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范文程的毒计！
天寿山位于昌平县北部，属于燕山山脉的一个分支，本来叫做黄土山，后来改名天寿山，而且是永乐大帝—朱棣亲自给改的名字。
一代帝王，为何给一座山改名字呢？
皆因朱棣靖难成功、夺了侄子的江山之后，将大明朝的都城从南京迁到了北京，并改称京师……既然皇帝生前住在北京，死后自然也要埋在北京附近了。
于是乎，一番精心挑选之下，朱棣相中了山体周正、高大如屏，气势雄浑、卧虎藏龙的黄土山，作为自己和后代帝王们的万年吉壤。
不过嘛，黄土山那里都好，就是名字太土气了，配不上皇家威严，于是乎，朱棣亲自为其改名为——天寿山！
之后的岁月里，大明朝共有十二位皇帝、二十三位皇后、二位太子、三十余名妃嫔埋葬在了天寿山中，成为了赫赫有名的皇家陵墓群！
现在知道，范文程这一计的狠毒之处了吧？
派一支人马埋伏在京师通往万寿山的路上，再派另一支人马大张旗鼓的进攻天寿山，这就等于要刨老朱家的祖坟啊！
普通老百姓家被刨了祖坟，还要拿起菜刀拼命呢，更何况是皇帝呢？
得知天寿山被女真大军占据，祖宗陵寝有了危险，朱由检肯定发狂发疯，而后立刻从京师驻军当中，抽调人马前去救援天寿山。
明军人马一到，两路女真大军前后夹击，必能将其一举歼灭！
如此一来，不仅能削弱大明京师的防守力量，还能逼迫崇祯皇帝下死命令，让袁崇焕火速前来救援，袁崇焕的人马只要一出永平城，女真大军就能利用善于野战的优势，将其团团包围、全部歼灭了！
……
关于天寿山、大明皇陵的事情，一众旗主、贝勒们并不清楚，范文程又费了些口舌，详细讲解了一遍。
这些人听完之后，全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好计策，真是好计策，咱们去刨大明皇帝的祖坟，看他着不着急、上不上火，哈哈！”
“说的对，只要大明皇帝上了火，袁蛮子就死定了，咱们要用他的项上人头，祭奠老汗的在天之灵！”
“说的好，生擒袁蛮子，千刀万剐、开膛摘心，血祭老汗！”
“大汗，快下令出兵吧！”
……
与急于出兵的一众旗主、贝勒们不同，皇太极就稳重的多了，沉思片刻之后，开口问道：“范先生，天寿山既然是大明历代先帝沉眠之地，想来必有兵马守护吧？”
“回大汗的话，按照大明朝的规章制度，每一座皇陵建成之后，都要调拨一卫人马，专门护卫皇陵，而且是子孙承袭、世世不绝！”
“哦，如此说来，天寿山一带驻扎着大明十二卫人马，按一卫五千六百人计算，这个数目可不少啊？”
“回大汗的话，据下臣所知，天寿山一带确有十二卫兵马驻扎，并设有天寿山守备一名，负责统领这十二卫人马。
不过嘛，自从正德、嘉靖两朝以来，大明的卫所军就完全腐朽了，军户逃亡者极多，加之缺粮缺饷、疏于训练，毫无战力可言，只要我八旗精锐大军一到，扫平天寿山十二卫，不费吹灰之力！”
“哈哈，既然如此，本汗就放心了！”
听了范文程一番解释，皇太极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沉思了片刻，确定没有任何遗漏了，这才下达出兵的命令：
“豪格听令！”
“在！”
“命你率领镶黄旗十五个牛录、和蒙古喀尔喀部骑兵，共计八千人马，明日启程，前往天寿山！”
“喳！”
“李永芳听令！”
“奴才在！”
“豪格的人马太单薄了一些，你带领本部两千汉军，随他一同前往天寿山！”
“喳！”
“阿济格、多铎听令！”
“在！”
“你们二人带领镶白旗三十个牛录，再加上蒙古科尔沁、兀良哈两部骑兵，共计一万七千人马，一起埋伏在京师通往天寿山的道路上，明军通过之时，不要管他们。
等明军通过之后，立刻断其归路，再与豪格、李永芳部前后夹击，一举歼灭这支明军！”
“喳！”
“其余各旗主、贝勒听令，多派一些游骑兵出去，监视永平城内的一举一动，如果大明皇帝派来了信使，不要阻拦，让其顺利入城。
如果袁蛮子带领人马出来了，那就全军一起扑上去，将其全部歼灭……此外通告各旗将士，无论是谁，只要能生擒袁蛮子，赏赐黄金五千两、白银五万两、庄园十座、骏马五百匹、壮牛一千头，汉人奴隶一千人，本汗还要亲自为其敬酒庆功！”
“喳！”
命令下达之后，军政会议宣告结束，被派了任务的旗主、贝勒们分头准备去了，四位汉臣也离开中军大帐，返回各自的住所。
不想四汉臣中的宁完我，并没有回自己的住所，而是跟在了范文程身后，并找了个机会，将其拉到了僻静之处。
“公甫兄，有何见教？”
“宪斗贤弟，你为何向大汗献计，派人马占据天寿山，你难道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后果吗，当然知道了！”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献这样的毒计，你想被天下汉人唾骂，进而遗臭万年吗？”
自古以来，毁人陵墓都是有损阴德之事，而毁人陵墓者更是被天下人咒骂、鄙视，甚至是人人得而诛之，因此上，宁完我才有这样一问。
面对责问，范文程的脸色立刻黯淡下来，随即紧握双拳说道：公甫兄，如你我这样的人，还在乎被天下人咒骂、鄙视吗？”
“这个……唉！”
“公甫兄是知道的，你我自从归降了大汗，就已经骂名在身了，横竖是被人骂，多一声、少一声，又有什么区别呢？
为今之计，你我只有竭尽所能，辅佐大汗成就霸业，只要大汗能攻灭大明、入主中原，你我就是开国功臣，那时候，自然有人为你我歌功颂德、树碑立传，洗刷一切污名！”
范文程饱读诗书，自然知道毁人陵墓是可耻的事情，可自己汉女干都当了，还怕背个盗墓贼的名声吗？
而且范文程坚定的认为，只要女真灭了大明，自己就是开国功臣，到时候只有美名、绝无骂名，因为华夏的千年历史，从来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面对这样的解释，宁完我呆愣许久，最后无奈的点了点头，显然是认可了范文程的说法，当汉女干是没有回头路的，只有一条道走到黑了。
话又说回来了，理智上是想通了，可感情上依旧难受，最后二人长吁短叹一番之后，肩并肩回到住所，借酒浇愁去了。
皇太极曾经下过命令：大军出征期间，军中不得饮酒，违者杀无赦；不过嘛，有两种人是例外的：一是汉人谋士们，因为需要借酒寻求灵感。
二是各旗旗主、贝勒们，拥有喝酒的特权。
比如两白旗的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三人，此时就围坐在一座帐篷内，推杯换盏，商议秘事。
三人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其中阿济格最长，今年二十六岁，是努尔哈赤的第十二子。
多尔衮居中，今年十九岁，是努尔哈赤第十四子。
多铎最小，今年只有十七岁，是努尔哈赤第十五子，也是最受疼爱的儿子。
一奶同胞的亲兄弟，说起话来自然没什么顾忌了，首先开口的是阿济格：
“大汗真是太偏心了，让自己的儿子豪格带领人马入住天寿山，搜刮明朝皇帝陵墓里的金银珠宝，却让我和多铎带领人马，拦截明军的退路。
明军得知中了埋伏，肯定拼命向南突围，到时候压力全在咱们这边，一场血战下来，咱们两白旗的人马肯定损失极多，等于无形中吃了个大亏！”
“哼，咱们吃的亏还少吗，父汗升天之后，皇太极违背遗命，夺走了咱们整整一旗人马，还夺走了两黄旗的旗号，还有咱们的母妃，也是被皇太极和三大贝勒逼着殉葬的，这个仇，早晚得报！”
“十二哥、十五弟，说话小声一点，小心隔墙有耳，若是传到皇太极和三大贝勒耳朵里，可就不妙了。”
阿济格、多铎一边喝着酒，一边发牢骚，而且言语直指皇太极和三大贝勒。
多尔衮连忙提醒二人小心一些，又走到帐篷外面看了看，确定周围无人偷听，这才返了回来。
有人问了，阿济格、多铎为何对皇太极和三大贝勒切齿痛恨，又为什么说皇太极夺走了他们一旗人马和两黄旗的旗号呢？
这就要说一说八旗往事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八旗往事！
女真八旗建立之初，老汗努尔哈赤亲自统领正黄、镶黄两旗，前者有四十五个牛录，后者有二十个牛录，共计六十五个牛录，无论是兵力数量、还是战斗能力，均为为八旗之首！
努尔哈赤的次子—大贝勒代善统领正红旗，二十五个牛录！
大贝勒代善的长子—岳托，统领镶红旗，二十六个牛录！（岳托虽然是旗主，可镶红旗的实权掌握在其父代善手中，而且代善不喜欢岳托，甚至生出过杀子之心。）
努尔哈赤第五子—三贝勒莽古尔泰统领正蓝旗，二十一个牛录。
努尔哈赤的侄子—二贝勒阿敏统领镶蓝旗，三十三个牛录。
努尔哈赤第八子—皇太极统领正白旗，二十五个牛录！
努尔哈赤长子褚英的长子—杜度统领镶白旗，十五个牛录，为八旗中实力最弱的一旗！（褚英与父争权，被努尔哈赤下令处死，其后代不受宠爱。）
常言道：英雄难过美人关，这话一点不假，而且古今通用、汉夷通过。
就拿努尔哈赤来说吧，其晚年之时，最宠爱的就是比自己小了整整三十一岁的第四任大福晋—阿巴该，爱屋及乌之下，对其生育的三个儿子：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也是格外宠爱，远胜其余诸子。
更重要的是，这种宠爱不仅是感情上的，还有事业上的。
努尔哈赤晚年之时，做出了一个决定，从自己掌握的两黄旗中分出四十五个牛录的兵马，平分给了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三兄弟，每人是十五个牛录，其余二十个牛录作为自己的护卫亲军。
而且明确指示：待自己死了之后，镶黄旗旗主之位由阿济格继承，正黄旗旗主之位由幼子多铎继承，自己的二十个牛录的亲军，同样由多铎继承。
三个爱子，两个当了旗主，只有多尔衮没当上，这是否不公平呢？
放心吧，努尔哈赤早有安排，那就是废掉了镶白旗旗主—杜度的旗主之位，并将其调到了镶红旗，成为了一名普通贝勒。
并准备将多尔衮和其拥有的十五个牛录，编入镶白旗之中，让他成为新的镶白旗旗主。
如此一来，一母同胞的三个儿子皆为旗主，这份宠爱，绝无仅有！
可惜的是，这件事进行到一半之时，努尔哈赤进攻宁远城失败，自己还被红衣大炮轰伤了，几个月之后，伤势加重，不治身亡。
努尔哈赤死后，出于政治目的，大福晋阿巴亥被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四大贝勒联手逼迫殉葬了。
而后经过一番激烈的角逐，智勇双全的皇太极打败其他对手，登上了大汗的宝座，而登位成功之后，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力，皇太极做了几件很不要脸的事情：
其一，违背努尔哈赤的遗命，没有将镶白旗交给多尔衮，而是据为己有，并任命自己的长子—豪格担任镶白旗旗主。
至于多尔衮，则带着其名下的十五个牛录，编入了阿济格的镶黄旗当中，成了一名普通贝勒！
这时候，镶黄旗拥有三十个牛录，正黄旗则拥有三十五个牛录，其综合实力依然为八旗之首！
其二，女真八旗当中，素来以两黄旗为尊，如今皇太极当了大汗，统领的却是地位较低的两白旗，心中自然很不舒服了。
于是用威逼手段，强行互换了两白旗、两黄旗的旗帜和盔甲颜色，也就是说，原来的两白旗变成了两黄旗，原来的两黄旗则变成了两白旗，如此一来，无形中降低了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三兄弟的政治地位。
其三，皇太极这一番连打带削的手段，自然引起了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三兄弟的不满，其中又以性格勇猛的阿济格反对的最强烈了。
面对反弹，皇太极一不做，二不休，故意找了个借口、废黜了阿济格旗主的位置，降为普通贝勒，至于镶白旗旗主之位，则由年纪轻、威望低、威胁小，且对自己比较恭顺的多尔衮担任。
紧接着，又打乱了两白旗的原有编制，让多尔衮、多铎两兄弟互换了所领之旗。
于是乎，多尔衮成了正白旗旗主，统领三十五个牛录，多铎成了镶白旗旗主，统领三十个牛录！
这就是八旗往事了。
母妃被逼殉葬、夺走一旗人马，又夺走了两黄旗的旗号，这三件事加在一起，三兄弟自然对皇太极和三大贝勒恨之入骨了。
问题是，三兄弟现在的威望和实力远远无法和皇太极、三大贝勒相比肩，纵然有滔天恨意，也只能强行忍耐，最多私下发发牢骚罢了。
“十四哥，你上次不是说，皇太极为了独揽大权，要收拾三大贝勒吗，这次二贝勒阿敏兵败而回，皇太极为何不趁机下手，狠狠的责罚他一番，反而大度宽恕了呢？”
“哼，你有所不知，这正是皇太极高明之处，现在惩罚二贝勒阿敏，最多削掉几牛录人马，并不能伤其根本，不如故作大度的宽恕阿敏，令其放松警惕，等待时机，再行一击毙命！
另外吗，三大贝勒同气连枝，掌握着整整四旗人马，皇太极父子只有两旗人马，后者忌惮前者的实力，自然不敢轻易下手了！”
面对多铎的疑问，在三兄弟当中谋略能力最强的多尔衮耐心解释起来。
现如今，皇太极、豪格父子掌握着两黄旗，共计四十个牛录的兵力。
大贝勒代善掌控着两红旗，共计五十一个牛录，二贝勒阿敏掌握镶蓝旗，有三十三个牛录，三贝勒莽古尔泰掌管正蓝旗，有二十一个牛录。
皇太极有干掉三大贝勒，唯我独尊之心，可是以两黄旗的实力，是斗不过三大贝勒掌握的两红旗、两蓝旗的。
怎么办？
在多尔衮看来，最好的办法有两个：一是分化三大贝勒，各个击破。
二是拉拢得力盟友，助自己一臂之力，而在八旗内部，皇太极能拉拢的对象，只有两白旗势力了。
多铎头脑不笨，听了多尔衮一番话，瞬间明白过来：“十四哥的意思是，皇太极会拉拢咱们三个，一起对付代善、阿敏、莽古尔泰？”
“不错，不仅是对付，以皇太极的狠毒性格，肯定会将三大贝勒斩尽杀绝的！”
“哦，那咱们怎么办？”
“当然是配合皇太极，一起干掉三大贝勒，为枉死的母妃报仇雪恨了，等干掉三大贝勒之后，咱们再……哼哼！”
多尔衮没有说完，但是阿济格、多铎都听明白了，等干掉了三大贝勒，下一个目标，自然是干掉皇太极了。
皇太极很厉害，硬拼的话，三兄弟恐怕不是对手，不过嘛，皇太极年长三兄弟很多，只要忍住性子、慢慢的熬下去，三兄弟一定能获得最终胜利！
一夜无话。
第二天，经过准备之后，豪格、李永芳带领着人马出发了，直奔天寿山—明皇陵墓群！
阿济格、多铎兄弟则带领着镶白旗、科尔沁、兀良哈三部人马，共计一万七千多兵力，悄悄的随后出发，埋伏到了京师通往天寿山的道路旁边。
………
崇祯三年十二月二十一日，豪格、李永芳带领人马奇袭天寿山，负责护陵的十二卫将士，毫无准备，一败涂地，其中三分之一战死，三分之一被俘，还有三分之一逃散。
天寿山守备—马青松，自知罪责难逃，自刎身亡！
与此同时，女真大军占据天寿山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进了京师。
当时天色已晚，崇祯皇帝—朱由检刚刚洗完澡，正准备和自己最喜欢的周皇后一起探讨下人生。
得知自家祖坟被女真人占领了，朱由检从床上一跃而起，披着单衣、光着双脚，从后宫一溜烟跑到了前面的武英殿，同时命人敲响钟鼓，急召内阁辅臣、六部九卿一起进宫议事。
会议整整开了一夜，最后做出决定：出动兵马，夺回天寿山，一定要保护好大明十二代先帝的陵寝不受破坏。
问题是，朝廷目前能调动的人马当中，谁能敌的过骁勇善战的八旗军呢？
思来想去，只有曾经两次斩首立功的天威军了！
不过朱由检和群臣们也知道，女真大军前往天寿山的事情不简单，十有八九是一个陷阱，天威军单独前往的话太危险了，于是咬着后槽牙，从防守京师的人马当中，抽调出了八千精锐，由军事经验丰富的参将杨国柱、副参将周遇吉率领着，和天威军一起前往天寿山！
与此同时，已经急红了的朱由检连下数道圣旨，告之袁崇焕和山东、山西、河南、南直隶几省的援军，十日之内，不至京师者，杀无赦！
第一百八十四章前往天寿山！
腊月二十三，北方的传统小年，本是祭灶王爷、吃灶糖、喝新酒的喜庆日子。
可天威军的大营中，却是一点喜庆气氛也没有，反而充满了杀伐之气，士兵们打磨兵器、擦拭盔甲、喂食战马……做着出征前的各种准备！
中军帐内，一幅清晰的京畿地图挂在木架上，昌平县—天寿山的位置还做了标记，另有三名全身戎装的将领站在地图前面，聚精会神的观看着，还不时交谈几句。
站在中间的，正是秦锋。
站在左侧的，叫做杨国柱，今年三十八岁，辽东义州卫人氏，将门世家出身，曾经在前任蓟辽总督—孙承宗帐下效力，参加了多场大战，因功荣升参将之职。
崇祯元年，为了整顿京营人马，朝廷从辽东抽调了一批有作战经验的将领，编入到京营当中，负责训练士兵，杨国柱便是其中之一。
站在右侧的，叫做周遇吉，今年三十岁，辽西锦州卫人氏，家中世袭千户官职，为人勇武善射，在与女真人的作战中极为勇敢，因功被提拔为了副参将，后来和杨国柱一样，被抽调到了京营当中任职。
三人当中，以秦锋的官职最低了，不过杨、周二人丝毫没有轻视之心，反而格外敬重，因为军伍之中，最被看重的不是官职，而是军功。
秦锋曾经两次大败女真人，合计斩首一千七百二十八颗，还缴获了大量战利品，凭着这份傲人的军功，无论走到那里，都会被人高看一眼。
更重要的是，朝廷这次调拨给杨、周二人的八千人马，名为京营精锐，实则就是一帮子乌合之众，加之军械不全，战斗力极为有限，故而这次前往天寿山与女真大军交战，还得由秦锋率领的天威军负责挑大梁。
因此上，二人才不顾官职高低，主动来到天威军大营中，和秦锋一起商议对策。
“秦将军，与朝中那些比老陈醋还酸的书呆子不同，咱们都是上过战场、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厮杀汉，今日商议出征之事，还请开诚布公，有什么说什么，千万不要藏着掖着！”
“杨将军说的是，咱们三个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自当开诚布公、精诚合作才是！”
“哈哈，秦将军是个痛快人，合俺老杨的胃口，既然如此，俺老杨就直接问了，依秦将军之见，女真人这是玩的什么把戏？”
“依我之见，女真人惯用围点打援的战术，这次亦不例外，先在京师通往天寿山的道路附近，暗中埋伏一支精锐人马，再派另一支人马占据天寿山，逼迫朝廷出兵救援，我军只要前往天寿山，就会被截断归路，而后陷入前后夹击的不利局面中，结果可想而知！”
“秦将军说的不错，俺和周将军也是这样想的，那依秦将军之见，面对如此情况，咱们可有破局的办法吗？”
“依秦某之见，最好的破局办法，就是按兵不动，坚守京师，如此女真人的诡计就失效了，可惜啊，圣上、内阁辅臣、六部九卿都不会答应的，咱们只能奉命出发，和女真人打上一仗了！”
“亨，难道朝廷上都是一群糊涂虫吗，明知道眼前是个大坑，还要往里面跳？”
“呵呵，朝廷上那些人才不糊涂呢，他们非常清楚，现在的形势是，这个坑必须得有人跳，咱们三个不跳的话，就得他们来跳，两相比较之下，自然是死道友不死贫道了！”
秦锋的一番话，正说道杨、周二人的心坎里了。
皇帝、内阁辅臣、六部九卿其实一点都不糊涂，知道女真人肯定在天寿山附近设下了埋伏，现在出兵的话，肯定是凶多吉少。
既然知道有埋伏，为何还要难强行出兵呢？
这关系到一个面子问题，和一个背锅的问题。
女真大军占据了天寿山，惊扰了大明历代先皇的陵寝，这种情况下，如果不出兵，丢的是崇祯皇帝—朱由检的面子，君忧臣辱、君辱臣死，背锅的自然是满朝公卿了！
如果出兵，结果打输了，那就不一样了。
黑锅由负责统兵的将领来背，罪名则是作战不利、辜负皇恩，这样满朝公卿的责任就小多了，皇帝的面子也保住了几分，因为是臣子们不给力，而不是皇帝昏庸！
这就是大明朝廷的现状：从上到下，文物官员，有了功劳一拥而上，有了黑锅互相推诿，至于临事不苟，敢于背负责任者，少之又少！
其实身为将领，为国征战，死于疆场，乃是份内之事，可一想到自己战死之后，还要背上一口‘作战不利、辜负皇恩"的大黑锅，就太让人郁闷了。
因此上，杨国柱、周遇吉皆是垂头丧气，满脸绝望之色。
只有秦锋面色不变，依旧稳如泰山一般！
“两位将军不必绝望，从谋略上来说，女真人这一计狠毒无比，以咱们现在的力量，根本无法破解，不过嘛，再厉害的计策也要由人来执行，是人就有弱点，只要咱们能抓住这个弱点，就能有一线生机！”
“哦，秦将军此话怎讲？”
“女真人共有八旗人马，其中正红、镶红、正蓝三旗留在了辽东地区，正在攻打锦州城。
正黄旗是皇太极的亲军，轻易不会离开左右的，镶蓝旗刚刚打了败仗，元气亏损，短期内难以出动。
现在占据了天寿山的，是皇太极之子豪格率领的镶黄旗人马，如此推算，负责中途埋伏的，只能是正白、镶白两旗中的一个了。
两位将军出身辽东，想来听说过女真两黄旗、两白旗之间的事情吧？”
“杨某听说过，现在的两黄旗本是两白旗，两白旗才是两黄旗，是皇太极当上汗王之后，强行互换了旗帜颜色，对此事，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三兄弟可是颇有怨气的！”
“周某也听说过，老酋努尔哈赤活着的时候，曾经允诺让多尔衮独领一旗人马，可这一旗人马后来被皇太极夺了去，交给了自己的儿子豪格统领，也就是现在的女真镶黄旗……秦将军的意思是，利用矛盾，从中取利？”
“不错，女真两黄旗、两白旗之间积怨不小，若是一部受到了攻击，另一部未必会进行救援，就算是出兵救援，也肯定不会竭尽全力，咱们利用这一点，或许能打个胜仗，一举夺回天寿山！”
……
接下来，秦锋手指地图，讲起了自己冥思苦想出来的作战计划：
京师距离天寿山百里左右，中间往来的大道只有一条，那就是德胜门—清河店—大榆河—红山岭—红门村—天寿山。
其中红山岭附近丘陵起伏、森林密布，女真大军肯定埋伏在这里，知道了埋伏地点，事情就好办多了。
自己一方可以这样，明天上午出发，推进速度不要太快，下午赶到大榆河南岸既可，而后安营扎寨，好好休息一夜。
第二天早晨继续出发，经过红山岭之后，杨国柱、周遇吉带领八千人马留下，挖壕沟、设壁垒、撒铁蒺藜……用一切办法破坏道路，并扼守要害之地，挡住女真伏兵！
与此同时，秦锋带领天威军七千多人马，继续向北挺进，直奔天寿山脚下，并在半天时间之内，击溃豪格率领的镶黄旗人马。
而后返回红山岭，与杨、周二人的军队汇合，再一起对付女真伏兵，如此既能夺回天寿山，又避免了被前后夹击的危险！
………
秦锋讲完之后，杨国柱、周遇吉皆是沉默不语，二人都是久经沙场之辈，自然看的出这‘个分兵两路、南守北攻"的计策很妙，同样也很险，而且关键在于两点：
一是杨、周二人带领的军队，能否坚守红山岭、挡住女真伏兵，争取到半天时间。
二是秦锋率领的天威军，能否在半天时间里，正面击溃豪格统领的镶黄旗人马。
两处有一个失败的，整个作战计划就全失败了，而且两相比较之下，后者的难度远远大于前者。
因为红山岭一带地形复杂，只要杨、周二人带领人马且战且退、节节阻击，还是有希望拖延半天时间的。
秦锋那边就不同了，本部兵力只有七千多人，而与之对阵的敌军，据探查足有上万人之多。
兵力不占优也就罢了，关键是女真人、蒙古人全都擅长野战，而明军一向善于防守，不善野战。
以己之短，攻彼之长，还要在半天之内取胜，这简直比移山填海还要难啊！
“太冒险了，实在太冒险了，稍有不慎，就是个全军覆没的结局，秦将军，有没有更稳妥一点的办法？”
“二位将军，现在的局势是敌强我弱、敌暗我明，若不行此险计，咱们还有别的出路吗？”
“唉！”
杨国柱、周遇吉沉思许久，又互相看了看，皆是一声长叹，无奈的点了点头。
诚如秦锋说的，面对这般棘手的局势，除了兵行险招，也没有别的好办法了。
“既然如此，那就拼了吧，和女真人拼个鱼死网破！”
“二位将军，秦某的后背就交给你们了，一定要顶住女真人的进攻，不能让他们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秦将军放心吧，只要我们二人还有一口气在，决不让女真人越过红山岭一步！”
第一百八十五章天寿山大战！（上）
腊月二十四上午，举行过简单的出征仪式之后，秦锋、杨国柱、周遇吉带领着大队人马启程出发了。
按照之前计划好的，人马缓缓而行，当天下午抵达大榆河南岸，而后停止前进，安营扎寨，好好休息了一夜。
第二天早晨，大队人马渡过了大榆河，来到了红山岭，而后一分为二，秦锋带领人马继续前进，杨国柱、周遇吉则带领人马留下坚守。
分别之际，秦锋留下了五百支火绳枪、三千斤火药、三千斤弹丸……以及五百峰骆驼，杨、周二人极为感激。
杨、周二人如何带领士兵们挖壕沟、筑壁垒、撒铁蒺藜……暂且不提。
单说秦锋，带领人马加速挺进，很快就来到了天寿山附近，同时派出大量游骑兵，探查敌方的一举一动。
“启禀将军，镶黄旗人马已经离开天寿山，正向我军扑来，速度极快！”
“启禀将军，对方大约有上万人，其中既有女真***，也有蒙古***，还有一部分汉军！”
……
听到游骑兵们的禀报，秦锋不禁长出了一口气，自己之前最担心的，就是对方避而不战、拖延时间，那样的话，自己一方就必败无疑了。
现在好了，豪格带领人马猛扑了过来，正合自己心意，接下来，就拼个你死我活吧！
“传令各营，布阵、迎战！”
“诺！”
“呜……呜呜！”
经过一片开阔地之时，秦锋约束住了队伍，而后开始布阵：首先将随军的几千峰骆驼全牵了出来，让其卧在地上、背负箱囊，上披数层湿毡，而后首尾相连，组成一个边长两里左右的正方形大阵。
大阵里面，火枪手在前、弓箭手随后，牌刀手、长枪手两侧掩护……火炮居中策应，严阵以待，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至于马家兄弟的骑兵营，并没有在大阵当中。
骑兵属于机动部队，若是待在大阵当中，就像猛虎被关在了笼子里，无法发挥威力了。
因此上，秦锋命令骑兵营，隐藏在了左后方、距离五里远的一片树林中，待机行事。
这样安排，一则，可以更好的发挥骑兵的作用，二则，可以作为一支奇兵，在决定胜负的关键时刻，给敌人以致命一击！
一柱香。
两柱香。
三柱香时间过后，远方传来了号角声和隆隆的马蹄声，接着出现了一条黑线，越来越近、越来越粗，最终显露出了本来面目，是一个由上万人马组成的巨大军阵。
看的很清楚，女真镶黄旗居中，大约有四千多人马；身穿牛皮硬甲、手持弯刀的蒙古骑兵居右，大约有三千多人马，由投降者组成的汉军居左，大约两千多人！
三股人马齐头并进，距离三箭地左右，同时停住脚步，而后发生了有趣的一幕。
居中的女真镶黄旗的人马停的十分干脆，而且阵形纹丝不乱，说明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右侧的蒙古骑兵们有一些混乱，但是很快稳住了阵形。
左侧的汉军就不行了，士兵们互相碰撞，队形非常混乱，几名当官的又喊又骂，费了一会儿功夫，这才将队形稳住了。
由此一幕，可以看出对方的人马当中，女真兵最强、蒙古兵次之、投降者组成的汉军最弱了。
而敌人的薄弱点，就是己方的最佳攻击点！
……
“哒……哒哒！”
三股人马稳住阵脚之后，并没有急于发起进攻，而是从中跑出两名骑手来：一个是女真兵，身穿双层重甲，手持长柄大刀、侧挂弓箭，显得十分彪悍。
另一个是汉人，身穿浅绿色布面甲，手中没拿兵器，却拿了一个用铜皮围成的喇叭口。
二人出阵之后，汉人兵呆立不动，女真兵则是快马奔驰起来，同时挥舞手中大刀，不断做出各种高难度招式，显示出了高超的骑术和刀法。
奔驰几圈之后，女真兵收起了大刀，摘下了身侧的弓箭……如此同时，那名汉人士兵从兜囊中掏出一个比巴掌略大的烧饼，用力抛向了高空。
另一边，女真兵挽弓搭箭，瞄准之后，松开了弓弦……狼牙箭飞出近百步远，正中半空中的烧饼，而后一同落了下来。
“好……好箭法……吼！”
再看那些女真兵、蒙古兵、汉人兵，有的大声喝彩，有的胡乱嘶吼，有的以拳锤胸，气焰嚣张至极。
片刻之后，喝彩声停了下来，那名汉人兵催马上前几步，哭着铜喇叭口大喊道：“对面的明军听真了，女真铁骑、天下无敌，要想消灭尔等，不费吹灰之力！
不过我家豪格贝勒素来有好生之德，不忍杀戮太多，只要尔等乖乖的放下兵器、跪地投降，我家贝勒不仅饶尔等不死，还会赏赐金银、封官封爵，让尔等过上好日子！
言尽于此，限尔等一柱香时间内给予回复，如若不降，铁骑过处，尔等皆尸骨不存矣！”
……
汉人兵连喊了三遍，语气颇为嚣张。
原来豪格最近学了点汉家兵法，想要不战而屈人之兵，顺便独吞功劳，至于之前展示骑术、刀法、箭术的女真兵，和后面喊话的汉人兵，则是一硬一软，心理威压！
面对这般情况，又该如何应对呢？
自然是以霹雳手段，狠狠回击一番了，比如杀掉劝降的汉人兵和旁边的女真兵，就是最好的办法了，可以涨自己的锐气，灭对方的威风！
问题是，女真兵、汉人兵都很谨慎，始终待在相距一百五十步的位置上，这个距离弓箭射不准，火绳枪更是打不到。
怎么办？
大阵中，秦锋目测了一下距离，而后轻蔑一笑道：“来人啊，取两只抬枪来！”
“诺！”
熊大、熊二答应一声，而后取来了两个长条油布包裹，打开之后，里面是两支超大号的火铳。
天威军士兵们装备的火绳枪虽然不错，可惜射程太近了，威力也小了一点，射杀近距离的目标没问题，可对远距离的目标就无能为力了。
因此上，前些日子，秦锋亲自绘制图纸，命随军工匠们打制了一种新型武器——抬枪。
这种抬枪的结构原理，与普通的火绳枪基本一样，但是体型大了很多，足足有一丈长、三十五斤重，一次可以装填四两火药和一斤铁砂，射程高达一百八十步以上，射面足有一丈多宽，用来射杀远距离目标再合适不过了。
另外吗，这种抬枪还有一个俗称：大抬杆！
因为这种抬枪太长太重了，一个人根本无法操控，必须两个人合作才行，一个人站在前面，负责填充火药和铁砂，而后将枪身架在自己的肩膀上，将其固定住，另一个人瞄准发射。
熊大、熊二取出了大抬杆，熟练的装填火药、铁砂，用通条压实之后，将其架在了自己的宽实的肩膀上，充当枪架子！
接下来，秦锋先来到熊大身后，端起沉重的抬枪，稳稳瞄准了那名女真士兵，而后扣动了扳机！
“砰！”
随着一声巨响，枪口内的铁砂狂喷而出，将一百五十步外的女真兵和坐骑全都打成了筛子，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旁边的汉人兵吓了一大跳，看看旁边血肉模糊的尸体，先是呆愣了一下，而后就要转身逃跑，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砰！”
随着又一声巨响，汉人兵也被打成了筛子，和之前的女真兵一起共赴黄泉去了。
“天威如狱，有我无敌！”
“天威如狱，有我无敌！”
与此同时，天威军的士兵们齐声呐喊起来，声浪犹如潮水一般，响彻了整片原野，并显示出强烈的必胜之心！
………
另一边，贝勒—豪格立马大纛旗下，看的清清楚楚，气的火冒三丈，本想学学汉人的兵法，来一个不战而屈人之兵，不想非但目的没达成，还灭了自己一方的锐气，真是岂有此理。
另外吗，豪格想起一件事来，之前二贝勒阿敏的镶蓝旗，就是败在了一支叫做天威军的明军手中，想来就是眼前这支人马了。
既然遇到了硬骨头，没的说，开干吧！
想到这里，豪格拔出了佩刀，刀锋斜指前方，同时大喊道：“勇士们听着，率先攻破敌阵者，赏黄金二百两、骏马五十匹，汉人奴隶一百名……冲啊！”
激战开始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天寿山大战！（中）
“咚……咚咚！”
震天的战鼓声中，在豪格的指挥下，女真、蒙古、汉军三支队伍同时发起了进攻，高举刀枪、如墙推进！
另一边，天威军的士兵们已经做好了接战的准备，并将绝大多数火器瞄准了位于中间的女真兵大阵，这是秦锋特意下的命令。
因为后金政权的核心是女真人，其次是归附的蒙古人，最后才是投降的汉人。
因此在战场上，杀十个汉人兵，不如杀一个蒙古兵，杀十个蒙古兵，不如杀一个女真兵！
只要大量的杀伤女真兵，失去了核心力量的女真政权，早晚有土崩瓦解的一天。
“开炮！”
“轰……轰！”
双方距离三百五十步时，天威军大阵中的数十门虎蹲炮、佛郎机率先开火了，巨大的轰鸣声中，一枚枚开花弹精准的落在了女真兵队伍中，而后炸成无数小碎片，炸死炸伤了不少人马。
可是女真兵们毫无畏惧，依旧催动战马、挥舞刀枪，大声呐喊着向前冲锋！
“砰……砰！”
距离一百八十步之时，上百支抬枪同时开火了，无数铁砂如雨点般喷了出去，瞬间将冲在前面的女真兵扫平了一大片。
余者停顿了一下，继续向前猛冲！
“砰……砰！”
相距八十步之时，上千支火绳枪开火了，依旧是三段击模式，弹丸连绵不绝；更有弓箭手在后面助射，箭支犹如蝗虫一般飞了出去，如此双重打击下，女真兵们又倒下了不少。
虽然人员死伤不少，可女真兵们毫不示弱，纷纷挽弓搭箭，开始猛烈还击，再加上蒙古兵、汉人兵的协助……天威军这边也出现了伤亡。
就这样，双方开始接战了。
一时间，战场之上，枪炮齐鸣、飞箭如蝗，喊杀声惊天动地……双方不断有人伤亡，前面的倒下了，后面的立刻补上去，继续奋勇作战，谁也不肯示弱半分。
一柱香。
两柱香。
三柱香时间的激战过后，位于左侧的汉军率先支撑不住了，面对巨大的伤亡，士兵们纷纷转身逃跑，就连当官的亦是如此。
这不奇怪，这些汉军本就是由投降的明军组成的，个个贪生怕死，否则就不会当汉女干了。
这些人能在激烈的战场上，坚持三柱香时间，已经是超常发挥了，随后转身逃跑亦是常理之中的事。
问题是，战场之上，最怕连锁反应了。
左侧的汉军一退，右侧的蒙古兵们受到影响，也随之向后退去。
两侧人马全都退了，中间的女真兵们独木难支，纵然再是不情愿，也只能跟着一起退了下来，第一次进攻就这样失败了。
“废物、饭桶，没用的汉狗，竟然临阵脱逃，致使全军溃退，本贝勒宰了你！”
“贝勒爷息怒，贝勒爷息怒啊，不是我们汉军没用，而是对面的天威军太厉害了，弹丸、箭矢像暴风雨一样猛烈，这换成谁也支撑不住啊！”
进攻失败之后，豪格气的火冒三丈，而后找来了统领汉军的李永芳，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臭骂，就像训斥自家的狗一样，并拔出了刀子，不断比划着，却没有真的砍下去。
不管怎么说，李永芳都是第一个投降的明军将领，在女真人占领辽东的过程中，是出了大力、立了大功的，又娶了努尔哈赤的一个孙女为妻，如此算下来，李永芳还是豪格的堂姐夫呢，自然不能随便杀掉了。
另一边，面对着明晃晃的刀子，李永芳吓的冷汗直流，一边拼命解释着，一边思索将功折罪的办法，结果狗急跳墙、人急智生，真让他给想到了。
“贝勒爷息怒，在下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攻破天威军的大阵！”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是，是，这就放……依在下之见，天威军的火器太犀利了，我军将士硬冲的话，只怕很难冲到近前，不如从军中挑选出几百匹老马、瘦马，驱赶着冲在前面，消耗天威军的弹丸、箭矢。
士兵们则紧跟在马群后面，一定能冲破天威军的大阵，只要冲进去了，近身肉搏、如虎扑羊，咱们一定能大获全胜！”
“嗯，办法不错，就这么干了，一会儿马群冲在最前面，你们汉军跟在后面，女真兵、蒙古兵随后督战，再有后退者，格杀勿论！”
“这个……是，是，不敢退了，绝对不敢退了！”
李永芳满嘴苦涩，自己出的主意，结果把自己装进去了，没办法，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于是返了回去，整顿队伍，准备进攻。
…………
“咴……咴！”
“冲啊！”
一顿饭的时间过后，第二次进攻开始了，数百匹老马、瘦马、病马，被驱赶着冲在了最前面充当炮灰，两千多名汉军跟在后面，女真兵、蒙古兵则负责压阵，但凡见到转身逃跑的、或者犹豫不前的汉军士兵，上去就是一刀，下手毫不留情。
还别说，这一招的确有用，当数百匹奔马被天威军的弹丸、箭矢消灭掉时，李永芳带领着两千多名汉军，已经冲到了近前，开始翻越驼城了。
“变阵……杀！”
“杀……杀！”
面对冲上来的汉军，天威军一方毫不慌乱，火枪手、弓箭手退到了后面，长枪手、牌刀手冲到前面，开始短兵相接，近身肉搏。
汉军们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眼前的天威军不仅火器犀利，近战能力同样极强，瞬间就被捅死、砍死了一大片。
余者胆寒，纷纷转身逃跑，结果遭到了督战的女真兵、蒙古兵的斩杀，局势顿时一片混乱……
……………………
就在天威军和镶黄旗人马死死纠缠、血战不休之时，红山岭一带同样发生了激战！
“勇士们，冲上去，冲上去，将这些明军全部杀光！”
……
“弟兄们，坚守住壁垒，决不能让女真***越过去！”
杨国柱、周遇吉率领着八千京营兵，凭着事先挖好的壕沟、修筑的壁垒，死死扼守着红山岭中间的交通大道。
另一边，女真镶白旗的士兵们，高喊口号、不断发起冲锋，犹如海水冲击堤坝似的，一浪高过一浪！
而且每一次冲击，双方都要付出不小的代价，残尸遍地、血染黄土，其惨烈程度不比天寿山那边逊色多少。
山下的镶白旗大阵中，阿济格、多铎兄弟二人立马大纛旗下，仔细观察战局，眼看着几次冲锋都被打了回来，前者不禁勃然大怒，拔出自己的佩刀，就要亲自带队冲锋，却被后者一把拦住了。
“十二哥，你要做什么？”
“这帮奴才太没用了，冲了好几次，迟迟无法打通道路，我亲自带队上去，将这些明军杀个片甲不留！”
“冲上去，打通道路，然后呢？”
“然后，自然是按照大汗之前吩咐的，和豪格的镶黄旗人马前后夹击，将这些明军一举歼灭了！”
“十二哥，糊涂啊，我来问你，将这些明军一举歼灭之后，功劳是谁的呢？”
“十五弟，你这话什么意思？”
阿济格一向勇猛有余而谋略不足，根本无法领会多铎话中的深意。
无奈之下，多铎只能压低了声音，详细解释起来：
“这些明军修筑了好几道壁垒，还挖了不少壕沟，咱们若想硬冲过去，怕是要死伤不少旗下勇士，可是获胜之后呢，以皇太极的行事作风，肯定将功劳记在豪格和镶黄旗身上，咱们的镶白旗能喝口汤就不错了……死伤大批勇士，白白成全别人的功劳，这样做值得吗？”
“十五弟，你的意思是？”
“听天寿山那边的动静，枪炮齐鸣、喊杀震天，很明显，豪格的镶黄旗遇到硬骨头了，正在拼死血战中。
既然如此，不如隔岸观火，让豪格和明军去血拼吧，等到他们拼的精疲力尽、两败俱伤之时，咱们再带领人马冲过去，如此一来，既能减少咱们镶白的人员伤亡，又能将功劳抢到手中，还能趁机削弱镶黄旗的力量，可谓是一箭三雕啊！”
“嗯，十五弟言之有理，就这么办了，让豪格那小子吃点苦头，也出我胸中一口恶气，哈哈！”
阿济格本来是旗主的，因为言语上惹怒了皇太极，被故意找茬废黜了旗主之位，降为旗内普通贝勒。
因为这件事，阿济格对皇太极、豪格父子恨之入骨，早就有报复之心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罢了。
现在听了多铎一番话，顿时觉得大有道理，于是将抽出来的佩刀，又插回了刀鞘当中，而后指挥人马继续进攻，但是进攻的力度明显降低了许多，属于典型的出工不出力。
虽然进攻力度弱了，可是喊杀声却越来越大，做出一副奋勇进攻的架势！
这一点，在壁垒上坚守的杨国柱、周遇吉明显感觉到了，二人对视一眼，不禁同时向正北方向伸出了大拇指！
大军出发之前，秦锋就预言过：女真两黄旗、两白旗之见积怨极深，肯定不会通力合作的，甚至会互相拆台，这一点在战场上会表现出来。
对这个预言，杨、周二人其实并不太相信，因为从血缘关系上来说，阿济格、多铎是皇太极的亲兄弟，是豪格的亲叔叔。
有道是：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
血脉亲人之见，纵然是有些矛盾，当和敌人对阵时，也该团结一心才是。
事实上，还是秦锋更加洞彻人心：在争夺利益之时，血脉亲人亦会互相拆台，甚至是拔刀相向，汉人如此，女真人也如此。
另外吗，秦锋既然能料事如神，他是不是真能创造奇迹，在野战中打败女真人呢？
想到这一点，杨、周二人顿时兴奋起来，而后将人马分成了两批，一批继续坚守壁垒，抵挡镶白旗的进攻。
另一批撤到后面，挖壕沟、筑壁垒、砍树木，堵道路，希望能借助这些工事多坚持一段时间。
与此同时，派出了一些游骑兵，去探查天寿山一带的情况，天威军和镶黄旗的战斗究竟如何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天寿山大战！（下）
天寿山脚下的平原上，鲜血流淌、残尸遍布，其中有被抬枪轰碎头颅的，有被长矛贯穿身体的，有被战马踏成肉泥的……如此情景，仿佛置身地狱之中！
小半天的时间里，豪格指挥着女真、蒙古、汉军三支人马，已经连续发起了五次冲锋，其中有两次正面冲锋、有两次侧翼包抄、还有一次背后偷袭，不断变换着战术，可惜均已失败告终了。
天威军的大阵，就像是扎根的山岳一般，无论怎样进行冲击，都难以动摇分毫！
而五次冲锋下来，女真、蒙古、汉军皆是死伤惨重，其数目之大，让一向冷酷的豪格都心疼不已。
接下来，怎么办？
是不顾血本的继续冲锋，还是另谋良策？
正在思量之间，浑身血汗的李永芳又找到了豪格，用哀求的语气说道：“贝勒爷，不能再这样死打硬拼了，可怜我部下两千多弟兄，现在只剩下一半能站着的了！”
“哼，活该，你们汉军太没用了，每次到了关键时刻总是第一个溃败下来，废物、连阿其那都不如！”
“贝勒爷说的对，我们是废物，我们是没用，可仗打到这个份上，的确不能再硬拼了，依在下之见，还是向阿济格、多铎两位贝勒求援吧！”
“向他们两个求援……哼！”
不提阿济格、多铎还好，一提起这两个人来，豪格肚子里的火气更大了。
之前的计划是：自己带领镶黄旗等部人马占领天寿山，威胁里面的皇陵，从而逼迫大明朝廷出兵救援。
阿济格、多铎则带领镶白旗等部人马，埋伏在红山岭南侧的树林当中，只待来援的明军通过之后，立刻断其归路，接着前后夹击、一举歼灭！
计划的挺好，可实际打起来呢，自己这边对阵天威军，硬打硬拼、死伤惨重！
阿济格、多铎那边呢，听着是人喊马嘶、杀声震天，可打了小半天了，始终没有越过红山岭一步。
之前游骑兵探查的清楚，防守红山岭一带的只有八千人，而且是战斗力不强的京营……阿济格、多铎手下足足有一万七千多人马，而且都是能征善战的精锐！
以强击弱、以众击寡，小半天时间，却没能冲杀过来，这明显不合常理，解释只有一个：阿济格、多铎出工不出力，有意坐山观虎斗！
豪格虽然性格冲动了一些，脑子却不是太笨，早就明白这一点了，一开始也没当回事，想着凭自己的力量，足以将天威军吃掉了。
没想到天威军这块骨头太硬了，非但没啃下来，还崩掉了好几颗大牙。
现在让自己向阿济格、多铎求援，岂不等于用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吗，这个人，自己丢不起！
……
李永芳是个圆滑之人，最善于察言观色了，看到豪格的脸色数变，便将其心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连忙劝说道：“我的贝勒爷，打仗事关生死，千万不可意气用事啊，有的时候，该服软就得服软，该低头就得低头，这并不丢人。
再说了，大汗一直有意立您为太子，只是贝勒爷的军功尚且不够，无法让各旗旗主、贝勒们服气，这才迟迟没有册立。
只要您打赢了这一仗，立了功劳，估计册立太子的事情就差不多成了，用一时的低头服软，换来大金国的太子之位，您不吃亏啊。
若是气不过的话，等有朝一日您坐上大汗之位，再收拾阿济格、多铎二人，那不是易如反掌之事吗？”
李永芳的一番话，可谓说到豪格的心坎上了，若是服一次软，便能得到太子之位，似乎是可以接受的。
想到这里，豪格扯下一块衣襟，用手指沾着甲胄上的鲜血，飞快的用女真文写了一封简短的求援信，而后命军中的鹰奴取来一只纯黑色的海东青，将信绑在鹰腿上，放飞了出去。
海东青是东北地区的一种鸟类，体型较大，性格凶猛，速度极快，善于捕捉野鸭、松鸡、天鹅等猎物，且颜色不一，其中以纯白色、天蓝色、纯黑色为上品，另有秋黄、波黄、三年龙等名目。
女真人非常崇拜海东青，称其为‘雄库鲁"，意为万鹰之神，并在很久以前就开始捕捉、驯服这种猛禽，作为捕猎的助手。
女真军队之中，也养着一些海东青，一是用来打猎，二是用来送信，并有专门的鹰奴负责侍候，比照顾人还要精细用心呢，若是饲养的海东青出了意外，鹰奴轻则受刑、重则丧命。
长话短说。
随着鹰奴一个口哨，纯黑色的海东青冲天而起，很快就飞过了红山岭，落到了镶白旗的大阵中，这边同样有鹰奴负责接应，至于那封用鲜血写的求援信，也很快交到了阿济格、多铎手中。
“哈哈，是豪格的求援信，这小子拿不下那支天威军，让咱们快一点打过红山岭，和他一起前后夹击……怎么办，咱们再磨蹭一阵，继续坐山观虎斗？”
“十二哥，不能再磨蹭了，豪格这小子一向心高气傲，轻易是不肯服软的，现在他送来了求援信，说明肯定吃了大亏，局势已经非常不利了，咱们再磨蹭下去，这小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皇太极那里可就不好交代了！”
“嗯，说的有道理，既然如此，咱们就卖卖力气，一口气打过红山岭，和豪格前后夹击，将明军全部歼灭！”
一番商议之后，阿济格、多铎决定不再坐山观虎斗了，而后投入大量兵力，开始了猛烈的进攻。
镶白旗的攻势变猛，杨国柱、周遇吉立刻感受到了，二人一边指挥着士兵们，拼死坚守壁垒，争取时间，一边派人通知秦锋，速战速决，时间不多了。
速战速决，秦锋何尝不想啊，可是几个回合交锋下来，虽然杀伤了不少敌军，可敌方的实力尚存，仍保持着一定的战斗力。
尤其是女真军阵的后面，有一支队伍始终没有投入战场，大约一千五百人左右，那应该是豪格留下的预备队，以防不测用的。
如果现在反攻的话，自己一方并没有获胜的把握，甚至可能吃亏，怎么办？
最好的办法，就是吸引豪格继续出兵进攻，自己一方则利用驼城和火器，大量杀伤其兵马，等到对方死伤惨重、精疲力尽，连预备队都用光之时，再行大举反攻，必能获胜！
问题是，连续五次进攻失败之后，豪格不肯再进攻了，而是整顿人马，等待镶白旗的援军到来，再行前后夹击！
而红山岭方向上，喊杀声越来响、越来越近，说明镶白旗正在奋力挺进，杨、周二人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时间有限，怎么办？
没办法，为今之计，只能再次兵行险招了！
想到这里，秦锋找来了韩山君、董天豹两名得力部下，低声交代了一遍，二人连连点头，下去准备去了。
片刻之后，天威军大阵的左翼突然火光一闪，发出了巨大的爆炸声，并引发了大火，受此惊吓，骆驼们四散奔逃，大阵顿时出现了一大块缺口……
“出什么事了，这么大的声音？”
“贝勒爷快看啊，是对面大阵中出事了，好像是火药桶爆炸了，还烧起了大火！”
“哦，我看看……好，太好了，真是天助我也，哈哈！”
天威军大阵中的情况，立刻引起了豪格的注意，仔细观察之下，发现真是火药桶爆炸了，才发出雷鸣般的巨响！
天威军是士兵们一直在用火器作战，疲惫之下、慌乱之中，失手点燃了火药桶，似乎也是合乎情理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随着火药桶的爆炸，惊散了很多骆驼，致使大阵左侧出现了一大块缺口……这可是天赐良机啊，豪格准备抓住机会，派一支精兵从缺口冲进去，而后里应外合，一举毁掉天威军的大阵。
那知刚要下命令，就被身旁的李永芳拦住了：“贝勒爷且慢出兵，小心是对方的诡计！”
“诡计？”
“不错，虽然不知道对方主将是谁，可几个回合交锋下来，在下感觉的出来，对方主将是个厉害角色，而且非常之狡猾。
刚才火药桶爆炸，有可能是对方有意为之的，为的就是故意露出破绽、吸引咱们继续进攻，从而杀伤咱们的兵马！
之前的厮杀中，咱们的兵马死伤不小，不能再白白送死了，还请贝勒爷耐心等待一会儿，只要镶白旗的人马冲过来，形成夹击之势，咱们就赢定了！”
听了李永芳的一番话，豪格不禁犹豫起来，这莫非真是对方的女干计？
再次举目观看，就见天威军大阵的左侧真的很混乱，一些士兵在忙着救火，还有一些士兵四处追骆驼，将其弄到原来的位置上，只是一会儿功夫，缺口就补上了不少。
如果真是女干计的话，天威军的士兵们，应该不急着补缺口才是，现在急着补上，那就不是女干计才对。
可万一被李永芳说中了，对方在引自己上钩怎么办？
自己是趁此机会，再发起一次进攻，从缺口冲进去，而后里应外合，将天威军一举击败？
还是等镶白旗的人马过来，再一起发起进攻？
选择前者，有一定的危险，可是自己能独吞大功！
选择后者，没有什么危险，可功劳就归阿济格、多铎的了，自己还要受二人的言语讽刺。
两相比较，自己该怎么选呢？
第一百八十八章大战获胜！
“勇士们，列队拔刀，准备进攻！”
“贝勒爷，不能进攻啊，小心其中有诈！”
“闪开，再敢啰嗦，动摇军心，本贝勒一刀劈了你的狗头！”
反复权衡利弊之后，豪格还是选择了进攻，并砍了上前阻拦的李永芳一刀背，后者顿时不敢吱声了。
之所以选择进攻：一是豪格相信自己的判断，天威军是真的乱了，而不是什么陷阱。
二是想独吞功劳，好好风光一把，免得受阿济格、多铎的冷言冷语！
……
“伊穆图何在？”
“奴才在！”
“你的一甲喇人马，始终在后面养精蓄锐，现在到了关键时刻，该你们大显身手了！”
“请贝勒爷吩咐！”
“伊穆图，你带领一甲喇人马，以最快速度从敌阵左侧的缺口冲进去，将里面搅个稀巴烂，与此同时，本贝勒率军从正面进攻，咱们里应外合、一定能大获全胜……好了，立刻出发吧！”
“喳！”
镶黄旗共有十五个牛录的兵力，其中有五个牛录，一直待在后面没有参战，不是胆怯了，而是留下的预备兵马，以防不测用的。
现如今，豪格动用了预备兵马，也就意味着再无后手，如果这次进攻不成，后果不言可知！
“勇士们，上马拔刀，随我从敌阵左侧冲进去！”
“冲呀！”
在甲喇章京—伊穆图的带领下，一千五百名女真士兵从本阵出发，而后兜了一个圈子，直插天威军大阵的左侧缺口……
因为左侧缺口尚未堵上，故而这些女真兵很容易就冲了进去，随即与大阵内的天威军士兵们展开了激战，喊杀声不断响起。
“好，太好了……勇士们，随本贝勒全力进攻，攻入对方大阵之后，有能生擒明军主将者，赏黄金一千两、白银一万两，上等庄园三座，骏马一百匹、还有汉人奴隶一千名，冲啊！”
眼见伊穆图带领人马冲进去了，豪格不禁大喜过望，立刻下达了全力进攻的命令，为了激励士气，还颁布了重赏。
同时叮嘱手下的牛录章京们，获胜之后，一定要生擒这支明军的主将！
至于生擒之后吗，大卸八块、千刀万剐、开膛摘心、挫骨扬灰……都不是！
豪格早就想好了，生擒明军主将之后，自己一不打、二不骂、三不杀，而是要亲解绑绳、好言安慰，再用好酒好肉招待一番，感化其心，最终收为己用。
要知道，半天厮杀下来，五次进攻皆被击退，足以证明对方主将是个军事人才，这样的人才如果为自己效力的话，远胜二十个李永芳！
就这样，怀着美妙的想法，豪格带领人马开始进攻，和天威军再次激战起来……战况不必细说，‘枪炮齐鸣、喊杀震天，尸体堆积、血流成河"十六个字足以形容一切了。
可是打着打着，豪格感觉有点不对劲了。
天威军大阵里面，同样是枪炮齐鸣、喊杀震天，说明伊穆图带领人马正在激战。
可是内外夹击之下，天威军的大阵丝毫没有动摇，士兵们依托驼城，防守的有章有法，不断杀伤自己一方的人马，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如李永芳预料的那样，自己中计了？
………
没错，豪格中计了！
原来天威军大阵中的火药爆炸，是秦锋命人故意弄出来的，为的就是制造混乱、露出破绽，引诱豪格出兵进攻。
而在大阵里面，秦锋命人用旗帜做遮掩，偷偷牵来一些骆驼，又摆了一个小方阵，四周安排好了火枪手、长矛手。
一千五百名女真兵闯进来之后，立刻落入了小方阵中，而后堵上缺口、四面射击，顿时打死了不少人。
不过嘛，这些女真兵都是久经沙场的精锐，意识到中计之后，立刻想突围出去，奈何四面重重合围，弹丸、箭矢密集如雨，根本就冲不出去。
无奈之下，甲喇章京—伊穆图将士兵们聚拢起来，用死人死马的尸体围成了一圈屏障，抵挡天威军士兵们的攻击，而后一边用弓箭奋力还击，一边吹响号角求援。
“呜……呜呜！”
另一边，正在攻阵的豪格，听到求援的号角声，明白自己真的中计了，顿时悔的肠子都青了。
可事已至此，后悔无用，只能咬紧牙关，指挥人马继续攻阵，无论如何也要将被围的人马救出来。
要知道，镶黄旗是八旗当中实力最弱的一旗，只有十五个牛录的兵马，如今三分之一被天威军围在了阵中，若是全军覆没的话，那损失就太大了。
到时候，别说册立太子没了希望，怕是连旗主之位都难以保全！
想到可怕的后果，豪格的眼睛都红了，命令手下人马疯狂进攻，前面的倒下去、后面的补上来，有临阵脱逃，或者不卖力进攻的，上去就是一刀。
而在这种疯狂的进攻中，女真、蒙古、汉军皆是死伤惨重，力量变的越来越弱了……
再说秦锋，立马大阵之中，看着中了圈套的豪格拼命攻阵，不断死伤人马，脸上却并不高兴，反而叹息了几声。
对方已经中计，局势有利于自己，为何还要叹息呢？
因为时间不够啊！
如果时间充足的话，秦锋完全可以利用大阵，慢慢消耗豪格的兵力，待其损失惨重、精疲力尽之时，再发起全面反攻，就能打一个漂亮的歼灭战了！
可惜红山岭方面战况紧急，杨国柱、周遇吉二人快要支撑不住了，因此上，自己只能在豪格尚有余力的情况下，提前发起反攻了。
如此一来，打个胜仗没问题，全歼则是没希望了。
想到这里，秦锋下令道：“放开左侧缺口，将阵中的女真***们放出去吧……再传令马家兄弟，骑兵营出击，攻敌左侧！”
“诺！”
一声令下，士兵们开始执行。
当然了，所谓的放开缺口，不是真的让开一道口子，那样太假了，是个人都知道有阴谋，而是故意调动兵力，使方阵左侧变的薄弱起来。
被困的女真兵们见状，立刻开始突围，结果连冲了三次，付出一定的伤亡之后，终于从这里突围出去了。
“撤退，全军撤退……回去修整！
看到被围的士兵们冲出来了，豪格激动万分，连忙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已经死伤惨重的三支人马，顿时潮水般退了下去，回到原来的位置上，有的包扎伤口，有的喝水、有的啃干粮，补充消耗的体力，这一阵激烈的厮杀下来，可是累坏了！
有人问了，秦锋即将发起反攻，为何要将被围的女真兵放出去，并给对手以喘息之机呢？
这种做法，可以用八个字来解释：懈其斗志、痛其身体！
这就好比有一个人，刚刚狂奔了十里地，累的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可这个人累归累，身体却不疼通，咬咬牙，再跑几百步不成问题。
可如果跑完十里地之后，让这个人休息半柱香时间，不仅体力恢复不过来，还会觉得浑身酸痛、软弱无力，别说再跑几百步了，怕是爬都爬不起来呢！
同样道理，如果在豪格带领人马疯狂进攻的时候，让马家兄弟带领骑兵营冲过去，前者咬咬牙，凭着一股子锐气，或许能挡住后者的冲击，甚至是进行反杀！
可将包围圈里的女真兵放出去，豪格就会停止进攻，而后带领人马退回去，好好休息一番。
趁其体力没有恢复，浑身酸痛无力的时候，马家兄弟的骑兵营奋力一冲，前者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又岂能不败呢？
事实证明，一切都被秦锋料中了！
“冲呀……杀呀！”
“上马，速速迎敌，速速迎敌……你们到是快点上马啊！”
“贝勒爷，士兵们浑身酸痛，没有力气啊！”
隆隆的马蹄声中，马家兄弟带领着骑兵营，旋风一般的冲杀过来，挥舞马刀，大砍大杀！
另一边，豪格连忙命令手下士兵们上马迎战，可这些女真、蒙古士兵们，个个浑身酸软无力，有的爬不上马背，有的勉强爬上去了，却舞不动刀枪，结果很快就被砍了下来，瞬时间死伤惨重！
与此同时，秦锋指挥大阵内的士兵们，也发起了进攻，火枪手、弓箭手冲在最前面，弹丸、箭矢雨点般发射出去……
结果可想而知，在这般猛烈攻击下，左侧的汉军再次第一个溃败了，接着是右侧的蒙古军，最后是中间的女真兵，如同潮水一般溃败了下去。
“不许退，不许退，谁敢再后退一步，本贝勒砍了他的脑袋，顶住、顶住啊！”
“贝勒爷，实在顶不住了，您也快点跑吧，再不跑就没命了！”
“我不跑，我死也不跑，你们这些该死的奴才，快点把我放下来，我要血战到底……阿玛，我对不起你啊！”
面对败局，豪格的眼睛都红了，拔出锋利的佩刀，连砍了十几个溃逃的士兵，试图稳住阵脚，再行反扑！
可惜一点用也没有，败兵如同溃堤的潮水一般，个人之力根本就拦不住，就连豪格都被裹挟着退了下去，最后被几名忠心的戈什哈抬上马背，逃之夭夭了。
接下来，马家兄弟带领着骑兵营，负责追击镶黄旗的溃兵，争取多多杀伤。
秦锋则整顿人马，调转方向，直奔红山岭，前去支援杨国柱、周遇吉的人马。
第一百八十九章实属侥幸！
中午时分，红山岭下。
浑身血污、左肋中箭、疲惫不堪的副参将—周遇吉拿着一柄已经砍卷刃的长刀，背靠着一块卧牛石大口喘着粗气。
两名同样浑身血污的亲兵蹲在旁边，正在帮他查看左肋上的箭伤！
“周将军，这支狼牙箭射的有点深，已经扎进您的肋骨中了，两侧还带有倒勾，拔出来时会很痛，您忍着点吧！”
“算了吧，别拔了！”
“将军？”
“这支箭扎的太深了，现在拔出来，肯定会皮肉外翻、血流不止，那样的话，老子就没法杀敌了，就让它扎在肋骨上吧，再过上一会儿，老子带着它一起去阴曹地府，算是带给阎王爷的见面礼，呵呵……刷！”
说话间，周遇吉扔掉已经卷刃的长刀，从旁边的尸堆当中，又摸出了一柄长刀，对着左肋就是一下，贴着皮肉将箭杆给削断了。
而后让两名亲兵取来金疮药，又将一面旌旗撕成长条状，在肋部缠了几圈，算是勉强将伤口包扎上了。
接下来，周遇吉手拄长刀，强行站了起来，迈着疲惫的步伐，开始巡视战场。
之前在红山岭一带，共计挖了六条壕沟，修筑了八道壁垒，如今半天厮杀下来，壕沟、壁垒全都失守了。
至于负责防守的八千士兵，则是小半死伤，大半逃散，只剩下不足一千人了。
参将杨国柱奋力拼杀，身中一枪、两刀、四箭……因为失血过多，直接昏迷过去了，被几名亲兵抬到了附近的山林中救治，现在是生是死，尚未可知。
仗打到这个份上，基本上是没希望了。
幸好分兵之时，秦锋留下了一些火枪、火药……还有五百峰骆驼！
周遇吉命人将骆驼全部放倒，上负杂物、首尾相连，勉强组成了一道防线，并将残余士兵聚集起来，守在防线后面，又挡住了女真人的两次冲击。
不过两次冲击下来，这最后一道防线已经是摇摇欲坠，士兵们亦是死伤殆尽，对面的女真兵只要再来一次冲击，防线必破无疑，最后的坚守者们亦是有死无生！
对于自己的生死，周遇吉早就抛之脑后了，身为军人，战死沙场、马革裹尸，那是一种莫大的荣耀，如今最放心不下的，是天寿山那边的战况。
从上午到现在，天寿山那边枪炮齐鸣、喊杀声惊天动地，可见厮杀的多么凶狠了，至于现在的情况吗，估计天威军已经败了吧？
其实败了也没什么，能凭着弱势兵力，和野战无敌的女真人厮杀这么长时间，足以自傲了！
可是周遇吉心中，还是有着一丝丝期待，希望秦锋和天威军真能创造奇迹，在野战中打败女真人，再过来援助自己……
正想派两名亲兵，去天寿山一带查看情况，耳边突然响起了士兵们的惊叫：“周将军，大事不好，女真***又冲上来了！”
“来的好，不怕死的，跟我上！”
“弟兄们，横竖都是死，不如跟女真***拼了吧，拼一个够本、拼两个有赚！”
“拼了！”
……
阵阵号角声中，镶白旗的人马冲了过来，并很快冲破了好几个缺口。
眼看防线守不住了，干脆就不守了，剩余的明军士兵们呐喊着发起了反冲锋，与女真兵们近身肉搏、以命换命！
混战之中，周遇吉挥舞长刀，连着砍倒了两名女真兵，而后同一名身材魁梧、面黑如铁，手持金背大刀的牛录章京对上了。
“明朝将军，你已经伤痕累累、无力再战了，还是弃刀投降吧，可以饶你不死！”
“哈哈，我周家男丁世代从军，只有战死的好汉，没有投降的懦夫，来吧……刷！”
黑面牛录章京想要劝降，周遇吉根本不听，挥刀砍了过去，前者只好横刀招架……就这样，二人斗在了一起。
周遇吉自幼习武，一身本领相当精湛，刀法更是出神入化，若是正常状态下，自信是可以取胜的。
可是现在，伤痕累累、精疲力尽，连一成本领都发挥不出来，结果几个回合下来，顿时落在了下风。
完了，这次真要去见阎王爷了！
又斗了几个回合，周遇吉再也招架不住了，看着金刀向自己的面门劈开，不禁哀叹一声，闭目等死。
那知等了片刻，发现金刀并没有劈下来，这是怎么回事？
睁眼观看，不禁吓了一跳，只见那名黑脸牛录章京倒在了地上，面容扭曲、身体抽搐，脖子上全都是血，还插着一支犬齿倒钩箭，显然是活不成了。
“嗖……嗖！”
紧接着，又有十几支箭射过来，将周围的女真兵全都射到了，而后冲过来一群身穿黑色棉甲的士兵，挥舞刀枪，加入了战团，很快将女真兵们赶出了防线……
黑色棉甲，这是天威军的标志！
天威军真的来援助自己了？
而援助自己的前提就是，秦锋和天威军真的创造了奇迹，在天寿山脚下，打败了号称野战无敌的女真人！
想到这里，周遇吉只觉得热血冲顶，随即眼前一黑，摔倒在地，昏迷过去。
…………
不知沉睡了多久，周遇吉缓缓睁开了双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座白色帐篷内，身上的盔甲已经卸掉，大大小小的伤口全都包扎好了，那半截扎在肋骨上的狼牙箭也被拔出去了。
扭头一看，旁边还躺着一个人，正是参将—杨国柱，身上的伤口同样包扎好了，人虽然没有醒过来，可是呼吸平稳，看来是没有生命危险了。
另有一名随军郎中模样的人，正蹲在地上熬药，见周遇吉已经醒了，立刻对帐外喊道：“小五子，快去禀报将军大人，就说周将军醒了！”
“知道了，我这就去！”
一名站在帐门口的士兵，快跑着报信去了。
片刻之后，帐帘一挑，走进一道威武的身影，正是秦锋！
“周将军，辛苦了！”
“秦将军，你们真的打败女真镶黄旗的人马了？”
“幸亏杨将军、周将军拼死相助，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再加上将士们奋勇拼杀，终于打败了女真镶黄旗的人马！”
“好，太好了，那镶白旗的人马呢？”
“撤了！”
“撤了？”
“没错，莫名其妙的撤了！”
打败了豪格的镶黄旗之后，秦锋立刻整顿人马，前来支援杨、周二人，并将冲上来的女真兵打退了。
而后修补防线，列队整齐，等着女真兵的下一次进攻。
不想镶白旗的人马退下去之后，并没有再次进攻，而是重新列阵整齐，接着前队变后队、后对变前队，迅速的撤离了红山岭。
不是假撤，是真撤，直奔东南方向去了。
天威军血战半日，已经相当疲惫了，不宜继续大战，因此秦锋没有下令追击，而是收拾了一下战场，将人马撤回了天寿山，而后选了一个依山傍水、地势险要的位置安营扎寨，修整人马。
同时派出了一些游骑兵，去探查女真镶白旗人马撤退的原因，至今未有回音。
“秦将军，你们是如何打败镶黄旗人马的？”
“这个说来话长，还是等周将军伤势好了，再慢慢说来不迟！”
“不行，还请快快说来，否则周某非寝食难安不可！”
“那好吧，大战经过是这样的……”
在周遇吉的催促下，秦锋只好把天寿山大战的经过，讲述了一遍。
只听的周遇吉瞠目结舌，连连叫好，而后伸出了两只大拇哥：“秦将军智勇双全，这一仗打的真是漂亮，纵然是西汉双璧的卫青、霍去病复生，恐怕也不过如此了！”
“周将军谬赞了，秦某何等何能，安敢与长平侯、冠军侯相提并论，至于今日一战，胜的实属侥幸啊！”
不敢和卫青、霍去病相提并论，这是秦锋的谦词，其实在秦锋心中，一直视西汉双璧为偶像，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够马踏漠北、封狼居胥，在功业上追上二人、甚至是超过二人。
可说今日一仗胜的侥幸，那就不是谦虚了，而是实话实说！
这次的天寿山之战，如果对手不是八旗中实力最弱的镶黄旗，自己打不赢！
如果豪格不是贪功心切、轻敌冒进，以至于指挥失误，自己打不赢！
如果两黄旗、两白旗不是积怨重重，导致后者坐山观虎斗、不及时支援，自己打不赢！
如果朝廷派来的不是杨国柱、周遇吉这两位敢于任事、有军事经验的将领，而是派两个草包将军来，自己同样打不赢！
总之一句话，这一仗赢的太侥幸了，而这种靠侥幸取胜的仗，秦锋再也不想打了。
别忘了，一次侥幸容易，次次侥幸难啊！
第一百九十章生擒李永芳！
秦锋讲述完大战经过之后，又安慰了周遇吉几句，让他和杨国柱好好养伤，不用为军中事务操心，自己会全部安排好的，并吩咐郎中仔细照顾着，不得出任何差错，而后出了帐篷。
本想去巡视一下营地，那知刚走出几步远，就听到东北方向传来了隆隆巨响，接着一支身穿黑色棉甲的骑兵出现，原来是负责追敌的骑兵营回来了。
营门打开，骑兵们缓缓进入，人人浑身血汗，有的马背上驮着战利品，有的马背上驮着俘虏，还有的马鞍上挂着斩获的人头，数目相当可观！
负责率领骑兵营的马勇、马武兄弟，第一时间找到了秦锋，翻身下马，抱拳行礼：“启禀大人，敌军全面溃败，我等一口气追杀四十余里，斩首女真、蒙古、汉军共计两千三百五十八级，生俘二百四十六人，并缴获了大量兵器、盔甲、旗鼓等物！”
“豪格如何了？”
“豪格跑的太快了，且有亲兵拼死断后，我等没能抓住他，还请大人责罚！”
“无妨，身为一旗之主，自然不是好抓的，你们无需自责，这一仗已经打的相当漂亮了！”
“启禀大人，虽然没能抓住豪格那小子，可我们在混战中抓住了这家伙！”
说话间，马家兄弟命人押上来一个五花大绑、口塞破布的中年男子，身材不高、相貌清秀、皮肤白皙，一看就是个长期享受锦衣玉食之人，身上却穿着普通士兵的服饰。
“这是何人？”
“回大人的话，他就是大明边军第一降将李永芳！”
“确定？”
“确定，这家伙很狡猾，兵败之后，换了一身普通士兵的衣服，试图趁乱逃跑，结果马失前蹄，被几名弟兄抓住了。
刚抓住之时，这家伙说自己是个马夫，马夫整天干粗活，那有这般细皮嫩肉的，于是搜身，结果搜出一枚小金印来，又让别的俘虏辨认，才知道这家伙就是李永芳！
大人，这家伙可是出了名的大汉女干，祸国殃民、罪恶极大，决不能轻饶了他，卑职建议，将李永芳用麻布包裹，放进油缸中浸泡，入夜后，将其头朝下、脚朝上挂在大树上，点天灯，让他活活痛死，如此才算解气！”
马勇话音刚落，秦锋尚未回话，就见地上的李永芳嗝嗝两声，翻着白眼晕了过去，下身湿了一大片，且有臭味传出，原来是吓的屎尿齐出了。
“没种、胆小鬼，难怪做了女真人的走狗，大人，下令吧，将这家伙点天灯！”
“不急，这家伙暂时还不能杀，先带下去，关押起来，待审问过后，再行处置！”
李永芳可不是普通汉女干，他不仅娶了努尔哈赤的孙女，做了固伦额驸，还颇受皇太极的信任，是后金汗国中极少数可以参加高层军政会议的汉人之一！
换而言之，后金汗国的军政机密、女真高层之间的龌龊事情，李永芳肯定知道不少，若能将这些秘密挖出来，再善加利用，以后对付女真人就能省很多力气。
因此上，李永芳现在是个宝贝，非但不能杀，还要好好养起来，直到将他知道的秘密全都问出来为止！
不怕这家伙宁死不招吗？
当然不怕了，几句话就能吓尿了的家伙，骨头能有多硬，一顿皮鞭子加辣椒水，保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连他老婆穿什么颜色的内衣、每个月那几天身子不舒服，都会乖乖招出来的。
………
处理完李永芳的事情，秦锋继续巡视营地，在确定营地修的固若金汤，就算女真镶白旗的人马去而复返，也休想撼动分毫之后，这才放心的长出了一口气。
接下来，探视伤兵、奖功罚过，清点战利品、审问俘虏……一直忙到了深夜二更时分，秦锋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的寝帐中，一头栽倒在羊皮软榻上，大口喘着粗气。
天威军上下人等，若问谁最劳累，那就非秦锋莫属了，而且这种劳累不止是身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
如何料敌于先、如何排兵布阵、如何与敌厮杀，如何鼓舞士气……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需要秦锋谋划，而且不能出一点错误，出了错，就可能万劫不复！
其中压力，可想而知！
最重要的是，别人疲惫、恐惧之时，可以拿秦锋做依靠，秦锋疲惫、恐惧之时，又有谁可以依靠呢？
只有依靠自己！
一个人承担压力、一个人承担痛苦，一个人面对孤独，这就是成为上位者需要付出的代价，而且位置越高，代价越大！
“沙……沙……沙！”
轻盈的脚步声中，一道小巧的人影钻进了寝帐中，手中托着木盘，上面是几道香喷喷的饭菜，还有一大壶茶水。
秦锋没有睁眼，因为知道来的是谁——楚梦溪！
“大人，吃饭了！”
“嗯！”
楚梦溪来到榻前，用力将秦锋扶坐起来，帮着卸掉了沉重的盔甲和靴子，让其依靠在被褥上，而后左手端饭、右手夹菜，慢慢喂食。
秦锋就舒服了，什么都不用做，张嘴吃喝就行了，期间睁眼看了看面前的小姑娘，想要说点什么，又不知如何措辞！
当初为了用脱骨术复制银票，特意前往华池县，请妙手秀士—楚洪出山帮忙，不想楚洪被女干人和白眼狼义子陷害，蒙受不白之冤，和女儿一起被投入了死牢之中。
是秦锋想方设法、重金收买牢头，用蒙天过海、偷梁换柱之法，将楚洪、楚梦溪父女二人从死牢中救了出来，不想前者身心俱伤，救出来不到一天，就撒手人寰了。
又是秦锋出手，抓了陷害楚家父女的女干人和白眼狼义子，带到楚洪坟墓前，凌迟处死，以慰亡灵。
这件事过后，楚洪溪便跟在了秦锋身边，自愿为奴为婢、报答恩情。
之后的山西之行，就是靠楚梦溪的一双妙手，才从八大晋商那里弄到了大量的金银财宝、粮食布匹，不仅狠狠教训了这帮子卖国女干商，还解决了救济灾民、安置流寇的大难题，可谓是功德无量！
从山西回来之后，秦锋本想将楚梦溪送到白城子，好生安置起来的，可是小姑娘宁死不从，坚持待在秦锋身边，为奴为婢的伺候左右。
没办法，只能继续带着她了！
自此之后，楚梦溪便换上了亲兵服饰，跟在了秦锋身边，煮饭做菜、铺床叠被、清洗衣物、打扫卫生……全都由她负责。
最重要的是，小姑娘不仅勤快懂事，还非常吃苦耐劳。
大戈壁滩上行军之时，她就在队伍之中，天寒地冻、狂风呼啸，她没叫过一声苦。
与镶黄旗大战之时，她就在军阵之中，枪炮齐鸣、喊杀震天，她没喊过一声怕。
凡此种种，数不胜数！
秦锋又不是木头人，自然知道小姑娘这般做的深意了，可知道归知道，却没有勇气面对！
堂堂的玉面人屠、杀人从来不眨眼的厉害角色，会没有勇气？
真没有！
正所谓人无完人，秦锋在勇武、睿智、冷静、忍耐……各方面皆远胜常人，唯独情商上是个短板，不太懂男女之情，原本有了晋玉娘就满足了，不想招惹了薛瑾瑜，已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现在又多了一个楚梦溪，就更不知如何应对了，没办法，只能学鸵鸟，将脑袋扎进沙子里装看不见了。
吃完饭后，楚梦溪将碗筷收拾出去，又端进来一盆温水，服侍着洗漱一番，而后铺好被褥、点燃熏香、吹灭蜡烛……默不作声的离开了！
望着离开的背影，秦锋轻叹一声，脱衣、闭眼、睡觉。
这一夜，秦锋睡得很不踏实，梦境不断，还梦到了很多人，其中就包括晋玉娘、薛瑾瑜、楚梦溪……还梦到和她们一起玩游戏。
第二天早晨，秦锋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换了条新牛鼻短裤，并将换下来那条旧的，仍进了帐内的火盆中……毁灭痕迹！
而后穿戴整齐，面不改色、心不乱跳的在楚梦溪服侍下洗漱、用餐。
吃饱喝足之后，秦锋将营内的事务，都交给了韩山君、董天豹处理，自己则带着熊大、熊二和百余名亲兵，打马出了营地，直奔天寿山内部而去。
去做什么？
当然是去看一看大明历代先皇的陵寝，有没有遭到女真兵的破坏，而后将实际情况，上报给朝廷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探查天寿山皇陵！
据说当年永乐帝定都北京之后，为了给自己修建皇陵，派了多名精通风水的官员出去，在京畿一带探寻风水宝地，结果最先选中的是京东北—密云县的镇君山。
那里三面环山、一面临水，景色优美，草木丰茂，更有龙脉盘饶其中，乃是一等一的风水宝地，用来修建皇陵再合适不过了。
可后来仔细打探得知，镇君山前面有个山峪，叫做狼儿峪，后面有一座山涧，叫做白虎涧。
大明皇帝姓朱，朱和猪同音，若将猪儿放在前有狼、后有虎的地方，那还好的了吗，地名太犯忌讳，于是舍弃不用，又经过一番挑选，这才选中了昌平县的天寿山。
天寿山绵延数十里，呈东、北、西三面环抱状，山势挺拔、草木丰茂，景色优美、生气十足，且有众多山溪汇于山下、向东南奔泻而去，形成了一条蜿蜒崎岖的水龙脉……这般山水地形，乃是天造地设的吉壤之地！
故而大明朝的十六位皇帝中，有十二位埋葬于此。
放眼望去，十二座金碧辉煌的皇陵，按照龙脉走势，有序的分布在天寿山脚下的盆地中，规模宏大、气势磅礴，让人不禁为之赞叹！
有人要问了，大明朝已经传承了十六位皇帝，这里为何只埋葬了十二位，剩下四位是谁，又葬在何处呢？
第一位是明太祖—朱元璋，推翻暴元、建立大明之后，定都于南京城，驾崩之后，葬在了南京城东侧的紫金山巅上，其陵墓被称为：孝陵！
第二位是建文帝—朱允文，靖难之役中，当燕王朱棣率军攻入南京城时，皇宫内燃起大火，朱允文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故而没有陵墓。
第三位是景泰帝—朱祁钰，在土木堡之变后，被群臣推上了皇位，其兄朱祁镇则被尊为太上皇，软禁南宫。
没想到，八年之后，趁着朱祁钰病重之际，朱祁镇发动夺门之变，又将皇位夺了回去，并将朱祁钰废为郕王，囚禁在西内永安宫内。
一个月后，朱祁钰病逝，被以亲王之礼葬在了京西玉泉山中，其生前在天寿山内修建的陵墓，则被后来的一月天子—明光宗朱常洛占用了。
第四位就是现在的崇祯皇帝—朱由检，人还活的好好的，自然不用入葬皇陵了。
其实按照惯例，一位皇帝登基不久，就会命工部调集工匠和材料，为自己修建陵墓了，可朱由检已经当了三年多皇帝，陵墓却迟迟没有动工，原因有两个：一是国库空虚，没有银子。
要知道，修建皇陵工程浩大，是很费银子的，比如隆庆帝—朱载坖的昭陵，人工不算，光银子就用了三百三十万两，这还是比较节俭的呢。
万历帝—朱翊钧的定陵，前后历时六年，共计耗银八百万两，相当于当时国家两年的田赋收入。
永乐帝—朱棣的长陵，更是整整修了十八年，总耗银在一千万两以上！
崇祯帝—朱由检继位以来，因为天灾不断、施政不当，致使国家财政收入锐减，再加上辽东战事不断，军费开支浩大，国库空虚的十分厉害，根本拿不出银子修皇陵，只能无限期推迟了。
……
不修皇陵的第二个原因，则是没有风水宝地！
有人问了，天寿山不就是一块风水宝地吗，而且蕴藏龙脉，怎么能说没有呢？
不错，天寿山的确是一块风水宝地，可是不要忘了，风水宝地不是无穷无尽的，龙脉之力亦有用尽之时。
二百多年以来，天寿山内共计埋葬了十二位帝王，已经将风水宝穴全部占光了，龙脉之力亦已消耗殆尽，再想修建一座新皇陵，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而且有小道消息称，朝廷派了几位精通风水的官员，正在京畿一带寻找新的风水宝地，以便以后修建新皇陵之用，至于有没有找到，那就不得而知了。
…………
“你们分散开来，到各个皇陵中仔细查看，是否有被损坏之处，回来之后禀告予我！”
“诺！”
……
“启禀将军，长安平然无恙！”
“启禀将军，泰陵平安无恙！”
“昭陵平安无恙！”
“庆陵平安无恙！”
十二座皇陵太大了，秦锋时间有限，不可能亲自一一查看，于是将带来的亲兵们分成了十二队，分别前往各个皇陵中探查情况。
探查的结果是，定陵、德陵的明楼被女真兵拆掉，当做干柴烧火用了，其余建筑无损，金顶地宫没有被挖掘的痕迹。
其余十座皇陵，只是内部凌乱了一些，主体建筑全部完好无损！
如此结果，不禁让人松了一口气！
如果女真兵将十二座皇陵里的建筑物拆个稀巴烂，再将金顶地宫挖开，露出里面的棺椁，那事情可就大了。
祖陵被毁，奇耻大辱！
身为皇帝的，就得身穿丧服、光着双脚，到太庙中下跪请罪，还要下罪己诏，向祖宗和天下谢罪！
君忧臣辱，君辱臣死！
真要让皇帝下了罪己诏，下面的文武大臣们，得掉一大堆乌纱帽，再掉一大堆脑袋！
万幸的是，那样的情况没有发生。
或许是女真兵们占据天寿山的时间太短了，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十二座皇陵受到的损害极小，这下可以保住皇帝的脸面和一众大臣们的人头了。
接下来，秦锋带领亲兵们回到大营中，亲笔写了一份承文，将天寿山大战和皇陵平安无恙的情况叙述了一遍，而后派人送往京师。
其中天寿山大战那一段，秦锋将战功、战果全都分了一半给杨国柱、周遇吉二人，算是对二人的回报。
崇祯三年腊月二十八，也就是承文送出去的第三天，之前派出去的游骑兵们陆续回来了，并带回两条重要情报：
一是趁着最近一段时间，女真大军频繁调动，包围网出现漏洞之际，袁崇焕带领三万关宁军离开了永平城，快速向西挺进。
得知情况，驻扎在丰润县一带的女真大军立刻开始了围堵。
袁崇焕能镇守辽东多年，自然是有点真本事的，带领着三万人马东绕西绕的，竟然从女真军的缝隙中穿插过去了，而后连续渡过浭河、州河、鲍邱河，直奔京师而去……
眼看煮熟的鸭子飞了，皇太极勃然大怒，一面亲自带领人马追击，一面传令镶黄、镶白两旗，立刻离开天寿山，帮忙围堵袁崇焕。
这就是镶白旗人马，为何突然撤走的原因了。
结果是，虽然遇到了围堵，可袁崇焕带领人马血战数场，竟然硬闯了过去，顺利抵达京师城下，扎营广渠门外。
另一边，眼看围堵失败，皇太极并未撤走，而是驻军东郊、威胁京师。
第二个重要情报是：在崇祯帝—朱由检的圣旨催促下，山东、山西、河南、南直隶几省的勤王之师，终于陆陆续续抵达京畿了。
这几省的勤王之师，再加上袁崇焕带回来的兵马，总数超过了二十五万之众。
换而言之，大明朝在京畿一带集结的兵力，已经超过了入关的女真大军，双方攻守之势，即将发生逆转了。
……
又过了一天，一份敕旨送到了天寿山大营中，先是对秦锋、杨国柱、周遇吉三人不避艰险、击退建奴，确保皇陵无恙的事情大大表扬了一番。
而后命三人带领人马，火速返回京师，并和各省勤王之师一起，接受蓟辽总督—袁崇焕的节制，和皇太极决战！
至于守卫皇陵之事，则交给了前来勤王的山东—济南镇总兵刘泽清及其麾下一万五千人马负责。
两天之后，刘泽清带领人马来到了天寿山，与秦锋交接了营地，前者留下，后者返回京师。
崇祯四年，正月初三，人马回到了京师，杨国柱、周遇吉进城养伤，剩余的京营人马回归三大营，秦锋则带领着天威军，依旧驻扎在德胜门外原来的营地处。
第二天，一道军令传来：蓟辽总督—袁崇焕召秦锋前去军中议事。
军令如山，不敢推辞，秦锋安排好营中事务之后，立刻带着一队亲兵直奔广渠门……
第一百九十二章面见袁崇焕！
袁崇焕何许样人？
以前在固原镇的时候，秦锋向三边总督杨鹤请教辽东战事和人物，曾经提出过这个问题。
杨鹤回答了八个字：性格急躁，形如小猱！
猱：是古书中记载的一种猴子，虽然个头很小，但是尖牙利爪、凶悍好斗，经常和山中的野兽们搏杀，甚至能杀掉百兽之王的老虎！
据说猱遇到老虎之后，会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而后主动献媚，用爪子给老虎挠痒痒。
老虎见猱的个子小，又挠的很舒服，就慢慢放松了警惕，闭上眼睛享受，这时候，猱就突然暴起，用两只利爪猛插老虎的后脑，将其杀死、吸食脑浆……故而才有了‘黠猱媚虎"这句成语。
杨鹤用小猱来形容袁崇焕，其中带有三层含义：一是说袁崇焕身材矮小、其貌不扬，长的像只猴子。
二是说袁崇焕虽然身材矮小，但是性格暴躁、强悍好斗、善于带兵，却有统帅之才。
三是说袁崇焕的人品，就像小猱一样狡黠，经常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喜欢暗下黑手，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现如今，有机会见到袁崇焕本尊了，秦锋很想知道，那八字评语究竟准不准确，如果准确的话，自己就得小心一点，千万别被这位喜欢暗下黑手的袁督师给坑了。
………
“站住，来者何人，报上姓名，否则开弓放箭了！”
“榆林镇—副游击将军秦锋，奉命前来参见袁督师！”
“可有督师大人的手令？”
“手令在此，请查验！”
距离关宁军大营还有数里远，秦锋等人就被一支巡逻队拦住了，检查手令之后，又问了几个问题，确定无误了，这才放行。
继续往前走，又是一支巡逻队。
再往前走，这次遇到了戒备森严的哨卡。
……
就这样，短短数里路程，共计遇到了五支巡逻队，又过了四道明哨、四道暗哨，这才得以进入关宁军大营！
大营内，戒备森严、井然有序，虽然驻扎着数万士兵，却没有一个高声喧哗的，极为安静！
再看这些关宁兵，个个盔明甲亮、精神饱满、目光冷酷，不愧是朝廷耗费巨资训练出来的精锐之师，果然非同凡响！
而从戒备森严的营地、训练有素的士兵可以看出，袁崇焕却有统军之才，难怪能够坚守辽西走廊、多次打败女真人的进攻，就连一代枭雄—努尔哈赤都间接死在了他的手中。
……
将亲兵们留在了外面，秦锋通禀之后，进入了中军大帐，并见到了那位大名鼎鼎的蓟辽总督—袁崇焕！
身材不高、皮肤略黑，孤拐脸、磕额头、塌鼻梁、雷公嘴……再配上一双精光四射的大眼睛，的确有点形似猱猴！
袁崇焕坐在虎皮帅椅上，身前是一副红木帅案，上面放着令箭、令旗、大印、文房四宝，还有一幅卷起来的地图。
身后是一副高脚香案，上面供奉着一柄尚方宝剑，这是崇祯皇帝御赐的，见宝剑如见天子，执此剑者、拥有先斩后凑之权！
不过嘛，自古以来，被授予尚方宝剑的官员不少，可真敢使用先斩后奏之权的少之又少，就算真有必杀之人，也会先请示一下皇帝，而后再杀，以示对皇权的敬畏之心！
袁崇焕则不然，这位真用尚方宝剑杀过人，就在一年多前，杀掉了正一品官职的左都督—平辽总兵官—毛文龙，而袁崇焕本人的官职，只是正二品。
一名正二品官员，在不经请示的情况下，用尚方宝剑杀掉了一名正一品官员，这件事情，曾经掀起轩然大波，震惊朝野上下………
除了袁崇焕，大帐内还站着几名全副武装的将领，有的目光冷酷、有的杀气腾腾……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宿将。
“榆林镇—副游击将军秦锋，参见总督大人！”
“免礼吧，你就是秦锋，本督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了，今日一见，果然是气宇轩昂、英武非凡，难怪能多次挫败女真大军、斩首无数，不错、不错！”
“多谢总督大人夸赞，末将愧不敢当！”
“当得，当得……杨总督最近还好吗，袁某已经很久没见到他老人家了，心中甚是挂念！”
“有劳袁大人挂念，总督他老人家一切安好！”
………
秦锋观察袁崇焕的同时，后者也在打量前者，微微点头，称赞一番之后，又在言语中提到了三边总督杨鹤，还冲着西北方向拱了拱手。
秦、袁二人见面，为何要扯上杨鹤，这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了，原来袁崇焕的授业恩师是孙承宗，后者同时还是天启帝、崇祯帝的老师，担任过蓟辽总督，是关—宁—锦防线和关宁军的实际缔造者，后因阉党弹劾、被迫辞官回乡。
秦锋则是三边总督杨鹤一手提拔起来的，后者视前者犹如自家子侄一般亲近。
而孙承宗、杨鹤不仅同在万历三十二年考中进士，有同科之谊，还是相交多年的好朋友，关系莫逆！
现在明白了吧，袁崇焕故意提起杨鹤，就是和秦锋拉关系，以示亲近之意。
可别小看这种拐弯关系，事实上，大明朝的大小官员们就是靠着同乡、同窗、同科、同吃、同嫖……各种拐弯抹角的关系联在一起的，在官场之上，有关系就有人脉，有人脉就好办事，古今皆是如此！
又聊了几句闲话，袁崇焕向秦锋介绍了帐内几员将领，他们分别是：
锦州总兵—祖大寿。
宁远总兵—满桂。
副将—何可纲。
副将—曹文诏。
副将—孙祖寿。
这几员将领，都是镇守辽东多年，身经百战之人，今天袁崇焕将他们召集在中军大帐内，是在商议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京师缺粮。
京师作为大明帝国的都城，常驻人口超过了一百二十万，加之女真大军入关、四处烧杀劫掠，京畿周围的士绅百姓们为了避祸，纷纷涌入到京城中，致使城内人口暴增，总数已经超过了两百万之众。
这么多人住在城内，每天都要消耗大量的粮食，可是京畿一带耕地数量有限，产出的粮食根本不够食用的，怎么办呢？
好办，这个问题，早在永乐帝时期就解决了，那就是从南省调粮食。
永乐九年，大明朝廷不惜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疏通了沟通南北的大运河，而后从富庶的江南地区征收粮食，用船只一直向北运到位于京郊的通州，数量高达每年五六百万石，随着粮食一起北运的，还有丝绸、布匹、瓷器、茶叶……等大量生活物资。
这些物资运到通州之后，一部分经陆路运输京师，供应朝廷，另一部分则运往辽东、蓟州等地，供应边军。
如此运输模式，已经持续二百多年了，以后还会持续下去，而那条沟通南北的大运河，则成了大明朝的大动脉、生命线！
生命线平安无事，大明朝廷就能维持运转，生命线一旦被掐断，大明朝廷可就危险了。
……
不幸的是，这条生命线现在被人掐断了，谁掐的？
女真大军！
功高莫过于救驾，计狠莫过于绝粮，皇太极显然是深知这一点。
故而女真大军入关之后，立刻分出一支精兵，潜入京郊地区，专门截杀通州一带的运粮车队，致使能够运入京师的粮食数量大减。
好在京师的太仓内储存着一些粮食，短期内不成问题。
可是女真大军入关，至今已经两个半月了，京师太仓内的粮食只出不入，存量越来越少，已经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恰当此时，各省的勤王之师陆续抵达京城脚下，数量超过了二十五万之众，而这些勤王之师远道而来，随身携带的粮食辎重不多，士兵们的吃穿用度自然要靠太仓来补充了。
太仓里的粮食本就不多了，供应京师百姓、难民都成问题，一下又多了二十多万将士，自然就更不够用了。
更可怕的是，女真大军围堵失败之后，就驻扎到了京师东郊的小清河一带，那里正是通州、京师之间来往的必经之路。
换而言之，粮道已经被女真大军彻底截断了，以前多少还能运一点粮食进京，现在则是一点都没有了，女真人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活活饿死京城内的两百多万百姓，和城外的二十多万大军，最终不战而胜！
怎么办？
皇帝和内阁辅臣们商议之后，将这个棘手的问题交给了袁崇焕，后者只好召集众将商议办法，恰当此时，秦锋来了。
“秦将军！”
“末将在！”
“如今京师内严重缺粮，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而从通州运粮进京的道路又被女真大军截断了，事情紧急，对此你有何高见吗？”
“回督师大人的话，此乃国家大事，自有圣上、首辅、六部九卿以及督师大人做主，末将并没有什么高见！”
“你是杨总督的心腹爱将，又多次沙场立功，必是足智多谋之人，岂能没有高见呢，说吧？”
“回督师大人的话，末将只是一勇之夫，冲锋陷阵还算勉强，谋划军机大事，实在没有这个能力，更不敢当‘足智多谋"四字！”
“哈哈，一问三不知，神仙怪不得，杨总督乃是正人君子，却提拔了你这个小滑头，着实有趣……这样吧，本督问你，调动勤王大军，与女真人决战，一举打通粮道，可否？”
“这个嘛……”
“说实话！”
“既然督师大人追问，末将就斗胆说几句，对与不对，还请督师大人海涵，以末将之见，出兵与女真人决战、打通粮道之事，不可！”
“哦，理由？”
“女真大军人数虽少，皆是精兵强将，战力极强；我军人数虽众，却是各省汇聚而来，良莠不齐，又无磨合，战力不强，若是大举出兵，只怕难以获胜……一旦兵败，非但粮道无法打通，京师局势还会更加紧张，故而不可！”
“嗯，说的有道理，驱群羊而斗猛虎，虽多何用啊！”
对秦锋的一番说辞，袁崇焕认可的点了点头。
自己曾经亲自视察过，发现京师周围的二十多万勤王之师，大都是各省督抚临时拼凑出来的，卫所军、巡盐兵、护矿兵、库兵、衙役、壮丁、乡勇……什么都有，简直就是一个大杂烩。
这样的军队，其战斗力可想而知了，虽然人数是女真大军的两倍还多，可要是进行野战，非让人家杀个片甲不留不可。
“既然出兵决战不可，那本督命令各路兵马、节约粮草，死守京师，待女真人师老自退如何？”
“末将以为，不可！”
“理由？”
“末将虽未见过皇太极其人，可观其用兵之术，可知是个胆大、狡猾、狠辣之徒；如今女真大军占据小清河，截断了京师的粮道，这一招，犹如饿狼锁喉一般，直指要害，而以皇太极的秉性，不达目的，决不会轻易罢休的，想让其师老自退，只怕希望很小。
太仓内存粮不多，一旦拖延时间，供应不够，誓必造成人心混乱，京师就不好坚守了，还有城外的二十多万大军，若是没了粮食供应，激发兵变，更是大大的不妙啊！”
“唉，出兵不可，死守亦不可，可有别的办法吗？”
“回督师大人的话，末将有一个建议，或许可以破局！”
“哦，什么建议，速速说来！”
“出兵抢粮！”
听到秦锋说出‘抢粮"二字，袁崇焕的眼睛不禁亮了一下，而后继续问道：“哦，抢谁的粮，京畿百姓们的？”
“非也，是抢女真人的粮！”
“抢女真人的粮食，有点意思，细细说来！”
“据末将所知，女真大军入关以来，在京畿地区劫掠了大量的金银、粮食、布匹、人口……其中大半都囤积在了蓟州，准备由此出关，运回辽东。
督师大人若能出一支人马偷袭蓟州，将粮食、人口全都抢回来，一则可以解决京师缺粮问题，二可以解救被虏走的百姓，三可以断女真大军粮草、乱其军心，可谓是一举三得，不知督师大人意下如何？”
秦锋说完之后，用目光盯着袁崇焕，后者同样盯着前者，沉默了足有半柱香时间，袁崇焕突然拿起帅案上的地图，刷的一下展开了。
原来是一副京畿地区，上面画着很多符号，而在京师以东二百余里的蓟州位置上，则画了一个大大的红圈！
原来最近几天，袁崇焕和部将们反复商议，都认为坚守京师、出兵决战皆是下下策，出兵到蓟州抢粮才是唯一上策。
不过嘛，皇太极极为精明，知道蓟州的重要性，故而派了八旗中兵力最强的正白旗驻守，想要偷袭蓟州，绝非易事。
尤其是这次入关，袁崇焕只带了三万人马，沿途不断血战，又折损了不少，如今只剩下两万余人了，想要前去抢粮，兵力严重不足。
而京师周围的勤王之师，大都是乌合之众，只有秦锋的天威军战力强悍，可堪大用，因此才将秦锋召来，想要共同商议抢粮的事情，至于之前的问话，则是想试一试秦锋的斤两，是否可以共谋大事。
很显然，秦锋通过测试了，袁崇焕很是满意。
接下来，就该详细商议抢粮计划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出兵抢粮！
前往蓟州抢粮的事情，袁崇焕已经谋划多日，并制订了一份具体计划：
第一步，袁崇焕亲率各路勤王之师前往小清河，做出一副出兵决战、打通粮道的架势，以吸引皇太极和女真大军的注意力。
第二步，当女真大军被吸引住之时，秦锋率领天威军前往蓟州，发起进攻。
蓟州戒备森严，这次进攻肯定是不成功的，没关系，因为这本就是一记虚招。
进攻失败之后，天威军立刻撤退，并想办法将蓟州城内的女真兵引出来，引的越远越好，死死纠缠住。
第三步，祖大寿、何可纲率领一万关宁军，尾随天威军一起出发，当后者将女真兵主力引出来之后，前者趁着蓟州城内空虚，一举将其拿下，将里面被虏的百姓释放，粮食运回京师，运不走的，就一把火烧掉。
第四步，满桂、曹文诏带领一万关宁军，尾随在祖大寿、何可纲部的后面出发。
得知蓟州有失，皇太极一定派人马前来支援，满桂、曹文诏部的任务就是挡住女真援军，那怕一万人全拼光了，也要确保祖大寿、何可纲部将粮食运回京师。
第五部，粮食运回京师之后，袁崇焕会传令通州大小官员，将城内囤积的粮食一把大火烧光。
通州已成孤城，失守只是时间问题，城内的粮食无法运至京师，也无法转移别处，与其便宜了女真人，不如一把大火烧掉了事！
………
袁崇焕讲述计划之时，秦锋一直认真倾听着，脸上毫无表情，心中却是波涛汹涌，并涌出八个大字来——心如铁石、凶蛮无比！
这个作战计划，实在太过危险了，非心如铁石、凶蛮无比之人不能设计、不能执行。
不明白？
解释一下。
女真大军骁勇善战，各路勤王之师则是乌合之众，袁崇焕带着后者进攻前者，那是必败无疑的。
换而言之，袁崇焕这是用自己做诱饵，来吸引女真大军的注意力，不是凶蛮之人，是做不出这种事情的。
驻守蓟州城内的，是女真八旗中实力最强的正白旗，共有三十五个牛录，还有部分蒙古兵、汉人兵协助守城，总兵力超过一万八千人。
正白旗旗主—多尔衮拥有墨里根岱青（女真语：聪明王的意思）的封号，可见其是个足智多谋之人。
天威军前去进攻蓟州城，还要将正白旗人马引出来，死死纠缠住，这就跟虎口拔牙一样危险，稍有不慎，就会被吃的渣都不剩。
祖大寿、满桂两路人马，一个负责运粮、一个负责护粮，同样是危险万分，能不能活着回到京师，尚在两可之间啊！
总之一句话：这个计划太过凶险了，就算是成功了，也会填进去很多人命，若是失败了，万劫不复！
话又说回来了，如今京师的局势太难了，不用这种险招根本无法破局，只能拼了。
“本督的计划讲完了，尔等有什么要说的，现在赶紧说，等打起来的时候，本督可是六亲不认的，这一仗，不胜也得胜，谁要是出了纰漏，本督就砍了他的脑袋，如果本督出了纰漏，就用尚方宝剑自裁，以谢罪天下，明白了吗？”
“明白！”
“尔等有疑问没有？”
“我等皆无疑问，愿听督师大人吩咐！”
“好，既然如此，各自回去准备吧，三天之后，开兵见仗，和女真***拼了！”
“拼了！”
满桂、祖大寿等人皆是沙场宿将，经验丰富无比，自然知道这次出兵有多凶险了。
可身为蓟辽总督的袁崇焕都亲自充当诱饵了，谁又能说什么呢，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接下来，众将告辞，回去做准备，秦锋刚要跟着一起离开，却被袁崇焕单独叫住了。
“督师大人有何吩咐？”
“秦将军，可有表字？”
“末将表字：汉卿，是总督大人为末将主持冠礼之时，亲自赐予的。”
“汉者泱泱华夏，卿者出将入相，汉卿，真是好表字，不知本督可否以表字相称呢？”
“督师大人若不嫌弃，自然是可以的。”
“哈哈，好，汉卿啊，以你之才，待在西北着实有些可惜了，有没有兴趣去辽西呢？”
“去辽西？”
“不错，等京师的仗打完，将女真***赶走之后，你就跟本督去辽西吧，那里是天下精兵汇聚之地，更是男子汉、大丈夫建功立业之地，只要你肯去辽西，本督担保三年之内升你做参将如何？”
秦锋原以为袁崇焕留下自己，是有重要军机交代，没想到是要挖墙角，还开出了参将的筹码，凭心而论，这个筹码不低了。
参将，正三品，比从四品的副游击将军整整高了三级。
三年之内，连升三级，绝对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事情，面对这般诱惑，秦锋会答应吗？
当然不会了。
一则，按照历史进程，袁崇焕很快就要自身难保了，跟着这位混，那是一点前途也没有滴！
二则，就算历史进程有所改变，袁崇焕侥幸躲过一劫，秦锋也不会跟他混的。
因为袁崇焕太强势、太大胆、太腹黑了，而秦锋也是个强势、大胆、腹黑之人，二人若是待在一起，就像天雷遇到了地火，早晚会起冲突的。
相比较下，杨鹤那种老好人，更适合秦锋效力。
其三，辽西是建功立业之地，不假，可惜地形狭小、没什么发展空间，而且距离朝廷太近了，处处掣肘！
不客气的说，如果秦锋去了辽西，以后最多成为袁崇焕第二，看似威风凛凛，实则处处受制于朝廷，日子一点也不好过。
西北虽然贫瘠了一些，但是山高皇帝远，没有那么多限制，自由自在多了，而且周围空间广大，足以建立更大的功业！
考虑以上三点，秦锋自然要拒绝袁崇焕的招揽了，不过拒绝的话不能直说，那样太伤人了，要说的婉转一点。
“督师大人抬爱，末将受宠若惊，不过嘛，末将是榆林镇的边军，一切行动受总督大人的辖制，若是总督大人肯放人，末将自然愿意去辽西杀敌报国、建功立业！”
“哈哈，真是个小滑头，比油浸泥鳅还要滑手，好吧，你回去认真准备，务必打好这一仗，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秦锋没说一句拒绝的话，可意思却表达出来了。
如今西北流寇造反，正需要精兵强将进行讨伐，这种情况下，三边总督杨鹤又岂肯将心腹爱将让与他人呢？
袁崇焕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其中道理，于是让秦锋回去了，却没有放弃挖墙脚的想法，毕竟身为统帅者，没有不爱良将的。
可自己直接开口要，三边总督杨鹤肯定不答应，怎么办呢？
实在不行，请自己的恩师帮帮忙吧！
想到这里，袁崇焕取出文房四宝，给自己的恩师—孙承宗写了一份书信：先是一番问候，而后将京师一带的局势，详细描述了一遍……最后希望恩师出面，向三边总督杨鹤要人……
书信写好，装入信封，而后派人快马加鞭送往保定府—高阳县，两朝帝师孙承宗辞官之后，就归隐到那里去了。
………
再说秦锋，离开关宁军大营之后，带领亲兵们回到了自己的营地中，而后将韩山君、董天豹、马勇、马武、耗子……全都找来了，接着将袁崇焕部署去蓟州抢粮的事情，详细叙述了一遍。
众人听完之后，神色全都凝重了起来，显然是意识到这次出兵有多危险了。
即便如此，却没有一个慌张的，更没有人害怕。
自从天威军组建以来，在秦锋的带领下，一直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众人坚信，这次也不会例外的。
接下来，开始做战前部署。
“马勇、马武！”
“在！”
“你们多派一些游骑兵出去，探查蓟州城周围的情况，而后禀告给我！”
“诺！”
“耗子！”
“在！”
“命令辎重营，制作足够食用五天的干粮、马料，而后分发下去，还有细纱布、金疮药、止血散……也要多准备，这次打的可是硬仗！”
“诺！”
“其余各营，打磨兵器、擦拭铠甲，喂饱战马，做好出兵的准备！”
“诺！”
安排妥当之后，秦锋又派了一小队亲兵出去，在京师周围寻找蓟州籍的难民，并带回营中来。
蓟州已经被女真大军占领了，出来逃难的百姓众多，很快就找到了二十多名难民，而且都是六十岁以上的老者。
来到营中之后，先是好酒好肉款待一番，而后向这些老者们询问蓟州一带的山川地势、道路情况，问的十分详细，并根据问来的内容，绘制了一份地图，以便指挥作战之用。
不仅如此，第二天，秦锋再次前往关宁军大营，和满桂、祖大寿等人商议出兵之事，如何行军、如何联系、如何配合……全都详细商议了一遍。
可以说，为了这次的蓟州之战，秦锋做足了准备。
打仗就是这样，多一分准备，就多一分胜算，就能少伤亡一些人马。
长话短说。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开兵见仗的日子到了。
崇祯四年，正月初八，袁崇焕调动各路勤王之师，陆续向京城东部集结，并向小清河一带派出了先锋部队，做出一副决战的架势。
当天夜里，秦锋带领天威军数千将士，悄悄离开了德胜门外的大营，向东进发，直奔蓟州。
第二天夜里，满桂、祖大寿两部人马，尾随出发……
第一百九十四章聪明王—多尔衮！
蓟州，古称渔阳，位于大明京师以东二百一十里处，属顺天府管辖，其地河流纵横、土壤肥沃，是京畿一带着名的产粮区，更是有名的富庶之地。
因此女真大军逼近京师的同时，迅速占领了蓟州城，并将入关以来劫掠到的人口、牲畜、粮食、金银……大半都囤积在了这里。
有人问了，女真大军为何不将劫掠来的人口、财物、粮食带在军营之中，那样不是更加安全吗？
很简单，因为劫掠的人口、财物、粮食实在太多了，如果随军一起行动的话，会严重拖慢行军速度，而女真大军至胜的关键因素之一，就是风驰电掣、行动迅速！
因此上，为了保持行动速度，只能将劫掠来的人口、财物囤积在了蓟州城内，并由兵力最强的正白旗负责看守！
………
再说天威军这边，在出发的第三天上午，顺利推进到了距离蓟州城不足四十里处，而后并未隐藏行踪，大队人马继续快速推进……
有点军事常识的人都明白一个道理：正面进攻不如侧翼迂回，侧翼迂回不如背后偷袭。
秦锋这次率军进攻蓟州城，为何不选个月黑风高之夜，来个背后偷袭，而是光天化日之下，正面推进呢？
说实话，不是不想偷袭，而是根本办不到。
之前派出游骑兵，认真探查过蓟州一带的情况，发现正白旗的防守极为严密。
以蓟州城为中心，方圆四十里范围内，正白旗的女真兵们选择制高点，修筑了几十座烽火台，并派人日夜驻守，一旦发现有敌来袭，白天升烟、晚上举火，快速示警。
更有大量的女真游骑兵，在蓟州城周围日夜巡逻，不留一点空隙。
这种情况下，想要玩什么深夜偷袭之类的把戏，那是根本办不到的。
既然无法偷袭，那就干脆正大光明的推进，当然了，以秦锋的性格，是不会挥霍士兵们的性命、硬打硬拼的，而是准备用一点小手段，好好戏耍一下蓟州城内的女真兵！
多尔衮，墨里根岱青、聪明王……看看是你聪明，还是我更狡猾，嘿嘿！
“呜……呜呜！”
天威军的行踪，很快被烽火台上的女真兵发现了，一时间，狼烟四起、号角齐鸣，发出了示警信号，并有女真游骑兵将探查到的情况，以最快速度送进了城内。
……
蓟州城内，以前的知州衙门，如今成了正白旗旗主—多尔衮的下榻之处。
二堂内，多尔衮坐在一把精美的玫瑰椅上，一边品尝着香喷喷的茶水，一边聚精会神的翻阅着一本书籍—《三国演义》。
《三国演义》是元末明初时期的大才子罗贯中，根据陈寿的《三国志》和民间三国故事传说，加工创作而成的一本章回体历史演义小说。
因其通俗易懂、内容精彩，故而一经问世，立刻受到了无数人的追捧，其中不仅有汉人，还有蒙古人、女真人，朝鲜人……甚至是日本人。
比如天命汗—努尔哈赤就是《三国演义》的衷心读者，一有空闲就要翻看，甚至将《三国演义》当成兵书研究，用上面的计策指挥打仗。
比如在统一女真各部的战争中，努尔哈赤水淹董鄂部据守的永吉达城之役，就是从‘关云长水淹七军"这段故事中得到的灵感。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在努尔哈赤的带动下，女真上层贵族们都经常阅读《三国演义》这本书，学习上面各种治国、打仗、外交的计策，其中又以皇太极、多尔衮二人学的最用心了。
当别人还在看女真文翻译版的《三国演义》之时，二人已经在看更具内涵的汉文原版了，尤其是多尔衮，每次看完之后，还要写一些心得笔记，进而提高自己的水平。
今天看的，乃是第七十二回：诸葛亮智取汉中，曹阿瞒兵退斜谷……说的是汉中争夺战中，曹军占据着汉水以东的有利地形，刘备军一方无法渡过汉水，于是诸葛亮献计，命赵云带领五百军士伏于河边，日夜不停的擂鼓、吹号，骚扰曹军。
曹军被骚扰的不得休息，无奈后退三十里，放弃了汉水东岸的营地，进而失去有利地形的故事。
正看的高兴呢，一名戈什哈快跑进来，单膝下跪行礼：“启禀贝勒爷，城东四十里处，发现一支明军，正向蓟州城推进。”
“哦，有多少人马，打什么旗号？”
“大约五六千人马，打着天威军的旗号。”
“刷！”
听到‘天威军"三个字，多尔衮立刻放下书籍，从玫瑰椅上站了起来，同时抄起了身旁的龙虎宝剑，目光中满是兴奋之色。
自从天威军入京勤王以来，先是挫败了阿敏的镶蓝旗，又战败了豪格的镶黄旗，其强悍的战斗力，顿时引起了女真高层们的注意。
秦锋这个名字，也在女真高层中迅速流传开了，并四处打探他的出身、来历。
现如今，秦锋带领着天威军来到了蓟州城附近，自己若能将其击败，一则立下一个大功劳，二则可以为镶蓝旗、镶黄旗报仇雪恨，三则可以提高自己的威望，一举三得。
不过嘛，秦锋能连战连胜，可见不是平凡之辈，自己还需多加小心才是，千万别报仇不成，反继了镶蓝旗、镶黄旗的后尘，那就丢人现眼了。
想到这里，多尔衮开口问道：“天威军周围，还有别的明军吗？”
“回贝勒爷的话，咱们的游骑兵仔细探查过了，周围没发现其他明军。”
“哦，区区数千兵马，就胆敢孤军深入，是打了两个胜仗，自认为天下无敌了，还有另有阴谋呢，不管怎么说，不能置之不理……传令下去，擂鼓聚将、全军备战！”
“喳！”
戈什哈再次行礼，起身飞奔了出去，片刻之后，府衙门口响起了急促的战鼓声，急如爆豆、响彻四方！
听到聚将鼓声，城内的女真兵、蒙古兵、汉人兵……正在吃饭的扔下碗、正在喝水的扔下壶，正在睡觉的睁开眼，而后以最快速度披挂整齐、列队备战。
甲喇章京以上武将，则飞奔到了衙门大堂中集合，很快就聚集了二十多人。
紧接着，全身戎装、手提龙虎宝剑的多尔衮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众武将连忙行礼：
“参见贝勒爷！”
“免了，刚才戈什哈来报，天威军从大明京师方向而来，正在快速接近蓟州城！”
“天威军，秦锋带领的那支人马？”
“来的正好，咱们可以为镶蓝旗、镶黄旗报仇雪恨了，最好能生擒秦锋，来上一场牵羊礼，好好涨涨咱们的威风，灭灭明军的锐气。”
“不可轻敌，我之前听镶黄旗败回来的人说，天威军的火器非常犀利，弹丸像暴雨一样又猛又多，杀伤力惊人，咱们要多加小心，以免吃亏！”
……
得知秦锋带领天威军逼近蓟州城，大堂内的女真将领们顿时议论纷纷，有的摩拳擦掌、迫不及待要出战，有的则忧心忡忡、认为要多加小心，不过两相比较，还是主战的将领更多一些。
这不奇怪，女真大军入关以来，一直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久而久之，难免生出一股骄横之气。
至于之前镶蓝旗、镶黄旗的事情，前者是过于轻敌，被天威军劫了营寨，后者是实力太弱了，加上镶白旗支援不力，这才打了败仗。
正白旗则不同了，论兵力数量，是八旗中最多的一旗，足足有三十五个牛录，还有部分蒙古兵、汉人兵协同作战。
论战力，正白旗的前身是正黄旗，是老汗努尔哈赤亲领之旗，旗内兵将都是精心选拔出来的弓马娴熟、骁勇善战之士，远胜其余七旗。
论统帅，多尔衮虽然年纪不大，却有聪明王之称，指挥作战很是厉害。
综合以上几点，正白旗对阵天威军，前者绝无失败之理……大部分将领是这样想的，多尔衮同样这样想的。
不过嘛，聪明王的封号不是白来的，多尔衮权衡之后，还是决定稳妥一些：
“刚林、巩岱阿，苏纳，罗什听令！”
“在！”
“你们四个带领城内一半兵马，随本贝勒出城，去会一会秦锋的天威军！”
“喳！”
“博尔惠、额克亲、吴拜、苏克萨哈听令！”
“在！”
“你们带领另一半兵马，留守蓟州城内，看管好城内的俘虏、粮食、财物，不得有失，同时做好出城接应的准备！”
“喳！”
第一百九十五章疲兵之计！
女真大军以骑兵为主，在旷野中纵横驰骋、所向披靡，若是待在高高的城墙内，就像是老虎被关进了笼子一样，无法发挥威力了。
因此上，多尔衮决定带一半兵马出城，用最擅长的野战，一举打败天威军，生擒秦锋。
另一半兵马则留在城内，看守劫掠来的人口、牲畜、粮食……以免被人偷了老巢。
很快的，正白旗九千精锐人马，整齐列阵在蓟州城西门外，个个盔明甲亮、斗志高昂……多尔衮身穿纯白色甲胄，手持精钢龙虎剑，坐骑一匹照夜玉狮子，立于大阵前面，等待着天威军的到来。
一柱香。
两柱香。
三柱香。
……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天威军迟迟没有出现，这是怎么回事？
疑惑之际，几名负责探查军情的游骑兵飞奔而来，向多尔衮禀报道：“启禀贝勒爷，天威军在距此十五里的地方，突然折而向北去了！”
“中途转向了，这是什么意思，想要侧翼包抄吗，未免太小把戏了吧……再探再报！”
“喳！”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多尔衮有些疑惑不解，不过既然天威军改变了推进方向，自己一方也不能傻站着了。
于是带领九千人马，转移到了北门外的空地上，继续列阵等待。
那知过了一会儿，又有几名游骑兵回到禀报：“启禀贝勒爷，天威军一路向北、并未折反，已经距此四十余里远了。”
“什么，走了？”
这下多尔衮更加疑惑了，莫非之前猜错了，天威军不是冲着蓟州城来的，仅是路过而已？
自己该怎么办，追还是不追？
追的话，会不会中埋伏？
……
各种疑问，在多尔衮的脑海中来回盘旋着……在深思熟虑、权衡利弊之后，最终做出了一个决定：不追。
当情况不明之时，以不变应万变，以不动治万动，便是最好的选择……这是努尔哈赤生前亲自教导多尔衮的，后者一直牢记心中，因此才没有轻举妄动。
既然天威军已经离开了，那就没必要继续列阵了。
于是乎，多尔衮带领人马回到城内，士兵们解散，各忙各的事情，自己则回到了衙门二堂中，放下宝剑、斜了盔甲，正准备喝杯茶水、继续看《三国演义》，不想一名戈什哈快步跑了进来：
“启禀贝勒爷，有游骑兵前来禀报，天威军去而复返，再次向蓟州城杀来，马上就要到北门外了。”
“又回来了，想打我个措手不及吗……立刻传令：擂鼓聚将、北门外列阵迎敌！”
“喳！”
隆隆的战鼓声再次响起，刚刚卸下盔甲的女真兵们，只能重新披挂整齐、翻身上马，而后和上次一样，一半留在城内，一半出城列阵。
结果刚刚列阵完毕，又有游骑兵来禀报，天威军再次转向，跑东边去了。
怎么办，追不追？
不追，和上次一样，回城，解散、休息。
结果刚卸下甲胄，戈什哈再次禀报，天威军又大张旗鼓的杀回来了。
“好一个秦锋，果然狡猾如狐，这是在用疲兵之计啊！”
连着被戏耍了两次，多尔衮明白过来了，秦锋是在用计，而且这一计并不陌生，正是《三国演义》里面诸葛亮智取汉中的那一计。
汉中争夺战中，曹军占据着汉水以东的有利地形，刘备军无法渡河，于是诸葛亮命五百士兵埋伏河边，日夜不停的擂鼓、吹号，闹的曹军将士不得安宁。
无奈之下，曹军只能后退三十里，放弃了汉水东岸的营地，刘备军得以顺利渡河，进而占领了整个汉中。
同样的，天威军进进退退，来回兜圈子，就是在折腾蓟州城内的女真兵们，将其折腾的精疲力尽、锐气全无之时，再以逸待劳、发起进攻，必能一举成功。
有人问了，天威军用这种办法折腾女真兵的同时，自己不也受到折腾了吗，又如何以逸待劳呢？
简单，天威军只要将人马分成数部，轮流骚扰、休息就可以保持旺盛的精力了。
有人又问了，天威军可以轮流休息，女真兵就不能轮流休息吗？
还真就不能。
用兵之道，讲究的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天威军是在骚扰不假，可其中一次骚扰突然变成真正的进攻呢？
如果女真兵这边毫无准备，那是要吃大亏的，因此上，明知道天威军是在用疲兵之计，也得次次备战，不敢疏忽大意。
难道说，这种骚扰战术，就没办法破解吗？
理论上是有的，那就是互相骚扰！
你在我的营地边上擂鼓、吹号，我就去你的营地边上敲锣、打鼓，大家都别想安宁，看谁熬的过谁，最后只能都安静下来。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正白旗的女真兵们驻扎蓟州城内，是待在了明处，天威军则在城外四处游荡，是躲在了暗处，以暗算明，后者只有吃亏的份。
多尔衮号称聪明王，很快就想通了其中关节，不禁气的咬牙切齿、火冒三丈，而后用力拍了拍胸口，强行将怒火压了下去。
身为统帅者，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被怒火冲昏头脑，一定要保持冷静，冷静才能致胜……这同样是努尔哈赤生前反复教导过的。
冷静下来，认真思索，多尔衮很快理出了一个头绪：
现如今，皇太极率领大军占据小清河，完全截断了通州、京师之间的粮道，大明京师内一定非常缺粮。
而天威军这次来蓟州城，十之八九是冲着城内囤积的大批粮食来的。
天威军只有区区数千人马，就算战力强悍一些，也是无法攻克蓟州城，进而将大批粮食运走的，除非另有援军。
换而言之，虽然暂时没有发现，可是蓟州城周围肯定隐藏着另一支明军，兵力不少，而且必是精锐。
先由天威军频频骚扰，激怒自己一方，迫使自己率兵出战，远离蓟州城，待城内兵力空虚之时，另一支明军发起偷袭，一举拿下蓟州城，再将城内囤积的粮食运走……这应该就是明军的计划了。
计划猜出来了，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是强忍着骚扰，待在蓟州城内不出去，还是将计就计，将来犯的明军精锐一举歼灭呢？
两相比较之下，多尔衮自然是倾向于后者了，因为女真大军作战一向有个原则：杀兵为上、攻城为下！
只要将明军精锐歼灭了，就不愁拿不下大明的城池。
不过以正白旗的兵力，在守卫蓟州城的同时，再打一场漂亮的歼灭战，似乎力有不足，必须请求援兵才行。
想到这里，多尔衮取出文房四宝，用女真文写了一封书信，将蓟州城被明军盯上、自己准备将计就计，打一场歼灭战的事情详细叙述了一遍。
写好之后，将信纸吹干，攥成一个小团，密封进了蜡丸之中，而后叫来了自己的戈什哈头领——图尔图。
“奴才参见贝勒爷，贝勒爷有何吩咐？”
“图尔图，你带领十名勇士，每人配四匹快马，以最快速度前往小清河大营，将这枚蜡丸交到大汗手中，不得有误。”
“喳！”
“记住了，不要吝惜马力，速度一定要快，如果途中遇到了明军游骑拦截，不要纠缠，立刻摆脱，继续赶路，如果实在摆脱不了，你知道该怎么办吗？”
“贝勒爷放心，奴才知道，如果实在摆脱不了，奴才就将蜡丸嚼碎、吞掉，也决不让明军得到！”
“好，出发吧，速去速回！”
“喳！”
图尔图接过蜡丸，小心翼翼的贴身收好，又磕了一个头，而后出门挑选人手、马匹去了。
女真士兵都是好骑手，一个人配四匹快马，途中不断换骑，饿了在马背上吃，渴了在马背上喝，如此一天可以狂奔四百里左右。
蓟州距离小清河二百里左右，来回就是四百里，换而言之，图尔图等人快马加鞭，一天多点就能打个来回了。
………
图尔图出发之后，多尔衮又找来了手下最得力的一位牛录章京—纳布齐。
“奴才参见贝勒爷，贝勒爷有何吩咐？”
“纳奇布，你带领一牛录人马出城去，死死盯住天威军，将其行踪不断汇报回来，不得有误！”
“喳！”
……
派出探查游骑之后，多尔衮披挂整齐，亲自提剑上城巡视，并吩咐手下将士，人不卸甲、马不离鞍，随时做好出城接战的准备。
一番操作下来，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天黑之后，天威军的骚扰更加厉害了，擂鼓、吹号、敲锣、呐喊……无所不用其极，甚至有天威军的游骑兵，冲到了蓟州城下放枪。
面对种种骚扰，多尔衮加强戒备，坚守不出。
……
第二天清晨，满身尘土，疲惫不堪的图尔图回来了，多尔衮立刻召见。
“情况如何，中途遇没遇到明军游骑阻拦？”
“回贝勒爷的话，奴才们送信途中，遇到了好几股明军游骑拦截，托贝勒爷的鸿福，全都有惊无险的闯过去了，只伤了三名弟兄。”
“好，见到大汗了吗，大汗看完迷信之后怎么说？”
“大汗没说什么，只是让奴才带回一个小蜡丸！”
说话间，图尔图扯开甲胄、衬衣，从左腋下掏出一个沾满了汗水的小蜡丸，交到了多尔衮手中，后者捏开之后，里面是一张小纸条，用女真文写着八个字：依计行事，全歼明军！
第一百九十六章谁能技高一筹？
依计行事，全歼明军……短短八个字的回复，说明皇太极同意了多尔衮的计划，并会派兵前来助战！
与此同时，女真游骑们四处探查之下，已经确定了天威军的行踪，其主力人马驻扎在了蓟州东南方向、距离五十余里的红松岭中。
到了这一步，万事俱备，只差调兵遣将了。
“咚……咚……咚！”
聚将鼓再次响起，听到鼓声之后，二十多名全副武装的女真将领，迅速聚集到了大堂之上，并按照官职大小，整齐排列两旁。
多尔衮居中而坐，先将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而后开始调兵遣将：
“刚林、巩阿岱、苏纳、罗什……你们带领九千人马，随本贝勒出城前往红松岭，剿灭天威军，生擒秦锋！”
“喳！”
“记住了，出发之时，让士兵们多带从马、多数旗帜，行军队列也要拉长一些，要做出一副全军出动、城内空虚的样子，这样才能瞒过明军的耳目！”
“喳！”
……
“本贝勒带兵出城之后，隐藏在附近的另一支明军，肯定会来攻打蓟州城……博尔惠、额可亲、吴拜、苏克萨哈带领其余人马，负责坚守城池，一定要多准备滚木、雷石、沸油等物，给明军一点厉害瞧瞧。
大汗派的援军，已经在路上了，只等援军一到，就里应外合，将来犯的明军一举歼灭！”
“喳！”
……
安排已毕，将领们离开大堂、各自准备去了。
一顿饭的时间之后，蓟州城南门打开，多尔衮带领九千精兵直奔红松岭而去，而且一边快速行军，一边派游骑兵探查天威军的情况。
很快的，游骑兵们带回了消息，得知女真大军扑来，天威军并没有溜掉，而是在红松岭上筑壁垒、挖壕沟，摆出了一副决战的架势。
很显然，双方在互相钓鱼，至于最后谁是钓者、谁又是鱼儿，那就要看谁能技高一筹了。
………
红松岭，其实是一大片丘陵，由大小数十座山峰组成，高低起伏、乱石嶙峋，上面生长着很多树木，其中又以红松树居多，故而得名。
中午时分，九千女真精兵，来到了红松岭下。
多尔衮立马阵前，亲自查看情况，结果看到东侧三座前后相连、草木稀疏的山峰上，插满了天威军的旗帜，还修筑了不少工事，并将本就不多的草木全部铲除了。
山上列阵，必除草木，以防火攻，这是基本常识之一。
三国时期，马谡守街亭，屯兵山上，却未除草木，结果魏军先断水源，而后四面放火，蜀军大溃，街亭失守，便是最好的前车之鉴了。
“人言秦锋善于用兵，今观其山上的阵型，前后照应、左右顾盼，机动灵活，又防守严密，却不负善于用兵之名，不过嘛……哈哈！”
看过天威军的阵型之后，多尔衮先是大大称赞了一番，随即又笑了起来，里面带着庆幸、得意、嘲讽等多重含义。
世人皆知，女真军以骑兵为主，善于在平原上进行野战；明军以步兵为主，善于利用城墙、山脉打防守战。
从这个角度来说，天威军将战场设在了高低起伏、地形复杂的丘陵地带，是对自己一方大大有利的。
既然天威军占据了有利地形，多尔衮又笑什么呢？
在笑指挥天威军的秦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女真军以骑兵为主，且善于野战不假，可归根结底，女真人并不是游牧民族，而是渔猎民族，虽然也在草原上放马牧羊，但更多时候是在山水间打猎捕鱼。
因此上，女真人不仅善于骑兵作战，同样善于步兵作战，尤其是山地战，士兵们个个都是翻山越岭的高手。
现在明白了吧，天威军将战场设在了山坡上，看似对自己一方有利，实则对女真一方更加有利……天时不如地利，在有利的地形上作战，未战就先胜了一半，多尔衮又岂能不笑呢？
话又说回来了，打仗这种事，不是说谁的兵力多、谁占据了有利地形，就一定能获胜的！
相反的，利用谋略，最终以弱胜强的战例，古往今来比比皆是。
因此上，多尔衮虽然心中得意，却一点不敢马虎大意，而是拿出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的精神，认真指挥这场战事：
首先，派出几小队士兵，搜索周围的几个山头，看看有没有埋伏兵马？
其次，确定周围没有埋伏之后，命令士兵们全部下马，将战马留在了山下一块平地上，并留下了三个牛录的士兵负责看守。
其余士兵则列阵整齐，缓缓推进到了天威军占据的山坡下面。
最后，留下十个牛录的士兵，作为预备队，余者则分成了三队，轮流向山坡上冲锋，并立刻遭到了天威军的反击。
“贝勒爷有令，最先冲上山坡者，赏黄金千两、白银万两、庄园四座，骏马三百匹、奴隶一千人……有生擒秦锋者，赏赐加倍，冲啊！”
“秦将军有令，杀一个女真***，赏银五十两，杀呀！”
“砰……砰！”
午时二刻，激战开始了，并很快进入了白热化程度。
山坡上，枪炮齐鸣、箭如飞蝗，喊杀声惊天动地，双方士兵不断有人倒下，尸体顺着山坡往下翻滚，鲜血喷洒的到处都是，其状惨不忍睹。
可双方士兵互不示弱，前面的倒下去，后面的补上来，继续拼命厮杀。
而就在正白旗、天威军在红松岭上殊死拼杀之时，五十余里外的蓟州城也发生了激战。
进攻一方，是隐藏多时的关宁军，大约有一万多人。
防守一方，则是蓟州城内的女真兵、蒙古兵、还有少量汉人兵，共有九千多人。
“轰……轰！”
“弟兄们，加把劲儿，撞开城门！”
蓟州城西门，是关宁军的主攻方向。
锦州镇总兵—祖大寿身穿虎头环锁铠、手持春秋大刀，立马大纛旗下，亲自指挥着士兵们填平壕沟、护城河，而后架着云梯，向城头奋力攀爬。
另有一队身强力壮的士兵，在火铳手、弓箭手们的掩护下，抬着一根粗大的松木主干，用出吃奶的力气猛撞城门，每一下都发出巨大声响。
另一边，女真兵、蒙古兵们守在城头上，有的弯弓射箭、有的仍石头、有的倒沸油……不断将冲上来的关宁军压回去，并给后者造成了大量伤亡。
就连撞城门的那队关宁军，也被乱箭大量射杀，不得不退了回去。
而负责防守西门的，正是女真将领中的梅勒额真—博尔惠、甲喇章京—苏克萨哈，二人神态轻松，并不将关宁军的进攻放在眼里。
要知道，在攻城战中，当进攻一方的兵力、是防守一方兵力的三倍以上时，前者才有胜算，否则是很难成功的。
现如今，进攻的关宁军只有一万多人，而防守的女真兵、蒙古兵有九千人，双方兵力差距极小，前者是毫无胜算的。
再加上蓟州城—城高池深，粮草、军械储备充足，就是守上几个月都不成问题。
何况按照计划，根本不用守几个月，只要守上大半天就可以了，大半天之后，皇太极派来的援军一到，里应外合，就能将这支关宁军一网打尽。
事实上，正如二人预测的一样。
大半天时间里，关宁军共计发起了三次猛攻，全被无情的击退了，而且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城墙下面，血流成河，尸体堆积，有的地方甚至有三四层厚。
“下面的明军，你们有本事飞上来啊，哈哈！”
“明军不敢攻城了，像被阉掉的山羊一样胆怯了，吼吼！”
……
看到关宁军又一次被击退了，城墙上的女真兵、蒙古兵全都嚣张的大笑起来，剥尔惠、苏克萨哈亦是频频点头，认为胜券在握了。
不过嘛，大半天已经过去，天色都暗下来了，掐算一下时间，援军差不多该到了，为何一点动静也没有呢？
难道说，中途遇到什么麻烦了？
正在博尔惠、苏克萨哈凑在一起，低声议论着援军为何迟迟不到之时，就听到东南方向传来了阵阵号角声。
紧接着，一支穿着黄色镶红边盔甲的骑兵，出现在了地平线上，随即向城下的关宁军发起了冲锋……来的是镶黄旗的人马。
关宁军攻了半天城，已经累的疲惫不堪了，而镶黄旗的人马则是生力军，前者自然禁不起后者的冲击了。
结果两个冲锋下来，关宁军的大阵就垮掉了，镶黄旗的骑兵则冲到了城下，用女真语仰头大喊道：“豪格贝勒奉大汗之命，前来增援，尔等速速出城，一起夹击明军！”
“太好了，咱们的援军到了，勇士们，随我一起出城，将明军一网打尽！”
眼看援军到了，博尔惠大喜过望，就要带领人马杀出城去……不想被苏克萨哈一把拦住了。
“额真大人且慢！”
“何事？”
“额真大人，您没感觉到这支援军似乎有点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
“来的是镶黄旗！”
“镶黄旗……镶黄旗……嗯，好像真有点问题。”
听了苏克萨哈的提醒，博尔惠立刻醒悟过来，同时停下了出城的脚步。
镶黄旗，究竟有什么问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