这是开玩笑,不过,许薇姝还真送了她一些药膳方子,其它的就没什么。

    在宫里,许薇姝能得的那些各种贡缎,贡茶,在外面珍贵无比,在宫里烂大街的东西,李敏都能得,用不着她再费事。

    至于银钱,她也不缺。

    “我挺好,这阵子外面太乱,连咱们紫宸殿都有些乱起来,早些找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嫁了,再好不过。”

    李敏成亲太过仓促,好像是紧急地在对方祖母白日热孝里成亲,不过,看李敏也没露出多么伤心的表情,似乎家里人都和那位祖母不大亲热,且她对自己选的男人也很满意。

    她的脑子清楚得很,知道自己就是选择个高官公子,也不是不能嫁,她去考女官,本也是想着求个好姻缘。但进了宫这么多年,挑来选去,看得多了,最后选了个不怎么会当官的榆木疙瘩。

    “在宫里待得时间长了,看那些男人的眼光可和以前真不一样,名门公子咱高攀不上,暴发户家多纨绔,从底层爬上来的举人进士又不好相处,难啊。”

    李敏叹气,她交好的小姐妹就嫁了个从寻常人家走出来的进士,看着人到不错,可成了亲才发现,这人简直贪得无厌,拼命捞银子,要美女,小妾纳一房又一房,一点儿规矩也不讲,还不如个纨绔公子哥好,好歹那些人见多识广,嘴巴挑剔,不是什么腥的臭的都往家里拣。

    这也就罢了,最惨的是生活习惯不一样。

    她那小姐妹,讲究饮食精细,荤素搭配,可只要哪一顿饭没有肥肉,婆婆就说媳妇虐待她,而且还吵吵嚷嚷,一点儿都不嫌丢人,洗澡多用些水,也要唠叨,说是太浪费,把儿媳妇的嫁妆只当自己的,非想自己来管,儿媳妇不乐意,那就是看不起她这个婆婆,可在儿子身上,却是儿子哪里都对,纳妾要女人怎么了?难道儿媳妇不是应该贤惠大方,主动点儿?还让自家儿子做这些,就是儿媳失职,丈夫还永远站在母亲那边……

    李敏叹气:“后来我那小姐妹气急了,直接买了好几个江南来的瘦马,暗中托人送去给公公,把她婆婆气得够呛,闹得不可开交,她才算轻省,可这样的日子,有什么滋味?”

    可这么做,到底不妥,作为儿媳妇插手公婆房里的事儿,让外人知道了可怎么得了?

    那小姐妹在宫中多年,最注重规矩,嫁了人却被逼得连这种事情也做得出来,着实可惜。

    她也是因为见多了这些,才抓住个书香门第的嫡次子,赶紧成了婚。

    虽然时日不长,自家那个男人也有好些个缺点,可总体来说,还算满意。

    两个人相携而走,路过御花园,正好看见乔美人坐在一大簇牡丹旁边赏花。

    绿衣裳的小宫女替她举着托盘,盘子里装了茶水和点心。

    许薇姝侧目。

    李敏皱眉,传过去走远才苦笑道:“这小宫女怕是不知道哪儿得罪了乔美人。”

    她们早晨去紫宸殿,就看见那小宫女跪着端着托盘在伺候乔美人,没想到这都好几个时辰,那小宫女连动也没动一下。

    许薇姝都忍不住觉得自己实在是过于冷漠,即便看到这些,也没有出头的意思。

    “这是命!”

    在宫里这点儿事儿又算什么,娘娘们自己都没办法掌控自己的命运,何况小小的宫女!

    就是和善的娘娘,在外面受了气,都有可能把火发泄到宫女们的身上,像乔美人这样,竟然在外面就当面折腾小宫女的,还属于笨人,手段远算不上毒辣。

    那些好面子,在外面装得温柔可人,在宫里死命折腾宫人的,也不是没有。

    “走吧。”

    李敏叹气,她们虽是女官,按说有管理宫人的权力,可也不可能为了点儿小事,就管到娘娘们头上。

    回到宜秋宫,李敏就告辞出宫去,正好轮到她休假,许薇姝做了会儿绣活,也觉得没意思,干脆就带着玉荷去洞箫山一趟,一来很久没去白云观,二来,也想看看山上那些娃娃们。

    以如今许薇姝在宫里的地位,请个假出宫门,那是再容易不过,谁也不会阻拦。

    拎了一些宫里的各色点心,许薇姝就坐着车,直奔城外,今天天气还不错,可路有点儿堵得慌。

    不只是城内马车很多,城外码头上还停了大船。

    都是从江南来的。运送几年的税银,周围全是骑着高头大马,身着甲胄的兵士,来往车辆都变得小心翼翼。

    许薇姝坐宫里的车,到还方便,一路畅行,好些车都在城门外堵了大半日。

    玉荷探出头去张望了半天,也是咋舌不已:“天,听说张大人一口气调集了五十艘大船,我还当是玩笑,看这架势,到像是真的。”

    许薇姝倚着车窗向外看,忽然就看见了方容。

    他穿的朴素,一身简简单单的灰色大氅,正低声和一个年轻人说话。

    “气度天成……这样的人,适合做个潇洒恣意的风流客,在宦海浮沉,着实可惜了。”

    许薇姝的声音很低,玉荷也没听清,一路叽叽喳喳,很快就上了山。

    山上马车走着不方便,许薇姝就下来骑马,带着玉荷和几个宫人前行。

    小路幽静,道边枯叶被风吹落,铺了一地金黄,景致极好,就是风有些冷,身后的小宫女连忙骑着马快走两步,侧身给自家主子挡风,连玉荷都下意识地把许薇姝护在最合适的角度。

    许薇姝莞尔一笑:“宫女不容易做。”

    玉荷脸上一红:“能跟主子,是我的福气。”她这是真心话,在宫里找一个聪明不多事,还有能力,且愿意护住手下人的主子,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许薇姝怔了下,忍不住摇了摇头。

    其实不是,她的那些想法,在大殷朝的人看来,绝对是离经叛道,也许之后随意做点儿什么,就会害死这些跟着她的宫人,她救人赚功德,给人的印象是个慈悲的,但那都是皮相,内里不过冷情冷性一女人。

    或许将来,玉荷她们都会后悔。

    骑着马上山,许薇姝对洞箫山的山路熟悉的很,就领着人走了一条小道。

    虽然是小道,但也不算特别人迹罕至,偶尔有采药的,砍柴的乡民经过。

    风越来越大,呼啸着卷起落叶,天地间只闻见风声,连凑在耳朵边说话都有些听不清,一行人就闭上嘴闷头赶路,走着走着,绕过一片树林,玉荷却忽然咕噜噜从马上滚下。

    许薇姝一怔低头,只见她瞠目结舌地瞪着前面的石壁。

    顺着玉荷的目光,许薇姝也看过去,只看了一眼,就撇过头蹙眉。

    不远处的石壁前面,草丛堆里,两个大男人正纠缠在一处,衣服凌乱,面上潮红,若不是有风,恐怕呻吟声能传出老远。

    这场面太难看!

    这也就是许薇姝和李敏她们,许薇姝是见多识广,李敏也是见多识广,什么新鲜事都看过,断袖分桃,从古到今都不少见,现在看来,野、合到更让人羞耻!

第一百五十九章 姻缘

    许薇姝她们的动静并不大,风声又掩盖了痕迹,但即便如此,都到了眼皮子底下,上面两个大男人也不可能察觉不到。

    其中一个脸色胀红,一翻身就进了旁边的草丛,窸窸窣窣地穿衣服,几乎是眨眼的工夫,就消失不见。

    另外一个到很镇定,随意地把外袍一系,便抬头眯着眼看向许薇姝。

    这人,她认识。

    许姑娘一眼就认出来,这位姓君,君家老二君海,原主和他做了一世夫妻,怎么可能不认识他?

    只不过,原主的记忆里这人风流花心多情,却还是注重女色,家里小妾成群结队,却不知道他原来竟是个男女通吃的。

    君海看了许薇姝一眼,一撑旁边的石壁,站起身,纵跃而下,一下子就落在许薇姝的马背上,伸手卡住她的脖子。

    “啊啊啊!”

    旁边玉荷她们没反应过来,都给吓了一跳。

    李敏也脸色大变。

    君海阴测测的目光扫了这些人一眼,只一看,所有人的呼喊声戛然而止。

    “许姑娘,你今天最好什么都没有看见,否则,这么纤细漂亮的脖子,让我给拧断,未免可惜了点儿,看看吧,此地地处偏远,我弄死你,也没人会知道,也许等你的尸体再一次被人发现,已经残缺不全了……”

    哐当!

    他话音未落,许薇姝已经轻轻松松掰开他的手,顺便拧了一把,拧得他脸上肌肉扭曲。

    紧接着随手就是十个大嘴巴子。

    玉荷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几个小宫女看到君海肿起来的脸,一时间连惊吓还没来得及,就只剩下好笑,奈何还不敢笑出声,硬是吞回去。

    甩了甩手,许薇姝才笑眯眯把人踢下马,她座下这匹养了好些时候的爱马,还很懂得主人的心意,低下头不屑地喷了他一鼻子热气,马蹄踢踢踏踏,要不是那家伙一看不好,很狼狈地滚了两圈儿,说不定就挨了一马蹄,会不会死不知道,肯定重伤。

    即便是现在,他还是狼狈不堪,半个身子挨着悬崖峭壁,眼看就要滚落下去,君海愕然抬头,看向许薇姝,简直不敢置信——怎么可能!

    要是换了几个月前,许薇姝还真没这儿本事。

    可在江南转了一圈儿,危机感大增的许姑娘,怎么可能还容忍白痴对自己动手?

    “你……”

    “君二爷,你自己做出这等丑事,脏了我们的眼睛,不说赔礼道歉,还敢狂吠。”

    “就像你说的,这里如此偏僻,弄死你连尸体都不用埋,扔下去当豺狼虎豹的口粮,还废物利用来着。听着,我不喜欢别人威胁我,你记住了。”

    说完,许薇姝就领着一行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作何反应的宫人,踢踢踏踏地继续前行。

    “咳咳咳,咳咳!”

    君海咳了半天,吐出一口血沫子,连牙都掉了两颗,本来还用阴狠的目光瞪许薇姝,结果一看见她冰冰凉凉的眼神,顿时从脊柱麻到脚踝,连动也不敢动一下。

    等到人都走得没了人影,君海才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爬起来靠着山壁坐下。

    “哎,高伤那小子居然中意这样的女人,简直不要命啊!”

    君海再一想,家里嫡母似乎还没打消让他娶人家许薇姝的念头,只是许薇姝爬得太快,一时无法做主而已,据说,嫡母还动心思请皇后娘娘做媒。

    想着想着,向来混不吝,天不怕地不怕的他,也不觉打了个冷颤。

    如果这样的女人进门,他岂不是一辈子都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第一次,君海忍不住默默祝祷:“普天之下的神仙菩萨,别管是哪个,保佑别管是高伤还是别的什么人,赶紧收了这个恶女,只要顺了我的心意,我一定给你们重塑金身,别管谁把这个女人关回家去,我君海都给你立长生牌位!”

    话虽如此,君海还是愁眉苦脸的。

    他很清楚,他的那个母亲做了决定的事情,从来不会半途返回,一定要做到底,既然对方相中许薇姝,并且已经开始筹谋,那他至少有八成的可能,一定会娶这个女人进门当正妻。

    没办法,君海也只好安慰自己,就算娶了也无妨,那女人再狠毒,也就是个女人,进了家门还怕对付不了?

    许薇姝不知道君海这人如此欺软怕硬,还喜欢胡思乱想。

    这会儿她身边的小宫女玉荷,还有点儿心惊肉跳,担心君家那位二爷报复自家主子。

    连许薇姝也蹙眉,刚才是痛快了,可真有麻烦也烦人,只是想一想,今天遇上这一出,该着急的是君海,毕竟她带的宫人有十个,又不是只有她一人。

    君海在君家的地位本来就很尴尬,也没什么本事插手皇宫,宫里的宫人们,地位就算不高,那也是在皇宫里头,他一君家的二公子,又不是皇室的人,怎么可能不动声色地杀人灭口?

    这么一琢磨,也就没太当回事儿,只是,还是没了游玩的兴致,只简简单单去白云观转了转,吃过饭,便带着人返回。

    今天这一天,算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许薇姝回了宜秋宫,也还是有点儿不舒服。

    正值八月桂花香。

    许薇姝心里不痛快,就喜欢折腾厨房,做了一大堆桂花糕出来,还做了不少桂花酒。

    酒水通通密封好埋在树下,她正弄那些瓶瓶罐罐们,玉荷就急匆匆过来,脸上多少露出几分惊慌。

    “书官!”

    许薇姝看了她一眼,她才脚步一顿,扯了扯乱了的衣服,压低声音道:“宫里的人都在说,皇上有意把李巧君李郡主许给安王爷,已经和镇南王商量了,镇南王不反对。”

    玉荷的脸色有些暗沉,“这一次,李郡主好像也没说不同意。”

    她以前就听过这种传言,毕竟,当年太子家的三公子,和李郡主玩的好,算是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的,薛岳薛公子去了,人人都说皇上可能让方容娶这位郡主娘娘,只郡主不乐意。

    现在郡主闹出那么多事儿,年纪也大了,再不出嫁,她自己不介意,镇南王那边也不好交代。

    与其随意为她择婿,她再不乐意,闹出事端,当然还是让方容娶了郡主,更合适一些。

    许薇姝只当没听见,继续酿酒。

    玉荷急得额头上汗水淋漓:“书官,这可怎么办!李郡主那人也真是,她不是不愿意嫁给安王爷?不是想去羌国?怎么安王爷一被封为郡王,她这就改了主意,女孩子家,也不能出尔反尔吧。”

    “你这妮子,万岁要做什么,我们怎么能管?”

    许薇姝哭笑不得,这丫头前阵子还拼命说安王爷的坏话,致力于抹黑人家,现在到因为这个不高兴。

    玉荷一时缄口不言。

    她总不能说,自家小娘子不喜欢安王爷,不肯嫁过去,那是应该的,可安王爷和旧情人藕断丝连,纠纠缠缠,那就是不对。

    人都偏心,也都自私,她是跟着许书官混饭吃,许书官好,她才有将来,许书官不好,她就会跟着倒霉,自然什么都把自家主子搁在第一位。

    对安王爷,她再觉得不满意,那她也是把那人当做自家主子的囊中之物,再横挑鼻子竖挑眼,现在有别的女人想觊觎主子的东西,她当然要生气。

    玉荷四下看了看,见宫人们都站得远,就小声咕哝:“书官,您不是挺中意安王爷?”

    那日在暮春堂,她可听得清清楚楚,自家主子明明白白地给了安王爷暗示。

    而且就算对安王爷一百个,一千个不满意,可主子在江南,听说和那人出生入死,相处默契,怕是已经有情,如今安王若娶李郡主,岂不是让主子心里不好过?

    许薇姝也没有反驳自己有点儿中意安郡王的话,只是笑道:“姻缘乃天定,是我的,跑不了,不是我的,强求也没有必要。”

    方容想娶她,就得拿出诚意,要是不能成功让她风风光光地进安王府,只能说这家伙不够上心。

    许薇姝眨了眨眼,没觉得自己听到李郡主有可能嫁给安郡王的消息之后,特别难过,最多也是有点儿不快,可这种不快,大约是女孩子知道旁人觊觎自己的东西时,都会有的。

    玉荷的消息果然不差。

    后面好几日,都传出李郡主特意求了太后的旨意,让安王爷送她去还愿。

    不过,安王叫了几个兄弟朋友一起相送,到没表现出欣喜若狂的样子。

    即便如此,满宫廷的人也都开始揣测,李郡主和安王爷的好事什么时候来临。

    许薇姝听了八卦,还是我行我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在紫宸殿当差时还好,只要一闲下来,以前从不曾偶遇的李郡主,却忽然变得平易近人,时常会出现在女官的聚会中了。

    中秋将近,许薇姝她们这些女官都很忙,宫里大大小小的宴会一下子变得密集,哪个娘娘也不好怠慢,那些皇子们也要招呼周到,好不容易忙得差不多,紫宸殿里一众女官就在御花园里摆上些酒食,一边品酒,一边赏花。

第一百六十章 挑衅

    “李郡主今日来不来?”

    “没看见,不过,大约是要来的。”

    李敏和许薇姝一人捧着一个梅瓶,里面散发出浓郁的酒香,都是上好的果酒。

    这都是各家女官们自己酿造的。

    要许薇姝说,宫里的女官们简直十项全能,都是正正经经,一关一关考上来,起码是能文能武,放出去参加大比,不是那些个普通的举人进士,就是前三甲,那也不一定有她们更有才华?

    毕竟,考进士每年还有个几百人的名额,女官却是优中选优,哪里有半点儿不对,也进不了宫门。

    尤其是在紫宸殿当差的,哪个人没点儿绝活儿,都不好意思和人说话。

    每次开个小宴,聚在一处吟诗作画,女官们都是自己动手操办,酒食也都是自己做。

    许薇姝和李敏一到御和园,就远远看见郡主身边的几个宫人都在。

    太后娘娘特许她带了镇南王府的几个宫人,穿着打扮都和宫里的有细微差别。

    绕过莲花池,许薇姝便瞧见那个碧色的影子。

    李郡主今天果然大驾光临。

    她向来矜持高傲,不大乐意参与女官们的聚会,就是她自己操办赏花宴,也是邀请京中名门贵女。

    即便如此,每回谁办宴会下帖子,总也少不了她那一份儿。

    这都是习惯问题了。

    但李巧君肯给面子的时候不多,最近频繁地露脸,到让宫里一群女官议论纷纷。

    李敏到笑道:“太后还夸了李郡主,说她最近活泼许多,有了些小女儿家的模样。”

    话音未落,就传来李巧君清脆的笑声,远远看去,果然鲜亮的很。

    她这阵子到不爱穿招牌黑衣,反而嫩绿,浅碧,杏黄,各种鲜亮颜色的衣裙都爱穿,上一次还穿了大红色。

    好像自从薛岳薛公子去世,李郡主就再没沾过红,别说红色的衣服,便是个小配饰,也不肯有。

    今日一身衣袍,如一汪春水,清丽绝伦,果然很美,怪不得她受人吹捧至此。

    许薇姝和李敏找了相熟的女官,走进坐下,给自己倒酒,说是赏花,其实大家仅仅是找个借口放松一下,最近京城实在太乱,乱得让她们也跟着精神紧绷许久。

    “姝娘。”

    刚喝了杯酒,耳边就传来方容的声音,许薇姝抬头看过去,就见那位安郡王不知道什么时候,穿了一身玄色的郡王常服,领着几个宫人,还有几个官员站在不远处。

    看样子是从紫宸殿来的。

    那几个官员都低着头,跟着宫人老老实实走了,毕竟是皇宫,他们也不好四下乱串。

    到是方容溜达到许薇姝这儿,从桌子上拿了一杯酒喝。

    眼下虽说是女官们的小宴,可王爷要参加,别人自然不会不肯,不只是方容,还有其他几个龙子凤孙们,做完了功课也到这边溜达。

    他这一走进,许薇姝就感觉到有一道说隐晦,也算隐晦,但很容易让她察觉的灼热目光,盯着她看。

    她抬头打量了几眼,这才发现,方容身边跟着的宫人里,有个人打扮的和宫女有细微不同。

    就说她那双鞋,也不是普通的宫女能穿,许薇姝一个眼色过去,方容就笑了,挨着她身边坐下,“赵想容,以前也是宫里出身,上次梅妃娘娘说想她了,就带进来给娘娘看看。”

    许薇姝登时了然。

    原来这个就是那位疑似穿越女的姑娘。

    这么一看,果然看出点儿违和感,不是说赵想容的规矩不好,她低着头,一举一动都非常守礼,一看就是宫里调、教过的,打着宫中抹不去的烙印。

    但眼神活泛,脸上有一种隐忍的,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表情,连许薇姝自己都没有这样的表情,她经过了上辈子开皇王朝的打磨,那点儿二十一世纪特有的朝气,早内敛得显少有人能看见。

    赵想容乐淘淘地过来服侍方容和许薇姝,倒酒的动作别提多殷勤,殷勤到连许姑娘都有点儿不好意思。

    许薇姝连忙让人拿了椅子,也让赵想容坐下。

    她现在好歹是郡王府的人,还让人家和宫女一样在旁边侍候,到底不合适。

    这边才说了几句话,李巧君就窈窈窕窕地走了过来。

    随着她晃动着裙摆,端着酒杯向这边走,好些女官的视线一下子就转了个弯。

    许薇姝哭笑不得:宫里这些家伙们八卦的样子未免太难看,就是想八卦,好歹也别这般明显!

    李巧君是享受惯了别人瞩目的,一点儿都不以为意,

    “好久不见。”

    她一开口,声音如泉,很是优美动听,就是有些冷。

    许薇姝觉得此人的眼睛一直盯着上面,根本不看人,这会儿过来说话,也有一种很委屈的感觉。

    “过几日太后娘娘给我办生日宴,你也可以参加。”

    这句话一出,那种委曲求全的味道就更浓烈。一边说,还用眼角的余光看了许薇姝一眼。

    那一眼是如此漫不经心,就像她看的不是一个大活人,而是一件能随手丢弃的玩物。

    许薇姝一瞬间都觉得胳膊上有点儿痒痒。

    方容眨了眨眼,挑眉道:“我会记得送礼过去。”

    李巧君就笑起来,一瞬间笑得艳若桃李,“我很期待……今天天气不错,实在是适合钓鱼的好天气。”

    她说完这句话,已经转过半个身子,等着方容凑过来,就像很久以前一样,跟在她的身后,追在她的身边,不敢太近,也不肯太远,只落后半步。

    方容耸耸肩,伸手替许薇姝倒了一杯酒,又给她把旁边果盘里的葡萄拿过来,递给她吃,才道:“郡主请自便。”

    李巧君的脚步顿时顿了一下。

    许薇姝含着葡萄慢慢吃,全当没看见这人一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

    但李巧君一句话也没有说,慢慢地拖曳着袍子离去。

    方容摸了摸鼻子,扭头去跟许薇姝说话,奈何人家许姑娘径直赏她的花,看她的风景,也懒得敷衍他,没片刻,就有人来叫这位郡王。

    他最近实在太忙,就算忙里偷闲,也不敢太过分,于是只好起身走人。

    不过,赵想容到是留下来,没办法,那位梅妃还在休息,没见到人,她总不能随随便便就走了。

    方容一走,许薇姝顿时就感觉到,赵想容很紧张,拿着酒杯只敢小口小口地抿着喝,明显不知想到什么地方去,偷看一眼许薇姝,脸上就红的厉害。

    别说,这七情上脸的模样,还挺逗乐的。

    喝了几杯酒,那些女官们玩起投壶,许薇姝也过去投了两次,成功压得所有女官黯然失色,然后就被李敏‘轰’出去玩:“咱们就是玩个乐子,有输有赢才有趣,你这般百发百中,还有什么意思?”

    许薇姝喝了点儿酒,也是有些醉意,她酿的虽然都是果酒,但后劲十足,这会儿就四下走动走动,醒醒酒。

    赵想容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看那表情动作,许薇姝觉得,自己若是碰到某个传奇人物,大概也可能出现这样的表情。

    踱步到假山旁边,许薇姝让个宫女拿来热水洗了把脸,正想着要不要提前退场,李郡主便站在不远处的一颗大榕树下,派了宫女来招呼她过去。

    问题是,这里不是镇南王府,而是皇宫,作为皇宫里一位有品级的女官,别说面对外来的郡主,就是某位郡王,也不可能对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许薇姝只淡淡道:“陛下吩咐的差事尚未做完,便先告退,还请郡主海涵。”

    她实在没心情应酬那位,领着玉荷她们便想回宜秋宫,却不曾想,李巧君那般骄傲的女人,竟然还屈尊降贵,自己走过来把路给拦了。

    许薇姝:“……”

    李巧君的气色也不太好,看着她的目光都带着冰渣:“听我一句劝,你年纪小,人单纯,别把自己毁在方容的手上,他心里有一道疤,永远都不会消失,但凡喜欢上他的女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许薇姝面无表情地抬了抬手,打断郡主娘娘‘苦口婆心’的劝说,不咸不淡地道:“郡主还是谨言慎行为好,随意说皇家子孙的是非,实在非人臣之道。”

    她很平淡地笑了下,“郡主,您的好意,姝娘心领,既然您不见外,姝娘也就交浅言深一下,这些年来,外面都传言安郡王对您情深一片,因此不娶王妃,您心里不喜欢他,又顾忌朋友情谊,总想劝他放开,我们都知道,不过,我和郡王相交这些时日,看得出来,王爷早就已经忘了郡主,上一次郡主寿诞,还是王府的下人记起来,匆匆忙忙备了礼,如今他怕是连郡主的容貌,都记不太清楚,您也可以放心,没准儿过几日王爷就高高兴兴娶妻生子去。”

    李巧君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

    宫里人说话都转个十八道弯,她还能听不出来,许薇姝是损她呢,大体意思就是,别自作多情,自以为是了,人家安郡王现在根本看不上你,也用不着你故意装得放心一下,多管人家的闲事。

    许薇姝的声音其实不大,毕竟这种事儿不大好听,可李巧君一瞬间觉得自己的脸皮都让人扒下来,扔在地上踩。

第一百六十一章 无视

    许薇姝却是一点儿都不清楚自己气到人家的样子,摆出一张温和体贴的脸,口口声声都是李郡主确实是一片好心,自作主张地同情人家,还拿婚姻大事玩笑,可惜表错了情,人家安郡王只把她当成一般认识的朋友而已,半点儿娶她的意思也没有。

    李巧君看了她良久,煞白煞白的脸,半晌才恢复如初,冷笑道:“许书官好伶俐的一张嘴,也罢,既然你不听劝,本郡主也就不多管闲事,只希望将来你别后悔!”

    玉荷这才踱步过来凑到自家主子身边,看着李郡主走人,忍不住叹息:“哎,我的好主子,您这一通话传到安王爷耳朵里可怎么好?”

    她在宫里待得时间长了,安郡王当年和李郡主之间的事儿听了好些。

    很多人都说,安郡王倾情李郡主,非卿不娶,至今不忘,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反正玉荷心里头,这样的八卦还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许薇姝失笑:“那又如何?”

    就是要传给他听。

    方容那家伙要真中意这位,那许薇姝可不去蹚浑水,一个心里有别人的男人,她可不屑要。

    只是相处时间不短,许薇姝可没感觉到方容会中意这位郡主,当初李郡主闹出那么多是非,他可没表现出焦虑心痛什么的,如果真心喜欢,怕早就被气得吐血三升,哪里还等到今日,让李郡主主动递台阶?

    许薇姝和这位郡主逗咳嗽,也就是闲来无事的消遣,她可没工夫整日陪人家李巧君玩闹,宫里有好些差事要做,做完还得操心毛孩儿,阿生那帮小东西。

    阿生如今迷上学武,学武到没什么,可打熬筋骨需要的药材都不便宜,且稀有,难道还能真让阿生靠着给人家药铺打工把药材赚回来?

    许薇姝既然自己让阿生跟她回了京城,想要趁着人家年纪小做投资,那就是投资,也不能随便糊弄,想收获美味的果实,浇水施肥总是要的。

    除了这些,她自己练功正是突飞猛进的时候,几乎上了瘾,所有空闲时间都拿出来打坐练气。

    说起来,袁琦似乎发现她在练功,却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就是经常混到宫里拿走她的吃食,搁下的不是银钱,改成药方,或者上好的名贵的滋补药材。

    对于习武之人来说,都是好东西,只不过有些药方很让人无语,许薇姝就看到一张方子,她虽然没见过,但看用到的药材,很明显是保养皮肤的。

    一般习武之人只是练习内功,那不但肌肤会变好,也有塑形的效果,可许薇姝明显不像是只要练习内功,她还练骑射,练软鞭,现在还好,等日子久了,说不定手上脚上就免不了磨出一些老茧,到时候这药方便会起作用。

    东西是不错,可袁琦送来,总让许薇姝觉得古怪。

    许薇姝忙忙碌碌,转眼过了中秋节,到了重阳节。

    往年重阳佳节,热闹的很,今年京城风声鹤唳,连青年男女也没了登高望远的心情。

    这阵子,京城杀人,杀得人头滚滚,江南不知道多少官员丢官弃爵,京城的官员也没少落马。

    福王的三公子方容,简直成了阎罗王的代名词,他本来还有孝顺的名声,如今却是凶神恶煞的魔鬼了。

    这时候,官员们大概也看得出来,皇帝是真想整顿江南,之所以以前还摆出一副犹豫不决,心慈手软的样子,一是为了麻痹那些人,二也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名声变坏。

    如今,方容的名声可不是臭不可闻?

    江南那些文人士子,人人都道他手段毒辣,参他的折子堆积如山。

    情形乱成这样,哪里还有人关心重阳佳节?许薇姝她们这些女官也受到些许影响,毕竟,女官们的家多是高门大户,大殷朝贵族的关系盘根错节,就算自己无事,亲朋好友没准儿也会被牵连进去,一时间连宫里的气氛都不大好。

    女官们不出门,许薇姝却要带着阿生他们上街逛一逛,登山就算了,阿山和毛孩儿他们整日在山上跑,趁着佳节,出去逛街吃点儿美味的小吃,小孩子们都会很开心。

    毛孩儿的饭量大,阿生是一看到美食就走不动路,其他小孩子们也都嘴馋,出去大吃一顿,作为他们最近表现不错的奖励,大家肯定高兴。

    这次出门,许薇姝没有乘坐宫里的马车,带着宫人们一块儿毕竟不方便。

    国公府的马车坐起来也挺舒服,只要不出城,小马车足够用了,玉珍好长时间没陪着自家主子,这次跟出来也十分兴奋,一路上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家小娘子身上,端茶倒水剥开各种坚果,还要顾着外面一群小家伙,别让拐子够拐走。

    山上的娃娃们这回都跟了下来,温瑞言带队,但他外表看起来再稳重可靠,玉珍还是记得,这位曾经自己上街,迷路三次的伟大记录。

    路边小吃很多,连许薇姝都拿了串糖葫芦慢慢吃。

    走着走着,就看见一家高门大户前面,不少士兵围绕,一串串的衣着华丽,却狼狈不堪的男女老幼,让人捆着向外面走。

    旁边还有不少路人指指点点。

    “听说徐大人纵容门下搜刮民脂民膏,连去年赈灾的银子都给贪去八成。”

    “可不是,真是杀千刀的,家里那么有钱,还如此不知足!”

    一箱箱金银珠宝运出门,看得人心惊肉跳,连守卫的官兵脸色也有些紧张。

    “呜呜,呜呜!”

    衣衫凌乱,生得眉目娟丽,清秀非常,一看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徐家千金,哭得泪水横流。

    许薇姝扫了一眼,记得这个徐大人好像是吏部侍郎,也没太当回事儿。

    “小娘子,是安王爷。”

    玉珍探头看到步行过来,一边和身旁侍卫说话的方容,低声道,“他怎么还有空儿上街?”

    连玉珍在国公府也听说这位王爷最近不大好,忙得焦头烂额。

    许薇姝撩开车帘,刚想和那位打声招呼,就见刚才还一脸柔弱的徐家千金,忽然冲了过去,愣是撞倒两个士兵,冲到方容面前伸手一刺。

    袁琦一脚踹出去,这姑娘便被踢得飞起来,落在旁边,喷出一口血,手里的簪子也落了地。

    其实那根簪子肯定要不了人命。

    方容看了一眼,这小姑娘恶狠狠地抬头,一脸疯狂:“都是你害得,还我爹娘命来!”

    这股子狠辣劲儿,因为是出现在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孩子脸上,到也没显得多狰狞恐怖,反而惹人怜爱。

    可惜,安王爷一点儿也没被打动了,很随意地道:“给她添一个当街行刺的罪名,该怎么叛就怎么叛。”

    话音未落,除了地上倒着的小姑娘面露恐惧,还传来一声冷哼。

    黑色长袍的李郡主撑着伞立在不远处,脸上带着一点儿薄薄的愁绪。

    许薇姝:“……”

    最近李郡主是不是出现得太频繁了点儿?抢镜也没有接二连三一直抢的!

    “你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李郡主眼睛里忽然有了泪光,怒其不争地瞪视方容。

    “你把当初怜贫惜弱,再善良不过的方容还给我!”

    方容:“……”

    许薇姝:“……”

    方容并不说话,只是摇摇头,就向着许薇姝的方向走过来,并没有理会李巧君。

    李巧君却仿佛胸腔里一下子充满了怒气:“为什么不敢看我?你看看我?告诉我你都想些什么?那女孩儿已经可怜至此,别管她家里如何,她是清白无辜的,都这个地步了,你还要往她身上捅刀子?”

    许薇姝也假作没听见李巧君的话,冲着方容一下,轻声道:“辛苦了,这些日子你挖出一堆啃食民脂民膏的蛀虫,自己到累得瘦了些,回去多喝点儿补汤,身子要紧。”

    “我记得徐大人是徐向民吧,他好像为了泯灭罪证,杀了一个村子的人,我记得连还在襁褓中的婴儿也没放过?”许薇姝叹了口气,“也不知他贪的那些银钱,他的妻子儿女们知道不知道,如果不知道,现在知道以后,会不会觉得自己吃的,穿的,都是别人的血肉,会不会恶心想吐?”

    方容一下子笑起来:“用不着不安,身为家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当初享受了,现在跟着一起获罪,也算是因果报应。”

    李巧君见他们两个自顾自地说话,方容居然替许薇姝赶车,默默走远,谁也没看她,脸色一点点变得雪白,半晌才闭了闭眼,低声道:“回宫。”

    旁边的小宫女没敢说话,别人不知,她却是知道的,自家郡主盯着安王爷十几日,今日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出来,还化了妆,画了她年少时经常画的那种妆容,是想和方容商量,让他去求亲,好带着郡主去靖州,但软话都没说出口,反而刻薄话说了一堆,也不知能不能如了郡主的心意。

    小宫女以前经常听宫里的姐姐们说,安郡王不在京城那些年,也托人照顾郡主,对她旧情难忘,可今日一见,却并没看出两人之间有什么情谊。

第一百六十二章 体贴

    “看样子,安王爷伤了美人的心。”许薇姝忍不住失笑。总觉得刚才李郡主的表情,就像是丢了根肉骨头,也不知道身为肉骨头的安王,心里是有点儿得意,还是难受的要命。

    她眼睛里的戏谑未免太明显,明显到三公子连想装看不见也难。

    方容:……

    他现在为了江南的案子,整日累得恨不得一天当二十天用,有闲暇看看许美人还能放松心情,真不乐意与李巧君纠缠。

    而且他心里明白,李巧君这次忽然口口声声应了嫁自己,不是因为她忽然改了心思,纯粹是她一心想要去羌国。

    一直扑腾半天,去不了,又没有孤身一个逃离宫中的勇气,可不就打了靖州的主意。

    靖州与羌国毗邻,集市上也常有羌国的马贩子和大殷朝的粮食商人互相走动。

    可以说,只要她到了靖州,就算是半只脚踏进羌国的地盘,无论想做什么,总容易许多。

    郡主想得是不错,却没有考虑过自己愿不愿意让她借力?

    难道自己王妃的位置,就这般不值钱?可以随便她要或者不想要。

    若不是那位皇爷爷故意露出口风,说出他要回封地的事,李郡主也不会莫名其妙地给他找这种麻烦。

    方容忽然叹了口气:“姝娘,我连累你了。”

    他好像永远只会连累自己爱重的人,像袁琦,他折断了他的翅膀,逼着他做所有他本不愿意做的事。

    还有姝娘,本来李巧君和她又能有什么关系?

    问题是,即便知道,方容居然很恶劣地觉得,李巧君过来捣乱,姝娘不动声色反击的样子很迷人。

    他居然还盼着那位李郡主多跳出来两次,让他得到一点儿难得的放松。

    不知道姝娘知道,会不会宰了他?

    不用问,如果许薇姝听见这位的内心独白,现在就能告诉他,自己会拿软鞭把他吊在墙头上,好歹还能吓阻一些妖魔鬼怪,全当废物利用。

    可惜许薇姝不知道,不过,许姑娘到没把今天的事儿太放在心上,反正难受的不是自己,她自己也清楚,自己有时候挺恶劣,任性起来也是不管不顾的,按说没必要去得罪李巧君,不是怕她,可人家毕竟是镇南王的女儿,太后对她也是真有几分怜爱。

    太后娘娘的性子软和,自己养大的孩子,便是哪日做错了事,伤了她的心,她也能原谅。

    在这个宫里待得久了,若是没点儿平常心,不知道什么叫难得糊涂,怕是过不下去,老太后过了一辈子,晚来还得皇帝敬重,性子早就磨得和水一样。

    “我这张嘴也痛快了一回,到没什么连累不连累。”许薇姝坐车回国公府,临进门,莞尔道,“万岁爷交代了,明日让我们几个女官带着太医去你那儿给你诊平安脉,脉案都要给万岁过目,还要盯着你把药吃下去。”

    方容一怔。

    自家这个皇爷爷就是如此,你觉得自己该要怨他翻脸无情时,他又总在一些小细节上让人感动,可你才感动片刻,转头又觉得生在皇家是世间大苦,一定是上辈子作孽太多。

    许薇姝进了国公府,回秋爽斋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出来晾着头发,阿生和毛孩儿那些小家伙们才从角门溜进来。

    每个人手里都抱着一大堆小零食。

    玉荷还是头一次来国公府,没一会儿便与玉珍她们混得熟了,只看名字,还当她本就是国公府的丫头。

    和玉珍比,玉荷显得成熟些,也会来事儿,几乎没多大工夫,家里的丫头就和她好得不得了。

    等到过了晌午,阿生和毛孩儿那群小孩子才玩够了,从角门溜达进来。

    一个个手里抱着一大堆零碎的小吃。

    许薇姝让他们都去洗澡,洗干净,想了想,也没叫他过来说话,几个小家伙玩得太疯,一个个都灰头土脸,累得眼皮子打架,就是想问问他们怎么一溜烟就消失不见,也等他们睡一觉起来再说。

    “把头发擦干,送他们去客房睡。”

    婢女们拆了几个孩子的头发,轻轻柔柔地擦得没了水渍,这才送去客房。

    客房里床铺够大,能睡四五个人,干脆就几个挤在一处,既保暖,又省下打扫的麻烦。

    许薇姝过去看了一下,阿生睡觉不老实,脚丫都踩在人家毛孩儿身上。

    也幸亏毛孩儿睡姿好,要不然以他的力气,一脚下去阿生就得伤筋动骨,就是显得委屈的很。

    毛孩儿的个头长得很快,如今还不到十岁,身量就有人家十四五的男孩子那么高,也养得不像以前那般瘦骨嶙峋,圆润很多,手臂长,腿也长,现在让阿生挤在床头,可怜兮兮地缩着身子睡觉。

    许薇姝给他们盖了一床被子,让他们睡了一个多时辰,便叫醒,一人喂了一碗黑芝麻糊,养养胃。

    孩子们白日里不好睡太多,要不然晚上休息不好,作息乱了也麻烦。

    趁着天色没黑,许薇姝还要回宫,顺便给李敏她们带回去不少小玩意儿。

    回了宜秋宫,就听一帮子女官和宫女们议论,最近又有好些大户人家的女孩子被没入掖庭,也有的进了教坊司,教坊司几位教习挑人都挑得眼花缭乱。

    小宫女们议论这个,也就是好奇,许薇姝听了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刚才当着人家李郡主的面,还说身为子女,享受了长辈贪墨的金银,就该一同赎罪,可心里也明白,虽然有些确实是如此,但一人犯罪,连累九族,好些族人都是遭受池鱼之殃,着实太无辜。

    反正她是觉得,这‘株连九族’,实在是不合理,可能正因为如此,在大殷朝,亲族才那么团结,也是如此重要,一人犯罪,整个族里都要被拖累,族中能不好好约束族人?既然约束了,自然要给予相应的扶持,谁让这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

    许薇姝也没心思理会,早早就歇着,她没蒙方容,紫宸殿那边是发了话,她和李敏还有另外三个女官,被圣上点了名,明日要去福王府探望方容。

    安王爷有自己的郡王府,不过这两日他都住在福王府里,距皇宫比较近,来往方便。

    光是太医就有六个跟着一起去。

    好像是陛下听说方容不好好吃药,前几日还晕了一次,高热不退,就发了火,要求太医们务必治好。

    许薇姝和太医院的人都相熟,凑在一处,见那几个太医分外淡定。

    院判乔太医照例写了个四平八稳的方子,其他人也凑过来谈论一下,增添了两味药,商量好就启程。

    所谓太医会诊,就许薇姝看,其实真没太大的用处,反正只要级别最高的太医下了方子,其他人最多为表郑重,稍作调整,还是那种调不调都无所谓的。

    开的方子也以吃不坏人为最高标准,但凡险一点儿的药,都不能用。

    许薇姝当年在归墟跟子虚哥哥学医,那家伙先教她用毒,按照那位的说法,医毒不分家,用毒用得好,医术也就自然而然高明起来了。

    那会儿子虚说,什么时候用毒用到,毒死人半个时辰之内,还能再下一毒就救回来,才算本事。

    可惜她学得不好,小动物没少祸害,下手还是不够果决,不过,她当时学这些只为消遣,就跟她画画,做设计一样,谁也劳动不到她亲自动手。

    领着一群太医直奔福王府。

    许薇姝是头一次入福王府,没想到,整座府邸建造的堪称奢华。

    皇帝显然并不乐意在物质方面,委屈自己的前任太子,他虽然废了太子的位置,却希望这个儿子一生平安富贵,看看封号——福王。

    大约这正是他作为一个父亲,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得到的东西,福气!

    只可惜,再奢华的房子,一旦它沦为牢笼,也就显得枯败起来。

    太医们过来,都没惊动福王。

    前太子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见客,几个女官和太医显然也没那么大的脸面,能让他老人家出门迎客。

    昨天许薇姝见方容,他看着还好,今天也不错,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让几个太医给他诊脉。

    乔太医一边捋胡须,一边道:“王爷这是虚劳过度,我先开个退热的方子,吃两日看看情况,再开滋补的方子。”

    “有劳!”

    太医们办完事就暂时去偏院住下,他们一时还不能走,女官们到是留下来,事无巨细地叮嘱院子里的下人,关心方容的饮食起居,这些陛下都要知道。

    天色黑下来,还没忙完,正乱着,外面有个小厮匆匆忙忙进门,低声道:“王爷,李郡主闯进门,门房上也不好阻拦。”

    那位到底是郡主,一个郡主硬要做什么事,门房上一干下人怎么能阻止?

    许薇姝和其他几个女官面面相觑。

    李郡主疯了吗?即便是在京城,她一未婚女子,居然没得到同意,硬是闯入未婚男子的院子……这要传出去,还不知会生出多少流言蜚语。

    那些宫人们更是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敢说话!

第一百六十三章 婚事

    许薇姝也有些惊奇,以她对那位李郡主的了解,那人性子骄傲至极,主动送上门找男人的事儿,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按照李巧君的想法,她应该高高在上,冷漠矜持,方容就该俯首折腰,乖乖把她想要的一切都奉上,她愿意利用一下,愿意嫁给方容,那个男人就该感激涕零。

    许薇姝还算是了解这样的天之骄女的心态,人家有骄傲的本钱,只是她骄傲到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别人的地步,便着实不妥,她怎么能肯定,一个她从没有喜欢过的男人,会待她十年如一日,倾心恋慕,为了她什么都乐意做?

    李巧君这样的人,怕是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一辈子也改变不了自己的想法。

    今天大晚上的,忽然夜闯福王府,简直是不可思议。

    李敏也啧啧称奇:“本来我也挺惊讶,但想想既然是李郡主,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人家可是能直接口口声声要嫁给羌王的,闯闯安王的院子算什么!”

    那到也是。

    她们几个女官都好奇地探头张望。

    一个软轿进了门。

    帘子被掀开,李巧君缓慢地走了下来。

    “她这是什么样子?”

    女官们其实都做好心理准备了,可一看见李郡主,还是忍不住吓了一大跳。

    她穿着的外袍略微有些褶皱凌乱,脸色雪白,眼角还带着泪痕,妆容却非常精致,眼眶红红的,嘴角让雪白的牙齿咬得有点儿发青。

    李敏:“……当年镇南王妃暴打她家小妾时,他那个小妾好像就是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惹得京城好些王孙公子怜惜不已,镇南王妃也成了悍妇。难道我记错了,李郡主不是王妃的女儿,而是那个小妾的亲生闺女?”

    旁边的女官都没敢说话。

    事实上,在李郡主的眼中,他们都是透明人,人家一步一步,步履坚定。

    许薇姝甚至觉得,她脸上有种一往无前,像是要为什么牺牲奉献的神态。

    一群下人都没敢阻拦。

    李巧君就一路顺畅地走到安王的卧室门外。

    肯定不能就这么让她进去,方容只好披上衣服出来,其实他衣衫不整,不适合外出,奈何事情发展到这般,方容得善后,走出来就交代下人封锁消息。

    “去宫里回禀皇后娘娘一声,请大嫂过来,李郡主略染风寒,大嫂便请她回福王府……”

    话音未落,李巧君忽然向前走了一步,一寸一寸地弯下身,跪倒,抬起头,脸上带着隐忍的屈辱。

    许薇姝:“……”

    方容居然没被吓到,很自然地移动了下身子,身边两个宫女很自然地过去扶住她。

    “郡主身子虚弱,快扶她下去休息。”

    却不曾想,李巧君却忽然一甩,愣是把两个宫女甩开,动作不大,却劲道十足。

    甩开人,她咬咬牙,抓住方容的衣摆,抬头,泪流满面:“我知道,你是怨了我,我可以给你磕头,给你赔罪,你要我真正嫁给你,我也心甘情愿,只要你带我去靖州,只要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什么都答应!”

    她声音嘶哑,多少有点儿难听。

    一句话没有说完,竟然跪坐着去抱方容的腿。

    方容退后一步,随手把自己的外套整理好,又拢了拢头发,侧头不去看李巧君,只沉下脸,盯着那群跟着李郡主的随行宫人,“还不扶郡主下去,若是李郡主伤了身体,你们担当得起?”

    一群宫人面面相觑。

    李巧君却猛地站起身,眯着眼睛瞪着他:“你为什么不敢看我?你还想要什么?这么多年了,你日日献殷勤,不许我陪阿岳一起死,也不许我去羌国替他报仇,不就是想得到我?现在如了你的愿,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方容:“……”

    他忍不住去看许薇姝,半晌才苦笑道:“郡主怕是误会了,方容对郡主从无非分之想,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且我已有心爱之人,并没有打算要郡主如何,虽然我并没有觉得自己做得事,会让郡主会错了意,仅仅是顾念与薛岳的兄弟之情,所以照顾他的遗孀而已,但若是郡主有哪里误会了,我可以保证,从今以后,不再和郡主说半句话,不做任何会让郡主不快的事情,如果郡主想去羌国,便请自己去求皇上或者镇南王。”

    说完,他就当真闭口不言,无论李巧君怎么不敢置信,怎么生气,也都再不肯看她一眼。

    许薇姝拉了拉李敏,两个人越众而出,咳嗽了声,才道:“王爷,您身子还没好,请快回去歇着,万岁爷有命,要您好好保养。”

    方容就老老实实回了房间锁上门,临进去,还交代侍卫守门,千万别让什么人偷溜进去。

    防备的显然是完全不要颜面的李郡主。

    李巧君愣了愣,抹了把脸,把脸上的泪痕擦去,直起身来,扭头缓缓又上了软轿,终于还是走人。

    她一走,整个福王府上下都松了口气。

    连万事不理的福王都派人来问了问,看样子对李郡主颇为忌惮。

    福王一系现在本就十分艰难,一举一动都被皇帝和京中各色人等盯着,要是和镇南王家的郡主牵扯不清,那简直是找死。

    李巧君不明白,她想象中的东西绝对不可能成功,别说方容不同意娶她,就是方容同意,皇帝也不会答应。

    就是太后,再疼爱她,在这件事上恐怕也不能顺了她的意,许薇姝听出来,李郡主恐怕只是想去靖州,如果是自己,做到这个地步也想去的话,那就干脆逃跑算了,何苦还非要靠男人?

    只能说,也许李郡主有她的苦衷,只是这些都与许薇姝无干。

    一群女官把差事做完,收拾东西,拿了一大堆福王府给的赏赐,就回宫去,许薇姝也拎着一包方容塞来的……狗粮。

    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很喜欢蠢蠢的小白,在宫里的时候,就经常拿各种骨头给它咬着玩,从江南回来,这家伙一身杀气,杀得京城血流成河,人见人厌,人见人怕,小白还屁颠屁颠地凑过去追着他身后各种玩耍,弄得宜秋宫这边丢了小白,直接去方容那儿找,一找一个准儿。

    京城里的风波喧喧嚷嚷一个月,终于结束,皇帝亲自把剩下的证据都给烧了,算得上是抓大放小,那些贪得无厌,嘴脸难看的都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剩下些被胁迫,或者胆子比较小的小虾米,也就没了事儿。

    大概他们也清楚,自己在皇帝那儿挂了一号,以后做事要更加小心谨慎,甚至说不得等下一次科举,新科进士们一到,他们就得赶紧挪地方让位置,但无论如何,看一看被抄家灭族的,看看京城午门外滚滚而落的人头,他们也该知足了。

    另外一个倒霉的,就是此事的大功臣,安郡王方容。

    他虽然是受皇命行事,但得罪了那么多官员,做得也未免过火,至少京城是容不下他了。

    皇帝发了明旨,要他去封地。

    在此之前,还给他赐了婚。

    把当朝女官许薇姝许配给他,要他完婚之后再赴封地。

    这事儿,自然不能皇帝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可以成,皇后提前把许薇姝叫到蓬莱宫去问了问。

    皇后是苦口婆心,把方容夸出一朵花来,什么心善,长得好,身为郡王有前途,皇帝爱重等等,估计这位娘娘肯定觉得,许薇姝会不大乐意,毕竟,方容真不是什么好人选,封地在靖州,靖州乃苦寒之地,情况复杂,再加上这个人注定早死,皇家谁不知道?

    许薇姝在宫里这么长时间,自然也清楚,她本本分分办差,功劳苦劳都有,现在给说这么一门亲事,岂能让人心服?

    皇后都忍不住琢磨,皇帝是不是老糊涂了,如此不般配的婚事,他怎么也能想得出来?

    却不曾想,许薇姝居然这般恭顺,一听是陛下的旨意,二话不说就应了,大大方方的,一点儿也不显得不愿意。

    她自己平平静静地接受了自己要嫁给安王爷的事实,到是阿蛮几个姐妹吓了一跳。

    许薇姝回国公府备嫁,老太君拉着她直掉眼泪,但听说她能离开京城,又觉得不错。

    “离开也好,离得远远的。”

    她总觉得老太君好像知道点儿什么,能够预料到将来国公府的结局似的。

    许茂竹也有点儿纠结,他虽然不怎么喜欢许薇姝,却也没想过她不好,方容实在不是什么很好的夫婿人选。

    如今许茂竹还在老老实实读书,他父亲打的那些小算盘都没成,世子也没册封,江南的缺也别想,也不知道方容是不是使了什么手段,反正国公府这阵子挺安稳。

    许爱丽的眼眶不免发红:“怎么能是安王爷?靖州那种地方,也是你这样的娇客可以去的!”

    她如今的情况也不大好,肖氏还想着让她另嫁,但一时半会儿怕也找不到好人家,可即便如此,许爱丽也觉得留在京城,安安稳稳,比远去靖州那种地方,要幸运得多。

    面对一堆的安慰,许薇姝简直哭笑不得。

第一百六十四章 嫁妆

    整个国公府,老太君是真正欣慰,至于肖氏,说是幸灾乐祸吧,还有那么一点儿愤恨,毕竟,许薇姝嫁给安王,那就是正正经经的安王妃,就算安王有再多不好,他这王爷的身份,也足够掩盖其它一切缺点。

    肖氏本来都和君家的当家主母商量好,要不是老太君一直压着,她已经把许薇姝的婚事定下来。

    君家的二公子君海,那就是个纨绔公子,且还有君卓在,许薇姝呆在君家,日日面对君卓,一辈子受苦,想一想,肖氏就觉得痛快得很。

    可惜,再多的盘算,皇帝那儿一道旨意,一切都白费。

    婚事定了,而且婚期还很着急。

    皇帝急着把方容打发去封地,早早就让许薇姝回国公府待嫁,嫁妆什么的,也得开始准备。

    肖氏再不愿意,嫁妆她最多以次充好,搞点儿小猫腻,大体的还是要差不多才行。

    反正许薇姝每天嗑瓜子听家里的小丫头绘声绘色地描述,当家太太天天黑着脸和宫里来的嬷嬷们交谈,明光堂那边的杯杯碗碗的天天更新换代。

    因为许姑娘是宫里的女官,太后,皇后,还有各位娘娘,紫宸殿的女官同事们,甚至还有那位皇帝陛下,都要给她添妆,尤其是帝后二人,大方的不得了,赐下来的那些东西,别说是肖氏,连许静岩都心动。

    若非许静岩的脑子还算好,不是个傻瓜,他说不得要忍不住做出欺君的事儿,偷换自己侄女的嫁妆。

    皇帝如此给面子,国公府出的若是少,岂不是会让皇上不快?而且,人家许薇姝是前任英国公的嫡女,稍微哪里不对,许静岩都免不了苛待侄女的罪名。

    无论是他也好,肖氏也罢,权力欲望都很强烈,可要想掌权,名望就少不了。

    坏了名声,那以后在京城便是寸步难行。

    许静岩可不想眼下正当壮年,就躲在国公府里养老,肖氏也要关心自家儿女的婚事,顾忌良多。

    当然,许薇姝自己也不太在乎这个,她只要保证自己能带走娘亲的陪嫁就好了,只是想一想,她把英国公府的家底掏走,将来真走到抄家那一步,损失还要小些。

    老太君的心思,显然也有些复杂,直接叫了许薇姝过去,打开她的私库。

    许家历代夫人的嫁妆,都是老太君管着,就算以前也有女儿出嫁,当娘的给嫁妆的情况,可许家女孩儿本来就不多,到现在,那依旧是很大一笔财富。

    老太君让人很低调地,把几个箱子给她抬去秋爽斋。

    又拿出来几口小箱子,都是红木的,只看箱子,并无什么繁复的雕饰,看起来很朴素。

    打开其中一个,最上面是一层银锭,有二十个,中间是一层精巧的宝石首饰,做工极好。

    老太君拿出来,给许薇姝看了一眼,上面没有任何标记。

    至于最底下一层,则是不记名的银票,差不多有两万两,都是小额的。

    “这些箱子,姝娘啊,你替我拿几个,到时候分给阿蛮,爱丽,爱春,爱夏她们,女孩子不容易,得给她们留下一条后路。”

    老太君一笑,带着褶子的脸,也显得分外慈祥,“剩下的我让竹哥儿拿一部分,他是男子,将来花钱的地方也多。”

    许薇姝:“……”

    在原主的记忆里,老太太可没有给过这种东西,或许是原主的性子不靠谱,让老太太不放心她。

    但那些女孩子,好像没有谁得到了这些东西,当然,也有可能是藏着使用,或者是抄家的时候让人抄了去,许薇姝眨眨眼,也就没再多想,也没推辞。

    她总觉得,国公府的老太君年纪虽然大,看着也糊里糊涂的,却是心中自有丘壑在,是个明白人,对方做了决定,必然有对方的考虑。

    许薇姝拿着这些东西,将来肯定少不了那些姐妹们的。

    回到秋爽斋,许薇姝也没声张,只让玉珍把东西收好,就又去做女红。

    她最近实在不清闲。

    出嫁是很麻烦的事儿,如今又不是二十一世纪,结婚的话,领个证也就罢了。

    如今她要出嫁,嫁的还是一位郡王,筹备时间还这么紧,不只是她觉得累得慌,估计内府那些人都焦头烂额,恨不得去死一死。

    大婚的礼服要准备,聘礼要准备,杂七杂八的事情一大堆,若不是新娘子身为五品女官,礼仪方面绝对没问题,她要是礼仪没学好,都进不了宫门,估计还得派出教养嬷嬷,那肯定赶不上婚期了。

    “也不知道陛下怎么想的,哪有人从小定到成亲,半年就走完的!”

    李敏这个紫宸殿的女官,也难得腹诽起皇帝来,实在是万岁不靠谱,许薇姝是嫁给郡王,又不像她,只是嫁给个翰林院的小官,简简单单嫁了完事。

    话虽如此,女官们还是但凡有空,就过来帮忙。

    很多东西都可以采买,但总有些要自己做才行。

    此时已经是腊月。

    腊月飞雪。

    鹅毛大雪铺了一地,在秋爽斋,许薇姝也懒得让下人们认真清扫,除了扫出一条路来,撒了一遍粗盐,其它的也就不多管了,而且欣赏飞雪,温一壶酒喝一喝,也是挺好的享受。

    只是今年大雪,京城照例有好些人家的房屋被压坏,也不知道多少人要冻死在这个冬日里。

    国公府这边也照例要施粥,许薇姝和几个姐妹,如今关系还不错,就是许爱春,也仅仅是口头上不大客气,实际上在外面还是很维护她。

    她就带着几个女孩子,还有近来家里的常客,紫宸殿和蓬莱宫的女官们,一起帮忙,在家门口附近弄了个粥棚,虽然累了些,可生活却充实多了。

    那些女官在屋里呆着也是憋闷。

    回家更憋闷。

    大冬天的,要是出去打马球,打猎,也有点儿冷,在宫里屋子里玩那些游戏,也玩的厌烦,还不如出来和小姐妹们一起说说话,聊聊天。

    许薇姝让人做了几把躺椅,谁累了裹着毯子在椅子上躺躺。

    李敏叹气:“嫁了人没什么不好,就是应付家里婆婆妯娌都烦得很,姝娘去靖州,就是千不好万不好,可上没有婆婆,下没有小姑子,一个人当家做主,就安王爷的性子,也不会讨一群小妾进门烦你,算是好的了。”

    别看她现在生活得不错,但李家也不是什么消停人家,她爹就有一屋子小妾,她祖母也是个厉害的,从小就见她娘亲沉默寡言,被自家婆婆横挑鼻子竖挑眼,那日子过得,简直是天天喝苦汤子一般。

    另外几个已经许了人家的女官,或者忐忑,或者心有戚戚,一时间都有点儿难受。

    几个女官正懒懒散散地坐着闲聊,本来大家能偷闲的时光也不算多,如今借着陪许薇姝这个待嫁新娘的机会,松散松散精神,且许姑娘这儿的吃食特别合胃口,小零食也有一大堆,为了过年准备的各种炒熟的坚果,也就她做的滋味好。

    花茶也很漂亮,不只是口感绝佳,抱着喝能暖手,看着也赏心悦目。

    正坐着,不远处忽然踢踢踏踏跑来一匹马。

    后面还有两匹马紧追其后,马上都是短装打扮的汉子,一边跑,一边低声喊:“小娘子,夫人有命,让你速速回去。”

    但前面那一匹浑身上下漆黑如墨的骏马,却停也不肯停一下,径直冲过来。

    眼看就冲到了国公府门前,一群女官顿时花容失色。

    许薇姝一抬头,皱眉,在马上那一身骑装的小娘子眼睛里,看到一丝轻蔑。

    很明显,对方是故意的。

    许薇姝知道她有把握能控制住马,不去伤人,问题是,自己不能就这么相信她有把握。

    就在那女孩子策马而来,一拉缰绳,任由马前蹄高起,一声长嘶——她就甩了一下缠在胳膊上的鞭子,那马顿时猛地停住动作,一抖动,强行停下,后退了两步,愣是让马背上的女子坐立不稳,一头栽了下来。

    幸好那匹黑马也没再乱动,要不然非得出事儿不可,即便如此,那小姑娘还是花容失色,半天没爬起来,还是后面两个随从及时赶到,连忙扶着自家的小娘子站起身。

    女官们这才回神。

    眼下的小娘子穿的骑装用料精细,看料子,应该是贡品,做工也好,有这么好手艺的绣娘,也不是一般人家能养得起。

    宫里当差的就没有傻瓜,谁也不做出头鸟,没开口训斥,一时间国公府门前,就和没出事一般。

    那小娘子也惊魂未定,显然知道是出了丑,脸上通红,怒气冲冲,好半晌才伸手指着许薇姝,高声道:“你就是许薇姝?”

    她年纪不小了,看着有十七八岁的样子,按说早该出门交际,但许薇姝却对她没什么印象。

    旁边的女官里,到好像有两个若有所思,应该是认出人了。

    那小娘子也不等许薇姝说话,就恶狠狠地道:“我告诉你,你马上去宫里给陛下说,你不要嫁给安王爷!”

    许薇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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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姝介绍:

女仙穿越,积攒功德夺天下!
这个天下,有德者居之。国姝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国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国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