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三年(一)
三九劫数一过,元神紫晕愈发神异,姒伯阳直感内外通透,浑身四万八千毛孔大开。
精气神仿佛凝聚一点,第二转金丹同时成就。丹气成团贯通百骸经络,肉身精血焕然一新,丹香自毛孔溢出。
五色丹云环绕周身,姒伯阳缓缓睁开双眸,眸中神光流转:“果然,以我当前底蕴,要渡四九劫还差了一些。”
“三九劫数已经让我感到了几分吃力,而四九劫数的威力,至少是三九劫数的几倍,渡劫时更是要慎之又慎。”
姒伯阳神色平静,九重劫数一重难过一重,虽然四九劫数只比三九劫数强几倍,但这是元神劫数蜕变的开端。
毕竟一九劫数是什么强度,而四九劫又是什么强度。要是元神劫的威力都十几倍递增,怕是阳神天仙都抵不住。
“或许,不仅山阴氏要休养生息,我也需要在修行路上沉淀一段时间。”
“修行之道过于勇猛精进,难免会有疏漏之处。正好查缺补漏,重新夯实一下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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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三载春秋,转瞬即逝!
三年光阴,对某些人或许极为短暂。时间总是不经意的,从他们的指尖流逝,溅不起一丝涟漪。
可对于正处在变革的山阴氏,这三年时光却能做太多事。山阴氏上下精气神都被拧成一股,迅速的走向壮大。
有着姒伯阳强力支持的中行堰,大力的推行新法,将《中行书》更易为《山阴书》,自上而下的贯彻实施变革。
把整个山阴氏都当作一座军营,以《山阴书》作为山阴氏的成法。无论男女老幼,共同组成了这台战争机器。
“风,风,大风,大风!!”
城邑正中的校场上,十人为一横,五人是一纵,六十个方阵的甲士,在大校场上奋力嘶喊,周匝血煞气息鼓荡。
“风,风,大风,大风!!”
三千正兵身披重甲,方阵不断的推进,踏步落地之间,地面不住颤动,地震一般的轰鸣声,须臾间传遍城邑。
刚阳之极的血气,弥漫在大校场上的每一寸土地。一重重热浪在三千正兵的身上爆发,带着一股炙烤的感觉。
大榭东南观星台,姒伯阳穿着宽大常服,腰间佩戴掩日剑,与中行堰一众家臣登高望远,见大校场军容鼎盛。
姒伯阳指着众军,道:“列位,你们都看看,咱这三载变法,可有成效?”
上阳仲面带喜色,道:“主君,这耕战之策,实乃强族之策。尤其军功封爵,让我山阴人闻战则喜,士气高昂。”
“我等以先前的八百正兵为骨干,只用不到三年光景,就扩军到三千正兵,比以往全盛之时,还要多一千正兵。”
“这可是三千身披重甲的正兵,个个都是神血大成的实力。坐拥如此强大的兵力,山阴氏足以在会稽一带称霸。”
“称霸?”
姒伯阳笑了一下,语出惊人道:“诸位,在会稽这个小地方称王称霸,能有什么意思?”
“咱只是变法三年,就有了三千正兵,六万丁口。咱要是变法十年二十年,一百年两百年,又会是什么光景?”
这几年《山阴书》推行顺利,山阴氏在全面变法之后,不仅废除奴隶井田制,还不断的收服山间野人为己用。
百姓丁口一多,势力渐渐壮大。在军功爵位的激励下,山阴氏近乎于全民皆兵,六万丁口甚至可以扩军八千。
而且这八千大军,还不是普通辅兵,都是战力极强的正兵!
只是山阴氏纵然战争潜力惊人,也不能肆意动用。养八千正兵对山阴氏压力太大,只能作为应急之用。
正是因为,有这肉眼可见的变化,山阴氏的宗老家臣们,这才纷纷投身到新法的大潮之中,为新法摇旗呐喊。
姒梓满眼睛放光,道:“主君有雄才,臣等从旁辅佐。以如今势头发展,五十年内必为会稽一霸。”
姒伯阳豪迈一笑,道:“称霸会稽,格局未免太小。咱为什么就不能统一会稽,在会稽地界之上建立姒姓方国?”
经过三载蛰伏,再度夯实自身根基后。姒伯阳在前日渡过四九劫数,一身元神法力大为精进,心气自然不一样。
中行堰拍掌大笑,道:“好,主君既有此志,大事何愁不成。我等家臣若为主君的开国之臣,就是死也无憾矣!”
三载的变法初现成效,所有的家臣都不怀疑山阴氏能否走向强大。只是不知道山阴氏,能在未来走到哪一步。
虽然作为氏族之人,这些家臣都期望成为开国功臣。可是那离他们确实太远,氏族与方国之间近乎有一条鸿沟。
无论是实力还是名分,山阴氏都与建国差的太远。山阴氏若要建国,扫平会稽只是最基本,也是最简单的一步。
与会稽相邻的诸侯,可不会眼看着会稽立国。撑不过其他诸侯的打压,一切都是虚妄,只能拼命的积攒实力。
姒伯阳轻声一笑,看了一眼玉碟中的七枚圣德钱,道:“以前咱山阴只有五万丁口,倒还看不出什么。”
“可如今咱山阴六万丁口,较比以往只多了一万,就多了几分拥挤。以后要是再多两万三万丁口,又该如何?”
众臣相顾无言,铁骞沉默了一下,道:“现在的石邑确实太狭小,容纳六万丁口,已是不易。”
“可咱们山阴要发展,就绝不能只满足于六万丁口。要想统一会稽,就是十万百万丁口也不嫌多。”
“既然,此时的山阴石邑,已经不适合咱山阴氏的发展。臣请主君另寻一处合适之地,再造一座山阴城邑。”
“一座足以供十万,乃至于数十万丁口生息的大邑。以这一座大邑,为我山阴奠定日后百代兴盛之格局。”
姒伯阳眉头紧紧的皱着,望着观星台下的石邑,呢喃自语:“重建一座城邑?”
“建一座容纳数十万丁口的大邑,可不是一件容易事。这里面糜费太高,就咱山阴的这点家当,未必够用啊!”
第九十章三年(二)
与姒伯阳顾虑相反,铁骞进谏道:“主君,筑建新城,工程浩大,非一夕可成。耗费的钱粮,也非立时就用。”
“咱们可以一边招募百姓建城,一边收服周边野民壮大自身。如此百姓丁口越多,筑建新城的民力也就越充足。”
姒梓满踌躇了一下,道:“铁将主言之有理,只是这座旧城乃是初代先人所建,在此繁衍生息数十上百代之久。”
“山阴人生于斯,长于斯,死于斯。如今放弃旧城,再建新城,大兴土木还在其次,就怕老山阴人故居难舍啊!”
“嗯,”
姒伯阳面色不变,目光环顾四周,最终投向中行堰,道:“中行,不妨说说你的意见,让大家伙也都听一听。”
姒重象临终有言:内事不决问中行,外事不定请上阳。中行与上阳二人能得姒重象认可,本身能力不可小觑。
何况作为推行《山阴书》三策,发出革新第一声的辅弼老臣。中行堰在某种程度上,已然是改革派的一面旗帜。
在变法革新初具成效的今时今日,中行堰地位直线上升。就算他不讨同僚的喜欢,也没人敢于忽视他的存在。
中行堰毫不犹豫的表明态度,道:“主君,正是新城新气象,筑建新城对我山阴氏,实乃百利而无一害之事。”
“咱山阴氏日益走向强大,百姓丁口愈发稠密,亟需整顿民风。而旧有城邑已不适合,革新强大后的山阴氏。”
“而且旧城历经多次祸乱,四方城墙破损极多,当中隐患严重。与其再费心费力修缮,还不如一切推倒重来。”
“这三年来,山阴三策的废井田、军功爵二策,都能落实到位。只有最后一策分户令,施行时总是阻力重重。”
“这些同姓之人,动辄就是几十上百户聚居,往往一条街巷都是一姓。虽有分户令在,可以强令其分家分户。”
“只是收效甚微,几十上百户同姓互为邻里,分户令对他们的限制有等于无,根本起不到分户令应有的作用。”
姒伯阳听着点了点头,道:“中行这话在理,分户令已是成法,却在三年里迟迟不见成效,这不能不让人深思。”
“至于老山阴的故居难舍,这确实是个难题。可是长痛不如短痛,与其等着咱们长痛,还不如现在就选择阵痛。”
“道理很简单,阵痛不要命,长痛要人命!”
————
议事堂之内,姒伯阳与三位辅弼之臣围在长案案边,神情专注的看着平铺在案几上的山阴地图。
五百里山阴地界,山川河流在地图上一目了然。几人端详着地图上,被划为新城的一片地域,暗自盘算着得失。
自从姒伯阳决定筑建新城后,选址的问题亦随之而来。宗老家臣们为了新城选址与新城规格,争论不下数十次。
关乎山阴氏百代延续,除非是姒伯阳乾纲独断。要不然就是三大辅弼之臣,也不能让一众宗老家臣全都信服。
姒伯阳按着长案一角,俯瞰山阴全图,指着地图东北一角,道:“那,就选这里,筑建咱山阴人的新城。”
上阳仲望了一眼地图,若有所思道:“这是,河湾谷地?三面环绕桑水,一面背靠翠屏山,是个建城的好地方。”
一旁的中行堰直指关键,道:“更难得的,还是那一片河湾谷地足够的广阔,能容纳得下十数万丁口繁衍生息。”
“你们看看,这片河湾谷地东西六十里,南北四十里。要是在此建城,完全可以建一座周回一二百里的大城。”
“不仅如此,咱们还可以在大城之外,多建几座仓关。一来可以储藏粮食,二来与大城互为犄角,增强防御力。”
姒梓满沉默片刻,道:“还有一个优势,这片河湾谷地距离旧城不到三十里,方便咱们迁移民力,节省损耗。”
姒伯阳笑道:“哈哈,看来山阴地界,就这一片谷地最适合建新城。其他地方不是狭小偏远,就是无险可守。”
“只有这片河湾谷地,满足咱们建城的所有需求!”
姒伯阳他之所以选那片地域,作为山阴新城的城址。抛开摆在明面上的,还有一条是不能明说的。
为了选择建城的城址,他曾以《天子望气术》,烛照山阴五百里的地势走向,发现这一片河湾谷地下藏有龙脉。
就是为了这一截龙脉,姒伯阳才选定这一片谷地,作为他的新城邑。
虽然这条龙脉只是会稽龙脉的分支,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但得到一条龙脉分支,也能获取一部分天地气数。
姒伯阳道:“既然选址已定,那咱干脆把筑城的人选一并定下,你们都说说谁能担此重任。”
“这个筑城之人,必须是重臣,更要是个铁腕人物。不然何谈压下民怨,把旧城百姓迁移三十里到新城定居?”
“这……”
一听这话,上阳仲、姒梓满、中行堰三人不禁有些迟疑,能称得上重臣,还是铁腕人物的,也就他们三人了。
可是筑城之事耗时耗力,不是一两年就能完成的。他们三人都清楚,最少五到七年以内,新城是建不起来的。
哪怕筑城之人手里的权柄必然极大,山阴氏的几万丁口尽在手中掌握,是真正意义上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就因为这份权柄太大,拿在手里烫手,才让中行堰不想接,上阳仲不愿接,姒梓满不能接。
对这三位的心思,姒伯阳了如指掌,道:“看样子,你们是都不想接筑城之事?”
三位辅弼大臣口径一致,道:“主君,并非是不想接,只是臣等都有公务在身,实在脱不开身。”
上阳仲道:“臣奉命编练新军,山阴四卫的三千大军,暂时离不开臣。”
中行堰与姒梓满,心照不宣道:“臣等奉命变法,重担在身,一时难以兼顾筑城之事。”
姒伯阳皱了皱眉头,一言而决道:“好了,你们都不用推脱。”
“中行,你把手头事务与满叔交割清楚后,就去河湾谷地那里,准备筹建新城。”
“如今新法已走上正轨,暂时不需要两位辅弼,一起监督新法的施行,你,便辛苦一下吧!”
中行堰脸上笑容登时一僵,感到上阳仲、姒梓满视线划过,良久之后,应了一声:“诺!”
第九十一章三年(三)
石邑东北三十里,河谷湾地,
“轰隆隆,”
数十骑飞快略过湾地,姒伯阳一骑当先,玄黑色衣裳迎风鼓荡,亲卫们骑着飞龙驹紧随其后,马蹄声连成一片。
“驾,驾,驾,”
姒伯阳与数十骑士,绕着这片河谷湾地走了一圈。数十匹飞龙驹恍若疾电,沿途风光一掠而过,劲风拂动发梢。
“哈哈,痛快,痛快,”
姒伯阳一甩马鞭,笑道:“难怪都说北方列国,骑兵凶悍之极,常有数百骑兵大破数千正兵之事。”
“飞龙驹奔跑时的冲击力,神骨都不能抗。要是再有骑士驾驭,借着人马合一之势冲锋,非神魂人物不能挡。”
“只可惜,养一支骑兵糜费太大,不是咱们能养的起的。要不然我还真想养几千骑兵,作为咱山阴的杀手锏。”
姒伯阳趴在马背上,爱惜抚摸着飞龙驹的鬃毛。这三十八匹飞龙驹,是山阴氏全部战马,堪称姒伯阳的心头肉。
北方列国长于骑射,南方列国善于步战。与北方列国动辄成千上万的骑兵相比,南方的强弓劲弩也不遑多让。
一匹飞龙驹放在北方列国,最多不过三千符钱。而放在战马稀缺的南方,至少也要一万符钱。
“主君喜欢骑兵,大可以等来日富裕时,用重金打造一支骑兵。咱山阴现在养不起骑兵,不代表以后也养不起。”
行至高坡,中行堰一拽缰绳,缓缓道:“不过,主君好眼光啊,这片湾地,三面环水,一面临山,易守难攻。”
中行堰手执马鞭,遥遥指着湾地,道:“而且,臣看这片土地极为肥沃,新城建成之后,不如就此推行开垦令。”
“以这一片土地的地力,咱们至少能开垦五十万亩田土,其中三十万亩为军田,十万亩为民田,十万亩为公田。”
中行堰望着河谷湾地,悠悠道:“有三十万亩军田,作为十二等军功爵位的基石,我山阴将士定然悍勇不可挡。”
十二等军功爵位制度,就是取自《商君书》的二十级军功爵位制度,只是经过姒伯阳删减。
毕竟,二十级军功爵位的最后两级,乃是关内侯与彻侯,都是‘侯’爵爵位,不适合如今的山阴氏。
姒伯阳轻声一笑,道:“中行,五十万亩田土,还是太保守!我要在这里推行开垦令,绝不只开垦五十万亩。”
“何况,区区三十万亩军田可不够。十万亩民田与十万亩公田不变,军田至少要有八十万亩,方能让将士效死。”
“你想想,斩获敌人正兵一个首级,就能获得第一等‘公士’功爵,享有三十亩军田,分配一处宅院,一名仆人。”
“若有斩获敌人正兵五个首级的勇力,晋为第二等‘上造’功爵,就能享有一百五十亩军田,分配五户人家为仆。”
“把这些赏格摆出来,咱老山阴人还能不拼命?”
姒伯阳豪气道:“这一片膏腴之地,只开垦三十万亩军田,太小家子气了。”
“只要能得到一支嗷嗷叫的强兵,不要说八十万亩军田,就是八百万亩八千万亩,他们也能给我打出来。”
在姒伯阳的眼里,只要自家实力足够强大。不要说山阴五百里,就是整个会稽都是他囊中之物,由他予取予求。
中行堰被姒伯阳豪气感染,畅然道:“主君所言极之,好男儿就该用手中剑,为自家的犁攫取土地。”
姒伯阳道:“中行,山阴人从不畏战,早晚有一日,我山阴会一统会稽,与天下列国相争,打出山阴人的威风。”
中行堰望着意气风发的中行堰,叹服道:“主君有如此雄心壮志,臣与有荣焉,必当竭力辅弼主君,成就大业。”
姒伯阳幽幽道:“中行,我知你不愿主管筑城,可是辅臣之中,唯有你能担此重任。”
“上阳仲是统兵大将,身上军务繁重,实难分神。而姒梓满是姒姓之人,与旧城大户牵扯甚多,不是合适人选。”
“如此一来,在三大辅臣之中,只有你中行堰,才是筑城的最佳人选。为我山阴大业,中行可否再辛苦几年?”
话说到这里,中行堰面露苦笑,只得拱手道:“臣,必不负主君所托!”
以中行堰的头脑,岂会看不出姒伯阳的心思。无论是上阳仲,亦或是姒梓满主持筑城,都有不小的隐患。
山阴氏作为有崇氏的分支之一,当然不会忘记有崇氏的初祖帝禹,是如何乘风起势,让姒姓列入上古八姓之中。
若非帝禹主管九州治水之时,从中攫取了极大的声望。便是以帝禹天生神人之姿,也难以奠定有崇氏万世之基。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虽然山阴氏不能与天下九州相比,可是道理都是一个道理。
尤其在上阳仲掌握兵权,姒梓满又是姒姓中人的情况下,唯有树敌最多的中行堰,最能不偏不倚的筑城迁民。
姒伯阳大笑道:“好,有中行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筑城需要什么,要用到什么,你可以直接调用,不用问我。”
“但凡有妨碍新城建立的,你也不要客气,我许你先斩后奏,便宜行事之权。”
姒伯阳大手一挥,道:“这些,我都可以给你,你看就我的支持力度,这新城几年能完工?”
中行堰思量片刻,道:“五年,最少五年,”
“五年后,臣必会让主君见到这座新城,介时这座规模远胜旧城的新城,将会是山阴崛起的一个崭新起点。”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拭目以待!”
姒伯阳双腿夹了下马腹,飞龙驹吃痛之下,猛地窜出挺远。除了中行堰一人以外,其他几十骑纵马随行。
身为山阴氏的首领,姒伯阳必须坐镇旧城,安抚上下人心,不可能时时掌控三十里外的新城建设。
这就需要一个铁腕人物出面,以此保证新城的规格质量。而山阴氏有谁能比得上,推行变法的中行堰更有铁腕。
“走……”中行堰目送姒伯阳数十骑远去,目光转而投向面积宽阔的河谷湾地,豁然扬鞭长啸,飞龙驹纵跃而下。
第九十二章十载(一)
时光匆匆,又过七载,
轰!隆隆!!晴空炸响雷,姒伯阳盘膝坐在静室之中,周身圣德白光盈盈,五十四道紫色雷光依次被元神磨灭。
天罡正炁炼入元神道基,历经六九劫数的元神,氤氲紫光蒸腾环绕。丹气充盈于肉身诸窍,引动大道金丹轰鸣。
一丝丝雷炁开拓肉身潜能,气血精元浩荡奔腾。姒伯阳缓缓睁开双眼,一丝电光恍惚而过,生出虚室生电之象。
经过几次伐毛洗髓之功,姒伯阳肉身愈发强大。第二转金丹的温养,更让姒伯阳神藏大开,金丹元神性命兼修。
姒伯阳徐徐起身,吐出一口浊气,握拳间劲力轰鸣,一节节音爆炸响:“举手投足,皆有掷象之力!”
“六九劫数的修为,或许不及上阳仲等人的神魂圆满。可是肉身元神性命双修,实力上绝不逊色他们任何一人。”
经过十年沉淀,元神渡过六九劫数,肉身渐渐超凡入圣,肉身元神齐头并进,姒伯阳修行进境极为惊人。
比十年前初成元神时,法力深厚何止数十倍。而且经过十载沉淀,几门术法亦被他练到几近神通的地步。
能把术法练到这等境地,姒伯阳天赋才情可想而知。这是渡过八九劫数的近仙之人,都不一定能达到的成就。
只是到这一步已是极限,姒伯阳一日没有步入炼神还虚之境,铸就元神纯阳之基,就一日不能练就仙人神通。
正所谓神通广大,神通是仙人之能,大到摘星拿月,小到移山填海,都是仙人神通,非是凡夫俗子所能企及。
就在这时,静室门外,步伐沉重,铁牛粗声道:“主君,各位庶长已到东阁,请您主持议事。”
姒伯阳压了压腰间的玉带,慢悠悠道:“好,让他们稍候片刻,我一会儿就到。”
静室之外,铁牛闷声应道:“诺,”
姒伯阳笑着摇摇头,幽幽道:“看来,又生事了!”
“不知是有鄮氏,还是南边的那群野人。这些年敲打了他们多少次,一群记吃不记打的蠹物。”
庶长乃是十二等爵位第七等,自从山阴新城建成之后。十二等军功爵渐渐取代宗老家臣,正式成为山阴氏体制。
能被授予第七等庶长爵位的人,一般都是位高权重。最少也是一卫卫率,亦或是某方主事,一步踏入高层行列。
————
“主君,”
东阁之内,以中行堰、姒梓满、上阳仲、铁骞为首,二十八位庶长泾渭分明,面向高座上首的姒伯阳俯身一拜。
姒伯阳身着玄黑袍服,手掌拍了下长案,笑道:“列位,可是有鄮氏的人,还是南蛮的野人,又闹出什么动静?”
“老实说,这群家伙虽然不经打,可是没他们还真不行。咱山阴能有今天,有鄮氏与南蛮野人可是出了大力。”
“哈哈哈,”
这话一出,二十八位庶长哄然大笑,一位庶长高声喝彩:“主君所言甚是,要是没他们,咱也不能这么富裕。”
这些年有鄮氏与南蛮野人,时常进犯山阴氏。不是袭击山阴氏的仓关,就是侵扰山阴氏的百姓,彼此摩擦不断。
当然,山阴氏能汇聚十万丁口,养得起四都六千正兵。也是多亏扫荡各大野人聚落,从中考掠到大量财帛人口。
要不然山阴氏何以在十年间,建起一座周回八十里的山阴大城,又在大城内建起一座周回二十里的句余小城。
须知,无论是大城之外的三重瓮城、四大粮仓,还是高达三十丈的城墙,都必然要糜费如山似海一般的钱粮。
以山阴氏的这点家底,不去抢南蛮野人与有鄮氏,只怕再过个几十年几百年,都不一定能把山阴大城建起来。
姒伯阳伸手向下压了压,止住众位庶长的笑声后,道:“好了,列位,说归说笑归笑,切忌轻视咱们的对手。”
“能与咱们僵持十年之久,还没被彻底击溃。不管他是南蛮的野人,还是有鄮氏的山民,都值得咱们去正视。”
上阳仲道:“主君,臣下收到军情急报。南蛮首领严白虎在北仓一带,聚拢蛮兵一万,试图袭击北仓。”
“这对咱山阴是个极好的机会,咱们若能一举打掉这一万蛮兵,我山阴以南再无敌手,就能专心对付有鄮氏。”
“而且这个严白虎,在南蛮野人中声望极高,深得南蛮野人的崇敬。要是能收服严白虎,或许能让野人依附。”
上阳仲从头到尾就不认为一万蛮兵,能给山阴氏造成什么麻烦。蛮兵之中少有正兵多是辅兵,往往一击即溃。
“严白虎,北仓?”姒伯阳一愣,冷笑道:“好个严白虎,竟敢打我北仓五十万石粟米的主意,胆子可真是不小。”
《礼记》曰:“国无九年之蓄,曰不足;无六年之蓄,曰急;无三年之蓄,曰国非其国也。”
对于战备储粮,姒伯阳一直都很重视。在山阴大城建成之始,他就在大城之外,依东西南北各自建立一座粮仓。
如此经营五年,四座粮仓囤积粟米超过三百万石,足以供给十万丁口一年用度,对山阴氏的战略意义极其重要。
中行堰沉声道:“主君,臣近来听闻,南荒地界之上有一头旱魃火魔出世,引动地肺毒火上涌,荼毒蛮人无数。”
“南荒的大能之士虽出手镇压火魔,可是火魔造成的灾祸,依然让数以百万计的南蛮之人流离失所,四处逃亡。”
“难说那些逃难会稽的南蛮野人,会不会被严白虎收拢了去,成为严白虎袭扰咱们的本钱。”
姒伯阳眯了眯眼,玩味道:“中行说的有道理,严白虎或许就是吸纳了这一部分野人,才敢打咱粮仓的主意。”
“他应该知道,北仓虽有五十万石粟米,但与山阴大城之间相距不到十里。若是出动黑衣卫,数百骑须臾可至。”
“可他大张旗鼓在北仓聚集一万蛮兵,行径又太过刻意,声东击西?”
姒伯阳眸中隐约可见紫气氤氲蒸腾,问道:“你们说,严白虎手上要是有几万南蛮野人,他会选哪个仓就食?”
第九十三章十载(二)
“这,选哪个仓?”
上阳仲沉吟片刻,道:“严白虎要是真有几万人手,那他无论是袭击北仓,还是劫掠南仓,都大有转圜余地。”
“而今他在北仓屯兵,谁知他是不是想要虚晃一枪。以一万蛮兵为饵吸引咱们的注意,进而分兵突袭其他三仓。”
庶长魏广深叹道道:“不能将严白虎当普通的南蛮看待,这个人若非错生在南蛮,要是在九州必有他一番作为。”
东阁新锐之一的徐崇,深以为然道:“这个蛮子,确实不简单,如今都会用兵法对付咱们了,以后那还了得?”
“谁说的南蛮野人,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之辈?这个严白虎就是个异类,这几年是且败且战,是个人物。”
“哈,”
姒伯阳冷笑道:“严白虎那个家伙,这几年是越来越精明。吃亏上当的多,还真被他整出经验,不易对付了。”
“他也是被咱们打怕了,根本不敢跟咱们硬碰硬的打。”
铁骞面色冷峻,道:“主君,不如让我带一卫正兵入驻北仓,这一万蛮兵,我只需五百正兵就能把他屠个干净。”
“咱不跟严白虎整那些虚虚实实的把戏,咱们可是有六千正兵,一万四千辅兵在握,平推都能把他几万人推平。”
“主君,臣不赞同这般粗暴的处置。”
中行堰高声道:“这几万南蛮野人,若都杀了太可惜了。要是能归化咱们山阴氏,立刻就能得到几万壮劳力。”
“年老体衰的南蛮野人,都死在地肺毒火的爆发下,能活着逃亡到会稽的,必是体魄强健者,正适合为咱所用。”
“有道理啊!”
东阁之中,众位庶长面色凝重,这当中的好处大的惊人。
须知,山阴氏的十万丁口中,至少有三万丁口是南蛮归化。这三万归化南蛮,为山阴氏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要是能把严白虎手下的南蛮野人全都归化,有了几万壮劳力的补充,山阴氏的实力立刻就会迎来一个井喷期。
姒伯阳目光投向中行堰,正色道:“那,以中行之意,该如何应对严白虎的进犯?”
中行堰道:“主君,先前铁骞之言,虽过于粗暴。可是铁骞有一点没有说错,咱们实力强大,有资格以本伤人。”
“咱们不用别的伎俩,只需在四大仓,各设一卫正兵入驻。无需理会南蛮野人的侵扰,就能让严白虎知难而退。”
“严白虎设在北仓的一万蛮兵,最多起到骚扰作用。要说他能在一卫正兵的驻守下打破北仓,臣第一个不信。”
“几万南蛮野人虽众,可是他们精锐太少。与其说是蛮兵,还不如说是一群逃难的野人,临时东拼西凑而成。”
姒伯阳摩挲了一下下颚,道:“咦,经中行你这一说,严白虎看似来势汹汹,实则不足为虑啊!”
中行堰道:“是啊,严白虎手头的精锐,早就在咱们历次的扫荡中损折殆尽,只剩下一个空架子。”
“若非这一次南蛮爆发灾祸,让严白虎汇聚数万之众,他早就被山阴大军给荡平了。”
“只是严白虎,败就败在这数万南蛮野人身上。数万人的口粮,每日最少都要几百上千石粟米,他根本养不起。”
姒伯阳闭上眼睛,道:“所以,他就把主意打到咱四大仓上,要用我的仓储应急?”
中行堰轻轻道:“没有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如此。严白虎在北仓屯兵,就是为了麻痹咱们,好让他出其不意。”
“这等伎俩,只要咱们稍稍警戒,就能让他无功而返。”
“没有大仓数十万石粟米,严白虎的数万之众,可不一定会在听他的号令。严白虎的名声再响,也不能当饭吃。”
姒伯阳摇头叹息:“啧啧,这可是几万难民,严白虎名头再响,也不出千里之外,这些南蛮野人是不会买账的。”
中行堰突然语出惊人,道:“主君,我倒认为此刻,正是招降严白虎的好机会。”
“以前严白虎没有负担,几百上千蛮兵可以与咱们打游击。如今他聚拢几万南蛮野人,也失去了以往的机动性。”
“他应该清楚,只凭手上的几万乌合之众,不可能在咱们手上讨到便宜。他最应考虑的,是带几万人活下去。”
“而咱们的四大仓,囤积粟米数百万石,不要说严白虎的几万南蛮野人,就是再来几万南蛮野人,也吃不完。”
“招降严白虎?”姒伯阳皱了皱眉,道:“严白虎与咱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可没少吃亏,结的仇怨太深,他能降?”
中行堰道:“主君,严白虎能不能降,不在他自己,而是在手下的数万南蛮。”
“就算他英雄了得,但他手下的南蛮野人也要吃饭,总不能让几万人都吃草根吃树皮吧?”
姒伯阳一听,立即道:“嗯,可以一试,”
中行堰道:“不过在这之前,咱的四大仓可不能有失,万一让严白虎得到足够的粟米,咱们也就没法拿捏他了。”
姒伯阳道:“这个好办,徐崇、熊力、伯端、张远,”
四位年轻庶长应声出列,躬身一拜:“在,”
姒伯阳道:“你们各带一卫正兵入驻四仓,加强四仓警戒,务必不要给严白虎可趁之机。”
四位庶长齐声道:“诺,”
姒伯阳道:“中行,有他们几个入驻四大仓,你可以放心了。”
“大城与四大仓相距不到十里,黑衣卫骑兵援军须臾可到,保证让严白虎拿不到一粒粟米。”
中行堰道:“如此,招降严白虎,大有把握。臣愿往北仓一行,与严白虎说明利害。”
“严白虎只要不想几万南蛮饿死,就只能接受招降。方圆几千里之内,只有咱有足够的粮食,安抚这些南蛮人。”
“倘若严白虎能降,咱们不仅少了一个心腹大患,还能借着严白虎的名声,让会稽一带的南蛮野人归化山阴。”
“这才是真正的好处,整个会稽至少十几万野人,只要能有五万归化山阴,咱山阴就有底气一统会稽。”
第九十四章十载(三)
一统会稽!
这话一出,东阁内的气氛登时一变。众位庶长一脸振奋,好男儿谁不想建功立业。
历经十载耕耘,山阴氏已然今非昔比。坐拥十万百姓丁口,开垦数十万亩田土,粟米年产量高达百万石。
在军功爵激励下,虎贲、飞熊、豹韬、鹰扬不断扩编。由五百正兵一卫,硬生生扩充为三卫一都的正兵编制。
正是身怀利器,杀心自起。有兵有粮的山阴氏,已是初露峥嵘。
强大起来的山阴氏,向南考掠野人聚落,向北进犯有鄮氏,一度打得有鄮氏几乎丧胆。
若非当时,有鄮氏不惜一切向几个大氏族求援,换来大氏族声援。以山阴氏兵锋之利,早就踏平有鄮氏多时。
这才只过十年,山阴氏就有这势头。一众庶长不敢想象,再过一二百年又是何景象,便是开国封君也未可知。
要知道,修行人寿元悠长,尤其是姒伯阳炼就元神,只要不遇外劫,一二百年之后的他,依旧算是正值壮年。
姒伯阳冷声道:“严白虎若识趣,就该立刻归顺。要是不识趣,以为攥着几万人就能负隅顽抗,那他就想多了。”
“我不相信,那几万野人甘于与严白虎一起赴死。如果这些南蛮野人宁死,也不愿归附山阴,那就让他们去死。”
在看到姒伯阳态度后,中行堰轻笑道:“几万人有几万个心思,能有一成的人宁死不降,都是严白虎有手段。”
“以严白虎手上的那点粮食,撑不了多长时间。他们或许能猎到一些肉食,但山中危险不说,也不够养几万人。”
“在这方圆千里之内,能拿得出几十万石粟米,养得起这几万南蛮野人的,只有咱山阴氏一家,别家没这实力。”
中行堰成竹在胸,道:“现实如此,严白虎就是不想低头,为了这几万南蛮野人,也只能低头。”
姒伯阳眸光闪动,淡淡道:“嗯,先扫平南边的野人,然后集中力量北进,对有鄮氏一战而定。”
“上次北进,就是因为没有彻底打垮有鄮氏,才引来其他氏族的干涉。这一次若动,必要雷霆一击,不留余地。”
“尽吞有鄮氏之民,为我山阴氏所用。如此一来,我山阴氏在诸多氏族中,就是不能独占鳌头,也为之不远矣!”
————
站在城头上,目送中行堰远去。姒伯阳目光悠悠,思绪不知飘到何处。
“只希望,一切顺利吧!”姒伯阳回神之后,又在城头上站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向城内的句余小城走去。
句余小城坐落于大城之中,必须军功爵在第三等簪袅之上,才有定居的资格,几乎是聚集了所有山阴氏的菁英。
而姒伯阳的公邸,就位于句余小城的正中央。在他府邸的周边,全是山阴氏中最有分量的重臣宅邸。
公邸,虎房!
咣当一声,厚重的铁门在震动,姒伯阳推门而入。就在铁门推开的刹那,一双双残忍凶狠的眼睛猛然放出幽光。
这些绿油油的目光,看着走进来的姒伯阳,粗重的喘息,似是压抑之极。姒伯阳望着虎房,这群被圈养的畜牲。
“吼!”
昏暗虎房中,一头似虎似豹凶兽,试图扑向姒伯阳,猛地撞在囚笼上。碰的一声撞的栏杆乱颤,迸发点点火星。
“吼!吼!吼!”
这头似虎似豹凶兽的动作,仿佛刺激了凶兽们敏感的神经。虎房之内数十头凶兽,一起向着姒伯阳的方向嘶吼。
“呦,这些畜生,还是这么精神!”
姒伯阳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些凶兽,任由这群凶兽如何撞击,便是有力能拔山的神力,也无法冲出这一座座囚笼。
这一座座百炼精金锻造的囚笼,就是专门应对这群凶兽的。地祇之下的存在,根本拿百炼精金的囚笼毫无办法。
除非这些凶兽拥有地祇级数的力量,才能打破百炼精金的囚笼。
“渡过六九劫数后,修为又精进了一层。正好拿这些畜牲,试验我的术法变化。”
“不过,这群畜生太强了不好,容易脱离控制。太弱了也不好,没办法直观的体现术法掌握程度。”
姒伯阳环顾了一下周匝,挑选一头最活跃的凶兽,呢喃道:“那,选这一头吧,看这头畜牲的煞气,应该不弱。”
“可惜,以我的修为进度,在我炼神还虚后,也就没多少用了。”
姒伯阳皱了皱眉头,修行中人最忌讳闭门造车,修为深厚不代表术法就厉害。
为了积累修行术法的经验,姒伯阳特意修建了这一座虎房,拿凶兽尝试新修练的术法。
由此生擒活捉了不少凶兽,这些年来虽杀了不少,但还是有几十头的规模,养在虎房里。
这就是坐拥一方势力的好处,凡事不用自己亲力亲为。只要吩咐下面准备,立刻就有成千上万的人为此奔走。
“吼!”
姒伯阳五指伸张,隐隐间一丝丝雷霆在指间闪动。似乎感到姒伯阳身上的危险气息,这头凶兽冲着姒伯阳怒吼。
“吼!吼!吼!”
带着紫晕的雷霆一出现,让周匝数十头凶兽兽毛炸起,警惕的看着姒伯阳的动作,甚至不由自己的向后挪动。
这一刻,对于姒伯阳的恐惧,竟然压过了与生俱来的兽性。
“这一门五雷化殛的术法,早就让我修行到圆满,近乎于神通。可是渡过六九劫数后,却又有许多新的感悟。”
姒伯阳五指之间雷炁流动,一枚‘雷’字云篆在他掌心中似虚似幻,隐隐约约能听到雷霆碰撞,噼里啪啦作响。
“一如化雷为水,以雷水为法墨,用法墨画真符,引动天罡之力!”
他的手中雷炁蒸腾,一枚幽蓝色‘水’珠在掌心沉浮。
这一枚幽蓝色的‘水珠’,流溢丝丝雷水,在他的手掌上勾勒出一道虚幻的雷符,幽蓝色的雷光愈发深沉晦涩。
“试试威力!
姒伯阳的手掌,缓缓向这头似狗似狐的凶兽推去。随着姒伯阳的动作,虚幻雷符徐徐显化,上有千百雷霆交织。
第九十五章野人(一)
狸猫呜咽哀鸣,姒伯阳神色淡漠,掌中雷符慢慢落下。雷光骤然炽烈,砰的一声炸响后,凶兽哀鸣声乍然而止,
瞥了一眼被雷殛的皮开肉绽,趴在笼中一动不动的狸猫。姒伯阳眉头一拧:“这道雷法,与我想的有些不一样。”
“雷炁凝成雷水,合乎上善若水,水性于柔,至刚转换至柔。如此凌空画符,练成的雷符,不应该如此的暴烈。”
姒伯阳对着奄奄一息的狸猫,虚幻雷符从掌心浮现,雷光交织在一起:“至柔之雷,应是先伤脏腑,再伤性命。”
“外在无伤无害,实则阴柔毒辣,血脉僵凝,脏腑粉碎!”
“只是,我先前的雷法全无阴柔之性,这头凶兽中了一记雷殛,血肉上一片焦黑。这是刚猛有余,阴柔不足。”
他身上雷光一闪:“问题是出在凝结雷水这一步上,还是法墨凌空画符这一步上,亦或是五雷化殛的法门上。”
“或许……我该换个思路,”
姒伯阳又想了想,掌心雷符演变,自顾自的在狸猫身上试验术法,成百上千的雷光交织,雷符落在狸猫身上。
“那,这样又如何?”
轰隆隆——
雷光炽烈,过了一会儿,只见狸猫血肉,在重重雷殛之下,渐渐化为焦灰,姒伯阳叹道:“果然,还是不行啊!”
这就是修行道路上没有师长的弊端,哪怕身怀上乘修行法门,也需要名师的点拨。
不然就如姒伯阳一般,虽有造化玉碟三千道卷,神通法术包罗万象数不胜数,但真正修成圆满的只有寥寥几门。
术法的修炼,从来就没有一蹴而就,没有前人修行经验的借鉴,姒伯阳只能耗费大量精力,一点点积攒经验。
————
北仓牙帐,
牙帐之中,徐崇与中行堰席地而坐,席上的长案,摆着几碟小菜,一壶烫好的老酒,正冒着热气。
“严白虎此人,虽桀骜不驯,但能以区区南蛮野人之身,抗衡咱山阴大兵数载,足见其干才非同一般。”
徐崇端起陶碗,道:“这人越有本事,脾气越大。中行大人此去招降,必遭严白虎刁难,想来做好了心理准备。”
中行堰面色平静,端着陶碗,一口饮尽,道:“放心,咱们与严白虎,不是一天打交道,我知道严白虎的手段。”
“他能在屡战屡败后,依然在野人中享有偌大声望,不是个不知进退的。真要是不知进退之人,也活不到今日。”
“况且,严白虎有严白虎的软肋,只要你徐崇守住北仓五十万石粟米,不给严白虎可乘之机,他不降也得降。”
徐崇面上带笑,道:“看来,中行大人已是胜券在握。”
五十万石粟米就是中行堰手中最大的筹码,以中行堰想来,几万南蛮野人每日用度,最少都要几百上千石粮食。
可以说,时间拖得越久,严白虎越拖不起。几万同胞嗷嗷待哺,身上的压力可想而知,这对于中行堰最是有利。
中行堰慢吞吞道:“嗯,应该是十拿九稳,只要严白虎不想眼睁睁的,看着这些野人饿死,他就只有一个选择。”
“只要严白虎能降,我个人被他刁难一下,没什么不可以的。严白虎一人的价值,就胜过三万青壮。”
“若能降伏严白虎,让这群野人归化。山阴氏南方再无忧患,就可以全力向北扩张,正式开启一统会稽的脚步。”
徐崇沉默了一下,端着陶碗道:“中行大人这些年,为山阴氏披肝沥胆,变法勇在人先,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山阴氏能有今日,中行大人居功甚伟,徐崇敬您一碗酒!”
看着徐崇一碗热酒一饮而尽,中行堰举起陶碗,一字一顿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中行堰回敬。”
徐崇击节叫好,道:“好一个忠君之事!”
二人相视一笑,又饮了一碗热酒。中行堰道:“徐庶长,我该走了。只不过临走,还有些肺腑之言,想要说说。”
放下陶碗,徐崇正色道:“中行大人请说,”
中行堰道:“你为北仓令,身上的职责重大。”
“这个时候,北仓的重要性,不用再多说,你自己都清楚。就是把自己脑袋丢了,也不能让北仓有任何的闪失。”
“严白虎这人,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他会做何选择,或许临死前疯狂一把,让他不惜孤注一掷。”
徐崇直接道:“中行大人放心,无论严白虎有何伎俩,北仓的五百正兵、五百辅兵,绝不擅动一兵一卒。”
“严白虎,想要北仓的五十万石粟米,必须踩着徐某人的尸体过去。”
中行堰抚掌长叹,道:“只要四大仓固若金汤,这严白虎就只能乖乖入瓮。”
————
北仓南三十里,野人老营,
身形魁梧雄壮的严白虎,蹲坐在篝火旁,炙烤着这一整头野羊。明亮的篝火,红彤彤的映照在严白虎的身上。
一滴滴混浊的油脂,徐徐滴落在火炭上,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听的篝火周围的人,无不偷偷的咽了口口水。
严白虎就像没有听到一下下口水吞咽声,眼睛盯着篝火上的烤羊,手上捏着打磨锃亮的匕首,已然跃跃欲试。
一位手脚粗大的中年汉子,走到严白虎身前,道:“大兄,山阴氏的中行堰,在营门前要见您一面。”
“中行堰?”
严白虎眯了眯眼,割下一片烤羊肉送入口中,道:“胆量不小,明知咱在这里陈兵,他还来敢指名道姓要见我。”
“都说山阴有三杰,中行堰名列其一,一身神力石破天惊。这是自持武力,所以敢捊虎须?”
“他太小瞧咱的老营,也太小瞧咱严白虎了!”
中年壮汉神色沉稳,道:“大兄,那人见是不见,你要是不见的话,我这就去把他打发走,省的在咱门前晦气。”
说着,中年壮汉转身就要离去。严白虎一口叫住中年壮汉,道:“把中行堰领到这里来,我倒想见见这个人。”
“堂堂的山阴重臣,你当他能随便来见我?”
第九十六章野人(二)
“山阴,中行堰,”中行堰面上带笑,默默打量着严白虎。只见严白虎神容粗旷豪放,周围蛮人对其无不敬服。
“某家,严白虎,”严白虎脸色冷峻,匕首割下一片烤羊肉后,把油脂饱满的肉片送入口,闷声道:“久仰大名!”
“我也久仰严兄大名!”
中行堰在篝火旁坐下,眼见严白虎嘴角油光,摘下腰间酒葫芦向前一递,道:“严兄,有肉岂能无酒,请……”
“好,”
严白虎豪爽的接过葫芦,晃荡了一下,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满足道:“有肉,有酒,人生一大快事。”
咻——
中行堰指间寒光现,以指刀割下一片烤肉,慢悠悠道:“是啊,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恩仇快意,莫过于此。”
对中行堰的不问自取,严白虎脸色如常,大笑道:“哈哈,看来,咱们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瞥了一眼手上的油光,中行堰满不在乎道:“你我都为英雄,所见自然相同。”
咕咚咕咚酒入喉中,严白虎满口酒气,道:“在理,这话在理,”
“哈哈哈……”
两人相视而笑,这是中行堰与严白虎间第一次见面,二人在此之前从来都没打过照面,只是听过对方的声名。
毕竟,山阴氏大兵虽屡次扫荡野人,但中行堰不理兵事。一般都是由上阳仲亦或姒梓满,这二位亲自带兵扫荡。
这亦是山阴三杰,为何只让中行堰来劝降的缘故。
上阳仲和姒梓满与严白虎结怨已深,让他俩来劝降严白虎。只怕见面说不上一句话,他们就要分个你死我活。
笑声倏然一收,严白虎脸色转•***:“酒,是好酒,肉,也是好肉,就不知你这个英雄,是否只为酒肉而来?”
周围一个个野人默默起身,一位位神骨以上的野人,目露恶意的看着中行堰,刀口渐渐出鞘,丝丝寒光闪烁。
显然,严白虎没有表现出的那么好客,对中行堰这位山阴三杰之一,更是说翻脸就翻脸。
只待严白虎一声令下,这些神骨以上的高手一拥而上。任凭中行堰功行高深,在众多高手围杀下依旧九死一生。
中行堰哼了一声,不屑的看了眼左右,道:“当然不是,”
“严兄,你应该知道我的来意,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一万人在这驻扎,确实让我山阴氏上下如鲠在喉。”
“你应该清楚我们的顾虑,五十万石粟米不是个小数目。”
“这一万人距离北仓太近,很难让人不怀疑严兄的动机。为了让严兄清醒一下,我山阴氏又入驻了一卫正兵。”
“如今的北仓,有五百正兵,五百辅兵驻守,严兄你看如何?”
“哦?”
严白虎冷笑一声,用力将匕首插在地上,道:“怎么,莫非我这一万人驻扎在这,还能碍着你们山阴氏的眼?”
“也对,你们都不惜动用正兵威慑,看来我这一万人,倒是驻扎在了一个好地方。”
中行堰面色一变道:“严兄,北仓五十万石粟米,是十万百姓攒下来的应急粮,不能有一丁点儿的闪失。”
严白虎摇头道:“你们,省吃俭用?”
“你怎不说山阴氏这几年,是如何考掠的我们。你们所谓的十万丁口,又有多少是我们南蛮人。”
“你们奴役我们同胞,劫掠我们的财帛,杀戮我们的兄弟。你们的城邑,你们的仓廪,浸满了我们父兄的血泪。”
杀机骤然而起,野人们仇视的看着中行堰,一个个的青筋暴起,强压着胸中怒火,恨不得把中行堰生吞活剥。
山阴氏数次扫荡野人,这些野人就是直接的受害者。他们在山阴大兵一次次的打击下,已然一无所有。
中行堰神色自若,反驳道:“这话,有失偏颇。”
“你应该清楚,我们从未奴役过任何人,更不是为了抢夺财帛,才与你们发生矛盾,这是最可耻恶毒的污蔑。”
“你可以问问任何一个归化的山阴百姓,我家主君有海纳百川的胸襟,只要是山阴氏的人,从来都是一视同仁。”
“你看哪个归化的人,在主君治下缺衣少食?没有,一个都没有,我山阴氏对百姓一碗水端平,没有任何差别。”
严白虎冷笑道:“好个一碗水端平,我记得你们山阴氏,十年前是五万丁口,如今却有十万之多,翻开一倍啊!”
中行堰道:“没错,十万山阴百姓,最少有三万出自南蛮,可是那又怎么样?”
“就算曾经是南蛮人,但他只要遵从我山阴的法治,谨守我山阴的礼仪,那他就是不折不扣的山阴人。”
“而作为山阴人的他们,至少不需要再饥一顿饱一顿。只要努力耕作,或者从军当兵,他们就能生活的很好。”
“唔……”
一边说着,中行堰又用指刀割下一块肉,金色油脂满溢,道:“严兄的烤肉,焦而不老,肥而不腻,人间美味。”
“可是严兄,你身边的这群野人,又有多少人能尝到油腥?”
“虽然这头烤羊不算小,十人吃或许能见一些肉腥,百人吃也许能见一点油腥,但对千人万人只怕无济于事,”
“而我山阴氏,就能让成千上万的南蛮野人,不用再饿肚子,不用再吃草根和树皮,只要他们成为我山阴之人。”
“好大的胃口,成为你山阴之人?”
严白虎沉默了一会儿后,眼神横了一下靠拢的野人,示意这些野人稍安勿躁,道:“我不信,野人不受歧视。”
中行堰道:“严兄有所不知,我山阴氏之法严苛。”
“但凡我山阴之民,唯以军爵论高低,不以原本的出身为准。军爵低者无故冒犯军爵高者,可以依死罪论处。”
“就是南蛮野人出身,只要他的军爵高,就没有任何人敢非议他。这是我山阴用六百多条人命,定下的铁律。”
“铁律?”
严白虎艰难的笑着,道:“你们山阴氏,为了增加丁口,也是煞费苦心了!”
“难怪……难怪,你们山阴能短短十年间,就能坐拥十万丁口,佩服,真是佩服。”
第九十七章野人(三)
严白虎敏感的从中行堰只言片语中,嗅到了极重的血腥味。
需知道,南蛮野人长久以来备受九州的歧视,哪怕是会稽这种穷乡僻壤,对南蛮野人的偏见,也是根深蒂固的。
要想像山阴氏一般,完全的接纳野人作为百姓部属。这不仅仅要有革新的魄力,更需要镇压内部反对的力量。
山阴氏明显就是压下一切反对声后,才能在十年之间,百姓丁口硬生生翻了一倍,向外扩张的呼声越来越高。
中行堰肃声道:“严兄,当今之世,弱肉强食,不思进取者,终归会被淘汰。”
“我家主君有统一会稽,再建越国国祚之宏愿。只待我山阴氏整合十万南蛮,介时放眼会稽,已然无一抗手。”
严白虎惊道:“越国,你们……竟然要重建越国?”
惊讶过后,严白虎暗叹:“也是,统一会稽之后,只要是建国,又怎能不尊‘越’国。”
在十几万年以前,曾有诸侯在会稽立国,后来因事国祚被废。此时会稽的许多大氏族,多是当时的越国遗民。
因此,真要有强人一统会稽,想要收复百姓人心,加强百姓对封国的认同感,‘越’国国号便是最佳的选择之一。
中行堰铿锵有力道:“严兄,我家主君胸怀大志,定能开国建基。只要重建越国,我山阴氏之人皆为越国国人。”
严白虎凝视中行堰,道:“中行先生,你与我这南蛮野人说了这么多,应该不只是为了北仓的五十万石粟米。”
“你们目前最大的绊脚石,就是我严白虎手里的四万野人。你就不怕给你宣扬出去,让山阴氏先成为众矢之的。”
“然后,我再与那些人联手,内外夹击之下,瓜分了你们山阴氏的财帛、人口、土地。”
中行堰哈哈大笑,道:“严兄,此言大谬也。会稽一统,可不只是我山阴一家之愿,试问会稽豪杰谁无这野心。”
“只是区别在于,我山阴正在磨刀霍霍,开始一统会稽的大计。而其他人还停留在原地,只能做他的白日梦。”
“至于你说的内外夹击,瓜分山阴氏,想法是好想法,可是他们能信你一个野人之言?不可能的!”
就是因为看准了南蛮野人地位低下,其他大氏族都不把南蛮野人当人看,中行堰才不怕严白虎联合其他大氏族。
“都是一群顽固不化之辈啊!”
严白虎摇头道:“只是会稽一地小氏族多达上百,大氏族满打满算也有十三个,山阴氏真能与这些氏族为敌?”
“就是让你们整合十万野人,但大小氏族加在一起或有百万之众,以你山阴氏一家之力,未免有些以卵击石。”
“不,这不是以卵击石,严兄的想法才是大错特错。”
中行堰慢条斯理,道:“他百万之众虽多,可是几十家氏族,谁能同心。他们既然不能同心,就必然同败。”
“而我山阴氏丁口虽少,但我们上下一心,却会越来越强。他是有百万丁口,但百万人口无用,只能坐等灭亡。”
“或许吧……”
严白虎愣愣看着神情坚定的中行堰,几乎不知该说什么好,中行堰的话说的太满,连严白虎都被他震了一下。
若非严白虎想到山阴氏固然起势,可是山阴氏当前的实力,还远不到横扫会稽的地步,只怕都要被中行堰唬住。
中行堰道:“严兄,你先前都说了,我与你第一次见面,就这般推心置腹,自然不可能就因为五十万石粟米。”
“在我中行堰眼里,你严白虎一人,就价值一座城邑。区区五十万石粟米,焉能与你严白虎相提并论。”
“况且,严兄既然知道我家主君的志向,就该明白只有山阴氏一统会稽,南蛮野人的处境才会从根本上改变。”
闻言,严白虎眼皮一跳,已经有所预感,道:“什么意思?”
中行堰平静道:“我家主君久闻严兄大名,想请严兄出山辅佐。”
“呵呵,”
严白虎突然冷笑,道:“你认为这可能吗?”
“不算死在我严白虎手下的山阴人,也不算与死在山阴氏手中的同胞。这一代代的血仇延续,根本不可能了结。”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耍的什么心机,想要兵不血刃,收服我手里的四万蛮人,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中行堰与暴怒的严白虎目光交汇,只说了两个字:“未必,”
严白虎讥讽道:“怎的?你认为我会放下这些年的仇怨,心愿去给你家主君作狗。”
就在严白虎说话时,周围的野人们佩刀出鞘,冷冷的看着中行堰。
只要严白虎有任何示意,这群高手就一拥而上,就是以中行堰的修为,不死也要脱张皮。
“严兄自有傲骨,可是傲骨不能当饭吃。”
中行堰幽幽道:“四万蛮人的口粮,每日都要上千石粟米果腹,严兄你从哪能得到这么多粟米?”
“话先说在前头,我山阴的四大仓,每仓都入驻了一卫正兵。严兄想打四大仓的主意,可是不容易。”
“除非你能凭一己之力,挫败我等山阴氏大将。有通天实力视山阴氏如若无物,不然这四大仓最好不要动。”
严白虎咧了咧嘴,道:“你,这是用粮食胁迫我依附?”
中行堰道:“不,这并非胁迫,而是给你我双方一个机会,一个互信互利的机会。”
“山阴氏需要这四万蛮人归化,让山阴氏有足够的力量向北开拓。而这四万蛮人,也需要我们的粮食才能生存。”
“你应该很清楚,草根树皮只能解他们一时饥饿,却不能解一世之困。”
“只要归化山阴氏,祂们都能享到山阴氏族人的待遇,只要他们肯吃苦,就绝对能比以前活的更好,吃的更饱。”
“好吧,”
严白虎与中行堰僵持一会儿后,随即闭上眼睛,道:“你有点说服我了,几万人确实不可能永远吃草根吃树皮。”
“只是咱们之间仇怨太深,想要这几万人加入山阴,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不然我还是心有不安。”
第九十八章伏虎(一)
句余小城,
“他要与我一人,在落阳坡会晤?”
东阁之内,姒伯阳正坐主位,上阳仲、姒梓满分坐两边。中行堰神色凝重,眉心紧紧锁着,与姒伯阳相对而坐。
“主君,这便是严白虎,对咱提出的要求!”
中行堰叹道:“他自诩南蛮之虎,不认为谁有资格驾驭他。哪怕咱手上有他急需的救命粮,亦不可能让他臣服。”
“除非主君能真正折服他,让他心甘情愿为主君所用。要不他宁可带着四万野人吃草根吃树皮,也不为咱所用。”
他犹豫了一下后,开口劝道:“主君,严白虎此人桀骜不驯,不是易与之辈。我看他所谓会晤,分明居心叵测。”
中行堰一字一顿道:“咱不能不防啊!”
姒梓满脸色铁青,道:“哼,落阳坡……落阳,其心可诛。”
严白虎不是不知姒伯阳名讳,可他偏偏要在落阳坡与姒伯阳会晤。这当中的恶意,但凡是明眼人都一目了然。
手按腰间的掩日剑上,姒伯阳自嘲一笑:“哈,落阳坡么……他还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主君,”
上阳仲坐直身子,声若惊雷:“既然严白虎如此态度,那咱还有什么好说的?臣请点兵一都,三日必破严白虎。”
姒伯阳抬了抬头,看了上阳仲一眼,语气幽幽道:“算了吧,击破严白虎容易,要他项上人头,却是难如登天。”
“这几年咱们打严白虎,哪次不是杀的他大败亏输。可是他掉头还能卷土重来,这个人的韧性简直太可怕了。”
姒梓满冷声道:“是啊,严白虎这人不好对付,若非野人没有精锐,不通兵家战阵之术,要压制他谈何容易。”
“咱们可以击败了一次两次,乃至于十几二十次。可是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是咱山阴氏南方地界最大的威胁。”
对于严白虎的厉害,姒梓满深有体会。他虽有圆满神魂级数的修行,比严白虎的修为略高一筹。
可是严白虎天生战骨,一身战意勃发,更尤为凶悍。除了上阳仲等圆满神魂,一般神魂人物根本不是他对手。
上阳仲几人相顾无言,暗自叹息:“严白虎此人,太过危险了!”
正是深知严白虎的危险,所以上阳仲等人才没想在落阳坡设伏。若是围杀不成,他们与严白虎将再无缓和余地。
生死攸关之时,除非地祇亲自出手,不然似严白虎这等级数的高手,要是一心逃命,上阳仲等人也拿他没办法。
“罢了,既然严白虎指名道姓,要在落阳坡与我见面。我要是拒而不往,岂不是说我怕了他严白虎?”
姒伯阳迎着众人惊讶的目光,慢慢道:“落阳坡……好个落阳坡,就不知这个落阳坡,能不能落我姒伯阳的脸。”
“主君……不可啊……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上阳仲等人大惊,正要开口再劝,被姒伯阳抬手止住。
“好了,不用再劝,”姒伯阳缓缓起身,道:“严白虎都不怕我在落阳坡设伏,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去落阳坡应会?”
“早就听闻严白虎的手段,只是一直无缘得见。难得严白虎要与我一会,我更想见识一下这个南蛮魁首的风采。”
他不紧不慢,道:“正好,这几日练就了一式杀招,亟需一个好对手品鉴一二,严白虎就很合适。”
“这,”上阳仲几人欲言又止,这些年姒伯阳很少出手。对姒伯阳真实修为,上阳仲几人总有一种雾里看花之感。
故而,上阳仲等人都不看好姒伯阳,他们几人可是深知,这位南蛮魁首实力之强。
摩挲着腰间掩日剑,姒伯阳嘴角一动,一脸的玩味:“严白虎,落阳坡,这场单刀赴会的戏,有意思!”
————
山阴西去五十里,落阳坡,
落阳坡坡如其名,夕阳落日的余晖,映照整个坡顶。
坡上荒芜,杂草丛生,三两颗枯死松柏,把坡顶映衬的暮气沉沉。
严白虎站在枯树之间,套着一件虎豹兽皮揉制的坎肩,一双手臂裸漏在外,大块小块肌肉盘结,极富有力量感。
“要下雨了,”
严白虎眼见天色昏暗:“他倒是选了个好天气,云从龙,风从虎,我的《白虎真功》凭风借势,其威更胜以往。”
这一次会晤的地点,虽是由严白虎定下的,但相会的时间,却是由姒伯阳决定。
轰隆隆——
风雷乍然而至,耳畔风声愈发急切,吹打得枯树簌簌作响。严白虎面无表情,魁梧的身躯屹立在疾风劲草之间。
“严白虎,”脚步声轻盈非常,姒伯阳周身气机,与激荡的风雷相合,元神引动天地之力,酝酿一股惊天之势。
就在姒伯阳在落阳坡现身的一刹那,落阳坡强风骤起,隐约有虎啸龙吟之声。
严白虎面向前方,死死盯着到来的黑袍少年,道:“姒伯阳?没想到,你竟然真来赴约,我承认是我小看了你。”
修行之人寿数绵长,姒伯阳十年前就炼就元神,得享元寿五百之数。因此十年之后,他依然是一副少年相貌。
当然,修行人寿元虽长,但少有人能活到大限的。不是中途遭劫而死,就是因为早年争斗太多,突发暴毙而亡。
严白虎淡淡一笑:“我以为你会集结重兵,将落阳坡团团包围,在我现身的时候,不惜一切的把我留在落阳坡。”
“可是让我没想到,你竟然真是一个人来落阳坡。你就不怕我把你拿下,用你一条性命换北仓的五十万石粟米?”
姒伯阳黑衣猎猎,平静道:“严魁首难得开口一回,伯阳自当奉陪到底。”
“莫说只是一个落阳坡,就是刀山火海,伯阳也不能让严魁首失望而归,折了我山阴男儿的胆气。”
郑重的打量着眼前黑衣少年,严白虎惊叹道:“都说山阴首领少年英雄,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
“只是不知,姒首领是否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虽有英雄的气概,却没英雄的本事。”
姒伯阳道:“严魁首,不妨试试成色,看看我姒伯阳是不是真英雄。”
第九十九章伏虎(二)
“好,”
严白虎哈哈一笑,隐含虎啸之音:“就让我称一称,你这个少年英雄的斤两。”
他双手攥拳,道:“你要是能让我心服口服,我就把这条命卖给你,当你的鹰犬爪牙,任你驱使,又有何妨?”
“可是,我要是用力过猛,不小心打死你,你也怨不得我。”
“吼!”
严白虎脚下土层忽地炸开,身带恶风扑向姒伯阳。这一扑之势极强,气爆声轰鸣于耳,卷起一阵阵飞沙走石。
严白虎压根不想与姒伯阳多说什么,想要收服他严白虎,说再多的大道理,都不如用拳头打服他来的有用。
这是他作为一方魁首的骄傲,严飞虎能聚拢几万南蛮野人。可不是因为所谓的声望,他是实打实的武力压服。
“喝!”
姒伯阳骤然深吸一口气,骨节嘎嘣嘎嘣连响,身若雷音在轰鸣,猛地抬起右肘关节,对扑来的严白虎一记横击。
轰!
两股极强的力量绞杀在一起,强烈的反震力道,震的严白虎与姒伯阳各退了两步,每一步落下时都踩的极深。
“好,有几分本事,不过这点本事还不够。”
严白虎身形一转,腿下残影无数,一连踢出上千脚,劲力澎湃:“我严白虎一生只服强者,弱者不值得驻足。”
“就不知,你算不算是强者!”
先前的严白虎力量最为惊人,此刻的严白虎展露的是他的身法。须臾之间,百丈内的劲草都被强风压弯了腰。
狂风骤雨的攻击,几乎连肉眼都不可见,一道道劲力激荡,震的空气爆裂,一点点火星在高速摩擦中迸溅而起。
“这可是你说的,说话算话。”
面对严白虎的强绝攻势,姒伯阳神色自若,一口法力元炁不泄,在他身前升起三尺气墙,几若铜墙铁壁。
这是炼气道的本事,先前的短暂交手,姒伯阳与严白虎肉身碰撞,吃了一点小亏,右肘被严白虎一扑撞的生痛。
炼气道与神魔道相比,虽然都有肉身打磨之法。可是炼气道的磨炼肉身之法,与神魔道相比终归差了一些火候。
若是欺负一些神魔道修为粗浅之辈,姒伯阳当然游刃有余,只是严白虎的修为可不粗浅。
与神魔道的刚猛霸道相比,炼气道气息绵长,只要一口先天元炁不散,精力之强近乎于无止尽一般。
轰隆隆——
严白虎拳脚连出,一如狂风怒号,强烈的拳风,强劲的腿风,二者交相更替,落阳坡的地皮都被他犁了一遍。
姒伯阳与严白虎且战且走,以落阳坡为战场的他们,只用数十息不到,两人就把落阳坡从里到外的翻了一次。
这就是神魔道神魂与炼气道元神的实力,这还是二人没尽力。要是生死相搏,他们能打的这座落阳坡化为齑粉。
“痛快,够劲,”
严白虎畅然大笑,道:“没想到,你小子的修为不弱。这几下与我平分秋色,难怪敢来落阳坡,但一样要死。”
“死!!”
电光火石,杀招频出,严白虎黑法狂舞,犹如大魔在世。
“十方皆杀!”
这一招的严白虎是动真格的,恐怖的气机封锁姒伯阳所有变化余地,蛮横决绝的神力,带着一往无前的凌厉。
这就是严白虎的《白虎真功》,作为先天神兽白虎演化的功决,庚金之气沛然,动辄要人性命,摧人神魂俱灭。
恍若无穷无尽的庚金气机,充盈于这一座落阳坡,姒伯阳置身于严白虎的惊世杀招之下,随时都有倾覆之祸。
轰隆隆——
风雷呼啸于天地,乘着风势的严白虎,《白虎真功》的威力更上一层,庚金气机愈发深沉,让姒伯阳头皮发麻。
在姒伯阳的眼中,这些庚金气机就是万兵之源,演绎万千神兵之形。每一口神兵都能让他剥皮削骨,万劫不复。
或许等严白虎修为更进一步,证就地祇不死之道后,严白虎就能以一点庚金气机,真正演绎一口口神兵护身。
自然,这也需要大量的时间精力,一步步的凝练神兵,几百上千年都有可能。
“死?”
姒伯阳脚下逆走九宫八卦步,道:“严白虎,你太狂了。都说人狂必有祸,天狂必有雨,我看你离遭灾不远矣。”
“你凭什么认为我不如你,就只是因为你一副天生战骨?”
若非姒伯阳不想以神兵压服严白虎,免得严白虎事后不服。
只凭着渐渐恢复一部分传世神兵之威的掩日剑,就能打掉严白虎的傲气。
要是再把绝世神兵照胆剑拿出来,以照胆的赫赫凶威。不要说严白虎只是一具天生战骨,就是天生战神都没用。
“哼……你与我山阴氏的上阳仲、姒梓满,交手不下三十次。《白虎真功》上的各式杀招,对我都不是秘密。”
姒伯阳气息愈发悠长,道:“然而,你却不知道我的杀招,一炁破万法!”
嗡!
第二转大道金丹一动,冥冥之中大道气机垂落。姒伯阳手捏拳印,以大道先天之炁冲入庚金之气的汪洋之中。
一拳!
姒伯阳一拳直捣严白虎,浩浩荡荡的先天之炁下,严白虎的‘十方皆杀’直接废了一半,庚金之气被从中一分为二。
虽然炼气道与神魔道各有高下,论及体魄姒伯阳逊色严白虎一筹,但比起元炁至精至纯,严白虎可就差之甚远。
姒伯阳这一拳就打在严白虎庚金之气不纯上,以先天大道之炁将严白虎庚金之气震散,最后落在严白虎身上。
严白虎中了一拳之后,心肺隐隐生痛,面露惊容:“不对,这一拳……不对劲!”
这就是所谓的一炁破万法,这一炁至精至纯,但凡没有这一炁之精纯者,姒伯阳一拳就能破的一干二净。
只是这里面有利也有弊,要是这一炁精纯不如对方,便会反受其害。
当然,在神魔道大行其道的山海世界,要比姒伯阳元炁还要精纯,最少要高姒伯阳三四个境界。以姒伯阳的层次,暂时还接触不到这等存在。
轰!
姒伯阳一跺脚,根本不给严白虎反应时间,引动天地之力砸在严白虎的身上,震的地动山摇。
第一零零章伏虎(三)
趁你病,要你命!
“五雷天心正法!”
姒伯阳掌心雷轰鸣,东方木雷在肝宫,南方火雷在心宫,西方山雷在肺宫,北方水雷在肾宫,中央土雷在脾宫。
轰隆隆!
内外五行元炁凝聚,姒伯阳掌发雷霆,打在严白虎身上。一雷打的这位大高手筋骨酥软,皮肤挣裂毛孔渗血。
“吼……”严白虎浑身筋膜拧在一起,整个人如同血人,强烈危机感刺激的他寒毛根根倒竖,身形拼命的往后退。
退!退!退!
严白虎心头只有一念,掌心雷雷霆之威赫赫,余波波及的山石酥化,风雷之声愈急,直接被震成一片齑粉。
这一门《五雷天心正法》已是炼炁化神,所能参悟的最上乘术法。仙人神通都不及这一门五雷正法来的厉害。
正所谓斩除五漏,寂然不动为道之体,感而遂通为道之用,斯五雷之妙也!
《五雷天心正法》调和五炁,荡平一切魑魅魍魉。炼就掌心雷的元神高人,几乎就等于是站在凡俗之巅。
姒伯阳敢上落阳坡赴约,就是凭着这门《五雷天心正法》作为杀手锏,掌心雷动地祇鬼神惊惶。
被姒伯阳打一记掌心雷,没当场身陨。已是严白虎《白虎真功》神妙,还有几分气运,让他险之又险逃过一劫。
气浪翻腾,姒伯阳掌心雷雷光闪烁,胸中五炁五行轰鸣,与落阳坡上的风雷声相合,吐气开声:“再吃我一雷,”
轰隆隆!!最后一个‘雷’字尚未脱口,姒伯阳身上气机猛然炽烈。在被打出真火后,第二道掌心雷杀机顿起。
“西极七杀,神刀斩!”
严白虎被杀机一激,犹如受惊的狡兔,《白虎真功》运至巅峰,神力澎湃撕裂肌肉纤维,以掌代刀神锋极利。
“杀,杀,杀,杀,杀,杀,杀!”
一连七个‘杀’字,可谓杀气滔天。受了一记掌心雷后,严白虎激发西方白虎血脉的凶性,迎着姒伯阳一刀斩去。
霎时间,一片森白刀光笼罩落阳坡,刀气满溢绝灭一切生机,整个落阳坡化为一片死地绝境,隐约有崩坏之势。
铮!
姒伯阳三尺真罡外罩,掌心雷撕裂森白刀光,轰击在严白虎胸口。只是他这一掌在落下时,突然收敛九成真力。
“噗,”
只用一成真力的掌心雷,打的严白虎脏腑欲裂,一口血雾吐出,身躯重重摔落。雷气游弋飞散,瞬间风沙肆虐。
姒伯阳身上五色五炁浮现,雷声轰鸣由远及近,对重伤的严白虎,漠然道:“你输了!”
“怎么可能……我,严白虎,怎么可能会输,”
严白虎面露痛苦️之色,生受两记掌心雷,哪怕姒伯阳手下留情,他身上伤势也不轻,亟需修养一段不短的时间。
“我……我……”
低头看着血人似的严白虎兀自挣扎,姒伯阳摇了摇头,暗叹:“一步错,步步错啊!”
严白虎实力不容小觑,之所以被姒伯阳杀败。主要是因为严白虎大意所致,姒伯阳的掌心雷太过于出其不意。
实际上,以严白虎的修为,若以肉身宝体缠斗,姒伯阳真未必是其的对手。
可他千不该万不该,要以彼之短攻姒伯阳之长。被姒伯阳一炁破万法,破了一身浑厚的白虎庚金气。
西方圣兽白虎的血脉确实强横之极,白虎血脉演生的庚金气,蕴含一丝先天大道杀机,质量还在一般元炁之上。
寻常神魂人物面对这一招十方皆杀,顷刻间就能把骨肉消融。这招对姒伯阳而言,远不如肉身搏杀来得有威胁。
“严白虎,这一下你该服了吧?”
姒伯阳站在严白虎的面前,眸光冰冷的注视着挣扎的严白虎,第三道掌心雷悄然酝酿,空气撕裂声呼呼响起。
他语气平和道:“你是个英雄,我早听说你的大名。只是一直无缘得见。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却要打上一场。”
“可是不打还不行,要想收服你这员大将为我所用。就只能和你打一场,让你知道我不是弱者,我值得你追随。”
“毕竟南蛮野人的传统,根本不可能臣服于弱者的脚下。”
姒伯阳正色道:“你的实力很强,若非你棋差一招,我想赢你不容易。这一次算是我取了个巧,运气成分很大。”
“你不用埋怨其他,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况且你我相斗,怎么可能全凭运气,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
严白虎咬着牙,闷哼了一声。一连中了两记《五雷天心正法》,不吝于千刀万剐的极刑,不死已是最大的不易。
哪怕姒伯阳最后留了手,可是《五雷天心正法》也不是那么好受的。对于这一点,严白虎有极大的发言权。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姒伯阳想了想,从腰间摘下一个酒葫芦,与一口黑首犀角匕放在地上,道:“这两件物什,你可以任选一个。”
“你,选哪一个?”
姒伯阳低头看着严白虎,他明显感到严白虎在黑首犀角匕落地的时候,呼吸急促了一息,转而又恢复了平常,
严白虎能影响几万野人,姒伯阳不可能放虎归山。严白虎必须在这两件物什里选一样,这将决定严白虎的生死。
不是每次都有这种机会,以严白虎的惊人神力,若非不知道炼气道,对炼气道的本事也不熟悉,很难被重伤。
姒伯阳的干脆利落,毫不做作的姿态,刺激的严白虎重重喘了口气。尤其是姒伯阳的语气中,杀机毫不作伪。
“……”
严白虎沉默了一会儿,匍匐着爬到酒葫芦前,双手抱着酒葫芦,低头用嘴咬下葫芦塞,咕咚咕咚大口喝着酒。
酒水沿着嘴角、下巴肆意的洒落,严白虎也不在乎,依旧大口大口的喝着酒,直到把葫芦里的酒一口气喝光。
“这就是我的选择,”
很明显,严白虎在生与死之间,选择了活下去。
而且,严白虎看得出来,他要是选择黑首犀角匕,这口匕首下一刻绝对会贯穿他的喉咙。
第一零一章合流(一)
“驾,驾,驾,”
数百骑黑衣卫在前,大批南蛮野人在后。成千上万拖家带口的野人,汇聚成浩浩荡荡的人流,向山阴大城迁徙。
正所谓人上一千,彻地连天,人上一万,无边无沿!
在严白虎降伏之后,山阴以南再无威胁。凭着严白虎在野人中的显赫声名,再有山阴氏四大仓百万石粟米打底。
大小南蛮群落争相依附山阴,不到一月光景,山阴氏丁口暴涨两三万。
山阴大城北门的城楼上,姒伯阳与一干重臣们,望着直达地平线尽头的人流,人流中无数人马带起漫天飞尘。
姒伯阳按着腰间掩日剑,意气风发道:“你们看,这些人以后全都是咱山阴氏的子民!”
上阳仲望着密密麻麻的人流,脸上又惊又喜,你喃自语道:“这,这应该有三四千人吧……”
“何止,”
中行堰哈哈大笑,高声道:“何止啊……我看这些应有上万人,你看他们人马的声势,没有上万人绝走不出来。”
姒伯阳重重点了点头,道:“嗯,中行说的没错,看其声势,必有万人。”
一旁的严白虎沉声道:“主君,这些人打的是白犀旗帜,白犀部是这一带规模最大的蛮部,万人都是往少了说。”
“白犀部最巅峰时,有三尊神魂人物坐镇,部众高达两万的强部,一度袭扰山阴氏、有鄮氏,实力极为的强劲。”
“只可惜,白犀部后人不肖,一代代昏聩不明,败尽白犀部家底,从此衰落上千年之久。”
姒伯阳淡淡道:“后辈无能,丢尽先人脸面。从此以后再无白犀部,就让山阴白犀合流,共成一番大业。”
“如此,也算物尽其用!”
严白虎进言:“白犀虽然衰落,但它到底曾是一方小霸。如今白犀归附山阴,对山阴氏收服大小南蛮助益极大。”
“可以说,白犀部就是这一带南蛮的某种风向,对其他蛮部的影响力不小。”
此时的严白虎,在落阳坡大败之后,身上的伤势虽没恢复,但他精气神愈发内敛,也是真的拜服于姒伯阳脚下。
毕竟,南蛮野人天性崇拜强者,姒伯阳的《五雷天心正法》神威煌煌,便是严白虎至今想来,都不禁心有余悸。
几乎等若仙人神通的《五雷天心正法》,对于严白虎这些地祇之下的人而言,不吝于大道天威,属实不可捉摸。
除非严白虎踏入地祇之道,参悟不死真性,斩破心中恐惧,勇于直面《五雷天心正法》。
正是因为降伏了这位旗帜性人物,以至大小诸蛮不得不臣服。连坐拥上万人的白犀部,都只能并入山阴氏之中。
这些大小蛮部看的很清楚,以山阴氏表露出的侵略性,与其日后打上一场,还不如趁着势头,加入到山阴氏中。
看着人流中若隐若现的白犀旗帜,姒伯阳笑着对左右,道:“得白虎一人,可抵千军万马,为我姒伯阳大幸!”
严白虎不骄不躁,拱手道:“白虎担不得主君盛赞,以主君气吞万里的胸襟气魄,早晚能降伏这些南蛮散部。”
“我只是对这些部族头领,晓之以情,道之以理,点明利害干系。这些部族头领自然知道,如何做出正确选择。”
山阴氏实力强大,一手持干戈,一手是米粟。但凡是明眼人,都不会拒绝山阴氏‘好意’,哪怕这份好意很要命。
“是啊,他们当然不会拒绝,没有了你这个武力担当,他们虽然还有几尊神魂人物苟延残喘,却无碍于大势。”
姒伯阳悠悠道:“他们都很清楚,没有你严白虎在前面挡着,把他们这群人捏在一起,也挡不住我的精锐之师。”
“既然迟早都要被我攻破,为什么不趁着自己还有点价值的时候,就归顺降服山阴氏,进而获得足够的好处。”
严白虎沉吟半晌,道:“主君说的很直白,正中要害。”
“可是,若非主君与其他氏族不同,将我等真正视为百姓子民,愿意接纳我等,这些蛮部绝不会降的如此干脆。”
“除了山阴氏以外的氏族,简直不拿我们南蛮人当人看。就是我等炼就神魂的高手,也多有一些莫名的歧视。”
姒伯阳摇头笑道:“哈,这有什么好歧视的?”
“会稽内的各大氏族,不过自娱自乐而已。我们叫你们为野人,殊不知会稽外的列国诸侯,也在叫我们为野人。”
“所谓的看不起,所谓的歧视,都只是自己不势弱。我要是有带甲之士百万,要是有正神业位,谁敢不正眼看咱?”
“我给予归化的野人,与普通山阴百姓一样的待遇,就是为了让山阴氏强大起来,实力才是横行天下的资本。”
姒伯阳慢悠悠道:“一个氏族的强大,还有什么比它的人口多寡,能更好的体现出来?”
“南蛮野人,在别的氏族眼里,只能当作奴隶,可是在我的眼里,他们和咱们有什么不一样?”
“都是肩膀上扛一个脑袋的人,凭什么这些人生来就低人一等,有的人什么生来就高高在上。”
姒伯阳道:“没关系,他们可以不重视南蛮人,我自己重视就行。别人当你们是草芥,我却要把你们当成宝。”
“这世上不只有个体伟力的强大,集众之道亦不失为一条煌煌大道。集众百万千万便能移山填海,一吼山河碎。”
姒伯阳眸中神光沉浮,造化玉碟中的圣德气息涌动,一枚枚圣德钱凭空造化,至精至纯的精气贯通肉身百窍。
圣德之道就是一条人王之路,随着姒伯阳治下丁口越来越多,孕育而出的圣德钱似乎发生了某种神异的变化。
姒伯阳徐徐吞吐圣德钱流溢的至精之炁,元神上的大道紫晕愈发浓郁,似有还无的混蒙道音在元神之中回响。
由于元神炼化的圣德钱太多,姒伯阳的元神几乎要成为圣德元神,能清晰感受到浓郁的万民愿力在涓涓流淌。
山阴氏的上空,一道法网笼罩着大城,万民烟火之气与法网交相辉映,一枚枚山阴法令铭刻在法网核心之上。
第一零二章合流(二)
旬日,
句余小城,斗阁,
势大力沉的拳风,鼓荡着阁楼墙壁。两道人影交错,一寸寸劲力勃发,呼啸着撕裂空气,霎时打出一声声音爆。
姒伯阳气息悠长,动静间力破千钧。与严白虎的白虎神形交锋,白虎庚金气升腾不定,一声虎啸震的门窗颤抖。
“呼,呼,呼!”
严白虎吐气发声,肺脏金气铮铮作响,白虎庚金气机炽烈。他的每一次出手,无不势若奔雷,疾若闪电一般。
姒伯阳精血充盈,法力元炁蒸腾周身。与严白虎交手的时候,元炁犹如绵绵细雨,被姒伯阳在进退间挥洒自如。
如此交手数千招,严白虎神力渐渐耗竭,白虎神形之势愈发衰弱。出手力道与最初时,只有十之二三的程度。
而与严白虎相反,姒伯阳神采奕奕,一枚枚大窍闪烁毫光,天地精气流入周身百窍,一丝丝法力元炁由此升腾。
“如此气力,确实让人艳羡。”
看到姒伯阳精气神状态,严白虎苦笑一声。这些时日的对练,严白虎对姒伯阳气息绵长,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
姒伯阳的精力仿佛无穷无尽,至少严白虎不动真格的,都试不出姒伯阳的极限。
一念至此,严白虎惊叹道:“主君这些时日以来的进步,着实惊人呐!”
“主君身居高位,一身的修为虽然深厚,可是自身的实战经验太少。对付低手的时候,还能用高深修为碾压。”
“可是一旦遇上真正的大高手,若没有极强的杀手锏在身,一个疏忽就会生死两难,再高深的修为都是无用。”
“而在与我对练之后,主君实战经验提高的极快,几乎可以用突飞猛进来形容,战法上的进步更是让人乍舌。”
姒伯阳洒然一笑,道:“哈哈,都说名师出高徒,若非白虎你这个名师,也教不出我这个高徒。”
“我这些日子来的精进,少不得白虎你劳心劳力。要不然以我现在的修为,要找一个合适的对手可不容易。‘
这些时日以来,姒伯阳与严白虎对练,汲取严白虎身上的实战经验,并一步步的化为己用,逐渐将其融会贯通。
姒伯阳进步是显而易见的,严白虎眼睁睁的看着姒伯阳只用八九日光景,将自己数十载积累的实战经验掏空。
要知道,这可是严白虎毕生经验,严白虎自幼好勇斗狠,数十载如一日的沉淀,才有着如今名冠一方的实力。
哪怕姒伯阳不可能一步登天,拥有严白虎的战斗意识。可拥有这些实战经验后,只要狠下苦功实践,终能有成。
严白虎平淡道:“白虎只是尽一点微薄之力,何足挂齿。”
“不能这么说,你的一点微博之力,可是让我受益匪浅。”
姒伯阳捏了捏手指,这几日的对练主要是磨练战斗意识,更进一步掌握《玄都九还紫金丹》炼就的肉身宝体。
虽然炼气道侧重于术法神通,可辛辛苦苦炼就一副好身板,姒伯阳也想让其物尽其用,尽可能发挥肉身神力。
要是落阳坡时的姒伯阳,能有现如今的战斗意识,再有一炁破万法与掌心雷的出其不意,严白虎一定输的极惨。
“坐,”
姒伯阳坐在石凳上,示意严白虎入坐,在严白虎坐下后,慢慢道:“这段时间,山阴大城乱糟糟的,秩序全无。”
严白虎一惊,道:“主君,这……”
姒伯阳笑着摇头,道:“不用担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感觉山阴城突然闹腾了起来,有些不太习惯而已。”
“这也情有可原,大小散部归附于我山阴后,几万野人猛地入城,一时不知山阴法纪,这才闹出了许多的笑话。”
“这一下多出几万百姓,难免让人手忙脚乱。等这些散部都融入到山阴以后,山阴城的秩序又会恢复到以往。”
严白虎点头,道:“主君所言极是,山阴氏虽有十万百姓,可是突然增加几万人口,还是需要磨合一段时间。”
“等磨合过这一段时间,山阴氏势力大增,无论是继续接纳南蛮过来的野人,还是大举挥师北进,都大有余地。”
“嗯,言之有理,”
姒伯阳沉吟良久,突然道:“白虎,你说这些大小散部的头领归附于我,我该如何赏赐他们,按什么章程来办?”
“这些头领要是不归化山阴,个个都是土霸王,每一座散部动辄几千上万的丁口,足以让他们作威作福很久。”
“如今他们献出手中权利,甘心的将散部丁口迁入山阴。你说我该给他们什么补偿,才能不让这些头领吃亏?”
严白虎愣了一下,迟疑道:“这个……主君胸中自有定论,还是由主君决定为好。”
姒伯阳面上带笑,道:“不,你对这些散部了如指掌,知道这些散部头领的才干品性,我想听一听你的意见。”
严白虎连忙推脱,道:“主君,人才是用出来的,那些盛名之下,名不符实者比比皆是。”
“白虎虽在这一带野人中有些名声,但与各个头领接触的少,也不知他们谁真有才干,给不了什么有用的意见。”
严白虎虽是南蛮野人出身,可是他有着不属于一般野人的精明,当然不可能正面回答姒伯阳。
本就在南蛮野人中威望不小的严白虎,可不愿意触犯姒伯阳的忌讳。何况到涉及封赏,更是让他避之唯恐不及。
“既然如此,那不妨以所带丁口多寡,给这些头领封爵,从第五等大夫,再到第六等公乘,第七等左庶长不等。”
姒伯阳想了想,道:“嗯,白虎有一句话说的真切,人才都是用出来的,这句话我认为很有道理。”
“锥在囊中,不愁不漏尖。我把这些头领放在一定位置上,不管这些头领的才具如何,都有让他们展现的时候。”
“才具高的头领,以后自然而然能爬到高位。才具低的头领,也不要埋怨我不给他们机会,机会都是一样的。”
严白虎笑道:“主君英明,如此一来,这些头领地位的高低,就看他们自己的了。”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啊!“
第一零三章合流(三)
正午时分,
东阁之内,姒伯阳端坐木席上,双目微闭犹如假寐。上阳仲等一干重臣分坐左右,神容凝重听着中行堰的上报。
中行堰正襟危坐,在众所瞩目下,道:“自月余之前,我山阴氏招抚南蛮,开仓救济,以至各个散部争先依附。”
“时至今日,不过四十余日光景,就有三十七个蛮部,近五万南蛮野人归化山阴氏,成为咱山阴氏的百姓丁口。”
“这,五万丁口,竟有五万丁口?”听到归化蛮人之众,饶是上阳仲等人早有心理准备,仍然被中行堰吓了一跳。
这可是五万丁口,几乎等同于山阴氏推行变法革新前,整个氏族城邑的总人口。
就是变法革新后,山阴氏上下一心,历经十载辛勤耕耘,也只是在老山阴五万丁口的基础上,又增加五万丁口。
众人都不敢相信,这些南蛮散部的归化,竟然给山阴氏带来如此多的人口,这至少让山阴氏省下三五年的发展。
中行堰拱手上拜,道:“主君,臣不敢疏漏,数次清点户籍,确实有五万丁口,只多不少。”
上阳仲面露喜色,笑道:“有这些丁口,无论是开垦田土,还是扩充军备,咱山阴都有很大的余地。”
姒梓满语气冷淡,道:“增加人口是好事,可是一下涌入这么多的人,有利也有弊。咱不能只见利,却不见弊。”
上阳仲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道:“怎讲?”
姒梓满环顾周围,道:“利者,可谓是说之不尽,梓满就不在这班门弄斧,咱要说的就是这弊,其弊不可忽视。”
姒伯阳缓缓睁开眼睛,瞳孔泛着一抹紫晕,向姒梓满躬身一礼,道:“叔父,伯阳年少,有何弊端,请您指正。”
姒梓满郑重道:“臣不仅是姒姓宗亲,更是主君的辅弼之臣,为主君查缺补漏,正是梓满职责所在。”
上阳仲面露不豫,道:“姒梓满,不知你这弊在何处。不妨说说,让大伙儿品评一二。”
姒梓满眼见上阳仲神色有异,不动声色道:“这只是梓满一家之言,说的不对,还请大家伙不要见笑。”
东阁内的气氛登时一缓,众臣哈哈一笑,道:“不敢,”
姒梓满肃声道:“各位,你们都知道,那些蛮部头领之所以归化山阴氏,不可能每个人都心甘情愿的。”
“若非咱山阴氏日益壮大,以至这些蛮部处境日益艰难。而且前一段时间南蛮遭灾在前,严白虎依附山阴在后。”
“这群蛮部头领为了生存,不得不投入山阴,获取一点喘息之机。他们所谓的依附,是咱们用大批钱粮换来得。”
姒伯阳眯了眯眼,道:“我在日前,已经通告给予他们爵位封赏,我想这些军功爵位,应该能起到一些效果。”
姒梓满语气一顿,道:“虽有爵位,但咱们对各头领掌控极不牢靠。这些头领归附,只是空另其名,不得其实。”
“各部野人入城以后,大都各行其是,与其说是归附山阴氏,不如说是冲着咱四大仓内二百余万石粟米来的。”
“咱们要白养五万多张嘴,这一个个都等着救济,每时每刻都要消耗大笔钱粮,这些都是咱山阴氏的老底子。”
姒伯阳叹道:“如此说来,五万不事生产的散部野人,咱们也确实不能白养。你们都说说,咱立个章程出来。”
姒梓满一句话点破了众蛮来投下的隐忧,这群蛮部头领对各部野人们的影响力,在短时间之内是难以被抹除的。
现在山阴氏耗费如山似海的钱粮,养这五万多张嘴。万一在南蛮那面灾情缓解后,这些蛮部头领反复怎么办。
虽然山阴氏不怕这些蛮部头领动歪心思,他们要真敢反复无常。山阴氏就能顺理成章的出手,将这群头领捏死。
可是捏死这一群蛮部头领之后,让以后归附的人该如何想。他们不会想这些人作死,只会去想姒伯阳卸磨杀驴。
中行堰眸光开阖,道:“主君,这些丁口的安置,可不能轻忽大意,一个不好就会酿成大乱。”
“以臣想来,首先要将这些归化蛮人的居所全都打散,在同一街巷内,同一部族之人不能超过一定数量。”
“把这些蛮部拆分,削弱头领的权威。一两年内收效甚微,可是等三四年后,就能将蛮部头领的影响压到最低。”
铁骞思虑过后,道:“主君,这五万张嘴可不能白养,咱耗费二百万石粟米,更不能连一点声响都听不到。”
“咱们可以用这五万丁口修整城邑,没有什么修的也不要紧,咱们拆完再修,修完再拆,就是不能让他们闲着。”
“让这些丁口每日忙的不知东西南北,如此一直的忙碌下去,那些头领就算有再大的影响力,又能有什么用。”
在中行堰、铁骞先后进言后,东阁中的一众家臣们,亦纷纷向上进言,都是尽可能的限制各部头领的影响力度。
虽然山阴氏不会亏待这些蛮部头领,对这些蛮部头领也是要收为己用的。但是如何用这群头领,还要思量一下。
毕竟,各部头领对野人们的影响确实不小,要是放着不管,不加以限制,几百几千年后就是一个个大姓的雏形。
如今的山阴氏,为了铲除大姓之害,已经流了多少血。以姒伯阳为首的山阴氏高层,可不会允许再有这个苗头。
“好吧,”
姒伯阳听着众人一个个进言,不时点点头。这些家臣们依自身角度,在极短时间内,就完成了一个大致的框架。
“列位说的都很全面,那就按列位说的,拟一个章程出来。暂时就用这个章程,管理这五万归化丁口。”
“不过,你们都给我记住,这章程最主要是遏制蛮部头领们的肆意妄为,却不是欺压任何野人的借口。”
“无论是蛮部野人,还是老山阴人,你们都要一视同仁。不要让我知道老山阴人作威作福,与归化野人生隙。”
“山阴氏单靠那五万老山阴人,只能一辈子困在这山沟里。咱们需要人口,只有人口够多才能走出会稽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