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惊闻(两更合一)
京城,一个幽僻的小院里,柳芸正坐在树下发呆,小青在一旁衲鞋底,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她家主子,仍然一动不动,好半天了都没改变一下姿势……
她动了动唇,似乎想劝上一劝,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终于还是闭了嘴,暗暗叹了口气。
突然,隔壁院子里又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婉转清扬,倒是好听,只是……她小心翼翼地看向柳芸。
果然,柳芸烟眉轻蹙,瞟了一眼两家院子之间的那堵墙,眼里的沉痛之色更浓了。
那个戏子搬到隔壁快半年了,据说之前在戏台子上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花旦,这不,搬到这条巷子上成为某位官员的外室、离开戏台子后,还是改不了吊嗓子、练曲儿的习惯,每日这个时候都要在院子里咿咿呀呀一番。
本来这也没什么,互不相干,还有免费的戏曲听,挺好,而且柳芸大多时间都是呆在屋里,也极少到院子里来。
但是,自从数日前她让小青悄悄请来一个郎中,得知自己已有两个月身孕后,整个人就不好了,常常一个人发呆,听见隔壁的曲儿就心烦,偏偏又喜欢跑到院子里来。
这会儿,柳芸的手抚在小腹处,然后慢慢收紧,紧紧揪着那处的衣料,拧成一团……
小青忍不住了,轻声道:“娘子,郎中说了,如果不想……,就要尽早。娘子,其实……,这次老爷过来,就告诉他吧。”她看得出,老爷对娘子是真心的,他不止一次说过,希望娘子能为他生一个孩子,是男是女都好。现在的嫡夫人戚氏刚刚为老爷添了一个嫡子,可是老爷还是盼着娘子生的孩子,他哪里知道娘子一直都服了避孕的汤药呢?这次能够怀上还真是个意外呢,偏偏娘子还想着不要。
听说老爷正想法子给娘子换个身份接进府里呢,这样她们主仆俩就真正安定下来了,她再嫁个府里的管事,留在娘子身边做妈妈,岂不好过现在这样没名没分没保障?
让小青意外、紧接着喜不自禁的是,她的话音刚落,娘子就点了点头:“我也不想后半辈子都同一个戏子为邻。”
既已下定决心,柳芸放松了紧攥着的拳头:“让李嫂准备一下,我今天亲自下厨给老爷做鸡茸馄饨。”尹二老爷最喜欢吃馄饨,尤其柳芸家乡的地道美食鸡茸香葱馄饨,平日里柳芸也会让小青做一些讨好他,但从未亲自动手过。
小青高兴地应了,正要起身,就见跟着李嫂刚进门的尹晖一脸激动地朝柳芸走去:“芸娘知道爷今日过来?我们还真是心有灵犀呢。”芸娘竟然亲自为他做鸡茸馄饨?他可是知道,芸娘最不喜下厨了,这么多年来,他只吃过一次芸娘亲手做的鸡茸馄饨,还是沾了尹昭的光。那次,他正好在尹昭的书房,小青刚送来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鸡茸馄饨,芊昕郡主的贴身丫鬟也送了牛肉面过来,结果,尹昭毫不犹豫地让他吃了馄饨,乐呵呵地声称自己就喜欢牛肉面。
柳芸半垂着的眼眸闪过一道复杂的情绪,才抬眸看过去:“芸娘还真不确定爷今日会来,只是想着爷您近来辛苦了,熬点鸡汤做一碗鸡茸馄饨给爷补补,左右也不是什么特别复杂的东西,爷若没来,我和小青、李嫂分了吃也浪费不了。”
柳芸若即若离的态度一向拿捏得很好,只是平日里的委婉多一点,今日更直接一些,既表达了对尹晖的关切和重视,又没有太过黏糊。这已经让尹晖很受用,而且他喜欢的就是柳芸这样带点清冷的美,不像其他那些姨娘,装娇弄痴,一个个恨不得黏在他身上,偏偏无论是撒娇还是哭,都没有柳芸一蹙眉一撇嘴间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妩媚。
“那倒是,”尹晖心情愉快地揽着柳芸的肩,“爷怎么觉得今儿芸娘的心情很好呀,有什么喜事吗?”
“可不就是大喜事?”正要同李嫂一起进厨房的小青急不可待,好像生怕柳芸改主意似地抢先答道。
“哦?”尹晖大奇,柳芸主仆成日在这小院子里呆着,能有什么喜事?他刚才也只是心情好,随口一问罢了。不过,他今日过来,倒是带来一个好消息。想到很快就能既如愿接得美人回府,又财源滚滚来,他就恨不得先抱着柳芸亲两口。
“就你多嘴,”柳芸瞪了小青一眼,随即叹了口气,对着尹晖犹豫道:“进去再说吧,也算不上什么喜事,我还没考虑好呢。”
尹晖一愣,真有事?只是,小青一脸喜色好像捡到宝,芸娘却是一副难以抉择的模样,怎么回事?等等,还没考虑好?考虑什么?不会是……柳芸想给小青开脸……让她做自己的通房丫鬟吧?就跟叶氏、戚氏、还有其他两个姨娘一样,她们都喜欢做这样的事。
想到这种可能,尹晖突然烦躁起来,刚才的好心情立马没了,芸娘对他……终究还是不那么上心的么?他本来想着,他跟芸娘之间的感情是不同的,与跟其他女人之间完全不同,可是,这么长时间了,他还是没能把这个女人的心捂热吗?
好在柳芸没有吊太久,一踏进自个儿卧房,在尹晖开口前就利索地掀开了谜底:“郎中说我有了快两个月的身孕,可是我……我不想孩子在这个地方出生、长大。爷,不是我不想要这个孩子,而是……,不明不白地活着,我宁愿他不要来到这世上,我……我也是为孩子好。”
“……”尹晖完全呆住了,好半天才将所有东西理清,两手握住柳芸双肩,好似一个即将初为人父的毛头小子:“芸娘,我的芸娘,你是说你怀上了?我终于有了一个完全属于我们的孩子么?我有没有听错?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好不好?”
柳芸一愣,尹晖确实说过多次希望她为他生一个孩子,但她还真没想到他会如此激动。话说,尹晖已经有五六个孩子了好吧?
柳芸的眼里再次闪过复杂的情绪,不可否认,尹晖确实待她很好,而且越来越好,没有像她之前担心的那样,拥有了就不再稀罕。可是,她的心里只有表哥尹昭,明国公世子年轻俊朗,又那样呵护她,她都没有真正动心,又怎么会爱上这个对尹昭无情无义的白眼狼?
她只是……累了,为了她心里仅剩的一点骄傲,不想再在这条巷子里住下去,不想沦落到与低贱的戏子为伍。这个孩子的意外到来,以及半年来隔壁的咿咿呀呀,彻底打败了她故作不在意的自欺欺人。隐世脱俗吗?她真的做不到,否则当年表哥不要她,她就去落发清修了。
“我怀孕了,有两个月了,”柳芸一字一句道,“可是……”
“没有可是,”尹晖斩钉截铁,又有些意气风发,“这个孩子不会没名没分,也不会在这里出生,你的新身份很快就能办来,我就能接你们母子俩回府。不,呵呵,我更希望是个女儿,一个同芸娘一样美丽可人疼的女儿。”这孩子同她娘一样,就是他的福星啊!一想到玉先生说的那些话,他对这个还未出世的小福星更添了两分疼爱,这孩子明显有贵人缘啊!
“新身份?”柳芸的眼睛亮了亮,尹晖之前倒是提过,可是,谈何容易?她曾经是尹昭的表妹,住在大将军府那些年为了出风头、证明自己的存在,着实缠着芊昕郡主参加过不少大小宴会,后来又是明国公世子最疼宠的爱妾,京里贵妇圈中认识她、听说她的人可不少。
尹晖没有错过她脸上接连闪过的欣喜和失落,得意地笑道:“放心吧!有贵人相助,很快,你就是柳家二房的嫡长女柳沅了,也是我尹晖光明正大抬进府的平妻柳氏。”若不是芸娘的制香秘方和技能,玉先生身后的主子哪里会再次看上他?
“柳沅?”柳芸一脸疑惑,“她已经死了很多年了。”柳沅是比她小一岁的堂妹,庶出二叔的长女,自小身子不好,熬到十三四岁就死了。
尹晖笑得神秘兮兮:“不,不是死了,是听从一位大师的建议,被送去庙里休养,所以至今云英未嫁。”
柳芸不是白纸一张,很快就明白了,蹙了蹙眉:“二叔会愿意吗?他有什么条件?”当年柳家巨变,她爹临死前可是让她将整本柳家制香秘籍烧了,说柳家嫡支到他为之,制香也到他为止,决不允许让柳家秘籍落入与外人勾结陷害柳家家族的二叔手里。不想,她被从小仰慕她的一位世兄所救,并很快乔装送出了城,一路奔京城而来投奔了镇北大将军府,那本秘籍也就保住了,直到她背熟了所有秘方才悄悄烧掉。
尹晖“哼”了一声:“这是他的荣幸,他哪里有的选择?更别说提什么条件了。”
柳芸点了点头,她知道尹晖跟着尹家本家靠上了太子,刚才他口里的贵人即便不是太子,也不会是一般官员,而柳家二房一个破落户,凭什么讨价还价?说不定还暗自庆幸能跟尹家、跟那位贵人牵扯上关系呢。
也好,堂姐妹长得像很正常,而且,说白了,只要有了冠冕堂皇的“遮羞布”,就是有人怀疑、不信又有什么关系?她有了平妻的身份,以后孩子生下来也是嫡出,这就够了。说不得那些怀疑的人也只能在背后羡慕嫉妒她,不但能够在明国公府的崩塌中活下来,还能继续进官家做平妻。
经历了这么多事,她也算想明白了,自己和自己在意的人活得好、过得好才是最重要的。尹知若不是就果断选择和离,带着弟弟妹妹在梅庄过得惬意自在?如果她当初怕人非议,担心这个害怕那个,委委屈屈留在秋家作妾,哪里还能照顾到弟弟妹妹?只怕自己都被侯府欺负到骨头不剩,那大笔嫁妆也白白便宜了秋家!
柳芸情不自禁地将手抚上小腹处,如今她最在意的只有她自己和腹中的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是世上唯一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了。
尹晖瞥见她的动作,也是再次兴奋起来:“你放心,这孩子的将来会很好,等我们的制香坊开起来,其中一成就落在这孩子名下。”
制香坊?什么意思?柳芸一愣:“爷要开制香坊?”
尹晖笑呵呵地搂着她往走到床边坐下:“不是我,是我们?我可不会制香,但你会啊。你不知道,庆元侯府在洛州开了个醉香坊,那镇店香就是模仿你们柳家那什么七香仿制的迷蝶七香,才开几个月,听说那银子是大把大把进账啊。可惜,仿制的就是仿制的,功力不够,竟然被洛州知府查出有寒毒,如今皇上已经派了一队人去协助查案了。呵呵,你知道仿制你们柳家那香膏的人是谁吗?就是原先在尹知若那贱丫头身边的如夏和如秋。呸,还真以为是个人都会制香了。”
尹晖越说越激动,站起来边踱步边继续:“可惜啊,尹知若老早就将如夏和如秋逐出梅庄了,这个案子牵扯不到她。”尹知若将他的全盘计划都打碎了,差点毁了他的前程,他可不恨死那个小贱人了?
他惋惜地摇了摇头,转过身想跟柳芸说什么,这才注意到柳芸的脸早已经变得惨白如纸,整个人摇摇欲坠,额头也冒出了冷汗。
“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尹晖赶紧坐下把柳芸搂在怀里安慰,“你别害怕啊,她们仿制你们家的香害了人,同你们柳家的正宗香膏并没有关系,牵连不到你的。倒是我们这时候出来推出正宗的那个什么……对了……娇颜七香,保证震动整个制香市场。芸娘,你们家的制香秘方,你还会几个啊?不会只有娇颜七香吧?”
镇定下来的柳芸声音还是有些颤抖:“我记得不少,不过,爷,虽然是如夏二人仿制的香有毒,多少总是会影响柳家香的声誉,你先跟我详细说说这件事的始末,还有,是你说的那位贵人要我制香吗?这是他们的条件?”
第203章 出山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一直焦头烂额、疲于应对各种大小混乱的尹晖之前对“迷蝶七香”事件还真是一无所知,直到今日玉先生将事件始末详细告诉了他。
这会儿,他也就照搬给了柳芸:“尹知若那个死丫头现在倒是越发精明厉害了,将你之前送她的两盒娇颜七香中的一盒送去了知府府,说是帮助官府查案。对了,芸娘你是不是还送了娇颜七香的秘方给尹知若?据说那死丫头可是毫不领情,你一离开她就让如夏给烧了,也幸好她当时让如夏烧了秘方,且正好有徐家的三姑娘作证,否则这会儿如果如夏、如秋一口咬定她们的迷蝶七香是按照你的那张娇颜七香配方所制,就是你们柳家的娇颜七香,你可就白白惹上这场祸事了。”
能给尹知若招祸他自是很乐意,但牵扯上他的芸娘就不好了,何况这件事若真的追根朔源起来,芸娘可是罪魁祸首。
别看尹晖口口声声“仿制”,他不傻,如夏一家又都是尹家的家生奴才,府里奴才中若真有如此制香天才,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就算他不知道,那牛三两口子也不是能低调的人好吧?能不想办法换取好处?
所以,什么“仿制”根本就是胡扯,迷蝶七香肯定就是娇颜七香,也就是说,当年芸娘送给尹知若的秘方就是有寒毒的配方,是芸娘要报复芊昕郡主故意做了手脚的配方。
尹晖的心里既高兴又有些酸溜溜,高兴的是他的芸娘与他同仇敌忾,同样憎恨大房,只是,芸娘对大房的恨来自对尹昭的执着吧?
柳芸此时哪里顾得上尹晖在想什么?自顾自白着一张脸呢喃道:“烧了?我一转身她就烧了?毫不犹豫地让丫鬟烧了?”她以为尹知若得了娇颜七香秘方,即使不缠着芊昕郡主找制香师傅制出来,也会藏着待出嫁后再用,毕竟,娇颜七香对女子的诱惑力可不是一般的大。
难怪当时她跟尹知若说她在她爹闭眼前承诺了娇颜七香只能自用不能卖时,尹知若想都不想就满口应下,人家根本就没打算用那张秘方,收下只是为了敷衍她,又有什么不能应的?
柳芸突然感觉到了一种伤害,一种被轻视、被无视的伤害。枉她费尽心思才改出那张“秘方”,枉她在送出秘方后还屡屡在佛前忏悔,却原来,人家根本不在意她,在她转身后就将让人将秘方烧了……
原来,那小丫头的天真无知、纯良无害也都是装的,难怪了,就芊昕郡主那样一个高傲善妒、虚伪狠辣的母亲又怎么会教出一个良善亲和的女儿?尹昭表哥也绝对想不到他的妻女都是这样的人吧?
尹晖见柳芸仍然白着一张脸,赶忙握着她的手轻拍着安慰:“不用忧心,酔香坊的迷蝶七香就是仿制的,与娇颜七香无关,你给的那张秘方尹知若早让人给烧了,证据确凿。谁再拿出什么娇颜七香秘方说是你写的那张,其居心只能说是司马昭之心了,也要有人相信不是?”
柳芸点了点头:“我送给芊昕郡主和尹知若的娇颜七香香膏都是无毒的,给她的秘方自然也无毒。”彼此心知肚明,她自然也知道尹晖、甚至他口中的那位贵人对秘方和所谓“仿制”的事心中有数,无需多说。她有一种直觉,那个所谓贵人这么帮她,还要她开制香坊,恐怕不仅仅是为了赚银子,虽然那也是很大的一个原因。
既然都有见不得光的心思,她怕什么?她现在要的,只是她和她的孩子活得光鲜亮丽,不用再在这条小巷子里偷偷摸摸地数着日子。
柳芸抬起头直直看进尹晖的眼里,声音中多了一分不容置疑的坚定:“爷,我既然跟了爷,爷的利益,尹家的利益,就是我的利益。爷要开制香坊,我就在爷的身后打理,必定尽心尽力,也不多图什么,但是爷刚刚说过的话一定要作数,不论这个孩子是男是女,制香坊的利润,有一成一定要记在她的名下。”
她也希望是个女儿,女儿贴心,有嫡女的身份,再有她的筹划,将来找个好姻缘,岂不悠哉?又何必同其他兄弟争尹家那一亩三分地?又不是多大的家业。就是制香坊挣的银子,她估摸着,那位贵人指不定要分几成呢?
柳芸并不是没想过开制香坊,但做生意一需要资金,二需要有人庇护,越是容易挣钱的生意越需要权势相护,他们柳家会被人利用二叔害得衰败,甚至家破人亡,还不就是因为爹得罪了权势人物?
三来嘛,她之前只是个妾,而且没有好心情。
现在既然是贵人助她的交换条件,她的孩子又能得一成利,而她因为制香坊挣银子也能在尹府多两分脸面和底气,还算是值得的。
尹晖听了柳芸的话,越发感动地搂紧了怀中的人儿:“放心,虽然说爷的就是你和孩子的,但爷刚才说的一成利可不是玩笑话,会白纸黑字在契约中记上的,玉先生四成,爷四成,你一成,孩子一成。当然,这是你和孩子的私房银子,公中各人该有的什么份例,你们一样有,不影响。”本来他同玉先生说好的,他们各四成,柳芸一成,尹庆一成。现在,他的小福星孩儿自然比弟弟尹庆重要。
“他们要四成?”柳芸惊讶了,她以为那位贵人至少要一半,也就是五成呢。不过她都已经那样说了,尹晖还能想到给她留一成,她还是……有些满意的,或许尹晖才真的是她命定的归宿。
尹晖以为柳芸不满送出去太多,笑咪咪地解释道:“不用心疼那四成,玉先生身后的贵人可不差我们这点银子,也只是表明我们的诚意罢了。而且老爷我的重心还是在仕途上,有贵人帮我们,以后你和孩子的身份地位才会越来越高,这是用银子都买不来的。
第204章
因为庆元侯府交出来的迷蝶七香配方没敢动过手脚,许老太医很容易就找到了寒毒的根源,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道:“写出这配方之人若是精通药理,着实是非常歹毒,留香草和红兰根混合能产生寒毒这一点一般的郎中还真不知道,我师父也是无意中发现的,不过郎中用药极少用到留香草,更不会与红兰根同用了。”
香君然连声附和:“老太医说的极是,说起来酔香坊那些制香师父还真是无辜,别说我,就是我爹拿到这张香方,估计也看不出问题,只会想着是不是这样奇怪的配搭才让香膏能变换多种香味,且香味持续时间长。”他这是自谦了,众人皆知道香大少制香的造诣不在香大老爷之下,甚至可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堂上众人以及在堂外围观的民众(这个案子影响太大,朝廷指示公审)都惊呆了,窃窃私语议论纷纷:看不出来啊,两个丫鬟出身的姨娘竟然这么厉害?比制香世家的当家人还厉害!
“啪---”林知府敲响了惊堂木,连斥了两声“肃静!肃静!”两旁衙役也训练有素地齐声应和“威---武---”,场面才安静下来。
跪在下面的牛三两口子和绣姨娘皆是面色死白,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只有如夏始终兴致盎然地玩着手中的一根红绳,间或大叫一声“香香,七香,我的,是我的,嘿嘿嘿”,疯傻之态毕露。
秋逸然侯爵在身,是有椅子坐的,看上去面色沉静,实际上也已经是手脚发软,冷汗湿背,更重要的是,难堪不已。他本是当朝最年轻的候爷,本该意气风发,等待机会一展才能,一鸣惊人,谁料壮志未酬,先成了“堂下之人”。
看着堂上坐在林知府旁边听审的比他还年轻一些的潘家铭,秋逸然更难堪了,也嫉妒不已,皇上的圣旨中明明白白强调:恰巧英国公世子潘家铭在洛城,就由潘世子代朕听审,以示朕对此案的关注。
都是世家子弟,都是公侯继承人,除了有个皇后姑母,他秋逸然哪里比那个不学无术、只知道打斗溜马的纨绔差了?唉,只能说同人不同命啊!
林知府再拍了一下惊堂木,怒喝:“牛氏、李氏(绣姨娘本姓李),这恶毒的迷蝶七香出自你二人之手,你们……呃……李氏,你给个解释吧,这样做居心何在,还是受谁人指示?如实招来,不得有瞒。”最毒女人心,这两个女人为了挣银子无所不用其极,难怪尹家大侄女会将她们赶出来。
话音刚落,刚刚还被惊堂木吓得趴在地上呜咽的如夏突然又欢快地跳起来:“七香,我的,给银子,好多好多银子。”
陪如夏来的宁家小丫鬟吓得赶紧抱住她,拼命拉着她一起跪下:“姨娘乖,快跪下,等下我给你买桂花糕吃。”
“桂花糕?好好吃!我跪我跪,嘿嘿嘿。”如夏的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一双好看的眼睛笑得弯弯的,嘴角还有一团亮晶晶的液体流下,丫鬟赶紧拿手上的帕子帮她擦了,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众人唏嘘不已,忘记了她才是主犯,只觉得可怜,如此年轻漂亮啊,一辈子就这样了?好在宁老太爷是个好人,愿意养着她。
绣姨娘瞪大了眼睛,到这会儿,她才真正相信如夏确实疯了!不由后悔万分,若是自己没有怂恿秋逸然促成送如夏进宁府的事,如夏是不是就不会疯?这会儿也就不用她来独自面对知府的审问?如夏才是所谓的“仿制”出迷蝶七香的罪魁祸首不是?她最多只是帮凶!这会儿绣姨娘真是恨不得自己也疯了,只要不当众口水横流。
牛三夫妇也是目瞪口呆,自小美丽傲娇,比一般人家小姐还要注重形象的如夏,众目睽睽之下,竟然为了一块桂花糕淌口水?更让他们吃惊的是,这样一个疯傻的女儿还能让宁老太爷用儿子家宝来威胁他们顶罪,替如夏承担下所有罪责。
不得不说,牛三夫妇俩、还有绣姨娘,此刻最羡慕的就是疯傻不知世事的如夏,最后悔的也同是让如夏进了宁家。
“李氏,怎么还不回答本官问话?”林知府不耐了,“大堂之上岂是你装傻充愣之地?发什么呆呢?牛三,你先招来!一个个再拖拖沓沓,本官就直接大刑侍候了!”才这么一下就吓呆了?女人就是上不得台面,敢做不敢当!
大刑侍候?正在暗自懊悔不已的牛三猛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再听到大刑侍候四个字,差点吓尿了,“叵叵叵”直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迷蝶七香就是娇颜七香,不是什么仿制的,就是原原本本娇颜七香的配方,是我女儿如夏从尹知若尹大姑娘那里偷来的表姑奶奶柳氏的秘方,我们一家人都不懂香,哪里知道娇颜七香有毒啊!”
牛三一股脑儿将在大牢中想好的话都倒了出来,他才不要替那个倒霉催的孽女顶罪好吧?可是,也不敢违逆宁老太爷,牛家宝可是他的命根子,是他这辈子能做老太爷的唯一希望呢!
牛三大喊“我们一家子都是奴才出身,哪里会制什么香哟?”的时候,如绣就暗道“完了!”她刚才没有及时答话的原因,一是被如夏的口水惊住,二嘛,是在想香大少和许老太医的话。没想到,她好不容易揪出对她和如夏有利的“理”,正准备回话的时候,林大人就不耐地转向牛三了,而牛三想都不想就直接竹筒倒豆子。这段时间里牛三夫妻俩和醉香坊的所有工匠都被官府控制了,又怎么知道外面发生的事,哪里知道尹知若早防着他们这一手了?
果然,牛三话音刚落,林知府就冷哼一声:“怎么?挣钱的时候拼命强调是你们自己仿制的,如今有问题就说是偷的,要人家尹大姑娘替你们担罪么?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偷的,人家对那秘方不放心,都让你女儿烧了,你女儿还要欺主、偷梁换柱地偷偷藏了,怪谁?”
众人再次议论纷纷,可不是?尹大姑娘一拿到秘方就让牛如夏烧了,这可是京城那边已经派人到徐府证实的,人家尹大姑娘自认为对香方毫无所知,又不愿意觊觎人家的祖传秘方,你一个丫鬟却存了野心做下欺主的事,如今遭难也算是报应了好吧?老话不是说了,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牛三一怔,正待再辩说两句,林知府那边已经继续了:“何况真正的娇颜七香根本没有寒毒,你们随便拿一张房子说是偷来的娇颜七香方子,人家便要相信么?许老太医、香大少爷,烦请你们再同大家解释一下你们查验的结果。
香大少爷点点头,他是晚辈,自然要勤快一些,有必要才请许老太医补充就是:“尹家送来帮助查案的娇颜七香,许老太医和我已经查验过了。我用我们香家特别的验香手段,虽然不能确定香膏里面各种成分的配比,但是还是很容易确定其中有留香草,没有红兰根。同时,许老太医和同来的其他三位太医也用大牢中准备秋后问斩的女囚试验过了,那盒娇颜七香没有寒毒。”
堂内堂外又是一片哗然:“娇颜七香果然没毒!”、“可不?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就是,这么看来,就是她们真的偷藏了秘方,恐怕也是故意往其中加了那什么会产生寒毒的红兰根,太可恶了!”“尹大姑娘肯定是早早发现了这家人品行不良,才将他们赶出梅庄的。”……
牛三夫妇彻底懵了,尹知若交了一盒娇颜七香给知府衙门查验?为什么?哪里来的?不是,好像准备开醉香坊之前,他们确实听如夏说过以前柳氏送的娇颜七香芊昕郡主不想用,给了尹知若,但尹知若也不喜欢,就一直丢在妆奁盒角落,直到临来洛城前送给了尹知晴。如夏还抱怨呢,说以前的尹知若傻的不行,连尹知晴那样的小手段在她面前都屡屡得逞,怎么来了洛城突然就变聪明了。
既然送给了尹知晴,尹知若手上怎么还有娇颜七香?要回来的?可能吗?就算尹知若豁得出脸面,尹家二房也是恨不得尹知若牵扯到毒香膏案子里吧,又怎么会给?再说了,尹知晴是多么虚荣又臭美的人,两盒香膏到现在早用完了吧?
难道尹知若早就是藏拙的,或者,那时就知道了牛家有意在以后赎身培养牛家宝考科举的事,所以处处瞒了如夏?那两盒香膏根本没有送给尹知晴。
牛三绝望了,他好不容易想出来的计策,眨眼间就这么被粉碎了?他们注定要承担罪责?会杀头吗?还是被流放?
绣姨娘也是两眼茫然,不知是该庆幸自己及时悟到“承认偷秘方”没有用,才没有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出丑,还是该感叹自己运气衰,明明揪到了一个很可能能减轻罪责的理由,却被牛三破坏了。现在再反口,谁还会再信?说不得还会因为“反反覆覆、扰乱公堂”罪加一等。刚才林知府不是因为“拖拖沓沓”就要对他们用重刑吗?
绣姨娘不知道的是,这次她同秋逸然可真的是心有灵犀。
秋逸然这会儿也正扼腕呢,恨不得冲上去踢牛三一脚。他同绣姨娘一样,在香大少爷和许老太医第一次说了那些话之后就想到了一个最好的减轻罪责的理由:既然第一制香世家都不知道那两种草药混合用会产生寒毒,甚至许多郎中都不知道,像如夏这样所谓“自个儿捣鼓”、以及完全靠闻香能力来帮助如夏一起捣鼓的如绣又怎么可能知道?所以,虽然迷蝶七香有寒毒,如夏和如绣也不是故意的,不知者无罪。
他们开店伊始就早早说明了如夏二人只是喜欢,所以“仿制”,明知道迷蝶七香是半道出家的如夏二人制出的香,购买使用之人是不是也大意了?比如他们庆元侯府自己,不就有几个女眷都因此中了寒毒,太夫人最宠爱的外孙女和侯府唯一的嫡女受寒还最为严重。
秋逸然很有把握,打出这张牌,不但如夏和绣姨娘的罪责能减轻一些,他们侯府更能少受些这次事件的影响,还能再获得一些同情分。
可惜,老天不愿意帮他啊,在牛三磕头求饶的时候,他就暗暗长叹了一口气。
“不是的,不是的,”牛三媳妇突然疯狂地喊了起来,“我们家如夏打小就贴身侍候尹知若,如夏会不会制香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尹知若肯定早就知道那张方子有问题了,所以才让如夏烧掉不是?明知道如夏不会制香,明知道秘方有问题,酔香坊制香出卖的时候她却不吭声、不站出来阻止,她才是存了恶毒心的,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秋逸然和绣姨娘皆是眼睛一亮:看不出来,关键时候,还是牛三媳妇比牛三聪明啊,这理由摆得,还真有可能能将尹知若牵扯进来。
秋逸然脑袋转得快,赶紧摆上一副愧疚万分的模样:“都怪本侯啊,若不是我们侯府得罪了尹大姑娘,她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有寒毒的迷蝶七香上市。再则,本侯没有细查,听祖母说是牛如夏和绣姨娘自己仿制的,就相信了。若是本侯知道前因后果,至少会怀疑一下,会提醒祖母请名医验证后才制香出售,也就不会造成如今这种情况,害了这么多无辜的人,还包括我最疼爱的嫡亲妹妹。”
因为梅庄提供了娇颜七香,也被邀请在堂上旁听。此时坐在旁边的强伯简直要气炸了肺,怎么有如此无耻的一家人?大姑娘和尹家什么时候亏待他们了?明知如今已无法脱罪,却仍然恶毒地要嫁祸于姑娘,将姑娘牵扯其中,简直是狼心狗肺!
“哈哈哈哈”堂上却是“不合时宜”地响起一阵笑声。r1152
第205章 狗吃屎
众人一愣,谁啊?谁这么大胆敢在公堂之上如此……呃……闹腾?
不怨他们同时迅速地想到了“闹腾”这样一个最是温柔的词,因为他们都很快看清了那个还在哈哈坏笑的人---坐在知府大人边上“代皇上听审”的潘世子爷。谁不知道潘世子最喜欢跑马和玩闹了,所以,用“闹腾”来形容他此刻的所为岂不正合适?难不成还敢说世子爷“扰乱公堂”不成?
只是,世子爷为什么突然这么开心呀?刚才谁做什么了?呃,对了,刚刚不是庆元侯爷正在忏悔吗,其态度之诚恳,让不少人还在犹豫是否要掬一把同情泪、表达一下认同呢,怎么世子爷倒是突然大笑起来?是觉得好笑吗?
不只老百姓这么想,知府大人和在场的几位洛州官员、众衙役也是被那开怀大笑声绕晕了:我的小爷喂,您这是在代皇上听审,而非看大戏好吧?退一步说,即使是在看戏,正在上演的也是悲情戏吧,有笑点吗?有吗?
而“悲情戏”的主角,庆元侯爷秋逸然、以及牛三媳妇都呆愣住了,之前或哭或悔的表情还冻结在脸上,没反应过来该如何转换,看起来煞是搞笑。
尤其秋逸然,突然有一种受了屈辱的感觉:他正在表达懊悔和对毒香膏受害人的歉意,已经感觉到眼睛酸酸的,泪意马上就要被逼出来了,如此情真意切之时,连他自己都快被自己感动了,潘家铭突然这样莫名其妙地大笑是什么意思?无论怎样,他现在还是庆元候爷好吧?皇上还没定他的罪呢,潘家铭这是公然嘲讽他么?这个纨绔如此不靠谱,皇上皇后知道吗?
待潘家铭笑得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才不好意思地拱拱手:“抱歉抱歉,本世子被那位大婶,还有,呃,秋候爷给逗乐了,突然想到皇上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就忍不住笑出来了,抱歉抱歉!”
逗乐?秋逸然的脸更黑了,有一种冲上去揪住潘家铭衣领的冲动?哪里乐了?他又不是耍猴的,怎么就逗乐了?
林大人却是一脸恭敬和肃穆地问道:“微臣难得有机会聆听皇上的训导,不知能否请世子爷与微臣、以及今日来听审的几位洛州同僚分享一番?”
场内场外众人也是期待地看着潘家铭,他们倒不是都那么想听什么训导,而是很感兴趣啊,皇上他老人家究竟说什么了,能让潘世子听到庆元侯爷的忏悔就被“逗乐”了。
“咳咳”潘家铭立刻收起一脸痞气,坐直了身子:“两年前西南三省巡抚周赟被查出贪污近千万两银子、买官卖官、纵容族人胡作非为,落得满门抄斩的事,林大人和几位大人还记得吧?”
林知府几人赶紧正色道:“微臣等时刻引以为戒,不敢忘。”天哪,难不成皇上发现了洛州这儿有谁又玩大了,特意让潘世子寻机会齐齐敲打一番?不过,潘世子寻的这时机会不会也太牵强了一点?
当然,腹诽而已,没人敢说出来就是。
潘家铭继续道:“那次皇上气愤不已地说,这些贪官食朝廷俸禄,不做忠君爱民之事,却欺上瞒下胡作非为,该死!偏偏有人还至死不知悔改,认为皇上就不该给他们权利,不该信任他们,不该派他们去那富饶之地。甚至有人胆敢憶测说皇上是有意纵容他们贪污搜刮,然后在国库空虚、朝廷缺银子的时候才将他们揪出来治罪,财产全都搜去充盈国库,说这是皇上的手段,呵呵。各位大人,你们怎么看这种现象呢?对了,听说皇上那日早朝就问了文武百官这个问题,点了好几位大员的名让他们回答呢。”
林知府和几位洛州地方官刚听着还真以为潘家铭是奉了皇命试探他们的,再听下去,突然一个激灵,才真正反应过来潘家铭突然在这大堂上提周赟事件和皇上那一番话的另一层意味。
林知府朝着京城的方向拱了拱手:“君信臣,乃臣之幸,不知珍惜却借此为非作歹,枉为人臣,更枉为人,无耻至极!”
“可不是?”潘家铭又回到懒散散的痞子态,“同理,背主的狗被赶出去,自己偷了主子家茅厕里的屎去吃,还能怪前主子没有告诉它屎不能吃吗?偏偏还有人认同狗,说我若知道那屎是从你前主子家偷出来的,一定帮你查一下屎有没有问题,却不想想,狗吃屎本是天性好吧?”
此话一出,有人忍不住哈哈大笑,有人憋着笑低着头,双肩却剧烈地颤动着……
秋逸然本就是聪明人,比许多人更快就明白了潘家铭话中的意思,再听到毫不留情面的“狗吃屎”之说,面色一下变得青白青白,后悔莫及,今日种种若传到京城去,尤其到皇上耳中,他秋逸然就算逃过了此次毒香膏事件,只怕也难以再入皇上之眼。无它,皇上不会信任他了。还有那狗吃屎说,只怕要成为街头最火爆的笑谈了。
暗自扫了一眼堂上一派慵懒的潘家铭,秋逸然握了握拳,他什么时候得罪过潘纨绔吗?还是,这个纨绔天生就是他的克星?如果来洛城主管金矿事宜的是宁家三爷,他现在是不是早就如愿得了一份好差事?妹妹嫣儿是不是也不会摔下马?他今天更不会被暗讽,本来已经对他、对庆元侯府有利的局势就因为潘纨绔的几句话和一个牵强的比喻一下子扭转了……
牛三媳妇不是太聪明,可是,做奴婢几十年的她最善于察言观色,当她看到无论是牛三、绣姨娘,还是秋逸然,在听完那个贪官故事后都白了脸,仔细一琢磨,才后知后觉。再听到潘家铭那一通洋洋洒洒的“狗吃屎”,终于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她刚才见秋逸然附和她,正高兴呢,想着官官相护,秋逸然怎么样都是位侯爷,总能斗过现在只是平民的尹知若吧?正想再接着说点什么继续抹黑尹知若,最好把罪责都瞥到尹知若身上去才好时,却被潘世子的突然大笑给打断了,然后,风向就变了。晕死过去之前,她脑海里只有一个疑惑:以前没听说过大将军府同英国公府世子有什么关系啊。
第206章 要什么样的
迷蝶七香案的审理总体上来说很顺利,审案过程从头至尾都是公开的,尽显朝廷对此案的重视和公允。
绣姨娘权衡之后还是承认了如夏与她二人仿制迷蝶七香的“事实”,只是再三哭诉她们真的不知道留香草和红兰根一起用会产生寒毒,否则她自己怎么会用,她现在也是体质奇寒呢。倒是如夏,因为宁老太爷喜欢茉莉香,侍候的丫鬟婆子们都只给她用茉莉香,还哄骗她那就是她的“香香、七香”,倒是没有染上寒毒。
几位太医都在,很容易就证实了绣姨娘确实有使用迷蝶七香产生的各种症状,且很严重。而绣姨娘在使用迷蝶七香之前曾受孕顺利、受到撞击导致早产还能最终母女平安也说明她原本的体质是相当好的,关于这一点,曾经为她看诊和接生的李老郎中和稳婆都能作证。
再有许老太医和香大少两位权威人士一开始就说过的那些关于那两种药草的话,无论是官府、受害人、还是围观听审的民众,都不得不认同一句:重罪,但确非蓄意害人。
因为此案涉及侯爵世家,知府衙门很快将审判结果上报进京,由皇上最后定夺,而香大少同各位太医仍然留在洛城,等待进一步的皇令。
香大少倒是不着急,一副“抛下香家事务、随时待命”的忠义臣民形象,让潘家铭嗤之以鼻:“得了吧你,不会又有什么表妹、世妹的到你们家小住去了吧?”
香大少懒洋洋地往躺椅上一靠:“要不我怎么说子和你最了解我呢,可怜我没有你小子命好,皇后娘娘就差没有在你额头上和国公府外标注‘女子勿近’四个字了。”有皇后娘娘在,潘家那些七拐弯八拐弯的表妹、什么妹的,哪个敢轮着跑到国公府去转悠?即使去了,也凑不到这位小爷近前啊。别人不说,就他家那些堂妹,一个个跑到他娘面前讨好扮乖巧,还不都是为了铭小子?几位伯母、婶娘也是动不动就跟他娘说什么亲上加亲之类的话。若不是众所周知皇后娘娘早就放出话来说潘家铭的亲事由她做主,只怕那些人还不知要闹出多少幺蛾子呢,就连他娘也要受累,谁让她娘是铭小子一向亲近的姨母呢。
潘家铭一撇嘴:“你的命还不好?若不是姨母、姨父纵着,你有这么悠哉?”大郢朝男子二十三四岁才成亲的不少,但多数也是在二十之前就定亲了,何况香君然还是嫡长子,未来的香家掌家人?
香大少也不否认:“那是,我爹娘疼我,自然也希望我能够找到一个合心意的妻子。”呃,那些上赶着贴上来的表妹什么的,别说他没感觉,他爹娘也都看不上呢。
“那是,”萧峰眨了眨眼,“只怕在香伯父和伯母的眼里,还真没有几个女子可以配得上敏悦你。话说,我还挺佩服你那些表妹的,尤其上次那个水蛇……脸、水桶腰的刘……什么美美。”就香君然这相貌,又有几个女子能够媲美?找不到比自己更好看的,至少也要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吧,像刘美美那样的,往香君然身边一站,绝对就是一个粗使丫鬟(香大少身边侍候的丫鬟可都是美女,否则他娘香夫人看到肯定第一个不舒服),还是刚刚把偷来的金银珠宝都往身上堆的粗使丫鬟。
萧峰还真是想不通了,像刘美美那样的,其实,呃,真正论起来也不是那么丑,只能说相貌平平、加上过于丰满了一些,若他是刘美美,就离美人远一点嘛,至少不会被衬成渣渣,偏偏她还爱往比美丽女人更美两分的香君然身边钻,可不让所有人都对她的丑映像深刻?也让她的名字“美美”声名远播。
“咳咳咳,”听到刘美美三个字,潘家铭差点被自己刚喝进嘴的一口茶给呛到了,仿佛那个会移动的首饰架又蹦达到他们面前来了。
说起来,工部侍郎刘远的嫡次女刘美美是香君然的表妹,更是潘家铭的表妹,因为她的娘是潘家铭娘的亲妹妹,香君然娘的堂妹。有人问了,这样的话,刘美美的娘长得应该不会差吧?确实,刘美美的娘也长得不错,可惜她不像她娘,却有七成像她祖母刘老夫人年轻的时候,也因此在众多姐妹中最得刘老夫人和大孝子刘远的偏疼,府里有什么好吃好喝好东西都先紧着她,呵呵,直接造就了她的水桶腰。
大家都说刘美美不好看,在刘家倍受宠爱的她可不会认为自己丑,在大学士府(刘美美的祖父是深受先皇和当今皇上信任的刘大学士),从众主子到奴才,更没有一个人敢说她丑,张口闭口都是“端正、福相”。笑话,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们家五姑娘最像老夫人,说五姑娘丑,可不就是说老夫人难看?
因为在府里的绝对受宠地位,刘美美自然也就自视极高,据说,能让她看得上眼的年轻男子只有两位,一是香君然,二嘛,就是潘家铭了。
或许是刘老夫人有自知之明,知道皇后就算昏了头都不可能看上刘美美,早两年就给她灌输了一些什么思想,或许是刘美美小时候曾经在宫宴上意外敲坏了一盏琉璃宫灯,有人玩笑地吓唬她会被皇后娘娘关冷宫黑屋子给留下了心理阴影,最怕人家提皇后娘娘四个字,也因此从来没有想过要做英国公府世子夫人,那可是必然要经常进宫拜见皇后娘娘的。
同被茶水呛得满脸通红的潘家铭比起来,香君然就镇定多了,还斜睨了萧峰一眼:“我爹娘可没有这么肤浅,只看相貌。”当然,相貌也是很重要的,但是光有相貌也不成,据他所知,他爹娘对未来儿媳的要求可不低。至于他自己,呃,他至今也没想到什么具体要求,因为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什么女子能够让她感觉不一样,所以她也不知道能让他想成亲的女子该有什么样的条件。
“子和、文俊,你们说说,你们以后想找什么样的女子为妻?”香君然突然问道。
潘君然撇了撇嘴,没有回答,不过眼前又闪现出一双能沉静、也能灵动俏皮的眼眸。
萧峰倒是张口就来:“要文静大方,要明理懂事,要同我娘一样会绣很好看的花鸟。”他对他娘的映像很模糊了,只记得娘的笑容很温暖,还有,娘是他们村里绣花鸟绣得最好看的女子。
第207章 裁决
皇上的旨意很快就到了:罪魁祸首牛家和李如绣,除了已经疯傻的牛如夏,和年幼的牛家宝,其他几人都被发配到西北开垦荒地,为期二十年。
庆元侯府罚处白银五万两,包含秋太夫人交出的私房产业和银子,但不包含酔香坊这几个月的盈利,盈利全部由知府衙门按比例分给受害者,而分配比例根据酔香坊的购买记录制定,好在售卖高档用品的店铺一般都会做顾客购买记录,以掌握顾客的喜好、用量等等。当然,庆元侯府和牛家、以及酔香坊掌柜、制香师傅等相关人员自己购买、受到伤害的,不在其中。
知若听到结果时点了点头,别说,有个很大可能是穿越一族的太祖皇帝,大郢朝的律法在许多方面还是很“先进”的,在知若看来很有点古今结合的味道。
只是,呵呵,毕竟是人治大于法治,甚至应该说以人治为主的社会,朝中有人好办事,宁老太爷果真是保下了如夏和牛家宝。
“强伯,如夏是真的疯了吗?”莫忘没有去公审现场,对如夏的疯傻表现只能是“耳闻”,但不知为什么,想到那日如夏跪在梅庄门口的一举一动,他总是觉得这些“耳闻”很不靠谱,即使强伯也是这么说的。
“那模样真像,只是,”强伯皱了皱眉头,“在京里来的公公宣读圣旨裁决时,一直在玩绢花的她突然偷偷瞄了一眼她爹娘,眼睛里似乎有得意,还有……仇恨,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如夏巧妙地借助了跪在她身旁随时准备抱住她的丫鬟身体的遮掩,只是,好巧不巧,强伯站的位置刚刚好逮了个正着,虽然如夏脸上的异色也只是一闪而过。
“哦?”知若凉凉一笑,“即使是这样,她也算够谨慎的了,宣读裁决时,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听裁决上,她没想到会有人关注她也是正常的。”
强伯点头:“正是,我当时只是记恨那几个白眼狼临死都想着拉姑娘下水,听到关于他们的裁决后就忍不住扫了他们一眼,没想到正好撞见如夏瞥她爹娘那边。呃,姑娘,听你的意思,你是早就认定她装疯卖傻?”
知若笑道:“倒也不能说是认定,只是觉得如夏那种人不容易疯傻罢了。其实她疯没疯跟我们没多大关系,她自己的日子难过,也没那精力找我们麻烦。”更没那能耐。
这下莫忘和强伯都不明白了:“她若真是装疯卖傻躲避罪责,只要不出府,对外担着疯傻的名声即可,怎么会日子不好过?”看宁老太爷如此费心费力保下她们姐弟,对如夏肯定是宠爱有加的。
知若难得俏皮地眨了眨眼:“你们想想,迷蝶七香的事爆出才几日?如夏又是疯傻多久了?若说她当初是因为被她爹娘强行卖去宁家而疯掉,既然最终还是进去了,又深得宁老太爷欢喜,为什么还疯着?装疯卖傻很好受吗?”
强伯二人一愣,是哦,若是如夏在宁家的日子好过,又怎么会继续“疯傻”?用他们家大姑娘的话说,那也是个绝对的技术活呢,强伯直接想到了那一坨口水……
可是,日子不好过,“疯傻”了就好过了?为什么?难不成宁老太爷就喜欢疯傻的女子?强伯二人因为自己大胆的想法宁乱了。
知若被他二人的怪异表情弄乐了:“好了好了,如夏怎么样真的同我们没有关系,莫忘你不放心的话,派个人留意一下就好,倒不必日日盯着。至少,短时间内,她也不敢动什么妖蛾子的。”
莫忘点头应下,虽然他不明白姑娘怎么就这么肯定如夏是装疯的,且自顾不暇,但是姑娘的直觉和判断一向很准,他也就不再纠结于此了。毕竟,如夏的威胁确实不大。
“姑娘,柳芸那边呢?”放下如夏的事,强伯立刻提起尹晖和柳芸那一对白眼狼。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谋害尹诏夫妇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谁,但是有齐八奶奶的“告密”,尹晖参与其中、作为外人陷害镇北大将军府的内奸却是已经明确了的,强伯几人每每想到这一点就恨不得先撕巴了尹晖。
强伯的声音中都带上了恨意:“要不,让存仁派人想法子暗中揭露柳芸的真实身份?”尹晖那狼心狗肺的害了大将军和郡主,还想着人财两得,美死他!哼,虽然不能先杀了那厮报仇,让他事事不如意、臭名远扬也是好的,算是先收点利息。
“不可!”知若和莫忘几乎是同时出声反对。
为了让莫忘培养的暗力量同达愿坊更好地相互配合、事半功倍,不久前知若已经让莫忘知道了达愿坊的存在。
因为莫忘之前就心中有底,猜测到梁大山、梁大海,甚至整个顺风镖局都是为知若做事的,倒也没有太惊讶。当然,至于梁家两兄弟的真实身份,他是不知道的,同其他人一样,只知道他们是大姑娘奶娘桂妈妈的侄儿,所以深受大姑娘的信任,这也符合常理。
莫忘见知若闭了嘴,淡淡笑着看向他,就知道是想先听他的解释了,遂也没推让,道:“达愿坊在京城刚立足,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已经盯上,柳芸变柳沅的事既是安排得如此隐秘,如果我们冒然揭出来,只怕会被有心之人盯上达愿坊、甚至我们梅庄。”
知若点点头,接口道:“正是,存仁大哥亲自跟踪尹晖,想看那位戴面具的玉先生到底是谁,结果差点被发现,好在存仁大哥心存顾忌、反应快,及时发现了玉先生的暗卫,抢先避开。若是为了这么点事害得存仁大哥和达愿坊遇险,我们可真是亏大了。柳芸也好,柳沅也罢,对我们没有影响。反而,留她在尹晖身边,我们只要盯着她,就可能发现尹晖、甚至那位玉先生的动静,倒是一颗好棋子。强伯,我知道你报仇心切,尤其容不下尹晖,但幕后之人太过强大,我们只能低调,再低调,才有机会暗暗发展强大起来。”
强伯在莫忘解释完之后就反应过来了,不好意思地“咳咳”了一声,“是我冲动了,欠考虑。”揭露柳芸的身份,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好处,最多只是让尹晖不爽,勉强出口气而已。却会让那什么玉先生警惕起来,有可能盯上达愿坊,真正是姑娘说的,亏大了!
知若摆摆手:“百密难保没有一疏,强伯你不必介意。我已经给存仁大哥传了信,让他和榆钱伯商量,再安排一个人到柳芸身边。柳芸离开那条巷子,榆钱伯之前安排的棋子就没用了。”玉先生身后明显是还有主子的,出门竟然就能带两个暗卫,可见其主子的来头不简单。这样的人,想近他的身不容易,据说尹晖去见玉先生都是只身前往的,他自己至今都还不知道玉先生背后的主子是谁呢。
强伯连连点头:“对对对,是我着相了,一心只想着让尹晖不痛快。却是忘了,柳芸进尹府,倒是能给我们一些机会。而且,让尹晖和什么玉先生金先生的先得意得意,放松警惕,对我们有百利而无一害。”话是这么说,看尹晖挣银子、日子舒服了,他还是觉得很憋屈啊!
强伯很有自知之明地决定,他还是把精力放在铺子上吧,多挣银子,姑娘才能更多地投入资金发展他们的明力量、暗力量,才能早日报仇雪恨、复兴尹家。在强伯眼里,尹老将军这一支早就同宁州尹家没有关系,也无所谓什么本家,而尹老将军这一支,长房才是正宗嫡子,才能代表他们尹家。
至于仇人那些事、尹晖那些人,还是交给存仁、存义、还有莫忘他们,他们擅长此道嘛。自己只适合做大管事,管理琐事,就不跟着捣乱了。
主仆三人又对最近的一些事做了探讨,尤其是明泽一行就要回来了,莫忘有很多安排都需要事先做好,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又不露痕迹。
待几人从议事室出来,守在门口的如冬一脸不乐意地道:“姑娘,知府府派了个婆子过来,说如秋请求在发配前见您一面,还说有一个与姑娘密切相关的秘密要告诉您,您不去的话一定会后悔的。知府大人担心真有什么重要的事是姑娘您关心的,就让人过来知会一声,由姑娘自己选择去不去,或者派个人走一趟。另外,明日一早,如秋和牛三他们就会同近期的其他被判处流放的人犯一起启程前往西北。”没有涉及林家人自己的利益,林知府和林夫人还是挺为她家姑娘着想的。
如春皱了皱眉:“她还有什么秘密可以威胁、或者诱惑姑娘的?裁决的旨意都下来了,她还想整什么妖蛾子?要姑娘救她?为她求情?自己作死,临了临了还一心拉姑娘下水,到现在了,怎么还好意思求见姑娘?”
第208章 死
强伯也皱紧了眉头:“姑娘,你不能去,谁知道那如秋想做什么?”那就是一个背义忘主的白眼狼,一不提防就会狠狠咬你一口。
不同于强伯几人的纠结和愤慨,知若却是毫不在意地一笑,对如冬道:“不用理她,你去同那婆子说,让她帮忙转话给庆元侯府绣姨娘,我对人家的秘密向来不感兴趣。对了,新做出来的干果、蜜饯什么的,让人挑拣出两盒、四色,给林夫人带去尝个鲜。”春夏季水果多,知若早早让擅长做腌果子、蜜饯的齐婶带着几个会弄这些的婆子整了好多放在地窖里,准备留着点缀点点心的糕点,以及冬日里解馋、送礼之用。知若不会做,但是在现代时吃过的品种花样多啊,倒是给了齐婶她们不少灵感,愣是做出了比别处花样更多、口味更好的蜜饯和干果。
如冬也不赞成知若去见如秋,可是,又有些担心。她觉着,如秋这个时候要见知若,肯定就是想拿所谓秘密同知若作交换,所以没必要说谎。否则,就算把知若骗过去,她说不出所以然来,又有什么意义?
知若摇头笑道:“她本来是没有什么秘密的,我过去见她了,就有秘密了。你们忘记上次如夏一定要进庄子里说话的事了?弄得神神秘秘似是而非,外人分不清真假,当事人莫名其妙,甚至有苦难言。”她那一次本来是不知道如夏要做什么的,直到后来回忆起如夏在见到她时脸上的失望和惊诧,还有被她爹娘拖走那一刻看过来的眼神里赤裸裸的恨意,才慢慢咂摸回味过来。
如冬想起知若曾经分析给她们听的道理,茅塞顿开,赶紧应了一声,匆匆离去,那婆子这会儿还在前面喝茶等回话,强婶陪着呢。
走出了好几步,兴致勃勃的如冬突然脚下一顿,呃,她怎么没想明白如秋的这次“秘密”同如夏上次的求助有什么关联?一样吗?如秋也想来个以死相逼什么的?
想不通,就不想了吧,如冬甩了甩脑袋,反正姑娘聪明,姑娘决定的事不会错就是了。管她如秋有没有什么秘密,姑娘真去了她还不放心呢,万一那个如秋发疯伤了姑娘怎么办?
这边强伯和莫忘见知若果断决定不理会如秋倒是没有多想什么,在他们看来,如秋只不过是垂死挣扎,她一个内院丫鬟,能知道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话说,他们现在最关心的秘密就是那位玉先生是谁,他身后的主子是谁?尹晖都不知道,如秋可能知道吗?
倒是,迷蝶七香案刚刚才结案,之前牛三媳妇在公堂上试图攀扯上大姑娘和梅庄,虽然没能成功,但也造就了一些人茶余饭后的八卦谈资。如果这时侯姑娘再跑去见如秋,听什么秘密,只怕那些八卦愈演愈烈,各种猜疑愈发严重,对姑娘的名声影响可是非常不好。
所以,即使姑娘想去,他们也会反对。实在不行,也是如林知府所建议的,派个人去就好。
知若若是知道强伯二人的想法,一定又羞愧了,她还真没有强伯二人考虑得那么深,因为已有同如秋相处一世经历的她非常清楚,如秋还真没有什么能够威胁她或诱惑她的“秘密”,这一世,如秋可没有机会得知那个信封。别说如秋了,除了她自己就没第二个人知道,连明泽都不知。因为,时机未到,没必要。
阴暗潮冷的大牢里,如秋正焦急地扒在门栏上往外看,她心里实在没底,尹知若究竟会不会上钩?若是尹知若不来,侯府会不会迁怒于妞妞?
如秋真的后悔了,非常非常后悔,如果她当初没有鬼迷心窍看上秋逸然,一心想做秋逸然的妾室,如今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若说她如今最恨的是秋逸然,那么排第二的就是尹知若了。若不是尹知若那么无情无义,不但不给她体面和任何嫁妆,还将她的卖身契给了季氏,让她一进侯府就低人一等,她哪里需要挖空心思挣银子?又怎么会同如夏合作弄什么迷蝶七香?更不会落到如今要被发配去西北的下场。就她如今日益衰败的身体,只怕不到发配地就没命了……
更让她无助的是,她的妞妞怎么办?
在公审之前,秋逸然就特意跟她说过,侯府如今只有一个供着整个侯府米粮的较大的庄子,就算皇上此次不治侯府的罪,罚一大笔银子也是难免的。若是卖了那庄子都凑不齐银两,将来就只能靠着许元娘的嫁妆过活和还债。
在那种情况下,若是许元娘容不下妞妞这个庶长女,只怕他都不好说什么。再说了,他一个男人也不能总盯着后院的事,而能插手护着妞妞的季氏和秋嫣然,却是原本就不喜妞妞的。
但是,只要如秋能在最后成功敲诈尹知若一笔,帮助侯府度过这一关,他必定发下重誓保证能将妞妞过继给族长的嫡次女。
族长家那位守寡的姑奶奶想过继孩子的事,如秋是知道的。
秋逸然那位倒霉催的族姐本来嫁得不错,没想到在随同丈夫到外地任职的时候遇上土匪,他的丈夫摔下山崖死了,而她虽然最终被救回,但惊恐之下,怀胎快五个月的她小产了,还落下毛病,再也不能生育。
夫家将这场灾祸归咎于她命薄,逼她主动离开……
族姐回到娘家,好在父母兄长疼她,倒也能安心住下养病。如今身体养好了,却也心灰意冷不想再嫁,反正她带回来的嫁妆产业也够她一辈子衣食无忧了,就想着从族中过继一个女孩养着,将来再给女儿招个赘婿,也算老有所依。
听了秋逸然的话,如秋当时就心动了,她心知自己肯定躲不过罪责,本来最担心的就是妞妞,如果妞妞能过继给族长的女儿,那她真的了无牵挂了,就是判个秋后问斩也能安心闭眼了。
至于敲诈尹知若,如秋只担心尹知若不上当,心理负担是一点没有,这都是尹知若欠她的……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如秋抓在门栏上的手越来越冰凉,其实她心里真的是没底的,她只是在一次秋逸然醉酒的时候偶然听到一些话,猜测尹诏夫妇的死有蹊跷,镇北大将军府的倾覆有蹊跷,还有,有了不得的贵人似乎还在寻找尹诏的什么东西没有找到。
她日思夜想,结合尹知若前后的巨大变化,琢磨着尹知若必定知道些什么,离京那晚尹诏夫妇将她们四大丫鬟都遣开、单独同尹知若谈了那么久,肯定说了什么秘密的话……
这些日子,她拼命地想,可惜什么头绪都没有,对那些事,她确实一无所知啊。
于是,到最后,她也只能想到一个最含糊的、也最能让人遐想的词“秘密”,她求见尹知若最后一面,说有秘密要告诉尹知若。
只要尹知若真的跟那些事有一点关系,或者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秘密,或者也怀疑过她爹娘的死……就很有可能忍不住走这一趟。
只要尹知若来了,她就有办法让尹知若忌惮,乖乖地破财消灾。因为尹知若赌不起,她还有弟弟妹妹,有丰厚的财产。
如秋一边担心着尹知若不肯来,一边整理着尹知若来之后她要说的话、用的手段……
突然,外面传来开锁、移锁链的声音,如秋死灰般的眼神瞬间又亮了起来,跑回枯草堆那边做好,微微闭上眼,强压住心头的巨跳,摆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李如绣,”一个破落般的嗓子叫道,那是负责重罪犯这边的罗婆子,之前如秋将身上唯一值点钱的银耳钉给了她,并许诺等尹知若来了,还会给她打赏,她才肯帮着往上面递话,帮如秋求见尹知若最后一面,还将发疯一般打人的牛三媳妇给移到隔壁间去了。
如秋“吓”得睁开了眼睛,“罗妈妈,什么……罗……罗妈妈,尹大姑娘还没有来?”
“我呸!”罗婆子重重啐了一口,“你这个贱人,你以为你是谁?还尹大姑娘来了必会打赏呢,也亏我老婆子会相信你这个贱女人的话,我呸你十八代祖宗!就你这么一个背主忘义的奴才,人家尹大姑娘凭什么还要来见你?你以为这大牢是什么好地方,人人都稀得跑来玩啊?”
如秋的声音都颤抖了“尹大姑娘不肯来?”她没有时间了啊,真是秋后问斩还有时间,可她明日一早就要起程去西北流放之地。
罗妈妈再啐了一口:“尹大姑娘说了,她对人家的秘密向来不感兴趣,让你带着你的狗屁秘密去……”
“噗”地一声,如绣吐出一口鲜血,向后晕死过去……
第二日一早,牢里传出消息,那位被发配的庆元侯府绣姨娘咬舌自尽了,临死前还用血在墙上写了一行字:我可怜的妞妞,娘对不起你,娘先走一步了,在下面等着接你。
第209章 用心良苦
听到传闻,正在为霓裳居画服饰设计图的知若手下顿了顿:“她还真是用心良苦!”不管如秋多么自私自利、卑鄙忘义,作为一个母亲,她对女儿的爱还是让人感慨的。
可是,知若并不会因此而同情她,每个人的路是自己选择的,也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如秋和她女儿如今的“可悲可怜”完全是她自己造成的,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因果循环。
如冬不明白了:“用心良苦?外面都在说她那女儿可怜呢,不会投胎。要我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如秋若是真的心疼女儿,就不会因为怕过苦日子而去选择自尽。”流放至少还有期限不是?二十年后还能看到女儿,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去西北种田而已,又不是充作官妓什么的,已经很好了。
知若淡淡一笑:“本来就是让人不待见的庶长女,再没了亲娘,还是在越发破落的庆元侯府,你说那孩子会有什么样的日子过?只怕不等嫡母进门做什么,就没了。”早产婴孩本就体弱,一不小心夭折了很正常。
如冬直点头:“嗯嗯嗯,外头都是这么说的,还有人说秋老夫人本来就不喜欢那个孙女,肯定不会让她好好长大在面前晃悠。”她虽然气愤如秋的所作所为,但妞妞还是一个吃奶的小婴儿,如秋的恶行报应在妞妞身上,她还是觉得很悲惨。
知若放下手中的笔,往后靠在宽大柔软的椅背上:“所以啊,如秋比谁都清楚这些,才选择自尽并在墙上留下血书。”如秋确实是个心机很深、有谋略的人,可惜,心不正。
如冬一双眼睛瞪得溜圆,琢磨着知若的话:“按姑娘您所说,如秋就该留个血书威胁秋家才对嘛,比如秋家若不善待妞妞,她会回来索命什么的。”
如春忍不住“噗哧”笑出声:“回来索命?呵呵呵,我看如冬你就是看那些大戏看太多了!人家如秋自己做坏事不怕报应,自然也知道这些对秋家人没用,怕索命怕报应就不会那么恶毒做那么多坏事了。”季氏连勾结山匪妄图洗劫梅庄的事都敢做,还会怕什么?
知若也好笑地看着如冬:“对有些人来说,报应什么的太遥远,也太虚渺,能真正让他们害怕的,只有现实中马上能影响到他们切身利益的事。如秋自己是这样的人,最明白他们这类人要什么、怕什么,又同秋家人在一个屋檐下这么久,自然知道如何抓住他们的命门。”
如春首先反应过来:“我明白了,姑娘的意思是,如秋知道自己在流放前一日自尽,又在大牢中留下血书,血书内容一定会被传出来,当大家都在八卦妞妞在侯府里会如何遭苛待、什么时候去与她亲娘团聚的时候,秋家反而不敢虐待、甚至弄死妞妞了,因为他们要名声”侯府现在的名声已经够糟糕,再折腾就真烂了。
知若赞许地笑道:“就是这样,如秋最精于于算计,不过这最后一次的算计或许就是她这辈子所有算计中最成功、也最理直气壮的一次。”
如冬总算是弄清楚了其中的弯弯绕绕:“原来如此,难怪姑娘说如秋用心良苦。”
如知若所说,庆元侯府还真是被他们的绣姨娘在临死前摆了一道,雪上加霜啊,这几日本来就阴云密布的庆元侯府气氛愈发沉闷了。
得知绣姨娘求见尹知若最后一面,且知府府派了人去梅庄,秋逸然就知道绣姨娘是按他之前的要求行事了,立时充满了期待。
没办法,若是真的拿出五万两罚款,即使包含太夫人的私房,庆元侯府还是要完全被掏空了,许家给的银子(近一半已经用来购置送去许家的聘礼)、母亲的嫁妆、以及供应着侯府米粮的庄子都要没了。以后侯府靠什么收入?难道靠着典当首饰、物件什么的再去外面买米粮,直到许元娘嫁进来?
但是,若是绣姨娘真能够从尹知若那儿诈来两三万、甚至五万两银子,他就不用面对这些让他头疼的难题了,才好全力去应对侯府目前所面临的各种不利状况。
不得不说,秋逸然对绣姨娘的心计和手段还是很有信心的,为了妞妞,他相信她能将这最后一次手段耍得很精彩。
可是,他派去守在大牢门外的人一直没有等到尹知若的身影,更别说有梅庄的人送银票到侯府来了。
一夜的焦躁烦恼让他几乎没有合眼,却在一大早听到绣姨娘在牢中自尽并血书于墙上的事,血书的内容看起来就是绣姨娘给她女儿妞妞的遗言,实际上却是将妞妞这个庶长女在侯府的境遇摊开在所有人面前,还是非常不堪的境遇。这无异于当众控诉庆元侯府和他秋逸然的无情和狠毒。虎毒尚且不食子,他秋逸然连自己亲生女儿都容不下、护不住,这不是等于骂他畜生不如吗?
因为绣姨娘那一行疯狂的血书,他们侯府再一次成为了八卦的焦点。
秋逸然对绣姨娘的死并不是很意外,他曾经想过绣姨娘很可能会用死来算计尹知若,绣姨娘不是个能吃苦的,现在身子又受到寒毒的严重损害,所以死对她来说或许还是个解脱,强过在西北喝风吃沙二十年,更何况一死还能换来妞妞的安然?
现在,绣姨娘确实是用死来算计,但算计的人却是他秋逸然。
那一刻,秋逸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砸自己脑袋的感觉,他用妞妞将来的处境威胁绣姨娘,是想激发绣姨娘的所有能力拼死一战,没想到的是,绣姨娘最终也没有算计到尹知若,倒是将激发出来的手段都用到他这来了。
季氏也是气得跳脚,她恨极了绣姨娘,自然不会善待妞妞,何况妞妞根本不是她的亲孙女,庶的都不是,留着干嘛?
可是如今被绣姨娘这么一闹,她不但不能弄死妞妞,还得护着她到时候不被许元娘弄死,这口气她怎么咽得下?
第210章 做戏
自从秋太夫人为了秋逸然选择去死,并背下侯府经营酔香坊的所有罪责,老侯爷和她就完全确定了秋嫣然所说的梦,即他们疼爱了近二十年的所谓嫡长子、继承了秋家爵位的秋逸然,根本不是他们的儿子,而是害死他们嫡长女的仇人的儿子。
秋老侯爷和季氏是很矛盾的,但是,别无选择。
秋逸然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但现在已经是庆元侯府的候爷,而且是秋家爵位承袭的最后一代,即使现在秋逸然死了,或者被剥夺爵位,他们的亲生儿子秋夕然也不可能夺回本该属于他的侯爵。
再则,无论是处事手段、还是人情世故,秋逸然都比小他两岁的秋夕然强太多,毕竟,这个曾经的“长子嫡孙”是秋老太爷一手调教的,老候爷也花费了很多心思栽培。
所以,他们只能保持现状,继续支持秋逸然为振兴秋家而努力。只有这样,才能为秋夕然和秋嫣然争取更多。一句话,秋逸然必须努力去打拼,为秋夕然兄妹俩创造更好的境遇和生活,这是他欠他们、尤其欠秋夕然的。
季氏冷哼一声,罢了罢了,不过是一个丫头片子,她抱到身边养十来年,不但能用来隔应即将进门的许元娘,将来也能“卖”个好价钱,何乐而不为?
孝大于天,别说秋逸然对他自己的身世毫无所知,就算知道了,又敢忤逆老侯爷和她吗?话说,老侯爷原本都已经很不待见她了,如今,因为身世和秋逸然的事,不知是同仇敌忾、还是心怀愧疚,对她倒是又重视起来了。
这么想着,季氏让人叫来了秋逸然,语重心长地说了一通,摆足一副为了儿子可以忍受一切的慈母模样:“不管怎么说,妞妞都是你的骨肉,我们再落魄、再狠如绣那个贱人,也没必要迁怒于她一个奶娃娃,更不能因此让外人再说三道四,影响侯府和你的声誉。这样吧,今儿起就让妞妞搬到我的院子里来。”
秋逸然又是愧疚又是感动,跪下来给季氏磕了个头:“儿子谢谢娘!是儿子给娘添麻烦了。”若是她早听他娘的话,就不会逼不得已纳如绣进门、不会有个碍眼、碍名声的庶长女,更不会有酔香坊和迷蝶七香的灾祸……对他最好的始终还是亲娘。
“我儿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吧,”季氏一脸心疼地亲手扶起秋逸然,“不管到什么时候,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始终是我的儿子啊!”
“对了逸儿,”季氏道,“那笔罚款凑得怎样了?娘昨日给你的那些够吗?这些年侯府不景气,娘的嫁妆贴补进去不少,能拿出来的也只有那么多了。实在不行,……,唉,如果真拿首饰和那几件古董字画出去当了,也要找个可靠的人拿远些去当。”否则,丢不起这个人啊!
“够了,够了,”秋逸然赶紧道,“娘您放心,您那些私房嫁妆,儿子一定会尽快还给您的。还有那个庄子,这次也不卖了,之前祖母每个月都给我一些零花银子说应酬打点用,我昨晚归笼了算算,有三千多两呢。”来见他娘之前,他还在犹豫是否要将这笔私房银子拿出来替下米粮庄子,结果见他娘如此为他着想,哪里还好意思藏私?至于出外应酬的花费,许元娘不是很快就要嫁进来了吗?
季氏一愣,欣慰地笑道:“这样也好,那么好的田呢,以后可难再买到。有那庄子在,至少踏实些,其它的,慢慢来吧。”
低下头喝了一口茶的瞬间,季氏的眼里掠过一道恨意。死老太婆对她外孙外孙女是真的疼到心里去了,夕儿和嫣儿可从来没有从她那儿得到过什么零花银子,一个铜板都没有。就算老侯爷是妾生的庶子,也是老太爷的儿子、秋家的子孙。秋逸然和柯巧巧这对贱种算什么东西?吃秋家的、花秋家的,过得比夕然兄妹俩还富贵自在,凭什么?
“是了,”季氏皱了皱眉,“柯巧巧那院子里的好东西不少,即使不能拿去当了,收拾一些出来给你应酬打点用也是不错的。你跟柯家的人联系了吗?什么时候将柯巧巧送走?”秋太夫人死的第二日一早,柯巧巧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就让秦婆子带着人去柯巧巧院子里将值钱的东西都收了,锁进了库房。
秋逸然叹了一口气:“自从姑父没了后,柯家更不景气了,上次姑姑、姑父的合祭,还是祖母带去银子、以表妹的名义张罗的。与表妹关系最近的柯家长辈,据说只有一个隔房的堂伯了,一大家子就靠一个杂货铺子生活,表妹去了,只怕……。娘,要不算了吧,表妹来求了我,说她不想回南边。”因为秋太夫人打心里看不上女婿和柯家,女儿一死,就将外孙女柯巧巧接来洛城,柯巧巧同柯家人委实不亲。
“娘,”秋逸然继续道,“祖母最疼表妹,她老人家才走,我们就把表妹送走也不好,先留着吧,也不差她一碗饭,说不定还能用上。”柯巧巧虽然不漂亮,以后恐怕还生不出孩子,但年轻鲜嫩的姑娘还不至于嫁不出去,秋嫣然不是一直不愿意丁家那门亲事吗?看看吧,再看看,非迫不得已,他也不想让唯一的嫡亲妹妹嫁给一个傻子,何况秋嫣然的相貌还算相当好。
虽然不是亲生子,从小疼到大,季氏还是很了解秋逸然的,看着他沉默了了片刻,才叹了口气:“罢罢罢,你决定吧,你觉得怎样做好,娘总是支持你的。”是她想岔了,柯巧巧是秋家养大的,就这样送走不是白白便宜了她?秋逸然从来就是个精明又心狠的主,不可能为柯巧巧盘算就是。若死老太婆在地下有知,正好让她看看秋逸然如何作贱他亲妹妹,为秋家换取利益。
“娘,”秋逸然不能不感动,他很清楚母亲有多讨厌柯巧巧。
“好了好了,不说这事了,”季氏挥了挥手,“你芳姨母和知晴表妹明日要启程去川州,嫣儿正陪着她们说话呢,我也过去看看,知晴若是真的同洪家结了亲,往后洪家说不定也有能帮上你的地方。”
叶氏倒是被知府府传召去了一回,不过她一口咬定自己只是知道柳芸送过娇颜七香秘方给尹知若,其它就一无所知了,更不可能知道娇颜七香或者迷蝶七香有没有什么寒毒。知府府没有证据,就是采买婆子吴有家的,也不能确定当日在马车后面谈论迷蝶七香有毒的是谁,自然不能拿叶氏怎么样。更何况,林知府此次又增加了一个大政绩,并不希望到时候传出去说他破毒香膏大案靠的是府里下人偷听他人说话得到的信息,正好叶氏不承认,就不了了之了。
秋逸然笑道:“娘说的是,洪家的生意也算遍布大郢,能结交自然都是有用的。”权钱相利、官商勾结,连太子、皇子都要拉拢有实力的大商家,何况他们这个内力都已经空了的庆元侯府。若是去年尹诏没有出事,尹知若进了侯府,他或许瞧不上洪家,但现在,……
秋逸然一离开,季氏就闭了眼睛重重往后靠在椅背上,自己的指甲刺得掌心生疼。这才刚刚开始,往后日日这样面对着曾经最看重、如今成了仇人的“嫡长子”做戏,真是难熬啊!
秦婆子添了一杯热茶递过来:“不过是一个孤女而已,一年孝期完找一门对侯府有益的亲事嫁出去就是,不值得老夫人您为她烦心。侯爷也是为了侯府和老侯爷的声誉着想,太夫人刚走,老侯爷就将无父无母的嫡亲外甥女送走,外人听起来确实冷情了些,说不定又会弄出什么样的传言、流言来。”
季氏仍然闭着眼:“我知道,可我就是不喜欢柯巧巧那个小贱人,罢了,以后让她少出现在我面前就是。”老侯爷和秋逸然的真实身世,除了他们夫妻和秋嫣然,连秋夕然不知道,自然更不会告诉秦婆子,虽然秦婆子是她身边最得用、也最信任的下人。
“兰香,”季氏突然道,“你说那尹知若之前真的是装天真、藏拙了吗?可是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怎么就能装得那么像,还一装就是许多年,按说芳儿也不是那么眼拙好骗的。”嫣儿说在她的那个梦里,尹知若是留下来做妾的,没几日就乖乖上交了大部分嫁妆,就同他们之前谋划的一模一样。可是,现实中为什么完全不同了?若说梦不准,可是秋老太婆那么隐秘的阴谋可不都是嫣儿在梦中发现的?
秦婆子对她家主子突然冒出来的这个话题有些意外,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若是尹知若没有突然变精明,带着那么庞大的嫁妆留在侯府,侯府怎么可能落到今日的境地?老夫人也不会被夺了诰命。还有,那个绣姨娘原本也是尹知若的贴身丫鬟,绣姨娘临死还给老夫人、给侯府挖了个坑,让原本恨不得马上弄死妞妞的老夫人不得不将妞妞抱到身边来抚养,老夫人此刻想起“罪魁祸首”尹知若也是正常。
可是,她还真的是无从回答,叹了一口气道:“老夫人,奴婢听说,芊昕郡主在她父母兄长在世时,也不是很突出。”
第211章 为难
明泽一行回程比去程快了许多,但还是比一般人的行程慢了近三成的时间。因为苏康和半山老人此次带明泽俩兄弟出来,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助他们长见识,增视野。
沿途各地的风俗人情要去了解,名胜古迹要去游览,苏康二人拜会老友旧识更是要带上两个小的,一来引见认识,二来同人家差不多年龄的爱徒比试比试、切磋切磋,其乐无穷。
半山老人还好,本来就有两个大名鼎鼎的好徒弟在前面,而苏康可是第一次收到能入他眼的学生明泽,真正是入室大弟子,好比人家老来得长子,能不存了炫耀的心?当然,明泽俩兄弟是看不到他们师父、先生得意的模样,只是每次跟着其中一位出去访友回来,就必能见到俩老兄弟你酸一句、我刺两句地斗一番嘴。不过,自从半山老人住进梅庄,这样的场景几乎日日可见,明泽等人都是见怪不怪。
刚出来的时候,兄弟俩还担心那些人会介意他们父亲有谋逆嫌疑,没想到,人家提到尹昭都还是尊敬地称大将军,对其保家卫国,屡屡重挫乌索兰国的丰功伟绩钦佩不已,哪有人提什么谋逆?
得知小哥俩的心思,苏康撇了撇嘴:“我结交的人中又怎么会有那种酸腐愚昧之人?你们不必有此担忧,真有人看不上你们,你们也不必理会他。”
半山老人自顾自灌了口酒,满足地轻叹一声:“江湖之人只佩服真正有能力、狭义为民的大英雄,至于其它,没兴趣研究,更不会介入。”当然,也不是没有为了名利服务于政客的江湖中人,但人以类聚,他结交的多是远离朝廷之争的隐士、侠客。就是身在朝廷的大弟子石鑫,也是绝对不会参与皇位争斗。
有了两位师长这一番话,明泽兄弟俩在其后的拜访聚会中更加大方自如,倒是给苏康和半山老人挣回了更多脸面。呃,俩老的互刺互粉也更加不亦乐乎了。
如此,南下一圈回来,兄弟俩不但在学识和武功上更上一层楼,心智、眼界、定力都突飞猛进,让苏康暗叹这一趟太值了,以后有机会还是要出去走走。半山老人得意地抬了抬下巴:“你该感谢我,是我想到带他们南下参加喜宴的。”
苏康“嗤”了一声:“没有我当初那样激你,你能收到这么一个可心的关门小徒儿吗?”
这倒是,半山老人难得地没有接口反驳回去,因为明辉不能饮酒,他当时真的是立即就灭了想收徒的心,若不是苏康足够了解他,及时提了明辉善于模仿动物的事,还拿话激他,他可真就错过了这么一棵好苗子。
大半年下来,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关门小弟子的习武天资和根骨是三个徒弟中最好的,而且性子中的执着和纯粹也与他最为相像。如果说苏康是老来得长子的感觉,最为器重,他就是老来得幺子,打心里疼宠了。好在明辉是个好的,他也不怕宠坏。不得不说,尹昭和芊昕郡主不仅会打仗、挣银子,几个子女也教养得极好。
老兄弟俩正在打嘴皮子仗,邱玲端着一托盘下酒小菜和点心进来了,笑得很是乖巧:“大伯、表伯,泽哥儿两个去逛书铺没有这么快回来,我让客栈的厨子做了一些拿手的小吃食给您们下酒,又让月季到这里最好的酒铺买了酒回来,您们尝尝看。”
她一路上不断感慨啊,有银子就是好,大伯一行哪里是赶路?一路上好吃好喝好玩,为了找一个小书铺或者看一块什么石刻,都可以宁愿在一个镇子上多呆一日、多住两晚,完全不心疼银子。要知道,他们这一路上住的都是上好的大客栈,要的还都是上房呢。她是真的搞不懂那些东西有什么好看,不是说这一行人南来的时候就已经走了近两个月,还没看够?
呃,也难怪石鑫大哥要先走,大伯他们这样的速度,身为皇上身边第一带刀侍卫的石鑫那么忙,哪里有时间跟着耗?
这样一想,邱玲的心里舒服了很多,她本以为她大伯是看出了点什么,故意不给她机会接近石鑫的,还真是有些恨上了。大伯日子如此好过,徒弟一个比一个有钱有出息,又孝敬他,他却没想着早早关心一下她这个亲侄女的死活,如今她们母女俩都到他眼前了,他不但不知道为她张罗,还想着阻碍她接近石鑫,难道徒弟比亲侄女还亲?就算是那样,亲上加亲又有什么不好?
这下好了,行到半路的时候她就反应过来了,大伯根本没有发现她的心思(否则还不趁着石鑫和齐昊天都不在的时候说教她一通?),他和表伯俩人除了教导泽哥儿俩兄弟,兴致全都放在吃喝玩上了,就像两个老小孩,又哪有精力关注她的小心思?
半山老人和苏康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笑道:“玲儿有心了,我和你表伯正馋嘴了呢,这外面的酒虽比不上我自带的,但有总比没有好啊。”
邱玲轻笑,一边给俩人斟酒一边道:“可不是,大伯你老是闻你那个空葫芦,玲儿都不落忍了呢,齐大哥给您带的那几坛好酒也就剩下一小坛了,好在辉哥儿说再过两三日就可到洛城,您先将就着喝些。大伯,我刚刚好像听到您们在说要带泽哥儿俩个再出去游学?”
半山老人心中暗暗长叹一声,面上却是不显:“是你表伯说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不过,我们这一趟就出来三四个月了,总不可能短时间内再出来就是。人啊,要能静得下来,也需要时间静下来,不仅读书、习武如此,很多方面都是这样。泽儿和辉儿还小,基础的东西都没扎实呢,静心学习才最重要,外面纷扰太多。”
苏康好笑地暗自摇了摇头,半老家伙也是够为难的!嗯,回到梅庄,若丫头或许能帮他一把。
第212章 不喜
邱玲微微一怔,便恢复了自然,倒也没有想太多。
来认亲之前,为了让她对这位常年在外、没见过两次面的大伯有更多的了解,主子特意让人给了她一份详细的资料,包括大伯这些年的大致经历,其中就有提到大伯的爱妻,也就是她大伯母“凌波仙子”姚凌儿,虽是武林世家出身的女子,却是极其帧静美丽。为此,她可是时刻提醒自己保持一副娴静柔婉的模样,以获取大伯的疼爱怜惜。
所以,大伯这一通“安静”说也就很正常了,没有什么好多疑的。
“那也是,”邱玲道,“总在外面跑也怪累的,其实要长见识去京城不是最好了?我以前常听人说,京城能人多,天子脚下又最是人杰地灵,加上石大哥是辉哥儿的大师兄,肯定会对他们兄弟俩多加关照。若是能得到什么大学士、太师太傅的指点几句,可不比表伯您这样一路带他们拜访那些没有名头的老先生强?泽哥儿有出息了,表伯你不也扬眉吐气?”
在邱玲的想法中,真正有学识的人肯定都考科举、得朝廷重用去了,那么多人读书不就是为了当官么?要不怎么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因此,其实她连表伯苏康都是看不上的,早年就考了举人离开西北,到现今也没有混出个一官半职,听说在什么书院做先生多年,却因为贪吃被逐出书院,现在能被尹家请去教导明泽两兄弟,估计也是沾了大伯的光,大伯是明辉的师父,引荐一下自家表哥不是很正常?反正明泽兄弟俩不能考科举,读书也只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邱玲自顾自说得高兴,自然没有发现半山老人一张脸早已经黑得不行。别人不知道,他却是清楚的很,老兄弟苏康才华横溢,博古通今,只是因为当年参加会试时被人陷害、偷梁换柱,甚至差点连性命都丢了,才对走仕途失去了兴趣。
去年,因为石鑫的劝,苏康也觉得自己年龄渐长,再不收个能传衣钵的学生,或者做些什么,就真的对不起自己所学了,这才准备前往京城去一个老友的私塾看看,顺便寻求机会。没曾想到,途径洛城,竟然因为一块蛋糕留在梅庄,收了明泽这个宝贝弟子。缘分天定,可不仅仅指夫妻缘分!
再则,苏康结交的那些人,真正都是博学的雅士高人,教出的学生一出山,轻轻松松就名满天下,到了邱玲的嘴里竟然成了“没有名头的老先生”?他该说这个侄女庸俗无知,还是庸俗无知?若不是邱玲母女俩目前只有他这个嫡亲大伯(大爷)可以依靠,他真的很不想再看见她了。
苏康倒是一脸若无其事,若是这么容易受刺激,他也不可能悠哉自在地生活这么多年不是?
“玲儿说的也不无道理,”苏康笑眯眯道,“不过我习惯了梅庄的好吃好喝,等过一两年嘴腻了,或许会想着去京城看看。”他是先生,他不想去京城,明泽哥俩自然就不能去了。
半山老人点头:“嗯,我也不喜欢京城,人太多。”
邱玲热烈的心思立刻坠入谷底,半山老人不喜欢京城她是知道的,否则也不会常年居住在深山的什么半山山庄,所以她才想着从苏康这边下功夫。她看得出,她大伯很是疼爱明辉,明辉既要学武又不能不读书,为了两全,这老少四人必是同进同出的,就像这次南下参加齐昊天的成亲礼。
可是,这个馋嘴的老头说什么?“一两年嘴腻了再说”?那时黄花菜都凉了好吧?她如花似玉的花期还能有几年?
邱玲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身后的月季给拉住了,邱玲疑惑地看了月季一眼,月季轻轻摇了摇头,眼里是一种凌厉的警告之意,当然,只是一闪而过,马上就换回了顺从卑微的奴婢模样。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正要进门的明泽恰恰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凌厉。
明泽不动声色地拎着一个油纸包进来:“先生、师父,我回来的时候经过香满楼,正好他们的十香鸭出炉,就给您们带了一只回来,您们尝尝。”
“好好好,正好给我们下酒。”苏康一脸兴奋、食指大动。香满楼是这儿最火的酒楼,而他们家的十香鸭非常有名,皮脆肉酥,酥而不油,上次经过这里的时候他们就吃过一次,之后苏康念念不忘,说是这一路上吃过的最美味的一道菜。
“这十香鸭买回来的真是时候,正好下酒呢,”邱玲找到了台阶,赶紧接过话,“泽哥儿你们不是去逛书局了吗?怎么就你这么快回来,辉哥儿呢?”她眼睛倒是尖,一眼看到明泽身后只有南生。
明泽笑道:“玲姐姐你听错啦,就我和南生去书局,辉儿他们去客栈的后山坡练武啦。”邱玲明明对他和明辉不上心,却喜欢摆出一副可亲大姐姐模样,只是为了讨好先生和师父,还有,利用他们兄弟俩同两位师兄、后来主要是石鑫师兄套近乎,或者套问关于师父和石鑫师兄的事。
“是吗?呃,应该是我听错了,我那会儿正在交代月季去买酒的事呢,”邱玲讪讪道,她很不喜欢明泽俩兄弟,太实诚了,一点儿都不会拐弯,“大伯、表伯,你们先喝着,我去我那屋里看看阿杏,她这会儿也该醒了。”她还得赶紧回去同月季商量商量,实在劝不了大伯和表伯,她能不能自己带着阿杏和月季去京城投奔石鑫?要不然,只能再等一个月了,等石鑫到梅庄来,她再想办法,一定要让石鑫带她回京才好。
明泽看着邱玲二人出去的背影,眯了眯眼睛:玲姐姐只是想入石府为妾吗?她真的只是因为看月季顺眼而向昊天师兄要了过来?玲姐姐再宠信月季,一个丫鬟也不敢用那种眼神瞪主子吧?而且,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第213章 归
离开三个多月,明泽兄弟俩都是想家想的紧,当他们看到在城门处翘首期待的强伯和小六子时,俩兄弟惊喜地下了马车,奔了过去:“强伯你怎么知道我们今日到?大姐好吗,卉儿和萱儿好吗?庄子里一切都好吧?”
强伯激动地上下打量着两位似乎又长大、长高了不少的小主子:“好,都好,大姑娘根据你们信中说的日程,估算着今日会到,一早就让我们过来迎接。快,六子赶紧先回去通报一声,大姑娘等着呢。”
六子笑眯眯地扬声应了,跨上马急驰而去,今儿他和强伯都是骑马来的,就因为这样方便他先行回去报信。
强伯同苏康和半山老人见了礼,才透露道:“大姑娘最近又让人琢磨出几样新的菜式和小吃食,说配着新酿的几种葡萄酒最是爽口爽心,只等着两位先生回来品鉴呢。”苏康二人皆是随性之人,还是典型的老小孩脾性,同庄子里的人处得都很好,因此强伯上了他们的马车后也没有不自在。
一听到新吃食,苏康立刻两眼放光:“强老弟你太不厚道了,知道老哥我就好这一口,还先来诱惑我,我正肚子饿呢,这下可苦了我。”葡萄酒他们南下前就听说了,这几日半山老人酒瘾上来了便直念叨,他倒还好,可这会儿听强伯这么一说,感觉自己好像比他口中的“酒鬼”半老家伙更加馋着葡萄酒了。主要是那若丫头对美食似乎特别有一套,什么酒配什么菜,什么茶配什么点心,特有讲究,他一一试过,所以越发信服。
半山老人难得地连声附和:“正是正是,为了赶路,早饭吃得早,那点东西早消化没了。”话说,肚子还没多饿,酒虫闹腾了啊!出去兜了一大圈,他最深的体会就是:他要赖在梅庄,不出来了。外面的酒,无论多么贵、名声多么响,都不如梅庄最差的一种酒,何况梅庄的厨娘时不时还会做一些新奇的下酒菜,味道是不是最好的他不知道,关键是外头根本没有见过这些菜式。当然,梅庄还有许多让他不舍得离开的理由,比如地方够大、简单清静不闹心,像他的半山山庄,又没有半山山庄的寂寞。呃,梅庄还有一个粉嫩可爱、敢揪他胡子的萱娃娃……
得,都是他的错,被联合控诉了的强伯无奈又好笑地向外招呼了一声:“南生,加快一些速度,大姑娘肯定已经让人准备好了饭菜。”
外面赶车的南生早听到了苏康二人的无赖式控诉,正暗自偷笑地对强伯“深表同情”呢,赶紧应声道:“好嘞!”其实他也惦念梅庄的饭菜、他的屋子、还有他的黑大帅呢。眼看着快要到家了,他的兴奋不少于苏康和半山老人。
明泽兄弟俩坐的马车打头,过了人多的中心区,他们就将马车门开着了。时小风知道他们激动的心情,宽慰道:“就到了,大姑娘他们肯定出来接两位少爷呢。”他也想妹妹了,不过小雨在三姑娘身边当差好着呢,倒是一点儿也不用他操心。每每思及此,他就会感慨老天还是照顾他们兄妹的,如果没有遇到大姑娘去买人,他们兄妹俩如今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在一起,甚至,还在不在世。
当梅庄大门远远地进入他们的视线,时小风还来不及提醒说“到了”,明泽兄弟俩已经齐齐红了眼眶,庄子大门敞开着,站着好些人,他俩硬是一眼就看到了门房旁那个被墙挡了一半的月白色的窈窕背影。
兄弟俩再顾不上其它,相视一眼,同时跃起,展开轻功“飞”了过去,张开口呼唤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哽咽:“大姐,我们回来了。”父亲母亲不在,不知不觉中,并没有大他们几岁的长姐已经在他们心中占据了最重要的位置,成为他们的主心骨,父母下葬那日长姐的话犹在耳边:“长姐在,家就在。”
知若欣喜地看着两个弟弟,明泽黑了些,但更结实了,明辉举止间似乎又添了些沉稳,两个弟弟都又长高了,明泽已高过她大半头,明辉也比她高了……
一手握着一个弟弟的一边手臂,知若鼻子也酸了,正想开口说什么,恰好瞥见苏康二人从马车上下来,赶紧放开弟弟们迎了上去行礼:“两位先生辛苦了!”自己今世何其幸运,可以寻得这样两位一流的师长教导弟弟门。
男孩子的成长中,男性长辈的教导极其重要。半年的相处和了解、以及从明泽二人的信中,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两位先生真正是尽了“师”和“父”之责,不但传授本事,还精心引导和培养俩人坚毅、乐观、练达的性情以及正确的处世观。
苏康呵呵笑道:“不辛苦不辛苦,一点儿都不辛苦。”两个徒儿懂事、省心又争气,一路上好吃好住,马车也是宽大舒适的很,还有人侍候,有半老头儿斗嘴,何来辛苦?自从到了梅庄收了徒,他每天的日子都是美美的。呃,得感谢莫忘和那块蛋糕。
半山老人也是一脸舒心:“辛苦没有,嘴馋了倒是真的,若丫头,我老人家在外面一直惦记着你的葡萄酒呢。呃,听说还有几种葡萄酒?”
知若点头笑道:“是,这次先试做了四种,白葡萄酒、红葡萄酒、丁香葡萄酒、还有白兰香(知若给白兰地起的古代名称),不过,白兰香再放上一两个月应该更好喝。”
半山老人顿觉天更蓝了、心情更灿烂了:“等,那什么白兰香先放着,不急。”反正梅庄酒多,他不急,好东西值得等。
跟在知若身后的知萱伤心了:“半山爷爷,萱儿惦记着您和苏爷爷呢,你们都不惦记萱儿?”光顾着酒了。
半山老人一伸手,抱起知萱:“啊呀呀,刚才说错话了,半山爷爷最惦记的还是我们萱娃娃啊。我可没忘记,还要教萱娃娃蝶舞微步呢。”
知萱满足地笑弯了眼:“嗯嗯,萱儿一定好好学,萱儿会飞得美美的。大姐说,不学就不学,学了就一定要学到最好。”她那天看大姐练习轻功,飞来飞去的可美了,大姐说半山爷爷是武学宗师,他教的蝶舞微步肯定更美,不过,既然学了,就不能丢半山爷爷的脸。
半山老人满意地点点头,若丫头将几个弟弟妹妹都教得很好。
“大伯”,邱玲牵着阿杏走过来了,身后跟着如影随形的丫鬟月季。
第214章 较劲
邱玲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耐,虽然不显,敏感的知若还是发现了,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抬眼看了过去。
今日邱玲穿着一件粉色上衣,葱绿色长裙,衬着秀美的五官和白嫩的肌肤,倒像是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手上牵着的一身粉红的小女孩也是个美人胚子,这样一对母女,单独在外还真的是很危险。
只是,知若暗自生疑,这邱玲一点不像间谍好吧?太沉不住气了,这才刚到人家府上,就将嫉妒、不屑、和算计都写在脸上了,还自以为掩藏的很好。也是,根据达愿坊传回来的消息,邱玲即使真的加入了什么组织,或者投靠、效命于什么人,时间也并不长,以邱玲本身的资质,接受这么短时间的间谍培训,能达到什么样的程度?如果她是幕后之人,索性就让邱玲本色出演还好,当然,也不会让她知道多少东西就是了。
倒是邱玲身后那个丫鬟打扮的女子,一脸的乖顺和本分,却更是让知若感觉到奇怪,她怎么就能让邱玲“一见钟情”,张口向齐昊天讨要呢?这样的丫鬟哪个人牙子那里都有一大把呢。
知若不知道的是,邱玲一心想着进京找石鑫呢,本就不愿意住在梅庄,又哪里会顾及什么“到人家府上”、“寄居”之类?更何况她大伯是梅庄两位少爷的师父,要也是尹家人巴着她才对,她在齐昊天府上时可不就是这样?从上到下都对她们母女客气的很,因为大家都知道半山老人没有子女,而她是半山老人唯一的嫡亲侄女。
因为这种优越感,邱玲表面上温柔安静,心里却是傲气的很,这也是她既嫉妒知若贵气美丽多金,又不愿意低知若一头,在心里暗暗骂“落水的凤凰不如鸡”的原因。尤其看见半山老人抱起知萱时她更不乐意了,认亲以来,她大伯还从来没有抱过阿杏呢。
邱玲很快地打量了知若三姐妹一眼,就转向了半山老人:“大伯,这是到了吗?马车不能直接到宅院吗?不会还要步行很远吧?”这梅庄就是个庄子,听明辉说有田地有河流的,还有后山,应该挺大,同他们村里差不多吧?这村口还要弄什么大门?
半山老人本不是拘于条条框框繁琐俗礼的人,但邱玲仿佛没看到知若等人的娇纵态度还是让他生气又尴尬,若真是天真浪漫的小姑娘也就罢了,可她都是做娘的人了好吧?
“若丫头,”半山老人没有回答邱玲,而是向知若介绍道:“这是我的侄女邱玲和她女儿阿杏,邱玲从西北出来没多久,又没有其他亲人可以依靠,只能暂时跟着我了,她们……。”他还真是挺不好意思的,他住在梅庄很正常,带着亲戚住算什么?可是……
知若笑道:“先生外道了,我早说过,梅庄就是您老的家,邱娘子是您的侄女,也就是泽儿、辉儿的姐姐,在梅庄住着不需要理由。”邱玲是半山老人的嫡亲侄女,只要她没有心怀不轨,别说暂住,就是长住,知若也是很欢迎的。
大户人家收留几个投奔而来的亲戚,尤其孤儿寡母什么的,是常有的事,当年柳芸投奔镇北大将军府,不也是一住就好些年?尤其,当家主母芊昕郡主在银钱上一向大方,柳芸自己住了一个小院,侍候的丫鬟、月例银子、四季衣裳虽然不可能同府里的正经主子姑娘完全一样,但也样样不缺,且比一般人家好上太多。
知若客气,邱玲却是不领情,或者说,顾不上领情,她心里正生半山老人的气呢,气自家大伯在外人面前一点不给她面子。什么“刚从西北出来没多久”,不是让人笑她土气吗?还有什么“没有其他亲人可以依靠”、“暂时跟着”,是嫌她累赘吗,还是让人家同情她、可怜她?好像她孤儿寡母上赶着跑来这什么庄子寄人篱下似的。要寄人篱下,她也选择在京城的石府、或者江南的齐府才是,跑到这远离繁华中心区的乡下地方来做什么?
尹家的人谋逆罪嫌疑未除,不得不低调地躲在远郊庄子里,她为什么要委屈自己,也窝在这啊?
邱玲好一会儿没有反应,她身后的月季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悄悄在她后腰处轻扯了一下,不想邱玲神游太投入,没有觉察,只好加了些微手力掐了一下邱玲的后腰,却是让邱玲“啊”一声惊呼了出来。
“啊---哦,哦,尹大姑娘是吧?”好在邱玲的反应还算不慢,“泽哥儿和辉哥儿的姐姐?我很喜欢他们两个,很照顾他们的。”
明泽暗自撇嘴,很照顾?她哪里照顾过他们兄弟俩了?呃,想套他们话或者利用他们接近石鑫师兄的时候倒是会扮演一下照顾人的大姐姐戏份,当然,他们也不需要她的照顾就是。
不过,这会儿这不是他关注的重点,让他眼眸一暗的是月季在邱玲身后的小动作,还有邱玲回神看向月季时眼里掠过的既紧张害怕又恼怒的复杂情绪。这是第三次了,他不会每次都看错吧?
本就在留意月季的知若也没有错过月季和邱玲之间的互动,不禁暗暗腹诽:好大牌的丫鬟啊!呵呵,邱玲借着半山老人的情面从齐昊天那里讨要来的,就是这么一个比教养妈妈还“严厉”的丫鬟?
知若心里怎么想自然不会表现出来,面上依然浅笑盈盈:“谢过邱娘子一路上对泽儿和辉儿的照顾!多谢了!知道邱娘子和阿杏来,我已经让人收拾出一个小客院,回头缺什么,或者有什么需要,邱娘子尽可让人找大管事强婶。当然,也可以找我。”
“谢谢尹大姑娘,”邱玲尽量端出一副温婉有礼的笑容,她还是很注重在自家大伯面前的形象,尤其她刚刚发现半山老人对知若姐妹的态度比对她和阿杏要亲昵许多。
半山老人看着正在互动的俩人暗自摇头,邱玲比若丫头虚长六七岁,无论气度、仪态,还是为人处世却都比若丫头差了不知多少,简直是云泥之别。不过,想想也不奇怪,一个是贵族嫡长女,一个是乡野女子,可不就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他现在只希望,知若能够看在他的面子上,亲自,或者让尤妈妈开导一下邱玲,让她认清现实,安下心来寻一个踏实可靠的男人,给她们母女一个安稳的家,富家妾哪里是那么好做的?尤其邱玲还带着一个“拖油瓶”阿杏。在他看来,男人只要人好,穷点也没有关系,他还是有些资产的,到时候给侄女备一份丰厚一点的嫁妆,也是他这个嫡亲大伯的心意。反正他没有子女,一个人也用不了多少银子,还有三个很孝顺的弟子。
团圆聚餐就在前院大厅,男女各一桌,菜式丰富而精致,上菜顺序、丫鬟布菜、服侍都很有讲究,倒是让邱玲收了一两分轻视的心,暗苻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月季所说,郡主家的底气不是一般人家能比的,芊昕郡主的名号至今也没有被剥夺,尹家这姐弟几个仍然是“已故芊昕郡主”的子女。
只是,她心里就是不舒服,月季让她讨好尹大姑娘,同尹大姑娘打好关系,说不定将来有用,或许还能帮她如愿进入石府,石鑫十一月底不是要到洛城来给半山老人贺寿辰吗?至少也会在梅庄住一两晚吧,有了尹大姑娘的帮忙,很多事情会便利不少。
她本来听进去了,可是看到尹知若的那一刻又动摇了,尹知若比她年轻漂亮,又有钱,两个人站在一起对比,石鑫若是看上尹知若怎么办?所以她才想着给尹知若一个下马威,让尹知若知道,她是半山老人最疼爱、最亲近的嫡亲侄女,不是好欺负的。只有一开始就给尹知若和梅庄的人一个她高高在上的印象,到时候尹知若才不敢同她抢石鑫。
可她没想到的是,拆她台的竟然就是她大伯。
用完饭,知若让人用专门在庄子里用的小马车送邱玲母女主仆三人去新建好没多久的小客院“傲梅阁”。小马车车厢主体是坚实的乌木打造,车窗很大,镶嵌明亮的玻璃,配着藕荷色的窗帘。车厢里的座椅上铺着舒适的软垫,还摆放着几个大大小小的软枕,看着应该是让人靠着用的。车厢中间是一张固定在车上的小圆桌,放着茶水和点心。
邱玲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精致漂亮的马车,忍不住叹出声:“真会享受!但不实用吧?玻璃可是很容易碎又精贵的东西。”她在齐府才第一次见过玻璃,还没这么大块。
赶车的小六子笑道:“这种马车只有两辆,专为方便观看风景造的,只在庄子里用,不出门,才刚造好几日呢,邱娘子你还是第一位使用这辆客用观景马车的客人。”大玻璃是梁大海走镖到南边时从海商那里花里大价钱弄来的,大姑娘当即让人弄了这两辆什么“观光马车”。
第215章
邱玲冷哼一声,一个庄子能有什么好风景看不成?还专门弄一个玻璃马车,真是银子太多了!这些富贵出身的女子除了炫耀摆阔还会做什么?
小阿杏不知道她娘的复杂心思,她对这辆新奇漂亮的马车倒是爱得不行,直接扑在玻璃窗那边往外看:“好漂亮啊!”
梅庄是首富罗大有花了巨资和许多心思打造的度假别庄,一开始就请人费心规划的,本身就兼顾了经济利益(大片大片的高产肥田及后山山林)和休闲度假价值,自然不是一般的庄子能比的。而知若入住后,又结合了现代农业观光园的设计风格加了好些元素,来过多次的林夫人就曾惊叹梅庄不像个农庄,倒像是带园林的大宅院了。
六子得意道:“这边还没什么,再往里才好看呢,有几块花田,还有梅林。我们梅庄的梅林是洛城有名的,不过,嘿嘿,听到的人多,能看到的可没几人。我们大姑娘说了,冬天雪花飘飘的时候,坐在马车里逛梅林别有一番风味,还不怕冻着。”
阿杏拍着小手:“我要看雪花飘飘,我要看梅林。”
邱玲暗骂了一句“有钱爱作妖”,才拉了阿杏坐下:“傻丫头,我们要进京的,京城里什么看不到?这梅庄再好看,也不过就是个庄子。不是没有办法,谁愿意长期住在庄子里?”据说大户人家的主子,都是犯了错,或者得了什么重病,才会被遣到庄子上住的。
小六子不乐意了,立时没有了待客的热情,这位邱娘子怎么回事?不愿意住这你别住啊,若不是因为半山老人,她怎么能住进梅庄?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哼,得空跟强伯说说,提醒大姑娘千万别对她太好,否则又白白惯出一只白眼狼。
月季也蹙了眉,上头怎么会找这么一个没脑子又眼皮子浅的蠢妇作棋子?就她这德性,连嫡亲大伯都开始嫌弃厌烦她了,让她去勾搭、甚至牵制石鑫真的没问题吗?
邱玲去小客院的情况知若之后自然会得到详细报告,她这会儿正听明泽哥俩说南下的种种趣事、乐事、和怪事呢。当然,首先是两位师兄对他们的态度。
明辉明显更喜欢齐昊天:“大师兄总虎着个脸,同父亲一样不爱说笑,二师兄笑脸多,有空就指点我练功,还教我怎么防着人家使诈。”
强伯笑道:“玉面郎君齐昊天回眸一笑间就能置人于死地,可是有名的笑面虎呢。偷袭他、对他使诈的人多了去,至今为止也没有谁成功过。他教你防诈,那都是丰富的经验,二少爷你可得好好学着。”存仁曾经说了不少关于石鑫和齐昊天的事给知若几人听,所以强伯一听明辉说齐昊天教他防诈就放心了,说明齐昊天真正对这个小师弟好啊。
明辉兴奋地点头:“嗯嗯,二师兄说我性子单纯耿直,在搏杀中容易遭遇黑手,所以不但要学好武功,还要多长个心眼。”齐昊天教他的时候都是亲自上手演练,很精彩的。
明泽补充道:“石鑫师兄不爱说话,但对二弟和我也是很爱护的,还告诫我们说‘静得下,才能动得起’。对了,石鑫师兄回京前把我们叫了去,一来再三训诫二弟凡事莫冲动,需三思而后行,二来同我说了一句‘既然现在你们不是官家了,又都是女人和孩子,更有理由离朝廷之事远远的。除了皇上,没有人给的了你们什么承诺。’大姐,石鑫师兄那话是什么意思?”他想了许久也没有想明白,似乎没有人给他们什么承诺啊?也没人会跟他们几个孤儿孤女说朝廷的事。难不成是达愿坊被人发现了?也不可能啊,若真是那样,他们还能平平安安在这?
知若蹙着眉沉思了一会儿,才道:“小心无大碍,石公子应该是警告我们莫要被有心之人利用,父亲和外祖父、甚至母亲在军中都是有些名望的,既然皇上这么长时间了都没有定父亲的谋逆之罪,难保没有人起一些心思。”
上次宁州尹家突然大老远跑来认亲,甚至要过继他们,她就觉得可疑。虽然钱财诱人,谋逆罪名可不是好玩的,宁州尹家就不怕牵连?为了银子命都不要了?直到存仁大哥他们查探出宁州尹家绑上了太子的船,她才有了些头绪,如今石鑫的告诫更加肯定了她的猜测。话说,她当初拿出鹤园办“将士之家”,多少也存了让皇上、让军中之人念及外祖父和父亲功绩的心,而且确实产生了效果。她都能想到的事,那些全身心专于此类事务的政客还能想不到?
明泽、明辉跟着苏康学了不少谋略和历史事件,听知若这么一解释,也很快想到了关键点。尤其明泽,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暗叹自己要学习的东西还太多了,也更加认识到他们姐弟几人的处境,难怪大姐一直强调他们必须低调再低调,努力再努力。
“你两位师兄都是非常优秀的人,”知若对明辉道,“他们能在各自的领域内获得如今的成就和名望,除了自身才能,性情、经验、为人处世各方面都必定有过人之处,你要好好跟着学,要尊重他们的教导和劝诫,当然,也要有自己的判断,任何时候,任何事都需要经过自己的考虑,而不是依赖于别人的判定。其它不说,至少每个人的环境、情况、需求不同。”
明辉很认真地记下了长姐的话,点头道:“大姐,我明白了。”这一年来,家逢大变,加上知若的言传身教、和苏康的教导,明辉的性子已经相对沉稳了很多,不再是那个只会发疯一样练武来发泄的冲动小男孩了。
最后,话题自然而然集中于梅庄的新来客秋玲母女主仆三人。
明辉倒没有什么特别要说的,他觉着吧,大师兄不在,玲姐姐还算蛮正常,虽然他真的不喜欢玲姐姐那样的女子,可是谁让她是师傅的嫡亲侄女呢,总要照顾一二的。
明泽则直接皱了眉头,虽然只是没有实证的猜疑,对长姐、强伯、以及梅庄的护卫首领莫忘,他没必要遮遮掩掩。r1152
第216章 成长
只是,明泽看了明辉一眼,二弟年龄小,性子又直,若是听到说邱玲主仆俩可疑,只怕沉不住气。
不想,明辉见兄长欲言又止,也好奇地抬眼看过来,正好撞上了明泽犹疑的目光。
明辉看着心粗,却也是个极其敏感的孩子,立刻委屈地撇了撇嘴:“大哥,你不会担心我告状吧?我从来就不喜欢玲姐姐,她也不是真心对我们好,我都清楚呢。”就算一开始没发觉,一而再,再而三之后,他也不是傻瓜好吧?
知若最了解两个弟弟的性情,笑道:“你们兄弟俩注定要比同龄人承担更多,也就要更快地成长。辉儿这一年来已经成稳了不少,现在也该开始接触、甚至参与更多事务了。所以,泽儿你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吧,带着辉儿一同学习如何处理。兄弟齐心,其力断金,而要齐心,只有兄友弟恭是远远不够的,兄弟间的彼此信任和默契很重要。”
明泽一顿,正色道:“是,大姐,是我想左了。”二弟也十二了,总是担心他沉不住气而不告诉他事,他又怎么会成长呢?难道一直沉不住气?大姐说的是,他们兄弟俩肩上的担子重,没有资格慢慢成长,而教导弟弟、带着弟弟一同成长是他作为兄长义不容辞的责任。
明辉也肃然起来,从长姐的话中,他还是听出了一些内容,难道他理解错了,大哥不是担心他傻傻地去同玲姐姐说,而是发现其它问题?可是玲姐姐一个村姑,除了想攀高枝外,还能有什么问题?
明泽将他几次发现的邱玲同月季之间的异常说了出来:“月季平日里看着还是挺恭顺的,若不是我亲眼所见,而且见过了三四次,我也不会想到她会用那样尖锐的眼神和口气对玲姐姐说话,完全不像是一个丫鬟,倒像是……呃……莫忘大哥对那些侍卫的严厉。”说完这些话,明泽自己先愣住了,似乎被自己这突然来到的“灵感”震住。不过,再一琢磨,还真是的呢,月季在人后对邱玲那眼神还真是对下属的姿态,为什么呢?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明辉好一会儿反应不过来,月季怎么敢瞪玲姐姐,敢对玲姐姐不敬?而玲姐姐也不吭声?这是为什么?村姑出身的玲姐姐太懦弱,镇不住月季?切,想攀附大师兄时心眼多多,却对付不了一个丫鬟,真是……莫名其妙!
明辉倒是没有丝毫怀疑明泽的话,在他的心目中,除了身体弱,大哥从小就是最优秀的,他没发现的事大哥能发现毫不奇怪,如果倒过来才不正常呢,而且大哥一向稳重,没有一定把握的事是不会说出来的。
知若则是欣慰地看着明泽,这个弟弟比她期待的更加精明细心、更有警觉性。她是一早存了怀疑的心,特别关注邱玲和月季,才发现端倪,而明泽一个十三四岁、还从未接触过什么阴谋的少年能够注意到邱玲二人之间关系的异常就很难得了。
莫忘也是赞赏地看着明泽:“大少爷放心,我已经做了安排,那俩女人若是好的最好,若真是什么牛鬼蛇神,我们必定让它竹篮打水一场空。当然,呃,大姑娘也说了,我们会顾着两位老先生感受的。”邱玲同半山老人和苏康都是亲戚,不能不顾及。
明辉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师父虽然看不上玲姐姐上赶着要给大师兄做妾的作派,但还是很心疼她的,如果她真的有什么不轨坏心思,师父肯定会很伤心,也很难做。”
他本就聪明,这一年来跟着苏康又学了不少东西,略一琢磨也明白了。当时邱玲突然“一见钟情”看中了月季并向齐昊天讨要,本就让众人觉得很意外,现在大哥又发现邱玲主仆二人相处态度的异常,不能不让人怀疑这两人之间有什么特殊联系,而这种特殊联系意味着什么?
邱玲才从西北出来一年多,而月季在齐府做丫鬟已经三四年了,她到底是什么人?……
明辉使劲甩了甩脑袋,感觉越想越乱,愈发没有头绪了。
知若笑道:“辉儿你也别急,越是遇到离奇、想不明白的事,越要沉着冷静,或许只是巧合,或许其中大有来头呢。既然人都住进来了,莫忘也做好了安排,你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原来怎样就怎样,我们静观其变就好。”
明泽二人齐齐点头应下,明泽皱着眉头道:“如果玲姐姐和月季的背后还有人指使的话,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是我们梅庄,还是……”
“还是大师兄?”明辉接口道。邱玲对石鑫的意图太明显了,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知若摇头:“都有可能,莫要太相信表象,有时候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这次邱玲主仆的到来倒不一定都是坏事,至少,也算是给了明泽、明辉一次亲身学习的经历。两个弟弟的成长,光靠理论学习是不够的。
明辉真心心疼师父:“我还是希望这些都只是巧合,玲姐姐只是想高攀,只是懦弱不会管教奴婢。”
明泽也点头道:“玲姐姐自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实际上什么都表现在脸上,她那样的人还真做不出什么大坏事来,即使……,应该也是被人骗、被利用了。”不得不说,他真相了。
知若轻轻拍了拍两个弟弟的肩:“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们盯着她们,或许还能帮她呢,也算为半山老人做点事。”她很高兴弟弟们都仍然善良感恩,懂得心疼亲近之人。杀父之仇是一定要报的,但仇恨不能覆盖了一切,不能泯灭良善之心。否则,即使报了仇,也不会快乐,因为心丢了。
分别几个月,知若姐弟主仆几人在密室里谈得兴起,时间不知不觉过得特别快,当他们从密室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一出门就对上如冬焦急的脸色:“不好了,姑娘,出事了。”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