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不然(1更)
readx;待孙逊回来之时天色已暗,他马不停蹄的回到院子正欲进屋禀告,却见龙一也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在屋中对李澈报告着此日事宜,便停了脚步站在屋外等着。
李澈瞧见他便打断了龙一的汇报唤他进去,孙逊进了屋立在一旁,李澈这才对龙一道:“继续。”
龙一行一礼应了声,他正说到顾荣身中一箭脱出重围,得了吩咐之后便又继续说了起来,他说了一路追杀,说到顾容身死佘幻雪逃脱之时停了下来。
李澈听闻顾荣的死状语声微有惋惜:“那人也是个有能的,只可惜帮错了人。”他惋惜完又看向孙逊:“今日如何?”
孙逊躬身回禀:“云机山聚集的七十八人已全部诛杀,按照殿下吩咐属下亲自带人在宝宇寺等候,却未曾见到佘幻雪前来,属下便抓了宝宇寺方丈特意游街示众,宣布他乃前朝国师,此刻正将他关押在太守府的地牢之中。”
李澈嗯了一声表示知晓,他微微思索片刻道:“前朝覆灭之后他也未曾继续效力,也是那佘幻雪寻上了门这才顺手帮了一把,此乃人之常情,佘幻雪与他并无深交,定不会在此时不顾安危前去救他,念他并无大过一杯鸠酒赐他个全尸。”
孙逊点头:“是。”
龙一与孙逊禀告完二人齐齐行礼便欲告退,李澈深邃的眸子看向龙一突然道:“今日刘萱与她那丫鬟皆受了惊,此刻时辰尚早她二人还未歇息,你先回去沐浴换身衣服,然后去看看吧。”
李澈此言一出,龙一的余光便瞧见孙逊微带着写讶异之色朝自己看来,他面色不变两腮之处却感觉有些火热起来,他躬身应了声,然后便与孙逊一同退出了主屋。
出了主屋没行多久,孙逊便忍不住开口问道:“殿下怎会主动让你去探望六小姐与她的丫鬟红苕。”
龙一仍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他定定的瞧着孙逊半响才答:“殿下曾言回京之后我可纳了那红苕。”
他话音刚落果不其然便瞧见孙逊脸色微变,龙一叹了口气拍了拍孙逊的肩:“殿下是对那刘萱动了情的,他让我纳了那红苕这意思不用我说你也明白,只怕殿下动的情要比你我想象的更深,事到如今你该明白,唯一的办法便是让刘萱心甘情愿的跟了殿下,否则后果绝不会是你想看到的。”
龙一平日沉默寡言,今日这番苦口婆心乃是因为他与孙逊有着发小之情。
孙逊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终是苦笑一声:“你当我有多么糊涂,知晓殿下对刘萱的情义之时我便放下了,我担心的是倚着刘萱的脾性,只怕是不愿入殿下后院的。”
龙一皱眉:“不愿也得愿!不然……”
龙一虽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孙逊却是知晓他不然之后的话语,孙逊皱眉叹气:“不如这样,今日天色已晚,你我二人明日一同前往探望刘萱与红苕,我先探探刘萱的口风,若是不对也可先劝上一劝。”
龙一点头:“这样也好。”
两人商量完皆是一叹,他二人对刘萱主仆都是欣赏的,孙逊自是不必说了,就连面冷的龙一想起那一曲让人惊艳的《凤求凰》,那一碗清雅濡糑的小粥,那绝顶的棋艺,还有那让人惊叹的经商之才,也不得不说一句此女当真是全才全能。
他心下觉得这般全才全能的女子也只有殿下才能配的上的。
第二日用过早饭,孙逊与龙一便去探望刘萱与红苕去了,他们来的时候刘萱正坐在院中树下的石桌旁摆棋谱,红苕在一旁安静的坐着女红。
见到二人来刘萱脸上立刻扬了笑容,显然今日她的心情十分愉悦,她朝二人招手:“来的正好,我正闲来无事,孙公子快来与我对上一弈。”
刘萱想到此间事情已了,李澈一行不日便要离去,自己又可以回到平静的日子不由就开心起来,见到孙逊与龙一也觉得欢喜,反正他们都要走了,不如盛着此时练练棋艺。
孙逊微微一笑应了来到刘萱对面坐下,这回他倒是自觉,未等刘萱开口便自发取了白子,二人收拾了棋盘,由刘萱手持黑子率先落子,孙逊手持白子紧跟其上。
龙一立在一旁看了一眼棋盘,而后便转眼朝坐在一旁忙活的红苕看去,他居高临下正好瞧见红苕在绣着一方丝帕,龙一慢行两步来到她身边看着,见她专心刺绣并没有发现自己,当下便轻咳一声轻声道:“你在秀什么?”
红苕正在专心致志,头顶突然出现一声轻咳吓了她一跳,一抬头瞧见是龙一当下又有些惧,立刻站起身来恭敬回道:“秀的红梅。”
她那恭敬的模样惹的龙一皱眉,瞧见他皱眉红苕脸上越发恭敬,于是万年不变脸色的龙一脸有些黑了:“你怕我。”
他这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红苕看他越来越黑的脸色撇撇嘴:“你动不动就突然出现然后又突然消失,不怕才叫奇怪。”
红苕这话本是心里嘀咕,却不曾想居然脱口而出了,话一出她自己就愣了脸上立刻显出尴尬的神色来,龙一瞧她尴尬无措,黑了的脸又恢复了往日模样:“性子倒是随了你的主子。”
凡是提到自家主子红苕都是有话要说的,她抬起头来也不尴尬也不惧了,直视着龙一,一副护犊子的模样:“随我家小姐的性子怎么了?我觉得我家小姐性子挺好。”
龙一不曾想自己一句话竟引起红苕这么大的反应,当下也不知该说什么,不由便顺着她的话说道:“我也瞧着不错。”
这话一出他自己立刻皱眉,二话不说转身离去,来到孙逊一旁看桌上的棋局了。
红苕被他这模样弄愣了,她有些迷糊的喃喃自语:“他这是说我家小姐性子好呢,还是说我性子好?”随后她又想到自己的性子是随了自家小姐的,无论龙一说的是谁,总归这性子不错便是了,她瞧见龙一已经走去看棋,便坐下继续绣梅。
第三十二章:思量(2更)
readx;龙一与红苕的动静自然落到了刘萱的眼里,她抬头瞧了一眼站在孙逊身后的龙一道:“龙公子,我家红苕如我一般皮厚着呢,你这般隐晦她怕是不明白的。”
刘萱的话成功的让龙一的脸色变了又变,而一旁下棋的孙逊却是忍不住轻笑出声:“六小姐此言差矣,对龙一来说,如此这般已是极限。”
刘萱点头:“我瞧着他一向寡言木讷,今日这般确实已是极限。”
孙逊轻笑:“正是正是。”
这二人一唱一和,龙一却是又恢复如常,而刘萱也并未将龙一的异常放在心上,在她看来龙一与孙逊一样都非池中之物,她也并不觉得龙一会真看上红苕,她觉得龙一今日这番举动无非是闲来无聊,找人说说话罢了。
不多时棋局已过半,孙逊略略思索之后落下一子,而后抬头突然看向刘萱道:“六小姐今后打算如何?”
刘萱看着棋盘头也不抬:“还能如何,继续经营我的一品香过我的小日子,或许经营的好了再开一分店。有些钱银傍身,也能过的好些。”
孙逊听闻抬头与龙一互看一眼,二人眼中均露担忧之色,果然这刘萱从未想过随他们回京入殿下后院。
此时刘萱已经落子,孙逊收回目光又落一白子试探性的问道:“六小姐可知晓殿下对你的心意?”
刘萱这才抬头看向他一眼,然而只是一眼又将目光落回了棋盘之上,她不甚在意:“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殿下借我之手引那佘幻雪醋意大发铤而走险,不光暴露了自己还将自己一众势力显于明处,被你们一网打尽,殿下这招甚好。”
她说的云淡风轻,孙逊与龙一听了却是连连皱眉,她看的如此透彻明白他们竟无从反驳,孙逊只得道:“话虽如此,用计是真但情却未必是假。”
刘萱准备落子的手顿了顿,然而也只是一顿而已,她将一子落于棋盘之上然后抬头笑看着孙逊道:“孙公子,我连你都不敢要何况是殿下那般人物,再者殿下乃是国之储君,身边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就算此时他对我另眼相看,但只怕也是一时寂寞所至,待他回京看到那数不尽的美人自然也就忘了我这一小小商女。”
孙逊直觉就要反驳,他与殿下六岁相识,殿下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殿下本身寡情对女子从不假以颜色,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在发现殿下对刘萱动情之后,主动放弃。而如今刘萱却理所当然的将殿下难得之情归于一时寂寞,孙逊心中不由替李澈生出一抹不值来。
但他张了张口却没有反驳,殿下对刘萱确实是算计利用了,刘萱对殿下也并不了解,这般理解倒也是人之常情。
孙逊想的通但龙一就不一样了,他突然道:“你可知道佘幻雪对你恨之入骨,你可知此次我们虽大获全胜但佘幻雪却是逃脱了,倚着她对你的恨意,你觉得你还能安心在这益州过活?”
龙一的话成功让刘萱皱了眉,她摸了摸脖子上的伤面有苦涩,看向龙一道:“这么说来这益州我是没法呆了?”
见她终于明白,龙一与孙逊都点了点头。
刘萱叹气蹙眉思索了很久:“你们今日来便是为了告知此事?”
孙逊点头又摇了摇头:“不完全是。”
刘萱叹气:“我一孤女生在益州长在益州,离了益州我又能去哪里?而且一品香乃是我的心血所在,弃了难免不舍,再者……”
她话没说完就被龙一打断了:“就你那小小的一品香,殿下还能给不起你?”
龙一这话是带着一丝火气的,孙逊心道不好只怕会弄巧成拙,他担忧的朝着刘萱看去,却见刘萱施施然笑了。
刘萱笑对着孙逊与龙一:“瞧吧,我的全部身家在你们眼里也不过是个渺小的存在,更何况是在京城那些达官贵人的眼中,益州虽小但京城之事也有传来,我虽身在深闺却也听闻殿下身旁已有一名侧妃数位姬妾。”
她的声音不急不缓平静淡然:“情爱本是世上最动人之事,但情爱大都是自私的,世间女子但凡沾了情爱就没有不妒之人,那些所谓的大度不过是因为世间男子大都寡情,为了留住男子的心而不得不做出的退让罢了,两位既是殿下近臣想必也是名门之后,自小后宅种种自然也是看的不少。”
她这一番话让孙逊与龙一皆默,二人皆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少时也曾见过母亲黯然落泪,也瞧见后宅之中种种阴损之事。
刘萱见二人皆默便问:“殿下身边无论是侧妃也好姬妾也罢,各个身份皆是非凡,我只是一小小商女无财无势,佘幻雪一个前朝公主都觉得我这商女污了殿下,更何况京城那些权贵之女?以我之身若是入了殿下后院又该如何自处?”
她这一问孙逊与龙一回过神来,孙逊深深的看着她道:“逊与龙一不才,但愿为六小姐护航。”
刘萱瞧孙逊与龙一均是一脸正色,便知这二人此言乃是真心,当下起身朝二人行了一礼:“得二位如此相待萱此身足以。”
她看向二人又道:“既得二位如此相待萱心中之言便一吐为快,二位乃是外臣虽有心护我但却管不了内宅之事,殿下尚是太子,若有朝一日登基为帝二位又岂能与今日一般与我相处?届时后宫佳丽三千我又该置于何处?若是不争,定是一杯黄土死的无声无息。若是争了,我便不再是今日之我,届时莫说二位就是殿下待我怕是也要变的。”
说到此处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许:“不瞒二位,殿下天人之姿世间能有几名女子不动凡心?萱也只是一凡人,也想过也思量过,可想过之后思过之后,却是不敢。我生无大志只愿有些薄产,寻一心意相通之人相伴,若是某日那人倦了厌了看上了他人,我也可退而抽身守着些薄产宽松过我一生。”
孙逊与龙一久久不曾言语,最后龙一长叹一声:“你思量了那么多,却唯独忘了思量殿下之意。”孙逊也在一旁长叹:“罢了罢了,该说的我们都说了,你再好好想想,佘幻雪一事不能小觑。”
第三十三章:再问(1更)
readx;刘萱送走了龙一与孙逊心情就有些复杂,整个下午都有些魂不守舍,就连红苕都看不下去了,她放下手中的绣活忍不住道:“小姐!红苕说话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刘萱回神一脸茫然:“你说什么了?”
红苕无力的叹了口气:“小姐你到底是怎么了?自从早间孙公子与龙公子来过之后,你整个人都不对了,是不是他们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没有。”刘萱瞧着红苕以为她受了欺负而愤愤的神色,不由想起今日龙一奇怪的举动来,再联想孙逊那番愿为她护航的话,她嘴角一抽,龙一想的法子便是这个?
刘萱看了看红苕幽幽开口:“红苕啊,你觉得那龙公子怎么样?”
红苕偏头想了想:“他总是神出鬼没的,看上去挺吓人。”
刘萱仔细瞧了红苕的脸色,见她是肺腑之言这才放下心来,幸好红苕是个迟钝的,若是因她之事阻了红苕姻缘那可不好。她实在有些心不在焉,便对红苕道:“我有些心事想一人静一静,你先去歇着吧。”
红苕其实很想问问自家小姐的心事到底是什么,但是她瞧见自己小姐时而叹气时而展颜的表情便问不出口了,小姐这番模样显然也是理不清头绪,自己若是再问便是给小姐添愁了。
于是红苕乖乖的退了出去,还十分体贴的为刘萱关上了房门。
刘萱在屋中一坐便是一个下午,待到天近黄昏之时才开门出来,红苕见她出来立刻迎了上去:“小姐可还心烦?”
刘萱笑着摇了摇头:“有句话叫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红苕见她笑便也跟着笑了起来:“小姐不心烦了便好,哦对了,之前有个黑衣人过来传话,说殿下要小姐过会做饭送过去。”
刘萱脸上的笑容顿时退的一干二净,她闭目长叹默念了几次:“守住本心。”之后这才起身朝小厨房走去。
刘萱做好饭拎着食盒来到院子的时候,正见李澈坐在院中手中拿着一本书翻看着,往日她见李澈都见他忙碌不已,今日倒是难得瞧见他空闲。李澈依旧身着玄色暗金流边衣袍,他似乎偏爱玄色,一身玄色也衬得他越发俊逸。
李澈放下手中的书,瞧见刘萱提着食盒站在院门处,便向她招了招手薄唇轻启:“过来。”
刘萱深吸口气平了心绪,拎着食盒朝他身边走去,临近之时微微福了福身便如往常一般来到桌旁将食盒放在石桌之上,她看向李澈微带笑意:“殿下今日倒是得闲。”
李澈看着她挑了挑眉:“倘若我记得不错,昨日你似乎唤了本宫姓名?”
刘萱身形一僵干咳两声:“咳咳,昨日是萱一时情急,还望殿下不计萱情急之过。”
“不计也可。”李澈深邃的眸子泛起黑色的涟漪,瞧见刘萱面色一松,他的唇角微微扬起:“若让本宫不计你昨日之过也并非不可。”
刘萱听了他的话眉间便是一跳,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她听见李澈那清冽声音道:“本宫听见你唤我之声也算是动听,这样吧,你若不想我计你昨日之过,今后便如昨日一般唤本宫。”
刘萱一愣便朝李澈看去,只见他俊逸的脸上微带着丝笑意,正深深望着自己。
刘萱心中有些五味陈杂,她低下头去半响不语。她不语李澈也不开口,只是脸上的笑意正一丝一丝渐渐退去,就在李澈脸上的笑意快要退的一干二净的时候,刘萱终于开了口,她低着头声如蚊呐:“李澈。”
李澈偏头眸中露笑:“你说什么?本宫没有听清,再说一次。”
刘萱吸气,李澈是何人?他的武功如此之高就算一丝风吹草动也能听见,又怎会听不见自己刚才那一唤?无奈人在屋檐,刘萱只得又重重唤了一声:“李澈。”只是这次有了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见她又唤,李澈这才点头表示满意:“虽说不甚动听,但勉强也听的过去。”他向刘萱脖间望去,细细看了片刻又道:“你的伤并不深,如今瞧着已经大好,倒也可以上路了。”
他这话说的十分清楚,刘萱站在他身侧想装没听见也不可能,她心头一慌原本看着李澈的眸子也急急低了下去,这一低头便瞧见桌上的食盒,她急忙道:“饭菜再不用就该凉了。”
李澈瞧着她避过的眼神,黑眸闪动,他顿了顿点头道:“也好。”
不多时便有两副碗筷放在了桌上,刘萱半垂了眼帘打开食盒将饭菜一一放置桌上,伸手为李澈和自己添了饭然后坐下,这时她才故作轻松的抬头看了一眼李澈道:“快吃吧,好歹我也弄了半天。”
李澈的双眸黑的透不出光亮来,他并不言语只是端起碗筷如往常一般开始用起饭来。
这一顿饭刘萱吃的食不知味,而她与李澈之间更是异常沉默,虽说以往二人用饭也是食不语的,可今日两人之间的气氛实在让觉得压抑。
一顿饭总有用完的时候,刘萱与李澈几乎同时放下碗筷,刘萱沉默不语,李澈看着她也是不言,半响之后刘萱忽然抬起头来朝李澈看去,她问:“殿下是否一早便知佘幻雪便是前朝公主。”
李澈深深的看着她,轻轻点头:“是。”
刘萱又问:“殿下是故意接近佘幻雪让她倾慕与你。”
李澈又答:“是。”
“殿下是否故意让我出现在佘幻雪面前,又故意当她之面对我百般呵护,好让她对我起恨。”
李澈瞧见刘萱平静无波的注视着自己,眉间便微皱了起来,他语声微冷答得毫不犹豫:“是。”
刘萱眸色不变目光不移,她再问道:“殿下这般作为是为了让佘幻雪妒起杀意,好将其一网打尽?”
李澈声音更冷一分:“是。”
刘萱闭了眼长长叹出心中浊气,而后睁开眼道:“殿下行事定然思量周全,但我却知若真心待一人,定思她之思,痛她之痛,定会将其珍之重之。”她指了指脖间仍旧残留的伤口:“萱还不是殿下真心相待之人。”
第三十四章:食言(2更)
readx;李澈看着她脖间的伤口沉默不语,而后突然起身袖袍一甩越过她去,行走两步又停了下来,却仍旧没有回身,他道:“孤乃一国储君,所思所想皆是国中之事,你要的孤给不了,但……”
他顿了顿接着道:“此言孤只说一次,在孤心中你与任何女子皆是不同,堪比国事。”他说完便走,只留得刘萱一人坐在院中愣愣出神,他那最后四个字说的很轻,但还是一丝不漏的传入了刘萱的耳中。
他说她在他心中堪比国事?
刘萱的心重重的跳动起来,她愣愣的在院中坐了很久,而后突然反应过来此处不是自己的院子,当下急急起身落荒而逃。
一夜未眠,第二日一早龙一便出现在刘萱院中,他看着刘萱道:“我们今日起程,你去送送殿下。”
刘萱急忙梳洗一番,带着红苕便朝李澈的院子走去,刚走两步便听得龙一在身后道:“殿下已经朝大门而去。”
刘萱又急忙换了方向,一路小跑总算在李澈踏出大门之前追上了。
她喘着气手中还提着裙角有些狼狈,瞧见李澈便大声唤道:“李澈!”
李澈脚步一顿回过身来,刘萱又小跑两步来到他面前站定,她喘着气问道:“你怎么这么早就走了?”
李澈瞧见她黑眸变亮了些许,他只瞧着她也不答话,一旁的孙逊立刻朝身后摆了摆手,四周之人顿时散的一干二净,孙逊与龙一也往后退了几步站到了一丈开外。
李澈看着她语声有着自己也不知晓的温柔,他道:“你是来送我的?”
刘萱一愣,她听闻李澈要走心头一慌便一路跑着来的,至于她来做什么她根本还未曾来得及想,如今李澈一问,她便不知如何作答。
李澈深深的看着不语的刘萱,原本亮起的眸子又渐渐黯淡了下去,他再次问道:“刘萱,本宫问你,你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刘萱站在原地眼神彷徨,仍旧不答。
一层寒意渐渐笼上李澈的双眸,四周的气温仿佛都低了些许,李澈闭了眼然后又突然睁开盯着刘萱左躲右闪的双眸,再次开口:“刘氏阿萱!孤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此次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李澈怒了,她知道。
远远站着的孙逊忍不住开口喊了一声:“六小姐!”他的语声有些急切含着担忧也含着催促,甚至还含了些恳求。
刘萱抬头迎上李澈已经寒气逼人的双眸,她退后两步突然双膝往地上一跪,整个人匍匐在地,她身姿若柳语声却是坚定:“刘氏阿萱恭送殿下。”
“好,好,好!”李澈深吸一口气怒急反笑:“好一个恭送!”
他看了一眼匍匐在地的刘萱,猛然收回目光转身便离:“我们走!”
孙逊与龙一连忙跟上,路过刘萱之时孙逊深深的、无奈的叹了口气。
原本四周退散的人不知何时又重新出现,刘璇匍匐着面朝地下从未抬起头来……
直到四周没有了动静,她还依旧保持着匍匐的姿势,红苕急忙上前搀扶着她起身,她小心翼翼的道:“小姐,他们已经走了。”
刘萱听着大门外消失的动静喃喃道:“他们已经走了?”
红苕点头:“已经全部都走了。”
刘萱猛然回神,她转身朝一旁的红苕急急道:“快!去取我的琴来!”
红苕从未见过自家小姐如此失措,如此着急的模样,当下转身撒腿就往后院跑,刘萱又唤来看门小厮:“快!备琴案与马车!”
小厮急急领命而去,刘萱站在门口心中慌乱,希望还来得及。
不多时红苕便抱着琴疾步跑来了,而此时小厮也将琴案与马车备好,刘萱带着红苕急忙出门坐上马车,朝车夫吩咐道:“快!去城门!一定要快!”
车夫领命马鞭一甩,马车便狂奔起来。
柳枝青站在城门处目送自家主子的马车离开,自家主子显然今日心情十分不好,只坐在马车里连面都没有让他瞧到,看着孙逊的脸色柳枝青大概有些明白,自家主子心情不好的原因定是刘萱。
他正想着便瞧见远处一马车疾驰而来,是谁这么大胆敢在他眼皮底下纵车狂奔,他正要发火却见马车还未停稳一个女子的身影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那女子手中还抱着琴,柳枝青一瞧便立刻迎了上去:“你怎么来了?”
刘萱抱着琴并不答,她探头朝城门处望了一眼:“他们人呢?”
柳枝青答道:“刚出城门。”答完他又补了一句:“你若现在追还来得及。”
刘萱抱着琴摇了摇头:“我不是要追他,我是要上城门。”
她边说边朝城门走显然是有些着急,柳枝青正欲再问,抱着琴案的红苕又跌跌撞撞走过他身旁,柳枝青一下便明白了刘萱想要做什么,当下一把从红苕手中抢过琴案:“你在这等着。”吩咐完红苕便抱着琴案追上刘萱。
柳枝青一马当先抱着琴案朝城门上走,城门之上有着守卫,由他当先守卫并不阻拦反而自动让出一条道来。
柳枝青上了城门将琴案放置好,这时刘萱也跟了上来,她站在城门之上朝外看去,只见那一行马车刚刚使出城门不远,刘萱立刻将琴放置在琴案上盘膝坐下,玉手轻抚‘峥’的一声琴声响起。
那琴声随着晨风飘散,孙逊正骑在马上沉默的走的,忽听得琴声飘来立刻回头望去,城门之上衣袂飘飘,他面上一喜也不顾得其他,立刻命车队停止前行。
他知道这么做是越俎代庖的,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马车停了下来,孙逊策马回头来到马车旁:“主子,六小姐正在城门之上抚琴。”
李澈听到了,他坐在马车之上不答孙逊的话,也不曾责令马车前行,他只是静静地坐着静静的听着,直到听明刘萱所弹奏之曲时,他才取了一旁纱幔戴上,起身下了马车。
刘萱弹的是一曲《凤求凰》,他曾笑言允她弹一曲《凤求凰》,当时的她是气愤的,她说不以前不曾、现在不想、今后也不会对他弹上此曲。
但是今日她食言了。
她一路狂奔而来,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为他弹了,想来她与他第一次见面,也是她正在墙头之上弹着这曲。
第三十五章:送行(1更)
readx;如今仍是她在墙头,他在墙下,仍是那一曲《凤求凰》,只是弹的人心变了,述情的对象变了。
不变的弹琴和听琴的人。
或许这便是佛家所说的缘。
刘萱这一曲抚的酣畅淋漓,似乎要将她心中种种未能说出口的话,都要通过这琴声说给他听。
李澈站在马车旁透过纱幔看向城门,城门之上那人一身白衣容貌出尘气质出尘,晨风吹拂白衣飘飘,她正专心抚琴,明明是一曲《凤求凰》,明明是一曲缠绵缱绻之曲,却硬是被她弹出了萧索离别之意。
那琴声之中有不舍、有缠绵、有情愫也有倾心,但都很浅,浅浅的像羽毛拂过人心,柔软酥痒。这琴声之中更多的是一种豁达,是一种心痛的舍弃,是一种无能为力的心疼。
李澈静静的站着默默的听着,一曲终了,他看见她慢慢站起身来,朝着他微笑,然后慢慢委身福了一福,他看见她说:不思量,自难忘。
她红唇轻启一字一句,他看见了……
李澈收回目光转身又上了马车,不一会马车又动了起来,渐渐消失在刘萱的视野之中。
柳枝青站在刘萱身旁,看着那马车消失不见的方向,长长叹出一口气:“既然有心又是何必?”
刘萱收回目光轻轻摇了摇头:“你不懂。”
柳枝青一下就毛了,他朝着刘萱瞪大双眼:“这天下还有我不懂之事?我三岁吟诗七岁作诗,十岁便是天朝第一才子,随便考考也是个状元,你跟我说我不懂?”
刘萱瞧着柳枝青跳脱的模样笑了,他这一闹倒将她心中闷气散去不少,她故意朝着柳枝青露出一个轻蔑的眼神:“手下败将何以言懂?”说完便抱起琴朝城门下走去。
柳枝青愣了愣抱起琴案追上,他很是不服:“你那是有备而来,我是初来乍到防不胜防。”
刘萱头也不回:“那后来呢。”
“后来是因为我是男子,总要让着你这个小女子的。”
“嗯,多谢承让,三次巴豆的味道想必你定记忆深刻……”
“你!”
两人一路吵闹渐行渐远。
一列车队行驶在官道上,日渐当头可这一车队的人给人的感觉却是冷冽无比,龙一坐在车夫旁双眼看向官道外不停变换的草木,忽听得身后马车里李澈唤他。
龙一立刻应了一声:“属下在。”
李澈清冽的声音从马车内传来:“你回去暗中护着她,不到万不得已不得现身。”
龙一一愣有些迟疑:“可是主子……”
仿佛知晓他在想什么一般,李澈又道:“我的安危你不必担心,昨日我便传书龙二与龙三,他们已在汉阳等候,你尽管去便是。”
龙一这才领命跳下马车:“原本守护六小姐的暗卫何在?”随着他话音落下,四个黑衣人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身旁,龙一看了四人一眼道:“随我回去。”
这边的情景孙逊瞧的正着,按着龙一的性子他本可以做的不让任何知晓,孙逊知道龙一弄得如此阵仗是告知自己不用担心。他心中长长舒了口气,从出了刘宅之后便没有停下的担心,此刻终于消失了,有龙一在刘萱自当无事。
他微微偏头朝马车内看去一眼,马车晃动车帘摇曳看不清内里。
刘萱回了刘宅,路过李澈原先住过的院子时停了下来,站在院外看向里屋,片刻之后收回目光吩咐红苕搬回別苑。
日子又回到从前,单调而又充实,如此又过几日。
红苕觉得自家小姐自从那日从城门之上下来之后,微微有些变了,至于哪里变了她又说不上来,小姐依旧每日言笑晏晏,依旧看书下棋,依旧偶尔下厨做些好吃的,可能唯一有些不同便是她会偶尔愣愣出神吧。
红苕觉得这样的日子不能继续,她身为小姐的贴身丫鬟该为小姐做些事情才行,小姐不日即将及笄,她想起之前那些媒婆送来的庚帖,眉眼带笑兴高采烈的去取了来。
刘萱瞧见红苕兴高采烈捧着一堆庚帖,眼角微有抽搐:“红苕这是何意?”
红苕笑道:“小姐快要及笄,这婚事也该有所打算了。红苕瞧着那些媒婆送来的庚帖,虽然多数不是什么好人家,但还是有一两个看着凑合的。”她说着便将她觉得凑合的那两人的庚帖挑的出来,为刘萱介绍道:“这个是江公子,家境尚可也是商户,与小姐也算是门当户对,这个是袁公子乃是个秀才,有些才学。”
刘萱看着那两人庚帖不语,得到那人宠爱之情,他人又怎会再入的了眼?但是过去的已经过去,她的日子总是要过的,先前她不知收了庚帖便是同意亲事之意,如今知晓了又怎会再将这些庚帖留在手上。
刘萱思量片刻对红苕道:“你派人将送庚帖的那几个媒婆找来,明日见上一见。”
红苕一听有戏,立刻便去派人通知那几个媒婆去了。
红苕走后刘萱却是陷入沉思,孙逊与龙一在走之前特地提到了佘幻雪之事,她知道他们二人绝不是无的放矢,依着佘幻雪的性子和她对自己的恨意,极有可能她会重新找上门来。
看来她确实需要准备一番,这益州确实已经没法呆了,她有红苕与胡管家,手中又有薄产,就算去了他处也能过的很好,想到此处便又通知仆人去一品香将胡管家招来。
一个时辰之后胡管家来了,只是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相貌清秀的青年。
待胡管家与那青年行过礼后,刘萱问道:“胡叔,这位是?”
胡管家面上带笑:“不知小姐是否还记得之前查出的贪了一品香银子的人?那贪了银子的小贼正是他。”
他口中喊着小贼,面上却是慈爱的笑意:“老奴那日回了一品香便将这小贼唤了过来,问他为何贪了银子,这小贼却是什么也不肯说,只言对不起老奴,老奴想起小姐的话来或许这小贼还真有难言之隐,当下便也没说什么,仍旧让他负责采买之事,而后又派人调查于他。”
胡管家看向那青年道:“剩下的事情,你自己跟小姐说吧。”
第三十六章:钱通(2更)
readx;那青年应了一声便对着刘萱娓娓道来:“小人名叫钱通本是个乞儿,原先负责采买的管事并不是小人的叔伯,他是见小人可怜不但收留了小人,还教小人读书识字,几个月前他发觉自己得了咳喘之症,便心知不能再在一品香干活。”
“他辞了管事之事,准备回乡养病,可又担心走后小人的生计,便求了胡管家让小人代他之职。咳喘之症需要用上等药材将养着,小人不忍他弃了生路便强留他在益州养病,他与小人都无甚钱财,一月下来已经买不起药,小人便起了歹念。”
说到此处钱通已然有些羞敛之色,刘萱点点头:“你的法子倒也隐蔽,若不是胡管家留意倒也不会发觉少了银子。”
她瞧着钱通道:“咳喘之症乃是不治之症,而且有可能传染与你,你竟不怕?”
钱通抬起头来迎上刘萱打量的眸子:“小人不怕的,小人本是乞儿,若不是遇见了恩人这命也早就没了。”
“倒是个重情重义的。”刘萱有些欣赏钱通:“不知那管事现今如何了?”
钱通眸色一暗:“三日前已经去了。”
刘萱轻咳一声安慰道:“节哀顺变。”
钱通微微一笑:“小人这次前来是托了胡管家来谢过小姐的,若不是小姐大恩,小人早已身陷囹圄,若不是胡管家大义不但不计前嫌还给了小人银子,小人的恩人也不会走的如此安详。”
他说到此处双膝跪下,重重给刘萱和胡管家磕了三个响头,胡管家急忙将他扶起:“不必如此,你今后好生在一品香做工,便是报答了我与小姐。”
钱通起身恭敬道:“谢胡管家与小姐,小人还有个不情之请,小人的恩人心系家乡,他的家乡离此处也并不是很远,小人想请离半月,送恩人回乡。”
刘萱点头允了,那钱通再次谢过她与胡管家,而后退了出去。
钱通一走胡管家便向刘萱问道:“小姐觉得此人如何?”
“重情重义,是个好的。”刘萱客观评价道:“之前我发觉他的法子,便觉得此人是个精明的,如今瞧着进退有礼,回话也是条理分明是个可造之材。”
胡管家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笑着点头,他眼睛一转突然道:“小姐,老奴收他为义子可好?”
见刘萱疑惑,胡管家解释道:“这钱通是个知恩图报的,而且又有些才能,老奴年纪大了能为小姐办事的日子也不久了,老奴便想着乘着身子骨还硬朗,为小姐寻一可靠的人打理钱财,先收了他再教导些时日,老奴便可安享晚年了。”
胡管家终身未娶也没有子嗣,他担心自己老了以后再无人帮助刘萱,便一直私下留意是否有可靠之人可以接他的班,如今瞧着这钱通是个知恩图报又有才的,当下便起了心思,所以当钱通说要谢过东家的时候,他便带着钱通来了。
一来是告知钱通自己的东家是谁,二来也是让刘萱瞧瞧钱通。
今日之行他十分满意,钱通发觉自己的东家竟是刘家六小姐,脸上不仅没有轻视之意反而越发郑重,而刘萱对钱通的印象也是不错,于是他便将自己的打算给说了。
刘萱沉默了一会,点头同意:“这事胡叔你看着办便好。”
胡管家见刘萱同意当下便笑了:“老奴回去就将这事办了。”转眼他又想到今日是刘萱唤的他,于是便问道:“不知小姐找老奴来有何吩咐?”
刘萱不答反问:“胡叔,一品香对面的铺子处理的如何了?”
胡管家略略想了会:“一共八间铺子,按照小姐之前的吩咐已经开售,只有三户将铺子买了下来,其余五户只等租约到期便搬出去。”
这样的结果乃是意料之中,刘萱叹了口气:“胡叔,倘若我们变卖所有家产搬出益州,你可愿意随我而去?”
“小姐何有此问?”胡管家一惊,自家小姐总是谋定后动,绝不会无缘无故说起这番话来:“小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确实遇到了些麻烦。”刘萱便将佘幻雪一事大概说了便,自然忽略了李澈的真实身份,只说是宁王世子:“如今佘幻雪在逃,依着她的性子和对我的恨意,我担心她迟早回来报复,我们只是普通商户人家,没有了宁王世子护着,她若想灭我满门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事不可谓不严重,胡管家当即脸色便白了,他忍不住开始来回走动,显然是心慌意乱至极,刘萱也是一脸沉色,静默不语。
半响之后胡管家似乎下定了决心,他一步站定对刘萱道:“小姐所思有理,我们虽有薄产就算聘了护卫也绝不是那些亡命之徒的对手,乘着他们还未动手我们应当早些变卖家产,有着这些薄产依小姐之能走哪都是好的。”
刘萱点头:“我也正是此意。胡叔尽快将一品香以及对面的铺子售出,这里別苑与刘家老宅占时不管,不管如何我们先去益州之外安置个一年半载,若是那佘幻雪不曾来,我们回到益州也算是有些基业,若是她来了,这別苑与刘家老宅也好乱她耳目。”
胡管家摸了摸山羊胡子,细算片刻道:“这益州能够买的起一品香的人少之又少,若是突然贱卖定会惹人注意,依老奴估算将一品香与铺子售出最少还需一月,不如小姐先退出益州,待老奴处理完后再来寻小姐?”
“不行。”刘萱摇头不同意:“那佘幻雪恨我之深非你能想象,若我逃出益州她必定将报复在你们身上,她既然能知晓我是刘家六小姐,知晓我哪日上寺脱孝,那知晓我乃一品香东家并非难事,我怎可不顾你们安危祸水东引?”
“可是小姐……”
胡管家还想再劝,却被刘萱打断:“胡叔不必再说,我主意已定。便以半月为限,这半月你抓紧将一品香与铺子售出,半月之后无论是否售出,我们都将搬出益州,这半月我也好好想想该去何处落脚。”
胡管家见她态度坚决便点头同意,一月时间确实太长,半月为限已是刘萱的让步,他并不担心以后的生计,比起刘家败落之时,现在何止多了三倍之银。
第三十七章:义子(1更)
readx;胡管家从别苑出来便准备前往处理商铺之事,他想了想又改了主意吩咐马车改道,去了城南。
马车在城南一座小宅门前停了下来,这小宅竖着几面白幡,显然家中正办丧事。胡管家下了马车便上前敲门,不大一会门便开了,钱通一开门瞧见胡管家微微一愣显然有些惊讶:“胡管家。”
胡管家应了一声:“我来找你有些事情,进去再说。”
钱通见胡管家面色有些凝重,便将其引进宅子关了门。因着家中正堂摆着灵堂,而宅子又不大只有一间主屋,钱通便引着胡管家在院中坐下:“不知胡管家来找小人有何吩咐?”
胡管家瞧着他:“你觉得我家小姐如何?”
钱通不明白他所言有何深意便老实回答:“小人对小姐只有敬佩二字,小姐一孤女在刘氏败落之时坚守益州,照顾刘老爷尽心尽力直至过世,刘家败落她却凭自己之力买铺卖铺建了一品香,小人以为小姐虽身为女子却让我等男儿汗颜。”
钱通说到此处看了看胡管家的面色,见他神色如常便又道:“小人做了错事,小姐不但不责罚与我,还对小人有知遇之恩,小人唯有尽心做好本分才能报答一二。”
对于钱通的回答胡管家十分满意,他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我欲收你为义子,你可愿接我衣钵在我百年之后服侍小姐?”
钱通瞪大双眼显然惊讶无比,他噗通一声给胡管家跪下:“小人本是罪人,怎敢以罪人之身得管家和小姐如此厚待?服侍小姐乃小人分内之事,小姐之恩小人唯死能报。”
“你听我把话说完。”胡管家起身将钱通扶起:“待我说完之后你再回答也不迟。”
他示意钱通在一旁坐下,两人落座之后胡管家才面色凝重将事情说了一遍:“我知晓你是个知恩图报的,原先便有收你为义子之意,只是现在不比往日,我需将话与你讲明。我家小姐遇到了性命攸关之事,得罪了亡命之徒需要在半月之后搬离益州,我已经老了就算随着小姐也只能是个累赘,我需要一个放心之人能够替我尽心为小姐办事。”
钱通张了张口便要说话,被胡管家摆手阻了:“其它人我不放心,我只相信你,但你要考虑清楚此乃性命攸关之时,追随了小姐便有可能遭到那些亡命之徒的报复,也极有可能朝不保夕亡命天涯。我现在且问你,你可愿拜我为父接我衣钵替我照顾我家小姐?”
钱通听完便站起身来,端端正正的跪下给胡管家行了一大礼,他开口唤道:“钱通这条命从今日起便是小姐的,义父请受孩儿三拜。”
当下钱通便重重的给胡管家磕了三个响头,胡管家激动的将他扶起:“好孩子,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胡管家老怀安慰:“你且去将管事尸身送回故土,半月之内转回,届时我再将手中之事全部交与你。”他顿了顿语声有些哽咽:“小姐以后就拜托你了!”
钱通又朝他一拜:“义父不必如此,钱通本是孤儿如今有了义父才算是成了有根之人,钱通深怀感激。”
钱通说着也有些哽咽,当下这义父子二人心头均是一热,钱通沏了茶简单与胡管家行了仪式,父子二人的名分便这般定下了。
胡管家了了一桩心事沉重的心情好了许多,又与钱通说了一会话,然后便赶回去处理事情,他与钱通约好半月之时再在一品香请众人见证将仪式补齐。
刘萱与胡管家商量过后心头也是一松,晚间早早歇下了。这些事情她并没有与红苕说起,红苕是个藏不住心事的,又爱胡思乱想,刘萱想着告诉红苕也是无意,只会让她担心受怕便没有吱声,反正依着红苕的性子,自己到哪她便会到哪的。
好好休息了一晚,第二日刘萱便与红苕上了马车,从后门进了刘宅,她们刚进刘宅没多久便有小厮来报,说是媒婆们到了。
这次刘萱并没有让那些媒婆们等,让红苕拿上庚帖直接来到正厅,这次媒婆们的待遇可好多了,早早有丫鬟上了茶,刘萱与红苕来的时候她们正热火朝天的聊着。
当初刘萱当着她们的面将所有庚帖都收了,她们先是一惊而后便是高兴,不管这刘家六小姐知不知道收庚帖的意思,只要她收了便是应了亲,无论她退了哪家,自己的钱银都是跑不掉的。
几个媒婆笑嘻嘻的聊着,瞧见刘萱与红苕进来便立刻禁了声,纷纷起身朝刘萱行礼:“老身见过六小姐。”
刘萱在主位坐下然后给了她们一个大大的笑脸:“诸位不必多礼,先前萱不通人事让诸位受惊了。”
几位媒婆连声道不敢,纷纷入座等着刘萱的下文。
刘萱也不与她们寒暄,指了指红苕捧着的那一摞庚帖道:“还劳烦诸位将自己带来的庚帖退回去,萱年幼家中又无长辈,闹了笑话让诸位见笑了。”
媒婆们互相看了一眼,周媒婆起身道:“我们知是小姐年幼,但外间不知。尤其是那几位公子听闻小姐收了庚帖都高兴着呢,早早的便开始备聘礼了。”
周媒婆的话一落,其他几个媒婆便附和起来:“是啊是啊,公子们都开始备聘礼了,如今小姐这番叫我们将庚帖退回去,我们也不好交代啊。”
她们七嘴八舌的说着,整个正厅被她们弄得仿佛集市一般,做媒婆的各个都是能说会道的主,这一说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庚帖收了,便是应了亲,那些公子都开始备聘礼了,你让我们退庚帖实在是强人所难。
刘萱听着也不说话,只神色自若的品茶,媒婆们说了半天正主却不开腔,渐渐的声音便小了下来,直到正厅又恢复了安静,刘萱才笑着看着几位媒婆道:“诸位说完了?”
媒婆们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心不甘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刘萱笑着道:“此事本是萱的错,也知晓此时让诸位退了庚帖是件难事,不如这般,诸位带来的庚帖,退一张庚帖萱便补偿十两银子可好?至于那被退庚帖的公子,萱愿补偿五十两。”
第三十八章:退亲(2更)
readx;刘萱这一番话着实震惊了所有人,要知道说成一门亲事普通人家最多也就给个一两纹银,而刘萱退庚帖一张便是十两!在座的媒婆谁不是有个三两张庚帖在刘萱手上的?
再说,她愿意补偿退庚帖的公子五十两,这十张庚帖之中有几个好人家她们还能不知道?只怕知晓能得五十两退银不用她们这些婆子出面,那些人也颠颠的来收庚帖了。
各位媒婆都是面含喜色,这刘家老太爷去世时果然留了不少钱银,瞧着刘家六小姐一出手便是这么大手笔,十张庚帖便是五百两,加上她们这些婆子的银钱一百两,这刘家六小姐随随便便就是六百两出手,这让她们如何不惊。
再者这六小姐出手如此大方,她们若是将差事办好了,留了个好印象,待这六小姐说亲之时说不定还能找上自己,届时这钱银还能少了去?
几个媒婆都怀着这般心思,当下便十分爽快的同意了,纷纷上前将自己带来的庚帖收了回去,告辞的时候言语间都十分客气:“六小姐尽管放心,婆子们一定将差事给办好了,决不让小姐忧心。”
刘萱十分客气的道了谢,又亲自将这些婆子送到门口,待媒婆们走了这才回身,又从后门回了別苑,走的时候她想了想吩咐丫鬟仆役:“若是媒婆们再来,便让她们去別苑找我。”
她即将搬离益州,原本是以张氏的身份居在別苑,之所以用张氏的身份乃是因为刘家正是破败之时,众人皆避,而如今一切已过,在外人眼中刘氏还接待了宁王世子,所以也就没必要再掩人耳目用张氏的身份了。
媒婆出了刘宅便各自拿着庚帖去退了,前来提亲的大都是些不事生产又身有陋习的,之所以去提亲无非是觉得刘萱乃是个孤女又养在深闺幼蠢好骗,万一她听了媒婆的吹嘘而决定嫁给自己呢?自己白赚了个女人不说,还有一笔财富。
这些人都是些见钱眼开的主,媒婆上门退亲答应给五十两银子,当下眼睛都直了连忙收了庚帖深怕那刘家六小姐反悔,可不是嘛,这六小姐出手便是五十两,显然不是他们这些人可以肖想的。也有个别贪心不足的,借此想要更多的银子,可那些媒婆是什么人?
她们都是在市井呆久成精的,又存了心想讨好刘萱,当下便将这些人骂了个狗血淋头:“你也不瞧瞧你什么德行!不是婆子我说你,你要学问没学问、要财没财,若是个长相俊秀的那六小姐也就当花银子买个养眼了,可你也不撒把尿照照自己,婆子我今天告诉你,这庚帖你收便给你五十两,不收也就不收了,大家快来评评理,世上竟还有这等不要脸之人!”
媒婆们各个能说会道嗓门又大,无理都能让她们讨三分,何况这些人本就是些泼皮无赖,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一般人怕这些泼皮无赖,可这些媒婆不怕,再者这些人也不敢真与媒婆闹将起来,益州就这么大,若真将媒婆给得罪了,自己这辈子也别想娶亲了。
媒婆这么一吼,那些人便有些缩了,那媒婆却不是个见好就收的主,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鼻子继续开骂:“婆子我告诉你,那六小姐婆子是亲眼瞧过的,那可真真是个美人,就连宁王世子也是瞧的上眼的,就你这模样那纯属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媒婆将宁王世子给抬了出来,这庚帖不退也给退了。如此一来刘萱的名声反而在益州大了起来。
凡是也有例外,周媒婆退庚帖就不怎么顺利了,她本是益州最有名的媒婆,唯一两个红苕瞧的上的庚帖便是她给拿过来的,姓袁的秀才倒是有几分骨气,周媒婆将庚帖拿过去的时候,他什么话也没说便收了,周媒婆说的那五十两银子他去不肯要:“周媒婆请转告六小姐,袁某也是个读书人,切莫拿些铜臭来辱没!”
周媒婆连连应是,读书人都有些读书人的傲气,只要是退了庚帖她就算大功告成。
真正让她苦恼的是另一个人,那便是益州最大的商户江家的江小公子,这江小公子也是个嫡出的,虽说商户身份较低但配刘萱也是配的上的,江小公子原本是因为刘萱的美貌,又听闻许多人求娶,便一时好奇凑了个热闹,本是可无不可之事,可如今周媒婆来退庚帖,他却不干了。
周媒婆将庚帖递了过去,他却是不收,只拿着凤眼瞧着:“那六小姐是给了你多少好处?竟连我的庚帖你也敢来退?”
周媒婆连连赔笑这江小公子也是开罪不起的,当下也不敢同他撒谎老实答了:“六小姐说是退一张庚帖给婆子十两银子。”
“十两?”江小公子微微一笑:“她倒是大手笔。”
“可不止呢。”周媒婆在一旁道:“六小姐还允每个被退庚帖的公子,补偿他们五十两。”
江小公子微露诧异,而后又是一笑:“她倒是拿银子来砸我了,我们江家也不是个缺银子的主,这样吧,你拿着庚帖回去,告诉那六小姐如果她不退庚帖,我给她一百两。”
周媒婆苦了脸:“江小公子这又是何必,您这不是为难婆子嘛,那六小姐将所有庚帖都退了,显然占时没有成亲的打算。”
江小公子挑了挑眉:“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我听闻她真真是个貌美的,就连宁王世子也是瞧的上眼的,本公子就两个爱好,除了爱银子便是爱美人,你若让她不退庚帖,本公子再给你二十两辛苦钱。”
周媒婆又劝了劝,江小公子却是心意已决,她只得无奈的又将庚帖收了回去,备了马车朝刘宅去了,在马车上她又想,这事要么是六小姐退了庚帖,要么是六小姐收了庚帖,反正哪样她都是有银子赚,当下便又不苦恼了,这跑腿的事情跑的欢快起来。
当仆人将周媒婆待到別苑的时候,周媒婆又喜又忧,这六小姐竟然就是张氏,是一品香的东家!
第三十九章:定亲
readx;她喜的是这银子定是少不了她的,忧的是这六小姐与江小公子都是有钱的主,哪个她都开罪不起,若是将这差事办砸了,将二人都得罪,自己便少了两个金主,便宜若是给其他媒婆占了,自己这益州第一媒婆的地位便不保。
于是她小心翼翼斟酌着措辞,把江小公子的意思给委婉的表达了:“江小公子是真心仰慕小姐,自那日隔纱一见便再也难忘,他说在他眼中,再多的钱银也比不得小姐一根发丝,他只愿小姐能改变心意,就算一时不改他也愿意等的。”
刘萱瞧着周媒婆一脸谄媚外加小心的模样,便知道她没说实话,只怕这江小公子不收庚帖是真,但爱慕她是假,也不知那人是存了什么心思,她不觉得隔着一个纱幔瞧上一眼便能让他倾心上了。
周媒婆心里直犯嘀咕,这六小姐又不收庚帖又不回话,只这么直直的盯着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再这么盯下去她可有些吃不消了。
刘萱想了想:“周媒婆有话不妨直说,您这般委婉萱是听不明白的。”
周媒婆心中一凛,原就被刘萱瞧的心里发毛,如今又被这么一问,当下便闭了眼狠心将江小公子的原话给说了。
刘萱一听便笑了,这江小公子还蛮有趣,倘若她能够早些遇到他,倒也愿意试着去接触他看看,只是现在她见过了那人,现下又是要逃命的状态,再有趣的人也只能算了。
刘萱端起红苕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口:“麻烦周媒婆再辛苦一趟,告知江小公子,萱占时确实没有定亲之意,若是江小公子有心,不妨一年后再来求娶,当然这趟萱不会让周媒婆白白辛苦。”当下她便让红苕取来十两银子给了周媒婆。
周媒婆领了银子喜笑颜开,连声承诺定会将差事办好。
看着周媒婆离去的背影,红苕有些不明白了:“小姐,那江小公子既有心求娶,小姐为何不给他一个机会,红苕瞧着他与小姐很是般配,都喜欢银子呢。”
刘萱看了一眼红苕也不解释,只是道:“我不是让他一年后再来么?小姐我还未曾及笄,用不着那么急的,再说有着这些时间,我们也好多看看挑个好的不是?”
红苕想想了小姐说的有理,便闭嘴不再问了。
刘萱心中却是叹气,一年可以发生太多事情,她这一年之约只怕也是要失信的,若是她能平安度过此劫,一年之后她倒是愿意回到益州,来见一见这江小公子,当然前提是此人还记得此事。
让刘萱没想到的是,晚上的时候周媒婆又来了!
周媒婆拖着肥胖的身躯,脸上的脂粉也因为来回奔跑而有些花了,她见了刘萱便给她行了一大礼,原本笑意盈盈的脸也苦了:“六小姐,不是老身办事不利,实在是那江小公子油盐不进啊!”
刘萱眉头一跳:“发生了何事,竟连周媒婆都毫无办法?”
“别提了。”周媒婆苦着一张脸,从怀中取出那江小公子的庚帖来:“那江小公子话说明了,送出去的庚帖小姐收了断然没有退回的道理!他可以应了小姐一年之后再上门求娶,但决不会收了庚帖答应退亲!”
周媒婆说着便将庚帖递了过去,又恋恋不舍的从怀中取出原先刘萱给的十两银子,一同递给刘萱:“老身办事不利,这银子连同庚帖一同还给小姐。”
刘萱接了庚帖银子却是不收:“周媒婆来回奔波已是辛苦,这银子还请好生收下,便当是给周媒婆的茶钱。”
周媒婆听了这话倒也不推辞,接了银子又连声道了谢,这才转身离去。
刘萱拿着那江小公子的庚帖有些无语,这江小公子她也未曾见过,怎的就对她如此上心了?要知道庚帖一人一生也只有一份,乃是十岁之时由家中长辈备下用来议亲的,这江小公子不收庚帖也就意味着他不能再求娶他人。
刘萱一时也有些犯难,这事本就是她的错,她本想着息事宁人可那江小公子却不领情,这般倒是非她不娶了。
刘萱犯难,红苕却是十分高兴:“小姐,依红苕看来,这江小公子真的是对小姐心仪的,他这人瞧着也是有趣,身份也配的上小姐,小姐又何必非要退亲呢,再说了他愿意等小姐一年,小姐不如便给他个机会?”
刘萱倒不是不愿意给那江小公子一个机会,只是自己自身难保又何必非要耽误别人,但这话却是不能对红苕说的,她略略思索片刻点头:“他既不愿收便罢了,这亲事就这般定下也好,一年之后再说吧。”
刘萱想的是自己走之前偷偷去见那江小公子一见,将事情与他讲明,若是他不弃,她愿意一年之后与他相处看看,若是他是个好的,两人也相处的来,倒不失是一个好的归宿。
想明白了便不再纠结此事,当下让红苕将庚帖收好,算是默认了与江小公子定亲一事。
周媒婆走时天色已经暗了,刘萱又看了会书沐浴之后便睡下了。她不知道的是,当她入睡之后不久,一个信鸽从隐蔽处蒲扇着翅膀飞起,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孙逊收到龙一的飞鸽传书已经是第二日的辰时,他看到信鸽腿上绑着的传书上龙一独特的标记,头就忍不住开始疼了。
若非发生什么事情龙一是不会传书回来的,孙逊第一个想的莫不是佘幻雪回去报复刘萱了?他想了想否决了这样的事情,因为柳枝青尚在益州,若佘幻雪真的回去柳枝青的飞鸽传书也应该一起到的。
他想来想去唯一想到的可能是,刘萱又干了什么让龙一头疼拿不定主意的事情了。
马车依旧在官道上前行,这些日子他们一直在赶路,孙逊拿着密折策马来到马车外轻声道:“主子,龙一有密信传回。”
由于蜀地夏季天气闷热,马车的车帘是打开的,孙逊刚说完便瞧见自家主子眉头一皱朝他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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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就要下青云榜了,双更也结束了,我只是个新人不是大神,不敢如大神一般说和氏璧打赏加更,我只说:桃花扇打赏加更啊o(n_n)o,金猪两更,蛋糕三更,和氏璧四更,以此类推上不封顶~~此广告长期有效o(╯□╰)o
第四十章:吓他
readx;看来自家主子与自己是想到一处去了,孙逊恭敬的将密折递上,微微抬头细细观察着主子的神色,只见主子打开密折瞧着,密折上字虽是不多但主子瞧的极慢,脸色也越来越黑,最后竟发出一声冷哼来,孙逊急忙低下头去。
李澈冷哼一声,瞧了一眼躬身低头的孙逊将手中的密折递给他:“你说孤该如何处理?”
孙逊一听李澈自称孤,便知道李澈是真生气了,他与李澈六岁相识相伴至今,自然知晓每当李澈自称孤的时候便是他动怒之时。
孙逊接了密折,打开一看顿时愣住了:“这……”
李澈又是一声冷哼,语间还带上了磨牙的味道:“她倒是真的不曾将孤放在心上,孤前脚刚走她后脚便与人定亲,好,实在是好的很……”
这声音明显有些咬牙切齿,在孙逊眼中自家主子就算是遇到宁王世子挑衅,也未曾如此,当下便有些小心翼翼的开口道:“许是六小姐不明白收了庚帖之意?”
“不明白?”李澈哼都懒的哼了:“孤瞧她明白的很,她退了所有的庚帖唯独留下了那江家的,她岂能不明白这是何意?自身难保之时,居然还有出墙的本事。”
孙逊其实觉得主子出墙这个词用的实在不恰当,那六小姐还是云英未嫁之身怎的就是出墙了?当然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主子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李澈看他一眼并不答话
孙逊想了想又道:“不如让龙一将庚帖退还给那江小公子?”
“退肯定是要退的。”李澈蹙眉,而后又摆了摆手:“罢了罢了,让龙一将庚帖退了,然后吓那江小公子一吓便可。”
孙逊点头正要退下又听得自家主子磨牙的声音:“你最好不要再惹麻烦,否则孤让你哭着求着爬着来孤身边!”
孙逊急忙策马而走,他什么也没听到……
龙一收到孙逊寄来的密折也头疼了,退庚帖不是难事,但主子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吓那江小公子一吓?吓要吓到什么程度才合适?一个商户要对付的手段多得很,但要拿捏主子那吓的意思的程度却是一个难题。
龙一藏在别院暗处想了很久,仍是想不出一个好的法子,他又不能寄信回去问,想来想去便想到了同在益州的柳枝青,于是收信的当晚,乘着风高夜黑之时龙一来到了益州太守府的后院。
柳枝青睡的正香,突然觉得有道目光正看着自己,他猛然睁开眼,便瞧见面无表情的龙一正立在床头一瞬不瞬的瞧着自己。
柳枝青拍了拍胸口:“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龙一双手交叉置于胸前:“你官当久了警觉低了太多。”
柳枝青冲他翻了一个白眼起身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压惊,忽然又觉得不对:“你怎么在这?不对,你怎么没走?”
龙一淡淡道:“刘家六小姐城门一曲《凤求凰》主子便让我留了下来。”
柳枝青噗嗤一声笑了,口中的茶水差点喷了龙一一身,他笑着道:“我还不知你何时竟然如此廉价,一首曲子就能换了你,你说我要是对主子弹个十首八首的,他不会不会把你派给我?”
龙一看他一眼,像在看一个傻子:“你可以试试。”
柳枝青一噎不说话了,而后在桌边坐下:“说吧,你来找我到底何事。”
龙一冷着脸将刘萱收了江家小公子庚帖,和主子的回话说了一遍,他刚说完便瞧见柳枝青憋笑憋的通红的脸,龙一脸色一沉:“你笑什么?”
柳枝青猛咳两声才将喉中的笑意给憋了回去:“我在想主子说这话时的神情,定是咬牙切齿又发作不得,那刘萱真真是个有本事的,也只有她才能逼的主子想出吓他一吓的办法来。”
这点上龙一与柳枝青的想法是一致的,他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柳枝青偏头想了想:“吓他一吓这尺度实在不好把握,主子既然说了是吓,那便是有惊无险不能真伤了江家与那江家小公子一毫,吓的重了有失主子的身份,吓的轻了又不能绝了那江小公子的念头。”
龙一点头,这便是他犯难的地方。
柳枝青蹙眉思索片刻,忽然一拍大腿:“有了!你将那江小公子绑到我这来,剩下的事情便交给我了。”
龙一对柳枝青却是抱着怀疑的态度,柳枝青这人性子跳脱坏主意不少,若真将此事交给他办龙一有些不放心。
柳枝青瞧着龙一那怀疑的目光轻哼一声:“你若信不过我,大可自己去办。”他顿了顿又道:“你担心什么?我吓那江小公子之时你在一旁暗中看着便是,若是觉得不对大可上前制止。”
龙一想了想点头同意,当下便回了去办事了。
柳枝青一人在房中等着,想到高兴之处忍不住眉飞色舞,手下败将?哼哼,让她瞧瞧小爷真正的手段!
龙一的办事效率很高,约莫过了一刻钟的时间龙一便带着人来了。柳枝青看着地上蒙着眼嘴里塞着布,被裹成粽子一样的江小公子眉头跳了跳,他悄悄回身看了一眼龙一,这人就不会点穴么?非要把人绑成这样?
回答他的是龙一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柳枝青收回目光轻咳一声,压低了嗓子:“江小公子?”
地上的江小公子听闻有人唤他,当下急忙点头。柳枝青瞧他点头便道:“你可知今日为何将你绑来?”
那江小公子嘴里塞着布,想要说话却也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柳枝青瞧着对他道:“我将你口中的布取了,你若是胡乱喊叫我便一刀将你杀了,你若是好好回话或许还能给你条生路。”他顿了顿:“自然你喊叫也是无用,在这里你就是叫破嗓子也没人来救你,只会白白丢了性命。”
江小公子连连点头表示自己明白,见他明白柳枝青便上前取了塞在他口中的布来。
江小公子嘴巴一松立刻便到:“壮士!我乃江家小公子,江家有些薄产可奉壮士,只愿壮士能饶我一命。”
第四十一章:丢人
readx;柳枝青摇了摇头,一脸惋惜的对江小公子道:“可惜我要的并不是你们江家的财产。”
江小公子连忙又道:“不知壮士想要什么,只要我能给的定当双手奉上,只要壮士能够饶我一名。”
柳枝青沉默了,那江小公子一听柳枝青不开腔心头便有些慌了,他不知这人为何要掳了他来,若是求财还好,破财免灾都是小事,他不怕这人要什么东西,怕的便是这人什么都不要。
就在江小公子被柳枝青的沉默弄的慌乱不已的时候,柳枝青突然长长一声叹息:“江小公子,我将你掳来并不是为你取你性命,也不是为了求财,而是为了救你啊。”
江小公子彻底愣住了:“壮士……壮士何出此言?”
柳枝青叹息道:“敢问江小公子可是与那刘家六小姐议亲了?”
虽然不明白这人怎么突然提了这事,但江小公子还是点头:“我是有此意。”
柳枝青又是一阵长长的叹息,那声音要多惋惜有多惋惜:“我正是为了此事才将江小公子请来的,虽然行事有些鲁莽,但却是为了江小公子的身家性命着想啊。”
江小公子一愣:“壮士何出此言?”
“江小公子可能有所不知,你看上的那刘家六小姐,她其实……”说到此处柳枝青故意顿了顿,那江小公子急忙问道:“其实是什么?”
柳枝青双眼一闭似下了很大的决心:“那刘家六小姐刘萱其实……其实她是个男子!”
他这话一出,莫说是江小公子愣住了,就连站在暗处的龙一也愣了!
柳枝青瞧着愣住的江小公子心中暗自点头,这效果确实不错,他轻咳一声语声沉重:“江小公子或许并不相信我的话,你回去以后打听一下便可见端倪,不知江小公子可记得一品香的东家是个未及弱冠的张氏少年?”
江小公子点点头,这事他自是知道的。
柳枝青见他点头继续道:“一品香乃是益州最大的酒楼,按道理那张氏少年多少应该出面应酬,可这益州城人人都知道一品香的东家乃是张氏,可那张氏可有人见过?我今日请了小公子来便是冒着生命之危救小公子一名,那张氏公子正是刘家六小姐!她实实在在是个男子!”
江小公子对柳枝青的话是不大相信的:“或许她只是扮成男子方便行事。”
“小公子此言差以!”柳枝青痛心疾首:“若那刘萱是个女子,刘家破败之时为何刘老太爷独独留了她一人?还将刘家家产多数都交给了她,将其他人都赶了出去?”
说谎的最高境界便是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刘老太爷独独留了刘萱是不假,但其他刘氏族人不是被赶走的,而是自己要走,但其中之事非刘家人而不得知,刘萱便是张氏这话也不假,江小公子不用派人打听细细一推敲便能得出答案,胡管家便是最好的证明。
柳枝青并不担心这江小公子不相信,果不其然江小公子沉默了一会后便疑惑的问道:“这等隐秘之事壮士如何得知?”
柳枝青一瞧鱼儿已经上钩,顿时表演的更加卖力,他痛不欲生道:“因为我……因为我便是那受害人!”
江小公子愣了,龙一的嘴角开始忍不住抽了抽。
柳枝青声泪俱下:“我本好奇那张氏身份,某日得知胡管家要去给张氏报账,便偷偷尾随在后一直跟着来到了一处別苑,初一见那刘萱也被她外表所蒙蔽,以为是个俏丽的美人,等到胡管家离开时候便现身欲与她攀谈攀谈,却不曾想刚刚现身便眼前一黑。”
柳枝青把故事说的活灵活现,一时得意却忘了压低声音:“待我醒来之时发现自己在一个厢房内而且身无寸缕,正在我惊慌失措之时那刘萱却走了进来,我一瞧见是她倒也放下心来,与女子共度**乃是一桩美事,可不曾想那刘萱却是一脸奸笑,然后自顾自的脱了衣服,我本还美滋滋的等着,却不曾想看到了那活计!”
他说到此时声音都是惊慌失措的:“我当时吓坏了,幸好我也是有些功夫傍身,这才逃脱那刘萱的魔掌。”
故事说完了,柳枝青深深的叹了口气:“所以当我听闻江小公子与那刘萱定亲,实在不忍公子这般人才落入那不男不女之手,这才出此下策,失礼之处还望公子见谅。”
柳枝青对自己所说的故事达到的效果十分满意,那江小公子的脸上此刻已经是苍白一片,他正欲再添把火,却见那江小公子一脸惨白的开了口:“柳大人?”
柳枝青一惊:“柳大人?什么柳大人?”
江小公子却是十分笃定:“小民不才却有一个本事,便是听过的声音过耳不忘,家父曾与人有些纠纷,乃是柳大人做的主,当时小人就在一旁。”
柳枝青的脸黑了。
江小公子半响没听见声音,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敢问柳大人刚才所言之事可是属实?”
柳枝青的脸更黑了,半响之后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声音:“属实。”
江小公子面色一惊,原本苍白的脸色就更加苍白了,他有些哆嗦的问道:“竟然发生这样的事情,那……那柳大人为何还为那刘萱的一品香题匾?”
柳枝青此时已经骑虎难下,好在他也算是个灵活机变足智多谋的:“我当时没穿衣服,虽脱得刘萱掌控却不能出门,那刘萱以此要挟我题匾,不然不给衣服让我出门,不得已我便题了。”
江小公子这下彻底信了:“难怪柳大人题了匾却从未进过一品香。”
柳枝青磨牙:“正是因为如此。”
“幸得柳大人提醒,才免得小民惨遭毒手。”江小公子一脸感激:“大人放心,今日之事小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绝不会损了大人英明!”
看着他信誓旦旦的模样,柳枝青连应付的力气都没有了:“既然江小公子已经明白本官的一片苦心,本官这便送你回去。”
在江小公子连声感谢之下,柳枝青无力的示意龙一将江小公子送回去,他有些不敢看龙一的脸色,什么叫害人终害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看看他就知道了。
好在圆满完成了主子交给的任务,也不算白丢人一场。
第四十二章:辞行
readx;第二日一早江小公子便派了周媒婆来要庚帖,刘萱虽不明白那江小公子为何突然转变,但她却觉得是件好事,于是便命红苕将庚帖取来还给周媒婆。
红苕却是愤愤不平的,她将庚帖递给周媒婆开口便问:“那江小公子什么意思?当我们小姐好欺负不成?当初死皮赖脸非要将庚帖留下的是他,如今又要要回庚帖的也是他,怎的如此小人!”
周媒婆哪里知道那江小公子玩的是哪一出,面对红苕的质问她也只得陪着笑脸连声道歉。
红苕还想再骂上两句,刘萱却开了口:“行了红苕,周媒婆也是得了那江小公子之命,也是个替人办差的。其中缘由只怕她也是不知。”
红苕悻悻的闭了嘴,但对周媒婆仍旧没什么好脸色,连轰带赶的将人请出了別苑。
于此同时江家宅内某处院子,江小公子与一小仆聊的正欢,小厮问:“公子,昨日您还死不要脸的非要娶刘家六小姐,怎的今日一早又死不要脸的去拿回庚帖了,咱们生意人重要的是诚信!”
江小公子手中折扇毫不留情的向那小厮头上敲去,直敲的那小厮龇牙咧嘴这才道:“什么叫死不要脸,你家公子是那种死不要脸的人么?”
看见小厮用一种你就是死不要脸的眼神看着他,江小公子忍不住又一把敲过去,小厮抱头鼠串,江小公子叹了口气:“不是你家公子不要脸不讲诚信,实在是民不能与官斗啊。”
小厮瞧他不起:“公子出尔反尔便出尔反尔好了,何必非要寻什么借口,哪里有什么官。”
江小公子白那小厮一眼,决定不与他争论,忽然他眼睛一眨:“有了,听说那胡管家要出售一品香?你去同那胡管家说,江小公子我要买下,让他来与我谈。”
小厮应了一声:“好咧。”而后又问道:“此等大事需不需要同老爷谈谈?”
江小公子摇了摇头:“不必,他连我的婚事都不闻不问,这种小事又何必劳烦他老人家。”
小厮应了一声走了,嘴里却是边走边嘀咕:“在老爷眼里除了银子其它都是小事呀。”
算一算日子已经过了十日之久,刘萱开始盘算着要将一众仆人打发了,她命红苕取了花名册来,这一看花名册却是有些头疼,那些新买的丫鬟仆役还好打发,但刘家老宅的老人却是有些难办。
那些老人大都是服侍刘老太爷的,刘老太爷去世之后她便将他们养了起来,反正刘宅也不缺那几口饭吃,可如今她要逃难,这些人自然是不能再照顾了,可那些老人大都年纪大了,也早已与亲人失了联系,她若将他们打发了这些人也没个去处。
刘萱思来想去总没有个两全的法子,虽说刘宅她不打算卖了,可刘宅却是不能留人的,万一那佘幻雪前来报仇见她不在,将火气撒到那些老仆身上岂不是她造的孽?那些老人辛辛苦苦大半辈子,她不愿看着他们因她之事枉死。
这个问题刘萱一整日都在思索,待到晚间的时候终于有了一个主意,那便是在她走之前为这些老人置个宅子,将他们安置在那里,再在他们之中选出一可靠的管事,留下足够的钱银照顾他们直到往生。
困扰了她一整日的问题终于解决,这一晚刘萱睡的格外的沉。
第二日一早,刘萱便决定去老宅与那些老仆见上一面,先问问他们的想法,这事自是要瞒着红苕的,便说自己想做些新衣,让红苕去城中各家铺子看看。
红苕走后刘萱便准备起身前往刘家老宅,可她刚准备吩咐备下马车,红苕又回来了,与她一同来的还有柳枝青。
红苕带着柳枝青来见刘萱:“小姐,红苕刚走没多久便瞧见了柳大人,柳大人说有事找小姐,红苕便领着他来了。”
刘萱点头表示知晓,转头看向柳枝青道:“今日怎么来了?莫不是嘴巴馋了?”
柳枝青叹了口气:“知我者刘萱也。”他自顾自的在桌旁坐下,显然这別苑已经十分熟了:“你家柳大人我明日便要走了,赶在这最后一日来尝尝我家小萱儿的手艺。”
“走?”刘萱微讶:“可是要调任?”
柳枝青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茶:“可不是调任嘛,我已经在这益州呆了两年有余,也是该换个地方了。”
刘萱还打算在离开益州之前去见见柳枝青,却不曾想他竟是在自己之前离开,她与柳枝青开始相识之时便互相捉弄,一来二往两人却是有了些惺惺相惜之感,虽说他们乃是一男一女身份又不相匹,但这二人均不是世俗之人,这两年君子相交,在这益州均是彼此最珍惜之人。
刘萱有些怅然,这一别只怕难有相见之日:“这次调任是前往何处?”
柳枝青饮了口茶水:“你家太子不打算折腾我了,直接把我调回京城,到时我们京城再见。”
一句你家太子,让刘萱有些尴尬但却不打算同他争辩,与柳枝青争辩只会越描越黑:“以你之才在益州呆着确实是委屈了,去了京城也算是归了故里你心中应该挺高兴的吧?”
柳枝青砸了砸嘴巴:“还行,益州我呆着也还习惯,到了京城麻烦事情太多。”
刘萱想想也是如此便道:“既然如此,若无他事今日便留在我这,你喜欢吃什么我做与你吃,你要走了以后也没人陪我下棋,今日你便当舍命陪君子,让我好好过过棋瘾。”
柳枝青点头同意:“我今日来也正是此意,两顿饭你可要好生招待,不然我要去你家太子面前告状的。”
他老是你家太子你家太子的说着,刘萱忍不住辩解了一句:“我与他本无关系,那日一别今后或许再无相见之日,你还是莫要胡说的好。”
柳枝青眨眨眼心想:主子都将龙一留给了你,又岂会让你在外逍遥很久,京城那趟浑水你迟早都是要去的。
刘萱见他不说话以为是同意了她的说法,便命红苕取了棋来摆上,这一日她与柳枝青弈棋吃饭,倒也过的舒心自在。
第四十三章:安排
readx;直至晚间天色大黑之时柳枝青才告辞离去,临走之时他不知怎地突然开口道:“若有一日你我再次相见,我们便结拜异性兄妹可好?”
他平日里在她面前总没个正紧,可今日说这话时却是办公之时正紧模样,那眼睛里再也不是促狭之色,而是真挚无比,刘萱心下所动点头应好:“实不相瞒,过几日我也将离开益州,若是有缘再见我愿称你一声大哥。”
柳枝青皱眉:“你要走?”
刘萱点头:“我已然惹上了佘幻雪,若是不走我怕她前来报复。”
柳枝青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他眼珠子四处看了看后最终什么也没说,只道:“有缘自是会相见,我瞧着咱两便有兄妹之缘,你躲也是躲不掉的,明日一早我便出城,你就不必来送了,我可不想再见你在城门之上弹上一曲。”
想起那日自己失态,刘萱脸色微红忍不住又与他呛声起来:“我若去送你那自是给你脸面,但我今日瞧着你是不需要脸面的,一路好走!”
柳枝青撇嘴:“我是怕你哭,本大人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便是女人的眼泪。”他说完这话也不等刘萱反应便上了马车离开了。
第二日一早柳枝青一行便出了益州城,刘萱还是来了,但她没有露面,只在马车之中远远的看着柳枝青与益州大小官员告别,看着他骑上马渐渐离开。
刘萱在马车内架好琴,素手轻弹。
正要走出城门的柳枝青听的琴声,身子一僵回过头去,只是一眼便在众多马车之中找到了她,他微微一笑又回过头去,策马而行。
她送太子一曲《凤求凰》,送自己一曲《高山流水》,如此甚好。
待再也瞧不见柳枝青的身影,刘萱收了琴吩咐马车前往刘家老宅,今日她未曾带红苕出门,做的便是这个打算。
刘宅一行出乎刘萱意料的顺利,对于那些老仆刘萱并未瞒着,将自己有难一事讲明,这些老仆都是在刘老太爷身边服侍的,是看着刘萱长大的人,刘家早已成了他们自己的家。
听闻了刘萱的难处,几个老仆都表示无妨,自己愿意待在刘宅,若是刘萱的仇人找上门来他们也是不惧的,都是穷苦人家出身,躲过了多年的战乱,这命都觉的是捡来的一般,他们这般年纪了哪也不想去,只愿在刘宅终老。
刘萱动情以情晓之以理:“诸位都是看着萱儿长大的,在萱儿心中诸位都如家人一般,如今萱惹祸上身,若因此连累的诸位让萱如何像祖父交代?也劳烦诸位替萱儿想想,萱儿心挂此处心牵诸位又如何走的心安。”
那几个老仆听她这么一说,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六小姐是为了他们打算,而他们却不顾六小姐的心意强留在此,不但对六小姐毫无帮助,反而让六小姐平添麻烦。
几位老仆羞敛之后纷纷同意了刘萱的安排。
刘萱松了口气,在这些人中选了一个平日威望较高的人做管事,让他这两日收拾好大家的行李,她也会在两日之内安排好宅子,让他们住进去。
刘萱安排好后便离开了刘宅,她并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在城中转悠寻着合适的宅子,这些事情她本可安排仆人去做,但既然今日她出了门,便想四处瞧瞧,然后再去一趟一品香。
胡管家自那日得了吩咐之后再也没来见她,想必早已忙的焦头烂额,刘萱心中过意不去,胡管家年纪大了却仍为她忙碌,而她自己倒成了甩手掌柜,以前是因着身份,而如今身份一事显然已经不成问题,这般闲着着实不好。
刘萱在城中转了一圈,发现了几处宅子都比较理想,当下便命陪同的一个丫鬟去打听打听,然后自己又改道朝一品香走去。
一品香虽然已经挂上了要出售的牌子,但生意仍旧是红火,倒不是益州的人有多么念旧情,而是因为这两年下来,众人的口味和品位已经被养叼了,竟除了一品香再无它处瞧的上眼。
一品香的小二也不认识刘萱,刘萱带着纱幔进了门,小二便当一般客人招待,刘萱也不多言,只道要一间雅间然后说想见见他们掌柜。
小二一脸抱歉的对着她道:“对不住了姑娘,咱们一品香的掌柜占时不在,但估摸着一会便回来了,您看您是不是先在雅间歇会?”
刘萱点点头,也正到了用饭的时辰,便随着小二进了雅间,点了些饭菜边用边等。
还有两日半月之期便到了,刘萱思量着就算一品香脱不了手也没关系,任它荒废在这,说不定一两年后她回来又可以重振一品香。
刘萱在雅间等着胡管家,这一等竟然等到了傍晚,小二都来过几趟道歉,刘萱不以为然的笑了笑,确定了胡管家必定会回来后,便让小二寻了本书边看边等。
胡管家进了一品香便听小二说有一女客等了他一下午,便猜到了这个女客定是刘萱,当下便急急朝雅间走去,进了雅间一看果然正是刘萱,他上前一步:“小姐怎的今日来了?”
刘萱放下书微微一笑:“还有两日便到半月之期,胡叔一直未曾来找萱想必事情并不顺利,如今萱的身份也不再会有任何影响,闲来无事便来寻胡叔了。”
胡管家叹了口气:“事情确实不顺,那街面铺子仍有两铺未曾卖出去,而一品香更是难售,老奴又不曾降价贱卖,问的人虽多但愿接手的人却只有一个。
刘萱也猜到一品香不好售出,她本以为无人敢接,却不曾想竟然还有一人愿意接手的,当下便问道:“是何人?”
“是江家江小公子。”胡管家面色有些难看:“只是他虽表示愿意接手,但却要求小姐与他泛舟游湖一日。”
一听是江小公子刘萱便有些讶异,又听得他那附带的条件刘萱忍不住笑了,想来那江小公子是知晓自己身份的,虽不知他为何会突然要拿回庚帖,但显然他对她是好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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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噩耗
readx;正好她对着出尔反尔的江小公子也有好奇,便对胡管家道:“你且派人回他,说我愿意与他泛舟游湖一日,顺便谈谈一品香的事情。”
胡管家却是有些不愿的:“小姐,那江小公子脾气秉性如何我等并不知晓,冒然应约只怕……”
刘萱知道胡管家担心什么,她笑了笑:“便找几个武功高强的侍卫一同前往。”
胡管家见她主意已定,便不再劝只送了刘萱上马车,又让刘萱在门口等了一会,自己回了一品香后院的宅子取了银票交给她:“这便是卖了那些铺子的银子,小姐先收好。”
刘萱却是不收:“胡叔管着这些银子便是。”
胡管家摇了摇头,他长叹一声:“老奴已经老了,虽有心再服侍小姐几年,但现已力不从心。”
刘萱看着他双鬓已白,不由心中有些难过:“胡叔这是不打算同我一起走么?那佘幻雪定然知晓你我关系,你若不走定会受到牵连。”
“老奴不怕的。”胡管家脸上扬起一抹笑容:“老奴活到这么大把年纪,年轻时候能伺候老太爷,老了又能跟随小姐这么些年,已经足够了,就算是今晚闭了眼,也是笑着闭的,见到小姐如此想必老太爷泉下有知也是高兴。”
“胡叔说些什么胡话。”刘萱见他竟有誓死之心当下便喝止:“胡叔就算不愿与我弃益州而去,也该好生活着,胡叔与我名为主仆实为亲人,怎可有弃萱儿之心。”
见刘萱生气,胡管家便收了口:“老奴也就是老了说些胡话,小姐切莫放在心上,这些银子小姐还请收好,我已收钱通为义子,老奴虽老不能再跟随小姐左右,但那钱通却是个好的,待小姐落脚之时他定能帮上一二,老奴就为小姐守着益州,守着刘家。”
胡管家这样子却是心意已决的,刘萱垂了眸子半响不语,胡管家也不言语,只是神色坚决递着银票的手也未曾收回。
刘萱拿他无法,只得收了银票退了一步:“胡叔若真要留下,便与刘家老仆一道,实不相瞒萱儿已经见过刘家老仆,欲在别处买个宅子供他们养老,胡叔若是不愿离开便与他们一道。”
胡管家笑着摸了摸山羊胡子:“如此正好!我与他们也是有些交情,老了也好一起有个伴。”
刘萱心中是不舍胡管家如此渡过晚年的,但她也拗不过他,对于刘家老仆她可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但对于胡管家这些都没用的,他什么都看的透想的明。
转念一想,自己或许也就离开一两年便又回来了,当下也不再劝,胡管家年纪确实大了,随着自己一路奔波也确实不妥,既然如此便先这般安排着。
回到別苑的时候红苕已经在门口等着,见到刘萱便是一阵抱怨,抱怨她将自己丢下一人东奔西跑现在才回来,对于她的抱怨,刘萱也只是笑了笑。
被刘萱安排去打听宅子的丫鬟先她一步回来,趁着红苕去准备吃食的时候,刘萱将那丫鬟唤了进来询问情况。
那丫鬟回禀:“小姐看中的宅子只有一个在售的,价钱也并不低,不知小姐可否要将那宅子买下?”
刘萱点点头:“这事明日你便去办。”
刘萱用完饭沐浴睡下,可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总有些睡不着,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些忐忑不安,或许是因为胡管家那番闭眼的话,又或者是因为今日柳枝青的离开,如此辗转反侧了许久,才迷迷糊糊浅浅睡去。
睡到一半便听得外面吵闹成一片,刘萱心中一惊急忙起身披了件外袍就走出房门,外面正是一片尖叫痛苦之声,刘萱在院中大声喝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人呢?!”
她一喝完,红苕便从院外跌跌撞撞跑进来,刘萱见她脸上挂泪,心头便是咯噔一声:“红苕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如此吵闹?”
红苕跌跌撞撞的来到刘萱面前,刚到面前就噗通一声给跪下了,她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含混不清道:“小姐不好了,一品香失火被烧了。”
刘萱心头一慌脚下便有些不稳,她急忙收敛心神重新站定:“烧了多久了?一品香里住着的人呢?胡管家呢?”
听得她这么问,红苕哇的一下哭的更大声:“已经烧了半个多时辰了,里面……里面无一人逃出来,是衙役来报我们才知道的。”
刘萱闭上眼心中一片苍凉,她深吸一口气问道:“那衙役呢?”
“那衙役通报完便走了。”红苕哭的气喘不已:“小姐……胡管家……胡管家他是不是没了?!”
刘萱整个人都处在浑浑噩噩之中,她不愿相信这个事情,明明她走的时候胡管家还好好的,怎么她才睡了一会事情便成了这个样子,她想起胡管家摸着山羊胡子的笑脸,想起他斑白的双鬓,眼中突然就模糊起来。
刘萱深吸一口气:“去,给我准备马车,我要亲自去看看。”
红苕急忙起身擦了擦眼泪,哽咽朝外面跑去,刘萱将外衣穿好,她动作有条不紊只是那扣子扣了好几次才扣上,粗略将散发捥了捥便抬脚出了院子。
一处院子便瞧见众家仆红着的眼,这些家仆都是胡管家为她找来的,都是些穷苦之后,他们对胡管家都是心存感激,如今听闻噩耗个个都哭成了泪人。
他们见到刘萱出来,都禁了声,胡管家与小姐的关系他们是知晓的,只怕小姐现在才是最难受的人。
刘萱脚下不停直接出了別苑,別苑门口马车已经备好,红苕正在马车旁等着,刘萱径直走上马车坐好,红苕也跟着坐了进来,红苕朝外吩咐道:“去一品香,快点!”
刘萱坐在马车之上脑中仍旧有些混沌,她觉得自己很有可能只是在梦中,等梦醒了天亮了她就会发现胡叔还在,一品香还在。
妖艳的大火烧红漆黑的深夜,也打碎了刘萱心中最后的希望。
一品香所在的街道早已被人围的水泄不通,众人都在指指点点,大火烧了半个多时辰,此刻一品香只剩几堆残渣还在燃烧。
第四十五章:没完
readx;刘萱在红苕的陪伴下穿过人群一路往前,直至来到一品香一丈之外才被衙役拦了,刘萱眼底都被那火焰给印红了,她深吸口气向衙役问道:“敢问……敢问这一品香可有人逃出来?”衙役叹气摇头:“没有一个人能逃出来,好好的益州第一酒楼就这么没了,也不知那东家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衙役的叹息很轻,刘萱却在一片嘈杂之中给听了出来,她立刻一把拉住欲走的衙役失声问道:“什么得罪了人?劳烦您说清楚些。”
那衙役皱着眉看着自己被拎的衣服,倘若不是刘萱气质出尘又是他从未见过的貌美,这衙役定是要发火的。
他抬头瞧见刘萱那激动的模样,猜想她定是有什么人也在里面,当下便好心指着仍在燃烧的一品香解释道:“瞧见没,除了这一品香其余各处都未燃火,证明是有人在一品香淋了火油放火造成的,而且此处乃是益州最繁华的街道,虽是夜深但也有打更的,各个商铺也有人留守,这一品香若是正常失火,定会在第一时间被发现,可是经过盘问,众人皆说发现燃火之时一品香已经大火冲天了。”
他说到这里还安慰了刘萱一下:“姑娘你如今着急也没用的,这一品香里面的人定是在失火之前便死了,否则定会有人破窗跳楼而出,不至于死的无声无息,这样也好,也免得受那火烧之苦。”
刘萱沉浸在衙役的话里,对,这衙役说的没错,火定是有人故意放的,否则火势不会如此之快,这里面的人也定是被人灭了口的,一品香并不高只有三层,而小二管事和胡管家都住在一层的后房里,就算有人故意放火,他们也能够跑出来。
是了,是有人来向她寻仇了!
刘萱猛的回过神来,突然道了一声:“不好!”
她立刻松开揪着衙役衣服的手,转身拨开人群就向马车跑去,红苕哭红了眼睛在后面跟着:“小姐,你等等我。”
红苕好不容易追上了刘萱,刚刚坐上马车便听得刘萱吩咐车夫:“快,去刘家老宅,越快越好!”
红苕很想问为何突然要去刘家老宅,但她瞧见自己小姐苍白的脸,还有放在膝间紧紧握着的拳,沉默的闭上了嘴巴。
刘家老宅离一品香并不远,此刻乃是深夜一路畅行无阻,很快马车便使到了刘家老宅的后门,刘萱先一步跳下马车,下了马车直接来到后门用力敲着,嘭嘭嘭,敲门之声响彻夜空,可那刘家老宅的后门却丝毫没有动静。
刘萱并不停手,她心里抱着一丝希望,宅里的人只是睡着了或许他们正在起身,自己只需要再敲一会便会有人来开门,她一刻不停一下又一下的敲着。
红苕也上了前敲门,嘭嘭嘭,门板被敲的一阵晃动,但门后仍旧毫无动静。
刘萱猛的停了手,对身后车夫道:“撞门!”
车夫得了吩咐,取了马车的一个横梁,端着横梁退后一步:“小姐还请让开,小的要撞了。”
刘萱与红苕退后两步,那车夫端着横梁便朝刘家老宅的后门冲撞过去,一次不成又撞一次,终于在‘哄’的一声中刘家老宅的后门倒下了。
后门刚刚倒下刘萱便一个箭步直接冲了进去,红苕紧跟其后也跑进了刘宅。
车夫总觉得今日有些奇怪,本也想跟进去,奈何他的手中还端着横梁,只得又将横梁装上马车上,待他装完又想着马车无人看守,只得又坐上马车等候刘萱回来。
他坐上马车眼睛朝刘家老宅内看着,突然脖间一凉,接着便是一阵剧痛袭来,他一惊手便朝脖间摸去,然而他刚摸到脖子,眼前却是一黑再无了知觉。
刘萱进了刘宅便直直朝后院跑去,这一路而来无任何灯火,整个刘家老宅笼罩在一片寂静和黑暗之中,好在明月当空宅内的一切都还模糊可辨。
她来到后宅没走几步便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她的心因为这一路疾跑也因为这浓烈的血腥味而剧烈的跳动着,刘萱停了下来,此刻身后的红苕手提着灯笼三两步追上了她,红苕脸色一片苍白,她虽莽撞却不愚笨,空荡荡的老宅,浓烈的血腥无一不让她胆战心惊。
但是她没有后退,因为刘萱没有后退。
红苕苍白着脸强忍着担心和恐惧,她吞了吞口水,颤抖的提起灯笼为刘萱照起路来。
刘萱深吸口气这才抬脚朝后院深处一步步走去,她每一步都走了极为艰难,双腿仿佛有千金之重。
尽管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尽管走进来时心中便有了准备,可当她来到后院中庭时,仍旧是震惊了。
那后院的中庭之上,整整齐齐的摆着刘家老宅丫鬟仆人的尸体,一具一具排的整整齐齐,三十七具尸体,一个不少。
耳旁传来红苕的尖叫声,刘萱接过她手中的灯笼,任她好好发泄,而自己却盯着那些尸体不曾移开眼,明明昨日她走的时候,这些人都还鲜活的活着,同胡管家一样还是好好的活着。
刘萱看着看着猛然一惊,急忙朝红苕道:“红苕我们快回別苑!”
红苕收了心神擦了擦眼泪,接过刘萱手中的灯笼便在前引路,然而她们刚刚走出中庭,一个女声带着冷笑便从前面假山后传来:“怎么?想起你別苑里的人来了?我劝你别回去了,回去也只会看到一具具尸体。”
刘萱听到那声音再也忍不住满腔悲愤,一字一字念出那人的名字:“佘幻雪!”
佘幻雪一身黑衣脸上挂着笑从假山后走出来,她的身后还跟着七八个同样一身黑衣的黑衣人,其中一人手中还拎着一个尸体,走出假山之后便往刘萱面前一扔。
刘萱定睛一看,正是刚才一路载她的车夫。
佘幻雪瞧着刘萱那愤怒的模样轻笑:“妹妹现在感觉如何?”
“你恨我,要杀要剐冲我来便是。”刘萱怒声冲佘幻雪吼道:“这些丫鬟仆人,他们与你有什么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