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营蝇斐锦难为忠
柳眠溪此话一出,他们再也不敢上前,最后又悻悻而去。
顾清庭挣扎着挪到门口,身形摇摇欲坠,柳眠溪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着他,艰难回到柳眠溪的屋内。
“有点凉了,你将就吃点吧。”
看着柳眠溪手中的吃食,他二话不说直接往嘴里塞,一边含糊不清道:“水,要水……”
柳眠溪急忙递来茶水,焦急道:“慢点,还有呢!”
继而又忿忿不平道:“动用私刑还不给饭吃,这些人安的什么心!”
顾清庭摆手道:“还有吗?”
“都是你的!”柳眠溪尽数拿出放在他手中。
风卷残云之后,顾清庭才绻在榻上沉沉睡去,柳眠溪守在榻前寸步不离。
次日清晨,一阵胡乱的敲门声惊醒了柳眠溪,他迅速起身开门,门口的弟子一个劲的往里瞧,柳眠溪索性直接关上身后的门,慵懒问道:“何故扰人清梦,有何要事?”
“我们……”他们欲言又止。
柳眠溪佯作犯困,打着哈欠道:“无事就好,我要再去睡会,回见吧!”
柳眠溪刚要迈进门,他们就一股脑将他推开挤了进去,柳眠溪惊叫出声:“怎能如此无礼,不问擅闯!”
“打扰了,我们自会向大师兄请罪。”他们架起沉睡未醒的顾清庭就往外走,丝毫不顾柳眠溪的阻拦。
柳眠溪一路叫喊一路跟随到了堂上,顾清庭被重重丢到地上,他艰难起身却被一脚踹翻。
柳眠溪立即上前,被他们拦腰死死抱住,只能慌乱的挥手大喊:“住手,你们没有铁证怎能如此对他!”
“且不说当下,就凭他背弃师门,就该受人唾骂!”祟阳派弟子个个叫嚣道。
“那都是往事了,就算他是从祟阳派出去的,也是掌门允了的,如今他已是宿阳派的掌门,岂能任由你们处置!”柳眠溪苦苦挣扎道。
“你是外人,我们不与你多说,快,堵住他的嘴!”话音刚落,一旁的弟子立即拿着一坨布就要堵他的嘴。
柳眠溪左右闪躲道:“我要见……慕容……”话未说完,就被严严实实堵住了。
顾清庭怒不可遏道:“有什么冲我来,与他有何相干!”
在场之人哪肯轻易放过他,沉声问道:“素心草之毒你可认识?”
“自然认识!”顾清庭毫不掩饰道。
“那你是承认毒是你下的了?”
“我识得的毒可多了,莫非中这些毒的皆是我下的?”顾清庭轻蔑一笑道。
“那如何证明是旁人?你可有凭证?”
顾清庭不怒反笑道:何时判案不成就直接定罪了,我倒真是开了眼界!”
“此毒为你宿阳派独有,除了你还能有谁?莫不是还冤枉了你!”
顾清庭冷笑道:“当日我人都走了如何下毒?难不成我还有分身之术?”
被问到哑口无言,他们立刻七嘴八舌道:“宿阳派在江湖中用毒出奇制胜,若说不是你,也必然是宿阳派的弟子!”
“没错,定然是!”众人纷纷附和道。
顾清庭挣扎着起身,喘着粗气道:“自古门派之争是大忌,我不愿承受这不白之冤,也不愿辱没宿阳派。让我见慕容辞,我自会与他说清楚!”
“何需大师兄出手,我还就不信了,你身子骨会那么硬。”说完,几人上前将顾清庭按在地上,用两根木棍抵住两肋随着一声令下,那棍子在他腰腹两侧碾压。
他面色如土,随及哀嚎出声,豆大的汗珠顺流而下,呼吸变得混乱,浑身开始颤抖。
坚持了近一个时辰后,整个人神志不清晕死过去,却又被酒水浇醒。
柳眠溪看的心下发凉,奈何离他甚远又寸步难行,他挣脱着嚷着,却只剩含糊不清的声音和一行清泪籁籁而下。
62.反目成仇情分断
当顾清庭再次醒来,疼痛迅速爬上他的脸,他紧紧捂着腰腹,慢慢挪动位置。举目四望,四周一片漆黑,只有此许的滴答声。
“此处并无人声,应当不在屋内,难道这是秘道?”顾清庭喃喃自语道。
此刻安静得能听见肚子打鼓的声音,他继续挪动着身体,循着滴答声一点点靠近,当额头上感受到了冰凉的水滴,他毫不犹豫的抬起头张着嘴,迎接着一丝丝的凉意,滋润那干涸的喉咙。
下一刻,他又重重倒在地上,再也没有动静,再醒来时,恍惚中有人正给他喂水。
缓了许久,顾清庭才疲惫的睁眼,勉力起身却听到身后传来幽深的声音。
“你还活着,真好啊!”
顾清庭眼神微颤,怔怔转过身,不可置信道:“慕容……辞?”
“是我!”他简单说完两字,从怀里摸出糕点,掰成小块喂给顾清庭。
顾清庭就那么直勾勾的望着他,不自觉大口大口的吃着,看着他吃完,慕容辞只轻描淡写道“我对不住你!”
顾清庭眼神瞬间黯然道:“原来你什么都知道,还是你跟他们一样希望我死?”
慕容辞无奈摇头道:“之前发生那么多事,我猜想这当中一定还有内应,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我别无选择!”
“好个别无选择,你连还我真相的机会都不给我,我还是高看了你我之间的情分。”顾清庭说完默不作声。
慕容辞声嘶力竭道:“我试过,别说我了,就连衡阳派首徒加上你,不也是一无所获进退狼狈,反而越陷越深!”
“可无论如何,我从未想过加害于你!”顾清庭的脸上浮现出前所未有的伤感。
慕容辞只厉色道:“江湖局势混乱,只能自护,管不了旁人!”
顾清庭眼神清冷道:“所以宁愿让我牺牲?”
“局势比人强,我已经竭尽所能,其他的只能听天由命!”慕容辞的眼中不由得流露出一丝冰冷,伸手拍了拍顾清庭的肩膀,一字一句道:“相识半生,缘尽于此,好自为之。”
顾清庭仰面盯着他虚伪至极的脸,忽而狂笑不止,慕容辞捏着他的下颚,一脸鄙夷道:“如今你我再也不是同道中人,你不过是一块任人宰割的鱼肉,有什么资格来嘲笑我!”
见顾清庭依旧狂笑不止,摇着头眼泪都笑出来了,慕容辞脸色潮红,如雨点一般巴掌随即胡乱的拍在顾清庭的脸上,清脆的回响回荡四周。
“你的德性,倒是一如往昔。”顾清庭头发凌乱,侧目而视道。
“哼!无论如何还轮不到你这有辱师门的叛徒置喙!”慕容辞站起身紧捏着拳头,愤然道。
顾清庭神色微变轻笑道:“没想到数年过去了,你的心结还在,掌门的苦心,终究没有叫你看明白。可惜呀,太迟了!”
慕容辞转过身停了半晌,幽幽说道:“你是说对我的苦心,还是对你?纵使你背弃师门,掌门还依旧为你求情,说你生来不受约束,本性不坏,应当另有建树。可我呢,我追随掌门那么多年,我得到了什么?”
望着慕容辞的背影,顾清庭不解道:“人有殊异,当各有相待,难道你想要的公平只是得到同样的选择?”
“你不配与我相提并论!”慕容辞转过头,怒气冲冲的指着顾清庭的鼻子吼道。
顾清庭不怒反笑道:“你慕容辞从始至终一身傲气,何曾瞧得起谁?”
“背弃师门者,当终身被人唾弃!你就不该再出现在这里!”
慕容辞咬牙切齿的口吻,弥漫着深刻的恨意,顾清庭沉声道:“若非掌门之故,我恐怕终身不再踏足祟阳派,你心有不平,我能理解却不能苟同!”
“你自然不能体会到我与你之间的不同,为何你可以来去自由,而我却是重重枷锁在身,不得有丝毫行差踏错!这如何能称之为公平?”
“放眼整个祟阳派,还有谁堪当大任,快刀需慢磨,过去种种皆是历练,你却连这个都看不透?”顾清庭言辞失望道。
“你以为我还会信这些吗?掌门一去,祟阳派自然由我作主,你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慕容辞眼神凌厉道。
顾清庭略微迟疑道:“冤有头债有主,我可以任你处置,但请放过宿阳派的弟子,他们不过是一群少不更事的孩子!”
慕容辞一脸不悦道:“那你求我!”
顾清庭没有丝毫犹豫道:“我求你!”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慕容辞侧目而视,不屑道。
顾清庭艰难起身,恭敬的跪在地上,念道:“恳请掌门高抬贵手,饶他们性命!此生无以为报,来生当效犬马之劳!”
慕容辞转身大笑而去道:“好,如你所愿!”
63.杀生成仁弃偷生
顾清庭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浑浑噩噩又过了几日,期间不是昏昏沉沉的睡着,就是拖着身子艰难的打探是否有机关。
随着吃食的减少,身子也愈加惫懒,他静静的躺着,听着水滴落的声音和心脏微弱的跳动,好像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了。
“顾大哥,顾大哥!”
顾清庭好似被触动了神经,立即探头环顾四周,甚至以为自己做梦了。
“顾大哥,我在这儿!”听着石头敲击的声音,顾清庭才看到角落里冒出一个头,他倒吸一口凉气,身子不自觉往后微倾。
直到人影走近,才看清了是柳眠溪的脸,他满脸含笑道:“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祟阳派的规矩真多,说近日诸多不变,让我不要出门,门口一直有人守着,我都不得脱身!”柳眠溪不满道。
“那你是怎么来的?”顾清庭不禁好奇道。
“我跟他们说无事不要打扰我,我就将门反锁翻墙逃了,看到有人送饭,我就一路尾随到这儿了。”柳眠溪顿了顿,仔细瞧着他脸上的伤痕和淤青,愤怒道:“他们怎么把你折磨成这样了,真是一点都不念及曾经的同门之情!”
顾清庭尴尬一笑,侧过脸道:“这都是过往了,我如今嫌疑在身,他们如此对我,倒也能理解。”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为他们辩解,这帮人真是蛮不讲理!从前倒不知祟阳派竟还有这一面!”柳眠溪叉着腰怒气冲冲道。
顾清庭脸色和缓宽慰道:“没事的,清者自清,若他们找到了证据,迟早会放我出去的。”
柳眠溪不以为然道:“我不信他们,他们的眼里从一开始就带着偏见,完全一副容不得你的样子,我一定会找到证据,证明你的清白!”
顾清庭眉头紧锁,摇头道:“形势不清,切勿以身犯险,听到了吗!”
“我是不会袖手旁观的,别的我都可以听你的,唯独这件事上恕难从命!”柳眠溪眼神中闪过一丝绝望,他摇着顾清庭的胳膊,乞求一般道:“无论他们如何对你,你都不能放弃,你若放弃了就对不起我!”说完双目含泪,却又极力隐忍。
望着他低落的神情,顾清庭艰难的吞了吞口水润了润干燥的喉咙缓缓道“你在此是客,终有几分薄面,若是你不掺和此事,他们自然不会把你怎么样,别忘了你身上的责任和此行的目的。”
柳眠溪听完便不再言语,若有所思的头也不回的离去。顾清庭见他一声不吭,在他转身之时,沉重的叹了一口气。
门口丢进来半个馒头,顾清庭来不及想,伸手抓住就开吃,门立马开了,一个脸生的人端来两盘热腾腾的饭菜,笑盈盈道:“今日你可有口福了,慢慢吃。”
顾清庭眉头微皱,随及神情自若道:“多谢!”待人走后,他从怀中掏出一颗解药迅速含在口中,一番狼吞虎咽之后,他口吐白沫瘫倒在地。
柳眠溪又从角落探出头来,迅速将他扶起,一轻一重的拍打他的胸口,哪知顾清庭闭着眼闷声道:“我好不容易吃一餐饱饭,你再拍,我都得吐出来了。”
“你怎么……”
“你怎么……”
两人齐齐出声,顾清庭不禁笑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柳眠溪一脸严肃道:“前几日一直在说下毒之事,我怕他们……”
顾清庭打断道:“你无需担心,在他们面前,我可是下毒的祖宗!”
柳眠溪一愣,出神说道:“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慕容辞会一直袖手旁观?”
“是你不懂他,慕容辞从来都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表面上苛守规矩,骨子里冷漠至极。”顾清庭垂下头,怅然若失道。
柳眠溪小心翼翼道:“我只是没想到,他全然没有一点情分。”
顾清庭沉吟道:“人生在世,爱恨嗔痴总会有,慕容辞也不例外,他的心结已经占据了心中所有的位置,眼中就只有目的。”
柳眠溪似乎有些不好的预感,他盯着顾清庭着紧的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在这儿,就任由他如此疯魔吗?”见顾清庭不为所动,他的眼神微微颤动,不可置信道:“你不会也想……追随掌门而去吧?”
久久的沉默,顾清庭未置一词,他低着头,亦看不清他的表情。
64.故人已去亦同归
沉默许久之后的顾清庭抬起头来,面色淡然道:“今日怎知明日事,既来之则安之。”
柳眠溪对上他的眼神,久久说不出话来,直到顾清庭又唤了他的名字,他才回过神来靠近了细听。
“你我同为江湖中人,情投意合,不知可否结为兄弟?”顾清庭半卧着拉着他的手,眼中透露着不安和渴求。
柳眠溪扶着他的背,恳切道:“与你相识,本就人生无憾,求之不得!”
将顾清庭挪向北面,两人齐齐跪下,异口同声道:“今日我顾清庭,我柳眠溪,在此结为异姓兄弟,皇天后土,实鉴此心。”
柳眠溪微微停顿道:“此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不可!”顾清庭急忙打断他的话,立马痛苦的抚着胸口咳嗽不止。
柳眠溪顾不得反驳,四处慌乱的找水,却一无所获,他无奈的在顾清庭耳边焦急道:“你等我,我去给你弄水来!”说完飞速溜走。
只片刻的功夫,柳眠溪带着水囊急急赶来,他蹲在顾清庭身旁,将水递给他。又从怀里摸出另一个水囊放在他身下,附在他耳边道:“你把这个藏好,以备不时之需,等着我下次再来看你。”
柳眠溪起身就要走,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眼神忧伤的在他身上游离。
顾清庭望了一眼,又摆手一脸轻松道:“我曾是祟阳派弟子,就算他再恨我,也不见得就没人帮我。你放心,他不能把我怎么样。”
柳眠溪不能在此久留,听了他的话,也只能三步一回首的离去。
此后的时日,柳眠溪总是想方设法给他多带些吃食,却不曾想还没去几次就被发现了,被他们五花大绑一路抬了回去。
“你们也太过分了吧,来者是客,你们有什么资格绑我,快放开我!”柳眠溪自然不服气,一路叫嚷着。
“如今实在是不太平,来者是客,我们得护你周全,否则无法向衡阳派交代,万望见谅!”
本来守在门口的弟子,如今日日都在他跟前,让柳眠溪没有一丝可以抽身的空隙。
他心有不甘的想去打探,刚到门口又被大声呵斥回去,他毅然决然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想知晓顾掌门如今的情形,你们若是不告诉我,我立即自刎于此!”
说完他拔出腰间佩剑,抵住自己的喉咙,一下就印出了细微的血痕,吓得那弟子手足无措,支支吾吾道:“大师兄已下令任何人不得探视,连送饭都是他亲自去的,我们实属不知。”
见此情形柳眠溪也不好再问,躺在榻上冥思苦想,几天过后,守在他屋内的人全部都撤了。他好似一刻都待不住,立即飞奔去寻顾清庭,却扑了个空。
他有些彷徨无措,四处查看却空无一人,远远听到堂上喧嚣异常,他好奇的张望着,不自觉的走近。
当众人发现他走近时,纷纷让出空隙,柳眠溪一脸不解的望着他们,犹疑不前。
慕容辞瞥了他一眼,转过头去一脸威严道:“今日众人皆在此,齐齐做个见证。”
柳眠溪好奇他话中之意,不禁伸长了脖子往前一看,只看到了一副面覆白纱透出斑驳血痕的身形,不由的心上一惊,略微有些站不住。
慕容辞眼神凌厉,用剑挑开白纱,柳眠溪的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看着那伤痕累累的身体,惨白的脸上残留着血痕,眼圈凹陷双目已被挖去,只觉得揪心的疼。
柳眠溪直愣愣的望着,最后扑倒在他身上,眼泪不自觉的淌下,只拼命揉搓的着他的手,好似他的温度还没有褪尽。
“不会的,他怎么会死呢,他怎么会死!”他胭红的双眼像极了吃人的野兽,怒嚎着望着慕容辞。
慕容辞一脸悲痛道:“顾清庭曾救过我的性命,我十分感念他的恩德。可我也未能阻拦他做错事,一步错则步步错。最后他深明大义,自戳双目以死明志,我崇阳派仍当他是自家弟子,接受众人叩拜。”
柳眠溪听着他的话面露鄙夷,厉声打断道:“不必了,死人怎么配受你们的礼!”
柳眠溪脱下外袍小心翼翼的披在顾清庭身上,喃喃道:“路上风大,多穿些!”
其他人眼神诧异,面面相觑,却始终无一人上前,只木然盯着柳眠溪将尸首抱起往外走。
门口的弟子伸手拦住,柳眠溪也不与之废话,只侧目轻声安慰道:“走,我带你回去!”随及放下尸首,抽出剑对准那弟子的喉咙沉声道:“挡我者死,今日我倒不怕与众人决一死战,想来的一起上吧!”
吓得他连连后退,向慕容辞奔去,只听到身后恍如隔世的声音:“让他们走!”
柳眠溪深吸一口气,头也不回的往前走,望着眼前似曾相识的一切,怅然道:“恍如来时路,又仿佛永无归路,罢了,我们一起走!”
65.送君暮归朝欲行
柳眠溪日夜兼程的赶路,饿了便喝些水,乏了就将马系在树桩上,在一旁休憩片刻。
连日的风餐露宿让他神情倦怠,他的眼里早已没了光,只木然的看着眼前的路。
遥遥望见宿阳派的门匾,他吃力的翻身下马,急促地敲着门,他实在有些无力,半绻着身子靠在一旁。
“来了!”一个身形矮小的弟子探出头来,怔怔望着柳眠溪。
柳眠溪指着马,晃悠悠道:“顾掌门……”说完便倒地不起。
待他醒来,屋内一切布置都十分陌生,他起身跌跌撞撞的出门,听着远处哭声震天,他宛如丢了魂一般,眼神慌乱而无助。
四处横贯的白绸,令人触目惊心,他蹲在原处,抱头低泣,不闻其声。
“你是?”一弟子路过问道。
他又立即站起身低头回道:“在下衡阳派柳眠溪!”说完他又侧过头去,不经意的擦着眼泪。
“原来是衡阳派首徒,失敬!”
柳眠溪双眼无神的摇摇头,又望着远处出神道:“顾掌门在哪?”
那弟子哽咽道:“还停在堂前,我带你去。”
刚到门口,柳眠溪只呆呆望着那口棺木,迟迟没有走近,直到里面有弟子上前迎他,他才毫无表情的往里走去。
棺木前烟气萦绕,犹如一片祥和之兆,朦胧之中望着正中的牌位上写着“宿阳派掌门顾清庭之灵位”,他眼睛通红掉下泪来,径直跪了下去,伏在棺上痛哭流涕。
“对不住了,顾大哥,我食言了!”柳眠溪哀嚎着捶着大腿,一旁的弟子纷纷上前劝慰。
“我们还要多谢你把掌门带回来,这是掌门留下的!”说完将一件白衣递给柳眠溪,又继续道:“方才我们为掌门换衣时才发现他用血在内侧留下了血书。”
柳眠溪迅速用衣袖拂去脸上的泪痕,小心翼翼的翻看着,只见歪歪斜斜的几个字:身死勿哀,报仇勿念,柳眠溪乃吾弟,必厚待之。
柳眠溪还愣愣出神,其余之人纷纷叩拜道:“此等大恩,宿阳派终生不忘,愿为驱使!”
柳眠溪望着眼前匍匐一片,他的眼圈更红了,摇着头声泪俱下道:“顾大哥与我有兄弟之情、朋友之谊,我却未能救他于水火,于心难安,有愧于宿阳派!”
“我们得掌门收留,深知掌门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必不忍责怪,你能带他回来,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说完弟子们掩面而泣。
柳眠溪脸上的哀伤微微收敛,他字字铿锵道:“此生我必还他公道,势必手刃凶手,以告慰他在天之灵!若违此誓,家破人亡!”
弟子们再次叩拜涕零,纷纷恳求他留下,柳眠溪婉拒道:“我已决意孤身离去,去探寻幕后的真相。”
柳眠溪简单收拾就要离开,刚到门口,就见一群弟子并列两路热情相送,还牵来了一匹马。
“此马是匹良驹,掌门的心爱之物,就让它陪着你吧,我们也安心些!”
他欲言又止道:“我不能受。”话刚出口,听着周围一片低啜,他抚摸着马背,神色微缓道:“他的东西,必然都是好东西,不知可有名字?”
“掌门说马是好马,也得配个好名字,准备此次回来再取的……”
“那不如我来取一个吧?”柳眠溪眼里没有半分悲伤,神色淡然道。
弟子们纷纷看向他,只见他飞身上马,熟练的抚摸着马脖子,念道:“清河月,溪无殇,情意论天长!”
柳眠溪望着天空初升的朝阳印出的霞光,回过头来说道:“不如唤它月殇如何?”
牵马之人泪目涟涟点头道:“大好河山,就让它伴着你去吧!”
柳眠溪在众人的簇拥下,骑着马缓缓而去,看着天边飘过的云,感受着穿行的风,他冥想着曾经发生的种种,眼泪不经意间滑落。
66.相逢再非年少忆
柳眠溪找了家江湖中人聚集的酒楼,想伺机打探些消息,将马交给掌柜后,便径直上楼。
夜半睡梦之中听见隔壁相谈甚欢,柳眠溪辗转难眠,起身开门走到隔壁门前,刚想敲门就听到“凤阳派”三个字,不由得贴在窗边细听。
此刻走廊上空无一人,柳眠溪往手指上哈了口气,在窗户上小心翼翼的抠了个洞,借着烛光看清了是两个人。
一个腰粗没脖子,长得膘肥体壮,他满脸笑意拍着肚子道:“我大哥说其他门派倒台,那凤阳派就是老大!跟着凤阳派那还不得吃香的喝辣的,那才是有前途。”说完眼睛眯成一条线,乐呵呵的往嘴里塞了一个鸡腿。
另一个身形微微有些佝偻,神情夸张道:“你哥能有什么本事,他能煽动五大派互相残杀吗?如今的江湖中,凤阳派是风光无两,可五大门派好歹也是举足轻重的角色。”
满面油光的胖子摇头回道:“你看看如今的江湖形势,那几大门派还有几个能与凤阳派抗衡,都败落得不成样子了。跟着凤阳派准没错,你信我的!”
柳眠溪听得心惊,不由的小声嘀咕道:“难不成衡阳派和祟阳派接连出事与凤阳派有关?那卿月……”
转眼他就回到屋内,躺下却毫无睡意,闭着眼睛又突然睁开,烦闷的翻身坐起,望着朦胧的月色沉吟道:“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翌日,他好似改变了主意,牵着马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几天之后,望着熟悉的门口,柳眠溪在门口久久伫立,直到管家开门才将他迎了进去。
一盏热茶下去,柳眠溪这才客气道:“不知掌门近来可好?”
“甚好,甚好!”管家热情回应道。
管家正忙着给他添茶,却瞧见他面容肿胀,面色潮红,不禁关切道:“你气色不好,许是生病了,我去唤郎中来给你瞧瞧!”
柳眠溪正要婉拒,只见管家一声“叫郎中”,那郎中转眼便进了内堂,柳眠溪也不好再说什么,也只得任其把脉。
“此乃淤寒郁结之症,想是经历了大悲大痛,又过度劳累所致,我与你开几副药,需得静养才行!”
柳眠溪站起身来目送郎中而去,转头又对管家彬彬有礼道:“实在是叨扰了,让你如此费心!”
“哪里的话,你可是我们凤阳派的贵客,请都请不来呢!你只管安心养着,我待会儿让人把药送到你屋里去。”
喝过药后,柳眠溪便沉沉睡去,半梦半醒间恍惚之中听到有人啜泣,他努力睁开眼,看见卿月坐在他的床前。他揉了揉干涩的眼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你怎么在这儿?”柳眠溪睡眼惺忪道。
“这里是我家,我当然在这儿!你怎么回来也不告诉我?”卿月抹泪嘀咕着。
柳眠溪本想起身,他痛苦地扶着额头,却未能如愿。
卿月扶他起身,温柔的在他身下垫上了软枕,将药送到他手中。
柳眠溪二话没说一饮而尽,卿月一脸难以置信歪着头问道:“不苦吗?”
看着卿月担忧的神色,他一脸苦涩的摇摇头道:“我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怕药苦。”
“可我还给你拿了些糖啊,看来是用不上了!”卿月无奈的摊开手。
柳眠溪乐呵呵道:“却之不恭,定当领受!”说就拿着一颗糖放进嘴里。
“你还好吗?”卿月顿了顿,眼波流转又深情的望着他:“我想听真话!”
柳眠溪一脸不忍之色,他轻咬着唇,艰难开口:“比起离开的人要好些,你呢?”
卿月动容的看着他的脸,久久没有言语,缓缓伸出手来却未触到他的脸,他握着她的手腕贴在脸上,摇着头轻声道:“我没事!”
她的手感觉着他的温度,哽咽道:“都会好的,一切都会过去的。”他的脸上不自觉的划过了一滴泪,顺着卿月的掌心滑落下来。
卿月睫毛微微颤动,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微微凝神,等她再看向柳眠溪时,两人相顾无言,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柳眠溪无比悲恸的将她揽入怀中,眼泪无声的流淌,她微微一怔,伸出双手颤抖着抚摸着他的后背,传递着仅有的一点温暖。
67.设台比武欲招婿
柳眠溪静养数日,不甚走动,卿月也几日未来见他,待精力稍好些,便想出去走走。
刚到门口,见迎来送往热闹非凡,他上前问道:“近日有何事,竟如此热闹?”
“柳师兄,你有所不知,近日是凤阳派擂台比武的日子,之前我们就广发帖子,如今来的可比发的帖子来的人更多,那可就更热闹了!”
“原来如此,多谢!”柳眠溪含笑着答谢道。
“不谢,到时候你可以提前找一个好去处,仔细瞧这一次的比武大会,可大有深意呢!”他说完,神秘的附耳说道:“这可是秘密呢!”
柳眠溪对他说的话似懂非懂,随及一笑置之。
擂台比武当日,衡阳派只有柳眠溪一人,宿阳派也只有寥寥几人。来的最多的晟阳派,晋阳派则是从未露面的掌门储行简带着门下弟子前来,随后慕容辞带着师弟们姗姗来迟。六派虽已齐聚,却已不复往日的光景。
宿阳派一行人在人群里一眼望见了柳眠溪,热情的挥手示意,他们绕过人群含笑而来。
“柳师兄,终于又见到你了,远远的就说看着像你,他们还不信,走近了看还真是你呢!”说完一把搂着柳眠溪。
柳眠溪被他们的热情弄的猝不及防,尴尬的笑道:“我刚知晓此事,也并未料想到你们会来,真是难得一见,你们还好吗?”
“一切都好,本来是不打算前来的,又怕驳了凤阳派的面子,又想着你可能也会来,我们就来看看!”他们一脸欣喜道。
柳眠溪刚要开口,就见他们掏出包袱塞到他怀里,仔细一瞧,好似衣料。
“你上次走的匆忙,我们就想着给你做点什么,这是我们自己赶制的衣衫,也不知合不合你的身形,你拿去试试,不合身可以改。”
望着他们诚挚的眼神,柳眠溪点头道:“你们想的真周到,看着倒是挺合身,那我就收下了!”
见柳眠溪收下,他们笑逐颜开,小师弟却一脸娇憨的问道“听说上一次柳师兄剑法如神一举夺魁,不知这一次能否再让我们见识见识?”
柳眠溪略微一笑,抚着他头说道“我如今有伤在身,不便比武,就不参赛了。”
“哦,那柳师兄你要尽快养好身体,要不然我们都会担心的!”他滴溜着眼睛,言辞关切道。
柳眠溪点了点头,他又继续问道:“柳师兄能给我讲一下擂台比武的规则吗,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参赛,变得跟柳师兄一样厉害!”
“擂台比武共有三轮,第一轮可自选对手,第一轮胜出者进入第二轮随机抽签对战,第二轮胜出者一一对战,直到两人胜出,第三轮则定最后的胜负。晚些时候我给你找几个位置,你到时候看的清楚些。”
他张大着嘴,一脸崇拜道:“听着都觉得好难,柳师兄你真厉害呀!”
柳眠溪捏着他的脸笑道:“只要你想,没有什么办不到,我还等着你跟我一样厉害呢!”
很快第一轮毫无悬念,宿阳派擅制毒解毒之术不擅刀剑,被淘汰出局,场上只剩下另外四大派的弟子。第二轮因对战场数较多,恐弟子们体力不支,则分三日进行。场上剩的越少,角逐也就越厉害,有些弟子从场上下来伤的十分严重。
柳眠溪诧异道:“寻常比武只需点到为止,何至于如此拼命?”
翌日,第二轮的淘汰进行的如火如荼,高手过招,相互都占不着便宜,出招也都十分谨慎。
柳眠溪惬意的坐角落里独自饮茶,却听着前头高谈阔论道:“听说这一次彩头极其特别,你知道是什么吗?”
柳眠溪好奇的支起耳朵,生怕听不清,身体不自觉的往前倾。
“我听说此次擂台比武明着是比武,实际上就是比武招亲。”
“比武相亲”这四个字一出,柳眠溪愣在当场,他慌忙站起身,面色焦急的问道:“你说这是比武招亲?”
那人点点头,他不死心的问道:“为谁招亲?”
“你莫不是傻了,这凤阳派不就两个千金,自然是先给大小姐招亲!”
见他久久不说话,其余人都散了,柳眠溪的脸上怅然若失,跌坐在地。
待他回过神来,感觉脸上一片冰凉,他小心的擦拭,定睛一看,手中残留着泪水,他怔怔的望着,好似如梦初醒一般,飞快起身奔去。
68.重伤上阵命相搏
柳眠溪坐立难安,喃喃自语:“六大派齐聚于此原是为了凤阳派招亲之事。难怪崇阳派在发生那么多事情之后仍会到此。”
面朝北方,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以觉察的伤痛,信誓旦旦道:“顾大哥,我一定会替你报仇,也绝不能将卿月拱手相让给慕容辞那个伪君子!既然崇阳派参赛,那我必不能让他如愿。”话到此处,眼神中有些许按耐不住的杀气。
他立即找到秦掌门,开门见山道:“秦掌门,晚辈有一不情之请,请掌门应允!”
“你说。”
“我想参赛!”
秦少海一愣,随及又含笑道:“你己错过第一轮的比试,此时并无参赛资格,我如何帮你?”
“为了说服众人,我想以凤眠琴为赌注……”柳眠溪欲言又止。
秦少海面色如常,淡然道:“你若能劝服其他门派,我绝无异议!”
“晚辈实属无奈,望掌门见谅!”柳眠溪再拜道。
秦少海摆手将他扶起道:“此琴已赠与你,不过是寄放在此,理当由你处置,万勿再拜了。”
当日柳眠溪在秦少海的陪同下,手持凤眠琴,向众人宣称:“我柳眠溪今日以琴为注,自请参赛,倘若我过不了第二轮,此琴我自会相让。”
一时之间,场下议论纷纷,凤眠琴的无价之数,更让在场之人垂涎三尺,最终全数应允柳眠溪参赛。
第二轮进行的第三日,唯有慕容辞和晋阳派的凌铭生两人棋逢对手,原本可以直接进入第三轮。后因柳眠溪的加入,他将分别与二人比试得胜才能进入第三轮。
凌铭生与柳眠溪对战第一场,柳眠溪重伤未愈,姑且施得剑法的七八成,仅能与凌铭生打成平手,耗得越久,柳眠溪战胜的希望就越迷茫。
柳眠溪在躲开攻势的间隙,强行打通受损经脉,得以运行化臻之境的剑法,成功将凌铭生淘汰。
他摇摇晃晃的迎接着胜利的最后一刻,听着场下激动的叫喊声,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
秦少海迅速上场将他扶起,将凤阳派续气的丹药放入他嘴里,让人抬下去好生安置。
卿月苦等到了半夜才悄然而至,守在他身旁生怕他醒不过来,眼见他的额上渗出冷汗,小心翼翼的给他擦脸。
“不要啊!”柳眠溪惊叫出声,继而又是大汗淋漓。
卿月轻拍他的胸口,好似在安抚他的心,就这样伏在一旁直至天亮。
“卿……月……你……”
卿月立刻就惊醒了,上前紧紧的握着他的手,刚想安慰道,他便惊坐起来,吓得卿月猝不及防,险些跌倒在地。
他猛的一捞,将卿月扶了起来,卿月顾不得惊吓,伸手摸着他的额头,不禁松了口气:“看起来好多了,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柳眠溪面色紧张道:“我睡了多久?”
“正好一天一夜!”
柳眠溪不可置信道:“那今天是第三场吗?”
“你不要去,如今重伤在身,又能有几成胜算。”卿月双手扶着他的臂膀,神色哀伤的劝道。
“我若是第三场不上场,那便是输了,我绝不能让慕容辞不战而胜,我宁可与他血溅当场同归于尽!”
柳眠溪的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卿月出神的望着他,直到听到一声熟悉的啰响,柳眠溪抽身飞速离去。
卿月此刻望着他的背影,呢喃着:“他为何突然如此在意此次比武,又为何中途参赛,到底发生什么,他才会如此决绝甚至以命相搏。”
69.百死一生壮志归
慕容辞一上场,四下里一片欢声雷动,另一边柳眠溪久未登场,底下纷纷起哄道:“慕容辞!慕容辞!”
柳眠溪远远听见了,飞速赶在最后一刻上场,当一声“开始”响彻台上,慕容辞一脸得意,十分嚣张的朝他投去鄙视的眼神,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柳眠溪也不甘示弱,他拔出明晃晃的剑身,怒目道:“得罪了!”瞬间一个飞身绕到慕容辞后方刺向他的脖颈,慕容辞衣袂翻动,转身一剑挡过,顺势又将他推开。
两人缠斗许久,柳眠溪的攻势逐渐慢了下来,看上去有些力不从心。慕容辞的攻势却更加霸道,丝毫没有给他喘息的空隙,场面一度形成压制,柳眠溪避过他的攻势侧身闪躲。
慕容辞剑剑取他的要害,柳眠溪迎面用剑抵住却在不断被推着往后退,他只得用另一只手挡住剑身,慕容辞的剑从他侧身划过,划破了他的衣衫裸露出一条清晰可见的血痕。
柳眠溪侧目而视,随及向慕容辞肩上狠劈一掌,慕容辞立即退身。
慕容辞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屑,按着肩膀恶狠狠的盯着他,好似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
柳眠溪强忍住疼痛,喃喃道:“顾大哥,我今天定要让他尝尝你的痛苦。”
他眼里布满了血丝,握剑的手腕微微颤抖,他站直了身形,迅速飞身上前使出一剑封喉的招式,竟被慕容辞翻身踢腿躲过,只划破了他的衣脚。
慕容辞站在一旁,始料未及的看着他,又趁他未回过神来的功夫,一脚踢在他方才受伤的地方,待柳眠溪一侧身,便一剑刺向他的后背。
柳眠溪躲闪及时,只被刺破了皮肉,伤口流血不止,染红了衣襟。
柳眠溪喘着粗气,神情镇定的望着他,慕容辞冷笑着聚气奋力一击,一道剑气朝柳眠溪直逼而来。柳眠溪连连后退,却还是被剑气所伤,他痛苦的捂着胸口侧身口吐鲜血,眼前忽明忽暗,眩晕不已。
“柳师兄,柳师兄!”
“柳眠溪你…柳眠溪……别放弃……”恍惚之中他好似听到了卿月的哭腔,他眼神迷离的在人群中搜寻,却怎么也看不清。
“我不能放弃,顾大哥看着我呢!”他紧咬着牙关,好似要尽力一博。
慕容辞狂笑道:“你已到了强弩之末,何必苦苦挣扎,你若认输,我可以饶你一命!”
“尽管来!我奉陪到底!”柳眠溪依旧面不改色的对峙着。
“那就别怪我不顾江湖道义!”慕容辞出招狠烈,柳眠溪好似全无还手之力,在场之人都以为慕容辞已胜券在握,柳眠溪却在他得意之际,瞬间攻破了他的命门,慕容辞突遭反击,重伤倒地不起。
周围瞬间寂静,又立即欢腾起来,热闹的叫喊声不绝于耳,柳眠溪向众人行礼,随后脱力一般瘫倒在地。
秦少海迅速上台将他扛在背上,跌跌撞撞的送回客房,焦急的喊道:“郎中,快叫郎中来!”
不多时郎中就慌忙赶来,望着他满身的伤痕,不由的摇头。
秦少海急忙问道:“怎么,是没救吗?”
“身上的伤太多了,让人不知从何下手,怎的伤的如此重?”郎中迅速摆好脉枕,随后又一脸愁容道:“这回已然伤到了根本,恐怕恢复起来没有那么容易。”
“那当如何是好?”
“我只尽力一拭,若实在不行还得另请高明!”说着朝秦少海身鞠一躬。
秦少海急忙将他扶起,开口道:“如今之计也唯有此,只望他能好的快些!”
“年轻人,兴许好的更快也说不一定,掌门勿需太过忧心。”郎中含笑道。
三日后,柳眠溪闷哼着醒来,发现四周无人,强忍住疼痛,一点点的翻身下榻。
卿月推门而入,一脸欣喜的望着他,忙不迭放下手中的汤药,关切道:“你终于醒了,你伤的太重还需静养,不宜四处走动。”
“我想出去看看!”见他望着窗外,卿月转身将窗户打开。
柳眠溪撇过脸,支支吾吾道:“外面……怎么样了?”
“当下最重要的是养好你的身子,其他的都不重要。”
“重要,当要重要!我……”
卿月一脸茫然的望着他,疑惑道:“你想说什么?”
柳眠溪微微一愣,对上她娇媚的容颜,眼神躲闪道:“我赢了,你就不用……嫁给别人了吧……”
70.情深动容诉心意
卿月侧身问道:“你说什么?”
柳眠溪脸色通红,紧张的捏着被褥,半天没有言语。
卿月狐疑的望着他,只听到他微不可闻的声音:“我是想问……比武……的结果……”
卿月噗嗤一笑道:“原来你还关心这个,你赢得很利落,我很高兴。”
柳眠溪欣喜得两眼发光,捧着卿月的手,无比激动道:“真的吗?”
卿月点点头,低头对上他的脸含笑道:“你本就武艺超群,世间又有几人是你的对手。”
“正是!”秦少海推门而入,感叹道。
柳眠溪挣扎着起身行礼,秦少海立即摆手道:“不必如此多礼!”说着又给他掖了掖被子。
卿月微微颔首道:“我去看看今日的饭食备的如何了,女儿告退!”
“去吧,到了时辰让他们把饭食送到这屋里,叮嘱下面的人好生伺候,不得怠慢!”
卿月应了声“好”,便识趣的转身将门关好,只留下他们二人。
空气中散发着略微尴尬的气氛,秦少海轻饮着茶转身问道:“感觉如何了,你就放心在这儿住着,等养好了伤再说。”
柳眠溪正襟危坐道:“晚辈觉得好多了,多谢掌门出手相救,晚辈没齿难忘。”
秦少海神色忧思的打量着他,不免担忧道:“你还年轻,尚不知积病成疾,会坏了大事!此刻必得好生养护,以图来日。”
“掌门一言,晚辈记下了!”
秦少海也只是淡然一笑,依旧不紧不慢的饮茶,柳眠溪面色犹疑的看了他一眼,转而尴尬的望向窗外。
“你师傅是谁?”
听到秦少海这冷不丁的一问,柳眠溪愣了一下,回道:“我是被掌门从山下捡回来的,自小在他身边长大,我的师傅便是掌门。”
秦少海撇了撇浮沫,将茶盏放下道:“那他待你可好?”
“恩同再造!永生不忘!”柳眠溪斩钉截铁道。
“看来他是没有错付,就是不知我有没有错付?”秦少海淡漠望着他,眼神中有几分疏离和试探。
柳眠溪一脸无神的望着,又瞬间流露出几分狂喜:“为报秦掌门的恩情,晚生愿效犬马之劳,鞠躬尽瘁,万死不辞!
秦少海只笑而不语,拨弄着手上的玉扳指,停了半晌道:“江湖中的传言,你应当听过吧?”
“掌门所指何事?”
“江湖人说我凤阳派后继无人,你有何看法?”
见秦少海不气不怒,柳眠溪也坦诚道:“凤阳派之所以强大,靠的是实力和掌门的眼界,人中龙凤易求,要找贤婿岂会难得。”
秦少海听完哈哈大笑道:“我喜欢你的才能,也欣赏你的坦诚!”
“秦掌门过誉了!”柳眠溪说完就捂着胸口,闷声咳嗽。
“快喝口茶缓缓,来人啊,叫郎中来!”
管家急忙前来回话:“已经去叫了,应该很快就会到!”
秦少海一脸焦急道:“他伤得如此重,定要叫郎中多诊几次脉才好,从今日起,叫郎中日日过来请脉,随时向我禀报,快去吧!”
柳眠溪拉着秦少海的衣袖,不胜惶恐道:“秦掌门不必如此大费周折,折煞晚辈了,我哪里担当得起!”
“快别说了,你赶紧躺好,郎中马上就来了。”秦少海贴心的给他盖上被子,守在一旁待郎中前来。
管家催促的声音传到秦少海耳中,他迅速开门招手道:“快些来,看看他到底怎么样了?”
郎中忙不迭搭手诊脉,几人大气都不敢出,直到郎中缓缓开口道:“上次偶感风寒,本就肺气不足,这一回又重伤肺腑故而咳嗽。病势沉重时,还可能会咯血,只能慢慢调养,切记不可再鲁莽行事!”
“放心,我定会让他好生静养,不知可否用人参鹿茸入膳给他补身?”秦少海一脸关切的问道。
郎中听后摇了摇头,耐心解释道:“风寒未愈,肺气虚弱,不宜大补,每日熬些汤水即可。”
送走了郎中之后,秦少海不禁叮嘱道:“你好生养着,我过几日再来看你。”
看着他快要跨出门的那一刻,柳眠溪出声道:“掌门今日来,可有要事?”
秦少海转过身来,表情复杂的望着他,眼角微微一挑走近了问道:“你觉得卿月如何?我如今年事已高,想给她寻一门亲事。”
柳眠溪低垂着双眼应道:“卿月,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子,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男儿!”
“这么说,你觉得谁最合适,我相信你的品行和看人的眼光。”
柳眠溪欲言又止,眼神闪躲极不自然的望着窗外,随后一脸诚挚的对秦少海说道:“掌门恕罪,晚辈有一不情之请,还请成全!”
“你还没说,我如何成全?”秦少海面露难色道。
柳眠溪深吸一口气,郑重道:“我心悦于大小姐,愿终身非卿不娶!”
秦少海表情凝滞的望着他,沉默了许久,直到卿月端着热好的汤药进来,他才缓缓开口道:“你如今可愿唤我一声伯父?”
“伯父!”柳眠溪挣扎起身唤道。
卿月一脸茫然的左右张望着,两人却点头相视一笑。
71.深情成局迷人心
秦少海方才离去,卿月将汤药端到嘴边吹凉了递到柳眠溪手上,柳眠溪看她的眼神,让她有些难以自持。
“你自己喝吧。”卿月撇过脸,神情羞涩的转身就走。
“哎哟!”柳眠溪闷声喊道。
“怎么了,烫着了吗?”卿月立即上前搬开打湿的被褥,捡起地上的碗盏,随后翻看柳眠溪的手,一面吹气一面擦去残留的药渍。
柳眠溪抽回手来,有些拘谨道:“没事,你不用管我,我……我没事的,不劳你费心。”
卿月望着他熟悉的脸,微微一愣道:“好,你要有不方便的地方,随时叫人就是了。”
她起身自顾自的抱起湿被褥,却被柳眠溪拉住了手腕,她面无表情道:“你的事情我不管,只是这被褥是我不小心弄湿的,我替你拿到外面去晒,你还有什么事要说吗?”
柳眠溪只乐呵呵地望着她,卿月眉头一皱,放下被褥上前抚摸着他的额头忧心忡忡道:“没发烧啊,这是怎么了?”
卿月被他看的全身不自在,怒视着推了他一下,柳眠溪却如全身脱力一般倒下。
“柳眠溪,你怎么了?”卿月一下脸色煞白,手忙脚乱的翻开他的衣襟,见他毫无动静,她立即哭喊着:“救命啊……”
话还未说完,就被柳眠溪捂住了嘴,她一脸惊恐的望着,连连摇头示意不会出声,柳眠溪这才松开手,捂着胸口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我错了,对不住,对不住了!”卿月轻抚他的后背,轻声细语道。
柳眠溪反手紧握着她的手,眼神克制的问道:“你,可有喜欢的人?”
话音刚落,卿月则斩钉截铁道:“有!”
柳眠溪听完之后神色黯然,垂下头去不再与她对视。
卿月暗自一笑,缓缓扶起他的脸,将额头相互抵着,温情脉脉的看着他。
两人眼神相触,柳眠溪好似才反应过来,他嘴角含笑回应着她的柔情。
柳眠溪不由得流下一滴滚烫的热泪,卿月顺势伏上他的肩膀,任他打湿自己的衣襟。
不久后,秦少海广发帖子邀众门派前来参加订婚宴,彼时到处都是耀目的红色和喧嚣震天的祝贺之词。
卿月守在窗前,看着路过的侍从热情的迎接宾客,心里很是欢喜。
直到傍晚,宴席上逐渐热闹起来,劝酒声此起彼伏,柳眠溪一桌又一桌的敬酒下来,此刻瘫倒在案上。
“大小姐,姑爷他敬完酒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快去看看吧!”侍从前来敲门道。
卿月迅速上前开门,神色慌张道:“快走,带路。”
此刻已近子时,两边的火烛都快要燃尽,一路上忽明忽暗,卿月不慎脚边一滑。
“大小姐,我回去取灯吧。”侍从转身离去,卿月摸着微光前行。
她摸索着挪动脚步,就在拐角处听到了秦少海的声音,她停下来贴着墙根仔细听着。
“你迅速把消息传出去,势必要让江湖人尽皆知!”
管家似有疑虑的问道:“此事若是被大小姐知道,恐怕难以收场。是否要先告知她,以免影响父女情分。”
“不必了!你速速去办,不出三日定让此消息人尽皆知!”
她转身绕到一旁,撞上了迎面而来的管家,她若无其事笑盈盈道:“天色已晚,管家在此是有什么大事吧?”
管家立即环顾四周,一脸惊魂未定道:“我刚送宾客回屋,大小姐这是去……”
卿月换了一副面孔,面色铁青道:“方才我明明听到你与父亲的声音,你此时顾左右而言他,就是存心在骗我了!”
“大小姐,你要如此说,我不好和掌门交代了,求大小姐放过我!”管家立即跪倒在地,哀求道。
“你走吧!今日之事我就当没有听见,但我与柳眠溪之事就此作罢!”说完,卿月转身离去。
72.春恩难续黯伤情
“掌门,我有事要禀报……”
“进来吧!”
秦少海撇过脸只端详着手中的册子,见管家久未开口,不禁疑惑的抬眼望去。
管家哆哆嗦嗦的跪倒在地,拜了又拜道:“求掌门宽恕,大小姐……好似已然知晓了掌门的计划,如今应当如何?”
秦少海立即站起身来,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那日之事被大小姐听到了,但尚不能确定她知晓多少。”
秦少海眉头一凝,眼中闪过一丝算计,很快便有了打算。
“你不用管,直接按计划执行!”
管家点头道:“那我即刻就去。”转头又好似想到了什么,又转回身跪拜道:“大小姐还说,与柳公子之事就此作罢!”
“岂有此理,她这分明是在威胁我!”秦少海抄起册子狠狠摔在地上,怒斥道。
“看来大小姐是真心爱护他,怕他被利用。”
秦少海怒气未消道:“她莫不是以为婚事不成,我就不能利用柳眠溪,倘若计划一成,我就要让她知道,最后只能来求我护着他!”
管家抬头,眼神慌乱道:“掌门既已知晓此事,若是执意如此,岂非会伤了大小姐的心。”
“是她悔婚在先,想要阻挠我的计划,必须得给她些教训!你下去吧,速速去办!”管家听完,应声而去。
秦少海揣着手站在窗前,喃喃道:“我想要做成的事,无人能够阻止我,别说他柳眠溪了,整个江湖都尽在我的掌握之中!”
卿月刚进门,就瞥见了管家匆匆而去的背影,她一脸疑惑的进门,行一路想一路。
翌日,在集市中闲逛,听着大伙都扎堆议论着,说的好生热闹。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通常这种情况一般都是有大事发生,寻常的张家长李家短可没有这样的阵仗。
卿月放缓了步子,在人多的铺面里假意挑挑拣拣的看,又侧耳倾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谈笑声。
“你们知道吗?杀害顾掌门的凶手,据说是哪个门派的大师兄!”
“顾掌门?你说的可是宿阳派的掌门?”
“正是啊,年纪轻轻就横遭此难,着实令人惋惜!”
“我还听说啊,”说完一脸神秘悄声道:“死相还格外凄惨!”众人一脸犹疑,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也听说了,传言说凶手好像是衡阳派的,你说是吧?”
“不过姓甚名谁,我倒是听得不够真切,你们谁知道啊,说来听听呗!”
他们面面相觑的停顿,都仿佛在极力思忖一般,突然一个刺耳的声音尖叫道:莫不是……凤阳派的准女婿?”
瞬间引得哄堂大笑,“这怎么可能呢,凤阳派的女婿,那不就等于继承家业了,秦掌门识人甚深,断然是不会找这种人做女婿的!”
“不对呀,那柳眠溪不就是衡阳派的大师兄吗?”
“就是,就是!”
“可是之前没听说他杀人呐,莫不是有人栽赃陷害吧,毕竟谁不想做凤阳派的女婿。”
众人一阵唏嘘声,又开始七嘴巴舌的议论着。
“听说顾掌门的遗体,还是他送回宿阳派的,又怎么会是他杀的?”
“听说嘛,反正流言那么多,总不会是空穴来风吧!”
卿月立即转身离去,神情凝重的回到凤阳派,也不进门,只呆望着门口来往的人。
“大小姐,你回来啦,掌门正好有要事相商,快跟我来吧!”管家十分客气的迎面而来。
“正好,我也有要事想问问父亲。”卿月面无表情的跟在他身后。
管家敲门后,便悄然退去,留下卿月一人站在门口。
“进来吧,别杵在门口了。”秦少海出言道。
秦少海望着她一脸不悦的样子,调笑道:“是谁惹了我的掌上明珠,我定要好好的罚他!”
卿月微微行礼,坐定后,面色深沉的看着秦少海身边的一切,冷笑道:“父亲,你如今什么都有,到底还想要什么呢?”
秦少海并未置一词,十分淡漠的敲着桌子,幽幽说道:“不瞒你说,除了你们两姐妹,任何事情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我不明白,父亲明明什么都有,为什么还要利用柳眠溪,到底想要达成什么目的!身为人子,你可以利用我,我毫无怨言!但是柳眠溪不可以,他……”
“混账!”秦少海怒不可遏,反手一巴掌打在卿月脸上,瞬间红了半张脸。
“你不该仗着我对你的宠爱,横加阻拦我的计划,这是最后一次,否则……”秦少海冷冷的看着卿月,面色阴沉的说道:“否则你就再也见不到他,或者,只能见到他的尸首。”
卿月微微一愣,拉着秦少海的衣袖哭喊着:“我何辜,要成为牺牲品,柳眠溪何辜,要至死沦为工具。”
秦少海猛的一甩,她立刻跌倒在地,却仍心有不甘的哭诉着:“父亲,求你高抬贵手,除了此事,其他的我都听你的!”
管家急速的敲门声,打破了此刻的情形,他疾声道:“掌门,不好了!门口有人叫嚣说我们包庇杀人凶手,您快去看看吧!”
“你先下去吧!”转头又对卿月说了三个字:“太晚了!”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73.袭人故智解困局
卿月站起身来,飞快赶到门口,果然门外叫喊声不断。
“柳眠溪,杀人凶手!江湖人人得而诛之!”
“交出柳眠溪,给宿阳派一个公道!还江湖一个公道!”
“江湖中不得留此败类,我们不屑与之为伍!”
此刻侍从带着柳眠溪远远而来,卿月飞快上前扶着他,惊慌道:“你怎么来了?怎么不在屋里好生养着?”
转头深深的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侍从,语气冰冷的呵斥道:“起风了,怎么连披风都没带,还不快去取!”侍从也不敢停留,立即转身而去。
“他们在说什么?”柳眠溪停伫了一会儿,眼神恍惚道。
卿月拉着他的手臂,劝慰道:“走,我们先回去,我再慢慢给你说。”
侍从与他们撞个正着,卿月接过披风给柳眠溪披上,又小声的与侍从耳语几句,便扶着柳眠溪回到屋内。
“大小姐,汤药好了!”侍从敲门道。
卿月接过汤药微微点头,又朝他使了眼色,便将汤药递给了柳眠溪。
不一会儿,柳眠溪便沉沉睡去,卿月给他盖上被子,转身离去。
刚打开门,侍从就从一旁闪身出来,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大门。
“这是要先去哪儿?”
“我让你去置换的银票,换好了吗?”卿月不急不忙的问道。
“我这包袱里就是!”侍从得意的抖动着包袱,含笑道。
“那好,先去最大的酒楼,要一个上好的包间,最好是还方便看得见楼下的动静。”
“好嘞!我都已经早早打点好了,大小姐不用操心。”
两人很快就到了酒楼,侍从迅速上前与掌柜一番交谈,立即有人领着上了楼。
“都打点好吗?”
“没问题,按照大小姐说的,让掌柜的拿出好多西域来的美酒说是免费品尝,一时之间客人暴增,又请了最好的说书先生到此坐镇,这人多的,说是摩肩接踵与不为过!”
“很好!”卿月满意的点头,望着楼下人头攒动,喧闹不止,又疑惑问道:“说书的怎么还没开始?”
“就快了,这个时候应该是人最多的,我提前吩咐过,这个时辰应当是不会错的,大小姐再等等吧!”
“各位请听好了,话说前一阵儿那宿阳派掌门之死让江湖中人臆测不断,今儿我们就来分析个前因后果……”那说书先生摇头晃脑的念叨着,足足说了一个多时辰。
卿月双眼朦胧的快流出泪来,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那侍从才回过神来道:“大小姐是累了吗?”
“我是想问你,是让他照着我写的说的吗?”
侍从眼神闪躲道:“是,也不是……”
“你说什么?”卿月怒目圆睁道。
“先生说您的文笔不够吸引人,他又适当润色了一遍,是我忘了知会你一声……”说着越来越底气不足。
空气瞬间静止了,半晌后,卿月将钱袋丢到他怀里,起身就走。
“大小姐,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你别不要我呀!”他慌乱起身追赶。
卿月转过身,没好气道:“我是让你在这儿等着,那银子是用来打赏说书的,让他再说两遍,记住不要停!”
“好嘞,我就在这儿等着,哪也不去!”
卿月这才放心离去,还未来得及喝口茶,就来到柳眠溪的屋外,敲了许久的门却无回应。
“柳眠溪,柳眠溪,快开门!”卿月神色慌张,有些手足无措。
好一会柳眠溪才开了门,卿月望着他疲惫的脸,顾不上许多,拉着他一路往前走。
到了酒楼,望着里面人声鼎沸,柳眠溪久久伫立在门口却怎么也不肯进去,卿月只得站在一旁无奈看着他。
“小娘子,这是要去哪儿啊?”一声戏谑之词打破平静。
卿月见来者不善,眼神躲闪的站到一边,不予理会。
“真是瞎了你的狗眼,你也配跟她说话吗!”柳眠溪上前就是一巴掌,打得他抱头鼠窜。
卿月忍着笑意,拉着他上楼,柳眠溪一直低头不语,生怕别人看清他的脸。
待坐定后,卿月抚上他的脸,温柔道:“眠溪,你听见他们说什么了吗?”
他脸色一变,吃惊的望着卿月,脸上慢慢有了几分欣喜。
卿月如释重负道:“眠溪,污言秽语如泥沾身,但绝不会玷污了君子之心。”她的眼里流出一颗热泪。
“卿月,我明白你的心意。”柳眠溪凝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74.喜事将临遇故知
“掌门,大小姐回来了!”
“我倒是低估她了,用钱财砸出来的谣言倒是深得人心。”秦少海冷笑道。
“那掌门是就此放过了?”
秦少海望着窗外,若有所思道:“既然她非要救,那我岂能便宜了柳眠溪。”
“老奴以为此刻不宜有所动静,大小姐方才救了他,若是当即再出手,恐大小姐真的会迁怒于你啊!”管家看着秦少海的眼色,劝解道。
秦少海思虑重重道:“无妨,我且去会会他。”
“贤侄,开门啊!”
“伯……伯父,你怎么来了?”柳眠溪一脸惊异道。
秦少海神思忧虑的看着他,关切道:“我方才遇到朗中,不放心你的身子,便跟过来看看,不用理会我,赶紧坐下让郎中仔细给你诊脉。”
只见郎中面色凝滞,秦少海忍不住问道:“如何?”
停了半晌,郎中才语气平缓道:“想是已无大碍,戒思虑,少恐惧,最好如是,方能长久。”
“多谢!”秦少海点头谢道。
“医者仁心,应当的,掌门多礼了,那我就先告辞了!”
秦少海转头喜笑颜开的将他送到门口,又转身望着柳眠溪,语气关切道:“虽无大碍,也得好好补补,明日让人炖了燕窝给你送来。”
柳眠溪拘谨道:“让掌门费心了!”
秦少海神情严肃的看着他,语重心长道:“贤侄啊,今日并无外人,我与你谈谈心。”
“晚辈洗耳恭听。”
“我夫人早逝,我独自一人带着两个女儿创下了这份家业,受过许多磨难和艰辛,可我从没有让我的女儿受过半分苦,卿月,大抵是被我宠坏了,脾气娇纵任性,让你受苦了!”
“哪里的话,晚辈从未如此想过!”柳眠溪急忙劝慰道。
“卿月毁婚在前,可如今你们俩重归于好,你还愿意和她一处吗?”秦少海语气凝重道。
沉默了半晌,柳眠溪才低声道:“若掌门不弃,晚辈愿始终如一。”
秦少海不禁含笑道:“卿月果然没有看错人,只望你莫要辜负了她!”
“此生定不相负!”柳眠溪十分谨慎道。
他点着头含笑道:“自你与卿月相识以来,我能看出你是真心待她。夫人早逝而我年事已高,能将她交给你,我很放心。”
柳眠溪双膝跪地,伸手扶着掌门的腰,低头呜咽着久久说不出话来。
秦少海脸色动容的将他扶起,柔声道:“好孩子,我定为你择个良辰吉日与小女成亲,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不必行此大礼。”
柳眠溪感激涕零道:“多谢掌门成全!”
“快快请起,莫再如此多礼了,怎么如今又叫掌门了?”
柳眠溪有些不好意思道:“伯父!”
秦少海十分满意的拍着手,叮嘱道:“这几日你就好好养着,其他的事不用操心,记得补品一定要喝!”说完便转身离去。
婚期定在三日后,整个凤阳派都在紧锣密鼓的筹划这诺大的喜事。
这几日,柳眠溪不得与卿月相见,就只能独自休养。
“柳师兄在吗?”
柳眠溪探出头来,问道:“何事?”
“柳师兄,门口来了几个衡阳派的师兄,你快去看看吧!”
柳眠溪喜不自胜道:“好,我马上去,你先去带他们进来吧!”
几人四处打量着进入内堂,直到看到了柳眠溪才一拥而上,惊呼道:“大师兄!”
柳眠溪喜上眉梢,语气轻快道:“我本想着等此事过后再回去道喜的,没曾想你们来的正是时候,快坐!”
“大师兄,我们久未相见,不如你带我们出去转转!”
“好!”柳眠溪在几人的簇拥之下来到了酒楼。
待酒足饭饱之后,师弟们你一语我一言的说着,柳眠溪只在一旁默然听着。
“衡阳派本是江湖有头有脸的门派,可如今师兄弟们伤的伤死的死,掌门亦不知所踪,不想竟败落至此……”说完纷纷掩面而泣。
“你们如今在哪儿落脚?”柳眠溪含泪问道。
“我们也在江湖中漂泊了半载,得知大师兄在凤阳派时,我们便赶来相见。”
柳眠溪一脸不可置信道:“你们漂泊在外,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师弟见他神情有异,直言问道:“你当真决定做凤阳派的女婿?这半年来江湖形势变幻多端,各大门派竞相遭难,而凤阳派却丝毫未损。你不觉得奇怪吗?”
柳眠溪怔怔的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凤阳派与我有恩,我不允许任何人有这种毫无依据的怀疑!”
“大师兄,你不能因儿女私情,而……”
柳眠溪的目光瞬间变得凌厉,吓得众人不敢吱声。
75.同路终将不同归
师弟们见他动气,也不好再说什么,只一个劲的劝酒直到柳眠溪醉得不省人事。
翌日便是大婚之日,凤阳派好生热闹,门客宾朋满堂喜,侍从们也忙的热火朝天。
“柳公子,该你上场了!”
当来人着急的敲着柳眠溪的房门,却迟迟没有人开门。
过了好一阵,门才缓缓打开,几人簇拥在身穿红衣的人身旁,忙不迭的往前走。
“怎么还带上了面具?”望着红衣之上的清屏面具,侍从焦急问道。
几人推搡着解释道:“成亲乃大事,需告知尊长。此面具是掌门之物,戴上就当是让他见证。”
“倘若不如此,便觉得遗憾。”
侍从无奈道:“那好吧,赶紧走!”
当众宾望着带着面具的郎君,不禁窃窃私语,侍从径直走到秦少海身侧,好似附耳说着什么。
秦少海站起身来含笑道:“今日各位赏脸来此,蓬荜生辉,只是衡阳派掌门未能到此实属遗憾,那面具便是掌门之物,新郎官戴上了,就当掌门与在座各位共同见证了。”
在场之人才笑脸相迎的起身恭贺不断,片刻后侍从扶着新娘子缓缓走到堂前,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两人相对而立行三拜之礼。
“一拜天地!”
卿月在搀扶之下缓缓跪下,转身听到门外有嘈杂之声,新郎迅速起身又顺势将卿月拉起抵在他身前,从袖中抽出匕首横在她脖颈处。
“别动,谁敢动,我就要了她的命!”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见新郎将自己的面具摘下,看上去有些陌生。
卿月听出了异常,定了定心神,紧张劝慰道:“你是眠溪的师弟吧,别冲动,这里人多势众,你讨不到便宜,冷静些。”
他却怒斥道:“我不想听你们凤阳派的说话,个个奸险毒辣,你再敢说话,我就不客气了!”说完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卿月满脸痛苦的望着,只着紧问道:“你把眠溪怎么样了?”
“我在这!”柳眠溪出声道。
众人皆准备上前,却被柳眠溪挡在身后,他痛苦的问道:“你还是要执意如此吗?”
只见他愤恨道:“秦少海,交出掌门!”
在场之人一脸惊讶的打量秦少海,秦少海满脸无辜道:“此话从何说起啊?”
“休要在此装模作样,我衡阳派横遭劫难,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所为!”说完用匕首指着秦少海,而另一只手则死死地掐住卿月的脖子,卿月面色痛苦的挣扎。
“够了!”柳眠溪怒不可遏道。
“师兄,你当真要与他们一处吗?丝毫不顾同门之情?”
“衡阳派遭难,非我所愿,可当下没有丝毫证据表明是凤阳派的作为,若凭一己猜测就胡乱认定,实非明智之举。”柳眠溪一脸悲怆地望着他。
“师兄!”
柳眠溪拔出剑来,言辞决然道:“江湖之事,自有江湖的说法,我衡阳派从不恃强凌弱,放开她,听到没有!”
秦少海也上前解释道:“衡阳派遭难,凤阳派感念其艰难,还曾派去不少人手,又有何道理去加害。”
柳眠溪趁他分神之际,看准时机往前半步,迅速掰开他的手,将卿月揽入怀中。
见他转身剑拔相向,秦少海怒喝道:“今日之事,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但你若伤了她,我不会放过你们!”
剑光流转,秦少海瞬间上前,刚好入胸腔半寸,随后便痛苦倒下。
“父亲,父亲!”卿月惊叫出声。
柳眠溪面对着眼前的一切,他眼中带着有愤恨,眼神直勾勾的凝视着。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道:“我本以为你们是来祝贺我成亲之喜,没想到只是利用。那么多年的情意,今日就在此了结吧,从此以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
柳眠溪失望的望着他们,继而向众人叩拜道:“今日是我成亲之喜,不愿有血光之事。望诸位放他一马,成全我昔日情谊,晚辈在此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