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计中计、骗中骗!
女真大军共分八旗,这次入关的有正黄、镶黄、正白、镶白、镶蓝五旗人马,其中正白旗负责镇守蓟州城,正黄旗则是大汗亲领之旗,轻易不会出动的。
换而言之,皇太极派援军的话,只能是镶黄、镶白、镶蓝三旗中的一个。
问题是,镶黄镶是八旗中实力最弱的一旗,只有十五个牛录的兵力,前不久在天寿山之战中又受到了重创,人马损失惨重,短期内是很难出动的。
因此上,皇太极派援军的话,最不可能派镶黄旗了,可现在来支援的偏偏就是镶黄旗的人马,这着实有些不合理啊。
甲喇章京—苏克萨哈是个精明人,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而经过他的提醒,梅勒额真—博尔惠也反应过来了。
“苏克萨哈,你是说城外的这支镶黄旗人马、是关宁军假冒的,他们要诈城?”
“属下不敢肯定,不过这件事的确有点不对劲儿,咱们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说的对,是得小心一点,千万不能出差错,若是不小心丢了蓟州城,贝勒爷非扒了咱俩的皮不可!”
博尔惠点点头,而后趴在垛口处,冲下面的镶黄旗士兵大喊道:“豪格贝勒在那里,还请出来相见……雅布兰、岳东、扬善、俄莫克图、伊成格几位大人在吗,请出来相见!”
……
“快开城门!”
“快快出城!”
镶黄旗的将领里面,博尔惠认识不少人,如果有一个来到城下露个面,对上几句话,那就证明这支援军是真的了。
可连连喊了好几遍,一个认识的将领都没有出现,那些镶黄旗的士兵们,只是大喊着开门、出城之类的话,一副非常急躁的样子。
如此情况,不禁让博尔惠更加疑心了,难道说,真是关宁军假冒镶黄旗人马,前来诈城?
那样的话,自己决不能开门,更不能出城。
可万一猜错了,贻误军机怎么办?
犹豫之间,就听得东南方向上,再次响起了嘹亮的号角声,而后又出现了一支人马,借着最后一点残阳,勉强可以看出打的是镶蓝旗旗号。
“杀呀!”
“城上的人听着,这支镶黄旗人马是明军假冒的,千万不要上当、不要上当!”
“城头上的,可是博尔惠、苏克萨哈两位大人,你们快快……呜呜!”
镶蓝旗的人马出现之后,立刻杀向了之前出现的镶黄旗人马,后者随即反扑,与之厮杀了起来。
刚才被冲散的关宁军,也重新集结起来,加入到战团之中,帮着镶黄旗一起对付镶蓝旗。
此时天色全黑了下来,已经看不清三支人马混战的具体情况了,只能听到震耳欲聋的号角声、喊杀声、惨叫声……可见战况激烈。
期间有几名镶蓝旗的士兵,跃马到了蓟州城下,用纯正的女真语向城上喊叫了几句,并喊出了博尔惠、苏克萨哈二人的名字……可话还没说完,就被卷回了混战中。
面对这样的情况,一直在城头上了望的博尔惠、苏克萨哈都不淡定了。
“之前的镶黄旗人马果然是关宁军假冒的,镶蓝旗的人马才是真正的援军,咱们立刻带领人马杀出去,前后夹击,将这些关宁军一网打尽!”
“博尔惠大人,现在城外局势混乱,咱们是不是再等一等啊?”
“援军已经到了,咱们还等什么,若是贻误战机,放跑了这些关宁军,贝勒爷事后怪罪下来,你我承担的起吗?”
“这个嘛……好吧!”
博尔惠主张立刻带兵出城,完成前后夹击的计划,苏克萨哈虽然有点犹豫,可权衡利弊之后,还是点头同意了。
于是乎,二人点齐兵马,打开城门,冲向了正在混战的战场,想要助镶蓝旗一臂之力,而后就傻眼了。
“女真***开门了,女真***上当了,哈哈!”
“弟兄们,冲进去,速速占领蓟州城!”
……
原本在激战的三支人马,同时停了下来,而后一起冲向了刚刚出城的正白旗人马,大砍大杀,毫不留情。
那些倒在地上的‘尸体",也都一跃而起,跟着一起冲杀了过来。
面对这样的变化,正白旗人马猝不及防之下,顿时被砍倒了一大片……这个时候,博尔惠、苏克萨哈才反应过来,上当了。
原来不仅先来的镶黄旗人马是关宁军假冒的,后到的镶蓝旗人马也是假冒的,这是一场计中计、骗中骗。
现在明白了,可惜已经晚了。
关宁军大砍大杀的同时,迅速抢占了蓟州城西门,而后如潮水一般涌了进去,继续抢占城内各处要害。
论野战,自然是女真军厉害。
可论起巷战、攻防战,则是关宁军厉害了。
“这帮女干诈的明军,我和他们拼了!”
“博尔惠大人,事已至此,拼命无用,还是速速撤离,保存实力吧!”
“不行,丢了蓟州城,我对不起贝勒爷啊!”
“蓟州城已经丢了,夺不回来了,再打下去,将人马折损干净,你就更对不起贝勒爷了……撤退、撤退……来人啊,通知额可亲、吴拜两位大人,一起退出蓟州城,向东南方向撤退,快!”
……
眼看关宁军冲进了蓟州城,梅勒额真—博尔惠的眼睛都红了,抡起大刀就要上前拼命,却被苏克萨哈强行拦住了,而后收拾残兵败将,向东南方向逃去。
与此同时,接到通知之后,城内剩余的女真兵、蒙古兵打开了蓟州城的东门,一起向着东南方向逃去。
就这样,关宁军顺利占领了蓟州城!
整件事情是不是有点莫名其妙,女真人坚守的城池,咋就被占领了呢……其实没什么,只是利用了一下人的习惯性思维而已。
打了比方,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孙悟空,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面前,并且互相撕打,都说自己是真的、对方是假的。
这个人的第一反应肯定是:遇到真假美猴王了,两个孙悟空里面肯定有一个是真的,有一个是假的。
可这个人却忽略了一点,就是两个孙悟空有可能都是假的,都是妖精变的。
同样的,看到镶黄旗、镶蓝旗两支人马先后出现,并互相厮杀起来,城头上的博尔惠、苏克萨哈的第一反应就是:两支人马中有一支是关宁军假冒的,另一支则是真的援军!
比较之下,镶黄旗一个熟人都没出现,肯定是假的,镶蓝旗虽然没有熟人出现,却能叫出二人的名字,肯定是真的了。
于是乎,二人率兵出城,想和镶蓝旗的人马一起,剿灭冒充镶黄旗人马的关宁军。
结果没想到,镶黄旗人马是假冒的,镶蓝旗的人马同样是假冒的。
平心而论,不怪博尔惠、苏克萨哈上当受骗,而是这一计太狡猾了,假中套假、骗中有骗,纵然换成别人,十之八九也要中计的。
这般狡猾的计策,又是谁想出来的呢?
自然是号称一步三毒计,计计断人肠的秦锋了。
秦锋深知蓟州城极为坚固,守城的正白旗人马不仅骁勇善战,而且兵力不少,而关宁军的兵力有限,强攻肯定是不行的,于是和众将领商议之后,想出了这样一条计策:
第一步,当多尔衮带兵出城之后,锦州总兵—祖大寿带领一支关宁军冲出来,猛攻蓟州城。
这样的进攻,肯定是以失败告终的,而其目的,就是让守城的女真人骄傲起来,放松警惕。
第二步,由副将何可纲带领第二支关宁军,冒充镶黄旗的人马来诈城。
如果能诈开自然最好了,诈不开也没关系,因为还有第三步。
第三步,副将曹文诏带领第三支关宁军,冒充镶蓝旗的人马,继续诈城……结果成功了。
有人问了,关宁军那里来的镶黄旗、镶蓝旗的旗帜、盔甲呢?
简单,之前天威军先后大败镶蓝旗、镶黄旗,缴获了不少旗帜、盔甲,如今正好派上用场了。
而且关宁军和女真兵常年厮杀,前者对后者的列队方式、冲锋方式全都了如指掌,甚至有些将士还能说一口流利女真话,模仿起来自然是惟妙惟肖了,加之当时天色已黑,不贴近了看,是很难看出破绽的。
喊出博尔惠、苏克萨哈二人名字又是怎么回事呢?
同样简单,偷袭镶蓝旗大营之时,不是活捉了几十个汉女干嘛,这些人待在女真那边多年,认识很多女真将领,其中就包括正白旗几位主要将领。
从汉女干里面挑出几个最怕死的,威逼利诱一番,自然乖乖的配合着演戏了。
有人又问了,如果第三支人马冒充镶蓝旗诈城不成,里面的人就是不出来,怎么办?
没关系,针对这一点,秦锋还准备了第四招、第五招……一招比一招厉害,可惜没有用上,不过没关系,以后会有机会用上的。
第一百九十八章占领蓟州城!
戌时三刻左右,关宁军完全占领了蓟州城,而后统军的三名将领:祖大寿、何可纲、曹文诏聚在一起,互相看看,全都仰天大笑了起来。
“哈哈,痛快,真是痛快,老子好久没打这样的痛快仗了,真过瘾!”
“全赖秦将军足智多谋,想出了这样一条妙计,咱们才能打这般痛快的胜仗!”
“说的不错,以我之见,秦将军虽然年纪不大,可是足智多谋、善于用兵,日后必是独当一面的帅才,前途不可限量!”
………
“好了,都别啰嗦了,咱们快一点吧,时间拖久了,我担心满将军那边支撑不住!”
“对,快点搬粮食,撤回京师去!”
……
接到多尔衮的书信之后,皇太极是派了援兵的,是阿济格、多铎二人率领的镶白旗人马,共计三十个牛录。
可人马走到半路上,被宁远镇总兵—满桂带领五千关宁军拦截住了,目前正在激战中。
后者兵少,前者兵多,肯定拦不了多少时间的。
因此上,祖大寿、何可纲、曹文诏三人不敢耽搁了,立刻指挥士兵们将城内囤积的金银、粮食搬出来,装在马车、骡车、牛车上,运回京师。
可城内囤积的东西太多了,关宁军的车辆都装满了,士兵们也都背上了大大小小的包袱,依旧剩下很多。
怎么办?
祖、何、曹三位将军一商议,干脆将仓库大门全部打开,让那些被俘的百姓们随便拿,能拿多少拿多少,而后立刻离开蓟州城,各自逃命去吧。
即便如此,还是剩下了不少物资。
没办法,只能放火烧掉了,纵然化成一堆灰烬,也比便宜了女真人强的多。
很快的,蓟州城内燃起了冲天大火,火光照亮了半边天,数十里外都清晰可见。
与此同时,祖大寿、何可纲、曹文诏各带一支人马,押运着众多物资,分三路返回京师。
三人都知道,返回路上,肯定会遇到女真军拦截的,至于谁能安全冲出去,谁又会血染沙场,只能听天由命了!
………
再说红松岭这边,女真兵们凭着善于步战的优势,不断发起人海冲锋,已经从天威军手中连续夺下了两座山峰。
战事进展顺利,多尔衮却并不高兴,为何呢?
因为这两座山峰,与其说是女真兵们夺下来的,不如说是天威军主动放弃的。
具体情况是:当女真兵们发起人海冲锋之时,天威军的士兵就躲在壁垒后面,用火枪、弓箭进行射击。
当女真兵们付出了一定代价,好不容易冲到近前,准备短兵相接之时,天威军的士兵会立刻放弃壁垒,退到下一道壁垒后面,继续射击。
如此拼杀了大半天,虽然天威军放弃了两座山峰,可是自身损失并不大,反到是进攻的女真兵们死伤了不少。
面对这般情况,多尔衮岂能不气呢?
正气着呢,就见一名狼狈的牛录章京狂奔到了近前,顾不上行礼,便喘着粗气说道:“启……启……启禀贝勒爷,大事……大事不好,蓟州城失守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
“贝勒爷,蓟州城被关宁军占领了,我军狼狈退出,博尔惠、苏克萨哈两位大人让奴才前来报信!”
“失守了,怎么可能……绝不可能啊!”
攻打红松岭的同时,多尔衮也在关注蓟州城的战况,派了很多游骑兵探查。
探查的结果是,攻城的关宁军只有一万多人,而城内守军有九千多人,加上军械、粮草充足,坚守几个月都不成问题的。
而且夜幕之前,传来的都是好消息,说是一连打退了关宁军三次进攻,杀伤极重……怎么转眼之间,蓟州城就失守了呢?
“快说,蓟州城是怎么丢的?”
“回贝勒爷的话,双方开战之后,关宁军连续发起三次猛攻,都被我军打退了,不想黄昏时分,来了一支镶黄旗的人马……”
“等一等,镶黄旗在天寿山吃了败仗,人马损失惨重,至今元气未复,大汗不会派来支援的,这支人马肯定是关宁军假冒的,难道博尔惠、苏克萨哈几个奴才上当了?”
“回贝勒爷的话,博尔惠、苏克萨哈几位大人没有上当,他们看出这支镶黄旗人马是假冒的了,并没有打开城门……结果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支镶蓝旗人马,并对之前冒充的镶黄旗人马大砍大杀起来。”
“哦,这次来的该是真援军了……既然援军来了,蓟州城为何失守了呢?”
“回贝勒爷的话,见到镶蓝旗的援军到了,博尔惠、苏克萨哈两位大人立刻带领兵马,出城接应……那知……那知这支镶蓝旗人马也是假的,同样是关宁军冒充的,结果我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人马损失惨重,蓟州城也被夺了去。
城池失守之后,几位大人收拾残兵败将,退到了蓟州城南三十里的沽河镇修整,并让奴才前来报信……”
听完牛录章京的讲述,多尔衮又急又气,有心狠狠骂博尔惠、苏克萨哈等人几句,可话到了嘴边,又骂不出去。
原因很简单,从具体情况来看,蓟州城失守不是几位将领无能,而是对方的计策太狡猾了,连自己都没能看透,又如何责怪别人呢?
而且事情已经如此了,骂人没有一点作用,还是想想下一步怎么办吧?
立刻带领人马回去,夺回蓟州城?
多尔衮看了看西北方向,只见火光闪动,照亮了半边天际,说明关宁军占领蓟州城之后,夺走了里面的金银、粮食……而后放火焚烧剩余物资。
现在带人马回去,就是夺回蓟州城也没有任何意义了,只剩下一片废墟。
不过嘛,蓟州距离京师二百余里,关宁军携带大量物资,肯定走不快的,自己带领人马半路拦截,还可以抢回一部分物资,不过在此之前,自己要先做一件事,就是剿灭天威军!
因为多尔衮严重怀疑,夺取蓟州的女干计,就是出自秦锋之手。
关宁军那些将领,自己之前都打过交道,全是一帮勇猛有余而谋略不足的货色,根本想不出那样女干诈的计策。
秦锋则不然了,从之前打败镶蓝旗、镶黄旗的两次大战中可以看出,这是一个猛如虎、狠如狼、狡如狐的家伙,肚子里全都是坏水,因此这个计中计、骗中骗,十有八九出自秦锋之手。
如此人物,若不尽早除之,日后必是心腹大患!
另外吗,蓟州城内的冲天大火,让多尔衮想到了一条妙计,一条能让秦锋和天威军化为灰烬、永不超生的妙计。
“来人啊!”
“在!”
“传令下去,擂起战鼓,继续进攻,将第三座山峰夺过来!”
“喳!”
随着一声令下,正白旗的士兵们不顾天色黑暗、山道难行,再一次发起了猛攻。
天威军和之前一样,利用壁垒、边打边退,只求杀伤敌人,不在乎阵地得失。
结果一个时辰之后,女真兵们占领了第三座山峰,天威军则撤到了另一座荒山上,继续的修壁垒、挖壕沟。
这一次,多尔衮不再下令进攻了,而是命令士兵们分散开来,放火烧山。
屯兵山上,最怕火攻。
之前天威军占据了三座山峰,为了避免火攻,事先将山上的草木全都清除掉了。
可现在这座山峰不同,上面的草木没有清除,加之隆冬季节、草木干燥,正是使用火攻的好时候,而之前多尔衮不惜代价,也要占领第三座山峰,将天威军逼到别处去,就是为了发起火攻!
“呼……呼……呼!”
很快的,山下的草木被女真兵们点着了。
今夜恰好有风,一时间,风助火势、火借风威,很快变成了滔天烈焰,将天威军占据的山峰包围了起来,并迅速向上蔓延……山上的人如何,结果可想而知。
“秦锋啊,休怪本贝勒心狠手辣,你诈我城池,我烧你兵马,一报还一报而已。
放心吧,本贝勒会记住你的,以后每年的清明节,肯定三柱清香、一杯美酒,好好的祭祀于你!”
看着已经化成一片火海的红松岭,多尔衮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留下两牛录人马,等大火熄灭之后,进去打扫一下战场,如果能捡到秦锋的几根骨头,那就再好不过了。
自己则带领其余人马,向东追杀祖大寿、何可纲、曹文诏的三支队伍去了,争取将物资抢回来。
第一百九十九章救了天下第一大汉奸!
黎明时分,燃烧了整整一夜的大火渐渐熄灭了,原本郁郁葱葱的红松岭,变成了一片黑乎乎的焦土,余烟袅袅、不绝如缕!
两个牛录的女真兵,在外围整整看守了一夜,眼见大火已经熄灭了,正准备进去查看一番,再顺手捡几块死人骨头回去交差。
不想从尚未完全消散的烟雾中,突然冲出了大量身穿黑色棉甲的士兵,正是天威军!
“鬼啊,有鬼啊……全都是鬼!”
“白仙保佑、黄仙保佑、灰仙保佑……你们不要过来,各路大仙救命啊!”
在女真兵们看来,滔天烈焰之下,连坚硬的石头都烧裂开了,更别说是血肉之躯了,肯定早就化为焦炭了,最多剩几块骨头。
至于这些冲出来的天威军士兵,自然不是活人了,而是鬼魂幻化而成,是出来报仇的。
女真人信奉萨满教,最是敬畏鬼神了,顿时被吓的魂不附体,有的哇哇乱叫,有的瘫软在地,还有的跳起了祭祀用的舞蹈,祈求神灵保佑、驱散恶鬼!
不过很快的,这些女真兵就明白过来,从烟雾中冲出来的不是鬼魂,而是活生生的人,因为鬼魂是不会杀人的,只有活人才会杀人!
“砰……砰!”
因为过于恐惧,女真兵们几乎丧失了抵抗能力,一阵密集的弹丸过去,顿时死伤惨重,再来上几波箭雨,剩下的也都见阎王爷去了。
接下来,天威军的士兵们来到空地上,列队整齐,清点人数……秦锋手握逆鳞刀,站在队列最前面,身上毫发未伤!
………
有人问了,滔天烈焰之下,秦锋和天威军将士们,是如何存活下来的呢?
自然是靠智慧活下来的。
屯兵山上,小心火攻……秦锋何其精明之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了,因此一直小心戒备着,并提前做好了防火的准备,否则是不敢带兵退守第四座山峰的。
后来果然不出预料,多尔衮下令烧山,大火迅速蔓延开了,整个红松岭化为一片火海。
另一边,秦锋则是不慌不忙,指挥士兵们抢在大火烧过来之前,先在后山放了一把火,烧出了一大片空地。
而后命令士兵们,每人挖一个深土坑,再用早就准备好的湿布蒙住口鼻,趴在深坑中隐藏起来。
后山的草木已经烧光了,当大火烧过来之时,烧无可烧,自然就熄灭了,躲在土坑中的天威军将士们平安无事,最多是被烟尘呛了几下而已。
待大火熄灭之后,秦锋带领士兵们从容的冲了出来,并轻而易举的消灭了那些惊慌失措的女真兵,这便是事情的详细经过了。
……
清点完毕,韩山君走了过来,向秦锋禀报道:“启禀将军,各营已经清点完人数了。”
“昨天一战,伤亡如何?”
“回将军的话,昨日一战,我军共计阵亡二百五十八人,重伤一百九十四人,轻伤五百四十四人!”
“唉,情况特殊,这次将阵亡的弟兄们就地安葬吧!”
“诺!”
以前天威军的士兵阵亡了,尸体都是火化掉,将骨灰收存到坛子中,贴上姓名、年龄、籍贯……等信息,再送回家乡安葬的。
如今红松岭一带遍地焦土,想火化都找不到木头,再加上时间紧迫,只能进行土葬了,不过在入土之前,会将阵亡士兵的头发剪下一缕来,妥善保存好,以后带回榆林镇去,也算是魂归故土了。
处理好这些事情之后,秦锋带着队伍离开了红松岭,一边向西行军,返回京师,一边派人联系骑兵营和辎重营。
马匹、骆驼无法山上,因此这次的红松岭之战,骑兵营、辎重营并没有参加,而是躲在了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
接到消息之后,这两个营迅速归队了,而后一起向西行军,返回京师。
说实话,想要返回京师,不是一件容易事!
因为正白、镶白两旗的女真兵们,正在追杀关宁军的几支队伍,故而返回京师的路上,到处都是厮杀的战场。
为了安全起见,秦锋将骑兵营一半人马都撒出去了,四面八方侦查情况,以免在行军途中遭到女真大军的袭击。
而且行军过程中,避开大路,专走小道,还不时改变行军方向,走了好几次‘之"字路线。
结果在出发的当天下午,队伍走到三河附近之时,还是遇到情况了,一名负责侦查的骑兵飞奔了回来:“启禀将军,左前方十里左右,一支关宁军被女真***围住了,双方正在厮杀。”
“有多少人?”
“关宁军不足五十人,女真***有二百多人,前者情况紧急,快要支撑不住了。”
“周围可有别的女真人马?”
“弟兄们正在探查,暂时没有发现!”
“好,大队人马继续前进,亲兵们随我去救人!”
命令下达之后,秦锋带着熊大、熊二和两百多名亲兵离开大队,直奔左前方而去。
这二百多名亲兵,是从天威军八千将士中挑选出来的,人人本领高强、悍勇敢战,而且都有一匹坐骑,行动速度极快,只是一柱香时间,就到达了出事地点附近。
为了谨慎起见,队伍没有立刻冲过去,而是隐蔽在一座土丘后面,秦锋则掏出了单筒望远镜,仔细查看情况。
只见一块河滩地上,两百多名女真骑兵,正在围攻五十多名关宁军步兵,后者大都带伤,精疲力尽,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
不过被围的关宁军中有一员银甲小将,坐骑白龙马,手持长柄大刀,拼杀的极为勇猛,连着砍翻了十几名女真兵,硬是从包围圈里冲了出去。
可银甲小将没有独自逃命,而是挥舞长刀,又冲回了包围圈中,试图将士兵们一起带出去,虽然明知这是不可能的,可依旧在奋力拼杀……如此行为,令人赞叹。
再看看周围,的确没有埋伏,这下放心了。
“弟兄们,救人!”
“杀!”
随着一声令下,秦锋握紧神威烈焰枪,带领亲兵们冲了过去,随即和女真兵们展开了激战。
亲兵们个个骁勇,很快就砍倒了不少女真兵,余者见势不妙,不敢再打下去了,纷纷调转马头逃跑。
已经暴露了行踪,自然不能再留活口了,秦锋带领亲兵们纵马狂追,足足追出去十多里路,将最后一名女真兵刺杀马下,并将尸体全都处理干净了,这才返了回来。
河滩边上,那些关宁军已经包扎好了伤口,正坐在地上休息,
为首的银甲小将则走了过来,
深施一礼道:“下官多谢秦将军救命之恩!”
“嗯,你认识我?”
“秦将军上次到督师大人的中军帐内议事,下官刚好在帐外巡逻,有幸见了秦将军一面,故而认识。”
“原来如此,你是谁的部下,为何被女真兵困住了?”
“下官是锦州镇总兵—祖将军的部下,我们返回京师途中,遇到了女真兵的追击,下官奉命带一哨人马断后,结果一场混战下来,人马伤亡殆尽,就剩下这些人了。”
“既然是祖将军的部下,那就跟着我们一起回京师吧!”
“多谢秦将军!”
……
一番交谈过后,五十多名关宁军跟在了天威军队伍中,一起继续向前进发。
而在行军途中,那名银甲小将和秦锋交谈起来,后者发现前者谈吐不俗,显然是读过书的,于是打探起了出身来历。
“尚未请教尊姓大名?”
“请教不敢,在下吴三桂,现任千总之职!”
“吴三桂……嗯,你叫吴三桂?”
“不错,在下吴三桂!”
“你父亲是辽东总兵—吴襄将军?”
“正是,秦将军认识家父?”
“未曾谋面,但是久闻大名!”
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中途出手救人,竟然救了个未来的天下第一大汉女干,这叫什么事啊……要不一刀宰了这家伙,提前为天下人除害?
想到这里,秦锋神色不变,继续谈笑风生,手却悄悄握住了刀柄,可是权衡利弊之后,又悄悄的松开了。
为何不杀了吴三桂呢?
当然有理由了,一则,原来历史上的吴三桂,虽然是天下第一大汉女干,做了很多坏事,千刀万剐亦不为过,可现在的吴三桂还是一个有情有义、勇猛无畏的好青年。
因为以后之罪,而杀当下之人,于理不通。
二则,身为一名穿越者,最大的底牌就是知道历史走向,可以防患于未然。
吴三桂是明末历史中的一个重要人物,如果杀了他,极有可能改变原来的历史走向,那样的话,穿越者的底牌也就失效了,代价太大。
考虑到以上两点,秦锋才没有动手。
至于吴三桂,可以潜移默化一下,让他以后成为一个忠臣,那样再好不过了,如果潜移默化不成,这家伙依旧走上了老路,自有办法杀他!
……
就这样,秦锋带领人马继续前进,途中又救下了几股被围困的关宁军,并在两天之后,顺利回到了京师脚下,而后先到袁崇焕那里报道,同时探查消息,结果有喜有悲:
喜的是,祖大寿、何可纲、曹文诏这三支人马,冲过重重拦截,已经回到了京师,虽然途中损失了不少人马,可携带的金银、粮食大都保住了。
悲的是,为了拦截镶白旗的援军,掩护其他几支人马撤退,宁远总兵—满桂带领五千人马奋勇厮杀、死战不退,最后全军覆没,自己也深陷重围,力战身亡了。
还有为了拿下蓟州城,袁崇焕亲率各路勤王之师,主动进攻小清河一带的女真军主力,结果不出意外的吃了败仗,死伤两万余人,狼狈而回。
……
虽然有喜欢有悲,可从战略角度上来看,这次作战,不仅劫了女真大军囤积的物资,还解救了大量被虏的京畿百姓,带回来大量粮食,缓解了京师内的粮荒,算是打了一个胜仗。
因此上,袁崇焕在自己的中军大帐内设下酒宴,为秦锋、祖大寿、何可纲等一众将领们庆功。
袁崇焕在庆功,皇太极又在做什么呢?
第二百章反间计!
夜幕时分,小清河—女真军大营—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一般。
天聪汗—皇太极面南而坐,神态平静如水,不露一丝喜怒之色,给人一种天威难测的感觉!
二贝勒—阿敏并排坐在旁边,双目微微眯起,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另有旗主、贝勒、将领五十余人,按照地位高低,分坐大帐两侧。
正白旗旗主—多尔衮身穿单衣、光着双脚,并将腰带挂在脖子上,跪伏在大帐中间……这是女真人特有的一种仪式,乃是请罪的意思。
“臣弟无能,被明军抢走了蓟州城内囤积的大批金银、粮食、人口……还请大汗治罪!”
“老十四,蓟州城是怎么失守的?”
“唉,臣弟无能,中了女干计,被明军诈取了城池……”
多尔衮唉叹一声,而后将自己被天威军骚扰,设下计策想坑对方,不料棋差一招,坑人不成,反而被坑的事情详细叙述了一遍。
“哦,如此说来,那个秦锋和天威军数千人马,已经葬身火海之中了?”
“这个嘛……没有!”
“没有?”
“回大汗的话,那秦锋狡猾如狐,不仅带领人马从火海中逃生了,还顺带消灭了臣弟的两个牛录兵马,事情是这样的……”
提起红松岭的事,多尔衮真是又羞愧、又气愤、又无奈,本以为虽然丢了蓟州城内的大批物资,可一把大火灭了天威军,也算是将功折罪了。
那知在追击关宁军的时候,有游骑兵前来禀报,说是发现了天威军的行踪,正在向大明京师方向进发。
得知消息之初,多尔衮自然是一百八十个不信了,已经被烧死的军队岂能再次出现,除非是见鬼了。
可部下们不断来禀报,说是真的遇到天威军了,还被后者救走了好几股被围困的关宁军!
这下多尔衮坐不住了,亲自带了一支人马前去追击,想看看究竟是不是天威军,可惜晚了一步,没有追上。
于是返回红松岭查看情况,结果看到了几百具女真士兵的尸体,大都是被火绳枪击毙的,还看到了第四座山峰后面,一大片空地和无数土坑……多尔衮这才恍然大悟,于是万分羞愧之下,回到了小清河大营—中军帐内向皇太极请罪。
虽然是来请罪的,而且表现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其实多尔衮心中一点不害怕,因为自己是不会受到重罚的。
一则,皇太极为了巩固汗位,正在极力拉拢两白旗势力,一起对付代善、阿敏、莽古尔泰三大贝勒。
这种情况下,自然不会重责自己,从而得罪盟友了。
二则,上次在天寿山,豪格的镶黄旗吃了大败仗,折损了大量人马,连额驸—李永芳都下落不明了。
如果皇太极责罚了自己,是不是也要责罚豪格呢?
责罚了,等于削减了父子二人的势力,不责罚,人心不服。
因此上,多尔衮断定了,自己是不会受到重罚的,最多被狠狠训斥一顿,而后罚一些财物罢了,雷声大、雨点小。
事实上,的确如此!
弄清原由之后,皇太极的目光转动几下,先是看了看儿子豪格,又看了看与自己并肩而坐的阿敏,接着用愤怒的语气,狠狠训斥了多尔衮一顿。
最后宣布惩罚结果:罚没黄金两千两、白银两万两、骏马一千匹、庄园十座……奴隶三千人!
这样的惩罚,对于普通人来说,自然是五雷轰顶了,可对一位富有的旗主来说,不过是挠痒痒而已。
多尔衮当既表示认罚,并当众诅咒发誓:自己一定会吸取教训,好好反思,日后更要打败秦锋和天威军,洗刷今日的耻辱!
……
有人问了,皇太极这样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的惩罚方式,不怕其他人不服吗?
不怕!
在场的重要人物里面,阿济格、多铎是多尔衮的同母兄弟,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了。
阿敏、豪格都是秦锋的手下败将,不好意思说什么。
至于其他人,更不会多嘴多舌,去得罪大汗、和一位握有实权的旗主了。
至此,事情告一段落。
接下来,一众旗主、贝勒、将领们告辞退下,大帐内只剩下皇太极本人,和范文程、宁完我、鲍承先三位汉人谋士,准备商议一些重要事情。
“三位先生,本汗自从率军入关以来,连战连胜,攻克了数十座城池,可仗打到这个地步,各旗人马皆已疲惫了,再打下去,有些力不从心,退回关外,又实在是不甘心……到底何去何从,还望三位先生有以教我!”
“大汗勿忧,我们三人最近日夜谋划,已经想出了一条妙计,可助大汗一臂之力!”
回话的是范文程,三名谋士当中他占据了首席位置,也是皇太极最信任的汉人了。
“哦,三位先生有何妙计,速速说来!”
“依臣等之见,大汗想要吞并大明、入主中原,建立万事不拔之基业,必须首先占领辽西走廊,打通关—宁—锦防线才行,而这条防线之所以迟迟难以攻克,一半原因是有善于用兵的袁崇焕坐镇指挥。
换而言之,只要杀掉袁崇焕,攻打关—宁—锦防线就容易多了,臣等三人不才,想出了一条计策,正好可以杀掉袁崇焕!”
“先生有何妙计,可以杀掉袁蛮子?”
“简单,就四个字:借刀杀人!”
“借谁的刀,能杀掉堂堂的蓟辽总督的头?”
“借崇祯小儿—朱由检的刀,杀蓟辽总督—袁崇焕的人头,绰绰有余了。”
“哈哈,先生说笑了,崇祯小儿又不是傻子,岂能自毁长城呢?”
皇太极摇了摇头,认为这种事决不可能发生,除非朱由检的脑袋被蠢驴踢了,而且是连踢一百次,才会自毁基业、杀掉镇边大将。
范文程却是满脸笑容,极有信心的继续说道:
“大汗有所不知,其实崇祯小儿对袁崇焕早就恨之入骨了!”
“哦,此话怎讲?”
“回大汗的话,崇祯小儿恨袁崇焕的原因有三:
一则,袁崇焕曾经说过五年平辽的话,这本是一个牛皮,崇祯小儿却信以为真了,更为了供应辽东军饷,不断加捐加税,致使西北大乱、流寇四起,动摇了大明的基业。
如今五年之期已过大半,袁崇焕非但没能收复一座重镇,还让大汗率军打进关内,兵锋直指京师,崇祯小儿岂能不恨呢?
二则,袁崇焕未经请旨,便公报私仇,用尚方宝剑杀了平辽总兵官—毛文龙,这可是犯了君王大忌之事,崇祯小儿岂能不恨?
三则,大汗率军入关之后,袁崇焕迟迟按兵不动,不来京师顾家勤王,崇祯小儿岂能不恨?
……
事实上,崇祯小儿对袁崇焕早已是恨之入骨了,之所以迟迟没有降罪,一是没有合适的借口,二是需要有人统兵,护卫京师安全。
故而臣等三人建议,大汗可以暂且退兵出关,同时派人散布流言,就说袁崇焕已经和大汗定下秘约,放开辽西走廊,合力覆灭大明,事成之后,双方以大散关、淮河一线为界,以北归大汗,以南归袁崇焕,各自称帝,永为兄弟之邦!
崇祯小儿年轻、急躁、性狭,听了这些流言之后,必然降罪于袁崇焕,这借刀杀人之计不就成了吗!”
“哈哈,好计策,真是好计策,三位先生果有大才啊!”
听了范文程的一番讲述,皇太极满意的大笑起来,可随即又收起了笑容:
“三位先生妙计,若是实施的话,的确可以让崇祯小儿降罪于袁蛮子,可要说因为一些流言蜚语就杀了袁蛮子,恐怕不至于吧,最多罢职为民而已。
今日罢免,明日起复,这在大明朝是常有的事,若是崇祯小儿以后后悔了,再次启用袁蛮子用帅,咱们的一番辛苦不就付之东流了吗?”
“大汗放心,如果是以前,袁蛮子的确罪不至死,并有重新起复的机会,可是现在吗,只要袁崇焕下了大牢,那就必死无疑了。”
“哦,为何?”
“党争……”
中军大帐内,灯火整整亮了一夜。
第二天,皇太极下令,全军拔营起寨,返回辽东!
第二百零一章袁崇焕下狱!
崇祯四年—正月十八,皇太极率领大军拔营起寨,离开了小清河,向东北进发,途经顺义、牛栏山、黍谷山、石匣营……最后从古北口出关,返回辽东去了。
消息传来,京师震动,确定消息为真之后,百姓们先是仰天大笑,而后纷纷抱头痛哭,场面混乱无比。
为何又笑又哭呢?
笑的是,女真大军终于走了,威胁解除,百姓们可以过太平日子了。
哭的是,女真大军入关期间,烧杀劫掠、无恶不作,京畿百姓们深受其害,有的妻离子散、有的家破人亡,有的举族尽灭,又岂能不痛哭一场呢?
而就在百姓们又笑又哭之时,一条惊人的消息迅速在京城内外传播开了:蓟辽总督—袁崇焕通敌叛国!
………
京师内,一家小酒馆中,几名泼皮无赖聚在一起,正在议论这件事:
“兄弟几个,你们听说了吗,蓟辽总督—袁崇焕和女真***勾结上了,双方还签了一份秘约,说是要一起灭了大明,平分天下、各自称帝!”
“听说了,你们说这事是真的吗?”
“肯定是假的,现任女真大汗的亲爹—努尔哈赤,就是被袁督师用红衣大炮打死的,这可是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双方怎么可能勾结在一起呢?”
“那可不好说,要是有人能分我一半江山,别说是杀了我爹,就是杀了我全家老小、满门亲戚,我照样和他结盟,拜他当干爹都成!”
“如此说来,这件事有可能是真的了?”
“老话说的好:人心隔肚皮,忠女干最难辨,这种事情,难说、难说啊!”
消息先在民间流传,而且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内容越传越邪乎!
有的说,这次女真大军入关,就是袁崇焕故意放进来的,为的是逼迫朝廷,索要权柄!
有的说,袁崇焕、皇太极已经私下见了面,二人还歃血为盟、冲北磕头,结为弟兄。
有的说,为了表示诚意,皇太极将自己的长女—固伦敖汉格格、送给了袁崇焕为妾,双方结为姻亲关系。
还有的说,皇太极送的不是长女,而是自己最宠爱的侧福晋—布木布泰,此女今年一十八岁,生的如花似玉、国色天香,且精通床榻之术……袁崇焕见到之后,顿时丢了三魂七魄,养于营中,夜夜笙歌。
……
流言越传越多,越传越邪乎,并很快传入了官场中,引起了御史言官们的高度注意。
御史言官,正七品,别看官职不大,却拥有规谏皇帝,左右言路,弹劾百官……等诸多职责,且有风闻言事之特权!
什么是风闻言事呢?
简单来说,一位御史言官得到小道消息,说是某位官员贪污受贿了,就可以立刻写奏折,弹劾这位官员,那怕没有任何证据都没关系。
接到奏折之后,朝廷开始追查此事,如果这名官员真的贪污受贿了,在按律严惩的同时,还要大大奖励那位参奏的御史言官一番。
反过来,如果朝廷追查下来,发现这名官员不是贪官,而是大大的清官,这件事属于诬赖好人,那名参奏的御史言官该负什么责任呢?
不好意思,什么责任也不用负,而是继续当言官、继续领俸禄、继续弹劾其他官员,这就是御史言官们的又一项特权——说对有赏,说错不罚!
于是乎,凭着这两项特权,御史言官们整天瞪大了眼睛,盯着大大小小的官员们,谁若出了一点问题,那怕仅仅传出风声,立刻弹劾。
现如今,蓟辽总督—袁崇焕通敌的消息满天飞,御史言官们自然不会放过了,也不管消息真假,更不管消息来源,就是两个字——弹劾!
一时之间,弹劾袁崇焕通敌叛国的奏折,迅速淹没了崇祯皇帝的御案,而且还在不断增加中……
…………
深夜,紫禁城—乾清宫中。
崇祯帝—朱由检倒背双手,来回踱步,时而中途停下来,低头沉思片刻,又继续来回踱步,而且步伐越来越快,说明这位大明天子心中很是烦躁!
秉笔太监—王承恩和往常一样,跟在后面,如影随形。
而在君臣二人旁边,放着几个大竹筐,里面堆满了五颜六色的奏折,全是弹劾袁崇焕的,而上书弹劾的人,已经不限于御史言官了,六部官员、皇亲国戚皆参与其中,而且人数极多。
“王大伴!”
“老奴在!”
“依你之见,袁崇焕通敌之事可信否?”
“回圣上的话,依老奴之见,袁崇焕虽然性格执拗,说话浮夸了一些,可要说他通敌叛国,只怕不可信也。”
“嗯,那依你之见,如袁崇焕这般的臣子,该不该杀呢?”
“这个嘛……”
说袁崇焕通敌叛国,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的。
说袁崇焕该不该杀,那就另当别论了。
王承恩是太监,太监必须跟皇帝一条心,而站在崇祯帝—朱由检的角度来看:数年以来,袁崇焕大话欺君、擅杀大将、不遵旨意……种种行为,千刀万剐亦不为过。
可王承恩更知道,袁崇焕纵然有千般不好,却是国之良将,是大明朝的万里长城。
如果将万里长城推倒了,谁来抵御女真入侵,谁来保护京师安全呢?
于是委婉劝谏道:“依老奴之见,袁崇焕之事过于重大,不可妄下定论,不如明日早朝之时,与内阁辅臣、六部九卿们商议一下如何?”
“哼,那帮道貌岸然的家伙,只会一味的维护袁崇焕,与他们又能商议出什么结果来?”
如今的大明朝廷上,首辅、次辅、普通辅臣,六部尚书、侍郎……凡是重要一点的职位,基本上都被东林党人占据了。
袁崇焕虽不是东林党人,却与之交往密切,而这一点,正是朱由检最忌讳的了。
想想啊,手握重兵的蓟辽总督,和朝堂重臣们交往密切,沆瀣一气,那当皇帝能有安全感吗?
而这种情况,必须改变才行。
想到这里,崇祯帝—朱由检说道:“王大伴,速传一道旨意到高阳县,命恺阳先生入京面圣!”
“圣上?”
“嗯?”
“唉,老奴遵旨!”
恺阳先生,就是两朝帝师—孙承宗。
孙承宗,字稚绳,号恺阳,保定府—高阳县人氏,相貌奇伟,文武双全,万历三十二年参加春闱,高中进士第二名,授翰林院编修,后升任中允、少詹事、左庶子等官职,并以日讲官身份,教导过天启帝—朱由校、信王朱由检一起读书,故有帝师之称!
天启二年,辽东告急,群臣束手无策,孙承宗自请担任蓟辽总督之职,并迅速前往辽东……在其任职期间,修复大城九、堡四十五,练兵十一万,造甲胄、器械、弓矢、炮石、渠答、卤盾之具数百万,拓地四百里,屯田五千顷,岁入白银十五万两。
不仅如此,孙承宗还主持修筑了四百里关—宁—锦防线,提拔了袁崇焕、满桂、赵率教……一大批军事人才,稳固了辽东局势。
……
天启六年,因受阉党弹劾,孙承宗请求罢官,返回了高阳县老家。
崇祯帝—朱由检早就对袁崇焕不满了,之所以迟迟没有将其拿下,最大的忌惮就是影响军心、无人镇守辽东!
现如今,召孙承宗进京面圣,明显是要重新启用之意。
一旦重新启用孙承宗,袁崇焕也就可有可无了,其下场可想而知。
王承恩是聪明人,立刻明白了其中深意,本想再劝谏几句,可对上皇帝冷如寒冰一般的目光,只能叹息一声,将要说的话吞了回去,而后转身传旨去了。
“大伴且慢!”
“陛下还有何吩咐?”
“找个时间,宣那个屡立战功的小将秦锋进宫一趟,朕想见见此人!”
“老奴遵旨!”
………
崇祯四年—二月初二,崇祯帝—朱由检以商议军机为名、召袁崇焕进宫面圣,后者入宫之后,立刻被锦衣卫逮捕,随即以擅杀大将、欺君误国等罪名,将其投入大牢之中。
消息传出,朝野震动,军民人等议论纷纷……
第二百零二章党争!
中午时分,德胜门外—天威军大营内,炊烟袅袅、热气腾腾,一众伙头兵们正在忙碌着。
今天的伙食非常丰盛,不仅有白米饭、白面饼、炒青菜、炒豆腐……还有美酒和整只的烤猪、烤羊,香味飘出好远去。
天威军的生活待遇虽然比一般边军强很多,可也达不到这般奢侈的地步。
这些猪、羊、美酒,是因为天威军屡立战功,朝廷特意赏赐下来的,还赏赐了一些银子和其他物品。
……
中军大帐内,秦锋、韩山君、董天豹、马勇、马武、熊大、熊二、耗子……围坐一起,正在分食一只香喷喷的烤全羊。
楚梦溪则站在旁边,专门为众人斟酒!
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之余,自然要聊点话题烘托气氛了,而今天众人聊的,正是京城内外无数人关注的事情:蓟辽总督—袁崇焕下狱了。
“弟兄们,朝廷说袁督师勾结女真***,背叛大明,你们信吗?”
“当然不信了,脑袋被蠢驴踢过的家伙,才会相信那些流言蜚语呢!”
“说的不错,袁督师率领着关宁军和女真***多次血战,早已是不死不休的仇敌了,又岂能勾结在一起呢,依我之见,这肯定是女真***故意散播流言,用反间计,借刀杀人!”
“说的对,这肯定是女真***的反间计,可这么简单的事情,咱们都看出来了,那些大臣们就看不出来吗,还一个劲儿的弹劾袁督师?”
……
众人七嘴八舌的聊了半天,也没弄明白其中缘故,只好和以往一样,将目光落在了秦锋身上,求一个答案。
可秦锋迟迟没有开口,只是不断喝酒,而且眉头微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锋哥,说句话啊!”
“说什么?”
“女真***的反间计,那些大臣们看不出来吗?”
“那些大臣个个精明,岂能看不出来呢,他们只是故意不点破而已。”
“啊,这又是为何?”
“很简单,四个字:争权夺利!”
秦锋知道,自己这一番话,众人肯定听不明白,于是决定讲解一下,其实整件事情的核心只有两个字——党争!
明神宗—万历皇帝统治中期,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员们根据籍贯不同,逐渐形成了齐、楚、浙几大党派,互相争权夺利,闹得不可开交!
又过了几年,以高攀龙、顾宪成、顾允成几人为核心的东林党突然强势崛起,并利用国本之争和梃击、红丸、移宫三大案,一举击垮了齐、楚、浙几大党派,独揽了朝堂大权。
齐、楚、浙几党自然不甘心失败了,可又斗不过强悍的东林党,怎么办呢?
恰好当时万历帝、泰昌帝先后驾崩,天启帝—朱由校坐上了皇位,而这位不喜朝政、却喜欢干木匠活的小皇帝最信任两个人:一是乳母客氏,二是秉笔太监—魏忠贤,并将大权交给了他。
于是乎,齐、楚、浙几党官员们为了夺回权力,全都聚集到了魏忠贤身边,并组成了一个新的党派——阉党!
接下来,阉党、东林党之间展开了激烈争斗
凭心而论,就以综合实力而言,东林党远在阉党之上,可在大明朝的党争中,皇帝的倾向才是最重要的。
凭借小木匠皇帝的宠信,九千岁—魏忠贤大展拳脚,打的东林党官员们满地找牙、死伤惨重,在朝堂上几乎没有了立足之地。
可惜好景不长,由于不善于保养身体,天启帝在位七年就驾崩了,享年二十三岁,因其无子,便由弟弟朱由检继承了皇位,也就是现在的崇祯皇帝。
崇祯帝登基之后,为了巩固皇权、树立威望,不仅杀掉了魏忠贤,还杀掉了大批阉党官员,趁此机会,东林党重新崛起,又一次控制了朝堂大权。
问题是,东林党在政治上从来都是有我无你的,强烈排斥一切非东林党官员,并占据了内阁、六部、都察院、大理寺的绝大多数重要职位。
如此行为,自然引起了非东林党官员们的强烈不满,以及夺权之心。
而袁崇焕通敌叛国的事情,就是一个最好的机会了,因为袁崇焕虽然不是东林党,却关系密切,算是东林党在军方的代言人。
看看吧,那些上书弹劾之人,基本上都是非东林党官员,而他们弹劾的真实目的,是要通过干掉袁崇焕、来打击东林党,进而夺取权力!
东林党的官员们,明知道这是政敌们栽赃陷害,为何不替袁崇焕辩护一下呢?
很简单,因为将袁崇焕下狱,乃是皇帝点头同意的。
如果上书辩护,不仅会得罪皇帝,还可能卷入其中,背上一个和袁崇焕同谋通敌的罪名,那就大大不妙了。
因此上,东林党官员们为求自保,只能放弃袁崇焕了。
…………
待秦锋讲完之后,在场众人无不目瞪口呆,没想到朝堂上的党争如此复杂、如此激烈,如此黑暗,简直到了为求夺权,不顾颠倒黑白的地步了。
“锋哥,你说皇上知不知道袁督师是被冤枉的呢?”
“自然知道!”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将袁督师下狱呢,袁督师又没有真的勾结女真***?”
“你们有所不知,袁督师虽然没有勾结女真***,可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已经大大的触怒了皇上,将其下狱,乃是有意为之罢了。
另外吗,东林党执政以来,大明朝犹如江河日下,情况是越来越糟糕,皇上对此非常不满。
现在将袁督师下狱,亦是有意借此机会,狠狠敲打一下东林党,削弱其权柄之意。
今天跟你们说这些,是要提醒你们,以后与朝廷有关的事情,千万小心谨慎,不要卷入党争之中,否则一个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啊!”
“锋哥放心,我们记住了!”
……
吃喝已毕,众人正要散去之时,一名亲兵飞奔了进来,单膝下跪行礼道:“启禀将军,大营门口来了一队锦衣卫,为首的是位公公,说是来传达皇上旨意的。”
“哦,走,出门迎接!”
皇宫来使,不能怠慢,秦锋当既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服,而后带领众人前往大营门口迎接。
“榆林镇—副游击将军—秦锋,供迎圣使!”
“秦将军客气了,杂家鲁四,是王公公的手下!”
“原来是鲁公公,里面请!”
“请!”
大营门口,站着一队身穿飞鱼服、腰垮绣春刀的锦衣卫,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多岁、体型肥胖的太监。
太监虽然身份卑贱,可作为皇帝的家奴,面对官员们时总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
这位叫鲁四的太监则不然,满脸都是笑容,说话极为客气,至于原因,自然是王承恩的面子了。
如今朝廷上下,不少人都知道,秦锋、王承恩的关系不一般,二人曾经一起阵前督战,算得上生死之交了。
王承恩是皇帝最信任的太监,且执掌东厂,看在这位的面子上,自然要对秦锋客气一点了。
……
接下来,将鲁四一行人请到了中军帐内,设好香案,传达旨意。
所谓旨意,其实就是一道口谕:命秦锋既刻进宫面圣!
“按照规矩,地方上,文官四品以上者,武官二品以上者,才有资格进宫面圣,如今秦将军以从四品官职,得以被圣上亲自召见,可谓是皇恩晃荡啊……还请秦将军随杂家一起进宫吧,可别让圣上等急了!”
“皇恩浩荡,臣感激不尽,不过嘛,面圣乃是大事,不能失了礼仪,还请鲁公公稍坐片刻,容秦某换身干净衣服……顺便问一下,圣上要在那里召见下臣呢?!”
说话间,秦锋偷偷打了个手势。
看到手势之后,好兄弟—耗子立刻让人准备茶水,并趁着上茶的机会,将一个小口袋塞到了鲁四手中。
鲁四悄悄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几颗圆溜溜的大珍珠,放在市面上,起码价值一千两银子。
平时出宫传旨,能有二三百两银子的孝敬就不错了,如今一下子得了上千两,鲁四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圣上口谕,要在养心殿召见秦将军,面圣是大事,不能失了礼仪,秦将军速速换件新官袍去吧!”
“多谢!”
道谢之后,秦锋回到了自己的寝帐中,韩山君、董天豹等人立刻跟了进来,脸上全都带着担心的神色。
“锋哥,让你进宫面圣,会不会有危险啊?”
“是啊,袁督师就是进宫面圣之时,被锦衣卫逮捕入狱的,这次会不会故技重施?”
……
“放心吧,这次入宫不会有危险的!”
秦锋很自信,一则,自己只是个小小的副游击将军,如果皇上想收拾自己,下一道旨意就足够了,没必要召入宫中收拾!
二则,养心殿,那是皇帝修心养性的地方,不可能在那里收拾人的。
至于皇上召见自己的目的,隐约猜到一些,但还不敢确定,只能小心行事了。
接下来,先简单的洗漱了一下,换上一件全新的从四品武官服饰之后,秦锋回到了中军大帐,而后仅带了十几名亲兵,和鲁四一行人离开大营,由德胜门进了京城……
第二百零三章进宫面圣!
提问:大明京师什么样子?
答:城墙高大、雄伟壮观,布局讲究、两翼对称,街道宽阔、院落整齐……既符合建筑学之美观,又暗藏风水学之玄机,如此一座都城,绝对配得上‘举世无双"四个字!
提问:崇祯四年的大明京师什么样子?
答:天堂和地狱的结合体。
在这里,你既能看到占地宽阔、满是亭台楼阁的朱门大户;也能看到环境逼仄、房屋又破又烂的寒门小户!
既能看到衣着华丽、提笼架鸟,整天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也能看到破衣烂衫、面有菜色,终日奔波劳累的穷苦百姓!
既能看到一掷千金的富豪,也能看到卖儿卖女的难民!
……
对于高层权贵来说,京师是美轮美奂的天堂!
对于底层百姓来说,京师是阴森恐怖的地狱!
财富高度集中,贫富差距巨大,道德败坏,人心离散,如此天下,不乱才怪!
………
在公公—鲁四的引领下,秦锋等人从德胜门进入京城,而后一边查看城内的民生百态,一边沿着德胜门内大街前行,再东转西华门大街,便见到了天子居所——紫禁城!
紫禁城呈长方形,有各类宫殿七十多座,大小房屋九千余间,红墙黄瓦、金碧辉煌,其正门呈‘凹"字形,居中向阳、位当子午,故名:午门,共有五个门洞,分别是正门、左右侧门、左右掖门,其功能各不相同。
其中正门只有皇帝才能出入,皇帝大婚之时、皇后可以进一次,春闱殿试之时,状元、榜眼、探花三人可以走出一次。
大朝会之时,文武大臣进出左侧门,宗室王公进出右侧门……文武进士,进宫参试之时,按会试名次,单数走左掖门、双数走右掖门。
午门很少开放,平时进宫面圣,品级较高的王公贵族、内阁首辅、六部尚书、侍郎……皆走东华门,品级较低的官员皆走西华门。
如秦锋这般的边军小官,自然是走西华门了,门前有锦衣卫把守,上上下下、仔细搜身,确定身无寸铁,这才放行通过,熊大、熊二和几名亲兵则留在了门外,他们连进去的资格都没有。
进了西华门,前行数百步左转,沿着武英殿、仁智殿东则的小道向北直行,很快就来到了养心殿大门前。
秦锋留在大门外,鲁四则进去通禀,片刻之后,返了回来:“陛下正和周首辅、何次辅、钱辅臣等人商议国事,看样子要商议很长时间,秦将军不如到西厢房喝杯茶,等国事商议完了,杂家再领你去面圣!”
“有劳公公了!”
“来人啊,请秦将军到西厢房歇着,上好茶!”
“诺!”
养心殿前有东、西两排厢房,是专门供前来面圣的官员们休息、等候的地方。
在一名小太监的引领下,秦锋进了西厢房,坐下之后,一边喝着香喷喷的上品贡茶,一边回味刚才和鲁四的对话。
对话只有短短几句,其中却大有玄机啊!
要知道,大明朝的内阁成员,分为首辅一名、次辅一名、普通辅臣若干名。(一般不超过五名)
辅臣们身份尊贵、手握大权,故而王公贵族、大小官员、大小太监们提及之时,往往以某阁老、某阁部相称,以示尊敬之意。
可是刚才,鲁四说的是周首辅、陈次辅、钱辅臣……不仅称呼过于正式了,而且语气生硬,略含嘲讽之意,这意味着什么?
皇帝心情是好是坏,对大臣是否满意,身边的太监们最清楚了,或者说,太监们的态度,便是皇帝意志的体现。
这就意味着,当今皇帝对首辅—周延儒、次辅何如宠、辅臣钱象坤等人非常不满,而这几位皆是东林党人。
换而言之,因为执政不当、误国误民,东林党人已经失了圣宠,接下来,以崇祯帝的脾气,大明朝的官场怕是要来一场大地震了,有人高升、有人贬职,有人永不超生!
面对即将到来的官场大地震,自己又该做点什么呢……秦锋沉思了起来。
………
一个时辰之后,鲁四来到了西厢房中,先交代了一番面圣时的礼节、注意事项,而后领着秦锋进了养心殿,见到了大明帝国的最高统治者崇祯帝—朱由检!
“榆林镇—副游击将军—秦锋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吧!”
“谢万岁!”
崇祯帝今年二十一岁,中等身高、体型略瘦,标准的国字脸,脸色苍白、眼窝泛黑,说明平时休息不好,睡眠严重不足。
另外吗,崇祯帝头戴翼善冠,身穿明黄色衮龙袍,因为坐姿的原因,下面露出了部分裘裤,上面赫然打着块补丁。
民间早有传说:当今天子生活节俭,每餐只有两荤、两素四道菜肴,衣服破了都舍不得扔,由皇后亲自修补……如今看来,传言不虚啊!
这样一位节俭的皇帝,在原来的历史上落个那般下场,真是……唉!
秦锋打量崇祯帝的同时,崇祯帝也在打量秦锋,而且露出了惊诧之色。
最近一段时间,朝廷连续数次收到了‘天威军大败女真***,斩首若干、缴获无数"的奏折,并将斩获的首级在西市中筑成了京观,引来无数百姓围观,轰动京师。
在崇祯帝想来,这位连胜数仗的秦将军,肯定是一个身高过丈、腰阔十围,头大如斗、眉如铡刀、眼赛铜铃……凶神恶煞一般的壮汉,否则也打不过凶猛的女真***。
万没想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竟是一个身材修长、眉清目秀,人畜无害似的俊美青年,这样人物竟能冲锋陷阵、连战连捷,真是不可意思。
“秦将军,你今年多大年纪?”
“回禀陛下,臣今年整好二十岁!”
“哦,比朕还要小上一岁,你是如何从戎入伍的呢?”
“臣出身军户,十七岁之时,承袭祖上百户之职,后得三边总督杨大人器重,组建新军,为国戍边!”
“女真***骁勇善战,你又是如何多次将之击败的呢?”
“臣能多次击败女真***,上赖皇恩浩荡,下赖将士用命,还有就是用了一点点智谋!”
……
面对询问,秦锋将德胜门、天寿山、蓟州城三场大战的经过详细讲述了一遍。
讲到精彩之处,崇祯帝听的满脸是笑,连连叫好!
“古人有云:兵在多而不在精,将在谋而不在勇,此言果然不假……秦将军年纪不大,却是智勇双全、连战连胜,日后必是大将之材,此国家之福啊!”
“多谢陛下夸奖,臣愧不敢当!”
“当得,当得,哈哈!”
……
称赞几句之后,崇祯帝又问起了西北民变的事情。
秦锋则将西北民变的发生、过程、规模……以及三边总督杨鹤到任之后,推行‘剿抚并用,以抚为主、以剿为辅"政策的事情详细讲述了一遍。
崇祯帝听的连连点头,又称赞了杨鹤几句。
而在交谈过程中,秦锋也发现了一个问题:就是这位大明天子有点不接地气,说白了,就是对国家、百姓的真实情况知之甚少,经常会问出一些比较白痴的问题。
其实这不奇怪,崇祯帝—朱由检出生于万历三十八年,十一岁之前,一直生活在皇宫内,没走出去过一步。
十一岁封信王,移居信王府,受到阉党们的监视,基本上还是没有出府的机会,过的笼中鸟一般的生活。
十七岁兄长驾崩,自己登基为帝,又搬回了皇宫内,日夜操劳、处理国事,自然更没机会、没时间出去了,一直困在京师内、皇宫中,根本接触不到外面的世界。
换而言之,这位崇祯皇帝对于国家和百姓的理解,只是停留在地图上,和大臣们的奏折之中……至于这个国家的真实样子如何,百姓们的真实生活如何,则是知之甚少。
什么都不知道,却要治理国家、管理百姓,不出错那才是怪事呢!
想到这里,秦锋在交谈之时,特意说了一些民间的真实情况,而这些内容果然引起了崇祯帝的注意,并不断询问起来,秦锋则一一做答。
听完答案之后,崇祯帝时而惊讶、时而皱眉、时而沉思……显然是受了不小的刺激!
……
如此过去了一个时辰,崇祯帝不再询问西北流寇的事情了,而是话锋一转,问起了一个敏感的话题。
“秦将军!”
“臣在!”
“对于前蓟辽总督—袁崇焕通敌叛国之事,你是怎么看的呢?”
“此乃国家大事,微臣不敢轻言。”
“有何不敢说的,朕来问你,依你之见,袁崇焕冤枉吗?”
“这个嘛……”
完了,遇到送命题了,怎么办?
第二百零四章回答送命题!
皇帝问了,袁崇焕冤不冤,怎么回答?
回答不冤?
皇帝、首辅、次辅,六部九卿、王公贵族……全都知道袁崇焕根本没有通敌,是被冤枉的。
如果自己说不冤,那等于瞪眼说瞎话,不仅良心上过不去,还会给皇帝留下一个谎言魅上、女干佞不诚的坏印象,那就大大的不妙了。
……
回答冤枉?
将袁崇焕下狱的事情,可是皇帝亲自下的旨意,如果说袁崇焕是冤枉的,岂不等于当场打皇帝的脸、骂皇帝是不分忠女干的昏君吗?
同样不可!
……
两种回答,结果都是错的,面对皇帝的询问,不回答又不行,这真是妥妥的送命题啊!
怎么办?
怎么办?
破釜沉舟,只能这样办了!
“回禀陛下,依臣之见,袁崇焕通敌之事……冤枉”
“哦,你的意思,是说朕昏庸无道、冤枉忠臣了?”
“臣不敢,臣想说的是,袁崇焕通敌之事的确冤枉,但袁崇焕下狱之事不冤枉!”
“那你说说看,为何冤枉,又为何不冤枉呢?”
“回禀陛下,袁崇焕坐镇辽西多年,与女真人大小数十战,打的尸积如山、血流成河,双方的仇恨似山高、如海深,永世不得化解,又岂能互相勾结呢,因此说袁崇焕通敌,冤枉!
袁崇焕性格急躁、行事乖张,观其坐镇辽西期间所作所为,多有欺君误国之举,故而将其下狱,不冤枉!
不过嘛,臣冒死进上一言:大将者,统领千军万马,对决沙场之上,绝非易事;有时为了求胜,为了顾全大局,不得不做一些违背良心、违背国法之事,故而袁崇焕虽然有错,国法难容,人情可谅,还望陛下三思!”
不得不说,秦锋的小脑袋瓜真是聪明,硬是在没有生路的情况下,强行闯出了一条生路,这一番回答,可谓是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不明白?
解释一下。
秦锋先是回答袁崇焕冤枉,以此证明自己不是谎言魅上、女干佞不诚之人,保住了形象。
接着又说袁崇焕通敌冤枉,下狱不冤枉,并厉数其罪过,算是保住了皇帝的面子。
最后又说,带兵打仗不容易,有时为了顾全大局,不得不做一些过份的事情,算是变相为袁崇焕求了情。
如此一番回答,既保全了自己,又不伤皇帝面子,还为袁崇焕求了情,可谓一举三得啊!
另一边,听了秦锋的回答,崇祯皇帝久久沉默不语,微微点了点头,又攥了攥拳头,脸色阴晴不定。
又过了一会儿,正当崇祯帝想要开口之时,养心殿外面突然传来了杂乱的呼喊着,接着一名中年太监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陛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出什么事了,如此慌张,不成体统!”
“回禀陛下,太液池那边有人在喊叫,说是懿安皇后落水了!”
“什么,皇嫂落水了,还愣着做什么,速速救人,速速救人啊!”
得知情况,崇祯帝顿时不淡定了,顾不上天子威仪,从御座上一跃而起,提起龙袍、撒腿狂奔,出了养心殿,直奔太液池……侍卫、太监、宫女们紧随其后,一窝蜂似的跑了过去。
一时间,若大的养心殿内,就剩下秦锋一个人了,怎么办……待着太尴尬了,还是跟过去看看吧,或许能帮上忙呢!
……
懿安皇后是谁,能让崇祯皇帝如此为之着急?
这个问题,京师内的军民人等大都能够回答。
懿安皇后,本名张嫣,小名宝珠,河南省开封府祥符县人氏,家境小康,幼读书、识礼仪,颇有姿容,性格温和。
天启二年,小木匠皇帝—朱由校到了成婚的年纪,官员们开始忙碌起来,从全国范围内挑选适龄女子,层层筛选。
结果是,张嫣凭着姿容和才学,连过八关,从无数适龄女子中脱颖而出,并于当年四月被正式册立为正宫皇后,举行了盛大婚礼……其父张国纪以女为贵,封太康伯。
大婚之后,张嫣显示出了贤后本色,经常对小木匠皇帝正言匡谏,深受朝野上下好评。
尤其是天启七年,朱由校病危之时,魏忠贤、奉圣夫人—客氏私下密谋,安排怀孕的女子进入后宫,想要冒充龙种、继承皇位,从而继续把持大权……关键时刻,是张嫣说服了丈夫,将皇位传给了弟弟—朱由检,并在皇位交替过程中,起到了巨大作用。
因此上,朱由检登基之后,为皇嫂张嫣上尊号曰:懿安皇后,移居慈宁宫,享受着皇太后一般的待遇。
如今对自己有大恩的皇嫂落水了,朱由检岂能不急呢,当既飞奔而出,前去查看情况。
………
养心殿西南是仁智殿,再向西穿过一道宫墙,便是人工开挖而成的太液池,是供皇族们游玩散心的地方。
最近天气转暖,太液池上的冰层融化了,岸边的柳树也滋出了嫩芽,景色秀丽。
皇嫂张嫣虽然享受着太后一般的待遇,毕竟年纪尚轻,今年只有二十五岁,长期待在慈宁宫中难免觉得憋闷,于是带了贴身宫女到太液池边欣赏景色,舒缓心情。
太液池边有观景台,上面的木围栏因为年头久远,已经渐渐的腐烂了,本该更换新的,奈何国事艰难,宫中一直在锁紧开支,故而迟迟没有更换。
结果皇嫂张嫣欣赏景色之时,围栏断裂,人落入了水中,随行宫女们不会水,只能大声呼救,这才引来了众人。
“皇嫂如何了?”
“启禀陛下,已经沉入水底了!”
“那还愣着干什么,速速下水救援啊,你们这些人,谁能将皇嫂救上来,朕重重有赏!”
……
按理来过,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救个落水者不是难事,可实际上没那么简单。
初春季节,虽然太液池上的冰层融化开了,可池水依旧冰冷刺骨,奉了皇上的命令,十几名会水的侍卫、太监试图下去救人,可是刚一下水,顿时浑身颤抖、双腿抽筋,别说是救人了,连自己都差点被淹死。
怎么办?
难道天启帝的皇后,崇祯帝的嫂子,就这样淹死了不成?
不会的,关键时刻,秦锋出手了。
秦锋一直混在人群中,本想看看热闹就行了,可这些侍卫、太监的水性太差了,根本救不上人来,于是甩掉靴子,脱下官袍、单衣,浑身只剩一条牛鼻短裤,而后纵身跳入太液池中,像鱼儿一样潜了下去……
穿越之前,秦锋身为蛟龙特种兵,受过地狱一般的残酷训练,滑雪、冲浪、游泳样样精通,而且能在水中睁眼!
穿越之后,秦锋有空闲之时,经常下水游泳,故而水性一点没有退步,反而更加精进了,加之身体强壮、血气方刚,纵然池水冰冷刺骨,也能坚持的住!
在水中游了一会儿,果然看到一道白色人影,正在水底挣扎着,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于是连忙靠了过去。
溺水的人非常恐慌,两只手会乱抓一气,如果有人靠近的话,就会被其死死的抱住,而且力量大的惊人,结果往往是救人不成,反而拖着救援者一起淹死。
因此上,秦锋没有正面靠近,而是绕到她的背后,一支手臂从胳肢窝穿过去,紧紧的扣住胸部,另一支手和双腿用力划水……很快出了水面,连拖带拽的上了岸。
“救上来了,救上来了……咦,不是懿安皇后,是宫女小红袖,懿安皇后在那里?”
原来落水的不止一人,救上来的其一名十五六岁的小宫女,皇嫂张嫣还在水中,怎么办?
再来一次吧!
秦锋深吸几口气,第二次跳入太液池中,向着更深处游去,片刻之后,果然又看到一道人影,因为落水太久,已经停止挣扎了。
不敢怠慢了,连忙游过去,如法炮制的从后面紧紧抱住,另一支手和双脚用力划水……很快出了水面,连拖带拽的上了岸。
“太好了,救上来了,懿安皇后被救上来了!”
“不好了,懿安皇后没气了,快传御医啊!”
……
“都闪开,我来救人!”
先前的小宫女,因为落水时间比较短,救上来之后,很快就恢复了呼吸。
皇嫂张嫣就不行了,落水时间太长,已经没有了呼吸,而且脸色苍白如纸,就跟死人一样……周围的太监、宫女们顿时大哭了起来。
好在秦锋有这方面的经验,连忙把人抱了起来,大头冲下,双脚冲上,同时挤压小腹,让她把腹内积水吐出来,而后平放在地上,将耳朵贴在胸部听了听,一点动静也没有,还需要进行心肺复苏。
先清理口鼻中的异物,保证呼吸道通常,而后双手按在心脏位置,有节奏的连按了十几下……不错,心脏再次跳动起来,呼吸也有了,人救活了。
秦锋不禁长出一口气,这才有时间打量这位大名鼎鼎的懿安皇后:颀秀丰整,面如观音,眼似秋波,口若朱樱,鼻如悬胆,皓牙细洁……小木匠皇帝好福气啊,竟然娶了个大美人做皇后。
可惜福气薄了一点,成亲不到六年就龙御归天了,留下这样一个大美人守寡,真是暴殄天物啊!
第二百零五章救了懿安皇后!
懿安皇后—张嫣苏醒之后,被太监、宫女们抬回了慈宁宫,而后擦拭身体、更换衣服,请来御医诊脉,服用驱寒、压惊的药物,这些不必细说了。
秦锋则回到了养心殿前的西厢房中,鲁四帮着找来一件干净的单衣,换下了湿漉漉的牛鼻短裤,再穿上原来的官袍、靴子,而后一边喝着热茶取暖,一边忐忑的等待消息。
忐忑什么呢?
如果救的是一般落水者,救上来之后,对方和家属肯定千恩万谢,家境殷实的,还会送上一份丰厚的礼物!
可这次救的不是一般人,而是天启帝的皇后、崇祯帝的嫂子,救的时候身体紧贴,又抱又搂又摸,救上来之后,为了做心肺复苏,又连按了十几下胸部……这事就不太好说了。
有可能,救人有功,重重赏赐,并成为皇族恩人,从此飞黄腾达!
也有可能,落一个亵渎先帝遗孀,有辱皇家清誉的罪名,而后为保皇族清誉,来个杀人灭口!
虽然后者可能性极小,可还是有一定可能的,秦锋自然有点忐忑了,同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真要杀人灭口,自己绝不会坐以待毙,起码拉几个垫背的,如果有可能,一把大火烧了皇宫,来个玉石俱焚!
至于伤及无辜什么的……我都要没命了,还管那些做什么,干就完了!
幸运的是,不好的结果没有出现,出现的是秉笔太监—王承恩。
“王公公!”
“秦将军,这次懿安皇后不慎落水,性命危在旦夕,幸亏有你奋不顾身,从冰水中将懿安皇后救了上来,可谓功莫大焉,不过嘛……有的事情,你明白吗?”
“公公请放心,秦某这次进宫,只在养心殿内和陛下问答了一番,期间没去别的地方,也没做别的事情!”
“好,很好,秦将军真是聪明人啊!”
眼见秦锋如此上道,王承恩满意的点了点头。
为保皇家清誉,懿安皇后不慎落水、并被秦锋救起来的事情,是绝对不能说出去,那些侍卫、太监、宫女也会被下达封口令。
不过嘛,秦锋毕竟救人有功,封赏还是要有的,但不能以救人的名义,而是以入京勤王,征战有功的名义:特赐虎骨扳指一枚、乌金锁子甲一副、上品御马一匹,以示嘉奖……另外吗,下次面圣之时,准许秦锋自东华门入宫!
东华门,乃是王公贵族、内阁辅臣、六部尚书……等高级官员进出皇宫的通道。
现在让秦锋进出东华门,可谓是极大的荣宠了。
更重要的是,这意味着最近一段时间,皇帝还会再次召见秦锋,而对于官员们来说,能和皇帝多见见面,那就离提拔重用、加官晋爵不远了。
……
黄昏时分,秦锋从皇宫里出来了,还带着三件赏赐之物:
虎骨扳指一枚,其色微黄,光滑如玉,戴着很是舒服,而且弯弓射箭之时,可以保护手指不受伤,对武将来说非常实用。
另外吗,虎骨扳指戴在手上,会散发出一种特殊的气味,豺狼之类的野兽闻到之后,顿时夹着尾巴逃之夭夭,根本不敢靠近。
乌金锁子甲一副,出自大工匠之手,重十二斤六两,是由一千八百多枚乌金小环组成的,环环相扣、坚固无比,近身肉搏之时,可以扛住一般刀剑的用力劈砍,八十步开外,可以抵御四石硬弓的射击,这般护身保命的宝贝,秦锋自然喜欢了。
另外吗,乌金锁子甲属于内甲,与那套金漆文山甲并不冲突,可以同时穿在身上,大大加强了防护能力!
纯白御马一匹:高大健壮、皮毛光洁、目光敏锐,一看就是宝马良驹,与赤炭火龙驹相比嘛,前者更加漂亮,适合日常骑乘,后者更加霸气,适合冲锋陷阵!
带回去,送给晋玉娘,相信她一定会喜欢的。
………
再说秦锋,出宫之后,汇合了熊大、熊二等人,正要一起返回大营中,不想一名老太监从东华门内追了出来:“秦将军且慢走!”
“公公是?”
“杂家吴庆,现任慈宁宫总管太监之职!”
“原来是吴公公,失敬、失敬了!”
慈宁宫,是懿安皇后—张嫣的住所。
换而言之,这位吴公公是张嫣派来的,来做什么,不会是找自己算账吧?
“秦将军,这是懿安皇后赐给你的东西,还望妥善珍藏!”
说话间,吴公公取出一个小锦盒,打开之后,里面是一枚小巧的玉如意,四寸长短、其色赤红,上刻花卉、细致漂亮。
原来不是来算账的,而是来答谢的。
“懿安皇后还说了,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日后秦将军若是有了为难之事,可托人将玉如意送到慈宁宫来,只要是力所能及的,懿安皇后绝不推辞!”
“懿安皇后厚爱,臣感激不尽!”
一枚玉如意,相当于一个承诺,这个答谢份量可不轻,秦锋连忙对着慈宁宫方向行了一礼,而后双手接过锦盒,慎重的收入了怀中。
火龙驹背上有兜囊,里面装着一些金银珠宝,是平时花销之用,本想取一些送给这位吴公公做答谢,可是转念一想,又放弃了。
为何呢?
常言道:有其主必有其仆!
从行为上看,懿安皇后—张嫣是一个知恩图报、通情达理之人,作为其宫中总管,这位吴公公的人品应该也不差。
对这样的人,送金银珠宝只会落了下承,以诚相待,才是上策。
因此上,秦锋没有送金银珠宝,而是用尊敬的态度,和这位吴公公交谈了一会儿,后者果然十分高兴。
最后二人拱手告别,一个回慈宁宫复命,一个返回天威军大营。
………
崇祯四年二月初六,秦锋再次奉命入宫面圣。
二月初八,第三次入宫面圣。
二月初十,第四次入宫面圣。
每次入宫,崇祯帝都会询问一些事情,其中包括军事、政治、商业、农业、民生……五花八门,无所不及。
秦锋则是用心回答,每次都能让崇祯帝非常满意。
而在交谈过程中,秦锋通过旁敲侧击、察言观色的方法,证明了自己之前的猜测:崇祯帝对东林党已经极为不满,并准备罢黜一部分东林党官员,其中就包括几名内阁辅臣,从而平衡朝堂政局。
证明猜测无误之后,秦锋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决定利用这次机会,做一些对自己有利的事情,更准确的说是在朝堂上找一座靠山!
古语有云:人有靠山,处事泰然!
榆林镇总兵—姜让,多年以来贪污军饷、杀良冒功,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却一直能平安无事,凭的是什么,凭的就是朝堂上有靠山!
而且靠山的能量极大,就连三边总督—杨鹤那样的封疆大吏都无法撼动,否则的话,早就将姜让绳之以法了。
还有八大晋商,同样是仗着朝堂上有靠山,才敢肆无忌惮的走私物资、通敌卖国。
……
同样的,秦锋想要飞黄腾达,想要掌握更多的兵权,也需要在朝堂上寻找一座靠山,帮自己遮风挡雨、护佑平安!
可是朝堂上官员众多,自己找谁当靠山合适呢?
挑选一下吧!
当初秦锋第一次截杀八大晋商的走私商队之时,得到了三件宝物:一是逆鳞宝刀、二是单筒望远镜、三是几百本册子。
那几百本册子分为上下两部,上部中记载着:大明朝两京一十三省的山川地理、交通道路、人口数量、物产多少,还有一张张详细的省、府、州、县地图。
下部中记载着:大明朝二十五位藩王、六大世袭国公、四十四位侯爵……以及四百多名高层官员的简历,出身来历、性格爱好、家庭情况、隐私之事……全都写的清清楚楚。
据范人雄交代,那是八大晋商利用经商的机会,花费了十多年时间,一点点收集来的,精准度非常之高。
于是乎,秦锋将下半部册子找了出来,对上面的数百位官员反复挑选、认真比对,最终选定了一个合适之人——温体仁!
第二百零六章拜访温体仁!
温体仁,字长卿,号园峤,浙江省—乌程县人氏,幼聪颖、善读书,文采盎然,十六岁中秀才,二十二岁中举人,二十五岁中进士,位列二甲第六名,选为庶吉士,后被授予翰林编修之职。
万历四十年,温体仁升任南京国子监司业。
万历四十三年,升任左庶子,管理诰敕。
……
天启三年,升任礼部右侍郎。
崇祯元年,升任礼部尚书。
大明朝的行政结构中,设有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其中礼部名为六部之首,实则没什么实权,只是负责宫廷礼仪、祭祀、宴会、教学……之类的琐事而已。
礼部尚书,也是六部尚书中最没存在感的一个,属于典型的坐冷板凳!
按理来说,在朝堂中找靠山,应该找个位高权重的,那样才能‘遮风挡雨",秦锋为何选了个没实权的礼部尚书呢?
原因有二:一是温体仁不是东林党人。
东林党执政数年,国势非但没有丝毫起色,反而是江河日下、越来越糟糕了,崇祯帝对此极为不满,准备提拔一些非东林党官员进入内阁,平衡权力。
按照规矩,入阁这种事不是那个官员都行的,必须是庶吉士出身,并担任六部尚书、侍郎这类三品以上官职者,才有资格进入内阁。
而现在的朝廷上,六部尚书、侍郎基本都是东林党人,只有礼部尚书—温体是个例外。
换而言之,崇祯帝提拔新人入阁,温体仁便是最佳人选了,而后者对此并不知情。
这时候,如果秦锋去拜访一下这位坐了多年冷板凳的温大人,相信温大人一定会非常高兴,进而结下深厚‘友谊!"
………
秦锋选择温体仁的第二个原因,便是此人是个小人。
没错,这位掌管礼部、天天满口仁义道德的温大人,其实是一个贪财好色、阴险狡诈的卑鄙小人,只不过隐藏的比较好罢了。
先贤有云:亲君子、远小人,明得失、正己身,此理之必然也!
这话说的没错,可也要就事论事。
内阁是什么地方?
那是政治斗争最厉害的地方,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使绊子、放冷箭的事情天天不断,比之虎狼窝还要凶险几分!
这样的地方,正人君子根本没有生存空间,而且会被吃的连渣都不剩,只有卑鄙小人,才能在内阁中如鱼得水,进而掌握权力!
因此上,温体仁这样的卑鄙小人,便是最好的选择了。
当然了,与小人相处,可以甜言蜜语、称兄道弟,可以互相合作、共谋大事,却永远不能肝胆相照、生死相托,这一点,秦锋非常明白。
………
崇祯四年—二月十五,按照惯例,今天是官员们休假的日子。
上午时分,秦锋安排好营中事务之后,换了一身常服,带着熊大、熊二进了京城,而后东转西走,很快来到了安定门内大街,这里有一座前后三重的大院落,正是礼部尚书—温体仁的私人府邸。
大门敞开着,有两名青衣家丁把守,见到有人过来了,连忙迎了上来:“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榆林镇—副游击将军秦锋,特来拜访温大人,还请通传一声!”
“秦锋……您是那位大败女真***的秦将军?”
“正是!”
说话间,秦锋掏出了一份拜贴,里面有自己的姓名、年龄、官职……等详细信息,交给了其中一名家丁。
家丁是识字的,看过之后,说声稍候,而后撒腿如飞进去禀报了。
片刻之后,从庭院内快步走出一名锦袍男子,五旬有余、身材修长,面如冠玉、五官端正,还留着三缕长髯……如此相貌,绝对配的上‘老帅哥"三个字。
“哈哈,秦将军大驾光临寒舍,老夫倍感荣幸,未曾远迎,当面恕罪!”
“下官今日冒昧来访,温大人屈尊降贵、亲自出门迎接,下官惶恐至极!”
“哈哈,秦将军多次大败女真***,着实是英雄了得,令人敬佩,今日光临寒舍,老夫出门迎接,应当应分……里面请!”
“请!”
按理来说,温体仁是正二品的礼部尚书,秦锋是从四品的副游击将军,在重文轻武的大明朝,二人的身份地位相差悬殊,后者拜访前者,前者根本不必出门迎接,能坐在大堂中接见一下就算给面子了。
不过嘛,具体情况,具体对待!
秦锋虽然官职不高,却是屡立战功、名动京师,就连皇帝都一连召见了四次,身份地位无形中上涨了一大截。
温体仁虽是正二品大员,可一直在礼部坐冷板凳,手中没什么实权,架子自然就小了,因此才出门迎接的。
接下来,二人一起进了大门,来到前院大堂中,分宾主落座之后,有侍女献上了两杯香茶。
喝了几口茶,又闲扯了几句之后,秦锋从熊大、熊二那里拿过三个盒子,放在了面前的茶桌上,打开之后,里面分别是一幅画卷、一只粉青釉花瓶,还有一对白玉蝉。
三样东西皆非凡品,画卷是中唐时期山水大师—李思训的传世佳作之一《明皇幸蜀图》,此画长四尺八寸、宽二尺二寸,上面山川、动物、车辇、草木、禽鸟……无一不具,而且峰岭重复、径路隐显,渺然有数百里之势,堪称天下绝笔!
粉青釉花瓶是北宋官窑出产的,造型优美、端庄古朴,釉色温润如玉,乃是难得一见的上上品。
还有那对白玉蝉,双睛凸暴而有神,尾上翘而欲鸣,双翼纹理清晰,神态惟妙惟肖,是典型的汉八刀手法!
这三件东西,是当初秦锋前往华池县、营救楚家父女之时,顺手牵羊弄来的,每一件都是千金难买的稀世珍品,之后就一直收在行囊中,今天正好拿来做进见之礼!
温体仁是个识货的,目光扫过之后,便知道这三件东西不是凡品,于是开口问道:“秦将军,您这是何意?”
“久闻温大人博学多才,对古玩字画颇有研究,下官近日得了几件东西,却拿不准是真是假,故而拿了过来,还请温大人帮忙品鉴一二。”
品鉴,本是欣赏鉴定的意思。
但是在官场上,这两个字另有一层含义:赠送,或者说,行贿。
大明朝吏治腐败,求人办事须行贿,还不能直接送金银珠宝,那样显得太庸俗了,名声不好,而且容易被人抓住把柄,落个收授贿赂之罪。
最好的办法,就是将金银珠宝换成古玩字画,而后以品鉴、交流为名送到对方家中,说是借给对方把玩一段时间,实则就是赠送,不会再收回去的。
如此既附庸了风雅,又达成了目的,有一天东窗事发了,朝廷派人追查起来,也有个好的托词:这些古玩字画是某某某借给我赏玩的,不是收授贿赂,可以脱罪!
温体仁久居官场,自然明白其中玄妙了,三件价值千金的古玩字画,更是喜欢的要命,却没有立刻答应‘品鉴"一下,为何呢?
因为二人素无来往,而且一个在礼部为官,一个在西北戍边,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关系。
这种情况下,秦锋突然前来拜访,并送上三件价值千金的重礼,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是想求自己办事,还是另有目的?
事情没弄清之前,温体仁自然不敢轻易‘品鉴"了。
“哈哈,秦将军谬赞了,老夫平日里埋首经案,对经史子集、百家文章还算略知一二,至于古玩字画吗,则是知之甚少,又岂敢胡乱品鉴呢,秦将军还是另请高明吧!”
“温大人谦虚了,朝廷上下谁不知道,温大人博学多才,精通百家,品鉴几样东西,简直轻而易举……另外吗,今日下官冒昧前来,还有一件事想求温大人!”
“哦,何事?”
“听闻温大人书法精湛,下官斗胆,想求上一副墨宝,悬挂中堂,以耀门楣!”
求墨宝,就是求人写一副字的意思。
可在大明朝的官场上,品鉴、求墨宝联系在一起,就别有一层含义了。
品鉴是送礼,求墨宝则是拜码头、找靠山!
秦锋的潜台词就是:温大人啊,您不用胡思乱想了,今天我来给你送礼物,就是想拜一下您这座码头,给自己找个靠山,以后有事照顾一下!
温体仁久居官场,自然听得懂这些潜台词了,心中却暗暗嘀咕了起来。
按理来说,秦锋属于边军将领,就是找靠山,也该找吏部、兵部的官员,或者是五军都督府的官员才对,怎么找到自己这个礼部尚书门上来了?
找错门了?
看秦锋的言谈举止,是个相当精明之人,绝不会犯那种低级错误的,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最近一段时间,秦锋连续四次进宫面圣,莫非面圣之时,探听到一些消息,皇帝有意重用自己了,而后跑到自己这里烧冷灶?
那样的话,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第二百零七章皇太极杀了个回马枪!
温体仁不仅贪财好色,权利欲同样旺盛,一直期盼着能身居显官、权倾朝野,做一个活太师—张居正似的人物!
问题是,如今朝中的重要官职,基本上都被东林党人把持了,非东林党人根本抢不过,只能坐冷板凳。
既然如此,温体仁为何不加入东林党,进而谋取权柄呢?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一则,东林党人都是有根底的,只有在东林书院中学习过,又或者是顾宪成、高攀龙、钱一本……等东林八君子的门人弟子,才算是正统的东林党人,其余的人不能随意加入。
二则,温体仁和东林党人的行事作风有区别,前者是真小人,后者是伪君子,看起来差不多,实则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真小人只重利益,不要面子,伪君子是既重利益,又要面子,还常常自诩清高、特别看不起真小人。
因此上,温体仁曾多次想拜入东林党巨头门下,全都遭到了拒绝,还被冷嘲热讽了一番,这个仇,温体仁一直牢记在心,图谋报复,只是没有机会罢了。
现在不同了,皇帝似乎有意提拔重用自己,那样的话,自己不仅能离开冷板凳、掌握大权,还能报复那些东林党的伪君子,简直再好不过了。
不过嘛,兹事体大,不能鲁莽行事,还需小心谨慎才是。
想到这里,温体仁向旁边的小丫鬟吩咐道:“春桃,告诉厨房一声,准备一桌上等酒席,我要和秦将军小酌几杯!”
“诺!”
……
“温大人,太客气了!”
“哈哈,秦将军光临寒舍,蓬荜生辉,老夫自当略尽地主之谊,粗茶淡饭,不成敬意!”
……
尚书府内养着不少厨子,做饭速度极快,只是片刻功夫,就将美味菜肴端上来了,是一桌地道的鲁菜:桂花炖鸭、小酥肉、清炖牛肉、清汤燕窝……样样色香味俱全,喝的则是京师名酒—通州老窖。
面对美酒美食,秦锋没有客气,甩开腮帮子、颠起后槽牙,大口吃喝了起来……而在吃喝之间,温体仁趁着闲聊之机,旁敲侧击的问起了秦锋进宫面圣之事,以及谈话内容。
秦锋知道这位温大人的目的,于是将崇祯皇帝对东林党人不满,有意提拔非东林党官员入阁之事,透露了一些出来。
温体仁听完之后,顿时双眼放光,连着干了三杯美酒,而后命仆人们准备笔墨纸砚。
很快的,文房四宝准备好了,温体仁趁着酒兴,提起毛笔、沾满墨汁,刷刷点点之间,写下了一首《题武夷》:
一剑横空星斗寒,甫随平北复征蛮;
他年觅得封侯印,愿学幽人住此山!
落款:题赠汉卿将军,以励人生之志……辛未年春,京师府邸,礼部尚书—温圆峤醉书。
写完之后,又取出一枚寿山石私人印章,盖了上去。
……
汉卿,是秦锋的字,园峤是温体仁的字,这首《题武夷》则是抗倭名将—戚继光的大作。
戚继光统兵三十年间,先后南北、水陆、大小百余战,未尝一败,并靠着赫赫战功,被加封为正一品左都督—蓟州总兵、统领北境三镇军务……几乎达到了明朝武将的顶峰!
而戚继光之所以能取得这般成就,一是靠着自己的谋略、武功,二是靠着当时的内阁首辅—张居正的鼎力支持。
现在明白了吧,温体仁写下这首《题武夷》送给秦锋,其中潜台词就是:以后咱俩好好合作,待我入阁为相,成为第二个张居正之时,你就是第二个戚继光,功名利禄、应有尽有!
“哈哈,老夫酒后胡乱涂鸦之作,还望秦将军不要嫌弃才是。”
“温大人谦虚了,温大人的字刚柔相济、飘若浮云,实乃是书画中的上上品,下官有幸得此墨宝,真乃是三生有幸啊!”
温体仁的暗示,秦锋自然是明白了,当既假装受宠若惊,大大称赞了起来,实则心中另有想法。
张居正,明神宗时期的内阁首辅,在其执政的十年中,革除积弊、刷新吏治、整军经武、推进一条鞭法……使大明帝国一度出现了中兴的希望。
如此人物,用‘旷世奇才、救时宰相"八个字来形容一点不过份!
至于温体仁,算是有点本事,可跟张居正相比,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还有戚继光,军事上的确厉害,政治上就太弱了,根本不懂权谋之道,最后下场凄凉,而且志向太小了一点,一个封侯就满足了。
至于自己,生逢乱世,执掌兵马,自信一定能够建立丰功伟业,以后封侯、封国公、封郡王、封亲王……甚至再进一步,亦未尝不可!
“硄……硄……硄!”
接下来,二人继续喝酒,那知刚喝了几杯,就听到皇城方向传来了阵阵钟声,浑厚洪亮、宛如龙鸣。
“这是皇宫内传来的钟声呢?”
“不错,景阳钟响,百官上朝,出大事了!”
皇宫里有一座景阳台,上面悬挂着一口巨大的景阳钟,每当到了上朝的时间,宫内的太监们就会敲响景阳钟,其声音极为洪亮,听到钟声之后,文武百官就会来上朝了。
可今天是十五号,是文武百官休假的日子。
皇宫内突然响起了景阳钟,那就只有一个解释:朝廷上出大事了,皇帝召文武百官紧急上朝,商议对策!
温体仁不敢耽误了,告罪一声之后,立刻清水洗脸、去掉酒气,而后换上了正二品大红色官服,坐着轿子直奔皇宫而去……
秦锋也离开了温府,带着熊大、熊二回到了军营中,一边下令全军戒备,一边派人去打探消息。
很快的,消息传来,真的出大事了:皇太极带领大军杀回来了。
………
原来皇太极带领大军出关之后,并没有返回辽东,而是驻扎在了蒙古草原东部的青龙河附近:一边养精蓄锐,一边通过细作,监视大明朝廷的一举一动。
待得知袁崇焕因罪下狱,大明军队无人统领之时,立刻杀了一个回马枪。
崇祯四年—二月十三,皇太极带领大军再次攻破喜峰口,进入京畿地区。
随即兵分四路,拿下了京畿东部的永平、滦州、迁安、遵化四座军事重镇,并隔断了京师、辽西之间的道路。
消息传来,崇祯帝大惊失色,这才命人敲响景阳钟,召集文武百官上朝,一起商议对策。
有对策吗?
没有。
京师内粮草不足,因此女真大军出关之后,为了节约粮食供应,朝廷就命一些外省来的勤王之师回去了。
现如今,二十几万勤王之师,还留在京畿附近的,已经不到一半了。
而能和皇太极在军事上抗衡的袁崇焕,也被皇帝下了大狱!
现如今,大明朝廷是要兵兵少、要将将缺,又用什么抵挡皇太极的虎狼之师呢?
想到这些,皇帝和文武百官皆是愁眉不展,头发大把大把的掉,朝堂都快变成和尚庙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遇顶头风!
就在皇帝和文武百官愁眉不展之时,又一件糟心事发生了,驻扎在广渠门外的关宁军——哗变了!
第二百零八章孙承宗来了!
上午时分,广渠门外—关宁军大营中,数以万计的士兵聚拢在一起,擂鼓吹号、大喊大叫,局势极为混乱!
“弟兄们,咱们在战场上浴血奋战、拼命厮杀,才将女真***赶走了,可朝廷迟迟不发赏银,这是诚心欺负咱们啊!”
“没错,就是诚心欺负咱们,可咱们不是好欺负的,朝廷这次不把赏银发下来,咱们就不出兵打仗,还要冲进京城去,找皇帝老子和那些当大官的算账!”
“说的对,找皇帝老子和那些大官算账,让他们发赏银、发抚恤、发酒肉,好好犒劳咱们一番,还要把袁督师放出来!”
“对,放了袁督师,放了袁督师!”
……
两个多月以来,为了救援京师,关宁军和女真军连番血战,将士阵亡、负伤者极多,按理来说,战事结束以后,朝廷应该及时奖励有功者、抚恤阵亡者,安抚军心才对!
可惜国库空虚,朝廷根本拿不出银子来,无奈之下,只能暂缓赏赐、抚恤之事。
同时派出官员,到富庶的江南一带筹集银子,想等银子筹集到之后,再行赏赐、抚恤之事。
可关宁军士兵们不明真相,以为朝廷有意克扣呢,群情激愤之下,这才引发了大规模哗变!
不过嘛,仔细观察会发现,闹事的全是普通士兵,高级将领则一个都没有出现,这些人那去了呢?
正在开会!
……
关宁军大营—中军大帐内,祖大寿、何可纲、曹文诏、孙祖寿……共计二十多位将领围坐一起,正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弟兄们,咱们这样闹,会不会把事情闹太大,最后不好收场啊?”
“怕什么,有道是法不责众,咱们几万人一起闹事,朝廷还能全杀了不成,最后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乖乖的息事宁人!”
“说的有道理,朝廷决不敢跟咱们来硬的,只能息事宁人……就是这样闹一闹,不知道能不能把督师大人救出来?”
“救不出来,咱们就继续闹,非逼着朝廷放人不可!”
“那也得有个限度,如果事情闹得太大,最后无法收场,那就麻烦了!”
………
原来数万关宁军之所以哗变,一方面是不满朝廷迟迟不发赏银、不发抚恤,另一方面是将领们在暗中挑唆。
而将领们挑唆士兵闹事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想吓唬一下皇帝和那些***,将蒙冤入狱的袁崇焕救出来。
不过哗变以来,士兵们只是在大营内闹了闹,并没有出去闹,因此有一些将领提议:将乱兵们放出去,到京师城下闹一闹,再放几下火铳,吓唬城内的皇帝和***们,进而达成目的。
另有一些将领认为:乱兵如火、难以控制,决不能放出营去,否则事情闹得太大了,就没法收场了。
双方正在争论之际,一名亲兵跑了进来:“启禀诸位大人,天威军的秦将军来了。”
“哦,人在那里,带了多少兵马,是不是奉了朝廷命令来弹压咱们的?”
“就在大营门外,只带了十几名亲兵!”
“只带了十几名亲兵,那就不是来弹压的,要不要放他进来?”
……
“有请秦将军进营!”
天威军和关宁军曾经携手合作,一起打赢了蓟州之战,算是同生共死的友军,因此将领们商议之后,决定请秦锋进营,并派了左营标统—吴三桂出门迎接。
片刻之后,在吴三桂的引领下,脸色阴沉的秦锋来到了中军帐内。
“诸位将军,外面乱兵闹事,为何不管一管?”
“哼,朝廷迟迟不发赏赐、不发抚恤,弟兄们心中不满,这才闹了起来,我们又有什么办法?”
“咱们都是带兵之人,就不用说空话了,有道是兵随将走、草随风动,若无诸位的暗中唆使,只怕乱不成这个样子吧?”
……
秦锋何其精明,早就看出了关宁军哗变,是这帮子将领暗中挑唆造成的,其目的就是为了营救袁崇焕。
营救袁崇焕,自己是全力支持着,而且已经在暗暗进行了。
每次进宫面圣,和崇祯帝交谈之时,自己总会用比较委婉的方式,为袁崇焕说上几句好话,而在自己的好言劝说下,崇祯帝的火气已经消了不少,杀袁崇焕的心思也随之动摇了。
自己本想趁热打铁,通过礼部尚书—温体仁,联系一些比较有威望的大臣,集体上书求求情。
只要不杀袁崇焕,那怕是革职为民、赶回老家,或者判个徒刑、坐几年大牢都行啊,只要人不死,就有希望。
没想到,关键时刻,这些关宁军闹事了,看似是为了救出袁崇焕,实则非但没有啥用,还帮了倒忙。
要知道,自古以来,为君者,最忌讳士兵们只认将帅、不认君主了,历史上,不少将领就是因此丢掉的性命,其中最典型的就是凉国公—蓝玉。
洪武二十四年,四川发生叛乱,朱元璋命蓝玉出兵平叛,
临行之时,为了单独面授机宜,便让蓝玉手下将校们退出去,那知连说数次,将校们无一人退出,而蓝玉只是挥了挥手,这些将校立刻走的干干净净。
这件事情,大大的激怒了朱元璋,并生出了杀心。
洪武二十六年,在一次朝会上,朱元璋以谋反之罪,命锦衣卫其蓝玉逮捕下狱,而后剥皮实草、抄家,灭三族!
……
同样的,关宁军将士们为了救出袁崇焕,不惜发动哗变,向朝廷施压……这让本就心胸狭窄、生性多疑的崇祯帝怎么想,袁崇焕还能有活命呢?
更郁闷的是,这些事情只能意会,不能言传,因此秦锋压了压怒火,苦口婆心的劝说道:“诸位想要救袁督师出来,秦某深表赞同,不过兹事体大、不能硬来,还请诸位先将乱兵们控制下来,而后从长计议才是上策!”
“秦将军,我们已经商议好了,非逼着朝廷放人不可,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没错,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管不了我们!”
……
“是吗,天王老子都管不了你们这帮兔崽子,那老头子我能不能管啊?”
随着洪亮的声音,一个戴着斗篷的人走进了中军大帐,随后脱下斗篷,露出了本来面目,原来是一位身材高大,相貌奇伟、胡须很长的老者……身上满是尘土,还拎着一根马鞭子,看来是长途跋涉而来,还没来得及梳洗休息。
接下来,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老者既没有穿官袍,也没有携带兵器,可这帮子桀骜不驯、连天王老子都不放在眼里的关宁军将领们看到之后,立刻齐刷刷的跪在了地上。
“见过老大人,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老头子再不来,你们这帮兔崽子就要闹翻天了,是不是啊……啪、啪!”
老者迈步过来,同时抡起手中马鞭,劈头盖脸就是一通猛抽,而包括祖大寿、曹文诏这样的悍将在内,没有一个敢于反抗、躲避的,任由老者随便抽打,那感觉,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
普天之下,谁有这般威望,能让关宁军将领们如此顺从,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答案只有一个:孙承宗!
孙承宗不仅是两朝帝师,更是关宁锦防线的缔造者,和关宁铁骑的组建者,就连性如烈火的袁崇焕,在其面前都要行弟子礼,更别说祖大寿、曹文诏一众将领了,那绝对是比天王老子还要厉害的存在!
孙承宗不是在高阳县老家待着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呢?
原来崇祯帝并不傻,知道一旦将袁崇焕下狱,关宁军很可能闹事,于是提前派人前往高阳县传旨,请这位帝师出山,震慑局面。
孙承宗接旨之后,立刻日夜兼程赶来,那知刚到京师脚下,就得知了关宁军哗变的消息,于是没有进城,直接来了大营,并在大营外遇到了一队汲水的士兵。
而后露了一下脸,就跟着这队士兵进了大营,没有惊动任何人,直接来到了中军大帐外,倾听一会儿之后,这才闯了进来。
“好了,你们立刻出去,命令各营士兵归队,不准再闹了!”
“诺!”
孙承宗一声令下,将领们立刻跑了出去,片刻之后,原来喧闹的大营,变的寂静下来。
哗变停止了。
第二百零九章秦锋的反间计!
将领们都去约束士兵了,中军大帐内只剩下了孙承宗、秦锋两个人,后者立刻抱拳行礼:“末将秦锋,参见帝师大人!”
“你认识老夫?”
“不认识,不过普天之下,能让一众关宁军将校如此俯首帖耳的,除了帝师大人,绝无第二位!”
“嗯,头脑聪明、遇事冷静,且有大局观,你比那帮兔崽子强太多了,日后前途不可限量,这一点,修龄贤弟没有说错!”
修龄,是三边总督杨鹤的表字。
而杨鹤与孙承宗乃是莫逆之交,二人虽然相隔数千里,却经常有书信往来,而在书信中,杨鹤不止一次提到过秦锋,且多有称赞之词!
前段时间,袁崇焕也给孙承宗写过一封书信,信中同样提到了秦锋,并将秦锋带领天威军、多次大败女真人的事情叙述了一遍,并恳求孙承宗出面求情,将秦锋调到关宁军中来,定能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杨鹤、袁崇焕皆是坐镇一方的封疆大吏,能让二人如此推崇者,肯定不是平凡之辈,因此对秦锋,孙承宗很感兴趣!
“秦将军,你是修龄贤弟的心腹爱将,与老夫就不必见外了,来,坐下吧,与老夫聊一聊!”
“帝师大人面前,末将岂敢落座!”
“让你坐,你就坐,还要老夫亲自给你搬椅子吗?”
“如此,末将谢座”
……
秦锋落座之后,和孙承宗聊了起来。
二人先是聊了一些与三边总督杨鹤有关的事情,而后以此为纽带,很快拉近了关系,称呼也从帝师大人、末将,变成了前辈、晚辈。
紧接着,孙承宗话锋一转,聊起了女真大军杀了个回马枪的事情。
“女真***去而复返,并占据了京畿东部的永平、滦州、迁安、遵化四座重镇,隔断了京师、辽西之间的道路,其害巨大。
而圣上这次启用老夫,就是希望老夫统领兵马,收复四镇、将女真***赶出去,依你之见,这一仗怎么打为好啊?”
“回前辈的话,依晚辈之见,这一仗,不能打!”
“哦,为何?”
“两个多月以来,我军与女真人血战不断,人马损失惨重,余者皆疲惫不堪,再打下去,恐难获胜!”
虽然天威军连战连捷、屡立战功,可几场大战下来,自身也付出了巨大代价,人马差不多伤亡了三分之一,余者也是疲惫不堪了。
关宁军的情况,比起天威军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种情况下,如果再和女真大军刀对刀、硬碰硬,别说打胜仗了,能不全军覆没那就是万幸,因此上,秦锋拒绝再战!
“唉,人马疲惫,的确不宜再战了,可是不战,如何将女真***赶出去呢?”
“依晚辈之见,可以用计!”
“何计?”
“反间计!”
“计将安出?”
“女真***在京师附近,肯定安插了大批细作,咱们可以放出风去,就说在皇太极入关期间,留守后方的大贝勒—代善准备举兵造反、夺取汗位,然后再这样……这样……”
秦锋往前凑了凑,小声讲述起了自己苦思数日的计策,而这一计的关键,就在那位大贝勒—代善身上。
代善,女真四大贝勒之首,正红、镶红两旗的掌控者,是努尔哈赤和结发妻子—佟佳氏生的第二个儿子,第一个儿子是褚英。
万历四十年,褚英因为图谋不轨、与父争权,被努尔哈赤下令废黜了继承人之位,幽禁高墙之内,并在三年后秘密处死。
废黜褚英之后,努尔哈赤以‘在诸子中年岁居长,骁勇善战,军功卓着"为由,册封次子代善做了继承人。
如果不出错的话,代善将会成为第二任女真大汗。
结果还是出错了,错在女色上!
原来女真人和蒙古人一样,都有收继婚的习俗,也就是说:当父亲去世之后,儿子可以娶小姨娘们做妻子,兄长去世之后,弟弟可以娶嫂子,如果弟弟先去世了,兄长同样可以娶弟媳。
努尔哈赤遵守这一习俗,并在晚年之时立下了一份遗嘱:‘待我百年之后,诸幼子和大福晋交给继承人—代善收养!"
当时的大福晋,是努尔哈赤的第四任正妻—阿巴亥,那可是女真人中有名的大美人,而且年纪尚轻,比努尔哈赤小了整整三十一岁,比代善还要小八岁呢!
男人嘛,就没有不好色的,看着年纪轻轻、国色天香的小继母,代善难免心猿意马起来。
同样的,为了自己以后的日子考虑,阿巴亥对代善也是‘另眼相看",经常送一些吃穿用品,多有暧昧之举。
按理来说,二人以后会结为夫妻,现在暧昧一下也没什么,可二人却忽略了一个人——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是说过,待自己百年之后,将大福晋—阿巴亥和幼子们交给代善收养的话,可那是自己死后的事情,现在自己还活着呢,小娇妻就和儿子整天眉来眼去的,那至自己于何地啊?
老男人吃起醋来,非常可怕!
努尔哈赤一怒之下,下令废黜了代善继承人的地位,同时废黜了阿巴亥大福晋的身份,并将其赶出了王宫。
不久之后,努尔哈赤气消了,又将大美人—阿巴亥接了回来,重新册封为大福晋,可代善继承人的位子却没有恢复。
再后来,宁远之战中,努尔哈赤被红衣大炮轰伤、不治身亡,经过一番争夺,汗位落入了第八子—皇太极手中。
代善虽然没能继承汗位,可依旧是大贝勒,执掌着正红、镶红两旗兵马,拥有举足轻重的实力!
而对这位大贝勒,皇太极表面上尊重,实则非常忌惮,一直小心防备着,怕其起兵造反,夺取汗位!
这些事情,属于女真高层中的秘闻,是几天之前,秦锋用酷刑审问李永芳之时,从其口中逼问出来的。
而后根据这些秘闻,才想出了一条反间计:
散布消息,就说皇太极率军入关期间,留守后方的大贝勒—代善准备举兵谋反,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汗位,并已经和大明朝廷取得了联系,准备前后夹击,一举消灭皇太极。
事成之后,大明朝廷正式册封代善为女真大汗,从此双方罢兵言和、各守边界,开放贸易、互通有无……永为睦邻友好之邦!
试想了,如果皇太极得知这些消息,还能在关内待的住吗?
………
秦锋将计策讲完之后,孙承宗沉思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你说的的确是一条好计策,可这条计策能骗得了精明过人的皇太极吗?”
“回前辈的话,恐怕是不能!”
“既然不能,这一计又有何用呢?”
“呵呵,依晚辈之见,这一计虽然骗不过皇太极,却能让其生出疑心,只要疑心一生,皇太极必然退兵!”
“疑心……疑心……哈哈,你小子真是够坏的,将人心拿捏的太透彻了,说的不错,只要皇太极起了疑心,他就必然会退兵的!”
秦锋的意思,孙承宗听明白了。
以皇太极的精明,肯定能看出这是一条反间计,可是看出来了又能如何呢?
不要忘了,权力是诱人的,人性是自私的,对于大贝勒—代善谋反的谣言,那怕皇太极九成九分不相信,也会留有一分怀疑。
只要有了一分怀疑,就会慢慢的变成两分、三分、四分……最后越来越大,大到装满整个内心!
到时候,那怕皇太极再不甘心,也只有退兵一条路了,因为他不敢赌代善不会谋反,更不敢拿自己的汗位做赌注!
说白了,这一计虽然是反间计,却不是阴谋,而是阳谋!
自古以来,阴谋可破,阳谋无解!
……
如此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让女真人退兵的计策,自然没有不用的道理了。
很快的,大贝勒—代善准备造反,并和大明朝廷私下勾结的消息,在京师附近传开了,并通过那些女真细作,迅速传到了皇太极的耳朵里。
皇太极又是做何反应呢?
第二百一十章不得不退兵的皇太极!
深夜,永平城外—女真军大营—中军大帐,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一般。
贝勒—豪格和十几名正黄旗、镶黄旗的将领,焦急的站在大帐外面,不时向里面窥视几眼。
另有几名随军郎中,不停的进进出出,有的端着银盆、有的拿着纱布,上面全是殷红的血迹。
豪格急的不行,拦住了其中两人问道:“黄郎中、胡郎中,大汗怎么样了,鼻血止住了没有?”
“回贝勒爷的话,还没有止住,大汗最近几天心情急躁,以至于心火亢盛、肝气郁结,这才导致鼻中血流不止,要想止血,必须舒缓心情,同时服用金银花、穿心莲、连翘、黄连……几种清热败火的药物才行!”
“那还等什么,快去熬药啊!”
“是,是,奴才们这就去熬药!”
……
中军大帐内,皇太极坐在羊皮软榻上,两个鼻孔中不断有鲜血淌出来……另有一名亲兵跪在旁边,用一只银盆接淌下来的鲜血,很快就接了一大滩。
原来从青年时期开始,皇太极就患上了一种怪病,只要一着急上火,鼻子就会莫名的流血,火上的越大,鼻血流的越多。
不幸的是,皇太极最近几天又上火了,火气极大,而导致上火的原因有两个:
一是大明皇帝重新启用了孙承宗,加封其为太傅、左柱国、领兵部尚书衔、总督蓟辽军事……并赐蟒袍、玉带、尚方宝剑,有先斩后凑之权!
与袁崇焕相比,孙承宗更加老练狡猾、更加善于用兵,有这样一个对手在,女真人想要入主中原,只怕是难上加难了!
二是有流言传来,说是趁自己率军入关之际,留守辽东老家的大贝勒—代善起了不臣之心,准备举兵谋反、夺取汗位,并和大明朝廷私下勾结上了,要前后夹击,将自己一举消灭!
……
大贝勒—代善真的准备谋反吗?
这个问题,皇太极反复思索了多次,最后得出答案:肯定不会的!
代善老成持重,性格随和,而且一向没什么野心,这样的人是不会谋反的。
至于那些流言,十有八九是明廷故意散布出来的,想要以此逼迫自己退兵。
哼,小小的反间计,蒙骗别人或许可以,想蒙骗英明睿智、远见卓识的自己,那无异于痴人说梦一般,哈哈!
……
虽然确定了,这是明廷用的反间计,自己决不能上当,可不知为什么,皇太极就是忍不住的想:代善真的不会谋反吗?
汉人有句话: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代善是先可汗的嫡子,曾经当过继承人,又掌握着正红、镶红两旗兵马,与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古尔泰,以及众多贝勒、将领们的关系都很不错,那真是既有造反的威望,又有造反的实力,再加上自己率军入关,后方极为空虚,正是造反的好时机。
三者兼备的情况下,谁又能拍着胸脯保证,代善一定不会造反呢?
退一步说,就算代善本人没有造反之心,可他身边的人呢,为了做从龙功臣,会不会唆使代善造反,或者挟持代善造反?
一旦代善真的造反了,并和明庭前后夹击,自己可就进退不得、死无葬身之地了!
想到可怕的结果,皇太极心火更旺,鼻血也流的更多了……吓的几名郎中又是扎针、又是喂药,整整折腾了半个多时辰,费了九牛二虎八个骆驼的力气,总算渐渐的将血止住了。
皇太极的鼻血止住之后,豪格立刻进来探视。
“父汗,您怎么样了?”
“放心吧,流点鼻血而已,无伤大碍,你立刻去将范、宁、鲍三位先生请来!”
“父汗的鼻血刚刚止住,身体还有些虚弱,不宜过度操劳,还是休息一下,明天再召见三位先生吧?”
“为父的身体撑得住,你立刻请三位先生过来,为父有大事与他们商议!”
“喳!”
拗不过皇太极,豪格只能出去请人。
片刻之后,范文程、宁完我、鲍承先三位汉人谋士走进了中军大帐!
“臣等参见大汗,大汗万福金安!”
“三位先生请起,落座,其他人都出去吧……豪格,你也出去吧!”
“父汗?”
“出去!”
“喳!”
豪格虽然是长子,但是有勇无谋、十分贪杯,说起话来更是口无遮拦,因此商议重大事情之时,皇太极都不准豪格在场。
怕的就是豪格喝醉之后,嘴边没有把门的,将重要事情随口说出去,进而引来麻烦,而这样的事情,已经出现过不止一次了。
豪格出去了,大帐门口有众多亲兵把守,没有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接下来,可以商议大事了。
至于商议什么,范、宁、鲍三人早就猜到了,就是传言大贝勒代善造反的事情。
“三位先生,从大明京师那边,最近传过来一些流言蜚语,你们都听说了吗?”
“回大汗的话,我们全都听说了!”
“嗯,那依你们之见,这些流言是真是假?”
“这个嘛……”
范文程、宁完我、鲍承先三人互相看看,全都闷了口,谁也不敢说话,因为这个问题没法回答。
说流言是假的,代善决不会造反,大汗您不必胡思乱想,更不必防备什么!
这种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代善真的造反了,皇太极这边毫无防备,岂不死无葬身之地?
说流言是真的,代善肯定会造反,大汗您得立刻回去,来个先下手为强!
结果代善没有造反怎么办……那样的话,不仅虚惊一场,还要白白放弃占领的四座重镇、以及大好战机,之前的努力岂不白费了?
而且事后追责起来,一顶胡言乱语、离间骨肉的大帽子扣下来,谁顶的住啊?
因此上,这个问题无论怎么回答,结果都是错的。
可皇太极提问了,身为谋臣,又不能闭口不言,这真是难为死人了!
狗急跳墙,人急智生,巨大的精神压力下,三大谋士之首的范文程逼出了一条办法,当既清清嗓子,低声说道:“回大汗的话,依下臣之见,那些流言不可不信、亦不可全信,作为应对之策,大汗不可不退、亦不可全退!”
“不可不退,亦不可全退,此话怎讲?”
“下臣的意思是,可以留下一支人马,坚守永平、滦州、迁安、遵化四镇,并向辽西走廊背后发起进攻。
大汗则率领其余人马,速速返回辽东老家,而后汇合正红、镶红、正蓝三旗人马,向辽西走廊正面发起进攻。
如此前后夹击,定能一举拿下辽西走廊,接着挥师向西,攻打大明京师,可获全胜!”
“那依范先生之见,留谁坚守永平、滦州、迁安、遵化四镇为好呢?”
“这个嘛,依下臣之见,二贝勒骁勇善战,威望极高,是留守的最佳人选了!”
“好,范先生不愧是本汗的智囊,这一计甚好、甚妙,哈哈!”
听了范文程的计策,皇太极沉思片刻,满意的点了点头。
留一支人马坚守四镇,自己则率领大军回去,如此既不用担心代善造反的事了,又不用放弃辛苦攻下的城池,可谓一举两得。
更妙的,还是让二贝勒—阿敏负责留守这一招。
自己率大军退走之后,明军肯定会反攻的,那时候,如果阿敏守住了四镇,接着前后夹击,一举拿下了辽西走廊,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退一步说,如果阿敏守不住四镇,最后逃回辽东老家了,那也不是坏事!
自己正好以此为借口,治阿敏一个大罪,再名正言顺的将其处死,或者监禁起来,算是除掉一个心腹大患,稳固了自己的汗位!
换而言之,无论事态往那个方向发展,最后得利的都是自己!
“好了,三位先生回去休息吧,明天早上,中军大帐内议事,商议一下退兵、留守的事情!”
“喳!”
…………
崇祯四年三月初二,女真高层们举行了一场会议,会议的结果是:由二贝勒阿敏率领镶蓝旗三十三个牛录,再加上部分蒙古兵、汉人兵,共计两万人马,留守永平、滦州、迁安、遵化四镇。
皇太极则率领其余人马,拔营起寨,返回辽东去了。
而就在皇太极率军返回辽东的同一天,大名鼎鼎的四川—石柱宣抚使—总兵官—女将军—秦良玉率领两万白杆兵来到了京师城下。
原来皇太极第一次入关之时,大明朝廷就向女将军—秦良玉发去了出兵勤王的旨意,后者领旨之后,立刻集结队伍、出兵勤王。
可四川距离京师太远了,当皇太极率领大军第一次出关之时,两万白杆兵才刚刚走到河南境内,得知女真大军已退,于是返回四川。
不想皇太极杀了一个回马枪,京师再次受到了威胁,已经率军南返的秦良玉,立刻停了下来,而后挥师北进,并在崇祯四年三月初二这一天,来到了京师城下。
白杆兵,乃是西北地区有名的精锐之师,素以骁勇善战、悍不畏死而闻名天下!
随着这支精兵的到来,大明朝廷准备发起反攻,一举收复留守永平、滦州、迁安、遵化四镇。
激战,又要开始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孙承宗的狐狸尾巴!
崇祯四年三月初四—晴。
上午时分,关宁军大营—中军大帐内。
两朝帝师—孙承宗头戴乌纱帽,身穿坐蟒袍、腰横白玉带,端坐在帅位之上,一举一动之间,皆是霸气十足。
另有将领三十余人,按照官职高低大小,分列大帐左右……秦锋亦在其中,因为官职最小之故,站在了右侧倒数第一位!
而站在右侧正数第一位的,正是女将军—秦良玉。
自古以来,华夏皆是男儿为尊,女子为卑!
现如今,一个女人,不仅站在了中军帐内,还站在了正数第一的位置上,后面的男人们一定非常不服气吧?
并没有。
事实上,包括秦锋在内,众多男人们没有一个不服气的,不仅服气,而且是心服口服外带佩服,因为站在第一位的不是别人,而是秦良玉!
秦良玉,字贞素,四川忠州人氏,其家为书香门第,且有习武之风,故而秦良玉从小习文练武,钻研排兵布阵之道,悟性之高,远胜同族兄弟!
万历二十年,十八岁的秦良玉嫁给了四川—石柱宣抚使马千乘为妻。
成婚之后,夫妻二人感情和睦,还经常一起带兵出征,先后参加了万历三大征中的朝鲜之役、播州之役,浴血厮杀,屡立战功!
万历四十一年,马千乘病逝,其子年幼,便由秦良玉暂代丈夫的官职,带领人马继续为国家南征北战、东挡西杀,而且每次出征,必然是亲临战阵、身先士卒!
不客气的说,在战场上,凡是男人能做到的事情,秦良玉全都做到了,而且做的更好,如此奇女子,自然让一群须眉男儿为之折服了。
而大明朝廷为了表彰秦良玉的功劳,特加封其为一品夫人,御赐‘忠义可嘉"匾额一副,故而军伍之中,都尊称一声:忠义夫人!
现如今,秦良玉已经五十八岁了,但是腰板挺直、目光如炬,全身戎装、斜跨宝剑,站在队伍最前列,威风不减当年!
………
“来人啊,取地图来!”
“诺!”
随着孙承宗一声吩咐,四名亲兵抬进来一副巨大的四方红木桌案,上面平铺着一张清晰的京畿地图,而且已经标注好了敌我双方***。
明军这边,现在集结了天威军、关宁军、白杆兵……以及几支勤王之师,共计是十万人马。
女真军这边,数日之前,皇太极已经带领主力人马自喜峰口出关,返回辽东去了。
只留下两万多人马,由二贝勒阿敏率领着,坚守永平、滦州、迁安、遵化四镇。
而阿敏将镶蓝旗的女真兵、和大部分蒙古兵,都集中到了距离京师最远的永平城内,其余三城则由少量蒙古兵、和收编的汉人兵们负责驻守。
如此排兵布阵,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阿敏脑子不笨,知道仅凭两万多人马,在没有任何外援的情况下,是很难守住位于大明境内的四座重镇的,弄不好,还会落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因此上,他将精锐人马集中在永平城内,四镇能守则守,若是守不住了,立刻溜之大吉,保住自己的兵马。
面对这样的对手,明军一方又该如何排兵布阵呢?
只见孙承宗起身离座,来到了四方桌案前面,看了一会儿铺在上面的地图,而后信心十足的说道:
“敌军两万,我军十万,整整五倍于敌,又是在咱们大明境内开战,天时、地利、人和都在这边,这一仗,咱们必胜无疑,哈哈……现在听老夫号令,祖大寿!”
“末将在!”
“你率领两万人马,攻打遵化城!”
“诺!”
……
“何可纲!”
“末将在!”
“你率领两万人马,攻打滦州城!”
“诺!”
……
“曹文诏!”
“末将在!”
“你率领两万人马,攻打迁安城!”
“诺!”
……
“忠义夫人!”
“末将在!”
“三路人马齐头并进,敌酋—阿敏肯定惊慌失措,进而放弃永平城,带领人马向北逃窜,返回辽东。
你带领本部两万人马,秘密前往永平城北部的山区内埋伏起来,待敌军经过之时,进行伏击,记住了,这一仗,只要尽量杀伤敌军既可,不求全歼!”
“诺!”
………
听了孙承宗的一番布置,在场很多将领都疑惑不解,明明有五倍的兵力优势,为何不将这两万敌军一口吃掉,而是将其赶走就了事呢?
也有少数几名将领,明白孙承宗这样布置的良苦用心。
要知道,明军一方虽然有十万之众,但其中只有天威军、关宁军、白杆兵三支人马能打硬仗,余者都是打酱油的,根本没多少战斗力。
而三支人马里面,有两支是疲惫之师,只有秦良玉的两万白杆兵是生力军!
换而言之,敌我双方的实际兵力对比,差距并不是很大,打歼灭战是不可能的,能将其赶走就不错了。
当然了,孙承宗这样布置战术,除了兵力不足,还有另外两重考虑:
一则,阿敏性格残暴、嗜杀成性,以前在辽东之时,曾经多次屠城。
如果将其逼急了,这家伙很可能狗急跳墙,将遵化、永平、滦州、迁安四镇内的大明百姓全屠了,那就糟糕了。
不如网开一面,给阿敏留一条生路,等于给四镇百姓留一条生路!
二则,皇太极为了稳固汗位、集中权力,一直想要除掉三大贝勒,而阿敏就是首当其冲的一个。
如果这一仗干掉阿敏,等于替皇太极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女真政权会更加稳固、更加团结,这对大明极为不利!
不如放阿敏回去,让他和皇太极针锋相对,若是能引发兵变、让女真人自相残杀,那就再好不过了。
现在明白了吧,孙承宗这个老头子,看着浓眉大眼、刚正不阿的,其实一肚子都是算计,否则也不可能得到那样的历史评价:夫攻不足者守有余,度彼之才,恢复固未易言,令专任之,犹足以慎固封守!
……………
会议结束之后,众将各自回去准备去了,秦锋又一次被单独留了下来,而后被孙承宗领到了后帐中。
后帐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具休息用的软榻、几口大楠木箱子……和少量生活用品。
“秦小子,会下棋吗?”
“略懂一二!”
“陪老夫手谈一局如何?”
“晚辈遵命!”
“啪、啪!”
孙承宗拍了拍手,随即走进来两名家丁兵,从箱子里取出一副精致的香榧木围棋盘,两罐用黑、白玉石琢磨成的棋子,又沏了一壶龙井茶、点了一炉龙脑香,而后退了出去。
接下来,二人一南一北面对面坐好,开始对弈。
按照规矩,长辈执白、晚辈执黑,黑棋先行。
秦锋捏起一枚黑子,第一步下在了西北角星位上。
孙承宗捏起一枚白子,第一步下在了东北角星位上。
第二枚黑子,西北角四六位、高目。
第二枚白子,东北角四三位、小目。
第三枚黑子,落在了西南角星位上。
第三枚白子,略加犹豫,还是落在了东北角、高目位。
………
众所周知,下围棋是一件非常考验智慧的游戏,不仅在棋局以内,更在棋局以外。
大战即将开始,身为明军一方的统帅,孙承宗肯定非常忙碌才对,此时却放着军务不办,拉着秦锋一起下棋,这局棋,显然另有深意。
果不其然,下了二十几手之后,孙承宗开口了:“秦小子,喜欢老夫身上的蟒袍吗?”
“喜欢!”
蟒袍,四大赐服之首,齐肩圆领、大襟阔袖,周身以金、银线装饰,中间绣蟒,与龙相似,穿在身上,威风凛凛,自然是人人喜欢了。
“喜欢老夫的玉带吗?”
“喜欢!”
“喜欢那柄尚方宝剑吗,掌握此剑者,可以替君行事、先斩后奏!”
“喜欢!”
“呵呵,只要你肯随老夫去辽西,老夫可以保证,这些东西以后都是你的,怎么样?”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原来孙承宗的真实目的,是想将秦锋收入麾下,带往辽西!
孙承宗半生心血,都放在了辽西地区,不仅亲手设计、修筑了长达四百余里的关—宁—锦防线,训练了十几万关宁精兵,还栽培、提拔了一批优秀的军事人才。
可是现在呢,提拔的那些军事人才里面,最优秀的三位:赵率教、满桂先后战死沙场,袁崇焕则下了大狱,生死难料。
剩下的祖大寿、何可纲、吴襄等人,冲锋陷阵没有问题,主持大局则明显不足。
孙承宗已经六十八岁了,年老体衰、精力不济,在蓟辽总督的位子上坚持不了几年,故而当务之急就是培养一个合格的接班人,日后接替自己的位置。
这个人必须大智大勇、兼资文武,既有征战沙场的能力,又有纵横捭阖的手段……以上这些优点,秦锋全都具备。
因此上,孙承宗才以下棋为名,想将秦锋拉入关宁军中,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
孙承宗坚信,只要用心栽培一番,秦锋就能成为袁崇焕第二,甚至比袁崇焕更强,因为与袁崇焕相比,秦锋没有明显的性格缺陷,反而更加冷静、睿智、懂得隐忍,这样的人绝对是统帅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