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瑞皇寿宴
庚子年除夕清晨,瑞皇兴佑率一众皇室成员及满朝文武来到恒都北郊的圜丘坛。
在圜丘坛之上,设有九组神位,每组神位都用天青缎子搭成临时的神幄。祭坛上层北侧是为主位——皇天上帝神牌位,其神幄呈多边圆锥形。主位旁列设恒国历代先皇灵位。第二层坛面的东西两侧为从位——分别设日、月、星、云、风、雷、雨、雪八牌位,神幄为长方形。各神位前摆列着玉、帛、整牛、整羊、整豚、酒、果、菜肴等大量供品。南侧设祝案,祝案前是皇帝的拜位。祭坛下方东西两侧,陈设着编磬、编钟、镈钟等十六种,全部共计六十多件乐器,以备祭祀乐舞“中和韶乐”配乐之用,乐器排列整齐,场面肃穆壮观。
辰时,太和钟鸣起。由此,祭天大典正式开始。
瑞皇兴佑身着饰有日月星辰及龙纹图案的礼服,外披大裘,头戴垂有十二旒紞的皇冕,腰间插大圭,手持镇圭,自圜丘东南侧行至拜位。祝案两侧宫人上前几步,燔柴炉。在一片烟云飘渺之中,钟声止,鼓乐声起,东西两侧鼓乐齐鸣,迎帝神降临享祭。
瑞皇兴佑面向北方,在皇天上帝神牌位前上香,行三跪九拜礼。接下来,司祝手持祝板,对天地神人跪读祝文。读毕,礼乐章节转换。瑞皇兴佑又对列祖列宗牌位依次上香、叩拜。
这之后,宫人将十六车祭品纷运至燎炉焚烧,瑞皇兴佑则挪步到望燎位观看焚礼。
随着“中和韶乐”接近尾声,大典终于结束,瑞皇兴佑率众起驾返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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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恒国皇宫中摆宴庆贺瑞皇寿辰。除了白日里参加祭天大典的恒国皇亲与重臣,和早先抵达恒都的孤国甫王原涵、孤国婵媛郡主婵儿、维国赫连郡主赫连嘉露,前来赴宴者还有维国五皇子荀其、维国左丘小王爷左丘禹、易国六皇子岫煊、易国五公主琇燕、夜国大皇子略、夜国司马江颜沛的义子狄虬。
当孤、维、易、夜四国来人在宴席落座,空气霎时间似乎就凝结住了,众人顿感四周有种看不见的暗流涌动。之所以如此,是有历史原因存在的。
自从孤国恭王原夏遭易国暗害,同时三年来又数次交战,孤国与易国的关系就很紧张了。本来原涵正和婵儿说着什么,可是在易国六皇子岫煊和五公主琇燕入席的那一刻,原涵突然停住了话语,婵儿也沉默下来。
不过只片刻功夫,婵儿就叹了口气,移开了视线对原涵说:
“我以为我会非常怨恨,但并不是那样,他们两个如今才十三四岁,九年前的账让我怎么算到他们身上呢。三皇叔,你……”
“放心,在这种场合我也不会乱来。而且就像你说的,和他们有什么好计较。只是不知道那六皇子对维国是不是也能有这种宽宏的心。”原涵说完,就抱着看好戏的心情把目光投向了易国六皇子岫煊。
“瑞皇大寿,易国就只派来这么两个孩子,难道连面子上的功夫都不愿做了吗?”
“我接到的消息是说,景皇初时只打算让六皇子一个人代表易国前来,五公主还是自己主动请邀才一起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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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国和维国的过节,还得从维国皇室的组成说起。
从前是何种格局姑且不论,现今五国之中皇室血脉最多的是易国,维国次之,而孤国、恒国和夜国算是血脉比较单薄的。
维国显皇在同辈之中排行第二,有一个姐姐和两个妹妹。
长公主生有一女墨哈郡主,取名墨哈美。茹公主嫁入夜国,是夜国的先皇后,与夜国韬皇有一个儿子南影。莫公主之子即是左丘小王爷左丘禹。
显皇与皇后有三个孩子,分别是二公主汀域、三皇子哥盛和五皇子荀其。其实显皇本意是让三皇子哥盛来为恒国瑞皇贺寿的,然而哥盛听说赫连嘉露已动身前来,知晓她有心躲避,便嘱托荀其代自己过来了。荀其和左丘禹是关系很好的表兄弟,荀其既来此,左丘禹岂有不来之理。
显皇的长子大皇子蓊茸是由贵妃生下,四皇子则是即妃所出。
显皇的皇后善妒,娘家又很有势力,不会容许对荀其的地位有威胁的人存在。可是贵妃的家族在维国几乎是除了皇后娘家、赫连家及拓跋家以外最为强盛的一族了,饶是皇后气焰再盛,对贵妃与大皇子下手也有诸多顾虑。而即妃与四皇子却不同了。
尽管即妃的另一个身份是易国皇后的亲妹妹,姐妹两人均身份显赫,但许家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
二十五年前,随着四皇子的降生,显皇对即妃的宠爱已是日益剧增,对四皇子更是另眼相待。十个月前出生的嫡长子三皇子哥盛还同大皇子蓊茸一样,名字是两个字,而四皇子满月那日,显皇竟当着朝臣说出准备为四皇子取名一个字——这在维国是一种异常高贵的风俗。
至此,皇后的娘家终于按耐不住了,皇后的兄弟决定将四皇子除掉,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夜,四皇子“意外”落水,从此不见踪影。
虽然一切都是暗中进行,可有嫌疑的毕竟不是皇后就是贵妃。对于身为易国皇后之子的六皇子岫煊来说,维国五皇子荀其很有可能便是杀害了自己表哥的仇人之子。
不过对于神经比较迟钝的易国五公主琇燕来说,维国的一位皇子加上一位小王爷,都实在不足以影响她的情绪。而琇燕也不是真的有多么迟钝,只是她的心眼完全没有放在朝堂大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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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你说易国六皇子看到我,心情是不是就和我们看‘他’时一样……”维国五皇子荀其对左丘小王爷左丘禹说着,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夜国大皇子略身上,荀其口中的“他”自然也就是这一位了。
“唔,想来是呢。不过南影虽然流浪江湖,至少还有命。而四表哥却尸骨无存。这样看来,易国六皇子对我们的敌意比我们对‘他’只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吧。”左丘禹自嘲地笑了笑,又说道,“我在想,他们两人同样是我的表哥,也同样遭人所害,为什么我对你没产生敌意,而对夜国始终无法包容,是我‘宽以利己、严以待人’了么?”
“我不知道是该为我是你的自己人感到高兴,还是为这皇室的兄弟相残感到悲哀……但我真心希望四哥也像南影表弟一样平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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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恒国皇宫太乐署筹备的歌舞表演开始,十二名衣着鲜亮、体态轻盈的乐姬登上庭院中的方台,随着音乐纷纷起舞。
曲至高处,乐姬们长袖翻飞,无数花瓣犹如漫天花雨一般从空中飘落,花香袭人,令人沉醉不已。
当乐曲近尾声、乐姬的动作也停住时,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表演已结束,不少人都鼓掌赞叹起来。而就在下一刻,又一曲清冽的琴音从庭院一角响起,众人惊奇之余,赫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庭院的角落处有一名男子抱琴席地而坐。
男子的衣袍材质轻柔、衣袖宽阔,随着他双手在琴弦之上拂动,衣舞翩翩,与众乐姬的舞步相映成彰。
再说这琴声,悠扬、清越、婉转、深邃,人即是琴,琴亦是人,琴音似云起雪飞,已臻化境。
曲终时,整个庭院中仍琴音回荡,人们纷纷陷入沉寂。
直到男子抱琴站起身,对着瑞皇兴佑微一躬身,从容转身离去,众人才仿佛如梦初醒,议论声纷纷响起。
“孤国第一琴师,果然名不虚传,弹奏出的曲调的确是人间难得几回闻。请甫王代为转告宣皇,朕对这贺礼欣赏不已,劳他费心了。”瑞皇兴佑此言一出,也相当于是为在座之人解了惑。
“皇上不必客气。”甫王原涵微笑着点了点头。
婵儿这时候却没在座位上,而是从庭院的边缘绕到角落,迎上了正将古琴送还给太乐署宫人的井护。
“郡主。”井护在些许的惊讶过后,对婵儿躬身行了礼。
“这个给你。”婵儿把手中巴掌大小的暖炉递到井护面前,笑着说,“你的琴弹的真好。”
“多谢郡主称赞。属下不冷,手炉还是郡主用吧。”
“我都已经拿过来了,你就不要推辞了嘛。”
“这……属下遵命。”井护说着,接过了手炉。
“今夜我和三皇叔打算守岁,熬个通宵,你们自己安排,早些歇息就是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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婵儿回到座位的时候,刚好维国五皇子荀其和左丘小王爷左丘禹各自手执一幅卷轴的两头,走向庭院中间。
“托皇上的福,我们也能有幸一闻孤国第一琴师的高超琴技。只是如此一来,我们的贺礼恐怕就要被比下去了呢。”五皇子荀其说。
“哪里哪里,本王早已听闻五皇子和左丘小王爷对书法造诣颇深,说一字千金也绝不为过。方才两位似乎是即兴创作了一幅字,本王有此机会饱览眼福,也是荣幸不已。”甫王原涵接过话来说道。
“在朕心里,贺礼没有什么高下之分,朕感念的只是众位从远道而来送来礼物的这份情意。”瑞皇兴佑面带笑容看向五皇子荀其及左丘小王爷左丘禹。
“皇上和甫王过誉了,那么我和禹就献丑了。”五皇子荀其同左丘禹将卷轴展开,一首从右至左竖写的五言诗呈现在众人眼前。
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
华筵九秋暮,飞袂拂花雨。
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
越艳罢前溪,乐姬停白纻。
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
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
坠珥时流盻,修裾欲溯空。
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
“第一、三、五、七联是出自荀其之手,而二、四、六、八联则是本小王所书。”左丘禹解释道。在这种场合,各人对自己的称呼均产生了变化。
“时间短暂,如有对仗不工整之处,还望皇上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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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法已有,却不知我这应景画作是否也能为皇上的寿宴增添一分光彩。”易国六皇子岫煊的声音将聚集在卷轴上的众人的视线吸引了过去,只见他面前的桌案上铺着一张宣纸画作,画旁的颜料与画笔还没有干。
五公主琇燕身边的长鹰从桌案上拿起画作,画上俨然是落了积雪的“岁寒三友”。虽然画的主题比较普通,但是画作蕴含的功底却很难让人相信这幅画是一个十三岁大的孩子可以画得出的。
“松四季长春、竹坚韧不拔、梅傲然挺立,我和六弟谨代表父皇恭祝皇上福寿绵长。”五公主琇燕声音甜美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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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我们也有礼物送给您。”恒国公主悠庭拉着墨岚荟走上前,又招呼大皇子誉南、二皇子誉时、墨梓落还有方苜言离座。
誉南等四人走向庭院一侧,从墨府家仆手中接过一长十尺、宽八尺、厚度很薄的物件,只见上面罩有一层红色幕布。四人分别握住物件的一角,向庭院中间走来。
“哦,这是什么?你们还弄得神秘兮兮的。”瑞皇兴佑说话间,四人已站到他的正对面,并将红色幕布所遮盖的物件调整到最适宜观赏的角度。
“这件绣品是我们六人在墨氏丝帛绣娘们的指导下,一针一线绣出来的,上面的图案代表了五国的特色。”誉南回答道。
“因为是第一次动手,肯定有绣的不好的地方,父皇不要见怪才好。”
随着誉时话音落下,墨梓落和方苜言手一松,红色幕布便就着坡度向前滑落下来,露出了整幅绣品的图案。
在绣品上方偏左的位置,绣有一匹奔腾的骏马;左侧偏下,绣的是矿脉与矿石;下方偏右,是一艘画舫;右侧绣满了奇花异草;中间则是一座建筑。这些分别意味着维国草原辽阔、骏马良多,孤国西南多矿山、产大量矿石,恒国河川广布、许多水乡人家;夜国遍布奇花异草、生机勃勃;易国以建筑闻名天下、颇具特色。
“这幅绣品的构思真是非常独特,而且更为难得的,是众人的一片孝心哪。”一直没有说话的夜国大皇子略开了口。
大皇子略是夜国韬皇与一位妃子所生,今年已三十九岁。在他人生的前二十年里,一切都是春风得意,被朝臣认定为继位的唯一人选——毕竟略是韬皇的独子。而他二十岁那一年,从维国嫁来的茹公主,也是韬皇所册封的皇后,怀有身孕了。从南影出生的那天起,略的皇位、一切的荣华富贵都将被一个比自己小了二十一岁的小孩子夺走。
不过这些已变成了历史。
如今,南影流荡在外,略依旧是夜国皇宫未来的主人。
至少,除了韬皇及韬皇与另外一位妃子生下的公主薰儿以外,夜国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也因此,不少权贵都想尽办法攀附大皇子略。而略的亲近之人就包括司马江颜沛及其义子狄虬。
“我们夜国文臣也有不少,不过这次随我而来的却是位武将。刚好孤国的琴、维国的字、易国的画以及贵国的手艺已让大家得获不少文化上的熏陶,我也不在行家面前班门弄斧了。就请我国司马江大人的义子狄虬演上一段刀舞吧。”大皇子略说着,将狄虬引上前。
“属下遵命。”狄虬环视众人说道,“兵器无眼,还请众位退后些。”
待庭院中间重新空出来,狄虬接过了手下之人递上的弯刀,将刀从刀鞘拔出,刀鞘随手扔向一旁,便用左手舞弯刀,边挥舞招式边唱和起来:
谁,执我之手,敛我半世癫狂;
谁,吻我之眸,遮我半世流离;
谁,抚我之面,慰我半世哀伤;
谁,携我之心,融我半世冰霜;
谁,扶我之肩,驱我一世沉寂。
谁,弃我而去,留我一世独殇;
谁,可明我意,使我此生无憾;
谁,可助我臂,纵横万载无双;
谁,可倾我心,寸土恰似虚弥;
谁,可葬吾怆,笑天地虚妄,吾心狂。
伊,覆我之唇,祛我前世流离;
伊,揽我之怀,除我前世轻浮。
执子之手,陪你痴狂千生;
深吻子眸,伴你万世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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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的角落处,井护靠在墙边,默默看着狄虬的刀舞。这时,罗洞出现在了井护身侧。
“如何?”察觉到罗洞的到来,井护低声问。
“我们几个人里,就君吟擅用弯刀,他很确定地说,自己不是狄虬的对手,狄虬完全继承了江颜沛,实在是个使用弯刀的好手。”
“是么……”井护沉吟片刻,又开口,“我一直有个疑问。”
“唔?”
“君吟不会是别国的眼线吧?”
“怎么说?”
“他对其余四国的事情好像过于了解了。”
“用不着担心。他是十三年前被皇上带回宫的孤儿,确实是孤国人。”
“这么说,他入宫的时间比我还长。”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初到宫里就成了发光的金子,人尽皆知?我从三岁就在宫里了,你还不是七年前才知道我的。”罗洞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说起来,我是咱们十个人里入宫最早的,对你们的底细也摸得比较清楚,只除了柒鸿,其余均是孤国人。”
“柒鸿就没有想过回夜国找他的亲人?”
“他的父母生下他,皇上又给了他第二次生命,这份恩情同样值得相报。”罗洞说话间,瞥见了井护握在两手间的手炉,便揶揄道,“不过恩情孰重孰轻可得分清楚,别因为一个手炉倒戈相向了。”
“哼……”井护轻笑一声,目光穿越人群,有意无意地瞥了婵儿一眼,“从我认定主人的那天起,就没有什么是能收买我的。”
第五章 心有所属
亥时二刻,瑞皇兴佑起驾回寝宫。待瑞皇离席,一些老臣也撑不住倦意,打道回府。而年纪较轻的王孙公子则留在宫里守岁。
宫人们撤下杯盏,重新端上果盘、点心、羹食等宵夜。其中,有寓意“平平安安”的苹果,有蕴含“事事如意”的柿饼,有借义“长生”的长生果,还有谐音“年年高”的年糕。
恒国的王孙公子们从席间起身,分散开来,自发向各国亲贵敬酒。维国赫连嘉露因为有“草原之花”的美貌,尤其被一众人挡在了桌前。
“你们这么多人来敬酒,若是我每人都陪一杯,今晚岂不就要醉死在这里了?”赫连嘉露似乎对这种场面驾轻就熟,稍作停顿,便又笑着说道,“这样好了,天气寒冷不宜久坐,而且为免夜深困意来袭,我们不如活动活动身体。我会先行走开,在我们所处这庭院为中心往东、往南、往西、往北各三进院落的范围之内,选一个地方藏好。一炷香毕,各位公子尽可来找寻我的藏身之处,我会陪最先找来的人连饮三杯。”
“如此甚好。”有几人乍闻得赫连嘉露此提议,新奇不已,连连点头。
“她怎么走到哪里都用这个法子。”远远站在一旁的维国左丘小王爷左丘禹忍住笑意,和五皇子荀其对视一眼。
“我们这位郡主怕是眼光高得很呢,才会这样刁难人。当初三哥可是找遍整座皇宫都没能找到她……想来今日这些公子们也要抱憾而归了。”五皇子荀其一副局外人的样子。
“听你的意思,不打算参加这场游戏?”
“我不会抢三哥看上的女人,哪怕她是我们草原上最漂亮的姑娘。”
“我现在把香点燃,你们背过身去,默数三十下再转回来。要等到这柱香完全烧完才可以离开这里哦。”赫连嘉露越发笑得灿烂。
“嘉露妹妹大可放心,我会在这里监督他们。”二皇子誉时本来在与大皇子誉南同易国六皇子岫煊、夜国大皇子略等来客对饮,不过他时刻都不忘注意赫连嘉露的动静,逮着个空闲便溜了过来。
“多谢誉时哥哥。”赫连嘉露像模像样地朝誉时行个礼,趁众人背对自己,又对他使个眼色,引他看向庭院另一边正被方苜言和他的朋友们围在中间的婵儿,并一语双关地说,“就交给你了。”
赫连嘉露对誉时笑了笑,便从庭院北侧的小门闪身而出。门外面是静静等待她的关沭。
“抱歉,让你久等啦。”
“这样就能甩掉他们了么?”关沭对庭院内发生的一切都很清楚。
“嗯,我们边走边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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誉时瞥一眼身旁数完数转过身来的皇亲贵戚们,忽然有一丝莫名的反感,似乎是迁怒于他们的纠缠使得赫连嘉露跑掉。下一刻,他想起赫连嘉露托付给自己的婵儿,便把目光投了过去。
“或许是甫王平日繁忙,没能顾上陪伴郡主,郡主一个人太闷才会生病的吧。”方苜言左边一位郡丞公子正说道。
“多少有点影响。日子要热热闹闹的才好啊。”方苜言右边的富家少爷接过话茬,“其实,郡主以后可以嫁给兄弟姐妹多一些的人家,像……”
“像维国皇室就不错。”维国五皇子荀其走上前,有意打断了富家少爷的话。左丘禹也跟随荀其而来。
方苜言等人在错愕之余,连忙向二人躬身行礼。婵儿则略一欠身,轻声道:
“婵媛参见五皇子,参见小王爷。”
“郡主不必多礼。”荀其伸手虚拦了婵儿一下,笑容和煦地说,“你是菱姨的女儿,维国还算你一半的家呢。”
“五皇子认识我母妃?”
“菱姨和三皇姑从小一同长大,感情亲厚,常相互走动。菱姨出嫁前,在三皇姑那里抱过我好几次,当时我还不到一岁。长大些,我也曾听闻菱姨嫁入孤国,生有一位小郡主,今日得见,甚感亲切。”
“郡主的舅舅、姐妹都在维国,而我们兄弟姐妹亦是不少,难道郡主没有嫁回来的打算么?”左丘禹和荀其一唱一和,问。
“我……”婵儿对两人突然的询问,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兄弟姐妹多又如何,五皇子和小王爷难道不知道,兄弟过多可能连自己的女人都无法保护。”恒国二皇子誉时的声音传过来,适时为婵儿解了围。
荀其抬眼和誉时相对望,视线交接之处,隐约有些许火花闪现。事实上,两人在意的都不是婵儿本人,荀其在意的是婵儿的多重身份,而誉时在意的是与赫连嘉露的约定。
你以为她只能嫁回维国,却不知道恒国也是她的故乡。
誉时心里这样想着,笑容却不变,他不紧不慢地行至婵儿身边站定,将手心向上在她面前摊开,语气坚定道:
“跟我走。”
婵儿本就有心避开这种她不喜欢的氛围,因而下意识把手搭上前。誉时握住婵儿的手,轻轻一拽,不由分说便带她离开。两人同样走庭院北侧的小门而出。
誉时突然闯入并带婵儿离开,使得空气有了些许凝滞。
尝试许以恩惠,找不着机会出手;如今,联姻这条路似乎也行不通。赫连家终是难以为我所用,更何谈为我皇室所用。荀其在心里默默盘算着。
“苜言,二皇子这是……”方苜言左边那位郡丞公子低声问。
“他不知道我喜欢婵媛郡主,何况,他这样做并非是冲我。”方苜言内心明了,不气反笑。
“哎,公主怎么也不见了?”方苜言右边的富家少爷则惊讶道,“你可是鱼没捞着又丢了熊掌啊。”
“你把悠庭比喻成熊掌?小心被她听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方苜言说话间看看四周,亦没有甫王原涵的身影,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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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恒国的王亲贵胄们正辗转于几间院落中,忙着找寻维国赫连郡主赫连嘉露的踪迹。
有几个人隐约听到东侧花园里传来女子的欢笑声,于是循着声音的方向找了过来,可是走近才发现,坐在秋千架上悠荡秋千的人并非赫连嘉露,而是恒国公主悠庭。
再仔细看过去,推动秋千的人却不是公主的侍女,而是孤国甫王原涵。
几人不免一阵骚动。但为了不引起原涵和悠庭的注意,很快又互相比划起噤声的手势,一个接一个地从来的方向溜走。
另外一伙人则朝着北边赫连嘉露和关沭所在的院落而来。
远远地,坐在屋檐之上教赫连嘉露观星的关沭已察觉到来人的靠近,便对赫连嘉露说:
“我先在那棵树上躲一躲。你还是照以前的法子,躺在房檐上吧,从他们的角度是看不到你的。”
“不,这次我有个更好的主意。”赫连嘉露拽住关沭,冲他笑了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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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是正月初一,按照我们恒国的习俗,在这一天里,无论是宫里宫外,都会举行一整天比试类的游戏。赢家当然能讨到个好兆头,意味着这一年好运当头、福气连连。而输的一方只要三日内到集市上淘回一本自己喜欢的书,就算是‘逃输’,洗掉了晦气。”恒国二皇子誉时对婵儿讲解道。
“难怪我们走过的一路上摆设了抛球、投壶、射箭用的各类器具。”婵儿回想着先前两座院落里的陈设,说。
“不过只有正月初一这日游戏的输赢有说法,如果是今夜或初二之后再行比试,则不视为有影响。”
两人边聊边走,正打算继续向北穿行第三进院落的时候,忽闻西侧院子里几人纷杂的吵嚷:
“看,宫殿上面那不是赫连郡主么,我找到郡主啦。”
“明明是我先发现的,郡主!”
“郡主旁边怎么还有个人,那是什么人?”
当听清楚几人所说时,誉时的表情瞬间僵了一下,虽然很快又恢复如常,但仍是被婵儿留意到了。
“为什么不过去看看?”婵儿看着身体已转向西侧脚下却站定不动的誉时,心有一丝疑问。
“她说,先找到她的人,可以和她饮酒三杯。”誉时答非所问。
“这个人是谁呢?”
“是谁又有何区别,总归不是……”誉时说了一半,停住了。
“原来,誉时哥哥喜欢嘉露。”婵儿露出个轻柔的笑容,接着说道,“我不知道是不是嘉露拜托了你什么,你竟为了我连维国五皇子的面子也不顾,还一直陪着我,而放任其他人走在你前面先找到嘉露。其实今夜宫里这样热闹,我一个人走走没有关系,你想知道那边发生什么事就别犹豫了。”
誉时凝视婵儿片刻,终于做了决定:
“……我走开一会,谢谢你。”
誉时话音才落,人已疾步冲向西侧的拱门,正巧一男子从拱门走出,两人错身而过。
男子若有所思地抬头看了看西边小院里在宫殿屋檐上方并肩而坐的赫连嘉露和关沭,又回头看看誉时的背影,眼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而当他回转身看见也刚背转过身的婵儿,他眼神里的惆怅意味似乎更重了。
男子的身形和思绪都短暂停顿了一下。
下一刻,男子回过神,便悄悄追着婵儿往南行了。
婵儿慢慢走回方才与誉时走过的布置成箭场的院落,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她的目光先是落在院落东侧距自己十丈开外的箭靶上,又从近前地面上摆放的弓与箭上扫过,眼中透露出些许困惑。
为什么从四年前在漠阁醒来的那一刻起,琴、棋、书、画都还记得,可偏偏忘掉了自己,忘掉了身边的人,还有所有与武艺相关的事情。三皇叔说,我也曾像父王和母妃一样,射艺精湛,可是……
婵儿这样想着,不觉间弯腰捡起一张弓、一支箭,将箭搭在弓上,拉开弓弦射了出去。箭射出去不过一半距离时,便已偏离箭靶的方向。
尾随婵儿而至的男子忽然在箭靶侧面现身,竟似故意要让自己被婵儿的箭射伤。
“小心!”婵儿这时发现了男子的身影,而惊呼出声。
男子仿佛这才注意到向其飞去的箭矢,不仅没有躲避,反而站在原地,集中精神盯着飞来的那支箭。
婵儿一路小跑来到男子身前,从她的角度,箭仿若插在了男子的胸前。婵儿不禁大惊失色。
不过男子唇边却勾起一个笑容,只见他将胸前的右手伸出来,箭尖的部位正被他的食指与中指紧紧夹住,而其人并未伤及分毫。
“让郡主受惊了,在下没有事。”男子开口道。
“抱歉,我没想到会有人从这里经过。”婵儿一脸懊恼地看着手中的弓,反应出男子对自己的称呼,又问,“公子认识我?”
“在下恒国轻车都尉,戚梵。郡主乃是我国的贵宾,在下当然知晓。”男子微躬身向婵儿解释道。
“原来是都尉大人。婵媛有礼了。”婵儿边说边打量了戚梵一番。
“郡主是否在想,在下如此年轻,却怎么担起一国都尉之职?”
“不,都尉大人和我三皇叔是一般年纪,可能因为不亚于他的作为而获封都尉,这不奇怪。只是,婵媛从未听过大人的名字,所以难免有些好奇罢了。”
“郡主没有听过亦很正常。在下此前一直戍守边关,因我皇寿辰才奉诏而归,说来,还是第一次踏入宫中。”
如是第一次踏入宫中,又为何称自己“奉诏而归”呢?婵儿虽不解,但毕竟没有打算探究别人隐私,便只问道:
“大人往边关任职前,没有进宫见过皇上吗?”
“在下是承袭祖上的福荫而得加入驻军的机会,所幸也曾小有成就,从而博取了这个不至于令先祖蒙羞的职位。”
“大人过谦了。”
“郡主若不嫌在下多事,在下愿就射箭的技艺与郡主探讨一二。”
“大人说得太客气了,我都把箭射飞了,还谈什么技艺呢……”
“不然。郡主射箭时的做法其实都是对的。左手握弓,左臂伸直,右手搭箭、拉弓弦,注视靶心瞄准再松开执箭的手……”
“等一下。”婵儿听到这里,突然打断了戚梵的话。
“唔?”
“都尉大人看见我在射箭了,还特意在箭靶旁边走动么?”
“郡主果然冰雪聪明,这么快就已反应过来。”戚梵对婵儿的反应非但不慌张,似乎还颇有种“正该如此”的意味。
正当戚梵打算作出解释之时,有人朝靶场这边走了过来,于是戚梵倏地把婵儿拉至身边,两人正好借树丛间一个缝隙隐身。感受到婵儿越来越多的疑问,戚梵俯身对婵儿轻声说道:
“郡主没听过非礼勿视吗?有些事,装作没有看到会更好。”
婵儿本以为戚梵说的是装作没有看见自己在射箭,可稍后,她立刻明白了戚梵的真正意思。
因为,走过来的是易国五公主琇燕和她的贴身侍卫长鹰。
更重要的是,两个人是手牵着手走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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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丑年马上就要到了。新的一年的第一天,你有没有什么想许的愿望?”琇燕问长鹰。
“属下的心愿从来都只有一个。”
“是什么?”
“想……想和公主……想一直陪在公主身边。”长鹰结结巴巴说着,脸已开始发烫。
“你知道吗,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会央求父皇和母妃允许我和六弟一起来这一趟。”
“公主的意思是?”
“长鹰,我问你,你是不是真心喜欢我的?”
“当,当然是!”长鹰一说这个又开始结巴,但语气异常坚定。
“你喜欢的是五公主,还是琇燕?”
“这……”
“说啊。”
“属下喜欢琇燕……因为喜欢琇燕,也喜欢五公主。”
“那么,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公主了,你会怎样?”
“公主打算抗婚?可是即使舒大公子有怨言,皇上和贵妃娘娘也定不舍得怪罪公主的。”
“傻长鹰,你只要回答我就好了。”
“无论公主是什么身份,长鹰都会一辈子保护公主,属下用生命起誓。”
“我想做的事你也都能应允的,对吗?”
“是。”
“你凑近一点。”琇燕对长鹰招招手,踮起脚对他说了好一会悄悄话。
“公主……”听完琇燕说的,长鹰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喂。”琇燕连忙用手在长鹰眼前晃晃。
长鹰回过神,深深看了琇燕片刻,猛然单膝跪在了地上,很缓慢却掷地有声地说:
“属下何德何能,蒙公主看重。在这庚子年与辛丑年相交时分,属下对天地盟誓,此生绝不负公主。从此,琇燕在,则长鹰在。任挡在前方的是刀山或火海,都永不分离。”
“你真好。”琇燕扑在长鹰怀里,抱着他,激动不已。
~~~
当两人终于平静下来、往西边离开,戚梵先从树影中走了出来。
“据我所知,五公主才十四岁吧?易国还真是什么事都争先啊。”戚梵似笑非笑地说。
婵儿也跟着戚梵走出来,站在月光下。
不等婵儿发问,戚梵先说道:
“郡主的疑问在下都了解,只是你也看到了,这里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在下对郡主实在没有恶意,下次如果机缘适当,自然会向郡主说清一切。”
“那这个呢……”婵儿拿起手中的弓,问,“你不准备教我了?”
“我为郡主示范一次,以郡主的聪慧想来应不难理解。”戚梵把弓接过来,右手中是婵儿射偏的那支箭,“左肩对着你想射的靶位,左手持弓,两脚开立与肩同宽,身体放松。持箭时,食指放在箭尾上方,中指和四指在下。左臂沉住力,用虎口这里推弓,基本是左肩推、右肩拉的感觉将弓拉开,拉满弓,注意瞄点连成一线,右肩继续加力同时扣弦的三个手指迅速张开,这样就行了。”
戚梵话音未落,箭已正正地射中靶心。
“不要考虑外界,首先坚定自己的心,当你用了足够的力度,一点点风根本无法对你构成影响的。”戚梵又补充道。
“我记住了。”
“这天本来就冷,夜里更是寒意加重,郡主早些回房歇息吧。”
“好。我等再见时你来解答今晚的疑惑。”
“一言为定。”
见婵儿走远,戚梵施展轻功,跃上院落东侧的高墙,在墙的边沿躺下,并翘起右腿搭在曲起的左腿上。戚梵从腰间摸出一个小酒葫芦,拔开塞子,看着夜空喃喃说道:
“没想到我第一次回来就遇见了两个人之中的一个,虽然婵儿似乎因为坠崖失忆了,但如今她很好,堵辙更没什么好担心,您可以放心了。”
说完,戚梵将酒葫芦口朝下,洒在地上一些,才将剩余的一口饮尽。
第六章 金蝉脱壳
辛丑年正月初二——
夜国大皇子略一早就借口有事在身,带着狄虬离开了恒国皇宫。
孤国甫王原涵与婵媛郡主婵儿一行收拾妥当,出发前往位于恒国东北部的天下第一寺——慈岸寺。
维国赫连郡主赫连嘉露随恒国两位皇子誉南、誉时出宫,吃小吃、看杂技表演。另外,由于前一日的投壶比赛中,赫连嘉露输给了誉时,几人还不得不在书市转上一圈。
~~~
正月初三——
正午时分,原涵和婵儿一行进入味城,正打算找一家酒楼歇歇脚,这时候,井护等人发现前面不远一家小酒馆门前簇拥了很多人排着长长一队。
“在这座小城中竟然有酒馆如此受欢迎,我们就去这一家坐坐吧。”原涵听完井护的请示,颔首对众人吩咐道。
罗洞和黄峰驾着马车行至酒馆门前,原涵和婵儿几人便走下马车,爬几级台阶向酒馆门口靠近。这时,有小二迎了上来,问道:
“您几位是要在小店吃饭呢……还是也慕名前来见医女姑娘?”
“医女姑娘?”婵儿有些茫然地重复了一句。
“我们途经此地,只为填饱肚子而已,没想这里有一位当地的名人啊。”原涵笑了笑说。
“几位有所不知,医女姑娘是恒国人不假,却不是我们味城本地人。医女姑娘行踪不定,但是走到哪里都不忘救济染病的贫苦百姓,是百姓心中的女菩萨。今日排队这些人,有的是生病没有钱治疗的本地人,有的则是特意从相邻城郡赶来见医女姑娘的。”小二目光中一片敬慕之意,半响才回过神来说道,“哟,您看,我净顾着说了,您几位既是来吃饭,就不用排队了,快请进。”
小二引着原涵一行十几人走入酒馆。进了酒馆几人才发现,不同于酒馆外人人拥挤的景象,酒馆内只是一派清静。
在中间一张桌子旁,坐着一名与婵儿年纪相若的白衣女子,应该便是众人相传的医女姑娘了。此刻,这位医女姑娘正为坐在她身侧的一位老妇人号脉。而在医女姑娘右侧,亦即老妇人的对面,还坐着一名黑衣男子,年纪比原涵要长三两岁的样子。
除此之外,只剩下虽然在门外排着长队可又始终保持井然有序的人们、柜台里的掌柜、引原涵一行走进来的小二以及原涵等十几人。
各人望着酒馆内简单的陈设与空闲的桌椅,恍然大悟,原来除了自己这一行,其余众人均是为医女姑娘而来,顿时对医女姑娘更添了几分好奇与探究。
原涵示意几人放轻动作,在酒馆边缘的桌椅处落座,以免打扰医女姑娘对病人进行诊治。
约莫半个时辰,医女姑娘已诊治了六名病人,当第六名病人离开时,黑衣男子开了口:
“小二,姑娘看完十名病人,需要休息片刻。你去请厨房的师傅熬几锅粥,分给外面的人们,至于账……”
“记在我们身上就是了。”原涵接口道。
“多谢这位公子,只是素昧平生,怎能劳烦公子付账。”黑衣男子淡淡地说。
“医女姑娘与兄台可以义务为门外的人们治病,难道我们就不能为他们做些什么么?”原涵真诚道。
“是啊,我们和你们的心意是同样的,你就别推辞了。”婵儿也说道。
“两位都这样说,我们只好却之不恭了。能结识几位,实是在下和姑娘的荣幸。”黑衣男子和医女姑娘对视一眼,说。
“不知兄台怎样称呼?”原涵点下头,问。
“在下……”
“大哥。”医女姑娘忽然出声,打断了黑衣男子的话。
“唉……”黑衣男子叹了一口气,才重新开口,“还望几位见谅,我与姑娘遭仇人追杀,所以不便透露姓名。”
“原来是这样,难怪医女姑娘行踪飘忽不定……”婵儿顿了顿,又道,“即使是这种情况下,姑娘仍是不避善行,我们深感钦佩。”
“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几位……”黑衣男子欲言又止。
“如果有什么我们可以帮上忙的地方,两位不要客气,但说无妨。”原涵说道。
“我们一直以来都小心掩饰着行踪,因而仇人从未与在下和姑娘打过照面,他们只是照着听来的描述,四处在寻找同我们年纪相仿又结伴而行的一男一女罢了。所以,在下见到公子一行男子、女子都不少,不免产生了个想法……”
“兄台是希望我们的人按照你和姑娘这种组合分散开来,吸引你们仇人的注意?”原涵会意,接下去说道。
“在下正是此意。”黑衣男子向原涵等人一抱拳,说,“如有冒犯之处,请众位见谅。”
“哪里哪里。俗话说,四海为兄弟。若仅凭举手之劳便能帮到两位,我们是断无推辞之理啊。”原涵边说边递给婵儿一个眼神。
婵儿随即微笑着点点头,说:
“我们在这里休息了一会,也该继续上路了,从这里出去之时分几个方向前行就是了。”
“多谢公子和姑娘。”黑衣男子向两人施了一礼。
“如能再相逢,小女子定当拜谢。”医女姑娘也说道。
随后,原涵、婵儿等人告别两人,走出小酒馆。
“颜武、铁阴、柒鸿,你们三人分别带上西桃、小娆和佩绮向北、向西、向南而行。我和郡主不变,还是前往慈岸寺。大约半月时间吧——正月十八那一日,所有人再在这城中汇合。”原涵低声吩咐道。
“是,王爷。”颜武三人齐声答道。
“……奴婢遵命。”西桃、小娆舍不得离开婵儿,却对原涵的命令无可奈何。
婵儿明白两人的心意,于是语带安抚地说:
“好啦,我和三皇叔在一起,不会有事的。倒是你们,我不放心呢。这样好了,安六、君吟、杨信,你们负责暗中保护佩绮、小娆和西桃,和柒鸿、铁阴、颜武也能互相有个照应。”
婵儿之所以这样安排,是有用意的,这样一来,三组的武功实力比较平均,西桃、小娆、佩绮三人的安全便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了。同时,留下来的井护、罗洞、黄峰、云雾,虽然只有四个人,但是武功都是不弱。
“属下明白。”安六三人应道。
“那么保护王爷和郡主的重任,就拜托你们了。”颜武看向井护四人,说。
与此同时,君吟将从酒馆带出来的四包干粮分到了众人手上,并对西桃、小娆、佩绮几位姑娘嘱咐道:
“这三包里各有六个馒头,本来每一包都是为两个人准备的,现在变成三人一组,不足就各自再行补给吧。”
黄峰也接过另外一大包干粮。
东西分配好,行装也收拾好,一行人便朝四个方向出发了。
而酒馆内——
两名男子忽然从侧窗翻入,来到黑衣男子和医女姑娘所坐桌前站定,躬身行礼道:
“属下参见三少爷、柳小姐。”
“怎么样?”被称作“三少爷”的黑衣男子问。
两名男子抬起头,赫然是曾跟随太乌门掌门丁率的大弟子倪旭尧赴会杳魔宫的青龙和朱雀。
“回三少爷,属下两人悄悄跟着清早离开的两人走了一大段路,没有让他们发现,却故意透露了行踪给杳魔宫的人,果然宇阶就带人追了上来,只可惜那男子和姑娘年纪较轻,宇阶尾随了不多时就带人撤离了。”青龙禀报着。
“这本在我意料之中。不过方才离去的几人却着实是很好的诱饵呢。”黑衣男子嘴边挂着一丝玩味的笑容。
“孟大哥,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人数挺多,也许来头不小呢。”医女姑娘,亦即“柳小姐”有些担忧地说道。
“放心。即使他们真的和杳魔宫的人遇见,发生了冲突,也于我们无碍。”
“唔。”
“倒是你,身体怎么样,累不累?”黑衣男子看着医女姑娘,表情柔和起来。
“没事。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你都是为了我才会……我也有赎罪之心啊。”
“孟大哥,我只求一切结束的时候,你能带我远走天涯。”
“我答应你。”
~~~
恒国皇宫中——
维国赫连郡主赫连嘉露将明郡王赫连滨亲写的书信交给瑞皇。瑞皇看过信,沉吟了半响,终于开口:
“替我转告明郡王,他的提议我会认真考虑,恰当的时候我会与他联络。”
“是,嘉露记住了。”
瑞皇微微颔首,将书信拿到用来熏香的灯烛之上点燃。顷刻间,书信渐渐燃尽,只留下些许灰烬。
这时,门外有侍卫通报:
“皇上,属下有要事禀奏。”
“进来。”瑞皇扬声道。
“那嘉露就先告退了。”赫连嘉露躬身行了一礼,便走出宫殿。
“什么事?”瑞皇问。
“启禀皇上,属下收到消息,易国五公主琇燕和她的贴身侍卫长鹰不辞而别了。”
“不辞而别?五公主可是先行回易国了?”
“负责接待易国宾客的宫人说,六皇子岫煊对五公主的离开也毫不知情。因此属下特来请示,是否要派人外出寻找?”
“易国五公主在我国丢失,让朕如何向易国交待?立刻向恒都周围各郡发出通告,但是不要声张五公主的身份,只是让他们多留意,务必尽速将五公主寻回。”
“是。”
“哦,还有,你即刻前往轻车都尉戚梵处,就说朕将此事全权交予他负责。”
“属下这就去办。”
待侍卫退下、只剩瑞皇兴佑一人在殿中的时候,瑞皇轻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
“如果这是易国设下的圈套……”
~~~
而此时此刻,当事人易国五公主琇燕和她的贴身侍卫长鹰正在恒国味城东门外不远的一个驿站中挑选马匹。由于驿站位于东门南边,两人并没有与也才穿行东门而出的原涵等六人相遇。
“公主,我想我们消失不见这件事肯定已被人发现,六皇子亦会将消息传回宫中,到时国内和恒国都将派人大肆搜寻。此地不宜久留。”长鹰刻意压低声音说道。
“哪里有你说的这般危险。”五公主琇燕对此没有当回事,还在慢悠悠地看看这匹马又逗逗那匹马。
“有件事我怕你担心,就没有说。今早,先后有两拨人都曾跟踪过我们,开始的两人是我们在酒馆中见过的,后来那些人是什么人,我却不清楚。所幸他们没有一直跟来。但是我们却不能掉以轻心啊。”
“是吗?”
“而且如今时机不当,各国都有不弱的势力汇集在恒国,稍一大意,我们可能就……”
“不许说!”琇燕捂住长鹰的嘴,“我知道了,是我玩心太重。在确保安定之前,我都不这样了,都听你的。”
长鹰将琇燕的手握在手心,亲吻了一下,说道:
“挑完马匹我们就离开。”
“唔。”
~~~
正月初四——
易国景皇得知五公主琇燕和长鹰在恒国失踪,大怒。伺候五公主琇燕的宫人闻讯,将五公主离宫前留下的书信呈给了景皇,按照琇燕在信中所述,她的这一失踪竟是早有预谋的“私奔”。霎时间,景皇一阵心痛袭来。
在感情方面的反应过去之后,景皇收回理智,突然意识到另一个问题——他不知道该如何向舒右交待。照实说,忧心舒家难免产生异心;可瞒又着实瞒不了多长时间。
在这种情况下,景皇听闻四皇子岫曜在追舒家二小姐舒柠,便顺水推舟借此终于和舒家联姻。大婚定于十日之后举行。
同时,景皇寄出书信给恒国瑞皇,以一月为期,限瑞皇将易国五公主交还,否则两国便有战火之虞。
第七章 慈岸寺
山峦耸峙,形如海岸,故曰慈岸山。寺建于此,名亦因之,距今已有近三百年的历史。四周三山一水环绕,景致幽雅。殿堂廊庑,布局严谨。
寺院座北向南,总体布局共分三条轴线,即中、东、西线。每条轴线上又分前后数进院落,沿寺院东南的山间石阶攀踏而上,可直达寺院。
中线可分四进院落,由南向北依次有金刚殿、天王殿、大雄宝殿、燃灯佛殿、千佛阁。天王殿构造灵活,梁枋断面不尽一致。大雄宝殿台基高峙,广深各三间,平面近方形,殿顶琉璃脊兽,形制古朴,色泽浑厚。后殿为燃灯佛殿,面阔三间,为悬山式屋檐。
东西两侧配以碑亭、廊庑、观音殿、地藏殿及厢房僧舍。
其中中轴线西侧前院西配殿,三开间亦为悬山式,殿内无柱,梁枋简洁规整,为寺内僧众的住所。
东配殿位居前院东厢,与西配殿相对而建,面宽三间,进深四椽,可接纳入寺小住的香客。
~~~
正月初五——
孤国甫王原涵、婵媛郡主婵儿以及随行的井护、罗洞、黄峰和云雾来到了慈岸山山脚下。仰望前方,只见山路迂回而上。
六人沿着慈岸山东南面的山间小道一路攀行。
和风徐徐而来,夹杂着梅花的芬芳。山顶寺院中传来几声钟鸣,让人内心平静,不自觉有了一种超然物外的感觉。
就这样拾级而上,约莫半个时辰,已到达山腰处。
“怎么好像有一股血(分隔符)腥味……”婵儿跟随师父关洲对草药有过研习,因而嗅觉在几人之中最为敏锐。
黄峰和云雾闻言,开始环顾四周寻找可疑的迹象,很快便在旁边一条野路上的草丛中发现了一名受伤陷入昏迷的年轻男子。
“他失血过多,晕过去了。”云雾看一眼年轻男子身上的伤口,又探了探他的鼻息,说。
“黄峰,你帮他把血止住。”婵儿吩咐对穴位相关知识十分精通的黄峰。
“嗯。”黄峰动作麻利,蹲下来将男子的伤口简单包扎一番,而后起身对原涵和婵儿说,“看来他晕倒前先封住了自己的几处穴道,否则早就不行了。”
“这么说,还有救?”原涵问。
“也很难说。毕竟是在这寒冬天气里躺上了这么长时间,不仅身体冰冷,气息也很弱了。如果不是医术非常高明的人……”
“‘医仙’奕深大师一定可以救他的。”婵儿想起了师父曾提过并表示敬仰的奕深。
“好,我们就加快赶路。”原涵发话道。
于是黄峰把年轻男子负在背上,施展轻功,提速前行。
~~~
一炷香后,几人抵达慈岸寺正门前。一名守门的僧人注意到有人受伤,迎了上来。
“几位施主,这是……”
“小师傅,他的伤势很严重,请问奕深大师在不在寺里?”黄峰答道。
“师叔祖正在闭关。这样,小僧先通报师父来看看这位施主的伤。”
“有劳了。”
顷刻功夫,守门僧人便从寺中出来,并引着一位僧人向这边走来。
“这位是小僧的师父,方丈师祖的大弟子般若大师。”守门僧人介绍道。
昔日就已颇具修为的般若,经过这四年的禅修,佛法之高深已非寻常人可窥,待人接物上的沉稳更是同年纪的人难以企及的。然而,当看清受伤的年轻男子的面容时,他竟微皱起眉头。
“恐怕只能请师叔出关了。”般若自语了一句,看向原涵等人,“各位施主,这边请。”
般若引领原涵等人行至禅室前面,示意几人稍待片刻,便轻推门走入禅室中。
“发生什么事了?”身处里间的奕深正在闭目静修,察觉到般若的到来,也没有睁开双眼。
“师叔,南影施主受了重伤。几位施主在上山途中遇见,便将他送上山来了。”
“阿弥陀佛。”奕深闻言,双手合十,将手中的念珠绕在手腕上,终于睁开眼,“快请众位施主进来吧。”
“是。”
“奕深大师。”原涵、婵儿等人跟着般若走进禅室里间,向奕深双手合十行了一礼。
奕深也向几人回了一礼。
黄峰蹲下身,将年轻男子安置在般若摆在奕深面前的蒲团上。
奕深手搭在年轻男子的手腕处,一边听脉,一边开口询问:
“老衲有件事想请问几位施主。”
“大师请说。”原涵应道。
“这位施主可是遭遇围困才受此重伤?”
“我们并未看见他受伤的经过,是月儿觉察有异,我们才在草丛间找着了他。”原涵回答道。
自从离开恒国皇宫,在外人面前,原涵均以婵儿在漠阁时的名字“月儿”来称呼她,并且让婵儿扮作自己的侍女,说是借此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实际上都是为了保护她。
接到原涵的眼神示意,婵儿配合着点了下头,又补充说道:
“从周围的情况看,这位公子应该不是在山上遇袭的,只是难为他身负重伤还爬了不少的山路。”
“他是来找老衲治伤的。多谢小施主救了他。”奕深对婵儿说完,又看向般若,“这里尚且需要一些时间,带施主们先行前往东厢歇息吧。”
“是,师叔。”
~~~
走出禅室,婵儿出于好奇,问:
“般若师傅,听奕深大师方才的话,大师和那位公子难道是相识的么?”
“正如施主所说,那位施主乃是师叔一位故人的徒弟,在几年前随他的师父来过寺里,所以小僧和师叔都认得他。”
“有奕深大师亲自为他疗伤,他一定很快就能好起来了。”原涵面带笑意说道。
“这也多亏了各位施主施以援手。”
“师兄,原来你在这儿啊,我找了你好久。”一名年纪较般若略轻的僧人手持长棍施展轻功而来,人未至,棍已直触向般若的身体。
般若人影晃了一晃,脚下未挪动分毫。
长棍却连般若的衣服也没有碰到。
来人见状,重新向般若袭来,长棍攻势猛烈,落点覆盖般若全身各个部位。
这一回,般若终于足尖轻点、凌空跃起,落回地面之后更是步伐错落有致,不慌不忙便将长棍的攻击一一避开。
然而,被般若避开的一招“横扫千军”,竟有波及站在般若身旁的原涵之势。面对此情景,罗洞连忙上前一步,平举起手中的剑,将来人的棍招硬接了下来。棍剑相接,引得剑在鞘中嗡嗡作响。
“施主好功夫!”来人一边收回长棍、竖立在地上,一边朗声赞叹道。
而在来人赞叹罗洞武功的同时,婵儿也在赞叹般若的轻功。原以为柒鸿的轻功已世间少有,不想人外有人,令人大开眼界。
“这位是师父的二弟子,自在。平日里,他最喜欢找人对练棍法,失礼之处还请几位施主见谅。”般若介绍道。
“阿弥陀佛。方才小僧多有得罪。”自在左手在前行了一礼,才笑嘻嘻地看向罗洞,“不过这位施主内力浑厚,仓促间便可挡住小僧一棍,实在是难得的高手啊。不知施主有没有兴趣与小僧切磋一二?”
“师弟。”
般若只两个字,自在便有所收敛,说道:
“小僧是出于习惯问一句而已,几位施主不要见怪才好。既然师兄在忙,小僧就不打扰了,晚上再找师兄过招。”
自在又向几人行了一礼,就先行离开了。
随后,般若安顿原涵等人在东厢住下,又简单讲了一下用斋饭的时间,便也告辞离开。
~~~
此刻,奕深已为南影疗伤完毕。
看着仍处于昏迷中的南影,奕深忽然想起当初维国郡主赫连菱曾把袁九天拽来请自己治疗的一幕,一时间忆起了袁九天与赫连菱之往事。
~~~
袁九天年少时体质很弱,几个哥哥总是带他四处奔波求医,却不见什么效果。
有一次袁九天不小心食物中毒,由于体质太弱,差点死掉,多亏易国景皇请医术精妙的水夫人——巴雪出面相救。于是袁家几兄弟欠下了景皇一个人情,答应有朝一日帮其达成一个愿望。
某一天,袁九天自己溜出门,在易、维边境邂逅并爱上了维国赫连家的郡主——赫连菱。而赫连菱只把他当好朋友。两人不时会约在一片沙漠玫瑰前聊天玩耍。
直至半年后,赫连菱说话间总是提到一个男子,并为之神采飞扬,袁九天终于知道赫连菱和孤国的恭亲王原夏有了婚约。
袁九天决定隐瞒自己的病情,到赫连菱大婚的那日,便离开。
可是在赫连菱嫁往孤国的前一月,袁九天的一次突然晕厥,让赫连菱知晓了袁九天的病况。
自此,一个月里,赫连菱拽着袁九天跑了很多地方,寻找当时正游历各国、醉心医术钻研的奕深,总算帮袁九天治好了病。
但赫连菱大婚前夕,袁九天却不告而别。
一月后,赫连菱嫁给孤国恭亲王原夏,次年又生下一个女儿,一家人过着幸福的日子。
而袁九天和奕深成为了忘年之交,随他四处游历。
九年前,原夏战死,袁九天担心赫连菱而潜入恭王府,并一路尾随她进入易国皇宫。
当知道赫连菱的目的是刺杀易国景皇,由于受过景皇之恩,袁九天不自觉出手阻拦住了赫连菱。
赫连菱却因此暴露了身份。
匆忙之中,赫连菱只杀了偷袭原夏的易国将军常砢,便逃离皇宫。
此时不止孤国和易国,夜国国内也并不平静。
夜国韬皇的皇后——维国的茹公主,是赫连菱小时候的朋友,因为后(分隔符)宫纷争遭人陷害,被韬皇关入了冷宫。韬皇本是深爱皇后的,只是碍于多方压力才出此下策。未曾想,皇后却在冷宫中被大皇子略的母妃毒(分隔符)杀。
赫连菱在易国皇宫与袁九天分别之时,已抱了必死之心,于是嘱托袁九天将夜国皇后之子南影救出皇宫、抚养长大。
在赫连菱躲避追杀的时候,先前一役中随原夏出战、受了重伤、暂时留在易国的六名年轻将士听到赫连菱被追杀而寻来,与赫连菱在途中相遇。赫连菱交代了六人报仇的任务,就孤身回到孤国。
当袁九天依约将南影带回隐居地,他才惊悉赫连菱为免孤、易两国开战而自(分隔符)杀了。
袁九天自责痛苦不已,连续几天几夜都不吃、不喝、不睡、不说话。
袁九天的四个哥哥用尽一切办法来唤回他的意识,都没有作用,最后只好威胁他说,如果他还是一副木头状,就把南影送回夜国,这才使得袁九天清醒起来。
从此,袁九天把南影当作了对赫连菱感情的寄托,当作赫连菱的孩子来照顾,让几个哥哥发誓不再收徒弟,以避免任何对南影的威胁,允许他们教南影武功,却只有自己是南影的师父。
有袁九天的保护,夜国大皇子略母子不敢再轻易向南影下手,不过南影也从没有回过皇宫。
这样的日子过了五年。
接下来便是四年前,自袁九天死在杳魔宫的那一日起,南影的个性变得越发孤僻。
因为不喜袁家剩余四兄弟的束缚,南影时常一个人行走江湖,也就重新引起了大皇子略的注意,而频繁遭遇其与司马江颜沛和狄虬等人暗中安排的杀手的追杀。
第八章 隐藏
正月初六,定光佛圣诞日。
原涵和婵儿在大雄宝殿前各自(分隔符)焚香三炷,将燃灯佛殿的灯烛点亮,走入千佛阁礼拜的时候,般若刚好来请两人前往奕深的禅室小坐。其间,原涵有意支开婵儿,询问奕深道:
“奕深大师,晚辈有一件事想向您请教。”
“施主请说。”
“月儿前些年因为一次情绪上的冲击,封闭了自己的记忆,晚辈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她记起从前的事情。”
“相信施主已寻访过名医,应该也有所了解,这类与外伤无关、只因为自身因素造成的失忆,若想恢复,全在于失忆者本身。”
“那么若是她潜意识里始终逃避,就很可能一直都……”
“不错。”
“除此之外难道没有任何办法么?”
“有一个方法,也许可行,但是会伴有一定的风险。”奕深看着眼神忽然一亮的原涵,说了下去,“如果让小施主经历同她失忆时发生过的同样的事情,在四周情境与深层记忆的共鸣下,或许她会想起什么。只是也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受到更为严重的刺激。所以施主务必要考虑清楚再做出决定啊。”
“是,晚辈明白了。”
~~~
正月初八——
经奕深亲自治伤与调养身体的南影苏醒了。他用右手撑住床铺,左手抚上胸前隐隐作痛的伤口,缓缓坐起身来。
屋内陈设简单,桌案上摆有一炉檀香。窗外一棵参天大树挡住了太阳,可仍有几束阳光透过松叶的缝隙照射进屋里。房屋四周一片平和的景象。
正在南影眯起眼享受这份静谧的时候,一位年轻僧人端着食盘走进了房间。
“施主,你醒过来了。”来人注意到南影,将食盘放在桌案上,笑起来说道。
“你是……”
“小僧随缘,奉师父奕深大师之命,照顾施主养伤期间的饮食。师父说过,南影施主上一次来寺里,是悠然师兄负责接待的,不过师兄帮方丈师伯办事去了,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呢。”随缘说着,指了指桌案上的食盘,“施主三日都没有进食了,小僧特意让厨房准备了米粥和几样清淡的斋菜。”
“不知奕深大师现在何处,在下是否方便和大师见一面?”
“师父在闭关,恐怕短时间内都无法会见任何人。师父嘱咐小僧说,如果南影施主是想道谢,那么小僧便带施主去见把施主救回寺里的人;如果施主不堪江湖事所扰,想多住一段时间,那么施主可以一直在这房间住下。”
“……”南影闻言,陷入了沉默。
“施主起身之前,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多谢随缘师傅。”
毕竟足足三天都未曾进食,初醒时虽然没有什么感觉,可此刻南影着实感觉饿了,只一盏茶时间,就将粥和斋菜吃了个干净。
随缘在一旁善意地笑了笑,说:
“施主胃口这样好,想来身体很快便无碍了。”
“唔。”南影也难得露出个笑容,说道,“劳烦随缘师傅代为引路,在下想见一见救在下回来的人。”
“好的,施主这边请。”
~~~
不多时,随缘引领南影找到黄峰,对黄峰点点头,然后为南影介绍道:
“阿弥陀佛。施主,就是这位施主背你上山来的。”
“谢谢这位兄台相救之恩。”南影向黄峰拱手说道。
“相救之恩不敢当,在下只是听从公子的吩咐办事,而且最初发觉有人受伤的,是月儿姑娘。”黄峰说着,往身侧的厢房看了一眼。
“那么可否让在下当面向公子致谢?”
这时,在房间内已听见外面动静的原涵让婵儿打开了房门。
“随缘师傅,还有这位公子,我家公子有请两位进来喝杯茶。”婵儿说。
“多谢施主一番好意,只是小僧还要做功课,就不打扰各位施主了。”随缘说。
“既是如此,随缘师傅请自便。”
“小僧告辞。”
目送随缘离开后,婵儿手指厢房里间的方向,又说道:
“公子请。”
南影略一点头,便跟着婵儿走进房间。
“多谢公子和姑娘仗义相救,在下感激不尽。”南影对坐在桌案旁的原涵和在原涵身边站定的婵儿微微躬身,说。
“举手之劳而已。若论及言谢的话,还是全赖奕深大师帮你疗伤。”原涵示意南影坐下,而后说道。
“公子请用茶。不过因为茶水有些许的解药性,公子还是少饮为妙。”婵儿为南影斟一杯茶,奉至他面前。
“唔,有劳姑娘。”南影端起茶盏,浅饮一口,又放下,“公子的气质不凡,门外几人皆非平庸之辈,这位姑娘也是这般蕙质兰心,想来公子的身份定然不俗。”
“月儿因为失忆才暂时留在在下身边,否则以她的才貌,怎会是屈居人下之人呢。”原涵带着淡淡的笑意说道,“这一点,月儿和公子是彼此彼此。”
“哦?”
“且不说公子和奕深大师是旧识,就是公子的谈吐、惊人的求生意志、乃至重伤初愈便气息毫不凌乱的这份身手,难道都不足以证明公子并非一般人么?”
“让公子见笑了。”南影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淡漠,“在下若真如公子所说,又怎会被人伤得只剩半条命,差一点便曝尸荒野。”
“身份有时候并不等同于荣耀,反而是一切风险的源头。有人视公子为眼中钉,自是因为公子的身份地位对他产生了威胁。”原涵说着,话锋一转,“不过这些都是公子的私事,在下并未有过问的意思。”
趁两人说话的功夫,婵儿为两人各添了一杯茶。
“在想什么?”原涵见婵儿有些出神,问。
“月儿是感觉,这位公子和月儿先前见过的一个人很相像。”婵儿想起了在流宸眼底也有着南影这种淡淡的忧伤,而且两人的相貌也有相似的地方。
南影不知道婵儿指的是流宸,听着“相像”这个词,脑中忽然闪过的是他的兄长——夜国大皇子略。随即,他因为自己的这个下意识的想法而非常不愉快,并联想起原涵和婵儿曾见过甚至认识略的可能性。念及此,南影打算抽身而退了。
“在下还有些私事,不耽误公子和姑娘的时间了。欠两位的这份恩情,在下来日再还。如果有需要在下的地方,请随时派人传个口讯给这里。奕深大师知道怎样与在下取得联系。”
“好,公子保重。”原涵点点头。
“公子。”婵儿叫住正欲离开的南影,又说道,“如果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公子等伤好之后再离寺或许比较好。你的仇人……恐怕还在附近。”
“在下明白,谢谢月儿姑娘。”
等南影走远,原涵拽过婵儿,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并对她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你好像对他格外关心呢。”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有愧于他似的,只是不希望他再伤及性命。”
“傻丫头,你还是第一次来恒国、来离王府这么远的地方,就是在漠阁的时候也没离开过易国,不是么?你与他不会有过什么交集的。”
“是吗……”
“嗯。”原涵笑着拍拍婵儿的头,说,“难得来恒国一趟,回恒都的途中我们绕道贝城,品尝一下醉凰楼的槐花酿如何?那可是天下闻名的好酒啊!”
“好啊。”
“那我让井护他们做些准备,你在这坐会儿。”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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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涵走出房间,顺带把门掩上了半扇。井护会意,招呼罗洞等三人跟着原涵往远处走了几步,才压低声音道:
“王爷有何吩咐?”
“你们四人之中,应是黄峰和云雾更擅长追踪吧?”
“是。”井护应道。
“唔。”原涵点了下头,继而对黄峰和云雾吩咐道,“你们两人就去跟着那个人,查探一下他的身份,还有他的仇人是谁。不过这件事先不要让郡主知道。无论查没查到有用的消息,正月十六,带些木桶到贝城的醉凰楼,我们运酒回恒都。”
“是,属下遵命。”
~~~
正月初十——
安六、柒鸿、佩绮从味城出来,便一路南行,柒鸿和佩绮在明,安六在暗。因为不着急赶路,三人走得很慢。
这一日,三人进入了位于恒国南部的一座小城。
与此同时,在小城的郡丞府中,郡丞大人正对手下之人大发雷霆:
“你们这群饭桶,本郡丞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根据恒都传来的消息,皇上寻找的人这两日就在附近几城范围里出没过,你们一个个却连个影子也找不着!这下好了,皇上派出的钦差正亲自赶来,本郡丞要如何向钦差大人交待?”
“大人请息怒。”城中的总捕上前两步,对郡丞提议道,“唯今之计,大人不宜心慈手软,城里城外凡是差不多年纪的外来之人,不妨全部抓回来问话。”
“唔,也只有这样了……”郡丞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看看旁边尚无动作的众人,怒气又发作了,“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是是。”
总捕连忙领着众侍卫一溜小跑出郡丞府,开始挨街挨家挨户的搜寻。
柒鸿和佩绮走在城中颇为宽阔的一条街上,忽然见城中的百姓纷纷丢下手中的家伙式往家跑。顷刻间,整条街上只剩下不到十人。
“不知道这城里出了什么事?”佩绮困惑道。
“总捕,这里的人都不像本地人!”一名侍卫跑近,扫视了街上几人一眼,便大声对临街喊道。
总捕三步并作两步从临街穿行过来,审视几人一番,也说道:
“果然眼生得很。都给我抓走!”
“大人,这是做什么呀?小人只是来投奔亲戚的……”最先被侍卫抓住的一人挣扎着嚷道。
“大人,这里面一定有误会,小人是做生意才途经贵地啊!”又一人急忙解释道。
不一会,除了柒鸿和佩绮,街上的人已全被侍卫们抓了起来。
“总捕,您看!”总捕旁边的一名侍卫兴奋地指着柒鸿和佩绮,说,“一男一女,年纪也符合,这回应该不会有问题了。”
“哼,眼下非常时期,宁可错抓也决不能放过。上!”
柒鸿闻言,迅速拔剑出鞘,一边迎上冲过来的侍卫,一边对佩绮说道:
“小心。”
正当佩绮也要出手的时候,安六突然现身了。
“还有同伙。”总捕见此情景,提高声音道,“快!城里所有人都集中过来!”
“你们先走,他们不是我的对手。”安六没有拔剑,手握剑鞘便招呼上去,刹那间已打倒两人,来到柒鸿身旁,将众人拦截住。
“好,你解决完尽快追上来。”柒鸿点点头,带佩绮先行离开。
“区区一人,竟如此狂妄,有剑都不用。爷爷抓贼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吃奶呢!”总捕听到安六轻蔑的语气,着实动了怒。
“想让我出剑,要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安六闻言,笑起来。话音未落,周围又倒下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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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鸿和佩绮趁城中侍卫都被安六吸引,很轻易便跑出城。
“沿途我留下了记号,他不用多长时间就能赶上来。”柒鸿说着,看向佩绮,“姑娘没有受惊吧?”
“我没事。”佩绮笑笑,说,“既然时间不多,佩绮就长话短说。”
“姑娘想说什么?”
“我知道,你们十人都是皇上拨给婵媛郡主的,可是你们之中,有的人是一路的,而有的人却不是。”佩绮始终面带笑意,“你不必惊讶,我为什么这样说。还记得在味城分别之前,君吟把干粮分给我们时说过,包里面应该有六个馒头,而我们这一包却有七个。”
“那又如何?”柒鸿一副淡漠的表情,仿佛事不关己。
“他的意思很明白——是七个而不是六个,是柒鸿而不是安六。”佩绮一字一顿慢慢说道。
“你和君吟……”柒鸿的态度认真起来。
“我们是自己人。”佩绮解释道,“小时候,我和他都是被主人所救才保住性命。不过后来主人命我潜入隐尘轩,而君吟则进了孤国皇宫。”
“……那么这一次你陪同郡主出行,主人一定有所吩咐。”柒鸿沉吟半响,终于不再隐瞒自己的身份。
佩绮点点头,凑近柒鸿,将主人的命令低声转达给他:
“主人让我们尽一切努力破坏孤恒联姻……”
这时,柒鸿察觉到安六找了过来,此刻拉远两人间的距离已来不及,情急之下,柒鸿便吻上了佩绮的唇。
两人相吻的这一幕刚好如柒鸿所愿,落入安六眼中。
第九章 人生转折
正月十三——
孤国甫王原涵、婵媛郡主婵儿、井护及罗洞离开慈岸寺,朝恒都方向折返。
由于次日便是易国四皇子岫曜与太傅舒绍家的二小姐舒柠成婚之日,整个易都皆沉浸在一片喜气祥和的气氛中。
太傅府——
二小姐舒柠的贴身侍女一边为舒柠梳妆打扮,一边喜笑颜开道:
“小姐,您看看这个发式您喜不喜欢?如果喜欢,奴婢明日便为小姐这样打扮,让小姐成为最美丽的新娘。”
“你个小丫头,嘴好似抹了蜜一样,也就是你这么说说,让别人听了,一定笑话我了……”舒柠一脸娇羞状,说道。
“谁敢笑话我们舒二小姐啊。”舒家大公子舒右和三公子舒赫一同走进房间,笑声朗朗。
“大哥,赫儿。”舒柠闻声,欣喜地站起身,朝两人走来。
“我们的柠儿自然是个大美人,不然怎么让四皇子情根深种、视若珍宝?哈哈。”舒右笑着对舒赫说道。
“是啊。”舒赫和舒右一唱一和,“是谁只因姐姐在一支发簪前流连片刻,便在第二日把御宝斋里面所有的发簪都送来给姐姐?又是谁在姐姐感染风寒的时候,守在府里坐了一夜也不肯离开?还有啊……”
“赫儿!你再贫嘴,我不理你了。”舒柠打断了舒赫的话。
“我说的都是事实啊。大哥你说是不是?”舒赫转而看向舒右。
“好了好了,今时不同往日,柠儿即将成为四皇子妃,你呀再这么口无遮拦,小心四皇子收拾你。”舒右接过话茬,也不禁揶揄起两人来。
“……”舒柠闻言,忽而陷入了沉默。如若不是赫儿与九公主缘浅,而五公主又弃大哥远走,自己未必能如愿同四皇子在一起呢。
舒右见此情景,已明白舒柠心中所想,拍拍她的肩,笑得很释然,说道:
“柠儿,别想那么多。该是谁的,跑不掉;注定不属于的,也无谓强求。看见你幸福,大哥和赫儿都为你高兴。”
“柠儿有爹、大哥和赫儿,就是最大的幸福。”舒柠微笑起来,说道,“在离府之前,柠儿想为母亲和娘上一炷香,以作拜别。”
“嗯,我陪你。”舒右点点头。
“谢谢大哥。”
酉时,易国皇宫——
四皇子岫曜用过晚膳,随手翻看着皇亲贵戚们送上的大婚贺礼。这时候,嫱妃宫中派了宫女来传话:
“参见四皇子。奴婢奉命请殿下到嫱妃娘娘宫中一叙。”
“知道了。”
“奴婢先行告退。”
在岫曜前往嫱妃居住的宫殿的时候,嫱妃正与其外甥女尚可儿闲话家常。
“进宫来时,可儿留心观察了一下,今日岫曜成亲的规格比起先前二皇子办喜事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呢。”尚可儿说着,拿过茶杯抿了一口茶。
“本宫一直以为你的婚事会在曜儿之前完成,可没承想,你和廖晨竟一拖再拖。”嫱妃说。
“这世上出乎意料的事情很多,可儿预先也未曾想过姨母和岫曜会得皇上这般恩宠。”尚可儿一边放下茶杯一边似笑非笑地说道。
嫱妃闻言,微微皱眉,挥手示意宫人暂且退下。
“可儿,你可是有事要说?”嫱妃问。
见宫殿内只余嫱妃与自己两人,尚可儿言语越发无所忌惮:
“如今,姨母几乎是皇上的专宠,而岫曜又成了舒太傅的乘龙快婿,母凭子贵,子亦凭母贵。难道姨母一点也不感念我娘昔日的恩情?”
“夫人对本宫的恩德,本宫多年来未有一刻相忘。”
这时,岫曜已行至殿门外,听闻嫱妃此言,不免感觉诧异,于是停下了脚步。
“如此甚好。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姨母应该也已听说,可儿的仇人已离开恒都,此刻正是我们动手的好时机。因此可儿急需借岫曜的人手一用。”
“你的要求,本宫本不应驳回,但是明日乃是曜儿大婚之日,如此特殊时刻,他身边不能没有人保护。”
“姨母说笑了。”尚可儿挑一挑眉,笑了起来,“皇上一心拉拢舒家,在这个节骨眼儿,相信皇后、贵妃甚至蔓妃,无一人敢破坏此次联姻,那么岫曜的安全自然也不成问题。姨母身份不同往昔,有心推脱,可儿是能理解的。既然姨母不愿替可儿向岫曜开口,那么可儿亲自问他要人就是了。”
“你打算对曜儿说些什么?”嫱妃眉宇间闪过一丝慌乱。
“我娘与姨母并非亲姐妹,而是主仆。若是岫曜知道了这一层关系,会不会便甘心为我所用呢?”
站在殿外的岫曜将嫱妃和尚可儿所言一字不漏听了个清楚,顿时倍感震惊,身体一个不稳,不禁用手撑住身旁的梁柱。兀自恍惚间,又被两人的谈话将思绪拉回。
“娘娘这是做什么?”尚可儿面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嘴角却若有似无地带了一丝笑意。
原来是嫱妃一时心急,竟屈身在了尚可儿面前。
“小姐的吩咐,奴婢会找人想办法,但求小姐不要将奴婢的身份告知于曜儿。那孩子自尊心太强,如若知晓一切,定会惹出乱子来的。”
“是吗?”尚可儿轻笑一声,“可惜娘娘晚了一步,我们的四皇子已全都听见了。”
尚可儿话音才落,岫曜刚好推门而入。
“曜儿……”嫱妃一惊,连忙晃悠悠地站起身,看向岫曜道,“你怎么来了?”
“儿臣原以为是母妃差人来唤,可如今看来,应该是表姐的杰作吧。”岫曜极力掩饰内心的震荡,故作镇定说道。
“不错。”尚可儿笑着看向岫曜。
“你如此大费周章,无外乎是想让我帮你做事,那么在此之前你不打算重新介绍一下自己么?”
“正有此意。”尚可儿顿了顿,又继续,“你有没有想过,‘尚可儿’这个名字是从何而来?”
“即便不是真名,至少两者间也会有所关联。”
“‘尚’取自‘常’,‘可’取自‘砢’,‘儿’则是子女的意思。这下你便清楚了。”
“你是前将军常砢之女,将军帮的少主,常嬗。”
~~~
十八年前,易都,将军府——
“啊,啊……”将军常砢的夫人躺在床上,痛得不能自已,用力抓着床单的手已指甲泛白。
“夫人,使劲啊,只差一点点了。”接生婆侧坐在床边,对将军夫人喊道,人急得满头是汗。
“啊……”将军夫人强忍疼痛,按照接生婆所说,几乎使尽了全身的力气。
“这……怎么会这样?”接生婆看着已隐约可见的孩子,忽然慌乱起来。
“夫人怎样?”将军夫人的贴身侍女嫱儿连忙追问道。
“夫人的胎位不正,如果这样强行将孩子生出来,恐怕……恐怕会有性命之虞啊。”
“你可有办法保夫人和孩子都平安?”
“……”接生婆咬住下唇,神色慌张地摇了摇头。
“这可如何是好……将军如今正快马加鞭往府里赶,怕是还要一个时辰才能回来……”嫱儿也焦急不已。
“嫱儿……”将军夫人声音虚弱地呼唤道。
“夫人。”嫱儿连忙跪在了床边。
“他是我和将军的孩子,无论如何,先保住这个孩子……”
将军夫人说罢,抱着赌上一切的信念,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啊!”
“呜哇……”
终于,伴随着将军夫人高亢的痛呼声和婴儿清脆的啼哭声,一个女孩诞生了。
“夫人,夫人……”嫱儿跪坐起来,紧张地为将军夫人擦拭着汗水。
“让他们退下……”将军夫人挥退其余众人,接连喘息几口气,才对嫱儿一字一字慢慢说下去,“时间不多了,你要认真听我说……你是我的陪嫁侍女,是我一直以来最信赖的人……我把将军和这孩子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
“夫人……”嫱儿的泪水瞬间涌出来,“奴婢一定对将军和小姐尽心尽力。”
“我早担心有这么一日,先将军而去,所以做了些准备……明天,宫里会派人来接你……你一定……要在皇上身边,做将军在宫内的眼线……以求将军府上下周全……”
“奴婢什么都听夫人的,可是奴婢离不开夫人,小姐也不能没有娘啊……还有,将军还没有回来,您要振作起来才行……奴婢这就叫大夫进来,您不会有事的。”嫱儿一边抹泪,一边急急忙忙站起身。
“不必了……我自己的身体,我很清楚……”将军夫人撑着最后一口气,说,“扶我起来……我想抱抱这个可怜的孩子。”
嫱儿哭着扶起将军夫人,垫了靠垫在她身后,然后把孩子抱来,轻轻放在了将军夫人怀里。
“娘对不起你,没法陪着你长大……但是娘定会在天上……保佑你一生……幸福……”将军夫人才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夫人……夫人!”嫱儿的哭声霎时间响彻了将军府上空。
~~~
亥时,四皇子岫曜离宫,前往景皇新近赐予其的府邸。
由于知悉了母亲只是别人的一枚棋子,不仅路途上,就连走进四皇子府之后,岫曜都是一副神情恍惚的模样。
“殿下。”在府里等候已久的沙鸥迎上前,对岫曜行了一礼,道,“明日是殿下大婚之喜,按规矩,今夜还应在宫里住下的,怎么殿下却通知属下过来与您汇合呢?”
“你说,我是谁?”岫曜不答反问。
“殿下?”沙鸥颇为不解地看着岫曜,“您是易国尊贵的四皇子,属下的主人啊。”
“是啊,我是四皇子,是父皇的儿子……”岫曜嘴边勾起一个笑容。
“殿下,莫不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尚可儿意图对母妃不轨,被我抓住关起来了。”
“表小姐怎会对嫱妃娘娘不敬?”沙鸥奇道。
“表姐早就死了……而她,是旧臣常砢的女儿,常嬗,也是将军帮派来隐藏在我身边的卧底。”岫曜淡淡地说道。
“如此,殿下怎样打算?”
“听闻近日将军帮的人会前往恒国,刺杀孤国恭王府甫王一行。你即刻命手下人赶赴将军帮所在,监视其动向,看看失了常嬗的联络对他们的计划有何影响。”
“是,属下这就差人去办。”
“等等。”
“殿下还有何吩咐?”
“五公主在恒国失踪的事,你虽亦有所闻,但详细缘由恐怕并不清楚。”
“属下怀疑过恒国瑞皇。可若是瑞皇派人做的,为什么六皇子却安然无恙……”
“这本是我皇家的家丑……不过你跟着我有十来个年头了,说与你也无妨。琇燕那丫头,和长鹰私奔了。”
“殿下是让属下寻五公主回来?”
“和她兄妹情深的是二哥,不是我。”岫曜摇了摇头,说。
“那……”
“随便你怎么做,我只要一个结果……”岫曜刻意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说,“让琇燕和长鹰死在恒国境内。”
“……”沙鸥见岫曜眼中一道厉芒闪过,不免一惊,似乎四皇子和从前有什么地方不同了。
“这件事,你亲自完成。”岫曜又补充道。
“属下遵命。”沙鸥连忙收敛了心神,应道。
第十章 上元节相逢
正月十五,上元节夜,恒国贝城——
老少百姓纷纷走上街,共庆这一喜乐佳节。
位于贝城西南的玉带河两岸景致之繁华更胜往日。此外,虽时值冬季,河面却因常有小船驶过而未曾冰封。月色皎好,愈显水边夜色之美。
城中少男少女有的赶去上元灯会凑热闹,观灯、猜解灯谜;有的来到玉带河边,将点有花灯的莲花船顺水放远,祈求新一年的美好心愿。
戌时二刻,玉带桥东侧的夜市上人很多,不时传来阵阵嬉笑声。
杳魔宫宫主湛暮宵一个人缓慢地在街上走着,忽然一年约七、八岁的男孩捧着几个纸包,闷着头向他冲了过来。湛暮宵思绪正飘荡,而躲之不及,男孩手中的纸包瞬间掉落在地,纸包也摔散开来,十几个雪白的元宵顺势滚落在两人面前。
“对不起,对不起。”男孩连忙紧张地鞠了个躬说道。
“不打紧。”湛暮宵浅笑着蹲下身,帮男孩捡拾起几个元宵。
“哥哥,你真好。今天实在是我的幸运日,出门竟连遇贵人。”男孩也蹲下来,一边捡拾元宵一边说。
“哦,此话怎讲?”
“这元宵是病重的爷爷唯一想吃的东西,可我没有钱买,所以,所以方才想‘借’一个姐姐的荷包一用。”男孩说着,指了指玉带河上拱桥的方向,“就是那个穿着浅黄色裙子和白色小袄的姐姐。”
湛暮宵闻言,朝男孩所指方向一看,看到了男孩口中所描述女子的侧影,只见她正站在桥栏边,似面带笑意地凝视着漂在玉带河河面上的五彩花灯。
“我刚碰到那个姐姐的荷包,就被她察觉了,我以为会像往常一样,被逮住痛骂一顿,但她不仅没有责怪我,问清缘由之后,还把身上唯一一块碎银子给了我,我才能买这些元宵带回去给爷爷。”男孩继续说道。
“只是这些元宵沾了地上的土,怕是有损你的孝心了。既然你说我是贵人,我便做些贵人该做的事吧。”湛暮宵丢下手里的元宵,站起来,问男孩,“这几包都是什么馅料的?我再买一份给你。”
“真的吗?”男孩很是惊喜。
“嗯。”
“山楂、白糖和红豆的。”
“老板,山楂、白糖、红豆馅的各一包。”
“得嘞。”
湛暮宵从小摊老板手里接过包好的元宵,递给男孩。
“谢谢大哥哥!”
“别让爷爷久等,快去吧,这回可要小心点了。”
“我知道了。哥哥再见。”
见男孩跑远,湛暮宵笑着摇了摇头,回过头,下意识又往玉带河拱桥上的那一抹浅黄色身影看去。
不想,桥栏边的女子正是自醉凰楼独自溜达出来的婵儿,而适才婵儿无意间转过视线,刚好将湛暮宵为男孩重新买元宵的一幕收入眼中,因而此刻两人好巧不巧地对视在了一起。
虽然两人间隔的距离有些远,不能很清楚看清彼此的面容,但一时间,湛暮宵心里蓦地涌起一种莫名的情绪,只觉心脏似乎被人重重一击。
婵儿亦因湛暮宵的一番举动而对他有些许好感,不过在短暂的对视之后,便收回目光,走下桥,回了醉凰楼。
只余下湛暮宵在扰攘的街头静静伫立良久。
~~~
次日一大早,湛暮宵带着四侍从之一的宇阶穿行半个贝城,走过玉带河拱桥,顺着前一夜婵儿离开的方向而行。
“公子,你可看清了?你说的那位姑娘,和堵二小姐……确实相像吗?”宇阶问。
“就是因为没有看清,我才特意寻来,想再见她一面。”湛暮宵内心有所牵挂,不禁眉毛微蹙。
“再往前走,就是醉凰楼了。也许公子想找的姑娘,就留宿在这里呢。”
“唔,我们且去看看。”
与此同时,原涵和婵儿用过早饭,起身行至醉凰楼门口。
“井护和罗洞跟着伙计去了城外酒窖取酒,按照约定,黄峰和云雾今日也该把盛酒用的木桶带回来了。”原涵望着远处,说道。
“要把酒倒进木桶里吗?”
“不是。每几个酒坛装在一个木桶里,比起一个个酒坛摞着摆放,能减轻颠簸,酒坛在途中就不容易破裂了。”
“说起采买东西,我才想起来……”婵儿说着,将手掌摊在原涵面前。
“什么?”原涵煞是不解。
“平日里有用到银两的地方,都是西桃、小娆或者井护他们出面,我才发现自己一个铜板都没有呢。”
“鬼丫头,若说荷包空空,那这是什么?”原涵指指婵儿腰间的荷包,笑道。
“这个啊,昨晚也被人误以为装有银两呢。”婵儿解下荷包,捧在左手,用右手将里面的物件拿了出来。
“堵辙给你的太乌门门令?”
“唔。”
在婵儿面对原涵举起令牌的那一刻,湛暮宵和宇阶正拐过一个弯,出现在醉凰楼前距离原涵与婵儿约莫十丈的街口。
“是她。”湛暮宵轻声对宇阶说。
“公子,那不是太乌门的……”宇阶注意到婵儿手里的令牌,出言提醒道。
湛暮宵不能置信地看着那门令,又看向婵儿和原涵。
这两个人便是太乌门掌门丁率的第三个弟子孟子骞和他未过门的妻子柳灵么?
不等湛暮宵开口,向来处事随性的宇阶已踏上前几步,拔剑刺向婵儿手中的太乌门门令。
原涵见状,顷刻从侧旁接下宇阶的出招,与之交起手来。
“你们是为这令牌而来?”婵儿亦已认出湛暮宵即昨夜偶遇之人,说话间握紧了手里的令牌。
“不错。”湛暮宵点了点头,又道,“更是为你二人而来。”
湛暮宵话音才落,也拔剑出鞘,朝婵儿袭来。
婵儿习惯性地借脚下功夫,轻松便将其剑式一一避开,随后仍在原地站住。
湛暮宵对婵儿的身手颇为惊讶,宇阶对原涵也是如此。毕竟,根据手下人打探来的消息,孟子骞和柳灵的武功应比眼前两人容易对付一些。
试探过后,湛暮宵动了真招,出剑的速度与力度顿时提升,同时左手向婵儿握着令牌的右手抓去。
面对此情景,突然一些断续的画面浮上婵儿心头,好像也曾有谁这样来拉自己的手,不过那人手受了伤,相握的两只手就松开了……
由于思绪飘散,婵儿下意识身体左(分隔符)倾,让过了湛暮宵的手,可是她忘记了,在她的左侧,还有着湛暮宵右手刺过来的剑。
于是,当婵儿回过神时,只发现湛暮宵手中的剑已贴在了自己颈间。
“姑娘为了令牌,命都不顾了么?”湛暮宵不明其中情由,不免露出诧异的神色。
婵儿连忙将令牌抛出,原涵则趁着和宇阶交手处于上风,正正将令牌接在了手中。
随即,湛暮宵一面用剑限制着婵儿的行动,一面缓慢踱步至婵儿身侧站定,以之为人质威胁原涵道:
“两位可真是让在下好找。如今,以姑娘一命换我几十条命,想必阁下不会拒绝。”
“你想怎样?”原涵问。
“交出令牌,我救我的人,救完了在下亲自送这位姑娘回来。”
“若是我不同意呢?”
“那么阁下不妨与在下比一比,是你的动作快,还是我的剑快。”湛暮宵说着,手上略微施力,手中长剑几乎就要割破婵儿脖颈间的皮肤。
~~~
正当双方僵持不下之时,一个放荡不羁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局面:
“饶是你们动作快的动作快,剑快的又剑快,可若本公子不想这姑娘有事,看谁拦得住。”
湛暮宵和原涵循声向醉凰楼二楼望去,说话人却已从楼上跃下,凭借迅雷之势抢了婵儿搂在自己臂弯里。
“郭大哥。”婵儿眼中掩饰不住的惊喜。
“多日不见,月儿之美一如往昔。”来人正是在易国曾与婵儿有过一面之缘的维国男子,郭夜。
“你怎会来了恒国?”
“伤心人不好美色,改好酒了,醉凰楼的槐花酿声名远扬,我岂可错过?”
“郭兄。”湛暮宵因郭夜与拓跋月的关系,和郭夜也算相识一场,此刻便走上前打了招呼。
“我虽武功不及你,但救人不同于伤人,轻功佳即可。”郭夜豪爽说道。
“看来郭兄与这位姑娘是故交,奈何太乌门害我数十人,我断不能放她走。”
“太乌门?”郭夜深感奇怪,“你是说月儿和太乌门有关联?”
“不是公子才是太乌门的人吗?”婵儿更觉费解。
“姑娘手执太乌门的门令……”湛暮宵说。
“公子看见了,便打算将门令夺回。”婵儿接道。
“原来如此,这误会当真是离谱得很哪。”郭夜心下了然,笑了起来,“月儿既说‘将门令夺回’,想必这门令本来并非她所有。而这一位,是杳魔宫宫主,湛暮宵。”
原涵听闻郭夜所言,不免多看了湛暮宵一眼。
这便是杳魔宫年轻有为的宫主,曾言说“非卿不娶”的那一位么。然而时势变迁,他岂能料知,“卿”此刻就站在这里。
原涵边想着边又看向婵儿。
“敢问郭公子和这位姑娘交情可深,可能担保姑娘确与太乌门没有牵连?”宇阶对郭夜拱手道。
“这……我对月儿的了解也仅限于她的名字。”郭夜眉头微皱,片刻后想起什么,又忽然笑了,“哦,对,还有……她是漠阁关沭的女人。”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昔日月儿身体抱恙,我便把她托付给关沭照顾,半年前才接她回府。”久未出声的原涵开口对湛暮宵和宇阶说道,“自然,口说无凭。只不过关沭身在易国,一时半刻两位恐怕也无法辨明真假。”
“月儿,不如你讲讲,这太乌门的东西怎么会在你手上?”郭夜提议道。
婵儿心思转了转,辙哥哥和湛宫主必定相识,似交情还甚好,不过辙哥哥不在,我又有很多事情不记得,岂非和关沭一样,没法证实。这块令牌是槿煞给辙哥哥的,而且他就在恒国之内……念及此,婵儿会心一笑,说道:
“这块门令是槿煞交给我的。”
“赤华兵器行的槿煞么?”湛暮宵问。
“不错。槿煞所在的耀城,从这里向西只需两日路程。公子若信得过赤华兵器行的声誉,大可随我前往求证。”婵儿笑得坦然。
“不用了,我相信姑娘。”湛暮宵笑着说,“宇阶凡事都谨慎,姑娘和公子请勿见怪。”
“是宇阶没问过缘由便动手,才引起这些误会,在此向两位道歉。”宇阶也说道。
“俗话说,不打不相识嘛。”原涵应道。
“还未曾问公子如何称呼?”湛暮宵问。
“在下孤国原涵。”
“莫不是孤国甫王,原涵?”
“正是。”
“那月儿姑娘……”
“实不相瞒,她是我大哥的女儿,婵媛。”
“暮宵和属下多有得罪,还望王爷和郡主海涵。”
“不知者无罪,宫主不必放在心上。”
“郡主,你也能原谅我先前的唐突么?”郭夜指指常带腰间的相思锁和曼珠沙,看向婵儿。
婵儿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说:
“我当日便说,不会与你计较的。”
“如此甚好,甚好。”
“方才听湛宫主所说,这门令似关乎着宫主手下多条人命,我拿着也没有什么作用,就转赠给宫主吧。”婵儿转而对湛暮宵说道,同时将令牌递上前。
“谢谢郡主。”湛暮宵没有推辞,说着接过了令牌。
“反正我正好没事,你如果缺人手,我陪你去救人。”郭夜对湛暮宵说。
“我们也去,可好?”婵儿看向原涵。
“唔,正好我也想听一听我和月儿是替太乌门受了什么过。”
“有三位相助,暮宵感激不尽。”
“事不宜迟,我在醉凰楼留张字条,咱们再边走边说吧。”
于是,原涵给井护、罗洞及黄峰、云雾分别留了字条,嘱咐四人在木桶中盛满酒,运至味城,与安六、君吟、西桃、小娆等人聚于城中静候便是。
第十一章 赤华兵器行
近年来,太乌门始终落于杳魔宫下风,再加上四年前因隐尘轩而结怨,太乌门对杳魔宫之人一概嫉恨。
太乌门孟子骞未过门的妻子柳灵不仅擅医术,还通晓各种毒物的使用。为了帮助孟子骞完成掌门吩咐的任务,柳灵特意配制了一味毒(分隔符)药,命潜伏在杳魔宫的一名太乌门门人在宫内一处水井里下了毒,而这毒(分隔符)药并不是即刻发作,因而使得饮用井水的三十几人在外出办事时才毒发,没有了反抗能力,被太乌门的人埋伏抓住。
据杳魔宫安排在太乌门的人传递回来的消息,柳灵实非心狠手辣之人,药物的毒性不十分严重,眼下最要紧的,乃是从太乌门的一个据点将众人救出。
擒贼先擒王,在揪出太乌门的眼线之后,湛暮宵一方面派了焦鹰带着“十六魔”赶往该据点监视候命,一方面四处查探孟子骞和柳灵的下落,欲抢夺孟子骞手中的太乌门门令,由此不伤一兵一卒便可叫太乌门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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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们应该见过孟子骞和柳灵呢。”听湛暮宵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后,婵儿对原涵说道。
“我也是这样想的。医术高超的年轻女子委实不多,那医女姑娘定是柳灵。我们竟还帮他们分散了不少杳魔宫的注意力。”
“只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我们手里有楚白丢失的那块门令,既然他们要我们扮作他两人的样子,我们便扮到底,连他们自己人也骗一骗。”
“妙极。”原涵对着婵儿赞叹一声,又笑着看向湛暮宵,“认识你跟宇阶的人不少,我和月儿帮你走一趟就是。”
“多谢王爷、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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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五人抵达太乌门分据点,同焦鹰及“十六魔”汇合。
经焦鹰等人多日来的观察,确信周围没有埋伏后,原涵和婵儿拿着太乌门的门令,不费吹灰之力便步入分据点,并在一名守卫的引领下进入了杳魔宫中人被关押的房舍。
另一边,郭夜借风势向看守据点的太乌门门人下了迷(分隔符)药,很快,众人纷纷倒下,道路顿时畅通无阻。
湛暮宵、焦鹰、宇阶随即率同“十六魔”沿着原涵留下的标记摸进众人所在的房舍,将三十余人悉数救出。
返回贝城的途中,湛暮宵吩咐焦鹰和宇阶等人先护送意识未清的杳魔宫宫众回宫,自己则留了下来。
“王爷、郡主和郭兄接下来将前往何处?”湛暮宵问。
“我吩咐属下等在了味城,自是要前去与他们汇合。”原涵答道。
“前两月我随身的剑折了,正需重新打造一把。说来我和槿煞似也曾有一面之缘,不过彼此大概已记不清了。既然月儿与他相识,我便往耀城去看一看。”郭夜接下来说道。
“这两处也不会绕多远路,我们不如结伴同行。”婵儿笑着提议。
“为答谢三位的恩情,在下愿一同前往,刚好也能与槿煞叙一叙旧。”湛暮宵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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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八,恒国耀城——
郭夜、原涵、婵儿和湛暮宵在一处院落门外停下了脚步。
“赤华兵器行,看来就是这里了。”婵儿抬头看向正门上方的匾额,说道。
“郡主也是第一次来此么?”郭夜问。
“是啊,此前我从未踏足恒国,更何谈来这里。”
“那你和这儿的少主怎么认识的?”
“这个说来话长,有机会我再慢慢讲给你。”
“请问几位有什么事?”赤华兵器行门前的守卫走下台阶,朝四人拱手问道。
“在下杳魔宫湛暮宵,劳烦小兄弟通报一声,孤国甫王、婵媛郡主和维国郭夜到访。”
“原来是湛宫主,小人失敬了。那么这一位是婵媛郡主?”守卫说着看向婵儿。
“不错。”湛暮宵答道。
“如此便不用小人通报了,几位里面请。”
“亏得湛宫主的面子,连通报都省了。”郭夜笑着说道。
“湛宫主的确是贵客,只是小人之所以请各位直接入内,其实是因为少主在婵媛郡主进恒国境内时就吩咐过,郡主若至此,当通行无阻。”
守卫话音才落,郭夜、原涵和湛暮宵三人的目光已齐齐落在婵儿身上。
郭夜眼带笑意,颇有一种赞叹的意味,只觉婵媛郡主不仅和关沭关系匪浅,更得槿煞礼遇有加,果然不平凡。
原涵闻得守卫此言,意识到堵辙早为婵儿进行了远程安排,为他的细密心思不免会心一笑。
湛暮宵则对婵儿产生了更多的好奇。
守卫一边引着四人向府里走,一边继续说道:
“可惜王爷、郡主、湛宫主还有郭公子来得不巧,我们掌柜外出办事了,但是有少主在,兵器方面的事绝对不成问题。”
“原来有贵客造访,在下实在有失远迎。”槿煞听见屋外的动静,很快走了出来,“湛宫主,郭兄,多日不见了。”
湛暮宵对槿煞微微颔首示意,郭夜也点了点头说道:
“难得少掌柜记得,郭某甚感荣幸啊。”
槿煞笑着与两人对望片刻,转而将视线投向原涵和婵儿。
“在下孤国原涵,是月儿的三叔。听闻少掌柜和月儿是故交了。”感觉出槿煞的疑惑,原涵开口道。
表面上原涵以婵儿的身份来介绍自己,实则是通过自己的身份反过来提示槿煞,在他眼前的便是容貌已有所改变的婵儿。
“王爷。”槿煞心下了然,与原涵打过招呼,又看向婵儿,“郡主,别来无恙。”
“婵媛一切安好。槿煞哥哥亦是英气不减。”婵儿微笑说道。
“我们都别站着说了,快请进来坐。”
“郭大哥想制一把称手的剑,麻烦槿煞哥哥先和他谈正事。我想在院子里溜一会儿,我们晚些时候再聊。”
“也好。郡主有什么事尽可吩咐下人。”
“嗯。”
“闲来无事,我便随二位见识一下赤华兵器行的锻造工艺。”原涵看着槿煞和郭夜说道。
“在下月前才购进过一批兵器,今日不如就同郡主散散步吧。”湛暮宵接口道。
于是,槿煞、郭夜、原涵走进屋内详谈剑的材质、式样等问题,湛暮宵则陪婵儿围着院墙溜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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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日暮宵未问清缘由便鲁莽行事,冲撞了郡主,还望郡主原谅。”
“湛宫主不必挂怀,婵媛和三皇叔都没有丝毫怪罪你的意思。”
“郡主非但没有责怪,还以身犯险相助在下救人,在下更觉无地自容。”
“宫主行事磊落,常行善举,因而素有好评。好人当有好报。婵媛只是略施援手而已。”
“郡主过谦了。暮宵万分感激。”
“好啦,你的道歉和感谢,我先且收下了。但是我希望,我们不再只有这两件事可说。”
“是,暮宵恭敬不如从命。”
正当两人边走边聊、气氛渐渐融洽起来时,忽然从斜前方一棵参天大树的方向传来几声犬吠。两人循声望去,只见六条巨犬迎面扑来。
湛暮宵上前一步,欲挡在婵儿前面,可还是有两条巨犬已率先奔至婵儿脚边。婵儿虽然有些吃惊,却并不害怕,也没有躲闪。
下一刻,先前警惕叫喊的巨犬纷纷安静下来,声音呜咽如撒娇一般,而婵儿身旁的两条巨犬,竟开始绕着她很亲昵地打转。
“呀,它们好乖。”婵儿弯下身,逗着这两条犬。
“好像只是对你温和……”湛暮宵说着,颇为无奈地调转目光,看向一条正咬拽自己衣服的犬。
这时,两名下人匆忙跑过来,对几条犬比划了些手势。
“郡主,湛宫主,两位不要紧吧?是小人疏忽了。”其中一人说道。
“我没事。”婵儿笑了笑,看着湛暮宵又说道,“湛宫主也没有大碍。”
“说来奇怪,它们向来敏感,从不亲近生人,不想却对郡主格外亲昵。”
“是吗?”婵儿蹲下身,对几条巨犬喃喃道,“你们一定是知道我和你们的主人是朋友,对不对?”
几条犬汪汪叫了几声,好像在赞同婵儿的话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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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堂内,槿煞招呼郭夜和原涵坐下,然后开口询问道:
“不知郭兄想制一把什么样的剑?只要在赤华兵器行能力范围内,在下一定竭尽全力。”
“少掌柜如此盛情,我也就不客套了。我希望剑身能够薄如蝉翼,兼具强度和韧性,用起来轻便顺手一些。”
“这些不难实现。请郭兄等上三日时间便可。”
“多谢。”
“郭兄客气了。你是郡主的朋友,便是槿煞的朋友。如果郭兄日后再有什么需要,直管当赤华兵器行是自家开的就是了。”
“少掌柜和郡主的交情似乎不浅。”郭夜闻言笑道。
“是。在下与郡主结交于少时,郡主对在下曾多有关照。”槿煞说着站起身,“为免两位及郡主久候,在下这就让人去准备上佳的材质。王爷和郭兄如有兴趣,不妨随在下前往锻造厂观看兵器铸造的过程。”
“好,王爷请。”郭夜做出个相让的手势。
“郭兄请。”原涵也说道。
三人步入前院,湛暮宵和婵儿也正朝这边走来。郭夜看见婵儿,忽然问原涵道:
“我认识郡主的时候,她好像失去记忆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原涵愣了一下,和槿煞对视一眼,又再看向郭夜,回答道:
“她还是有很多事情记不起来,不过只要她快乐就好了。”
“也对。”郭夜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第十二章 双线交错的阴谋(上)
三日后,槿煞把新铸成的剑交至郭夜手中,郭夜以之试练一番身手,发现该剑之轻薄、柔韧性之高均超过了自己的预想,更可当作软鞭使用,顿感欣喜不已。
巳时,原涵、婵儿、郭夜和湛暮宵告别槿煞、走出赤华兵器行之时,刚巧碰见寂翎策马而来。
“公子,郭公子。”寂翎跳下马对湛暮宵和郭夜行了一礼,又看向原涵和婵儿,说道,“这两位便是甫王和婵媛郡主了吧。在下杳魔宫寂翎,参见王爷及郡主。”
“不必多礼。”原涵应道。
“你怎么特意跑来了,宫里有什么事么?”湛暮宵问。
“是啊,有重要的客人来访。”寂翎面带笑意道,“公子猜是谁?”
“你先说说看,客人从何方而来?”
“从北边来。而且他上一次与公子相见,已是十三年前了。”
“……拓跋兄!”湛暮宵想了想,惊喜道。
“正是。”
“湛宫主说的可是和你有同门之谊的维国拓跋家的人?”原涵反应过来,问。
婵儿想起郭夜和拓跋月的关系,不禁向郭夜看过去。郭夜察觉到婵儿的关切之意,冲她笑了笑,接过话茬:
“应该是拓跋献的独子,拓跋雅布。”
“在下与拓跋兄已多年不见,这就起行赶回宫里了。王爷和郡主归国之前,请择期前来杳魔宫一叙,以便暮宵略尽地主之谊。郭兄走累的时候,也大可停下脚步,杳魔宫的酒水绝对管够。”
“好。”
“那么暮宵先告辞了。”
“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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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湛暮宵和寂翎离开,原涵三人也朝另一方向慢慢地走着。
“郡主与王爷是往味城走?”郭夜问婵儿道。
“是啊。郭大哥你呢?”
“随心而遇,随遇而安。”
正当婵儿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有两个人拐过一个街角,出现在了她的视野范围里。
本来婵儿并没有太在意这两人,可是其中身量较为矮小的那人在看见原涵和婵儿的瞬间,却突然别过了脸,倾靠在另一人胸膛前借以遮掩,而另外那人也有意低下了头,两人加快脚步从婵儿身旁经过。
婵儿面带疑惑地转过身,目光投向两人越走越远的身影。
郭夜见状摇摇头,轻笑了一声,说:
“世风不古啊。这年头,男人和男人之间……也不稀奇了。”
“郭大哥是采(分隔符)花高手,怎么竟没看出身材瘦小的那人是女扮男装的呢?”
“啊,还真是。”郭夜仔细看过去,“而且她旁边那人步履踉跄,似乎是受了伤。”
“那女子好像是易国五公主,不过她怎么会在这里,还这副境况……”原涵不解道。
“你们没听说吗,易国五公主和她的贴身侍卫月初时在恒都失踪了。起初瑞皇只是吩咐人暗中打探,然而近日景皇宣称,若下月初四前恒国仍不能找回五公主,易国便率兵南下。如今恒国上下都在找寻五公主的踪影。”
“诶,他们走进赤华兵器行了。”婵儿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两人。
“我记得五公主的侍卫名长鹰,即便在恒国皇宫之中,也是随身佩戴着兵器的,而此刻却没有,还受伤了。”原涵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说道,“看来他们来这里是为有把好的兵器来防身。只是不知道他们因何失踪,便不能弄清他们是遭人袭击,还是被瑞皇派出的人误伤。”
“我想,我知道原因。”婵儿想起在恒国皇宫里见着的那一幕,接口道,“可是至于长鹰的伤……郭大哥,你可知道瑞皇派了谁来追寻易国五公主?”
“唔,好像是个轻车都尉,叫戚……什么。”
“戚梵?”
“对,就是戚梵。”
是他。婵儿一时间心思几转。
他和我一样,很清楚易国五公主“失踪”的缘由。易国景皇以战事相威胁,他断不会不顾百姓安危而伤及五公主分毫。那么,难道是恒国甚至易国的主战派希望藉由此事挑起两国争端……
“月儿,怎么了,你认识这个戚梵?”
“我有些事要向槿煞交代一下。只要五公主平安无事,易国就没有挥军的借口了。”婵儿没有回答原涵的问题,而是这样说道。
“你们朝堂上的事,恕我不奉陪了。”郭夜抱拳看向两人,“王爷,郡主,郭某就此告辞。”
“好吧。郭大哥,保重。”
“保重。”
郭夜虽然嘴上说对朝堂上的事不关心,但当有可能发生纷争的两国之中有拓跋月所在的易国,他便无法置身事外了。
漂泊的时间不短了。
突然,很想她。
~~~
酉时一刻,朝味城方向前行的原涵和婵儿进入了雕城。
“今日就在城里找间客栈住一晚吧。”原涵对婵儿说道。
“好。”婵儿边说边看了看天色,“看时辰,戚梵此刻应该赶到赤华兵器行了。”
“你让槿煞遣人送信给戚梵,又让他拖住易国五公主,只是不知道戚梵是不是能不负你所望,平安护送五公主回恒都。”
“他是轻车都尉呢,瑞皇都那么信任他,想来不会有问题的。”
~~~
正月二十二,卯时——
雕城郡丞安昊领着一班手下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在大街上,一个个均是哈欠连天。
“瞧你们这样子,要精神没精神,要形象没形象,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一夜未眠,是不是?”安昊数落手下人道。
“大人,您是一宿有盈姑娘陪侍在侧,可小的们却生生在门外守了一夜啊。”手下甲抱怨道。
“你懂什么!你们都以为本郡丞是贪恋烟花地的人么?”
“难道不是吗……”手下乙轻声咕哝着。
“你个白痴!本郡丞分明是以此为掩饰,在执行公务。”
“大人,此话怎讲?”手下丙问。
“皇上命各地火速寻找易国五公主及她贴身侍卫的下落,距今已十几日了,尚未听闻有谁办好了这件差事。若这时本郡丞将五公主寻回,岂不是可以在朝野上一鸣惊人?”
“可是,大人,您除了贴了两张通告,又挨家挨户搜刮了一通以外,并没有过什么其他动作啊。”手下丁努力回忆着说道。
“混蛋!”安昊气急败坏地敲向手下丁的脑袋,然后神秘兮兮地说,“根据历朝历代传下来的经验,风月场所自然是收集情报的绝佳之地,也是往往会被忽略的一个隐秘的藏身之地。”
“原来如此,这都能让大人发现,大人英明啊!”手下丙谄媚道。
一行人边说边走,就要路过一家客栈门前。安昊看见客栈的招牌,忽然福至心灵,又补充道:
“那是当然!自己藏起来也好,被人囚(分隔符)禁住也罢,地点一定会选在人们想不到的地方,不然难道就大摇大摆在这客栈住下来?”
安昊话音才落,原涵和婵儿两个生面孔刚好踏出客栈,与安昊等人撞了个对脸。
顿时,安昊的一众手下纷纷想笑又不敢笑,表情滑稽不已。
“你们……你们是何许人也?”安昊看着原涵和婵儿,脸上不禁青一阵白一阵,而厉声问道。
“阁下又是何人?”原涵泰然自若,不答反问。
面对原涵周身隐隐透出一种震慑力的气场,安昊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才继续说道:
“我乃雕城郡丞安昊,奉皇命搜寻易国五公主的下落。你们如若不老实交代自己的身份,本郡丞便抓你们回去问话。”
“在下孤国甫王,不知郡丞大人是不是想抓本王回府呢?”
“甫王?就是孤国那个战功显赫的王爷?”手下甲惊讶道。
“他怎么这么年轻啊。”手下乙更感惊奇。
“你们,都过来!”安昊见状,招呼一班手下汇聚成一圈,商讨起来。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这位郡丞没事吧?”婵儿只觉莫名其妙。
“且看看他打算怎样。”原涵仍是一副淡淡的模样,说道。
安昊等人商讨完毕,重新站开来看向原涵和婵儿。
“如果你是甫王,那么她难不成是婵媛郡主?”安昊问。
“不错。”原涵点点头。
“哈哈,哈哈哈。”安昊干笑两声,忽然抬高了声线,“那本郡丞还是孤国宣皇呢!”
“放肆!”婵儿打断安昊肆意的笑声。
“你们才放肆!敢冒充王爷和郡主,胆子不小啊。”手下丙嚷嚷道。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抓起来啊!”安昊对手下人吩咐道。
“是。”
对这群乌合之众,原涵还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当一众人冲至他面前约三寸距离时,他才稍微动了动身子,不过一个深呼吸的时间,便将众人打倒在地。
安昊当即傻了眼,在原涵和婵儿面前跪下来,说道:
“真的是甫王和郡主大驾光临,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王爷恕罪,郡主恕罪啊……”
“王爷恕罪啊……”安昊的手下也连滚带爬地跪在两人面前,求饶道。
“还不带着你的人滚开。”原涵对安昊喝道。
“是是,小人这就滚……”安昊苦着一张脸,正要爬远些,忽然想起什么,又堆起笑脸,对两人说道,“王爷、郡主,您两位还没用早膳吧?小人别的本事没有,但这雕城中什么最好吃却了然于心,作为赔罪,小人这就着人从市集买些新鲜吃食送来,还请两位一定笑纳。”
原涵看向婵儿,见她没有反对,也就没有发话,转身走回了客栈。
~~~
与此同时,耀城南门外一条山间小路上——
“兀鹫,上次就那么失败了……这次究竟准备得怎么样?”站在山石阴影中的一名男子开口道。
“哼,如今他们在我们的埋伏中,一想起这个我就血液沸腾……长鹰伤还未痊愈,姓戚的轻车都尉又把人丢下,自己离开了,剩下的不过是些虾兵蟹将而已,你大可放心。我已经不想再浪费时间和力气了,这就通知所有人动手,速战速决!”被唤作“兀鹫”的灰衣男子沉声道。
“呵呵,你这个家伙脾气一点没变啊……”一年轻女子突然出现,柔媚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回荡开来。
“小盘尾!你来干什么?”
“怎么,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嘿嘿,是主人让我来监督你们,要是你们出了什么差池,还需要我来收拾残局啊……”小盘尾无辜地看着两人。
阴影中的男子似是瞥了小盘尾一眼,却没有作声。
“对了,我有必要警告你们一下,别暴露身份,坏了主人的计划,否则……哼哼,再见吧,我们很快还会再见哟。”小盘尾说话间,人已消失在原地。
“可恶!”兀鹫瞪着小盘尾消失的地方,咬牙切齿。
“真不知你们两个以前是怎么合作的。”阴影中的男子轻声叹道。
“不用你理会!”
“无所谓。我先回山谷查看地形,待时机适当你的人再出手。”
“等等。”兀鹫叫住阴影中的男子,“既然她出现在这儿,那么鸳鸯那个女人也……”
“我知道。不过主人的任务为重,料想她不会在这个时侯找我麻烦。”男子说着,从阴影中走出来,赫然正是易国四皇子岫曜的心腹下属沙鸥。
第十三章 双线交错的阴谋(下)
位于雕城西部的客栈中——
郡丞安昊指挥手下人把买回来的各色小吃摆了满满一桌。
“王爷、郡主,尝尝这豆腐脑,这是公认全城最好吃的尚家的豆腐脑。还有这个,翡翠水晶糕,是采用上乘……”
“好了好了。”原涵挥手打断安昊的喋喋不休,“你有时间费心讨好本王,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对待百姓。”
“是,小人遵命,小人先行告退。”安昊对原涵和婵儿躬身行了一礼,借着弯下腰的时机对身旁几人使了个眼色,一行人便离开了客栈。
“这个安郡丞会吸取教训吗?”婵儿看向一行人走远的身影,自语道。
“希望吧。只是这等欺软怕硬的人着实是不少。”原涵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婵儿收回目光,看见眼前的豆腐脑,暂时把烦心事丢在了脑后。
“在漠阁的时候,我最喜欢喝关沭亲手做的豆腐脑了。”婵儿说着,用勺子盛起一勺汤羹,含在了嘴里。
“这个味道如何?”原涵望着婵儿满足的表情,不由得笑了起来。
“虽然不及关沭的手艺,可也算相当不赖了。”
“既然你喜欢,这碗也给你了。”原涵将另一碗豆腐脑也推至婵儿面前。
“你不吃吗?”
“我不饿。”
“好吧。”
原涵一直看婵儿把两大碗豆腐脑吃干净,才和她同时喘了一大口气,看着她忍俊不禁地说道:
“你这狼吞虎咽的样子,哪里有半分郡主的样子,也难怪他们不相信。不过我在想,若是将来有个像你一般的女儿,确是人生一大乐事啊。”
“啊?咳,咳……”婵儿吃得正香,忽闻原涵如此正经的言语,不小心被呛到了。
“慢点。”原涵拍拍婵儿的背,“至于这个反应吗?”
“我一直以为,三皇叔你和辙哥哥一样,对感情都没有开窍的,不曾想,今天你突然提起了成亲生子的事。”
“别笑。”原涵皱了皱眉,头一回露出一种难为情的表情。
婵儿努力憋住笑,不多时,脸色竟由红润转为煞白。
“怎么了?”原涵发现婵儿的异样,连忙用手触摸她的额头,“你在冒冷汗。”
“不知道为什么,还有点心慌,身上好像也没有力气了。”
“莫非这豆腐脑里让人下了药……”原涵心里蓦地一惊。
“下迷(分隔符)药的话,我会察觉的啊。”婵儿说着甩了甩头,却感觉更昏昏沉沉的。
“一般的迷(分隔符)药嘛,或许你们有武功的人可以发觉,但这睡眠散无色无味,可是医女姑娘特别配制,本郡丞几经周折才弄到手一小瓶,用在你二人身上,可谓二位三生有幸啊。”
安昊奸猾的声音传来,原涵回身一看,只见其带了大量的手下和兵卫回来,将客栈围了起来。原涵扶着婵儿靠在自己身侧,才又开口问道:
“安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为防两位再次拒捕,本郡丞不得不耍耍手段,让事情变得容易一点。”安昊摇头晃脑地说。
“大人怕量不足,药不奏效,把整整一瓶药都倒碗里了。”手下丁补充道。
原涵眉梢一抖,了解他的人都明白,他是真的生气了。
“可惜你打错了如意算盘,我并没有吃下这些东西!”原涵拉住婵儿的手,瞬间冲至客栈门口。
饶是门外人数再多,可面对原涵的猝然发难,众人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于是站在前面一排的人全部被原涵踢翻,东倒西歪地躺在了地上。
趁着众人吃惊的吃惊、退却的退却,原涵已拉着婵儿向西面城门跑去。
“本郡丞就知道他们慌不择路之下,一定会往最近的西门逃跑,我们这就追上去,看看他们如何冲破本郡丞布下的天罗地网。”安昊一脸洋洋得意的表情说道。
~~~
“能再坚持一会吗?我们只要出了城,就安全了。”原涵一边担忧地看着气色越发不好的婵儿,一边拽着她不停地跑。
睡眠散,并不是一种用量愈多药效愈高的迷(分隔符)药,超过一定的用量,是很可能威胁人性命的。原涵正是知晓这一点,才心急如焚,想找一僻静地方替婵儿运功疗伤。
城门边守城的兵卫远远看见原涵和婵儿的身影,急忙相互喊道:
“拦住他们!”
见此情景,原涵脚下速度不减,将婵儿搂在怀中,在距城门差不多两丈远时,猛然纵身跃上了城楼。
落地的刹那,原涵用手挡开几名兵卫的攻击,顺势带婵儿冲散了箭阵,但还是有数支箭射了过来。原涵一手护着婵儿,一手拔剑将之挡住,眼见城下有人往上爬,他又把两人推向城墙,砸在了爬墙之人的手上。
“哎呦!”一时间因坠下城楼而受伤的人纷纷哀嚎起来。
面对原涵非同一般的身手,有几名兵卫怯怯地退去,原涵忙抓着婵儿的手向对侧的城墙跑去,只要从那一侧跳下去,就可以冲开众人的围挡了。
然而当原涵带着婵儿绕至城楼另一边,他却愣在了原地,只见前方整齐地排列有两队弓箭手,大约三十余人正拉开弓瞄准着他们,弓箭所瞄准的方位几乎可以说是密不透风。
“你们箭射过来,后果担得起吗?”原涵冷冷道。话音刚落,人已欺近众弓箭手,刹那间倒了数人。
紧接着,箭一支一支地飞来,原涵遇强更强,卷入漫天箭影,将箭悉数挡开去。只是在这片刻工夫,后面又有一队弓箭手围过来,雕城郡丞安昊也亲自登上城楼,站在了弓箭手的后方。
“拿下他们!”安昊命令道。
原涵一人两面挡箭,又要顾及婵儿的安危,终是不能挡住所有的箭,一不留神,几支箭已向两人直射而来。原涵慌乱间推开婵儿,自己则中了两箭,一支穿透左肩、一支擦过脚踝。
眼看又有几支箭要射出,婵儿急忙喊道:
“住手!我们跟你回府,听候你发落。”
“等一下。”安昊闻言,止住了守城士卒的攻势。
“婵儿!”原涵情急中顾不得外人在,喊了婵儿本来的名字,说道,“你别擅做主张。他动用这么大阵仗,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我们。”
安昊因原涵的坚持面露愠色,正欲下令不留情面,忽地,有一人沿城楼侧墙边沿爬了上来。
“什么人?”一兵卫喝道。
“轻车都尉,戚梵!”来人迅速掏出一块小牌子,展现在众人面前,直视安昊道,“让你的人退下去。”
“这……他们……他们是重犯啊。”安昊心有不甘地辩解道。
“混账!在本都尉面前,你还敢谎话连篇。若是甫王和婵媛郡主有任何不妥,你几条命也不够赔的!”戚梵的目光逐一扫过城楼上的兵卫,眼中闪过一分肃杀,“你们眼前这两位,是自孤国来的贵宾。不要说皇上,就是本都尉,已经可以治你们大不敬之罪!”
“原来他们说的是真的,真的是王爷和郡主啊。”众人闻言,均愕然不已,而面面相觑,连忙放下手中的弓箭,稀里哗啦跪了一地。
“即刻起,本都尉暂时接管雕城所有兵将。郡丞安昊,打入大牢,等候皇上圣旨制裁。”戚梵扬声下令,迎着阳光的照射,不怒自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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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城南门外五里——
戚梵的八名得力手下此刻正护送易国五公主琇燕及她的贴身侍卫长鹰赶路回恒都。两人驾驶着琇燕和长鹰乘坐的马车,另外六人则骑在马上,警惕地观望着周围的环境。
同时,沙鸥和兀鹫也带了八人黑衣蒙面隐藏在暗处。眼见五公主一行即将进入山谷夹道最狭窄的地方,沙鸥等十人当即分两路跃下,将一行车马从前后截住。
“保护五公主!”
八名蒙面人分别迎上戚梵的八名手下,沙鸥和兀鹫则直冲向马车,正要掀开车帘的时候,却见长鹰执剑而出,兀鹫在冷不防之下被长鹰削掉了几根发丝。
“不愧是赤华兵器行打造的,果然厉害。”
兀鹫因为蒙着面巾,声音不免沙哑难辨,不过长鹰仍从身形判断出两人即上一次所遇的杀手。
“又是你们两个。”长鹰边说边跟兀鹫及沙鸥纠缠在了一起。
“长鹰,小心啊!”五公主琇燕见长鹰身处刀光剑影中,焦急不已,不自觉紧紧握住了拳。
好在仗着剑利,长鹰虽需两面兼顾沙鸥与兀鹫的攻击,短时间内却还未有落于下风的迹象。
不多时,马车前方戚梵的手下里武功最高的两人已收拾掉各自的对手,转而退至马车旁边,与沙鸥、兀鹫交起手来,长鹰趁机抽身而出,退回了琇燕身边。
“你没事吧?”琇燕连忙问。
“放心。”长鹰对琇燕挤出个笑容,说道,“这回也算是因祸得福,虽然被戚梵抓住,至少保证了你的安全。”
在两人说话间,小盘尾已施展轻功迅速接近马车,足尖立于车顶,站稳后,轻笑着开了口:
“你真的能保证她的安全吗?”
长鹰听得此言,内心一惊,马车顶上的女子轻功甚妙,自己竟完全没能察觉。
下一刻,长鹰探身迈出马车,本能地剑指上方袭向小盘尾,然而小盘尾不仅没有躲避长鹰的攻势,反而“咯咯”笑了起来。
长鹰正感诧异,忽觉小腹被一利器从下而上扎入又飞快拔出,身体因突然的疼痛轻微战栗了一下,手上的动作也慢下来,偏离了原来的方向。长鹰不由得蹲下身,却仍勉强撑住地不让自己倒下。
“长鹰!”琇燕看着长鹰的背影,惊呼出声。
长鹰左手捂上小腹的伤口,缓慢抬起头,只见一面系黑纱的女子从马车底部翻身而出。同一时间从马车顶跳落在地面的小盘尾,一样用黑纱遮掩着面孔。
“易国五公主的贴身侍卫,怎的如此不堪一击。”小盘尾盯着长鹰,眼中满是嘲讽。
“就这样的人,还需我和你出手,可见那两个人多么无用。”刺伤长鹰的女子淡淡说道。
这女子便是先前兀鹫提过的鸳鸯,与沙鸥、兀鹫、小盘尾一同效力易国四皇子岫曜。
正忙于应付对手招式的兀鹫闻言,忿忿地叫唤起来:
“喂,你跟他有仇,干什么捎带连我也骂!”
“我只骂无用之人。”鸳鸯言语间始终不带丝毫语气。
对此,沙鸥似乎很习以为常,习惯性地忍让着鸳鸯,没有作声,而手上瞬间加快动作,暂时压制住了对手。
“哼。”鸳鸯见状冷哼一声,重新看向长鹰,举起了手中的匕(分隔符)首。
在这关键时刻,一白衣男子突然出现在山谷正上方的岩石旁,将手指间一块碎石弹出,闪电般射向鸳鸯的匕(分隔符)首。
碎石撞上匕(分隔符)首的一霎那,鸳鸯右手虎口被震伤,不自觉松开手,匕(分隔符)首由此掉落在地。
“什么人?”鸳鸯、小盘尾和长鹰同时望向白衣男子。
“孤国隐尘轩,堵辙。我虽不喜易国人,但五公主毕竟只是个小女孩。今日既路过,我必不能袖手旁观。”
“多事!”鸳鸯皱了皱眉,以手为刀,欲再度袭向长鹰,却被随堵辙而至的乌冕和寻灭拦截了下来。
鸳鸯和小盘尾被迫只能与二人交手,一时间,双方难分高下。
不过除了沙鸥及兀鹫,其余六人渐渐抵挡不住戚梵的手下,其中更有两人已负伤在身。
沙鸥见己方刺杀无望,而堵辙又尚未出手,只得咬牙对一干人等喊道:
“不要恋战,我们暂且撤退。”
兀鹫等人尽管心有不甘,却也别无他法,只得撇下对手撤离了山谷。
第十四章 将军帮的夜袭
雕城,郡丞府——
府里的人见郡丞安昊被关入大牢,担心受其连累,纷纷竭力讨好戚梵等人,收拾出清静整洁的房舍供戚梵、原涵和婵儿歇息,又请来城中医术最高明的大夫为原涵治疗箭伤。
而婵儿由于中了分量极重的睡眠散,一般药物难以见效。情急之下,戚梵顾不得避讳,运用内功帮婵儿逼出了体内迷(分隔符)药。
疗伤完毕,戚梵小心地擦着婵儿额头的汗水,见婵儿睁开眼,很是高兴,笑了一下说道:
“醒啦。”
婵儿看看屋内只有自己和戚梵两人,又看看自己单薄的穿着,下意识裹紧了肩背上披着的毛毯。
“你帮我疗伤的啊。”婵儿轻声道。
“你的脸红了,是在害羞吗?”
“没有啦……”婵儿说着,想起原涵,急忙问,“我三皇叔呢?他的伤怎么样?”
“别担心,他伤得不重,大夫在给他包扎伤口。”
“哦,那就好。”
“你呢,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就是没什么力气。”
“先躺下睡一觉。”戚梵一边说,一边扶婵儿躺下,又为她盖好被子,“我让厨房准备粥和小菜,等你醒来我们吃午饭。”
“嗯。谢谢你……戚哥哥。”
对婵儿的这一称呼,戚梵先是愣了片刻,之后不禁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说道:
“睡吧,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
当婵儿睁开眼,已是未时了。她坐起来,伸个懒腰,然后推开房门向外间走去。
原涵和戚梵正坐在桌旁边吃边聊,看见婵儿睡起来,两人当即招呼道:
“本来想等你一起吃,不过我也是个伤者啊,只好将义气暂且抛诸一旁。”
“你睡得那么香,我和甫王也不忍心吵醒你。”
“可能是因为药劲刚过的缘故吧,我还没觉得饿,喝碗粥就行了,你们多吃点。”婵儿说着,在桌边坐下,又对原涵道,“你的伤不要紧吧?”
“驰骋沙场之人,受点小伤还不是家常便饭,不出几日也就痊愈了。”
“那咱们就在这儿休息两天再走,只是这一路上多番耽误了行程,西桃、小娆和井护他们怕是要担心坏了。”
“既然都晚了四日了,多一两日影响也不大。”
“我稍后找郡丞府里的人替你们报个信。”戚梵说道。
“唔,这事有劳你了。我有点疲倦,先回屋歇着了。你们慢慢吃。”原涵说完,起身离开。
戚梵盛了一碗粥递向婵儿,婵儿接过粥,一大勺一大勺地喝了起来。
两人用过饭,在院子里散步。
“别这么好奇地看着我……”察觉到婵儿探究的目光,戚梵无奈笑了一下。
“你怎么会来雕城,从天而降就救了我们?易国五公主呢,你没有去赤华兵器行吗?”
“我见着五公主和长鹰了,我手下的兄弟们正护送他们回恒都。我问过槿煞,他说你们朝这边走了,所以我就找来了。”
“为什么?”
“如果你是问我为什么来呢,因为我想把在皇宫时欠你的答案讲给你听。如果你问的是我为什么把五公主丢给手下,自己就这么跑来了,那是因为,我相信他们,就像当初馝妸公主相信她的七哥一样。”
“你知道馝妸公主的事情?”
“是的,而且我也知道隐尘轩的堵辙,还有你——婵儿。”
“……”婵儿闻言,颇为惊讶,一时没有出声。
“你觉得戚梵这个名字如何?”戚梵问。
“戚梵……有什么不妥么?”
戚梵摇摇头,又问了一遍:
“戚、梵,如何?”
“……七、泛……七皇子影泛?”婵儿猜出了其中的深意。
“是啊。”戚梵笑着点了点头,“他是我的祖父,而馝妸公主是你的外祖母,我和你的血缘虽然远了,却始终是同出一脉。爷爷在离世前仍放心不下的,就是他所愧对同时又对他有恩的馝妸公主。”
“难怪……之前你的很多反应,我都明白了。”
“当今世上,除了你,只有皇上清楚我的身份,知晓我是曾协助速亲王谋逆的罪臣之后,然而他不仅对过往不予追究,还很信任我。不过为免朝堂上那些老臣知道以后多有微词,还请你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好,我答应你不会对别人说。”
婵儿话音才落,忽然一男子的声音从院墙边传来:
“要认亲戚,怎么能不带上我啊?”
“你是……”戚梵看向来人。
“堵辙。”
“辙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婵儿出声道。
“你们都来了恒国,我在轩里越发憋闷得慌,本来是和乌冕、寻灭来耀城找槿煞的,从他那儿得知你和原涵才离开,往东走了,我就沿途赶路想追上你们。”堵辙说着,视线从婵儿身上挪到戚梵身上,“结果在城外,遇见易国五公主还有你的人遭人劫杀,我们就顺手帮了下忙,并送他们进雕城来了。此刻乌冕、寻灭正陪他们在城西的驿站等你。”
“多谢。”
“进城时我听见百姓都在议论,轻车都尉戚梵救下了孤国的甫王和婵媛郡主。你为了婵儿差点背上玩忽职守的罪名,如今我救了你的人,咱们顶多是扯平了。再说,兄弟之间,何必言谢。”堵辙的笑容一如既往有些邪气,可眼神全然透露出了他内心的真挚。
“好。易国五公主的事比较紧迫,我们回恒都再把酒言欢。”
“唔,路上还需小心,恒都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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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二十三,酉时,易都四皇子府——
“殿下。”沙鸥在四皇子岫曜面前站定,行礼道。
“回来了,事情办得怎么样?”
“属下无能,刺杀没有成功,五公主……被恒国轻车都尉戚梵护送回恒都了。”
“你们可曾暴露身份?”
“这点请殿下放心,长鹰从未与属下和兀鹫交过手,而鸳鸯和小盘尾又不在殿下身边走动,所以没有人认出属下等人。”
“唔。”
“属下令殿下失望了,还请殿下降罪。”沙鸥单膝跪地道。
“起来吧。”
“殿下……不生气?”
“算琇燕那丫头命大,此事先放在一边。而且你运气好,这两日易都发生了些好事,所以我也懒得和你计较。”
“不知道什么事让殿下如此开心?”沙鸥站起身,问。
“前日大哥又行事不端,引得父皇震怒,将他好一顿贬斥。二哥亦玩物丧志,频频惹得父皇不满。因着他们两人,父皇连带着对皇后和贵妃也有气,近日都是在母妃处过夜的。常嬗由此越发知晓母妃对父皇的影响力及我四皇子的重要性,立誓率将军帮效忠于我了。”
何况,一直以来常嬗总以为捏住了我的把柄,如今才恍然大悟,若父皇获悉他的枕边人竟是将军府别有用心派来的,她常嬗如何还能有命为父报仇,被捏住把柄的反而是她自己。岫曜心里想道。
“这的确是个好消息,恭喜殿下!”
“说起来,将军帮的人可也有所动作?”
“他们潜入恒国已有数日,奈何孤国甫王及婵媛郡主行踪低调,使得他们始终无从下手。”
“下不了手更好,这样一来将军帮的人只能更加依附于我们,逐渐为我们所用。”
“殿下圣明。”
“好了,你一路奔波,先回房休息吧。”
“谢殿下,属下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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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雕城郡丞府——
通过雕城百姓闲来无事的口口相传,将军帮帮众终于探得原涵和婵儿的所在,此刻正集结在郡丞府后门伺机破门而入。
“昨日老夫与少主取得联络,少主因琐事缠身暂留居易都,而把行刺的任务交给了老夫。据打探来的消息,甫王不知何故与手下分散,只同婵媛郡主两人行路,恒国轻车都尉另有要务在身,安顿甫王二人在此休息之后也已离开。如今这郡丞府中无人主事,防御能力不高,再加上夜里容易放松警惕,府里的人大抵是疏于防范的,正是我们出手的最佳时机。”一白须长老环视帮众说道。
“长老,我们该怎么做?”
“你们进去之后负责吸引府里下人的注意,动静不要大,尽快将他们控制起来;剩下的人跟着我顺中路摸进主厢,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为将军报仇!”
“是。”
不多时,在帮众的开道下,将军帮的白须长老带着手下人顺利潜入了主厢前院。
“你们几个负责把郡主抓住。那丫头是甫王的软肋,抓住了她,甫王也只有缴械投降的份儿了。”白须长老压低声音吩咐道。
“是,长老。”
见手下大约一半的人绕过正屋、继续朝侧厢走了,白须长老又招呼剩余帮众在正屋门前站定,喝道:
“动手。”
其中两人猛然将房门撞开,一帮人便蜂拥而入,挥刀砍向里间的床铺。
原涵出于多年来战场上养成的敏锐警觉性,早已察觉将军帮众人的不轨意图,并没有老实躺在床上,众人只是扑了个空。
当白须长老及帮众们纷纷围住床铺的时候,原涵却从房梁跃下,现身在众人身后,出其不意的一击,使得一帮人不免自乱了阵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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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侧厢房内——
婵儿熄了蜡烛,正往床边走,忽然听见窗外传来轻微的动静,连忙弯下身子,蹑手蹑脚地靠近窗户,对窗边的人影挥手一掌。
来人右手只翻了两番,从容不迫就化解了婵儿的掌力。
“婵儿,是我。”
“辙哥哥?”
“时间紧迫,一会再解释,你先躲躲。”堵辙翻窗而入,把婵儿推进了屏风后面。
很快,将军帮的人便闯了进来。堵辙当即迎上前,与这十余人交起手来。
“你们是什么人?”堵辙问。
“哼,居然还有帮手。兄弟们,麻利儿收拾掉他,再找出那个丫头。”
“好。”
由于房间不大、人又多,堵辙一人要对付将军帮十多个人,在刀光枪影间穿梭,难免有些施展不开,一不留神一支长枪从堵辙身侧擦过,穿透了他身后的屏风。
躲在屏风后面的婵儿见枪头穿过屏风,停在她面前不过两寸距离,不禁惊呼出声。声音虽然不大,可是房间内的人都听到了。
“在里面!”
趁将军帮的人停下动作,堵辙连忙把长枪从屏风上拔了出来。
随即,众人均转移目标,将手中的刀啊枪的都朝屏风招呼了过去。堵辙一时拦不及,忙喊道:
“趴下!”
婵儿未加思考,下意识照堵辙所说蹲下来,将身子伏在了双膝上。
下一刻,各种利器几乎同时穿透屏风中间的部分,有两支长枪还扎进了屏风后面的墙壁。而婵儿就抱膝蜷缩在屏风、利器及墙壁所形成的夹角中。
正当众人想将兵器抽出,重新往屏风下方扎去的时候,堵辙先一步借轻功,左脚踩上因穿透屏风而卡在半空的刀柄,右脚则上踢,从里面勾住屏风顶部,同时上身后仰,两手各执长枪两端,平举枪身自上而下压在了空中众人刚刚拔出的兵器上。
因着将军帮的人拔拽兵器时用的力道,而堵辙全身的重量又都放在右脚——也就是屏风顶部的支点上,屏风霎时间就朝帮众站立的方向倒塌下来。
堵辙则借众人兵器向上抵挡之力,正好完成一个悬空仰卧起,同时左脚也迈过屏风顶部,在屏风砸倒在众人身上时,堵辙整个人却完好无损地站在了屏风里侧上,并且右手反手握过长枪,用力穿过屏风顶部,戳在地面上。
由此,将军帮十余人之中七人已被堵辙压制在了屏风下。
婵儿也站起身,观看了堵辙的精彩战果。
剩下几人见识到堵辙的厉害,不自觉退后两步,面面相觑犹豫起来。
这时候,有两人分别从门和窗闪入,干脆利落地替堵辙解决了剩余的对手。
“井护和……罗洞是吧。”堵辙认出了两人的样貌。
“堵公子。”井护和罗洞对堵辙点一下头,然后对婵儿行礼道,“郡主,属下来迟,让您受惊了。”
“还好有惊无险。王爷怎么样?”婵儿说着上前两步,站到堵辙身旁。
“黄峰和云雾已经赶去了,郡主不必担心。”井护说道。
堵辙看一眼房间内被打晕的众人,问:
“这些人的来意,你们可有头绪?”
“很大的可能,是易国将军帮的人。”罗洞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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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厢内,白须长老不仅武艺过人,更颇有一副蛮力,且原涵在和白须长老过招的同时,还不得不提防着将军帮其余帮众的偷袭,再加上箭伤未愈,原涵与众人纠缠起来,难免陷入苦战。
不过黄峰、云雾的适时到来,顷刻间便化解了这一局面。
除了白须长老等武功较高的三人,其他人都没能全身而退。
“别追了。”原涵拦住黄峰。
“王爷?”黄峰有些不解。
“这里不是我们的地盘,我们和易国之间的矛盾留着回国再解决。”
“是。”
“你们俩来了,婵儿那边呢?”
“王爷放心,有井护和罗洞在。院子里其他人也有安六、君吟处理。此前属下等汇聚在味城,收到口信,听闻王爷和郡主遇险,商量一番,决定属下六人赶来护驾,杨信、颜武他们保护三位姑娘运酒先回恒都。属下等人自作主张,还望王爷恕罪。”
“随机应变,做得不错。”原涵摆摆手,又道,“我让你们查的事如何了?”
“回王爷,按照属下和黄峰打探的消息,那人其实是夜国韬皇与维国茹公主所生的二皇子,南影。他的另一个身份,更是易国袁家袁九天唯一的徒弟。”云雾回禀道。
“这么说,追杀他的人十有八九是夜国大皇子略。”
“是。”
“茹公主跟婵儿的母妃私交甚笃,如果没有发生过袁九天的事,这位二皇子和婵儿本该延续上一代交情的……”原涵恍惚片刻,忽又语气坚决道,“而今绝不能让南影知晓郡主和隐尘轩的关系,对郡主也不可透露分毫!”
“属下明白。”云雾说完,忽然警觉起来,又道,“有人来了。”
原涵向正屋房门看去,只见堵辙、婵儿、井护及罗洞走了过来。
“原涵兄,你的伤无碍吧?”堵辙问。
“唔。”
“打算怎么办?”
“将军帮从属易国,既然涉及孤、易两国,就不是我一人能决定的了。再说,这事又是发生在恒国。我需要征求皇兄和瑞皇的意见。”
“不过雕城郡丞已不能主事,眼下怎样处置他们好呢?”婵儿也问道。
原涵思忖片刻,而后看向井护、罗洞等四人,吩咐道:
“罗洞,飞鸽传书也好,快马急报也罢,你务求在最短时间内就此事向皇兄请示。黄峰,你的轻功好,立即赶赴恒都,将事情经过汇报给瑞皇。云雾,你和安六、君吟暂且留下,把将军帮的人收押,等待瑞皇派人前来接管雕城事宜。井护跟着我、婵儿还有堵辙,明早启程。”
“是,属下领命。”井护等人应道。
第十五章 重回恒都
正月二十四,原涵一行四人回到恒都。
一方面,瑞皇兴佑率大皇子誉南、二皇子誉时亲自出宫迎接,以表对原涵和婵儿在雕城所历遭遇的歉意。另一方面,原涵也命井护、杨信、颜武、铁阴、柒鸿将槐花酿分送给瑞皇、两位皇子一位公主、墨家上下以及轻车都尉戚梵。
晚间,瑞皇设宴招待包括孤国甫王原涵在内、尚未离开恒都的各国亲贵。婵儿向来不喜这类场合,于是原涵帮婵儿借口推脱掉,让赫连嘉露和关沭来接了她小聚。至于堵辙,虽然他是江湖中人,但出于与恒国皇室甚深的渊源,还是选择随原涵进宫了。
戚梵此前已平安护送易国五公主琇燕回恒都,然而五公主由于一路颠簸且受惊不浅,并没有出席此次宴会。代表易国出现在宴席上的只有六皇子岫煊。
另外,夜国前来贺寿的人马多日前已悉数离去,因而端坐在原涵、堵辙及岫煊对侧的,就只有维国五皇子荀其及左丘小王爷左丘禹两人。
瑞皇再次向各国王亲敬酒致谢并寄语送行后,便先行离席,留下两位皇子誉南、誉时和公主悠庭负责款待贵宾。在誉南、誉时依次敬酒、敬到荀其和左丘禹,而悠庭与原涵谈笑对饮时,岫煊起身手执酒杯向堵辙走了过来。
“堵公子。”岫煊对堵辙点头示意。
“六皇子。”堵辙见状,随即站起身看向岫煊。
“这几日发生的事,我已有所听闻。岫煊谨以此杯酒水敬谢公子救下了五皇姐的性命。”
“六皇子客气了。路见不平出手相助,本是我辈江湖中人的举手之劳。更何况,五公主还身系易、恒两国安危,堵辙怎能坐视不理。”
“公子过谦了。请。”岫煊说着,和堵辙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好酒。”堵辙不拘小节地笑着,放下了酒杯。
“如果五国之间能一直和平安定,最受益的必将是各国百姓。”岫煊也放下酒杯,感叹道。
“在下有一言,可否直说?”
“公子但说无妨。”
“景皇在对孤国挑起战争,以及对恭王殿下出手时,可曾想过百姓将因此承受战火的荼毒?”堵辙眼中光芒一盛。
“是岫煊年幼、能力有限,未能阻止父皇。”岫煊眸中的光亮却黯淡了几分。
“六皇子有没有怀疑过,此番刺杀五公主的是何路人马?”堵辙话锋一转,问。
“正想向公子请教。”
“杀手一行十二人,其中有两名女子。我路过时,戚都尉的手下已经除掉两人。根据那两具遗体查看,发现他们脸上有刺字,应该俱为犯事之人。”
“如此,他们大概是被人救出再受其指使,却不知这幕后之人究竟为何人……”
“六皇子与五公主归国途中也不一定太平,还望小心谨慎才是。”
“多谢堵公子提醒。”
在两人旁边,悠庭正对原涵关切道:
“你身上还有伤,不宜多饮酒。”
“伤口已经基本愈合,只是有点痒而已。”原涵轻轻笑了笑。
“消息传回宫里的时候,我很担心呢。父皇已经下令将那郡丞押回恒都,等候裁决。”
“嗯。”
“婵媛怎么样?她今日没有来,是不是因为身体还有不适?”
“婵媛也已无大碍。她从小便甚少参与宫中场合,所以我让她随赫连郡主逛夜市去了。”
“是这样啊,那就好。不知你们稍后怎样安排?近日便会返回孤国了吗?”
“我们从慈岸寺回恒都的途中,认识了杳魔宫宫主湛暮宵,他邀请我们前往作客,而堵辙和他也是相交甚深,想来我们回国前还要在杳魔宫逗留几日。”
“启程的日子已经定好?”
“还没有。”
“那你们不如再在恒都多住两日。”
“你有什么想法?”
“我让苜言他们带你们参观下墨家的产业啊,这也是他的意思。”
“唔,好,就听你们安排吧。”
与此同时,夜市的街道上,赫连嘉露正和婵儿闲逛,关沭则耐心地跟在两人身后,同时听着两人的对话。
“你不知道,上元节那天的夜市,比起今日来说,要更加热闹和繁华。路边的摊位上挂满形式各异的宫灯和花灯,灯上还贴有许多谜语。那日,誉时和悠庭也溜出宫,陪我和关沭买了不少好玩意儿,之后我们又在酒楼吃了美味的宵夜。”赫连嘉露的语气难掩兴奋。
“我虽然错过了这恒都的节日场面,但是上元节时分,我和三皇叔刚好身处贝城,城中的布置也是别有一番韵味呢。”婵儿说道。
“贝城?”赫连嘉露愣了愣,试探着问出口,“你可知,杳魔宫就在贝城。”
“嗯,我和三皇叔在城中碰见了杳魔宫的湛宫主,他还请我们前往杳魔宫一叙呢。”
“他……对你可有另眼看待?”
“为什么会另眼相待?”
“也没什么。毕竟……姑姑和杳魔宫自上一辈便师出同门,你和湛哥哥也有师门之谊啊。”赫连嘉露想起堵辙交代过的,而没有对婵儿透露更多。
“说起来确是这样,但是那都是祖辈的情分了,我们这么多年一直未曾谋面,所以初见面就闹了笑话。”
“发生什么事了?”
“一点误会,却也不打不相识。”婵儿说着,看向赫连嘉露,“稍后我们会起行前赴杳魔宫,你们一起吗?”
“我倒是想多玩几日,但是爹还在等我带口信回去,只能下次再陪你了。”
“也好。”婵儿点了点头,目光无意间被一处摊位吸引,便停下脚步,摆弄起摊位上的小物件来。
“对了,前两日听誉时说,墨家兄妹几个有意邀咱们参观他们各处的产业,明日一早就要派车来接。我和关沭已经答应他了,你怎么样?”赫连嘉露又道。
“好啊。”婵儿说话间拾起一支木质发钗,这一刻她脑海中似乎闪过了什么画面,因而语气不觉间有几分漫不经心,“恒都第一家,不是谁都有这个机会乱串呢。”
“老板,这支发钗我买下了。”一个男声在婵儿身侧响起。
婵儿的思绪被这一声音打断,下意识转头看去,不禁惊喜不已:
“戚哥哥,你怎么会在这儿?”
“喏。”戚梵没有回答,而是把从摊主那里买来的发钗递给了婵儿,“看你盯着这钗发呆,似乎很是喜欢,我便做个顺水人情。”
“谢谢。”婵儿笑了笑,说。
“这叶子的确刻得栩栩如生,只是材质简单了些。”赫连嘉露评价一番,而后看向戚梵,问婵儿道,“这位是?”
“唔,我来介绍。他是恒国轻车都尉戚梵。这两位是维国明郡王之女嘉露郡主和关沭关大哥。”
“幸会。”戚梵闻言,分别对赫连嘉露和关沭抱拳行礼。
“便是戚都尉从乱箭之中救下了婵儿。”关沭随即回礼致意。
“如此,你是婵儿的恩人,就是我赫连嘉露的恩人。”
“两位言重了,这本是戚某分内之事。”
“我们方才正谈起明日的行程,都尉大人不妨也来凑个热闹?”
“是呀,墨家是商人世家,又是皇室之后,戚哥哥何不随我们一道游览一番?”
“既然两位郡主都这么说,戚某就却之不恭了。”婵儿话中的“皇室”两字正中戚梵的心思,在血缘亲情的打动下,戚梵没有任何推辞便应下了。
第十六章 墨家产业(上)
第二日早晨,用过早膳后,堵辙留在了宫中与瑞皇下棋,誉时、悠庭、原涵、婵儿、赫连嘉露、关沭、戚梵一行车马则驶向墨氏钱庄总庄,在门前停了下来。听见动静,方苜言和墨岚荟便已迎出门。一番行礼问安过后,墨岚荟一边引着几人穿行大堂,一边说道:
“墨氏钱庄一直是由爹亲自经营的,这几日临近月底,正是钱庄盘账最忙的时候,所以他无暇分身,还望甫王和两位郡主见谅。”
“无碍。说起来,还是我们叨扰了。”原涵环顾大堂四周,面带赞许之意说道,“不愧是墨氏钱庄的总庄,这番装潢之气派非我孤国任一钱庄可比。”
“几位看这边,钱庄设置了不同的柜台担负不同的业务,客人进入大堂根据文字的提示很容易便能找到相应的柜台,各取所需。”墨岚荟微笑着介绍起大堂的格局,“钱庄提供的业务繁杂,但是最重要的是这边四项——存款业务,放款业务,钱银兑换业务,以及会票的异地拨兑。”
“存款和放款,我倒是明白,就是将银两存在这里或是从这儿支取银两,对不对?”赫连嘉露说道。
“正是。若是客人将银两存放在钱庄,一定期限后再行取出,到时除了本金,还可以得到钱庄贴补的利钱。而放钱,就是客人向钱庄借用银两,到期时归还并奉上与之相应的利钱。”
“如此说来,若是存款和放款持平,钱庄靠什么盈利呢?”
“我说嘉露郡主,咱能不问这么低级的问题么?你是有多不通人情世事啊?”誉时听到这里,忍不住调侃赫连嘉露道。
“我就是不通世事又怎么了?”赫连嘉露本来想和誉时争辩几句,但是余光看见其余几人也是眼中含笑的模样,不由脸红了红,声音也弱下几分,说道,“从小到大,我哪里到过钱庄这样的地方。我不是不知道才问的么,总好过不明白还装作很明白吧。”
“嘉露姐姐,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我,我会帮你一一解答,这样下次你就都明白了啊。”墨岚荟善解人意地为赫连嘉露解了围,说道,“按照常理,放款时的利钱总是比存款时要高一些,像你刚才说的那种情况,钱庄也是有盈利可言的。而且钱庄收到客人的存款后,在存贮期内,可以调用这部分银两用于其他用途——比如墨家其他产业的运作资金,有时或可解资金运作之急,这比单纯的盈利要有用多了。”
“唔,说的是。那么钱银兑换和会票拨兑又是什么意思呢?”
“钱银兑换业务就是制钱和银两两种货币之间的兑换。像当今市面上,大的商铺中大宗物品的交易,由于交易额相对较高,都是以银两作通行货币。而市集或是街边商贩出售的物件,价钱较轻,便多用铜钱等制钱进行交付。如果手中有许多银两而没有制钱,或者存有大量铜钱不方便使用时,钱庄就可以为客人提供兑换的业务,客人为此需缴纳少量的贴费,这也是钱庄盈利的途径之一。”墨岚荟停顿片刻,把目光投向戚梵,又说道,“至于会票,是在异地铺户拨兑时使用的。就以戚都尉来举个例子好了。假如皇上因戚都尉屡建战功而奖赏了银两若干,携带过多银两上路总是不太(分隔符)安全,都尉大人就可以在恒都的钱庄寄存银两并办理会票,待回到边关后,再持会票向当地的钱庄兑换现银即可。”
“凭墨姑娘这句话,如果有需要,戚某定然首选墨氏钱庄。”戚梵和墨岚荟视线相接,微笑说道。
说话间,几人已走过半间大堂。
“里间似乎摆有许多书册,不知那里是做什么的呢?”婵儿问。
“那是钱庄的账房,几位记账先生便是在此间记账和存账。”
“我见过王府的账簿,看着很复杂的样子。”赫连嘉露说道。
“各位若是有兴致,我便取几册来展示一下。”墨岚荟说着,吩咐一名学徒从账房取来了三本账册。
誉时和悠庭拿过一本翻看起来,赫连嘉露接过一本与婵儿和戚梵共同研读,原涵和关沭则翻看着另外一本。
“这三本是基础的账簿,分别名为‘草流’、‘流水簿’和‘总清账’。‘草流’用于营业时赶急暂记,每发生一笔业务都需单独记在账上。‘流水簿’用于整理账目,一般于各日晚间由‘草流’整理记入。至于‘总清账’,是用于分类核算的,要根据‘流水簿’按旬定期登录。其余还有各类明细账,那些就视情况一一建账了。”
观摩了账册之后,墨岚荟引着一行人走进后院,又说道:
“这边侧门出去,有条路可以直通盐场,哥哥正在那里恭候甫王和两位郡主姐姐大驾。岚荟稍后会回茶舍为几位备上茶水,等大家在盐场用过午膳后过来稍事休息。”
“车马已经备好,各位,请。”方苜言接替墨岚荟,继续尽地主之谊招呼众人道。
“好。”原涵、悠庭和誉时率先跟着方苜言走出侧门,走向马车,婵儿、戚梵、关沭和赫连嘉露也是紧随其后。
几人在马车上坐稳,车夫便驾车往墨氏盐场而行。
“岚荟今年才过了十五岁吧,懂得的东西着实不少呢。”赫连嘉露感叹道。
“是啊,在恒都众多亲贵之中,岚荟是出了名的天资聪慧,前年开始墨越伯父就把茶舍交由岚荟主要打理,只是她管理茶舍的时间也没有多长了。”悠庭说道。
“这是为什么?”原涵不解道。
“墨越伯父在岚荟年幼时便为她订过亲事,今年三月她就要嫁去丽城。”
“表妹年纪最小,但是因为订亲已有多年,所以倒是我们中间最先嫁娶的一个。”方苜言接着说道。
“丽城在什么位置?”婵儿问。
“赤华兵器行所在的耀城之北。”关沭看向婵儿,回答。
“也是戚都尉驻守的边关以东的一座小城。”誉时补充道。
“那不就是临近恒、易边境的地方?”赫连嘉露想了想,说。
“正是。所以那里其实是个贸易往来频繁的地方,表妹嫁的也是一户从商的人家。”方苜言又道,“恒国产茶在五国之中最多。在丽城这个边境地区,还有恒、维边境及恒、夜边境,都设有茶市,表妹嫁过去之后也方便打理丽城那边的产业。”
“边境虽然商贸繁华,但毕竟难免战火之虞,好在近年来恒国和易国还算相安无事。”婵儿不无忧虑地说道。
“不错。说起这个,我还要拜托戚都尉一件事。”誉时说着,看向戚梵。
“二皇子请吩咐。”戚梵拱手说道。
“戚都尉所处之地距离丽城很近,若万一有战事发生,还请你分派些人马照顾岚荟周全。”
“二皇子放心,戚梵定当竭尽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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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一行人抵达墨氏盐场,听闻下人来报的墨梓落当即将众人迎了进去。
墨氏盐场坐落在恒都东南部的位置,是一处长达50里的天然盐区。最初恒国盐的生产和销售归官府经营,通过徭役制征集盐丁,在池内捞采自然结盐。随着池盐生产的发展,官卖制度已不适应,不得不实行盐引制度,令商人纳课领引,贩卖官盐。而和恒国皇室关系最亲密的墨家毫无疑问就成为了朝廷招商、实施池盐买卖的最优选择。
“我一直以为应该有很大一片盐池,然后盐是一点点采捞上来,可是这么看起来,采盐就好像是在农田中收割水稻一样,还一垄一垄的。”赫连嘉露手指着远处劳作的盐丁,略显惊讶地说道。
“嘉露郡主说的也没有错。原先池盐确实是采用在天然池内人工捞盐的生产方法来制取的。”墨梓落点了下头,说道。
“那现在这种方法是……”婵儿看向墨梓落,问。
“人工捞盐固然工序简易,只是方法较落后,往往因洪水侵入,使池水变淡,从而就会影响盐产量的稳定发展。基于这种方法的弊端,和一直以来经验的积累,近几年我们就改为了且种且漉,也就是由原本的大池捞盐变为垦筑畦埂引卤晒盐,也称为‘垦畦浇晒法’。”墨梓落接过婵儿的疑问,详细回答道。
“‘垦畦浇晒法’是什么意思?”赫连嘉露问。
“就是要将平地分成若干畦,在畦中晒盐。畦中之水深1尺上下,利用太阳曝晒蒸发水分,5至6日就可结晶。到最后一天傍晚,气温稍凉,结晶便凝固成成品盐。这样一来,一方面可以避免洪水的侵袭,有利于提高池盐产量。另一方面,池中卤水均匀搭配天上降下的清淡雨水,也有助于减除苦味,提高盐的品质。”
“唔,每件事都好有意思啊。我们可以顺着畦边溜达溜达吗?”
“郡主随意,只要别迷路就好。”
“放心,有我指路呢。你就先忙送盐的事吧。”方苜言看向墨梓落,表示自己可以包揽下来。
“好。”墨梓落随即环顾众人,面带歉意道,“这两日是运盐入宫的日子,我得亲自监督一下。照顾不周,请各位见谅。”
“没事,我们顺着一个方向走,一会就回来了。你忙你的好了。”誉时和墨梓落对视一眼,说道。
“那梓落就先行告辞了。午膳时再向众位罚酒赔罪。”
“你也是,早知道临近月末墨家上下都在忙,我们就不要赶在这几日来打扰啊。”墨梓落离开后,赫连嘉露对誉时抱怨道。
誉时闻言,盯着赫连嘉露,想说些什么却没有说出口。这个女人,还是这么不通情理……
“干嘛,你有话直说呀。”赫连嘉露不明就里,又追问道。
誉时眉间微皱,心里暗自叹了口气,终于开口道:
“你跟我过来。”
说完,誉时就兀自加快脚步往前走了。赫连嘉露出于好奇,没有多想便跟了上去。
关沭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眼中闪现出一抹了然。这时,戚梵的声音在关沭旁边响起:
“关兄,我有些问题想私下和你商谈。”
“好,请。”关沭收回心神,略一颔首,便和戚梵在分岔口处向右侧的支路走去。
悠庭、原涵、婵儿和方苜言还是顺着大路前行,只是原涵和悠庭渐渐放慢了步速,等婵儿再回头时几乎已不见两人的身影。
“他们怎么都落下那么远啦。”婵儿不禁哑然失笑。
“大概是说着话,说得高兴,就忘了看路了。”方苜言浅笑说道,“不过二皇子和公主都不是第一次来盐场,他们知道哪条路该怎么走。”
“也好,走不同的路就可以看见不一样的风景了。”
“郡主玉体已无恙了吗?”
“多谢苜言哥哥关心。我现在能吃能睡、能跑能跳,已经没有关系了。”
“如此甚好。”
“你今天不会也是忙里偷闲来陪伴我们吧?如果耽误了你的生意,我们可是会过意不去呢。”
“茶叶和丝帛的生意毕竟与钱庄及盐场不同,每日生意情况都是差不多的,所以我离开个一天、半天,对生意并没有多大影响。郡主不必担心。”
“墨璃姑姑的身体还好吧?”
“娘的身子一直是老样子,冬天怕冷,都是在南边的别庄过冬的。这一次难得郡主和甫王来访,我娘也没能与两位一见。”
“想来以后还有相见的机会,姑姑的身子最重要嘛。”
“是。”
第十七章 被拒绝的表白
盐垄间,赫连嘉露跟着誉时走了好一段路,誉时才停下脚步转回身。
“你跑这么远来,一会找得着回路么?”赫连嘉露看看四周,都是一样的景色,不由问道。
“跟着我,怎么可能让你走丢。”誉时皱了皱眉,似乎在为赫连嘉露对自己的没信心而气恼。
“现在把他们都甩掉了,你总可以说了吧,欲言又止的,是要说什么?”赫连嘉露还完全搞不清状况。
“不是你问的么?为什么他们都忙着,还要让你们来作客。”
“唔,是为什么?”
“因为今天他们本就不是主角。”
“这话怎么说?”
“你难道看不出来,甫王和悠庭彼此倾慕?”
“哦,是为他们创造机会,让他们多点时间在一块啊。”赫连嘉露恍然大悟。
“还有……”
“嗯?”
“我答应你考虑的事情,我不能给你肯定的答复。我不能娶婵媛妹妹。”誉时直视赫连嘉露,慢慢说道,“一个原因,是因为苜言告诉我,他喜欢婵媛。另外一个原因……我有喜欢的人啊。我喜欢的,是你。”
“誉时,你说什么……我听错了吗?”赫连嘉露一时间吃惊不浅。
“你没听错。虽然你很笨,这也不懂,那也不明白,尤其不通人情,又总爱和我抬杠……但是我就是喜欢你赫连嘉露。”
“你才笨,你才喜欢抬杠……”赫连嘉露反驳两句,就低下头不再出声了。
“希望你理解,你的忙,我不是不想帮,而是力不从心。婵媛妹妹冰雪聪慧,早就看出来了,所以她一定也没有想过嫁给我。”誉时目光望向远方,喃喃说道。
“婵儿既然知道,怎么不说呢……”
“因为我们还知道,你的心思在谁身上。告诉你,不是徒增烦恼么。”誉时干笑两下,自嘲道,“我要不是被你气着了,也没打算说出来的。这下好了,你又多了个嘲笑我的把柄……”
“誉时。”赫连嘉露打断誉时的话,小声说道,“我和你从小就认识了,大致算得上是两小无猜。像你说的,我总是嘴上逞能,咱们吵吵闹闹,谁都不愿意向对方服输。可是我心底里其实是把你当好朋友来看待的,很好、很好的朋友。我……真的没有想象过,和你……”
“嗯,我知道。”誉时淡淡地说道。
“但是你有句话说错了。”
“唔?”
“我不会嘲笑你,怎么能嘲笑啊?相反,我很感谢你,谢谢你对我的喜欢。这份感情让我很温暖,我会永远记在心里。”
“你是赫连嘉露吗?”
“什么?”
“这么温柔的话怎么会是堂堂赫连郡主能说得出来的呢?”誉时笑着说道,试图转换一下气氛。
“好啊,你再说!”赫连嘉露也试着找回和誉时斗嘴时的感觉。
“再说几遍都行呀。赫连嘉露就是不温柔,一点都不温柔。”誉时说着,作出逃跑状。
“你别跑,站住!”赫连嘉露喊着追上前,誉时却跑得更快了。
“别把盐垄踩坏了,耽误了盐产量你可要加倍赔。”誉时一边跑,一边回头指着赫连嘉露脚下的方向说。
“你自己看路吧,小心踩进盐池里。”
两人追着、跑着,用欢笑声覆盖了相互间的忧愁和离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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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岔路上,戚梵和关沭行至一处宽阔地,站定脚步望向茫茫盐垄。
“不知戚都尉有何指教?”关沭转身看向戚梵,问。
“虽然婵媛郡主昨日未曾言明,但关兄实乃漠阁少主,戚某所言可对?”戚梵直奔主题,说道。
“不错。”关沭见戚梵已识破自己身份,便点头承认了。
“我和郡主有点特殊的交情,所以关于她的事,我知道的可能比两位皇子、悠庭公主和墨家的人都多。”
“戚都尉的意思是……”
“我不仅知晓郡主的身份背景,更知道隐尘轩轩主堵观只有一个儿子堵辙,而未曾有过女儿。”戚梵话中暗含深意,昔日“堵婵”的身份已是呼之欲出。
“这件事你如何得知?”关沭的瞳孔骤然收缩。
“关兄放心,戚某是友非敌。婵儿有你这个师兄这么护着她,我也很放心。”戚梵倒是一副轻松的表情,笑着说道,“我和你有一点很相像,我的祖上也曾承享馝妸公主的恩情,所以我会保护婵儿一辈子。”
“你此番说有事相商,难道是……”关沭的眼神意味深长。
“正是你所想的那件事。”戚梵会意地点头道,“平静的日子不会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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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中间的道路,放慢脚步的原涵和悠庭已经跟走在前边的方苜言与婵儿拉开了不小的距离。
“你看远处的山上,种了很多树,现在因为冬天的缘故,倒是不好辨认了。”悠庭抬手向远山一指,说道。
“这片树林也是墨家的么?”原涵问。
“是啊。那边种了大量的茶树,而旁边又种有桑树、棉花、蓝靛……好多个树种。”
“种桑是为了养蚕?”
“嗯,蚕丝和棉花都是墨氏丝帛的主要原料。蓝靛可以拿来制作靛青染料,然后给丝绸和棉布染色用。”
“诶,我们悠庭公主懂得的东西很多嘛。”
“你取笑我。”悠庭想起赫连嘉露的典故,善意地笑了笑,“我是托墨家的福,耳濡目染就学会了一些。只是岚荟嫁人之后,剩下梓落哥哥和苜言,我和他们就不方便说什么体己的话了。”
“那你也早日嫁人不就好了?”
“这种事,我哪里能做主呢。”悠庭顿了顿,装作不在意地问原涵,“你想没想过,今后要娶什么样的人来做你的王妃?”
“撇开身世背景,我当然希望她是我喜欢的人。”
“那……你喜欢哪种女子?”
“……你。”原涵凝视悠庭,目光坚定道。
“原涵,你没有说笑?”
“如果你答应,我回国禀告皇兄后,就来向你父皇提亲。”
悠庭抬起视线,和原涵目光相接,彼此对视了好一会,然后伸出右手小指,对原涵说道:
“一言为定。”
“绝无反悔。”原涵也伸出右手小指,勾住悠庭的手指。
两人相视而笑,眼眸中暖意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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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原涵和悠庭的原地站立,方苜言和婵儿尽管走得不快,还是在不觉间与两人又拉开了更远的距离。方苜言沉默片刻,蓦地停下脚步,而后将向来不离身的貔貅配饰从腰间摘了下来。
“怎么了?”婵儿转回身,打量着方苜言的动作。
“这个,我想送给郡主。”方苜言右手握着貔貅配饰,将之呈至婵儿面前。
“貔貅是聚财之物,而且只认一主,苜言哥哥怎么好赠与我呢?”
“从见郡主的第一面起,苜言就对郡主倾慕不已。”方苜言的笑容和煦中带点羞赧,“如果可以,我愿把所有的一切倾囊相送,何况乎是富贵钱财。”
“苜言哥哥的盛情,婵媛承受不起。”婵儿略带歉意地垂下眼眸,轻声说道。
“我向郡主表露心迹,并不是为了郡主回报同样的感情。”方苜言收回右手,眼中透出一抹憾意,而声音轻柔道,“我从誉时那儿听说了,宣皇有意让郡主嫁入恒国皇室,以稳固两国友邦的关系。苜言身份轻薄,并非郡主的良婿。”
“你不要这样说。”
“我看得出,郡主不是在乎身外物的人,所以明知有两位皇子作比较,还是想对郡主表明心意。因为至少有一样,我自信可以胜过他们,那就是一生只娶心爱的女子一人。”方苜言看着婵儿的眼神温柔似水。
婵儿抬起眼眸,看着方苜言眼中的深情,实在不忍说出伤害他的话。
“苜言所求,只是郡主能记得,有个人即使在远方仍会为郡主记挂。”方苜言又说道。
“苜言哥哥是这世上难得的好男子,你对婵媛的心意婵媛铭记于心。而且啊,墨璃姑姑无论从我父王还是母妃算来,都是我的亲人,苜言哥哥就是我的哥哥,所以你不要说妄自菲薄的话。”
“嗯,我听你的。”这是方苜言第一次不再称呼婵儿“郡主”。
“谢谢你。”
“这个,还是不打算收下么?”方苜言将貔貅配饰平摊在手上,再一次伸至婵儿面前。
婵儿摇了摇头,没有抬手接过方苜言手中的貔貅饰物,而是目光真挚地看着方苜言,说道:
“婵媛只愿你遇见一位两心相许的窈窕淑女,她收下这件配饰才是当之无愧。”
“好。”方苜言认真地点了点头。
第十八章 墨家产业(下)
中午,众人在盐场附近一间别院的厢房内汇合,围坐在桌边用膳。因为上午几个人各自透露出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平时活跃多言的誉时和赫连嘉露竟寡言少语起来,而本就恬静少言的方苜言和婵儿则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关沭在这样的情形下自然也不便多言。整张桌子上,基本只有墨梓落、原涵、悠庭及戚梵偶尔搭几句话。
未时,按照预先说好的,一行人乘坐马车抵达了墨氏茶舍。这会工夫,由于几人有着刻意避开的默契,因此想逛茶园的就在茶舍后的茶园逗留、赏茶,想品茶的则留在了室内品茶,气氛总算不再那样冷落。
原涵、戚梵、赫连嘉露和婵儿跟着墨岚荟走进茶园,只见各类茶叶按照品质和工序的不同,各自分列在了不同的桌案上,其中有些正在晾晒,另外一些则已包装入罐。
“岚荟,这些茶叶你都认识吗?”赫连嘉露左右张望一圈,然后看向墨岚荟,问。
“是。因为从小见得多,也就识得了。”墨岚荟轻轻点了下头。
“那你教教我茶叶怎样辨别吧?”
“好。”墨岚荟着人备齐各类茶叶和几样要用的茶具后,便开始娓娓解释道,“茶经有曰:野者上,园者次;紫者上,绿者次;笋者上,牙者次;叶卷上,叶舒次。所以第一个方法,一般是从茶的形状来辨别。每种茶都有其特有的形状形态,很多种茶叶就根据形状来分级。这主要是要看茶叶是老还是嫩。”
“那么,像这样老且粗大的,是不是比幼嫩整齐的茶叶品质差些?”赫连嘉露拾起桌案上一片较为粗实的茶叶,说道。
“正是如此。而且茶叶中若掺杂过多的茶梗、茶片、茶末,也视为劣质品次。”墨岚荟说着,拿过几罐茶叶,依次打开,同时说道,“第二,从茶的色泽上辨别。干茶的外观色泽,有油光、新鲜、呈现宝色者为佳,各种茶都有其标准色泽。如红茶以深褐色、有光亮为上,绿茶须茶芽多、呈翠绿色,乌龙茶贵在具有红、黄、白三色且色泽显明,而花茶是以清新青翠、具有芽尖为上。色泽灰暗、杂而不匀,都是下等了。”
墨岚荟取出若干茶叶,沏上一小壶茶,然后再看向几人。
“第三,从茶汤颜色上辨别。各种茶都有其标准水色,一般以澄清透亮而呈艳丽者为佳。如这红茶,会散发出一种清香。相反,若是色泽灰暗,有青草味和涩味,甚至喝一巡过后便淡然无味,就不是好的茶了。第四呢,是从闻茶的香气上辨别。这也是茶品质的主要条件。最简易的方法是将一撮茶叶放在掌心,用口呵气,使茶叶受热而发出香味来,香气愈浓愈久愈是好茶,发出青草味的则是下品。最后,就是从尝茶的滋味上辨别了。这是更重要的一点。”墨岚荟将茶水倒入几个杯中,一边示意赫连嘉露、婵儿、原涵和戚梵各自取用,一边说道,“饮用茶水,以少苦涩带有甘醇者为佳。入口之后觉得茶汤口感浓郁,且饮后在喉间有久久不淡的回味者才是上品。”
“汤色果然澄净,茶香更是扑鼻。”原涵端详半响,才将茶水饮下。
“味道亦是醇厚。”戚梵品尝茶水后,由衷感叹,“想来墨姑娘是选用了上好的茶来招待我们。”
“这是自然。”墨岚荟笑了笑,目光又转向尚在回味茶水味道的赫连嘉露和婵儿。
“恒国的茶果真非维国可比,难怪爹总是差人不辞遥远从恒国带茶回府。”赫连嘉露说完,又问婵儿,“比起孤国又如何?”
“我喝过最好的茶叶大致就是如此了。”婵儿接过赫连嘉露的话,而后看向墨岚荟道,“借这个机会,我也想了解一下怎么分辨茶叶的优劣呢。”
“好啊。茶的优劣主要是从茶的外观和冲泡时的情形来判断就可以……”
在墨岚荟为几人详述各种茶叶上选品特征的同时,茶舍内方苜言正向誉时、悠庭和关沭展示煎茶道的茶艺。
“煎茶最需要注意的有择器、水品、取火、候汤、习茶五个方面。”一面煎茶,方苜言一面对三人讲解道,“根据茶经,水品尤其讲究,‘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其山水,拣乳泉、石池漫流者上。其江水,取去人远者,并取汲多者。’至于取火,‘其火,用炭,次用劲薪。茶须缓火炙,活火煎。活火谓炭之有焰者,当使汤无妄沸,庶可养茶。’此外,候汤是一关键。‘其沸,如鱼目,微有声为一沸,缘边如涌泉连珠为二沸,腾波鼓浪为三沸,已上水老不可食。’”
“苜言,我怎么都不知道,你对茶道也有研究了?”悠庭打趣方苜言说道。
“表妹嫁人后,茶舍总要有人接手,舅舅的意思是我来照看这边。”
“你负责这边了,丝帛的生意又怎么办?”誉时问。
“过一两个月,我娘回来之后,自有她打理,我也就抽出身来了。”
“那以后要是有新样式的丝帛,你还能不能帮我留一份啊?”悠庭又道。
“这还用说吗,我什么时候没给你留过。”方苜言说话间似乎想起了什么,只见他很快将茶水斟好,就起身说道,“我有点事得吩咐一下,你们先坐。”
方苜言离开席位后,走向前边大堂,招呼来一名小厮,写下一张纸条交由其送往绸庄,而后再返身走回茶舍。这时墨岚荟也陪同原涵和赫连嘉露几人走了进来,众人于是纷纷落座,一同品尝起茶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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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墨氏茶舍短暂休息过后,一行人又随方苜言前往了墨氏丝帛位于城中的一座绸缎庄。
墨氏丝帛经营面很广,涵盖纺织、缫丝、刺绣、染色等各项工艺,其中尤以墨氏丝绸闻名。丝绸有大小之分,大丝绸每匹长5丈、宽2尺5寸,小丝绸长3丈、宽1尺7寸。丝绸分天青、石青、沙蓝、月白、酱色、油绿、真紫、黑色、红青、黄色、绿色、红色、秋色、艾子色等14种染色,织工精细,染色鲜艳,颇受各国百姓及皇室亲贵喜爱。
由于一天下来,众人来往于多个地方,或多或少都已显出疲惫,而誉时和悠庭也需赶在宫门落下前返回皇宫,再加上第二天原涵、婵儿、戚梵、关沭和赫连嘉露便要启行前往不同方向,因此一行人在绸庄并未过多停留,就告辞离开了。
因为次日一早便出发,原涵和婵儿这一晚没有再留宿宫中,而是事先安排了井护、罗洞十人及西桃、小娆和佩绮等候在城东的驿馆,将一切安顿妥当。戚梵启程返回边关前,便是住在驿馆,由此三人便一路前往城东,抵达客栈时已接近酉时了。
马车在驿馆门前停下。临下车时,驾车的小厮叫住婵儿,躬身行礼道:
“郡主请稍候,马车后边有少爷给郡主的临别赠礼,少爷嘱咐小人一定请郡主收下礼物才能离开。”
小厮话音才落,就张罗驿馆前的两名侍从一起把两个大箱子从马车上搬了下来。原涵和戚梵对视一眼,没有出声,只等婵儿开口说道:
“你家少爷让你带来的是什么?”
“回禀郡主,箱子内分别装有天青、石青、沙蓝、月白、酱色、油绿、真紫、黑色、红青、黄色、绿色、红色、秋色、艾子色14种染色的丝绸各2匹,其中沙蓝、月白和秋色的丝绸向来专供宫里使用,绸庄并没有存货,还是少爷下午特别从周围几个绸庄调来的。”
“……苜言哥哥可有什么话让你转述吗?”婵儿心里有种难言的感动,沉默片刻才又道。
“少爷只说希望郡主不要推辞,若是以后再见时,能看见郡主穿着墨氏丝帛所制的衣裙,便是再好不过的了。”
“我知道了,替我谢谢他。”
“是。郡主没什么吩咐,小人便先行告退了。”
“慢走。”
婵儿若有所思地目送马车走远,收回目光时,就见原涵和戚梵两人都在看着她。
“一转眼,婵儿都出落成大姑娘了。”原涵点了下头,别有深意地说道。
“礼物的贵贱尚在其次,只是这心意实属可贵。”戚梵也是连连点头。
“不跟你们说了,我先回客房了。”婵儿自然明白两人话中的含义,随即半低下头说道,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这丫头,还害羞了。”原涵见状,笑着看向戚梵,“我就知道,在盐场的时候,方苜言肯定对她说了心里话。”
“只是不知道,我们的婵媛郡主有一天会嫁给谁。”戚梵言语间透出几分忧愁,“她的命运不要像馝妸公主那样坎坷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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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堵辙从皇宫辞别,直奔驿站与原涵和婵儿汇合,几人共用晚膳后,堵辙和原涵、戚梵又谈起各国政事,婵儿便先行离席回了房间。
婵儿推开房门时,西桃、小娆和佩绮正在房间中央整理方苜言送的丝绸。看见婵儿走过来,西桃顺手将手中一匹沙蓝色的绸缎隔空与婵儿的身形比对了一下,然后笑着说:
“郡主果然还是穿蓝色的衣服更好看。赶明儿奴婢和小娆就用这匹绸子为郡主做一件罗裙可好?”
“你们看着做就是了,不过每种颜色只用一匹,剩下一匹带回王府。”婵儿的目光在绸缎上停留片刻,说道。
“这绸缎的色泽和质地都是最上乘的,奴婢还是在郡主十岁生辰那年才见过这样好的东西。”小娆眼中满是笑意,说道,“苜言少爷真是有心。”
“他送了这么贵重的礼物给我,我该回送什么呢?”婵儿眼中却不见笑意,反而还有几分忧色。
“苜言少爷对郡主如此,应该不是寄望郡主有所回报,而是完全出于他的一番心意吧。”佩绮见状,宽慰婵儿说道,“郡主人长得美,又是王室千金,难免得苜言少爷这样的亲贵子弟倾慕,然而郡主最终毕竟只得如意郎君一人,所以对于这种难以回报的盛情,还请郡主切勿感伤,以免伤身。”
“若是其他人,他们无非看重我的身份地位,可是苜言哥哥是真心对我好的,是第一个这样喜欢我的人。我虽然不能给他任何回应,但至少也想送他一样物件,以慰他心。”
西桃和小娆听闻婵儿所言,下意识对视一眼,彼此都想起了慎潇——那才真正是第一个喜欢婵儿的人。只是如今,两人也不好多说什么。交换一个眼神后,小娆打破沉寂,开口提议道:
“苜言少爷最重视的一定不是礼品的贵贱,而是郡主的态度,郡主不妨亲手准备件礼物,这样一来既不失体面,又不失情分。”
“是呀。郡主书画功底俱佳,若是书一幅字或是画一幅画送给苜言少爷,不是很好吗?”西桃附和道。
“奴婢这点轻功还能派上用场,可以在明早车马出发前帮郡主把字画送往苜言少爷府上。”佩绮也说道。
“那我写一幅字好了。”婵儿回想起与方苜言初见时的场景,一时有了主意,“西桃,研磨。”
“是,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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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墨府内方苜言所住的宅院中,一名仆从捧着一幅卷轴走向书房,在门外恭敬道:
“表少爷,有位姑娘在门前留下一幅字,说要转交给您。”
“是什么时候的事?”方苜言闻声,走出书房,一边接过卷轴一边随口问道,“那位姑娘如今何在?”
“姑娘留下字便走了。”仆从回忆了一下,又补充道,“从衣着服饰来看,应该是哪位千金的贴身侍婢,就是气度也颇为不凡呢。”
方苜言听闻此言,似乎对卷轴的来历已心下有数,迟疑片刻,才难掩期待地将字幅展开来,只见上面十四个大字分两列而书,自右至左、由上至下分别为“旨远言约诗醉客”、“才媛柳絮艺超群”。
看清卷轴所书之后,方苜言不禁露出一个感慨万千的笑容:那日初见,她都记得,若一切只停顿于那一刻,也未尝不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