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千回百转(一更)
秋嫣然微微勾了勾嘴角,没有再说什么。对宋氏,她本来就不抱什么期待,皇后对潘家大房并不亲近,对宋氏更是可以说很不喜欢。就算侯府借着此次李家牵线与潘家大房交好,也只是对侯府目前的窘境略有些好处罢了,让秋逸然借英国公府的势,再攀些京城里的关系,以获得些许机会。
不过,前世并没有西山跑马会这一出,也就没有潘家锦在跑马会上出风头的事,这次潘家锦真的会提前闯出前程吗?
前世,潘家大房是太子一系的,潘家铭死后一年多,潘家锦成为英国公世子,只是被要求兼祧两房,且明言爵位由二房名下子嗣继承。
然而,在太子逼宫失败、潘家铭真实死因爆出后,潘家锦被处死,潘大老爷和宋氏在流放途中双双病死,英国公府大房其他人都被驱逐出国公府。皇上下旨将潘舒灵所出次子过继至潘家铭名下,改姓潘,承袭英国公爵位。
前世总总表明,皇后根本不待见潘家大房,即便二房断了香火,她还是瞧不上大房,暂时给了爵位过渡还要加上苛刻条件。
最后实在没办法,爵位不还是由潘舒灵的儿子继承了?一句话,潘家的爵位只能留在嫡出的潘如冰一脉就是。
秋嫣然暗叹了一口气,潘家铭两次都对她的主动视而不见,根本就是看不上她,估计再缠着也不会有机会。万一传到皇后耳里惹恼了皇后,她才真真是没有好果子吃。
唉,或许她今生还是只能寄望于五皇子了。毕竟,外面变动太多,而五皇子府和府中各人都是她非常熟悉的,更能发挥她重活一世的优势。最重要的是,现在回想起来,前世五皇子对她还是不错的,俩人也曾相处如蜜,后面主要是自己太任性,又不够手段,才会过得那么不开心。
今世白鹅岭金矿已经被潘家铭寻到,太子没能私藏金矿,自然没有那个能力膨胀势力,还会逼宫吗?太子不逼宫就不会落到那样的下场,五皇子也能富贵依旧吧,不用再落到依赖五皇子妃的娘家?
考虑了好几日的秋嫣然在这一刻正式下定了决心,她不要嫁给丁家那个傻子,就必须破釜沉舟,为自己博一条出路。前世她就是五皇子的侧妃,俩人应该有这个缘分,不是强求吧?
秋嫣然自顾自低着头千回百转,还是在说了那通“看不上”的话之后就不屑再说话,落在叶氏和尹知晴眼里可不就成了一种轻视?季氏将她们抛之脑后自己回京去,本来就让她们觉得憋屈,秋嫣然还要雪上加霜,孰可忍孰不可忍?
尤其尹知晴,她今日可以说是接二连三受到屈辱,早就不想忍了,冷笑道:“表妹好得意,潘大夫人看不上我们,看不上姨母,难道就高看你一眼了?也是,她总要给丁家一点面子不是?”侯府千金了不得吗?不是同她一样坏了名声?不是最终还要嫁给傻子?她就算嫁进洪家也比秋嫣然强太多好吧?
秋嫣然皱了皱眉,蓦然回神,恍惚间权衡了利弊,才委屈道:“表姐这是怎么了?我不过就是说出了一个事实而已,那潘大夫人若是看不上我们侯府,自然也是看轻我的,我何来的自得?我不过是突然想到,纵然她轻视我们,也没有昨日还上门套近乎,今日就翻脸不认人的道理,这不是明摆着打人脸、得罪人吗?对她有什么好处?潘大夫人能坐稳国公府当家主母的位置十多年,可不会是没有脑子的人。我猜测,她见到铭世子后突然赶回京城,连口信都来不及给我们留一个,应该是得了什么对她很重要的消息吧?让她顾不上其他人其他事了。”
一番话下来,季氏、叶氏二人眼睛一亮:可不是吗?是她们太急切了,自乱心神,还没有嫣然一个小姑娘想的周到。若是宋氏确实没有轻视她们的意思,她们却就此怨上她,可不就要得罪宋氏、得罪英国公府?
叶氏看了一眼秋嫣然,再看看尹知晴,心里暗叹:表姐还是比她会教导女儿啊,秋嫣然比知晴还小一岁,但不论是心思缜密,还是性子上,都明显比知晴强太多。
让她不平的是,明明之前秋嫣然也是冲动娇纵的,并不比知晴强,怎么突然就长大了、沉稳了?难道同尹知若一样,经了事,就变聪明了,厉害了?如果真是那样,她更郁闷了,同样经了事,为什么知晴却越发冲动、没脑子了?
若是知晴听到她娘所想,肯定气得不行,她哪里没脑子了?她只是比她娘有远见,且不想受她娘的摆布、做哥哥弟弟的垫脚石罢了。
不过,知晴这会儿也没有闲心看她娘的脸色,因着秋嫣然的一番分析,她的心思又活了。自从梅庄出来,她就悄悄把心思打到了宋氏和潘家锦身上。潘家铭身份贵重,太受皇后娘娘重视了,她不抱希望,但潘家锦可以试试不是?
虽然英国公府地位高、背后还有皇后娘娘撑腰,虽然她被母亲牵累坏了些名声,但她好歹还是五品京官之女,正宗的大家嫡女,而潘家大房只是庶出,她嫁给潘家锦也不算是太高攀不是?如若不是已经被母亲同洪家定了亲,她原本的目标应该是见过一面的五皇子的。再考虑考虑!知晴微微蹙起眉头,让她再考虑考虑吧!洪家这门亲定得真是太着急、太糟糕了,退亲对名声有碍,害她只能放低目标,五皇子的侧妃难,就庶妃吧,或者嫁给潘家锦也行,不是都说潘家锦要出头了吗?
不得不说,秋嫣然的心思确实越来越缜密了,往突然沉默下来的尹知晴那边扫了几眼,她就看出了些端倪,暗暗冷嗤了一声,这傻妮子已经订了亲竟然还想勾搭潘家锦?
好吧,尹知晴不论是嫁作洪家大奶奶,还是能嫁进英国公府,对她都是有可用之处的,反正也不是她折腾。她就静待其变,忙自己的事好了。
第279章 毒药(二更)
木兰明显有些忐忑地站在知若面前,虽然她面上仍带着一丝别扭的……自负,眼里的期盼和紧张却是出卖了她。即便是这样,她还是规规矩矩地站在那儿,不复之前的浮躁。
知若暗自点了点头:看来规矩没白学,阿娟嫂的教导也算是小有成绩。
“坐下吧,”知若温声道,“听阿娟嫂说你不想学琴、棋、还有画了?你年纪还小,多学些东西没有坏处。”
木兰见知若语气温和,并没有发火斥责她,也慢慢地放开、没有那么紧张了,小声答道:“是的大姑娘,我想好了,像我这样的小户女子,一来学那些东西没什么用,二来也学得慢学不好,白白浪费时间,还不如多绣些帕子换钱呢。大姑娘,多出来的时间我想都用来学女红、学刺绣,以后我还想跟二姑娘身边的喜蝶姐姐学双面绣呢,她现在已经能绣简单的单色双面绣了,说以后可以教我。”
“哦?你很喜欢刺绣?”知若问道,眼前这个一身葱绿、两眼闪闪发光的小姑娘,只要能去掉原本那些坏习性,也是个聪明的好好女孩呢。木松、木兰兄妹俩的长相都随他们爹长生,属清秀型,不像卢氏那般天生粗黑,这真是木兰该万分庆幸的地方呢。
“是,”木兰高兴地点头应道,越说越开心,有些眉飞色舞,“阿娟嫂她们都说我学刺绣有天赋,我现在做的荷包和帕子每件都能过关呢,我再花些时间好好学复杂一点的花样,然后每个月多绣一些,就能拿到更多的月钱了。”
“不过,”木兰突然顿了顿,似乎怕知若误会,以后只让她学女红了,赶紧补充道,“认字、写字、和算数,我还是要学的。还有厨艺,我也想继续学一段时间,以后都是有用的。”她对厨艺没那么喜欢,学到能做出一桌子拿手菜来应该就够了吧?以前祖母总是叨叨说女人厨艺不好,让家人吃得不舒服,在客人面前也丢脸。
知若乐了:呵呵,这丫头还挺现实,尽挑实用的学,不错!
“可以,”知若一口答应,“是你学东西,自然要挑你自己感兴趣的学。以后你有什么要求和想法,只要是有道理的,不出格的,都可以像这样直接同我说,或是同阿娟嫂说。即使我不同意,也会告诉你为什么不同意,不会随便斥责你的。”
木兰小脸一红,点头应了,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知若。她怎么觉得大姑娘有些变了呢?不讨厌了,对她也温温和和的,一点也不像她娘、还有京城尹家那几位夫人说的抠门、坏脾气、不懂事、只一心护着银子怕被人占了便宜去……
其它的她也不知道很多,只是,她在梅庄这段时间,虽然没有当成穿金戴银、呼奴唤婢的表姑娘,但吃的穿的用的都比在家里好太多。阿娟嫂很照顾她、给她讲做人的道理,其他人也都对她很好,没有人因为她娘做的事笑话她,或者像那些街坊一样对她指指点点说什么“有其母必有其女”。
呃,不对,现在她每次回去,指指点点的人好像也越来越少了,还有许多邻里的小姐妹羡慕她识字识数,连走路说话穿衣都越来越像那些有钱人家的小姐了。
如果不是大姑娘硬逼着她来梅庄,她很难有这样让人羡慕的时候吧?只会被人笑话有一个狼心狗肺的娘。
直到木兰有模有样地福了个礼退出去,如冬才惊叹道:“这木兰还真能学好呢,不像是装的呀,这是不是就是人家说的歹竹出好笋了?”
知若好笑地瞪了如冬一眼:“小声些!不要乱说话!不要才明白些了的孩子好好地又被你打击到了。什么叫歹竹?长生叔哪里歹了?木松也是个好的呢。”不到十三岁的孩子,在现代还是个小学生呢,只要愿意学好,有正确的引导,一切都还来得及。
没有了卢氏那个搅家精,刘家现在是越来越好了。因为不用担心木兰,长生父子俩将心力全都放在了小食馆里,这不,最近刚买下刘家小食馆隔壁的铺面,还请了一个婆子帮助洗菜洗碗,准备扩大铺子呢。当然,铺子还是以知卉的名义买的。
听说隔壁铺子要转让,长生赶紧打探好所有信息,找齐伯商量,仍由知卉买下后租给他,他付赁银。父子二人现在越来越有奔头,真可以说是干劲十足,每次过来梅庄也都是精神奕奕,让知卉也跟着高兴,说是九泉之下的外祖母和姨娘可以含笑了。
知若正在同如冬说着刘家小食馆的事,紫苏求见。
看见紫苏打开手上的木盒子,里面是五六个小瓷瓶,知若玩笑道:“紫苏你也开始研究调料了不成?”
她这个主子好美食,开了点心铺子、美酒铺子,还常说以后要开个酒楼,加上梅庄住了个最好吃的苏康先生,如今整个梅庄热衷美食的氛围很浓,丫鬟仆妇们在当好自己的差事之余,不少人都有了研究新品的爱好。有人钻研煎饼技术,有人潜心研究腌菜,有人愣是折腾出苏先生嘴里的“梅庄第一红烧肉”……
而蛋糕作坊里那些人更是大花心思将知若给出的点心方子延伸出多种花样,品种、口味层出不穷,心思之巧让知若赞叹不已,大呼点点心估计十年都不会断新款。
这会儿看着面前这几个小巧的迷你瓷瓶,知若觉得自己应该是真相了,这么秀气的容器可不就适合装调料?
而且紫苏是个很安静的女子,那双手修长白皙灵巧,除了绣花外,呃,她觉得,如果一定要研究什么厨艺的话,只能是配置调料。她在现代的一个学生物化学的好朋友就有一双这样的手,曾经拍过一张照片,实验室里各种长长短短大大小小的试管、玻璃瓶,一双美丽的手穿梭其间,给人一种不可思议的美感,一点不逊于钢琴家的手。
紫苏一愣,摇头道:“不是的,这些都是毒药。”
第280章 信任(三更)
“什么?毒药?哪里来的毒药?”如春反射性地闪身挡在了知若身前。
知若倒是平静,抬手轻轻拨开如春,主仆三人六只眼睛齐齐盯着站在对面托着盒子的紫苏。不过三人眼中的内容大不同,如春是明显的戒备和怀疑,如冬是满满的好奇和兴奋,而知若则是惊喜和……佩服。
对,紫苏很肯定自己所看到的,大姑娘眼中确实是惊喜,不是惊吓,也没有一丝疑色。至于那抹佩服之色,紫苏完全忽视掉了,她只是会制毒解毒、再加一个绣花而已,有什么值得大姑娘佩服的?她不知道的是,她家大姑娘在现代时就对武侠剧中那些制毒高手羡慕不已,一甩手一大片,轻轻松松制敌啊!
本来被如春的第一反应弄得有些委屈的紫苏瞬间就舒坦了、开心了,她自曝家底这一做法终于是没有赌错,因为姑娘信任她。
而且,姑娘确实太聪明、太冷静了,不输于任何优秀的同龄男子,她何其有幸能遇到这样的主子。
她相信,老天既然给了她这样的际遇,一定会让她有一日能够为娘报仇。到梅庄这些日子以来,她能感觉到,她家姑娘和两位少爷都非池中之物,不会一直囿于这个庄子之中。她又足够的耐心陪着主子们成长、强大。
“是的,毒药,”紫苏的声音里比刚才多了一点隐隐的兴奋,“我自己配制的毒药,因为材料有限,只能先做出这几种。除了这几种,我能配制的各类毒药、还有解毒丸不下百种,但需要很多材料,甚至稀有药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在庄子里、包括后山上能找到的材料只能做出面前的这几种毒药。虽然原材料常见,但药的效力一点不含糊,也不是一般药医能够配制出来的哦。
自己配的?知若笑着伸出大拇指,如春一脸震惊地上下打量了紫苏一番,如冬则越发好奇了:“好啊紫苏,你真是真人不露相,看起来安安静静不起眼,结果不但会双面绣,竟然还会制毒药?快说说,你这几种毒药都是做什么的?有没有能让人拉上三天三夜的药?下次叶氏那个毒妇若是敢再来,我就以毒攻毒,让她真正尝尝毒滋味。”哈哈,她今日总算找到“以毒攻毒”这个词最恰当的用法了。
“三天三夜?”知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还能有命在吗?叶氏若是听到你的这些话,只怕要倒过来骂你毒妇了。”
紫苏也笑了:“如冬姐姐,让人拉肚子不需要特别配药那么麻烦,多下点巴豆就行。不过这个黄色塞子的瓶里装的药粉,只要让人沾上一点点,就会全身奇痒难忍,且不能用水洗,越洗越痒,只有用茶水浸泡两刻钟才能解毒,否则就要痒够三十六个时辰才止,正好三天三夜,呵呵。”
“哇,这么厉害!”如冬兴奋不已,然后就是无限遗憾,“可惜了,这么好的东西你早早拿出来多好。”如果能让叶氏痒上三天三夜,呃,应该比让她拉上三天三夜更解气啊,哈哈!叶氏最喜欢留长长的指甲了,在她自己身上、甚至脸上乱挠一通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这么恶趣味的软武器知若也很敢兴趣呢:“那其它几瓶呢?”也不知道紫苏的制毒水平高到什么程度,有没有人真能制出上次半山老人所说的什么棉柔化骨丹之类的血腥毒药,她很好奇欸。
紫苏很快指着那几个瓷瓶回答道:“红色塞子的是迷魂散,比一般的迷魂药强一些;绿色塞子的是解药,一般的迷魂药都能解;蓝色塞子的是化力粉,只要吸进一点,内力马上就被化掉,没有解药的话至少一个时辰内没法用内力。如果我手头有足够材料,化力粉化解内力的时间可以提升到十二个时辰;紫色塞子的是化力粉的解药;
知若眼睛越来越亮,都是好东西啊!一定要让紫苏多做一些各类毒药出来,她南下也要带上一些防身。面对要害自己的敌人时,光明正大怎样?暗器下毒又怎样?能保护自己才是真,胜之武不武的她才不在意。人家都来算计你、谋害你、杀你了,谁还管什么君子不君子?再说了,她本来就不是君子,是女子。
“做,能做多少做多少?”知若对紫苏道,“需要什么药材、材料的,你列张单子给莫忘,他会让人准备妥。顺风镖局在各地都有分点,难找的东西莫忘自会请梁二爷帮忙安排。对了,你也知道我年后要出远门,你自己看看有什么适合我在外防身的先做一些出来。”
也是紫苏通过了她和莫忘的考察,半个月前他们就同紫苏说了她要南下出游、以及紫苏要做她替身留在庄子里的事,让她提前开始做准备,比如模仿知若的动作、姿态;比如遇到一些意外情况需要她出现时如何应对,如何同明泽等人配合……
紫苏直点头:“奴婢今日过来坦白会制药之事,就是希望能有更多的材料,好配制一些大姑娘您出游时可以用来防身的毒药、解药。”因为一个女子拥有这个技能容易让人怀疑,所以奴婢之前一直瞒着,还请姑娘原谅。”
确实,这样的能力不是一般女子能够接触到的,多是世代相传。而拥有如此能力的人却沦为奴婢,还是官奴,对主家来说有可能是福,也有可能是祸,是重用还是防着、甚至处置掉都在一念之间,也各有利弊各有风险。
知若笑道:“谢谢!不过,说实话,如果是我,我也不会随便说出来。所以,我还有谢谢你对我的信任。”
紫苏两眼泛着水光,哽咽道:“不,是奴婢何其幸运能够得姑娘您如此信任。姑娘,您不问奴婢从哪里学来的制药技能吗?不问奴婢有此能力当初为何不逃吗?”
知若摇了摇头:“你愿意说,我自然愿意听,你若不愿意说,我也不会勉强你,每个人都有权利守住自己不愿意与人分享的秘密,只要与人无碍,只要你没有背叛我。”
第281章 背叛
紫苏看着知若,一字一句道:“姑娘放心,奴婢此生最恨的就是背叛,无论是背叛亲人,还是恶奴背主,因为我娘的一生尝尽了这两种背叛所带来的苦果……”
说到娘亲,紫苏哽咽了,本就漾着泪光的一双眼眸迅速红了,眼神呆滞,似专注又似迷离。
如冬正想开口,被知若拉住,并轻轻摇头示意她安静。
紫苏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我娘原是苗地毒王的女儿,因为仇杀,全家十七口人只余她一人。不到十五岁的娘隐姓埋名独自来到大郢,刚开始时靠采草药卖到药铺为生,后来救了我祖母,开始跟着学习大郢刺绣,本就擅长苗绣的娘学得非常快,成了当地第一绣娘。
第二年,我祖母病重,我娘在祖母的恳求下嫁给我父亲,替她担起养家的重担,抚养一个小叔一个小姑,并将我父亲从秀才供到举人、再到进士、然后入仕为官……”
娘,父亲?还有那截然不同的语气、眼神……很明显,紫苏对她那位父亲并不亲近。不用往下听,到此为止,知若就猜测到了故事的后续,不外乎又是一个痴情女子负心汉、凤凰男甩糟糠妻的堵心事。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被沦为官奴拍卖时,紫苏的身份是庶女。
果然,紫苏接着说道:“娘很能干,凭借绣活不但养活了全家,供出了父亲,还修了大宅子、置办了近百亩良田和两个铺子,我们家那时在村里也算是个富户了。
父亲被任命为知县一年后,才让人来接我们母女俩。按照父亲信中的吩咐,娘将她一手置办下的产业都给了二叔,只留了三百两银子和一些首饰,带着我去与父亲团聚。刚到任地的时候,父亲对我们似乎还像之前一样,娘很开心,总说她的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可惜,娘的幸福太短暂,连一个月都不到。我们老家邻村的张无赖拿着我娘的一个旧肚兜寻来,说他与我娘有私情,要我父亲放过我娘。父亲大怒,当场要休妻。娘看着那个肚兜还有父亲拿出来的我小姑小叔说怀疑我娘不贞的信,在我父亲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父亲涨紫了脸,最终还是没有休妻。
后来,娘和父亲不知达成了什么协议,第二日,娘被贬为姨娘,带着我去了庄子上。与我们一起去的还有文婆子,她是我娘在带着我投奔父亲的路上救下的乞妇,自卖为奴侍候我娘的。
我们离开后没多久,父亲就风光大娶了他上官的女儿,八个月后,生下一个据说白白胖胖的女儿。我那个妹妹洗三之日,父亲升了知府,真正是双喜临门。
娘估计是心死了,对这些消息无动于衷,在庄子上那些年也从没提到过父亲,每日除了绣花换钱贴补生活外,就是教我刺绣,不久之后还添加了认药和制药,只是再三警告我非万不得已不许用毒,不许去苗地,不许让任何人知道我会制药、还有我外祖家的身份……
就这样,我们在庄子上平平静静度过了六年,直到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满身满脸是血的娘突然推醒了我,我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就被推进床下的一个不知何时有的暗道。娘匆匆告诉我,文婆子出卖了她,不但偷袭她,还将她暗中制的药都换了。虽然文婆子死了,但来了很多黑衣人,一旦摆脱她临时布的简单毒阵就会冲进来。所以,我必须立刻逃走,回府里去,虎毒不食子,父亲至少会保护我。
当我从地道里出来,偷偷跑回庄子,看到的是一片焦土残垣……
可悲的是,我刚回到府里就被抓进了牢里。不知道父亲参与了嫡母娘家的什么龌龊事被牵累,自己被斩不算,全府上下都被判充官奴。好在老天总算没有太虐待我,才让我得以到梅庄来。”
紫苏断断续续说完了她的身世,已经是泪流满面。知若和如春也是面有戚戚,如冬就夸张了,抽噎个不停,看起来好像比紫苏更伤心、更像紫苏口中那个可怜的女孩。
待紫苏平复过来,知若轻声道:“你已经知道害死你娘的仇人是谁了吧?”
紫苏猛地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震惊,点头道:“是的,来头很大。”她手上还有她娘关上暗道门之前塞给她的一个证据,只是现在还不能拿出来,否则不但没有意义,还会连累姑娘和梅庄。不过,姑娘真是太厉害了,她刚才没有提到过关于仇人的一个字吧?”
“牢牢记在心里吧,”知若半垂着眼帘,右手手指习惯性地弹悄着桌面,“你现在没有能力报仇,或许以后有呢?人啊,没有足够的能力,起码要有足够的耐力。”
“是,”紫苏正色道,“奴婢明白,奴婢谨记。”她有足够的耐性等待主子强大、帮助主子强大,这也是她今日坦诚交代所有的原因,姑娘需要能够信任她,她也需要姑娘的信任。至于她对姑娘的信任,到此刻,姑娘心中应该很有数了。
当知若将那个木盒和紫苏列出的一张所需药材、草木名单摆在明泽、明辉、莫忘、还有强伯面前时,那四人都睁大了眼睛难以相信。
待知若简单说了一下紫苏制药能力的来历,强伯羡慕不已地拍着莫忘的肩:“我怎么说来着,你就是会捡宝啊,捡回来的人都是宝,苏先生是,如今紫苏也是。”紫苏,原名阿秀,是莫忘在那么多官奴中一眼看中的。
明辉连连点头:“嗯嗯,莫忘大哥,你以后再有看中的人,尽管带回来,多多益善。”若不是莫忘大哥“捡”回先生,大哥去哪里找这么好又博学的老师?他也听不到那么多典故,不可能找到看书和学习策略的乐趣。呃,最重要的是,没有先生存心插科打诨地促成,师父只怕根本不会收他为徒。
知若几人哈哈大笑,莫忘则是哭笑不得地看着明辉讨饶:“二少爷您赶紧饶了我吧。”哪有那么多苏先生和紫苏给他“捡”啊?捡银子捡金子只怕还容易得多。
第282章 机会
不过,与他第一次见到苏康就能从蛛丝马迹发现端倪,感觉到苏康的博学不同,紫苏,他还真没什么特别感觉,只是单纯地觉得她不仅身形与大姑娘相似,连声音都像,又安安静静的,特别适合给大姑娘做替身而已。
没想到,紫苏刚刚进梅庄没多久就表现出刺绣才能,让二姑娘因为得了一位双面绣师父惊喜不已。
而今日,紫苏更是给了他们如此一个大惊喜。尤其是他,简直怀疑老天是不是要弥补他没有以前记忆的缺憾,才让他现在做事经常是心想事成,颇为得心应手。
要知道,前几****在同存仁存义二人谈到达愿坊实力发展时还在说喜槐打造的大批暗器对达愿坊来说是如虎添一翼,若是再加上个善与制毒的高手,就真正展翅高飞了。至于易容术,达愿坊本就有两位擅长的,不说多么出神入化,对于他们的所需来说还是够用的了。
这才几日啊,紫苏这个制毒高手就出现了,哈哈!
呃,莫忘突然想到,前次紫苏提醒他香芸草和兰花的特殊效用时,他就应该多想的,只是被紫苏一句“能让绣线颜色更加亮丽”给误导了,而没有多怀疑什么。
不过,紫苏那样一个安静秀气的女孩,还真难让人将她与毒药这类东西联想在一起,更别说是什么制毒高手了。毒王!苗地毒王的后人啊!他还真是捡到宝了。
强伯高兴得脸上都起褶子了:“得,这张单子就交给我去张罗吧。我本来就管着庄外的产业和采买,即使被人注意到也不会怀疑什么,若有寻不到或难寻的,我再找存义。”
“好,就按强伯说的办。”知若一口答应,再次暗叹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强伯考虑事情总是比她周到,比她更注意细节。嗯,好在她爹娘给她留了好几个“宝”呢,从成亲当日和离离开庆元侯府起,这几位“宝”就一直坚定地站在她身后,助她走稳每一步,让她无后顾之忧。
此时莫忘突然又生出一个想法:“紫苏比我们期望的更加聪明懂分寸,也更有能力,我们何不让她多发挥一些,做一个主动性多一些的替身,而不是单纯人偶一样的替身。
知若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正想与你们商量呢。说真的,若不是短时间内难以找到比紫苏更合适的替身,我还真是觉得她只做替身太可惜了。紫苏能静能动,有能力,又沉的下,很难得。你们不知道,她自己也同我说,按照我们之前定的方案,其他人来还没有什么关系,只怕林夫人起疑心。”
外男自然是明泽明辉招待,即使是铁穆远或者潘家铭这样的常客有事要直接同知若商量,只要以知若身体偶恙为借口即可,实在不行以病容为由戴个面纱或者放一抬屏风遮挡也能说的过去。
女客嘛,知若在若城需要招待的女客实在没几个,即使偶有有必要见的客人来访,也多是对现在的她不那么熟悉的,用以上的方法同样容易忽悠过去。
至于庆元侯府、京城尹家宁州尹家那些人,因为都有非常不愉快的会面经历在前,糊弄一番甚至直接拒见都不容易引人怀疑,他们已经设想了好几种场面、情景、和应对之策,且在不断更新。呵呵,没办法,那些人最近一直在各种动作,太有可能打上门来。
只有林夫人,既是外人眼中与梅庄常来常往的常客不好突然拒见,又对如今的知若相当熟悉,且是个细心的人,即使把整张脸蒙住,都容易从姿态、动作上发现端倪,是最让知若想到就头疼的。
说到林夫人,明泽几人也皱起眉头。确实,那人是最麻烦的,也是最有可能跑来的,通常还都是说来就来,不递拜帖的,谁让人家自认为与梅庄足够亲近呢,或许还想表现出他们林府对于梅庄的与众不同。
只要准备够充分,如果紫苏扮的知若能够更主动、自主些,而不是太过依赖于如春、如冬、或者明泽明辉,暴露的机会应该会小很多。毕竟,紫苏在知若身边近身呆着的时间也不短了,对知若的言行举止应该比林夫人更熟悉不是?
知若从紫苏今日的表现、话语中就能看出,这个貌似安静、没有存在感的女孩之前让大家都看走眼了,她实际上是一个灵敏、有主见、有思想、敢想敢做的人。因此,知若愿意给她更多机会,用人需要人尽其才不是?人才自己也会更开心,更有成就感、归属感。
梅庄这边,紫苏用她的能力和坦诚态度为她自己争取到了她想要的机会和信任,而在京城里的潘家锦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自从接了圣旨,这两日来他都是萎靡不振的,不爱说话不理人,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他百思不得其解:他折腾了半天,从京城折腾到洛城,努力折腾进跑马宴,努力出风头,难道就是为了去跟西娅公主和亲?和亲驸马?他一点都不稀罕好吧?他还要娶纯禧公主,要继承爵位,要将潘家铭的一切都夺过来好吧?现在怎么办?圣旨都下了,他还能改变什么吗?
更可恶的是,他们大房唯一的倚仗,他的祖父英国公,听完圣旨内容后竟然只是微微一愣,就欣然接受了,一点反抗和争取的意思都没有。父亲本来还很失望、想求祖父,可是与祖父关在书房里谈了小半个时辰出来后,竟然就放弃了,还劝他说“圣命难违,凡事要往好的方向想。”
想个屁?若是有个有用的爹,他怎么会处处受制、被潘家铭强压一头?他想的再好又有什么用?潘家锦一挥手,屋里又是一阵噼里啪啦声,屋外侍候的两个丫鬟脸白白地对视了一眼,两天了,她们清理了多少碎瓷片?大少爷好像比四姑娘还会摔东西呢。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圣旨啊,谁敢违逆?话说,大夫人怎么还没回来?
第283章 隔阂(7.25补更)
这两个丫鬟都是自小侍候潘家锦的,感情自然不同一般,更能体会到她们大少爷的痛苦与烦躁。说起来,这两日她们也很烦躁呢,倒不是说她们痛着主子的痛,烦躁着主子的烦躁,而是,她们自己真的很烦躁啊,一边心疼主子被迫娶一个他不喜欢的番邦女子,并被迫为其放弃仕途,一边为自己的将来担忧。
做少爷丫鬟的,有谁不想着有遭一日当姨娘、再生个小少爷?何况像她们这样自小侍候的,与少爷的情分比将来的主母还要时间长呢,即使名分和地位上确实矮主母一头,但也是半个主子、锦衣玉食不是?一旦再生下个儿子,这辈子就真正有靠了。至于说什么嫡庶之别、庶子低人一等之类,谁说得准呢?这个国公府上就是庶子一房当家呢。
可是现在,那个什么西娅公主已经注定是她们的未来主母,不论他们成亲后要求去臧域国还是留在大郢,做大少爷的妾室通房,日子都不会好过啊。去臧域就不要说了,据说番邦都未完全开化,远比大郢贫瘠荒凉,甚至茹毛饮血都是有的。即使留在大郢留在英国公府,那位从没学过女戒和三从四德的番邦公主能容忍和善待妾侍么?她们可是听说了,西娅公主本来就是个被宠坏的刁蛮公主。
不仅这两人有此担忧,自从国公府接了圣旨以来,每每想到这些,潘家锦的美妾小蝶和一众有心做大少爷妾室的丫鬟们都郁闷的很,可是谁敢对皇上的圣旨说三道四呢,要怨只能怨那西娅公主,还有她们的大夫人了。怨西娅公主理所当然,据说是西娅公主自己点名要大少爷为和亲驸马的。
至于对大夫人的怨怪就牵强一些了,可也不是完全没道理。若不是大夫人一定要大少爷护送她去洛城看世子爷,西娅公主怎么有机会看到大少爷,还招为驸马?更气人的是,发生如此大事,大夫人竟然还在槟州忙着帮她那个混混侄儿擦屁股,真是……有毛病!平日里总是明里暗里往娘家送钱送物、贴补娘家也就算了,反正国公府也不缺那三瓜俩枣不是?可也不能真的把娘家侄儿看的比亲生儿子还重要吧?
唉,怎么说呢,这就是英国公府庶房当家造成的奇葩景象了,国公爷、国公夫人、甚至大房之主潘大老爷都没有着急,这些小妾丫鬟们就开始急慌,甚至开始腹诽编排她们的当家夫人了。
而被她们暗中怨怪的对象潘大夫人此时正一脸疲惫、着急八荒地赶回府,甚至连等婆子过来扶她下马车都等不及,自己直接跳下马车就往里冲,也顾不上身后气得直跺脚的潘舒敏,更是丝毫没有了半分素日里自诩的英国公府大夫人的矜持和贵气。
宋氏确实快急疯了,她紧赶慢赶,就是为了赶在圣旨下来之前求得国公爷的支持,由国公爷出面去向皇后娘娘求情,阻止那个莫名其妙的圣旨。可是今日,她刚到城门口,就听到有人在讨论英国公府大少爷同藏域国公主和亲的事,大多数人竟然还都是羡慕的口气,说什么一个庶房少爷能得圣旨赐婚,还能做驸马一辈子安享富贵,简直是太好命了。
好命个屁?宋氏气极,差点破口大骂。她的儿子也是官家嫡长子好吧?至于庶房不庶房,国公爷现在还有嫡子在吗?有吗?这些人就是迂腐至极,还有,站着说话不腰疼。她儿子有才有貌有抱负,最重要的是,还有背景有靠山,做这个和亲驸马就是命好了?谁羡慕谁拿去,她和她儿子都不稀罕!
不知道是骗自己呢,还是骗潘舒敏,从城门到国公府这一段路上,她不停地重复叨叨:“不会的,不会的,皇上不是还在考虑吗?不会这么快的。你二哥说三五天不是吗?我们一天半就赶回来了……”
弄的潘舒敏都烦了:“会不会的回府里不就知道了?二哥说的是三五日内,又没说至少三五日。再说了,大哥早就回京了,祖父和爹也在府里,若是大哥不愿意娶西娅公主,他自己不就说了?还要你在这瞎担心?你之前还一直想要二哥娶西娅公主呢。”
梅庄自己人吃的糕点似乎比点点心卖的更加好吃一些,让她念念不忘。她本来想着去梅庄吃点心,然后能再带上一些在路上吃的,结果她娘为了大哥和亲的事匆匆赶回京城,让她的计划落了空,这就算了,还有吃不好睡不好地赶路也算了,现在娘竟然还要不停地荼毒她的耳朵,让她越发烦躁,真的是受不了了啦!
气得宋氏眼睛都要红了:“潘舒敏,你在替谁说话?谁是你亲大哥,谁亲谁疏谁近谁远你现在还搞不清楚吗?”若是潘家铭娶西娅公主,她自然是欢喜的,那有利于大房,有利于她的锦儿接掌英国公府,可现在换成是她的锦儿,怎么一样?她怎能不担心?这个女儿真是被她惯坏了!
于是乎,最后的一小段路,母女俩冷战了,甚至宋氏自己跳下马车就冲了进去,完全忘记身后的潘舒敏。这是从未有过的事,让潘舒敏越发气愤了,想起在槟州时三表姐婷香说的话,说她长得漂亮又怎样,只不过是哥哥弟弟的垫脚石,将来的亲事定然也是为了给兄弟拉关系铺路,不会比婷香好多少。
宋婷香只比潘舒敏大一岁,这次她们回槟州,不仅表哥宋鸿图定了亲,宋婷香也被定给了一个商户的嫡次子,为的不就是给宋鸿图凑出大笔的聘礼和赔偿金?
宋氏一冲进府中,就跑去了儿子潘家锦的院子,因为一个婆子一看见她就喊道:“夫人您总算回来了?大少爷已经把自己关两天了,不吃不喝,还摔了好多东西。”那个婆子正是潘家锦院子里的管事妈妈,“明天就是皇上定的下聘日子了,大少爷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传到皇上耳里去是不是也算一种对圣旨的不满和不敬?
第284章 放弃
宋氏本来是打算一回府就先去求国公爷的,这会儿一听到儿子的惨状,立马转了方向。即使要找老爷子去求情,她也得先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西娅公主改了主意不是?莫不是潘家铭发现什么,胁迫了西娅?否则,女子一旦对一个男人动情,哪有那么容易放弃而转向另外一个男人?那就是荡妇了!
若是之前,宋氏不会有此怀疑,因为她不觉得潘家铭那个只懂吃喝玩乐的痞子有这么多心眼,可是现在潘家铭身边有个萧峰一直跟着啊,那就是他们大房的克星,肯定整日里盯着他们大房,给他们找麻烦不是?
一见到潘家锦,宋氏的心就猛地抽了一下,这才几天,她丰神俊朗的儿子怎么就憔悴如斯?很明显,和亲圣旨真的已经下了,且儿子对此婚事及其不情愿。
自然是不情愿的,除了影响前途之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使团刚到洛城那日,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西娅公主对潘家铭的热情爱慕,不论她现在是因为什么选择了潘家锦,总是让人感觉堵心不是?退而求其次?哪个男人会喜欢心里恋慕其他男人的妻子?
“娘---”潘家锦一见宋氏,好像溺水的人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虽然心知圣旨已下定局已成,但是谁让她有个深受皇上爱重的皇后姑母呢,只要祖父愿意去求姑母,姑母愿意去求皇上,那么一切皆有可能。
可祖父根本没有一点去争取的意思,父亲也那么快就放弃了,让他深受打击,感觉自己就像一颗被放弃的废棋,这也是他两日来颓废不堪的一个重要原因。
虽然出身庶房,但因为嫡出二房只有个纨绔嫡子,潘家锦自小就很有优越感和他自己臆想出来的责任感,感觉自己就是大房、甚至整个英国公府的希望,一直很有信心地等待皇后姑母真正认清谁是珍珠谁是鱼目,谁才能真正成为她的娘家助力。
然而,就在他自觉意气风发、即将出头的时候,老天竟然跟他开了一个这么大的玩笑,还如此之快地被祖父和父亲放弃,让他情何以堪?
如果他们从来没有给过他希望,没有让他立志承担起接手英国公府、成为朝廷重臣的重责,或许,他还能守住一个庶房子孙的本分。不论是沉下心来苦读求仕途,还是像其他人府中没有分家出去的庶子庶孙一样安安分分地打理庶务管理生意,都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因为在那样的情况下,尤其是只能打理府外庶务时,娶西娅公主还真是一条保有富贵的出路。
可惜,没有如果,他现在的心早已经被祖父和父母喂大了,哪有那么容易说服自己安于所谓本分,他想要的太多了!
母亲的回府让他又重燃了一丝希望,祖父对皇上皇后太过忠心,父亲对祖父又太过巴结敬畏,对他们来说,没有他潘家锦,还有一个小小年纪就显露出读书天分的潘家鑫,所以能轻易放弃。只有母亲,他知道母亲有多么重视他这个嫡长子,母亲一定会尽一切可能为他争取的。
宋氏看着长子心疼得不行,双手微微颤抖地摸着潘家锦的脸问道:“锦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是不是在跑马宴上招惹了那个西娅让她误会什么了,还是你在二郎或者萧峰面前说漏了嘴?西娅明明那样钟情于二郎,怎么会突然要你和亲了?”
潘家锦委屈啊:“男女大防,我哪里会去招惹西娅?”要招惹也是去招惹纯禧公主好吧?跑马宴上,他既要忙着出风头、展示他不输于潘家铭的骑射功夫,还要偷偷关注纯禧的行踪,希望找机会吸引她的目光,又哪里有时间去招惹西娅?
“谁知道她突然抽什么风?”潘家锦撇了撇嘴,“不管是跑马宴上,还是跑马宴后,她也都没有什么异常表现。直到圣旨下来,我去求见四皇子,才知道跑马宴当晚西缇王子就找他说了西娅有意要我和亲的事,回京后他们兄妹俩还求见了皇上。我都不知道那西娅什么时候就突然看上我了。”
若是他已经求得纯禧公主的婚约,甚至已经当上嫡驸马,再有其他女子、即使是西娅喜欢上他,他都会感到自得,还会觉得理所当然,他比潘家铭那个纨绔不要强得太多好吧?只有那些愚昧短视的女子及其家人才会死盯着所谓嫡系嫡孙。
什么都没有发生?宋氏越发困惑:“你没有同四皇子说西娅是喜欢潘家铭的,当时许多人都看到了,西娅突然这样做,会让人家以为你们俩为一个番邦公主兄弟睨墙呢,有损皇后娘娘、甚至大郢朝的颜面?”
宋氏觉得这是最好的理由,她也是想以此去说服国公爷的。至于其他,死贫道不如死道友,何况让潘家铭去和亲本来就是他们的谋算。
潘家锦苦笑:“怎么没有说?可是四皇子一脸肯定地说不可能,他说在京城里的时候,西缇和西娅就知道皇后娘娘非常疼爱潘家铭,为他挑选嫡妻的标准非常高,而且已经有了人选,又怎么可能会明知不可能而去得罪皇后娘娘。”已经有了人选?不是纯禧公主还有谁?同样是亲侄儿,在皇后姑母那里,待遇怎么就如此天差地别?即使祖父一向最疼他,皇后姑母也不屑一顾,连孝道都不在意了。
母子两正在商议,前院就有丫鬟寻来,是国公爷书房的大丫鬟翡翠。
翡翠福了一个礼,递过一张长长的礼单:“大夫人,国公爷有令,明日就是谕旨下聘的日子,既然大夫人您赶回来了,就由您来接手。若还有缺什么就同老夫人商议,务必让藏域国王和王后满意,给皇后娘娘长脸。至于其他有的没的就不要多想了,英国公府最忠于皇上皇后,更不会做任何忤逆圣意的事。”
潘家锦瞬间白了脸,直接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祖父的意思是没有回旋余地了?为了皇后娘娘的脸面和国公府的声誉,别说放弃他的前程,就是要割舍掉他,祖父也不会有一丝犹豫吧?
第285章 死而后生
宋氏面上也是青青白白,她嫁到潘家二十多年,又一心讨好国公爷,怎能不知道这位老太爷的脾性和行事风格?自然是非常清楚翡翠此番前来传这番话意味着什么?老爷子这是在敲打她、警告她呢。他已经算到她会去求他,所以先强硬地堵住她的嘴?
宋氏忍不住长叹一声,国公爷再怎么偏疼大房,终究越不过英国公府,越不过光耀潘家门楣的皇后嫡女去。而皇后娘娘又偏偏只向着一母同胞的潘如冰及其所出子女,对其他庶房兄弟子侄不屑一顾,尤其是被国公爷偏疼并留在国公府的大房。
这就是庶出的悲哀宿命吗?一庶庶一生,一庶庶三代,无论是最懂得博国公爷爱怜的荷老姨娘(大老爷的亲娘荷香),还是一直努力做好国公府当家主母的她,都无法改变。因为既已为妾,荷老姨娘就不可能生出一个能做皇后的女儿不是?而当今皇后娘娘也不可能会喜欢一个让她母亲伤心了大半辈子、打脸了大半辈子的荷老姨娘,还有占了她嫡亲弟弟长子位置的潘如烨,又怎么可能善待潘如烨所出的潘家锦兄弟姐妹四个?
她早该想通了不是吗?如果换作是她处在皇后的位置,她也不愿意善待大房,除非……潘家铭那贱种早日去同他那对短命的爹娘团聚。
可惜啊,当年一念之差没有直接除掉潘家铭,如今再想下手就难了,尤其现在的潘家铭没有那么好拿捏,更是难上加难。一个不小心,只怕潘家铭没有除掉,他们大房先被驱逐出族,甚至死无葬身之地了。皇后娘娘看着温婉贤良,却绝对是个下的去狠手的主。
宋氏甩了甩有些昏涨的脑袋,真的只能就这么算了吗?她不甘心啊!国公爷并不是很看好大老爷潘如烨,潘家鑫倒是很讨国公爷喜欢,可是年龄还小不是?等他长大变数太多。
万一国公爷身体一个不爽快,等不到潘家鑫长成就没了也不是没有有可能。到时候,长房没有了倚仗,能不能继续呆在英国公府住着都难说。
“咳咳咳,翡翠姑娘,”不能甘心的宋氏还想再挣扎一番,“我想见一下老太爷回禀一些事情,不知道老太爷这会儿方不方便。”
翡翠想都不用想,直接利索地回道:“国公爷吩咐了,他很忙,大夫人您这几日也会很忙,所以,您此次回槟州宋家的情况,就等他老人家空闲下来的时候再传您去回话。”国公爷对大夫人的招式还真是了如指掌。不过,呃,世子爷更是神机妙算,呵呵。
宋氏听了翡翠的回答,脸色更白了:她怎么忘了?老爷子还有账没有同她算呢,若不是现在府里都忙着锦儿和亲的事,只怕他早就使人来找她去教训一顿了吧?或者直接交给老夫人处置了。
国公爷此次丝毫没有为锦儿争取的打算,会不会也有嫌弃她、还有她宋家牵累英国公府颜面的原因?她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开始嫌恶她的娘家,若不是娘家兄弟子侄不争气,让国公爷越发看轻她,她这个当家主母在国公府里也不会这么吃力,甚至,或许皇后也不会如此嫌恶大房。
不得不说,无助的宋氏这是迁怒了。
与宋氏不同的是,在听到翡翠那句“其他有的没的就不用多想了,英国公府不会做任何忤逆圣意的事”时,仿佛被置于死地而后生,倒是重新活过来了。既然英国公府不在意他,随时可以舍弃他,他又何必在乎英国公府,一心想着承担起继承和壮大英国公府的重任?他只要过好自己的生活、享受自己的富贵就是,等着看英国公府在那个纨绔败家子手里败落,等着看皇后和祖父懊悔莫及,等着看不争气的爹娘因为没有为他争取而后悔不迭……
如果不是爹娘不争气,一个只会跟在祖父屁股后边寻求庇护,一个只知道贴补照拂娘家,他这个大房嫡长子怎么会活得如此不如意?不就仗着还有一个所谓天才的小儿子吗?他倒要看看,他们那个最得意的幺子潘家鑫究竟会如何有出息,能不能比他强?
说潘家锦识时务也好,说他自我安慰、自我陶醉也罢,他确确实实是在这片刻间想明白了,不再颓丧了,重新斗志昂扬地去迎接新生活。若是知若在此,一定会竖起大拇指赞道:万能的精神胜利法,古今通用!
复活过来的潘家锦语气分外平静:“娘,您忙去吧,我的亲事麻烦您操劳了,西娅公主是个喜欢热闹张扬的姑娘,又是藏域国王最宠爱的公主,一定希望大婚时能够隆重,但是礼节不要太繁琐,想必她不喜欢被规矩束缚。”虽然西娅娇蛮,他还是很有信心驯服她,女人都一样,只是少学了些规矩,然后被宠坏了而已。只要他愿意多花些心思,没有他调教不了的女人。
说完,也不管他娘脸上是如何的震惊,直接转身出去吩咐丫鬟了:“金瓶、银瓶你们准备一下,我要沐浴,然后弄点好吃的来,我饿了。明日下聘议婚期我要亲自去,总要精神焕发才好,否则让西娅公主和西缇王子误会我不乐意就不好了,皇上也会以为我不识抬举。”
可不是不乐意?屋里屋外的宋氏和两个丫鬟都见到鬼似地目瞪口呆,锦儿(大少爷)这是气急攻心,不正常了?
当然,金瓶银瓶是不敢多耽搁的,赶紧应了,各自忙碌去。宋氏则扶着几子慢慢坐靠在椅子上,心下悲凉弥漫:长子这是认命了,破罐子破摔?还是另外想到了什么?看他脸上诡异的兴奋和自信,难道是悟到了什么好事?也是,既然皇后这边指望不上,另谋出路和靠山也不是不可以。藏域国同大郢的关系自来特殊,如今西北那边又不太平,朝廷十分重视藏域国,否则太子和祁贵妃也不会愿意让灵宛公主去和亲不是?
所以说,嫡亲母子就是嫡亲母子,宋氏和潘家锦都置之死地而后生了,虽然他们的想法略有不同,且宋氏不知道的是,经过这一次死而后生,她最为器重的长子已经同他们离心了。
第286章 铁叔叔的心思(7.28补更)
很长时间没有见到铁穆远了,一进大厅,不仅四个小的一脸兴奋地同他们的铁叔叔打招呼,知若也是很开心。父母出事后,铁穆远可是第一个向她和他们姐弟几个伸出援手,并一直尽他的力量保护和帮助梅庄的人。甚至,连林知府和景王爷对梅庄的照拂都是因为铁穆远的刻意牵线而来。
铁穆远满脸都是欣慰的笑容:“好,好,都长高了、结实了。明泽越发精神,明辉叶氏个稳重的小伙子了,哈哈哈,我们小萱儿是越长越漂亮了。若姐儿你很好,将四个弟弟妹妹都带的很好,你们爹娘在天之灵也能很安心了。”
知若看着明泽四个,脸上也是满满的骄傲和满足:“我是长姐,让他们四个都能好好的,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倒是铁叔叔你看起来很疲累的样子,最近可是很忙?萱儿前两日还在念叨说很想念铁叔叔呢。你此次经过洛城是刚离京还是正要回京?”
铁穆远笑哈哈地捏了捏知萱的小丫髻,朗声道:“铁叔叔也想小萱儿,想尽快赶过来看看你们几个呢。我这次是回京城,大概半个多月前出的京,因为行程比较急,且与其他人同行,所以没有过来梅庄。”
知若点头“哦”了一声,没有再纠结于此事,她很早就猜测到铁穆远在为皇上做事,自然要注意避免探问的嫌疑,以免给自己姐弟几个、还有铁穆远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上位者都是多疑的,何况那位还是帝王。
待明泽四人各自回去上课或者练武,铁穆远才兴致勃勃地问起醉半山酒坊的事。点点心加上醉半山,他几乎可以确定,只要尹昭的谋逆罪定不下来,知若姐弟几个这辈子都安然无忧了。
虽然知若的嫁妆原本就惊人,但若是姐弟五人分一分,尤其其中两个还是无论成家立业都需要财力支撑的男孩,就不是那么打眼了。要知道,即使谋逆罪未定,嫌疑也依然存在,且尹昭抗旨不尊的罪名还是成立的,明泽兄弟俩想通过科考(不论是文科还是武科)入仕的路就行不通。
至于知若是不是一定会把嫁妆分给弟弟妹妹,铁穆远想都不用想就能确定:肯定会,弄不好给她自己留的那份还会是最少的。
如今好了,点点心和醉半山都是会下金蛋的金母鸡,只要经营好了,再加上原本那些嫁妆产业的盈利,三年孝期过后,只怕知若手上又要多出一笔庞大的财富来。不得不说,芊昕郡主生养的这个女儿比她自己更能揽财呢!
与重活第三世、一心要复仇兴家的知若关注的重点不同,铁穆远关注的是他们姐弟五个能安好地活着,知若在照顾、教养好弟弟妹妹的同时能不耽误自己的幸福,孝期过后再寻一门稳妥可靠的亲事。如今明泽兄弟俩都在,知若也不需要招赘延续尹昭一脉的香火了,如果尹昭夫妇在天有知,也定是希望她正正常常婚嫁生子,安安稳稳生活。
毕竟,愿意入赘的多数都不会有多好,都是冲着银子和富裕生活来的,否则大好男儿何以愿意改姓、弃祖?
知若孝期过后也只不到十九,因为守孝等原因耽搁花期,直到十八九岁、甚至二十一二才嫁人的女子也不在少数。至于嫁过人、和离,确实于说亲有碍,但众所周知,知若在拜堂之后就和离了,还是真正的黄花闺女一个,只要看重知若的才貌人品,那也不算什么。
铁穆远早就打算好了,等到知若姐弟几个除孝前半年一年这样,他一定要让夫人好好打听一番,一定能给知若寻到个不错的。知若作为长姐安置好了她自己,到时候有夫君帮衬,也能更好地张罗弟弟妹妹的亲事不是?到时候明泽、知卉的年龄也差不多都要相看了。
当然,铁穆远自己操心归操心,也知道现在还不是同知若谈论这些个话题的合适时候,遂很快收回思绪,专注于醉半山酒坊的事。对于知若一开始就同半山老人合作一事,他极为赞成,暗叹这孩子聪慧,经过上次他的提醒和赵侧妃觊觎点点心的事,已经懂得多个心眼、保护自己了,很好!
有了那位大郢朝唯一一个敢同皇上拼酒、赖酒喝,且在江湖上亦是“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半山老人坐镇,除了皇上本人之外,相信也没有什么人敢打醉半山酒坊的主意了。皇上同半山老人之间的交情一直是个别人解不开的迷,各种故事版本太多,反而哪个听起来都不靠谱。
铁穆远能确定的就是,皇上还是个少年皇子时,曾经在江湖上闯荡过三年,似乎就是那时候认识半山老人的。帝王历来是天下最孤独的人,却同半山老人保持交情这么多年,让人不得不对半山老人多几分忌惮啊!
对铁穆远,不是不得不瞒着的事,知若都是坦诚相告:“虽然酿酒方子是我娘留下的,但半老先生比我们谁都懂酒,他给了很多很有用的意见。而且,他是辉儿、还有泽儿、萱儿的恩师,是我们兄弟几个敬重的长辈。更重要的是,没有半老先生坐镇,只怕我们梅庄也很难保的住酒坊和那些酿酒方子。所以,我主动恳请半老先生同我们合作。”
铁穆远满脸赞色:“应该如此,你做的很对。也是老先生他仗义,若是换做别人想请他合作,只怕不易。”何止不易,根本是没什么可能。那老头性子古怪、特立独行,且不缺银子,也不看重银子。
知若直点头:“正是,即使现在这样,老先生也不肯收下份子,将我给他的份子都放在辉儿名下了,说即使将来别人知道了些什么,他老人家分点产业给小幺徒也是名正言顺。还有,我们对外也是说醉半山所有秘方是老先生同梅庄一起,利用我娘留下的方子改良而来的。
第287章 耗银子
铁穆远再次点头赞道:“这样好,也合情合理、容易让人信服。”久病成良医,好吃成良厨。半山老人是有名的酒仙,据说只要品一口,就能说出酒产自何处、是哪家的、什么年份、用什么主材料酿成……有他帮着品酒、提建议,自然利于酿出好酒。
“若丫头,”铁穆远突然想到什么,几不可见地微微蹙了蹙眉头,“关于酒坊的这些事,你们同半山先生达成的共识,你们自己知道就可以了,不要再对其他人说。既是对外的说辞,就都一致好了,即使走得较近的……呃,比如我……比如景王爷府上或者……林知府府上之人问起,都不用说出实情。”
“呃……”铁穆远见知若脸上浮起迷茫之色(知若很委屈:我哪迷茫了?我是有些疑惑,想从你老人家脸上看出些端倪,看看你是不是被人威胁逼迫什么的好吧?),又觉得自己似乎吓到了她,赶紧补充道,“其实……也没什么啦,我只是觉得,这些事本来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与外人无关的,少一个人知道,少一分风险不是?”
知若纵横商场一世,看人和察言观色的功力自然不俗,从铁穆远的反应就能看出他不是碰到了什么威胁,只是替他们姐弟操心,像上次一样教他们戒备罢了,遂暗自松了一口气,亦正色道:“铁叔叔放心,我明白的,只是在我们姐弟眼里,铁叔叔您是自己人,不是外人。”即使隐瞒了铁穆远一些事,也是因为事关重大,一不小心就让他们姐弟几人及跟随他们的人粉身碎骨。而且,暗处的黑手非常强大且神秘莫测,铁穆远知道太多对他也并不是好事。
另一方面,知若很清楚,她会对铁穆远格外坦诚,是以心换心,完全信任他真心照顾他们姐弟几个,不会对他们起歹念,但若是涉及皇室、牵涉太广,她不能确定铁穆远会是什么样的态度……
至于在众人眼里对梅庄很是关照和庇护的景王、还有林知府,知若更愿意将他们看作是互利互惠的合作者,能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最好,若是像林夫人那样心浮气躁了,也就维持表面上的互动就好。都是聪明人,没什么意外的话,撕破脸应该还不会,也没必要。
铁穆远不知道自己的几句提醒让在他眼里还是小姑娘的知若一时感慨了那么多人情世态,他正为若丫头的回答一阵心暖呢。知若姐弟对他的信任和亲近,从那次他们将暴雨梨花针暗器送给他之时起,他就知道了。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更加担心,这几个孩子太懂感恩、太实诚了,同尹昭一样重情义,可是他们还太年轻了,不知人心险恶啊!
钱财诱人,权势逼人,不得不防,上次林知府不就中招了?虽说是林夫人出面,可是其中的关节略一想就明了了不是?
还有景王爷,虽然他一直认为景王是最守本分、最享受闲散王爷生活的王爷,为人平和豁达,不恋权势,可是,奈何他有一个太耗银子的大嗜好呢,就是喜欢收集美人、真金白银地宠美人。
当然,众所周知,景王爷风流却不下流,好美色却从不干强抢什么的,且对所有妻妾、美人都不错,实在不喜欢了也会尽力安排好,耗银子就是。所以,无论是大臣还是老百姓,对他的这一嗜好都持很宽容的态度,从没有哪个御史弹劾他,也没有听说过哪个百姓骂他。
为了养这些美人,所有人都知道景王爷热衷于挣银子,他有不少产业,还结交了不少各地的大商人,皇上就经常打趣说景王爷是为美人折腰、看银子交朋友。
想到这一点,再想到醉半山酒坊日进斗金的传言,铁穆远就不能不担心啊!就算景王爷人品高尚忍住了,他的妻妾们呢?上次瑞王府的赵侧妃不就是个例子?
铁穆远暗叹了一声,还是不放心地开口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虽然有先生坐镇,你还是要小心些。不管是谁问起,你就说醉半山的日常经营你能做主,大事就要找老先生谈,即便是你自己的份子你也做不了主,因为老先生不喜与外人合作,怕麻烦。咳咳,当然了,你要事先同先生通通气,求得他的谅解。”他教知若的虽然有些……卑鄙,但半山老人是长辈嘛,又是大侠士,这点胸怀定是有的,否则也不会同知若达成那些共识。
知若笑道:“半老先生同铁叔叔您想到一处去了,自从他知道赵侧妃的事,也是这么跟我说的。”铁穆远长期在外奔波,皮肤接近棕黑色,这会儿都能看出脸色憋得通红,可见他是多么尴尬。一个正直刚毅的男人会教他那样一番话,可见他有多么为她操心,这真是一个值得他们姐弟几个敬重的世叔、长辈。
“那就好,那就好,”铁穆远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不是他教的就好,是半山老人自己主动的,说明大家都能想到这一点,他也不算思想卑鄙是吧?咳咳。”
又同知若谈了一些梅庄的近况,还有潘家铭的经历和同明泽兄弟俩的交往,铁穆远总算放心了,在知若的陪同下拜见了半山老人和苏康一面,就急急赶回京。虽然已经有人先回京交差去了,他也还是不能耽搁太久。伴君如伴虎,皇上虽然算是个明君,但也有天子之怒不是?否则也不会到现在喝多了还大骂尹昭,连他都能看出其实皇上心里根本是不相信尹昭会谋逆的。
知若送走铁穆远,又再次往观涵院的方向走去,并吩咐喜鹊去厨房取些下酒小菜、点心和半山老人最喜欢的葡萄酒3号尽快跟来观涵院。甜点和葡萄酒有利于放松心情,也容易让那两个老顽童转移注意力。
如冬很疑惑:“姑娘,两位先生有不开心吗?有吗?我刚才怎么一点都没发现?”那两位不办正事的时候就像小孩一样,息怒笑骂都在脸上,她自问通常还是能看出来的。
第288章 斗牛
半山老人确实很生气,还有……心寒,这个侄女果真如她爹一样,都是自私、心大、愚笨,偏偏又自以为聪明。
苏康看着手上那张笔迹歪歪扭扭、如鬼画符一般的信,轻轻叹了口气。该说邱玲是聪明还是愚蠢、还是天真呢?她真以为半老家伙有多看重她这个所谓唯一一个嫡亲侄女吗?
当年邱家分家闹得有多僵整个靠山村、以及邻近村子的人都知道,邱家原配亡妻所出长子,时年才十五岁的邱大被单独分出去,几乎是净身出户。后来邱大又闯荡江湖极少回去,本就同父异母的兄弟又能有多深的感情?话说,现在这世上知道半山老人姓邱的一只手都能数过来,乡亲、亲戚们也想不到他们认识的那个邱大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半山老人。
也是因为邱玲确实是老家伙唯一的亲侄女,又独自一人带着小阿杏流落在外,加上西北渐见乱起,老家伙也不忍心不管她、或者送她回西北,这才接到洛城来。若是早知道邱玲的意外认亲是有计划有阴谋的,或者早发现她这不知天高地厚、又不知好歹的性子,苏康相信,半老家伙是一定不会管她的,更不会带来洛城、带进梅庄。半山老人可不是个容易对人心软的人,或者说,他只会对能入他眼的人心软,而能够入这老家伙眼的人实在不多。
将邱玲母女主仆三人送出去后这些日子,他们还正觉着她似乎挺安分的,不知道是自己想明白了、或者见半山老人狠得下心死心了、还是被她那位主子放弃了,不管哪一种,他们都乐见其成。
却没想到,就在刚才之前不久,有个小乞丐替邱玲送了一封信到梅庄,给半山老人的。邱玲会的字不多,所以信也不长,只是说她卖了那个小院,带着阿杏去京城投奔石鑫了,气得半山老人胡子都飞起来了。投奔石鑫,她同石鑫有什么关系,竟然去投奔他?石鑫凭什么要接纳她的投奔?
“算了吧半老家伙,”苏康放下信,少有地认真劝道,“既然已经知道她身后的主子所图不简单,她又对那个什么主子死心塌地,连你这个亲大伯都能利用,那么她要做什么就是她自己的事了,与我们无关,你又何必为她心烦?”这才搬出去多久,邱玲也真是太过不安分了!真是对石鑫太钟情,还是对她的主子太忠心?
半山老人冷哼一声:“我哪里是为她心烦?她才不值得!我只是心疼小阿杏,她跟着那样的娘,能有什么好下场?还有鑫儿,我必须给他捎个信去才是。”
苏康点头:“那倒是,虽然石鑫不为邱玲所惑,也刻意与她保持距离,但是她这样突然跑去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就算是看在她是你亲侄女的份上,石鑫估计也只能勉为其难地接她到石府。我们都知道邱玲的心眼,还有她不为人所知的最终目的,只怕少不了要将石府折腾一番了。”
半山老人紧皱眉头,可不是?他愁的就是这个。可是,他叫石鑫直接拒邱玲于府外,还是让石鑫帮她在外面租个小院子?无论是哪一种,于石鑫的名声都有碍。前一种情况会有人指责石鑫太绝情,后一种可能就更遭了,只怕会有人出来弹劾他养外室。所谓的文武百官啊,为了派系利益,睁着眼睛指鹿为马的可不少。
“你说说,让鑫儿怎么做才合适?”半山老人瞪着苏康问道。不是说博学吗?出个主意不难吧?
苏康毫不客气地回瞪过去,嗤之以鼻:“我最不擅长这些好吧?”否则早就入朝为官了。
知若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斗牛”图。自从半山老人来到梅庄,这样的场景在观涵院并不少见,但……问题是,今日的气氛略有不同,少了一点平日里那种孩子气的剑拔弩张,多了一丝沉闷的气息。即使喜鹊手上食盒中的香味飘进来,也丝毫没有减少这份沉闷。
知若挑了挑眉,看样子,这俩老爷子今日确实是有烦心事啊,看样子还挺严重。
“苏先生,您最不擅长什么啊?”如冬忍不住好奇,脱口问道,“不会是半老先生要挑战您的武功吧?”大少爷总是说苏先生才高八斗,比从前书院里任何一位先生都博学,还有苏先生不擅长的东西吗?
知若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这个丫头啊,非要这么说冷笑话吗?欸,一点都不冷,也不好笑。
苏康是博学,但也不知道什么是冷笑话不是?所以对如冬的问题没有知若那样的感慨,竟然还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应对女人,对,我最不擅长的就是应对不知好歹的女人,然后才是应对朝堂之中的那些如簧巧舌。”他回答的是如冬的问题,却是看着半山老人说的,眼中的意思很明显:你的问题既涉及那个不知好歹的麻烦侄女,又涉及朝堂中乱七八糟的争斗,可不就是我最不擅长的东西?
女人?不知好歹?朝堂?知若敏感地捕捉到了有用的信息,俩老的郁闷同这三者有关系?同他们有牵涉的女人本就不……不对……不是不多,是根本没有听说过啊,还牵涉到朝廷争斗?
一个念头闪过,知若眼眸一暗,难不成是那邱玲又出什么幺蛾子了?侄女也是女人不是?她还真是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至于朝堂争斗,邱玲背后的主子处心积虑在石鑫和齐昊天两人身边布棋子,为的什么?石鑫可是皇上身边第一带刀侍卫。
这么一想,知若了然了,难怪半山老人那么决绝地将邱玲赶出去,原来他也已经知道邱玲是奸细,是别人布的棋子了。
那么,邱玲今日又做了什么,让这俩人如此苦恼?
“咦,这是什么?好难看的字!”正往桌子上放酒菜的如冬撇了撇嘴,“你们就是为了这个不高兴?谁写的字这么难看?”
第289章 好主意
“如冬,”知若脸色不太好了,“你怎么能随便看人家的东西?还不快放好?”从现代来的知若即使做过一世的古人,仍然非常注意尊重别人的隐私。而且,半山老人和苏康虽然在梅庄一向表现得平易近人、甚至老顽童一样,但他们都是极有个性的能人异士,外面的人不是都说半山老人脾气怪异吗?像这样的人更不能接受别人的窥探吧?
即使如冬大大咧咧的性格俩老爷子已经再熟悉不过(经常都是如冬为他们张罗吃喝,接触最多),但像这样不经允许擅自拿起他们的信看,他们真能不介意吗?不会以为是她这个主子指使、纵容的吧?
“无妨,又不是什么看不得的东西,”半山老人对知若摆了摆手,“我还正想让若丫头你帮我看看,给我出个主意呢。”除了知若姐弟几个,在这梅庄里他最喜欢如冬小丫头了,每次想偷新酒喝都是找如冬帮忙,这丫头还会帮他张罗下酒小菜,又是个笑呵呵的讨喜丫头,不像他那个侄女,整日里不是绷着一张脸,就是万分委屈般,好像全天下都欠她的。
“对对对,”苏康眼睛一亮,“若丫头你鬼主意……呃,不是……你最聪明了,赶紧帮半老家伙出出主意,石鑫小子可是辉儿的大师兄呢。”
有关石鑫?不会是邱玲给石鑫写的信被半山老人截了吧?不过,半山老人和苏康既然这么说了,知若也没必要推脱,她跑这一趟本来就是想看看俩老遇到什么糟心事、她能否帮上忙的。
信很简单,扫一眼就没了,然后,知若就被那邱玲给蠢笑了,当然,只能暗地里笑,可不敢真笑出来再刺激老爷子。话说,你邱玲既然已经来个先斩后奏、不告而别,不就怕半山老人阻止吗?那你就等突袭石鑫成功后再给半山老人带信啊,这前脚出门后脚就传信是几个意思?想要半山老人随后追去给她做靠山?
别说,知若真相了,邱玲还就是希望她大伯会不放心她,赶去保护她、为她撑腰。石鑫对她的态度,在那次石鑫眼见她就要摔倒仍然闪身避开时,她就心中有底了,还真是担心到时候石鑫不肯让她住进石府。对这豁出去的独自带女儿进京一赌,邱玲还是很忐忑的,所以只能再赌半山老人的态度。自己亲侄女被徒儿挡在门外不闻不问,他也很没面子不是?
“半老先生您既不希望石鑫大哥将邱娘子接进府里暂住,又不想让他帮着在外面租院子,然后又怕这样对石鑫大哥不好,对不对?”知若眨眨眼就将半山老人的纠结给道出来了。
半山老人直点头,好想热泪盈眶(可惜他老人家憋不出眼泪来啊!):“就是就是,你有没有其他法子?”他怎么就没有生个女儿呢,否则就有个像若丫头这样善解人意的贴心小棉袄了。
没人知道的是,半山老人一直就遗憾当年没有早让妻子生个闺女,那样的话,就算妻子不在了,他也还有个同妻子长得一样样的小仙女不是?如今,这样的遗憾越发入心了……
“很简单啊,”知若笑道,也不卖关子,直接揭晓答案,“我在京里还有一个小院子空着,您送个信去,让石鑫大哥同碧泉庄的榆钱伯联系,然后派人送邱娘子和阿杏过去那院子就是。只是那院子不大,也只有一个婆子在那负责打扫。”
“好好好,”苏康迫不及待地举手赞成,“是简单,却也是个再好不过的安排了。”明辉也是半山老人的弟子,知若又正好有个合适的空院子,石鑫将人送过去暂住再合适不过,没人能说什么。毕竟,寡妇门前是非多,邱玲一个独自带着女儿的寡妇住在石府总是容易让人遐想。
半山老人也是眉开眼笑:“就按若丫头你说的办,不过,你让那婆子只做她自己原先做的事就可,不用去侍候邱玲母女,她们只是暂住的客人而已,有什么要做的自己做,衣食也都由她自己负担,就说是我说的。”能有个院子给她暂住就不错了,再说,她身上又不是没银子。
涉及半山老人同邱玲叔侄之间的关系,知若自然不好发表意见或干预什么,点头应了,这才找出之前准备好的话题应付了几句,带着如冬和喜鹊走了。
出了观涵院,如冬还是觉得想不通:“姑娘,连苏先生都说那邱娘子不知好歹,半山先生也不想石大人收留她,你管她那么多做什么?那样的人不会感谢你的,弄不好还嫌弃院子小、没人侍候,嫌你小气呢。”
知若笑笑:“那是肯定的,但是,任由她住在外面,万一遇到什么意外,对半老先生、对石鑫大哥、还有我们辉儿,都不是好事。我们那院子空着也是空着,让她住着也没有什么关系,你不心疼她,总还心疼小阿杏吧?至于其它,老爷子自会让石鑫带信给邱娘子说清楚的。”半山老人明显是不会惯着邱玲,既是这样,知若一点也不担心。
更重要的是,知若琢磨着,邱玲怎么会突然跑去京城了呢?不是说月季一直劝邱玲安分一段时间,等半山老人气消了再作打算吗?怎么突然就跟着一起作了?那位“主子”授意的吗?还有,她们卖院子竟然卖得一点动静都没有?莫忘一直有派人关注着那边,只是没有专门盯着罢了,没想到一下子就闹这么大动静出来。
好吧,既然已经发生了,想什么也没用,倒是要赶紧安排下去,一是要查查那院子是不是真卖了,卖给谁,看看能不能探问出点什么蛛丝马迹;二是京城那边也要派人盯着邱玲主仆的动静,那位主子应该是在京城的吧?她们会去找他吗?
这也是知若建议让石鑫将邱玲送去她那个小院子的原因之一,方便盯着不是?即使摸不到大虾藏匿的黑洞,能寻到小虾小蟹的踪迹也不算白忙。
第290章 意外吗?(两更合一)
京城,太子府,一处幽静的院子里,正等着向太子汇报事务的余绍波突然生生地打了个寒颤,反射性地抬眼看向门窗的方向,都关得紧紧的,一丝风都溜不进来。屋里烧着地龙,感觉暖暖的,一点都没有寒冷的感觉。那他刚才那个冷颤难道是个幻觉?真是见鬼了!
呃,子不语怪力乱神,他这个饱读经史的太子府第一幕僚什么时候信过鬼怪了?定是最近事情太多,疲了。
大大的乌木书桌后,太子看完所有奏疏和资料,才抬起头来往后一靠,按了按额头两边:“让千重你久等了!没办法,父皇最近对我已经很不满意,我既接下了主持这次和亲的差事,肯定不能再出什么差错。”
余绍波轻蹙眉头:“皇上还没消除对殿下的怀疑吗?按说我们的人应该没有露出什么马脚才是,白鹅岭那边的尾巴也在第一时间全都扫除干净了,潘家铭不可能发现什么的。”
那个潘家铭还真是太子的克星啊,皇上宠信他几乎胜过以太子为首的一众亲生儿子。这也就算了,偏偏他的运气还好的不得了,轻轻松松出去一趟就能捡一座金山回来,还是他们苦心寻到、且费尽一切努力想瞒天过海遮掩过去的那座白鹅岭金矿,让太子和他们这几个心腹幕僚情何以堪?
更糟糕的是,自潘家铭发现金矿后,皇上对太子的态度明显更加冷淡了,吓得他们愣是沉静了好一段时间不敢有什么动作,直到这次定下灵宛公主与藏域国三王子和亲。
太子摇了摇头:“我也不太清楚。有时候觉得父皇似乎已经发现了什么,有时候又觉得他对谁都是那样的态度。”哪个皇帝不多疑?他那个父皇更甚。
余绍波叹了口气:“都说皇上自幼就深不可测,连先皇都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是啊,”太子把玩着左手大拇指上的扳指,苦笑道,“父皇小时候的事和皇爷爷的话无从考证,倒是皇祖母常常说她都不知道父皇在想什么,也从来问不出真话。”有时候,他甚至能感觉到皇祖母看着父皇的眼神都带着点儿畏惧,尤其是他们母子意见相左的时候。
连皇祖母都会畏惧,他见到父皇能不忐忑吗?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储君之位稳当过,相反,从他如愿坐上这个位子以来,就****不安,害怕做过的事被人揭发出来,害怕正在谋划的事败露,害怕其他兄弟效仿他谋夺他的太子之位,更害怕父皇那日突然废了他……
父皇历来就不怎么喜欢他,若不是他力挡虎口那一出戏,即使旧太子已被废,即使祖母再偏疼他、再为他争取,太子之位恐怕都不会轻易落在他头上。
话说,如果他是皇后所出,或者父皇稍微偏爱他一点,他就不会如此忐忑。再或者,如果父皇年迈体弱一些,而不是如此盛年、力壮、精力充沛,他也不用终日不安,生怕夜长梦多、横生枝节,也就不需要明里暗里百般筹谋以防万一。
所以,即使父皇真的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也该理解他、谅解他不是?父皇不也是这样一步一步从一个庶出皇子成为太子、再走上皇位的?
太子的那句话余绍波实在不好予以置评,只能接着最初的话题道:“自古圣心难测,有些事愈辩愈黑,不表态、少辩驳反而是上策。好在皇上原本最重视的那位已经囚禁在冷宫了,剩下的也都在我们掌握之中,翻不出去。殿下您只沉着应对就是,时间久了,皇上咂摸不出什么,疑心自会淡去。”
大皇子已经废了,庶民不如;三皇子是个蠢的;四皇子算是比较得皇上喜欢,却是好玩贪自在,从小立志于做一个玩遍大郢、吃遍大郢的闲散王爷,母家又没什么助力,构不成威胁;五皇子则是太子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六皇子、七皇子都还是小萝卜头呢……
所以,至少五年内,太子的位置还是相当稳当的,只要没有被皇上抓住什么大尾巴。这样的时候最适合养精蓄锐、暗中发展实力,绝不宜张扬。唉,若是白鹅岭金矿没有被潘家铭给“捡”去,这几年他们正好用上啊,有银子做什么才都能放开手脚不是?
可惜,成也白鹅岭,败也白鹅岭。原本白鹅岭可以成为他们的秘密宝藏、最大助力,现在却,不但没有给他们带来一丁点好处,还让皇上对太子起了疑心,多年的付出打水漂了……
每每想到白鹅岭,余绍波都替太子和他们这一派系的人惋惜不已,可惜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再惋惜也是无益,不如定下心神做好其他事,避免更大损失。
“好在,除了白鹅岭的事,近来我们也算是诸事都比较顺利,”余绍波脸上禁不住带出喜色,“没想到潘家大房那小子平常看着没多大本事,不声不响地竟然就搭上了西娅公主。嗯,倒是懂得走捷径,也算是在殿下您面前露了一脸,哈哈哈”二公主和亲是他们自己下了功夫图谋的,是心想事成,而潘家锦和亲西娅公主可就是意外之喜了,为他们增添了一个筹码。
潘家大房早已经投靠了太子,潘家锦娶了西娅公主也好,“嫁”去藏域国也罢,不都是将西娅公主拉上他们的船?有西提王子和西娅公主双重保证,藏域国基本上就可以说是太子殿下的助力了。
太子点头:“据说西娅公主很得藏域国王和大王子宠信,只要西娅能为我们所用,以后很多事都会变得简单很多。”一开始他们还有些担心西缇王子不够力量与大王子抗衡,毕竟,西缇再受宠,也还是庶出王子,而且嫡出大王子早就被定位储君了。可是,如果有了西娅的配合,就大大不同了。
至于西娅公主是否会听他们的,太子对此问题表示不屑一顾,女子出嫁从夫,不论是大郢女子还是藏域国女子都是如此,她们出嫁后一切的荣辱利益不都得依赖于夫君的权势地位?尤其是有了孩子后,在女子的心里,夫君、子女一方的重量肯定要重于娘家父母兄弟。当然,也要潘家锦能拢住西娅的心、拿捏的住西娅就是。对此,太子还是比较放心的,所有人都认为西娅喜欢潘家铭,而西娅最后选择的却是潘家锦,可见潘家锦还是很会勾搭女人、讨女人欢喜的嘛。
余绍波一直挺看不起潘家锦的,这次语气里倒是多了一丝赞许:“说起来这小子也是个目的性很强、懂得取舍的人,为了能对殿下有点助力,他也算做出一点牺牲了,呵呵,否则哪有男子愿意娶一个对自己堂弟一见钟情的女人?不错,能屈能伸,目光长远,还算有点长处,他那番分析也是头头是道,我之前或许太小看他了。”
太子笑着抿了一口茶:“无论如何,潘家锦肚子里的墨水还是比我们那位铭世子多一些不是?也多了许多压力,不像潘家铭天生好命有个好姑母护着,当然就只能自己挣出一条路子了,总不能让那个混混世子一直压在他头上不是?”潘家铭不仅压着潘家锦,也一直压着他呢。无论他怎么努力讨好母后,母后的眼里还是只有她那个嫡亲侄儿。
也好,若不是皇后对潘家大房如此绝情,潘如烨和潘家锦父子俩也不会暗暗向他投诚,要知道,英国公那个老头子可是只认皇上一个的,想拉拢他可不容易。
他会拉拢潘家大房,最终目标也还是英国公和皇后,倒是没想到物超所值,潘家锦比他预期的要强很多,嗯,比他那只有小聪明且自以为栋梁之材的爹也……有用多了。
潘家锦在下定聘礼、亲事完全落定后的次日就悄悄过来向他汇报了一切,详细说明了他临时起意“吸引”西娅公主的目的和经过,并阐述了之后的计划,表述了与太子府共进退的忠心和决心。
说实话,也就是从那日起,他才真正将潘家锦看作他麾下的人,而不仅仅只是一颗棋子。
“好了,顺利的时候更不能掉以轻心,”太子挥了挥手,“你今日过来不只是为了谈和亲的事吧?”
“当然不是,”余绍波坐直了身子,“我上次不是同你说我准备在石鑫身边布一颗棋子吗?”
“半山老人的那个嫡亲侄女?”太子眼睛一亮,“成了吗?也是这次石鑫去洛城跑马宴时成事的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次跑马宴还真是大帮助了他,是老天要弥补他失去白鹅岭金矿的损失吗?
“还没有,”余绍波见太子听了这三个字眼神马上暗淡下来,赶紧补充道,“石鑫若是这么容易接纳一个女人,我们早就布棋成功、甚至拉拢他了。”京城里谁不知道石鑫只爱重他的妻子一个,十成十承袭了他师父半山老人对感情的执着。
“也是,”太子苦笑了一声,“说起来父皇还真是很厉害的,眼光精准。他重用的人,几乎个个对他忠心不二,而且越是重用的,越是小心谨慎,能被人拿捏住的弱点越少,一个个成精似的。尹昭是这样,石鑫也是这样。”若是他身边也都是这样的人,何愁位子坐不稳?
余绍波忙道:“微臣说几句掏心置腹的话,有些或许不中听,但真是微臣所想。其实太子您也不差,您现在还年轻,无论是麾下的心腹还是您自己用人的眼光、手段也都会同您一起成长。
臣认为,您现阶段重用的人还是需要以自己培养提拔的为主,还有那些看好殿下、主动投诚的。那些只忠于世代君王、或者当今皇上的人,除非有必要利用或者压制,最好不要动他们,等您坐上那把椅子,他们自然就会对您忠诚。如果其中有人背叛了皇上而向您示好,肯定有其图谋,您以后也不敢重用不是?”石鑫就属于很有必要利用的人。
不少世家或者人是决计不参与夺嫡之争、不站队的,但他们却是忠于朝廷,忠于椅子上的人。除非有碍于太子继位登基,余绍波绝对不希望太子得罪或者放弃、除掉他们。不得不说,余绍波对太子是真正忠心耿耿,认定了要跟着太子走到底的,所以才趁着太子那番感慨赶紧将这一席劝谏之辞倒了出来。他想说好久了,只是一直没寻到合适的时机,怕一个不小心让太子误会他反倒不美。
太子盯着余绍波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伸出右手拍了拍他的肩:“谢谢你千重,我不羡慕父皇了,你就是我的尹昭、我的石鑫。有一点我要说明,尹昭那事,我不是有意要除掉他的,是……我还真是说不清楚,那就是个意外,我问了钟秀,他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算了吧,都过去了,你接着说吧,半山老人那个侄女如何了?”余绍波匆匆过来,还等了这么久,不可能只是来告诉他事情还没成。
余绍波眼波一动,太子听明白他的意思,也理解他的苦心了?这就好,他确实一直为尹昭那件事纠结。尹昭那种人不可能站队,虽然不愿意归顺太子,但同样不会帮其他皇子。除掉尹昭有什么好处?西北不稳定对大郢不好,对太子又有什么好?即使太子登基后,也需要像尹昭那样的帅才呢,尹昭在军中的声望目前为止还真是无人可替代,太可惜了!
现在他们还想着借宁州尹家、还有尹府那两房的手拉拢尹昭的几个孩子,并借以利用齐大将军王父子和尹昭在军中的余威、声望、和人脉,可惜,好像也很不顺利啊!
对太子的回答,他还有一个疑惑,真的是意外吗?还是太子对他仍有保留?他对尹昭事件已经细致地回忆推演了好几遍,那些巧合真的只是意外吗?不太像啊!
罢了罢了,先说眼前事吧!
第291章 焦躁(两更合一)
“是这样的,……”余绍波将邱玲进京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那女子确实蠢了些,但我仔细一琢磨,她这样孤注一掷,也未必就是个死局,若是操作的好,说不定也是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把整个僵局盘活了呢。当然,若是真成了死结,我们弃了这个棋子就是,不过就是一个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也是,”太子皱了皱眉,邱玲既已被半山老人厌恶并赶出梅庄,就成鸡肋了,那么拖着也确实没什么意义。她这么傻大胆地一冲动,说不定还真让她冲出一条进石府的路呢。只要能进去,后面就有戏唱了。
“千重,那个女人没见过你,也不知道你吧?”京城里各路眼线太多,邱玲到了京城,万一让人盯上,又泄露出与太子府或余绍波的任何蛛丝马迹,不就又成了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苦情戏?再引起皇上疑心什么的,那才真正是雪上加霜。
“殿下放心,”余绍波对此自信满满,“您担心的事绝对不可能发生。我们明面上、有迹可查的人,我都不会让他们与这样的棋子直接接触,更勿论我自己了。”他现在不仅是太子府第一谋士,还替太子打理不少事务,怎么可能不步步小心?万一有什么意外,不但害了自己,更会立刻牵累到太子。
说起来邱玲这颗棋子也不是他直接搭上线的,而是得益于一位叫黑面的故交,也一直都是通过黑面操纵的。黑面与他自小一起长大,俩人认识的时候不过八九岁,至今已经亲如兄弟,又欠着他一个大情分,所以才会如此帮他。
黑面是余绍波幼时邻居阿婆收养的流浪儿,黑面姓什么没有人知道,阿婆只想养个孩子给她老人家送终,其它无所谓,只按他自己说的叫他黑面。黑面与他脾性相投,属于过命的交情,但人生选择上却是全然不同。他执着于投一明主建功立业,位极人臣;黑面则无意于仕途,只想逍遥自在、笑游江湖。
也是巧合,黑面在江南游历时正好撞见邱玲母女被卖到楼子里,一时心软救了她们,然后又在无意间得知邱玲是半山老人的亲侄女,这才飞鸽传书于他,黑面一直知道他在帮太子做事。
余绍波信任黑面就如同信任他自己,而且黑面有家传的易容功夫,出去游历向来不以真面目示人,所以,那个邱玲不可能见过真正的黑面。以黑面的智谋和能力,他是丝毫不用担心,所以才能有如此自信。
只是,他不能、也不认为有必要将黑面的事告诉太子,黑面自小谨记他亲爹留下的“远离王公贵族和官家”之遗命,不愿意接触朝廷中人,他自然要尊重黑面的意愿。
太子对余绍波也是没有任何怀疑的:“那就好,你做事我自是放心。这样,你派个稳妥人暗中盯着那邱玲,若是她进不了石府,半山老人也没有如她所愿为她赶来京城,就说明那老头不在乎她,你就立刻弃了这颗废棋,莫再有任何联系。若是真让她成功了,你再想法子送个丫鬟婆子的什么过去,你说邱玲身边有一个丫鬟是吧?”
“是的,”余绍波答道:“据说是齐昊天送的,她自己看上,然后齐家就送给她了……”突然,一个模糊的疑问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他一凛,眨了眨眼睛,思路又如碎片归不拢了。
“一个丫鬟而已,”他继续道,是了,没什么问题啊,一个丫鬟而已,半山老人的亲侄女想要,别说一个,就是十个百个,齐昊天也能随手送出,想都不用想的。
奇怪了,他刚才刹那间为什么会觉得哪里不对?看来他最近真是太累、太紧张了,导致今日一会儿莫名其妙打寒颤,一会儿恍惚的,该好好休息几晚了。
同样感觉疲倦的太子似乎也看出余绍波那瞬间的恍惚之色,站起身笑道:“你的担子重,但也不要太拼命,我们的事不是一日两日能成的,趁着这段时间轻松些,你也好好休息一下吧。走,一块走走,正好我也要出府,去宫里看看皇祖母和母妃,顺便同灵宛好好聊聊。”灵宛对和亲之事还是有些勉强的,只是她也知道只有他这个太子兄长好,她和母妃才能好,别无选择就是。其实他也舍不得委屈唯一的同胞妹妹,这下好了,多了西娅这个筹码,他更加有把握将来能够实现对灵宛的承诺。
余绍波自然无不答应,赶紧跟上:“殿下多劝劝公主也好,西缇王子的全力支持对我们很重要”。说实话,他还真没觉得灵宛公主嫁去藏域国有什么委屈的,就灵宛公主那娇蛮自私又无情的德性,要委屈也是西缇王子委屈呢。西缇王子除了黑点、魁梧点,也算是仪表堂堂,人也幽默风趣、彬彬有礼的,哪点配不上灵宛公主?
藏域国的物质条件是比不得大郢,但也没有无知百姓传言的那么可怕、那么不开化,尤其王室贵族的生活还是受到大郢贵族阶层很多影响,会定期从大郢购买大批精细东西。何况公主和亲历来带着大量各种物质,首先就是用来满足公主的生活需要,连太医、医女都会带上几个,还能亏待了她不成?
不过,灵宛公主再怎么勉强、郁闷,和亲已成定局,婚期也定在了来年四月。皇上还是疼爱这个女儿的,担心她一下子接受不了藏域国冬天的寒冷,将出嫁日期定在了春暖花开的时候。
皇宫,太后的慈和宫里,太后同祁贵妃正在商量灵宛陪嫁之人、物的准备等诸项事宜。因为太后的提议,皇后娘娘正好也不想插手以免吃力不讨好、费劲遭埋怨,皇上便顺水推舟将准备嫁妆的事直接交给祁贵妃了。此次灵宛公主和亲,内有亲娘祁贵妃张罗,外有同胞兄长太子主持,也算是给足太后娘娘面子,让他们娘几个心满意足、无话可说,皇后也乐得轻松自在,真正是大家都开心。
太子的到来令太后三人很开心,拉着他看陪嫁人选,首先当然是从大臣女儿中挑选的女官、宫女,这些人的相貌、性情、家世选择时都很有讲究,将来西缇王子的侧妃、妾室基本上就是从她们中选择了。也因此,太子的意见很重要。当然,太子主要是考虑这些人选的家世、父兄权职等背景因素。
太子翻看着手上的一叠资料,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皇祖母,父皇明年真的不选秀了吗?”今年的选秀只是小选,且皇上只选了两个封为美人,其他基本上都是为以他们四个成年皇子为首的皇室子弟赐婚、赐侧妃。
说起来皇上已经超过三年未选秀了,直到今年弄了个小选,按理明年应该是大选才对,他都为他父皇看好几个人选了呢。没想到,前几日听礼部一个官员说皇上驳回了礼部关于安排明年大选秀的奏折。果真那样的话,他岂不是又做了无用功?平日里往父皇身边送美人也不是毫无可能,但容易引起怀疑不是?父皇虽然喜好美色,却绝对是很多疑的人。
太后一怔,眼神复杂地深深看了太子一眼,才道:“应该是,你父皇说选秀劳命伤财,三年一选足够,不用再分什么大选小选了,那些不好的旧例没必要一定遵循。”
祁贵妃也是不满地瞋了儿子一眼:“怎么?你府里现在已经是一正两侧、一位良娣,加上莺莺燕燕一堆,还不够么?”这个儿子同他父皇一样的色性!
太子讪讪道:“不是旧例吗?我也没想那么多,还以为不办选秀是母后的意思呢。”母妃应该也猜出了他的用意,还存心替他遮掩,皇祖母就没那么好糊弄了,刚才那眼神让他有一种被看穿的心虚。皇祖母再疼他,父皇还是她的亲生儿子呢,孙子同儿子比,总归还是隔了一层。
然,太受儿子爱重的儿媳妇就不那么顺眼了,没有哪位母亲会喜欢“抢走”自己儿子的女人,包括儿媳妇在内,皇后在太后看来就是这样一个存在。所以,为了转移太后的注意力,太子巧妙地加了最后那句“还以为选秀是母后的意思呢”。这样一来,即使太后猜测出他的用意,也能明白他的苦心不是?
果然,太后眯了眯眼,脸上流露出明显的无奈,轻叹道:“你父皇同皇后青梅竹马,又一起经历了许多……事,对皇后的感情和信任别人很难替代。这么多年了,你父皇宠过的女人数着都累,可是除了皇后之外,你见过他对谁能长久?对谁不戒备一二?”就连对哀家这个母后,有时都疑心重重呢,尤其是事情涉及谢家和祁家的时候。
谢家是她的娘家,祁家是婉瑜(祁贵妃闺名)的娘家,多抬举一些又有什么问题?尤其谢家,作为当朝太后的娘家,多给些权势地位不应该吗?结果谢家至今也只得了一个侯爵,远不如皇后的娘家英国公府。
太后满脑子想的就是她比皇后尊贵,娘家也应该比英国公府尊贵,却没去想,潘家本就是大世家。在皇后嫁进宫之前,潘家就是袭三代的英国公爵位,且,除现在的英国公之外,前两代的公爷、以及已故的潘如冰都是战功显赫。潘家嫡长女成为皇后后,皇上只是锦上添花,赐潘家“国公爵位再沿袭十代”的荣耀罢了。
而谢家是什么情况?原本只是个七品县令,在她成为嫔后,她父亲也水涨船高成为五品知府。然后她母凭子贵成为皇后,娘家也平步青云得了个伯爵。再然后,她成了太后,谢家的静宁伯府又成了静宁侯府。可以说,谢家无功无禄,完全就是靠她这个姑奶奶发家,进入贵族圈,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不说太后郁闷,听了太后一番话的太子更加郁闷。如太后所言,皇上喜好美色,并不是个多么情深的人,虽不像景王那样喜欢收集各色美女,但后宫佳丽也不少,可他对皇后的爱重偏偏执着得让人无法理解。无论他多么宠爱哪个嫔妃,都丝毫影响不了皇后的地位,这是不下三个“宠冠六宫”的宠妃用自己不甘的泪、甚至血证明出来的事实。
皇上对宠妃们的宠爱来的快、来的猛烈、却也容易被下一个替代,喜新厌旧,如天下所有男子的通病。只是,那个被厌弃的“旧”里永远不包括最“旧”的原配皇后娘娘。
皇上可以因为各种原因宠爱一个嫔妃,但那种种原因都不能让她们超越皇后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同样因为救皇上失去腹中胎儿、失去生育能力的德妃娘娘是这样,由于有太后撑腰一进宫就是祁妃的祁贵妃也是这样,那些或美艳无双、或婀娜多姿、或奇香惑人、或肌肤胜雪的各式宠妃还是这样。
太子府的谋士、幕僚们分析、琢磨出种种原因,又默默划掉了他们自己列出的这些原因,最后只能归结于一个理由:皇上七岁就扬言要娶当时年仅四岁的皇后,或许他们前世就相爱,所以这种老天注定的感情不可替代。
太子当时就无语了,然后怒极,喷出两个词三个字:屁话、滚!
看着祁贵妃施以厚厚脂粉都遮盖不住的眼角的纹路、还有眼里的焦躁,再想到皇后那张娴静如水、依旧光滑的脸,太子暗叹了一口气:同样的年龄,同样的锦衣玉食,母妃如今看着至少比皇后大六七岁。
是啊,怎么一样呢?父皇每宠一个嫔妃,母妃就连日吃不好睡不好,嫉妒得要发狂。而皇后……依然平静温和。
听说云南王今年送来京城给父皇的年礼中有一个国色天香的异族美人,肤白如雪、眼睛是绿色的,丰腴圆润却纤腰似柳……母妃这几晚又没睡好吧?
太子很清楚,他母妃的焦躁不仅因为嫉妒,还因为惶恐,为她自己担心,更为他担心,因为她没有绝色的容貌、没有强势的娘家,能靠的只有太后,而太后渐渐老了……
太子握紧了拳,他也开始焦躁了。
第292章 亲事
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的灵宛公主突然开口道:“不是说父皇母后一开始是属意让小三儿去和亲,所以母后才将她认在名下成为嫡公主的吗?如今去和亲的是我,怎么他们一点动静都没有?”
大郢开国以来,历代公主都不少,虽然都是公主,嫡公主和庶出公主在各种规制、礼制上的待遇还是区别很大的。比如,同样是和亲,嫡、庶不同,陪嫁人数、物品、数量都有不同的规定,即使是祁贵妃亲自为他操办,也必须是在规定的极限内,不能超过。
祁贵妃一愣,落寞道:“小三儿是因为生母份位太低,又正好在皇后身边长大,所以才……,而你的身份同西缇王子相当,且皇后刚刚认下了小三不久,这么快又再认一个,不太可能。”
最重要的是,早些年,因为生了两个皇子,又有太后撑腰,她不甘屈于潘莹(皇后闺名)之下,不但经常冷嘲热讽,还暗中使了不少绊子。虽然从未算计成功过,但潘莹那样出身的大家女子,哪个对这些手段不是熟悉的很,一旦反应过来,那些账都一笔笔急着呢。即使潘莹端着皇后的身份,又碍于太后的偏袒,没有怎么报复于她,但心里哪能不记仇?
这么多年来,太后明着暗着想让潘莹将她的两个儿子记在名下,潘莹愣是不松口,即使二皇子成了太子,仍然不为所动。如今灵宛也想成为潘莹名下的嫡公主,怎么可能?
灵宛撇了撇嘴,她也知道不太可能,之所以又提起,只不过是听到太子哥哥同皇祖母的对话,感慨于母后稳固的地位罢了。因为父皇早早就拟好的那份“遗旨”,众所周知,即使将来太子顺利即位,母妃可以同为太后,但她这个太后同母后那个太后比,还是低了一等,母后手上可有废帝、令立新帝的权力呢。更何况,谁知道为了确保母后安然无忧,父皇还会给她留下什么护身符。
太子对灵宛能不能被皇后认在名下不关心,也不认为由此必要。他这会儿关心的是纯禧的婚事:“皇祖母,母后不会真的有意将纯禧妹妹许给潘家铭那个混不吝的吧?”潘家锦求见他时特意提到了这件事,希望能阻止这桩很有可能性的亲事,因为它不但对潘家大房不利,对太子也同样不利,太子亦深以为然。
太后一愣,眼里顿起恍悟之意:“还真有可能,不过哀家目前为止还没听到这样的声音。”难怪了,灵宛和亲之事一定下,她就向皇上提出将纯禧赐婚给她的侄孙,静宁侯世子谢尔俊,皇上竟然想都没想一下就直接拒绝了,说纯禧的亲事皇后已有人选,且那几人中的哪一个都比谢尔俊合适。
什么叫哪一个都比尔俊合适?尔俊除了成过亲,难产去世的发妻留下一个不到两岁的嫡长女之外,有什么不好的?有品有貌、有爵位、自己还有功名、有差事,皇上对谢家人唯一夸赞过的就是谢尔俊了。
提到纯禧的亲事,祁贵妃也是眼睛一亮,再看到太子鼓励的眼神,赶紧道:“母后,如果皇后姐姐真有那意思,您可得阻止啊,那铭世子除了吃喝玩乐还会什么?小三儿可是您的亲孙女,您不能眼看着她跳进火坑不是?说起来,臣妾的侄儿祁裕您也是见过的,那孩子一表人才、能文能武……”
“行了行了,”太后一脸不耐地打断了兴致勃勃地祁贵妃,“皇上已经说过了,纯禧现在是皇后的嫡亲女儿,她的亲事由皇后全权做主。连皇上都言明不会干预,又还是没影的事,你想要哀家怎么阻止?”这个婉瑜也不是个好的,成日就惦记着她自个儿的娘家,枉她平日里那么疼她、偏袒她。
祁裕?太后冷哼了一声,她记得上次她想着将侄孙女谢兰思说合给祁裕的时候,祁贵妃可是说属相不合的。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兰思同纯禧是同一年出生的。
嗯,如果兰思能够嫁给潘家铭成为英国公府将来的当家主母,尔俊再娶了纯禧,对谢家倒真的是大圆满了呢,她也算对得起祖父和父亲所托,对得起谢家列祖列宗了。
潘家铭虽然没什么才干,甚至可以说除了骑射功夫外一无长处,但家世好、相貌也好,福气更好。历来只听过捡金捡银,能轻轻松松捡座金山的除了这位铭世子还有谁?这可不就是天大的福气?
在她老人家看来,文好武好都不如福气好。她自己就是个有福气之人,否则怎么能从一个没有背景的低份位妃嫔成为如今的太后娘娘?
打定了主意,太后就决定要尽快同皇后修补婆媳关系了。话说,她同皇后也没有什么过结,早年她还是茹嫔、皇上还是三皇子的时候,先皇将英国公府嫡长女潘莹赐婚给三皇子,她也不知道有多高兴,暗苻这是三皇子被看重、他父皇明着给他添助力的表现。
潘莹也真是个旺夫、福气盈门的,他们大婚的第二年,三皇子就被立为太子,茹嫔也晋升为茹贵妃,先皇后病逝后她更是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可以说,当今皇上能成为太子并顺利继承皇位,虽然有惊无险,但也是步步惊心的,这一路上,内能相夫教子、打理好后院,外能出谋划策、处理各种关系、相助于皇上的皇后确实功不可没,也难怪皇上始终最信任她。
所以,太后对皇后自始自终并不讨厌,更没有什么怨恨,只是看不得自己儿子对媳妇比对娘更重视、更信任罢了,还有心里那点不为人知的攀比思想。同样做皇后、甚至太后,她的儿媳妇做得可比她自己风光太多、轻松太多。凭什么?还不就是家世,娘家的家世。所以她一直以来努力想做的就是增强娘家的势力,有什么不对?
不得不说,祁贵妃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太后,因为她的背景同太后太相似,所以一直以来,太后不但是她的靠山,更是她的榜样、努力的方向。太后的眼神闪烁间,她就将太后心中所想猜出了大半,心里暗骂老太太吃里扒外,对娘家侄孙比自个儿亲孙子更加关切。谢家除了一个谢尔俊还算勉强靠普外,其他都是扶不起的阿斗,能给太子多少助力?而祁家就不同了,祁家起点本就高于谢家,子侄也大多争气,不知要比空有个侯爵的谢家强多少倍。
只是,纯禧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了,祁贵妃暗暗给太子使了个眼色,母子俩眼中俱闪过一丝决绝。要想顺利得到应该属于他们的一切,真正能靠的,还是只有他们自己。好在目前来看,他们还有充足的时间筹谋,而且手上的筹码也越来越多了。
想清楚了,太子就准备告退,今日不适合同太后再多谈些什么,无论如何,太后还是他的一大助力,他是不能让太后对他有一丝着恼、或者怀疑的。
“稷儿,”太后语重心长道:“你现在已经是储君了,只要不犯下大错,谁也抢不了你的位置。你现在最要紧是办好你父皇交代的差事,其他都在其次,可千万别犯糊涂了。”
太后顿了顿,见太子一脸恭恭敬敬地竖耳倾听着,才满意地继续道:“还有,你母后和铭世子的事你少管,同他们搞好关系就可以。你要清楚,无论铭世子如何得你父皇、母后的宠,他都影响不到你,你做好你的太子就是。”
太子恭顺地应下,这才退了出去。皇祖母这是还惦记着他对父皇选秀的关心,敲打他呢。犯大错?什么是大错?他只不过是心疼、孝敬父皇终日操劳国事,希望父皇能不要那么操劳,放下重担全心全意享受美人美酒美乐罢了,有多余精力也可带着潘家铭之流去赛马狩猎,那时他想怎么宠信潘家铭都行不是?
可是,父皇为什么总是打乱他的计划,让他不能顺顺利利呢?害他不能心安,总是要各种筹谋。
不急!不急!离开慈和宫的太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再重重吐出,稳定了心神。父皇总是要渐渐老去,而他却日益强大,只要步步为营走好每一步,最后的成功一定是他的!
只是,潘家铭、还有纯禧的亲事,都是能影响到他整盘棋格局的关键,利用好了更是对他大有益处,他总是要想法子插一手才好,不能来明的,就只有来暗的。就算只是为了笼络好潘家锦和潘家大房,他也得试试不是?
将近年底,在外人看来,英国公府是喜事连连,先是潘家大姑娘同李丞相府嫡长子的大婚将近,接着就该筹备潘家长房大少爷同藏域国西娅公主的亲事了。据说婚期已经定下,就在来年开春,比灵宛公主嫁去藏域国还先一步,可见那位西娅公主有多么满意潘大公子!更重要的是,那位据说在藏域国千娇万宠的西娅公主本可以要求带走潘大公子的,最后却选择了嫁进英国公府,留在大郢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