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3章 民国旧事:纵是冷漠也风流8
放上去时,她看到上面的徽章,凝视许久,用手轻轻碰了碰,温柔的珍重。
梁商君顿了瞬,对他开口:“容珩。”
傅容珩应,挺淡,没闲聊,陪老人。
晚饭,三个人,四个座位,其中一个空荡荡,镜头往旁边移动,红木斑驳的柜子上摆放着一张旧照片,黑白怀旧色,照片中的青年极为年轻,眼有山河梦。
事后,傅容珩深夜离开,梁商君追上他,脸色竟然在深夜呈现出异常的冰冷。
“你没忘的事,我也没忘。”
“当年是我的错,我会赎罪。你如果介意,大可以对我开枪。”
前面的人停住脚步,缓缓转过身来,轮廓深刻晦沉,隐在夜色中,不言不语。
四日后,统领府差人过来,说是留声机修好了,让楚今安过去取。
楚今安甚是惊喜,应下来,次日起了个大早,白皙纤长的手指在衣柜中游走着,越过西式连衣裙,想起什么,最后,停留在一件白衬衫上。
远处的天光和煦,高空蔚蓝如洗。
楚今安到府上递了拜帖,这儿的管家还记着楚今安,愣了好久,推了推眼镜,道:“楚小姐这边来吧。”
“有劳了。”楚今安看着管家鬓角上的白发。
府内肃穆又恢弘,没什么人气,扑面而来血腥的冷硬,路过偌大的靶场,走过九曲游廊,假山流水,管家知晓楚今安的来意,低声说了一句:“四爷就在书房。”
楚今安睫毛动了一下,嘴角没忍住弯起,漾开的弧度盛满阳光。
她今天穿了很干净的白衬衫,衣摆不规矩,凌乱感的下垂,双腿细而直,脚踝漂亮分明。
她比衬衫更白,看起来清清爽爽,像初恋。
楚今安敲开书房的门,两声,里面传来一声进。
书房偌大。
罗列了各种典籍文书,还有君事重案。
傅容珩背抵着太师椅,正跟面前人说着话,刚好逆光,他表情有些漫不经心,冷漠的淡。
军服就慵懒的半披在肩上,里面的衬衫洁白如雪,扣子解开了两颗。
莫名的,落拓潇洒。
他抬头,看向她。
楚今安停在门口,等他开口。
“留声机在那,自己试试看。”
傅容珩说,下巴点了下。
声线清冽,示意。
“好。”楚今安点头,好奇的看到另一个男人坐在傅容珩对面,长相坚毅,双鬓半染风霜。
她在码头上见过,是他身边的副官。
两人应该在谈公事。
交谈声在书房中响起。
他偶尔的说话声淡漠严苛。
楚今安没打扰他们,走向留声机,有些欣慰,看来它在这待的很好,也不知道记不记得曾经的主人。
她待了一会儿,留神他们的谈话,余光能瞥到一个模糊的轮廓,落座于山河人间。
楚今安有些无聊,弄了两下留声机,不小心调出了音。
一段熟悉怀旧的旋律,从留声机中流淌而出,将人拽回那个夏天。
是渔光曲。
只听一个音,楚今安就能听出来。
她一下子愣住,紧接着,心脏涌入什么微震的情绪,很难说,随着唱片的音乐声起起伏伏,发出震荡。
“看来周科手艺还不错。”
云淡风轻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把楚今安拉回现实。
她回头。
跟傅容珩谈话的副官不知何时离开了,书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稍显空旷。
楚今安笑,认真说:“应该给他加工资。”
他说该加。
渔光曲的旋律还在流淌着,是一场听觉盛宴,尘埃在光斑中浮动。
傅容珩看到她身上的衬衫,视线一如既往,注视着人的时候,浓烈又冷寂。
楚今安好像被他看透了心思,若无其事的问:“渔光曲的唱片怎么在这里,四哥找的?”
“顺手。”他道,那双眼睛的眼皮薄,眼型又狭长,细看之下会发现眼尾有颗淡色的痣,很薄情的一双眼睛,揉入几分绝对的禁欲感。
“傅容珩!”
突兀的,书房外响起一道阴沉愤怒的声音,打破了一室寂静。
“我见我四哥,你们凭什么拦着我?!”
“没有四爷的命令,闲杂人等不得踏入书房重地半步。”警卫道。
傅·闲杂人等·景深:?!?
说好的兄弟如手足呢?这日子是半点没法过下去了!
“滚开!”
“您不能进。”
听着书房外的动静,傅容珩面色不蕴温度,惜字如金。
“让他进。”
楚今安皱了下眉,多少有些氛围被打破的不悦,又觉得这声音很是耳熟。
来者一把推开书房的门,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穿了身花里胡哨的花衬衫,颜色极艳,阴柔俊俏,只是此刻长眉倒竖,眉梢堆着深色天空的乌云,脸色实在阴戾的厉害。
“傅容珩!你凭什么让人撤了我在督察局的职务?!”
傅景深本来在里面混的风生水起,从中捞到不少好处,正在风光得意时。
上头轻飘飘一句话,就撤了傅景深那么大的利益。
他问,所有人会讳莫如深。
除了傅四爷,谁会只言片语都不敢提?
傅景深怎么能如此善罢甘休?
楚今安盯着他看了两眼,终于认了出来。
原来有些人,过了四年,品味如旧!
“私收贿赂,贪赃枉法,哪样不够治你的罪?”傅容珩连眉头都没动,语气波澜不兴。
傅景深脸色微变,站在距离傅容珩几步之遥的位置,眼神紧盯着他。
“那也是我凭本事进的督察局!况且我不过是收了几个金条,帮了他们点小忙,这点人情事故四哥不会还不懂吧?”
“凭本事?”傅容珩轻笑了声。
话听不出情绪,只是落在傅景深耳边,分外刺耳,像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嘲弄。
面前的男人,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军阀专制的位置,手握生杀大权,守着白骨森森,如何让人不畏惧?
又忌恨!
北城出了傅容珩,就容不下其他人。
傅景深慢慢眯起眼睛,回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当视线落在楚今安身上的时候,僵了一下。
古怪的在两个人身上打转,然后缓缓牵动嘴角,打了声招呼,声音拖着腔调,像是意味不明的调侃。
“原来是小四嫂回国了啊。”
第914章 民国旧事:纵是冷漠也风流9
傅景深当然是故意这么叫的,其实早时候大家私底下就有这么调侃过,只是当时傅容珩说了句,她没规矩你们也没规矩?
以至于后来大家就不太敢在傅容珩面前开他的玩笑了。
傅景深就觉得这两人不清不楚,总之是有点什么关系。
“不用很惊讶。”楚今安语气懒洋洋的,“我回国不是来当特务的。”
楚今安回国又不是秘密,况且当天码头那么大动静,傅景深不会不知道。
傅景深嘴角抽动,不留痕迹打量女孩。
她对外人,一身贵族小姐的清冷傲气,像这个时代的一抹亮色,令人产生爱慕和摧毁欲望。
傅景深对楚今安的印象颇深,从小时候她捉弄他开始,鬼点子一个接着一个,两个人的关系其实还算可以,就是傅景深总玩不过楚今安。
现在似乎是年纪到了,她居然越长越漂亮了,眉眼间隐隐有了年轻千金小姐的风情,又透着旁人没有的灵动和鲜活。
楚今安刚好踩在阳光的格子里,站的跟傅容珩有些近,白净的指尖会有一搭没一搭的碰上对方黑色军服上的流苏。
傅容珩看起来没在意也没计较对方的小动作,由她去。
傅景深不觉得一个女人对傅容珩能有多重要,这人杀人不眨眼,天生没感情,有时候甚至让人有点不寒而栗。
傅景深都怀疑自己要是跟傅容珩没那么一点血缘关系,他现在已经被对方毙了。
“楚大小姐都回国了,那我改天是不是要喝四哥的喜酒了?”
傅景深拐着弯试探,苍白俊俏的脸色挂着笑,声音总是阴柔柔的,偏细,还有点尖锐,似暗地里爬行的毒舌,瞳孔倒竖,伺机而动,就连眼底因为纵情于女色留下的青黑都像蛇鳞。
“如你所愿咯。”楚今安一顿,下意识看向傅容珩,又觉得不过是个玩笑,似笑非笑的回答。
“傅景深。”后半句语调平直,是警告。
傅景深对上傅容珩的眼神,男人面色难辨喜怒。
“好吧,看来还不是时候。”傅景深耸耸肩,低笑,一手放在身后摩挲着枪支的扳手。
“不过好四哥,你对楚小姐这么仁慈,是不是也不能差了我这个亲弟弟?”
过往楚今安在北城惹出来的事情,哪件不是傅容珩摆平,他作为六弟要点权利不过分吧?
“你回不了督察局。”
是通知。
傅容珩重法,在北城军令大于天,他眼皮子底下,绝不允许出现借用傅家声势行私之事。
傅景深脸色下沉,“我进督察局也是爸同意的,爸还活着,傅家就轮不到你来管我!”
“好,你回去跟他说,他的好儿子上在督察局行私受贿,残害官员,下在外滥用职权,挪用军火。”
傅容珩:“你看能管你的是爸还是我。”
他的强势,不容抗衡。
楚今安领教过,傅景深也是。
但是有些人,不长教训。
“傅容珩,我也是会玩枪的人。”
傅景深突然从腰后抽出一把手枪,上膛不过是瞬息的事,黑漆漆的枪口直接对准男人!
冷风穿堂吹过院落中的竹木,簌簌作响,隐匿在暗处的竹叶处隐隐约约还能见到一抹白,沉在阴暗的角落,竟是因淋不到阳光而尚未融化的冰雪。
风声没能遮掩住书房中的动静,气氛瞬间紧绷起来,剑拔弩张。
楚今安眸色一冷,抓紧了傅容珩军装上垂下来的流苏,本温度冰凉,在手中久了倒也沾染了几分体温,又在逐渐溃散。
她站在傅容珩身边没动,发丝有些被刮进来的风吹乱了,看着面前的一幕,脸上的笑意半点没变,明艳面孔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骨子里的不屑。
“傅景深,你胆子变大了。”这句夸赞真心实意的。
傅景深也笑,拿着手中的枪支:“谢谢楚小姐夸奖,不知道四哥认为如何?”
傅容珩表情没变,即使是上膛的子弹对准他的心脏,声音深寒,有种金戈铁马踏破万里冰封的气场,沉沉道:“你开。”
开枪。
开个试试。
他在逼他,又或者说没放在眼里,傅景深这么想,持枪站在原地,后背紧绷如箭在弦上的弓,蓄势待发,亦骑虎难下。
像傅容珩这种人,自负肯定是有的,倨傲,太傲了,永远云淡风轻的模样,想让他失控惊骇,难如登天。
但是……
傅景深舔了舔唇,手指按在有些发潮的扳机上,大概是出了汗,他笑眯眯的像条在缓慢爬行的蛇,慢慢将枪口移动,对准了另一个方向,是楚今安。
“爸的儿子这么多,傅家也不能被你一人独占不是?督查局的位置还给我,我们相安无事,不好吗?”
风停了,似静止,又似蛰伏着更大的风暴,天边云层翻涌,气温不见回暖,带着几分寒凉,许是长夜将至的缘故。
“咚、咚——”
指骨轻扣桌面的声音,在此刻变得异常清晰起来,太沉稳,又冰冷,一声一声,以至于像是扳机扣动的声响,蕴含着某种危险韵律。
光线斑驳陆离,傅容珩稍微一侧眸就能看到身旁鲜活的身影模糊在光影中。
“本来没想跟你计较那么多。”傅容珩并未侧眸,眼眸深藏着万劫不复的深渊,嗓音令人琢磨不透,“谁知道,你自己送上门找死。”
一滴汗从手指滴落。
傅景深手心粘稠,眉头皱了一下,不太敢确定自己的判断,又莫名的有些心慌,好像自己刚刚做了个错误的决定,浑身汗毛本能的因为危险的压迫感而竖起。
傅容珩此人连说话都不露声色,想通过楚今安来揣测他的心思似乎有些天真了。
他紧咬着牙,阴狠的按在扳机上。
“咚。”
指骨落下。
最后一声。
书房没合严的门猛地被人推开!
副官冯凌志看到傅景深举枪的一幕,脸色瞬间一沉,在傅景深都没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迅速上前,一脚狠狠踹在了傅景深的腿弯处!
傅景深惨叫一声,跪在地上,手中的枪被人飞速夺走,直抵他的太阳穴!
这出变故,毫无预兆。
“四爷,怎么处置?”冯凌志沉声问道。
第915章 民国旧事:纵是冷漠也风流10
傅景深这些年来沉溺享乐,身体底子早就被掏空了,根本不是骁勇善战的副官对手,此刻痛的面色惨白,破口大骂。
“冯凌志!你找死吗?!敢胆对我动手?!”
整个北城也没有几个人敢对傅家人上手,但冯凌志不一样,他只听从于傅容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敢对傅容珩开枪,他也照杀不误。
傅容珩双目微阖,似兴阑,又似冷倦:“既然找死,成全他吧。”
“傅容珩!”傅景深骇然,脸色大变,“我是你亲弟弟,爸要是知道你手足相残,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冯凌志不管三七二十一,枪支死死抵着傅景深的脑袋:“闭嘴!”
傅景深甚至听到了走火的错觉声音,咽了口水,察觉到傅容珩的态度,立刻软下来:“四哥,有话好好说……我刚刚只是跟你开个玩笑。”
楚今安对此保留意见:“你刚刚怎么好意思欺负我一个小姑娘的。”
傅景深:“?”
你以前半夜三更把蛇往我屋子里扔是一个小姑娘干的事?
楚今安顺带多看了两眼冯凌志。
从年少的时候,他就一直跟在傅容珩身边做事,如今更是北城四爷身边的一把手,楚今安缠着傅容珩,就少不了跟他打交道,没少碰一鼻子灰。
傅容珩对他有知遇之恩,救他于穷困潦倒之际,委以重任。
他曾为傅容珩三生三死,忠心耿耿,身上至今残留着被敌人严刑拷打后的烙痕,宁死不叛主。
傅容珩睁开眼,扫了眼冯凌志。
冯凌志领意,松开傅景深,警告的扫了眼傅景深,退了出去。
傅景深重重松了口气,咬牙,遮住眼底怨恨。
好你个冯凌志,一介武夫也敢对我动手,有朝一日,我定要你为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你今天能站在这,是爸给你求了清。你不领,那就在家闭门思过。”
傅容珩声音莫测,定夺。
“直到傅府家宴前,别让四哥在外面看到你。”
傅景深知道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过去,也不敢再说什么,从地上爬起来,颇为狼狈,抹了把脸,硬是挤出来一句话。
“多谢四哥,不过你有时间还是回老宅一趟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现在都不把爸放在眼里,准备谋权篡位自立门户了。”
“我先走了。”傅景深不敢多待,踏出了书房的门,寒凉的风一膜扑面而来,灌入书房,猎猎作响。
一步、两步。
五步。
“砰!”的一声。
如惊雷坠落!
枪声冷冽。
傅景深僵硬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睁睁看着子弹从自己身边飞过,贯穿了一片百年老树上去年冬天残活下来的枯叶。
耳边后知后觉,感到火辣辣的疼,一直窜到心底,燎起一片火,愈演愈烈,说不出是惊是怕。
他伸出手,摸到了耳朵上的血痕。
“Km397手枪。”身后的声音漫不经心,“昨日刚缴获的,进口货,后坐力还不错。”
昨日?那不就是码头军火案吗。
傅景深没有转身,强压住心头的惊惧与熊熊怒火:“四哥好枪法!”
后者语气平静。
“这次的军火走私案,最好跟你没关系。”
是敲打,见了血,也是警告。
心头的火陡然被刺骨的冷水泼灭,傅景深来不及愤怒,眸色一沉再沉,他望向前方,眼底翻涌着阴莺杀机,半晌笑道。
“四哥又说笑了。”
话罢,傅景深大步离开,脸上的笑像是一张不太贴合的人皮面具,让人觉得格格不入的扭曲。
“六少……”统领府外,司机战战兢兢的问,“你今晚定了要去看唐涵婷唐小姐的电影,还去看吗?”
“还去你妈!”傅景深一脚踹上车门!
寒风刮起不知道哪来的海报,刚好飘落在傅景深脚旁,他余怒未消,一脚狠狠踩在海报上,用皮鞋辗了好几下,直到海报上女影星的脸破烂不堪他无意间低头瞥了一眼,与地面上细长妩媚的眼睛对视。
海报的右下角写了三个小字:唐涵婷。
凭一部电影火遍大江南北的年轻影星。
傅景深看了两眼,眼底有欲色。
…
且说那边,书房中,楚今安问:“他这几年一直这样?”
“小打小闹。”傅容珩将枪支扣在桌上。
楚今安觉得虽然傅景深此番吃瘪离去,但不见得会安分守己。
在傅容珩的地盘威胁傅容珩,怎么想出来的,是故作声势还是真的愚蠢?
傅家这样的环境出不了太傻的人,活不下去。
傅景深表面看起来荒淫无度,纵情声色,但也不能因此断定他私底下真的甘愿于此,胸无大志。
楚今安偏头还能看到书房未合上的门,被风吹得有些摇晃,外头地面上那片被子弹打穿过的枯败落叶,不该存在在这个季节的色彩,随风远去,扶摇直上,飞向未知的方向。
她收回目光,看向傅容珩,疏朗光线勾勒出他眉眼高低,恰似当年年少。
楚今安心里想的却是他刚刚开枪时的模样,目空一切的冷血,那种冷,浩浩山河永寂。
她慢慢道:“看来这几年……我还是错过不少事情的。”
楚今安突然有点遗憾这几年出国了。
傅容珩却道:“你回来早了。”
“什么?”楚今安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傅容珩没再提及这个话题,方才的隐晦也仿佛只是一瞬。
渔光曲的旋律还在缓缓流淌,楚今安正色:“四爷,我想跟你谈件公事。”
“说。”
“我这次回国,可不止我一个人。”
“嗯,还带了个师兄。”傅容珩寡淡道。
楚今安原本要说的话愣了下:“你怎么知道?”
“见过了。”
她想起来:“是之前在码头吗?他也很厉害,我有时间再介绍你们认识,说不定你们还能聊的很投机。”
傅容珩看她一眼,没说什么。
“不过,我这次回来可是带来好东西。”楚今安轻笑,“我为北城引进了先进的医疗设备和医疗药品,这些刚好是我们现在所缺乏的。”
谈起正事,傅容珩敛了散漫:“器械数目多少?”
楚今安比了一个数。
第916章 民国旧事:纵是冷漠也风流11
楚今安比了一个数。
“长久以来我们肯定是要发展自己的技术,不过现在,这些设备刚好为紧缺的医疗资源提供了保障。”
傅容珩没说话,指骨轻叩,似思量审夺,眉心间因为经年皱眉,留下一道浅浅的皱痕,正色的时候让人不自觉的产生压力。
楚今安耐心等待着他的沉默,眼神落在傅容珩的手上,动作能敲在她心里。
直到傅容珩开口。
“快速组建一批专业战地医疗团队需要多长时间?”
有些想法,不言而喻,不谋而合,楚今安知道傅容珩想要什么,她自己也是这个打算,流畅回答。
“我认识一些从事医学方面工作的朋友,他们愿意参与此次的项目。跟军方合作,不出三个月可以组建出一批直接能上战地的医疗队伍。”
这只是一个大致的思路,真正实践起来还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但确实是目前迫切需要的。
“一个月。”
傅容珩在楚今安愕然的眼神中说:“做得到吗?”
无论是时间还是他的要求。
太严苛。
楚今安:“可以尽力一试。”
“我要的不是你们有多尽力,是结果。”傅容珩,“最迟一个月。”
是他的最低标准。
“能做得到。”楚今安正色。
只是,楚今安还有些疑问:“为什么这么急,是需要团队先做什么吗?”
“职责。”傅容珩看她,只说了两个字。
有些事不需要问,只需要服从,她还是不太懂。傅容珩继而提出了几个关键问题,楚今安一一解释,侃侃而谈。
书房偌大,但不空旷,军务及书籍罗列分明,其中的声音异常清晰。
微昏陷落的日头将两个人的影子投落在地面上,逐渐分离又重叠。
其中女孩子的影子鲜活,而后者稳如泰山。
不知不觉天色已晚,寒风习习,楚今安跟傅容珩说到口干舌燥,想起找水喝的时候才看到窗外的暗色笼罩天地。
跟他谈起公事,压力很大,轻易一个皱眉,都令人心惊胆战,思考自己是不是哪里说错了,完全没有因为楚今安而网开一面。
在私事上他有些时候还会纵容她,但在公事上的森严制度绝不容许她胡闹,一有问题照罚不误。
楚今安不知道那些副将在傅容珩手底下是怎么度过的,只能说他会用人,更会制人。
傅容珩利落安排,下达命令,微暗的天色映出他隽永的侧脸:“资金走公款,没问题的话明晚会汇到医院账户上。”
“让项目负责人来见我,越快越好。”
“她不是来了吗?”楚今安道。
傅容珩微顿。
楚今安站起来,对傅容珩伸出手,神色清冷自若,字句清晰。
“军官您好,我是战地医疗的全权负责人!”
她的眼神熠熠生辉。
傅容珩停了两秒,声音竟难懂的沉冷:“你要上战场?”
楚今安跟他四目相对。
他一贯的深,又静,那种岑寂感,满堂花醉化不开,一步一步随他至杳不可得。
故事感,深刻又浓重。
只是为什么,老旧的留声机不停作工,随着渔光曲的轻缓音乐声,而将一切蒙上悲剧色彩?
他跟想象中的态度似乎有些不一样。很陌生。
楚今安不太确定,又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想到时候给傅容珩一个惊喜,故意解释道。
“不是,我只是负责培养这个团队,我在北城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短暂的静寂。
傅容珩看着她的脸,突兀的想起上次湖畔,她扯住他的袖口,说的最后一句话,清软声音藏得很好的颤音,还是被察觉。
有没有触动,只有戏中人知晓,戏外人不懂。
半晌,傅四爷脸色稍霁,对她伸出手。
指骨修长,线条有棱。
楚今安想,以他的皮相,清冽又蛊惑人心,就算不深寒居高处,也可以风流于人间。
她有些疑惑的靠近,心脏莫名的抢了一个节拍,有些快压不住的欲动,像是水快要溢出来,想要做些什么,再亲近一点。
许是他的平和给了她再进一步的勇气,楚今安做出一个令人意外的举止,轻轻将下巴搭在他的手上,仰头看他。
“怎么了?”
女孩有着东方面孔特有的柔和含蓄,此仰着脑袋,将颈项拉伸的更为纤长,白衬衫下若隐若现的锁骨精致。
那身衬衫,与傅容珩军服下分外相似,洁白的颜色重影,窗外暗影疏疏朦胧。
但楚今安总觉得,他将白衬衫穿出了筋骨的质感味道,与别人分外不同。
那种冷隽的挺拔,显贵,又淡,太难以形容,却又令人沉迷。
风过树梢,簌簌作响,拂动他军装上的流苏。
几缕乌黑的长发散落在傅容珩手心,待君采撷。
她的眼神如同春日的湖面,柔软又生动,干净而清澈。
傅容珩垂着眼,凝视她,冷冽眉骨有些放松,长睫在眼睑处拓下浅浅的阴翳,隐去眼尾那颗薄情的痣。
这是一种极具掌控性和俯视感的距离。
甚至能看清她脸上细小温润的绒毛,如同春日里素白的蒲公英绒层,以至于让他有种微妙的感觉。
“四哥?”他久久没动,楚今安问。
下一秒,那只手从她下巴处抽离,微凉的洁白衬衫袖口无意间擦过她的鼻尖,最后手掌放在了她的脑袋上。
用力揉了两下。
像小时候她无数次找少年玩乐,对方百忙之中从军械中伸出手胡乱揉过她的脑袋。
动作青涩,直至平和。
楚今安愣住,鼻尖微动了下,在那一刻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清冷而好闻,嗅到了经年的味道。
“你很厉害。”
低沉声音落下,伴随着胸腔震动。
傅四爷从不轻易夸人,至少楚今安被他夸过的次数,十多年来屈指可数。
楚今安反应过来,闷闷笑了,脸颊柔软红润,像是初春开出的花苞。
“谢谢四哥!”
她看他的眼神炽热。
让傅容珩忽觉碰过她的指尖发烫,陌生异样的温度从血管蔓延至心脏。
他顿片刻,收回手,那一丝温度也随之抽离,又恢复了淡漠的模样。
“多大了,撒什么娇。”
第917章 民国旧事:纵是冷漠也风流12
“我没撒娇。”楚今安这次是真的没有,她发誓,郑重道,“四哥,我回国可以帮你的。”阑
“知道你厉害了。”傅容珩一手将军服脱下搭在臂弯处,站起身来,握住楚今安的手腕,掌下女儿家的腕骨细的过分,被轻易圈住。
他顺势带着她往外走,声音冷情如山涧雪,“少花心思在我身上。”
他从来不问她为什么回国?就像是当初从不问她为什么出国?
又或者再当初不问她为什么总缠着他?
他不问,他只解决事情。
其实你问呀。
问了就知道……阑
楚今安想问,一直都想问,却又因为觉得有几分冒犯而止步,他的心思她看不透,后来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他,声音轻了一点。
“刚刚傅景深拿枪指着我的时候,你心里害怕吗?”
一个,听起来很突兀的问题。
为什么要问,还是想听听他的答案,要得到什么,她不知道。
傅容珩带她走出书房外,脚步停住。
楚今安不懂他是不是诧异。
院里栽种了青竹,他养东西都不上心,偶尔想起来才管,是活是死全看命,人寡淡,骨里薄幸,想留住的东西太少。阑
天光昏暗,云影徘徊,风一吹,竹叶哗啦啦的,两人相对而站,傅容珩松开了她的手。
“你觉得我害怕什么?”
他反问。
楚今安觉得他什么也不怕。
大概有的人,天生就给人这样的魄力。
没等楚今安回答。
“行了,回去吧。”阑
楚今安有点郁闷,半开玩笑:“谈完公事就赶我走,四哥,能讲究点吗?”
傅容珩轻哂:“忙。”
好吧,知道答案。
楚今安看向远方的天色,发现他们谈的时间确是有些久了:“那留声机……”
“让周科开车送你,帮你拿到府上。”
楚今安想到什么:“渔光曲的唱片可以给我吗?”
“给你找的。”傅容珩眯了下眸,嗓音低冽,“当然归你。”阑
楚今安眉头松开,跟他道别,又说下次见。
他应。
那抹身影很快消失在庭院中,像在春风中逝去的蝴蝶,也带走了生机,庭内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与冷肃。
暗淡浮动的光影一路向前延伸,最后没入夜的边际,天边不知何时升起一轮半月。
傅容珩站在廊檐下望着远方,陷入长久的深思,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远看身影挺拔孤冷如远山,令人望而生畏,入画三分,所有隐晦而皎洁的心思就都沉于乱世后。
半晌,才折身回去。
书房桌案上放着中骥省的地图,每用红笔圈过的地方都曾白骨成堆。阑
冯凌志向傅容珩禀告最近的军务,商谈良久,又提及傅景深。
“此人不除,必有后患。”
傅容珩转着扳指:“他现在不能死。”
冯凌志也知晓傅家根脉纵横交错,人人都不简单,傅老先生还在世掌权,牵一发而动全身。
“四爷不方便做的事,我替您做。”他冷声,面色坚毅。
“码头的军火走私案,三个月前的军区总医院案。”傅容珩漠声,“我要傅景深做过的所有事。”
冯凌志离去。阑
书房的灯又亮了很长时间。
上了年纪的管家瞧这灯又要亮个彻夜,给傅容珩煮了杯茶,低声小道:“楚小姐回来了,四爷您……”
“会汌省。”傅容珩吐出一句话,“得打下来。”
当今会汌省党派混乱,四方割据,火车站尸横遍野,民不聊生,前高官不久前因内乱被暗杀,政治制度体系极其不统一。
会汌省环绕着中骥省,军队屡屡骚扰中骥省边界,侵犯之心昭然若揭。
想要真正打开中骥省的经济脉络和长久的和平,会汌省的情况就得牢牢掌握在傅容珩手中。
“四爷何苦这么累?”管家叹息。阑
这几年在傅容珩身边,管家也都看在眼里,说忙都算恭维了傅容珩,他把自己逼得太紧。
照理来讲在这样万人之上的地位,本该高枕无忧,但他从无一步停歇,每一个决定都在迅速把中骥省往前推进着,未雨绸缪,先声夺人。
崇敬他的人很多,想杀他的人更多,到现在,傅容珩就不能再往回走了。
他不在这个位置,有人就会把他推下去。
傅容珩不谈这个,慢慢观摩着地图,深夜微凉,灯火灭了又凉,不知过了多久,他似想起什么,不经意的提了一句。
“前两天老宅送来的那些古玩,给楚府送过去,楚老先生爱古董。”
管家愣了两秒:“楚老先生其实也不……”哦,楚小姐喜欢。阑
管家真是不明白这位当家人的心思,年纪轻轻,带着古时帝王专制的薄情多疑,不知随了谁。
“老爷和夫人还盼着你早日成家。”
“成家?”他的声音飘散在长夜,无人知晓。
“家国未定啊……”
与此同时。
有些地方,蔓延着阴寒之气,悄无声息的席卷北城。
“冯凌志是傅四爷的左膀右臂,你想成为北城掌权人,就必须要先除掉傅四爷的刀,要么他死,要么让他为你所用……”阑
沙哑声音从客厅的座机中缓缓传出来。
夜深,傅景深拿着电话,脸上露出一丝笑:“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了。事成之后,我会按照约定给你想要的东西。”
…
北城的天一天比一天暖。
寒冬已成过去。
北城作为中骥省的中心城市,日益繁荣,是乱世中的十里洋场,也蕴含着更深的隐患与危机。
唐府。阑
入了四月,院落中栽种的花却盛开的愈发糜艳了,馥郁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妖娆的、艳丽的。
“小姐今儿不是说要去拜访楚小姐吗?怎地还不起来,莫不是想偷懒?”
侍女笑嘻嘻的拉开层层叠叠的红色幔帐,突然间,躺在床上沉睡的人猛地尖叫一声,坐了起来:“啊!”
“小姐,你、你怎么了?”侍女结结巴巴的问。
唐涵婷半晌才回过神来,阴沉道:“没事。”
她又做了那个梦!
梦到两年前,自己还在剧组拍戏时,被子弹穿过心脏的场景。阑
梦里分不清到底是自己作为一个演员的死亡,还是作为剧中的角色真的死掉。
杀她的人究竟是谁?
第918章 民国旧事:纵是冷漠也风流13
唐涵婷眼前闪过电影一帧帧的画面,年轻军阀冷漠落拓的轮廓,楚今安一身白大褂的模样,还有傅景泽歇斯底里掐着她脖子的画面。
“小姐?”
唐涵婷从床上坐起来,看着窗外盛开的娇花,清风吹过,空气微凉,花瓣在风中颤颤巍巍,颜色似燃烧的火焰。
她抚摸着心脏,仍然能感觉到那里的灼痛感,迫切的打开窗户,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看到了万里无云的湛蓝天空!
半晌,唐涵婷对侍女吩咐,语气势在必得:“去约楚今安。”
侍女出去后,唐涵婷坐在梳妆镜前,低头,翻找什么。
隐匿的角落,暗红色的典雅锦盒静静躺在其中,似红丝绒缠绕着玫瑰,是谁私自占有的秘密。
楚今安回来也快有一个月了,由于答应过傅容珩,对方给出的时间期限紧迫至极,自己本身也对这个事情格外上心,专注投入于工作当中,常常带领团队熬夜到凌晨,不断的进行医术上的磨合交流。
“傅四爷尽会压榨人。”楚今安工作之余,开玩笑说,少了正经时的冷静疏离,侧脸白皙,还有几分女儿家的温软。
压榨就算了,来了医院除了公事就是公事,谈一句感情会死。
她问同一种类的人:“你们男人,都这么难搞吗?”
梁商君走进办公室,顿了一下:“不能以偏概全吧,如果是傅容珩的话……”
他看向楚今安,眉骨斯文而雅,那种雅,不是儒雅,是带着锋芒的,“他有野心。”
楚今安叹气:“干脆你俩谈吧,我把他介绍给你。”
梁商君莞尔,垂下眼,觉得傅容珩并不适合楚今安,她在他身上,容易碰壁。
但他没说,不轻易涉手他人私事,想到那晚傅容珩说的话,眸中暮光沉沉,屈指弹了弹衣袖上落下的纤尘,转了话题。
“江兴公司与政副联合开创成为北城第一家重工业企业,准备举办的宴会,听说了吗,去不去?”
“去呗。”
“要不要当我的女伴?”梁商君直接问,他一抬头又恢复了平日的状态,白大褂衬着斯文气质,七分禁欲,仰头按了按脖子,闲散道。
“我在北城没什么熟人,一时还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只好来麻烦麻烦你了。”
“你不行啊梁医生,你怎么还能缺女伴。”楚今安挑眉,无所谓,“那我就勉为其难救救你。”
梁商君靠着椅子转了一圈,滑到楚今安面前,正经道:“感谢女侠救命之恩。”
“不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楚今安在国外经常参加宴会,有商业性的也有私人聚会,大家基本上都会带个伴来,她也会跟关系好的朋友一起去,习以为常,没太在意,继续投入在自己的工作计划里。
梁商君觉得她的状态过于紧迫,提醒:“战地医疗的事急不得,你就算想去战场也不用这样。”…
“我既然做了就会对这件事情负责。”楚今安抬头,认真道,“我想把它做好。”
为傅容珩,为自己,为战场的战士们。
她不想让他失望。
楚今安这段时间很忙,回家后接到了唐涵婷的电话。
她约她出去,楚今安沉吟两秒,看着自己的日程定了个日子。
这天,天到下午阴了下去,下了场小雨,淅渐沥沥,好在停了,空气还有些潮湿。
楚今安难得空闲,去见唐涵婷,没想到,居然会因为一场雨碰到傅四爷,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唐涵婷在世荣大道等她,站在烟雨朦胧中,一身旗袍衬出婀娜多姿的身材,丰腴柔媚。
栗色长发披肩,戴了一副墨镜,皮肤白皙,烈焰红唇,很有气场,吸引了不少男人的目光。
她的高傲,更让人产生征服欲。
楚今安下了轿车,看到唐涵婷,朝她点头,高跟鞋踩过地面堆积的水洼,走路很板正,背脊挺直,是被打小的礼仪教导出来的。
跟唐涵婷站在一起,那种仪态,天差地别,是熏陶出了差距。
楚今安记得小时候有段时间娇气懈怠,赖在傅容珩身边想偷懒。
结果年少的傅四爷更狠,不像家里的下人不敢冒犯她,硬是凭手段把楚今安掰正过来。
那时候楚今安小啊,可委屈了,把眼泪哭了傅容珩一身,打湿他的肩头,他也没反应,不哄,无波无澜的阅览军事,百忙之中还会抽空敷衍她,想起来就递一张纸巾。
她不要,拿他衬衫当纸巾,哭的楚楚可怜,嗓子都哑了。
他这人,不分别人要不要,只分他想不想给。
给了,你就得受着。
当时他刚好看到近代硝烟四起的战事,天下纷乱,荒唐黑暗,当时整个中骥省被逼得一退再退,傅家也处于风雨飘摇的动荡中。
傅容珩读到这里,“啪!”的一声合上书,冷笑。
“经起秋毫之末,挥之于太山之本!”
他眉骨间的讥讽让人胆寒,说完,想到还有人在,抬眼扫了楚今安一眼:“哭完了吗?”
那段时间,正逢傅容珩大病一场,病骨缠绵于榻,就连傅家也正处于低谷,偌大的根基随时都会倾覆,可以说是最没落的时候。
可他脸色虽苍白,却无半分颓势,军服披在身上,黑衬衫的扣子禁欲扣到第一颗,遮住嶙峋微硬的锁骨,骨相风流潇洒,却又莫测薄情。
说来也奇怪,他那一眼,楚今安记了漫长时间,打她记事一来,头一回清晰的看到他眼中燃着最深的暗火,燎原之势,席卷漫天荒原,必不可挡。
那是此生深沉寡淡的傅四爷,寥寥几次情绪外露的时候。
可惜当时楚今安不懂,被他那一眼吓到,哭的更厉害了,上气不接下气,娇纵蛮横的扑到他身上,二话不说,一口狠狠咬在傅容珩的锁骨上。
后来想想,楚今安估摸着挺疼,都见血了,傅容珩也只是闷哼了声,皱眉捏住她下巴,居高临下垂眸。
“咬的挺有劲,看来还能继续学。晚饭之前书背不下来,今晚别说用膳,不必睡了。”
他说话时,眼角那颗外人不易察觉,只有离的很近时才看得清的淡色小痣,愈发衬着人薄幸,以至于忽略了他当时病骨支离,强弩之末。
第919章 民国旧事:纵是冷漠也风流14
在那之后的很长时间,楚今安看到傅四爷手中的戒尺,就胆寒,他扫过来的一个眼神,就害怕。
直到好长时间过去,才好些,再过几年,就慢慢淡忘在记忆中,不长记性,没出息,愈发黏他。
算来算去,小时候,教会楚今安最多的,不是父母,也不是家里的老师,反而是傅容珩。
他教的太多东西都很有用,只是楚今安明白的迟了些,少时觉得他不近人情,现在想来一笑置之。
楚今安从回忆中抽出神来,有些恍惚,看着远处天边泛着的天青色,云层厚重,不散,透不出天光。
又想到,她回国后第一次见傅容珩,也是这样的一个天气。
这样的天气太冷清,就像是没人会喜欢阴天,一点人情味儿都没有。
所以后来听雨落下的声音,所有的旧人旧物和旧情,就同阴天、乌云、雨声的频率一起落下,淹没在街角深巷。
怀念的尽头,也许是重逢,也或许,是遗忘。
起风了,卷起空气中未散的寒凉,吹得人清醒。
唐涵婷看她一个人:“没让梁医生送你过来吗?”
“要他送做什么,我自己不会走吗?”
楚今安乌黑眼睫动了一下,漫不经心,一身月白色长裙与青丝相映,身影娉婷婉约,复古又矜贵。
是月下白非白,缠绵着蓝青之色,宛若雨后的天空。
古人认为,月亮的颜色并不是柔和皎洁的纯白,而是泛着淡淡的蓝,近月光的颜色。
楚今安说,耳垂上的珍珠耳坠透彻:“我们先吃点东西。”
“……你怎么还吃。”
唐涵婷不敢吃,她是影星,要管理身材,吃多了会胖,只能看着楚今安吃,看到她怀疑人生。
美食在前不能动,好像在受刑。
很痛苦,但为了美貌,唐涵婷忍。
其实两个人相处还不错,唐涵婷想跟楚今安打好关系,就很融洽,她大概也有点摸出了对方的脾气。
一般来讲顺着她就没问题,只能宠,不顺心了容易闹脾气,脾气闹上了不好。
气到唐涵婷血压蹭蹭往上升提前三十年脑血栓,还要微笑着把当楚今安的知心大姐姐,实际上内心撕碎楚今安的心都有了。
为了接近傅容珩的计划。
她再忍!
“这个很好吃,你吃吗?”
“…..…不吃,谢谢。”
楚今安无所谓,反正她礼貌问过了。
祁楼:“你为什么要跟她虚与委蛇?”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没看出来,只看出你好像在看戏。
不料两人逛到一半,原本雨停后多云的天再度下起了雨,起初只是掉了几滴小雨点,然后越下越大,雷声震耳欲聋!
简直是娃娃的脸,说变就变。
两人都没带伞,猝不及防的被淋湿了,跑到一家门店的屋檐下躲雨。
雨声哗啦啦,淹没了大街上嘈杂的说话声,雨点一次次有力的砸在青石板上,低洼处聚拢的水摊破碎又重组,倒映着灰白色的天空,像蒙上了一层硕大灰色的幕布,怎么也看不真切了。
凉风作,寒气袭,阴雨天,街上行人匆匆。
有些人跟她们一样站在屋檐下避雨,还有些黄包车夫冒雨拉着车,也有车夫坐在角落里穿着泛黄的白衫,白日偷闲的抽着旱烟,烟雾随着雨雾一同升腾。
街上偶尔有黑色轿车停下来,从车里走出西装革履的男士,又或者优雅端方的贵妇人。
伴随着侍从殷勤的招呼下,踏入歌舞升平的百乐门,即使是雨天也浇不灭它的繁荣。
有的时候,就好像两个世界。
楚今安叹口气:“这下好了,吃还没吃饱,先被雨淋透了。我好冷,你带外套了吗?”
唐涵婷:“我想我要是把身上的旗袍脱下来给你,我就得去摞奔了。”
“那不是,正好施展你的魅力吗?”
“倒也大可不必,别人会把我当成疯子。”
“好遗憾。”
是人都爱美,楚今安不例外,没想到今天还会再下雨,只穿了件单薄的月白色连衣裙,站在长着青苔的台阶上,身上淋了雨,皮肤冻得都有些发白。
裙摆也被打湿,向下滴着晶莹水珠,泛着月光似的清冷的蓝,与天边雨蒙蒙的景色相映衬,像是谁家猫。
但明贵骨子里,不容冒犯。
那种贵,不知道怎么说,唐涵婷觉得,楚今安可能是在傅容珩身边久了,居然跟那人有两三分相像,像到本人都察觉不到。
唐涵婷比楚今安好不到哪去,尤其是她穿了件很紧致的旗袍,在被淋湿之后曲线就变得更加清晰可见,外放的性感,糜烂的玫瑰,醉后的颓靡。
这些很容易跟她联系到一起。
多少男性隐晦的目光,不敢看楚今安,都若无其事的在唐涵婷身上打量。
她皱眉,厌恶到极致,嘴边笑:“真下贱……”
瞧不起,又高傲。
因此,才越来越渴望,一些存在。
有几个人爱算什么本事,要有贵人爱,才叫有本事。
什么算贵人?得一身冷漠矜贵的骨头,地位高高在上,权利地位女色通通唾手可得,得傅四爷那样的。
“阿嚏——!”
楚今安打了个喷嚏,鼻尖冻的有些发红。
与此同时,一辆纯黑色的军务车缓缓从远方驶来,街道上的行人都自觉避让,车轮碾压过石板路上堆积的雨水,雨珠四溅。
烟雨蒙蒙中,有什么人的脚步一致。
“唐小姐。”
柔婉的嗓音响起,随着雨声落下。
那声音,怎么说?听着让人酥了骨头。
媚在内。
“楚小姐。”那声音停了下,又轻声道。
楚今安打眼看过去,愣了下,并不认识她。
女人执一把花折伞,自雨幕中,从花盛处走来,旗袍风姿绰约,细腰盈盈一握,走路摇曳生姿,令人想到回眸一笑百媚生。
伞下的那张脸,倾国倾城色。
右眼角一颗朱红泪痣,如点朱砂,平添艳色,雨水顺着她的泪痣淌落,好似凝成了一滴泪。
泪痣者,一生流水,半世飘蓬。
一双如秋水般脉脉情深的眼眸,正隔着雨,静静望着楚今安。
其中似乎有太多欲语还休。
真奇怪,她都不认识她。
“你认识我?”楚今安问。
第920章 民国旧事:纵是冷漠也风流15
旁边唐涵婷看到来者,笑意却深了起来。
“原来是花楹姑娘。”
唐涵婷和花楹,真是两个极端。
一个美得外放又自知风情万种,一个柔情似水又妾意独染芳华。
楚今安跟她们不沾边,她的貌在贵。
花楹垂下眼眸,楚楚动人,对楚今安轻声细语:“早闻楚小姐之名,今日才得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不敢当。”楚今安挑眉道。
她这四年都在国外,花楹能听到自己什么名声?
花楹盈盈一笑,对楚今安辞别,又对唐涵婷点头,不言不语,往远处走去,过了道,背影伶仃孤苦,缓步踏入繁华糜烂的百乐门。
简直,莫名其妙。
“人家是百乐门最富有盛名的花魁呢。”唐涵婷笑,拨弄着自己修剪精致的指甲,语气有些轻挑的讥讽。
“多少人千金为博她一笑,更有人前仆后继愿意为她赎身,可花楹姑娘架子大,谁也看不上。”
“真漂亮。”楚今安没放在心上,感慨了句。
这般女色,佳人如梦,世间少有。
唐涵婷最厌恶别人长了张比自己漂亮的脸,结果就遇到了两个,她冷哼,突然想起什么传闻,看向楚今安,意味不明道:“听说……她跟傅四爷之间,还有段风流韵事。”
“据说她一直不愿意赎身,就是在等他。”唐涵婷低低道。
“街坊传闻,有什么可信的。”楚今安望着百乐门的方向。
“后者可不可信不知道,但前者,傅四爷向来少踏百乐门,为数不多的两次,给人包了半个场子,可不是什么秘密。”
唐涵婷说话,有点幸灾乐祸。
花楹那般绝色,倘若传闻是真的,这么多年,傅容珩能半点不动容吗?
碰没碰过,唐涵婷猜不到。
毕竟傅四爷这个人,性情太深,在这个位置的,女色对他而言,不过是消遣。
楚今安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就在此时,一辆军务车驶过暮色沉沉的街道,闯入他们的视野。
无人不让道。
谁料这辆车却没有径直开过,而是停在了百乐门对面的街道上,外观冷肃又冰硬。
雨水不断冲刷着车身,看不清里面的人,只是那绝对的军事标志就足够令人望而生畏。
这辆车就停在她们面前,楚今安当然注意到了,不过北城平日的军务车不少,她也没在意,低头数着地面上的雨珠,兴致不高。
直到那辆车驾驶座的车门打开。
从里走出一名脸色肃然的警卫,穿过雨幕对楚今安道。
“楚小姐,四爷让你上车!”
听到某两个字,唐涵婷比楚今安抬头还要快,视线越过警卫,近乎灼热的盯着紧闭的车门!
楚今安一顿,看向那辆军务车的车牌号,问:“四哥在车上?”
警卫持枪点头,走到车的后车门前,替染安半开车门。
“请——”
车门半合着,昏沉雨幕的视角下,看不太清里面的人,只隐隐约约看到半边身形,军装冷肃,于风雨飘摇中云淡风轻的坐在暗处。
其余的,任由唐涵婷如何窥探,也看不真切了,她强行压住心头熊熊燃烧的征服欲,立刻抓紧了楚今安的手,面上为难道。
“你走了,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我们说好今天在一起的。”
楚今安喔了声,手腕被抓的有点疼:“你要跟我一起走是吗?”
唐涵婷点头,天知道这样的机会有多难得,如果是她自己很难接近傅容珩,有了楚今安这个媒介就大不相同了。
看来她的决定是正确的,跟楚今安搞好关系确实有很大好处。
“你问问傅容珩吧,是他的车。”楚今安脸色微冷,“还有,你掐疼我了。”
唐涵婷回过神来,立刻松开手,残留在楚今安手腕上有着清晰的五个指甲印:“不好意思。”
“知道就好。”
她跟着楚今安往前走,一步又一步,越离那辆车越近,唐涵婷心头就越跌宕起伏,车中那道轮廓也越来越清晰的映入视线。
短短几秒中,无数电影镜头回荡在唐涵婷的眼前。
而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再出演女二号!
“四哥。”
这一声,娇娇弱弱,酥酥媚媚。
像枝头颤巍巍的牡丹花。
一声称呼下来,有两人侧目,前者是楚今安,后者是车中昏暗处的人。
唐涵婷心中千思百转,试探性的叫了一声,她知道这有点操之过急,但她确实很需要机会在傅容珩面前给他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至少让他不会再忘记有这么一个人。
而唐涵婷对自己的魅力很有自信。
她曾经在现代二十一世纪征服过整个娱乐圈,又怎么会征服不了一位旧时代的军阀统领呢?
车内的年轻军官抵着椅背,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膝上,轮廓冷峻,像雨天一副画,当得起一句好颜色。
微暗平和的视角下,他微仰着头,脑袋枕着车背,从侧脸到下颚拉伸出极为优越分明的线条,投落下的阴影延伸至喉结、军装蔓延着神秘,竟有种说不出的寂寥色彩。
他闻声,漫不经心的掀开眼,看过来。
在傅容珩抬眸的那一瞬间,唐涵婷看清了他的脸,呼吸屏住,失神片刻,心中止不住的浓墨重彩的惊艳。
而后,只一眼,晦暗光线下的跟神对视。
令唐涵婷一阵心悸,心脏紧缩,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握住。
唐涵婷强迫自己定下神来,用舌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对傅容珩一笑,从红唇间吐出在心底重复无数遍的话,字句生来娇媚似引诱。
“我是今安的朋友,姓唐、名涵婷。”
她一边不动声色的将楚今安挤到旁边,一边占据了车门半开的位置,确保傅容珩看到的是自己。
女人右手扶着车门,身体微微前倾,有意无意的露出身前小片被淋湿的风光,一缕香水味飘来,像是糜烂的玫瑰,被人踩在泥潭中仍然在盛放的堕落感。
半遮半掩,若隐若现,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男人都吃这一套,这是唐涵婷的经验之谈。
而后者,眉心缓缓皱起。
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任何喜怒,都令人为之恐惧。
这样的变化,让唐涵婷心底咯噔一声。
是哪里不对?
第921章 民国旧事:纵是冷漠也风流16
楚今安被挤到后面,怎么也看不到车里的情景,她也不着急,看着挡在前面的婀娜身影,视线有些轻淡的嘲弄,用鞋尖点了点石板路上的雨水。
水洼晃动起来,漾着女孩月白色的裙摆,亭亭玉立、脚踝纤瘦漂亮。
寒风袭来,一阵阵刺骨,楚今安又有种想打喷嚏的冲动。
“我……”唐涵婷心中忐忑不安,如同在刀尖上走路,正欲说些什么,忽听他说。
“别站后面淋雨。”低沉声音响起,音色如薄冰寒刃,划破了雨幕,“上车。
唐涵婷愣了两秒,随即意识到这句话并不是跟自己说的。
“四爷的车太金贵,我可不敢上。”楚今安不去看他,轻哼道。
她站在影影绰绰的雨幕中,取一段月下色,淡蓝,近月色,皎皎复皎皎,裙摆飘飘,身后是古香古色的建筑,偶尔有人间烟火气经过。
昌莹剔透的雨珠从女孩黑长睫毛上滚落,眼睫下的眼瞳如同月光下的琥珀,多了几分氛围美。
傅容珩道:“上车。”
楚今安眼睫又动了一下,呼吸绵软起伏,不经冻,到底还是从唐涌婷身后走出来,纤细高跟鞋踩上后车座下的踏板,上了车。
傅容珩没再开口,眉限间隐约还有些狠戾的松倦,黑色军装上的徽章色泽冰冷,在阴雨天中别样蛊惑人心。
唐涵婷一时站在原地,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手抓紧了车门,眼神直看着傅容珩,如送秋水。
风大,雨还在下,她咳嗽了两声:“我就到前面不远的唐公馆,不知能不能劳烦您顺道送我一程?”
“你的朋友?”傅容珩按了下眉心,问楚今安,连正眼也未曾看向女人。
“是啊……好朋友呢。”楚今安说,明眸皓齿,抬头对唐涵婷道。
唐涵婷微愣,没想到楚今安这么回答,觉得怪异的同时又好像理所应当。
“周科,给人叫辆车。”傅容珩冷淡吩咐。
“是,四爷。”驾驶座上的警卫立刻下车,对唐涵婷说,“你稍等一下。”
楚今安不觉得有多意外,傅容珩有洁癖,外人上不了他的车。
北城四爷吗,能被女色轻易动摇,就不会坐在现在的位置上了。
楚今安坐在傅容珩身边,隔了不到半米的距离。
军务车内陈设简硬,气氛沉寂,她身上的月中颜色成了突兀的亮色,好像月亮掉入怀里,棉柔的裙角还往下滴着冰凉凉的雨珠,不经意间落在男人的军靴上,滴答,有种违和的冒犯感。
后者似未察觉,闭目养神。
唐涵婷没想到傅容珩会不同意,怔然看着男人隽永的脸,很快恢复如常:“不用这么麻烦——”
“确实不用这么麻烦!”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傅景深大步走过来,撑着一把伞,露出俊俏阴柔的眉眼,他今儿穿了身暗红色的西装,身体很瘦,高,透着一股子颓唐的纵欲劲。
“我送唐小姐就可以了,怎么还能麻烦四哥呢?”
傅景深的眼睛饶有兴致的盯着唐涵婷,苍白的脸上扯出黏腻又意味不明的笑,慢条斯理:“唐小姐,你说是吗?”
雨水砸落在脚下,天边雷声乍作,雨势渐大,天地昏沉,分明还是白日,却更似黑夜。
唐涵婷与傅景深对视,对方一张阴柔的面孔重重烙在眼底,蔓延出一丝熟悉的寒意,心脏曾经被子弹穿过的灼痛感再次升起。
她好像被拉扯到电影的宿命之中,无论她怎么困顿挣扎,最终都逃不开的被桎梏的命运……
连尚未说完的话,都僵硬卡在喉咙中。
傅景深说完,没看唐涵婷是什么反应,笑眯眯的弯腰向车内探身,撑伞对傅容珩打招呼,耳朵上的伤早结了痴,还能看出轻微的痕迹:“四哥。”
仿佛两人之前的嫌隙已不再,书房的风云也只是错觉。
今儿是傅家家宴,傅景深的禁闭到现在才宣布结束,可以踏出家门。
傅容珩点头:“今日老宅事务繁多,你早些回去。”
傅景深一口答应下来:“我自然不会掉链子,四哥今天也去老宅,刚好顺道,我的车就在附近,不如一起?”
“还有公事,不顺路。”傅容珩寥寥几句,“晚上我会回去。
“那真可惜,我就不打扰四哥了。”傅景深遗憾道,偏头看到楚今安,伸手打了招呼,意味深长,“楚小姐,又见面了。上次没吓到你吧?”
“没有。”楚今安诚心诚意对他说,“这次见你眼底青黑更甚,你一定要保重身体!”
一行人站在街角,军务车停靠在百乐门对面,对面是繁荣不断的百乐门,十里洋场,有笑声传来,往前是延绵不断的古巷建筑,红砖白瓦,蕴含着古色的故事。
有人撑伞,低头跟车里的人说话,雨幕模糊了各中人的心思。
无人见得一道窈窕伶仃的身影,静静站在百乐门外,与周遭的浮华格格不入,好像随时都会被淹没,脆弱的不堪一击。
秋水潋滟的眼眸,始终望着军务车所在的方向,看着楚今安上了他的车。
撑着花折伞的手,渐渐用力,攥紧,指骨绷出青白的颜色。
那一瞬,车中的人似有所感的抬起头,什么也没看到,也无意再看。
“周科。”傅容珩显然没有在这里与人叙旧的心情,他闭着眼,从深邃的眉骨到鼻梁延伸出冷漠的阴影,冷雨浙淅沥沥的下,下不尽他语气中,上位者习惯性的倨做疏离。
低沉音色染着三分倦怠。
“开车。”
“是。”警卫道。
无意间,唐涵婷朝着对面看去,猝不及防跟花楹撞上视线。
对方眼中的情绪令她心惊。
唐涵婷心头跳了一下,模糊间抓住了什么,又很快逝去。
眼看着军务车即将开走,她垂在身侧的手指攥紧,精细指甲深深嵌入手心而察不到疼痛。
“四哥。”唐涵婷低眉,对傅容珩浅浅一笑,旗袍美人,婀娜多情,“再会。”
唐涵婷没指望得到傅容珩的回应,却不想对方看过来,眼神令她如坠冰窟。
第922章 民国旧事:纵是冷漠也风流17
他说:“唐家的规矩是这么教你的?”
长街古巷嘈杂的雨声中,他的声线格外清晰。
直到车开走了,唐涵婷仍然无法从年轻军官刚刚的眼神跟语气中抽出神来。
“四哥是你叫的吗?”傅景深嗤笑,笑她不自量力,“唐小姐。”
唐涵婷找借口道:“我方才想起来,我还有些事,不着急回公馆,不劳烦六少送我了。”
傅景深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一副极其失落的模样,冷笑。
“傅某仰慕唐大影星已久,一直对你的电影颇有兴趣,唐小姐连这点面子都不肯给我,却愿意上四哥的车吗?”
唐涵婷心沉下来。
说实话,唐涵婷真不愿意跟傅景深扯上什么关系,自从穿越以后,她就处处避着这个人,千防万防,唯恐跟原主的宿命重叠。
一是她觉得傅景深这个人有点神经病,还变态。
二是唐涵婷最忌讳的——傅景深长着一张跟她相恋十年的前男友一模一样的脸!
相像到唐涵婷晚上做噩梦,还能梦到前男友歇斯底里的掐着她的脖子问她,他放弃一切,打工出钱供她上学成名,她怎么能在大红大紫之后背叛他?
唐涵婷心想,你那点钱算什么,圈里随便一个大佬都能比你给我的多,我不背叛你背叛谁?
前男友太变态,以至于现在唐涵婷看着傅景深的脸,虽然清楚他们并不是同一个人,但还是会为这样的巧合发怵。有些事情不能细想,否则细思极恐。
她必须找个办法,把傅景深这个麻烦甩出去……
那辆向远方驶去的军务车,有人从后车窗中探出半个脑袋,朝她挥手,露出的眉眼明艳矜贵,风雨中像是一帧浮沉不定的电影画面。
连车开向的方向,都象征着截然不同的命运。
“下次见!”
清脆的声音从风声传过来。
突然间,唐涵婷福至心灵。
不过一秒,那从车窗中探出来的人,就被骨节颀长分明的手掐住后颈,慵懒拽了回去,无意间露出的纯黑军装袖扣反射着雨天冰冷严厉的色泽……
军官的车疾驰而过,雨水飞溅,彻底消失不见。
唐涵婷看着那一幕,在心底微笑对楚今安说。
“下次见。”
她怎么能忽略掉,面前这么好的替罪羊呢?
刚好,一举两得。
有朝一日,坐在那个位置的会是她唐涵婷。
可是,她怎么才能让傅景深盯上楚今安?
“我并非不给六少面子,只是真的……”唐涵婷面上为难找托辞。
傅景深打断她的话,“刚好,唐小姐会演戏,一定也会唱曲吧?不妨今天跟我回老宅,爸要是喜欢听你唱的曲,少不了你的好处。”
他对唐涵婷做了个请的手势,“唐小姐,请吧?”
唐涵婷没说完的话停住,半晌,开口,雨天再狼狈,身上那股子冷艳的劲也半分不少,笑的百媚千娇:“那就麻烦六少了。”
一场戏落幕,远处的梨园还有戏子咿呀咿呀的声音。
还有人未散。
蔓延万里暮色。
由着这场阴雨,北城的下午三四点钟似夜晚提前降临,灰蒙蒙的暗色笼罩着天地,军务车疾驰而过,车窗外的雨景连绵不绝。
楚今安没忍住,打了个喷嚏,鼻尖冻的微红,眼睛也红,眼尾天生就带着那么点颜色,皮肤又白,冻过之后更明显了,娇贵中透着楚楚的色彩,招人疼。
声音在寂静的车中很是明显。
原本在外面躲雨的时候,楚今安还没觉得冷,现在回过神来,冷意愈甚。
直到一件军装外套扔在了她的身上,声音不轻不重,趋于命令。
“穿上。”
楚今安被军装罩住,陌生的体温跟气息占据呼吸,掩不住浓重的血腥味,侵袭出一丝危险。
她用力抓住外套的袖口,连在手心中的布料都是硬的,攥出来的褶皱在手中缓缓流逝。
说不出为什么,一口气赌在心里。
“不想穿,打算冻死在你车上。”
傅容珩侧眸:“又闹什么脾气?”
“没有。”楚今安不想搭理他,一身肃穆的颜色披在她身上格外松垮,镜头下移,月白裙摆映军靴,既违和,又妥帖。
过了一会儿,楚今安实在忍不住:“你身上的血腥味怎么这么重啊。”
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吗?
医生向来对这种气味很敏感。
警卫在前面开车,说道:“四爷刚从火车站回——”
“周科。”
傅容珩不悦叫住警卫的名字,后半句话是跟楚今安说的。
“不爱穿就脱。”
“才不。”楚今安,“我就爱穿。”
警卫一路先将楚今安送到了楚府,到地方的时候雨还在下。
他看起来很累,平日少言寡语,这时候就更不怎么说话,一路上都在闭目养神,军装给了楚今安,身上只穿了件白衬衣,暗影在衬衫上浮动。
“我想去老宅。”楚今安对傅容珩说。
傅容珩睁眼,看她,规矩严苛:“傅家家宴,不是你玩的地方。”
“我听话,不闹。”楚今安伸出两根手指头,发誓,然后伸手戳了下他的肩膀,嗓音与生俱来的软和腻,像示好的撒娇,“四哥,行不行?”
“今天不行,这招也没有。”傅容珩拒绝,毫不留情的打消她的念头,“别想了。”
楚今安见傅容珩不会同意,抿紧了嘴:“随便你。”
淡到死就淡到死,对她这么冷转身还给人包场,花魁好看吗?舞跳的好吗?很合他心是不是?
她出国这几年他看上过谁。
楚今安越想越烦,低头,能看到他身上的配枪,沉黑又危险。
她拿过来,傅容珩表情淡漠,没拦。
楚今安把玩了两下,上面的温度如薄冰,从指尖渗到心尖,拆开,看里面还剩下两颗子弹。
他应该是刚开过枪,最起码不久,怪不得身上血腥味那么重。
“傅容珩。”楚今安的声线绷得很直,拿枪戳了戳他的肩膀,很大逆不道的动作,在北城没人敢,擦枪走火不是小事。
前面的警卫通过后视镜看到,眉心一跳。
傅四爷眉头不动,握住她的手,带她把枪口对向自己,轻淡道:“拿反了。”
“我知道啊。”
傅容珩看她,一时没说话。
车里短暂的安静,听外头雨声淅淅沥沥,像是他眼中深湛寂寞的旋律。
停了一小会儿,楚今安又一字一顿。
第923章 民国旧事:纵是冷漠也风流18
车里短暂的安静,听外头雨声淅淅沥沥,像是他眼中深湛寂寞的旋律。
停了一小会儿,楚今安又一字一顿。
“知道——”她冷着脸,“四爷从、来、没、有、心!”
车停在了楚府外,雨越下越大,楚今安说完,不愿跟他在车里独处,气氛浓稠涌动,心里慌,立刻推门下车。
气场做足,结果落荒而逃。
风势大,豆大的雨水猝不及防地猛烈打在身上,楚今安一下子被雨水扑了面,没想到还下这么急。
她抬手去挡,挡不住狼狈,脑袋空白两秒,回去又拉不下面子,干脆硬往前走。
这时,一道阴影落在头顶上方。
黑色直柄雨伞缓缓朝她倾斜,挡住了风雨。
疏朗的声音不疾不徐,落在耳边。
“不同意就闹脾气。”年轻军官撑伞站在她身后,背影料峭挺拔,巍然不动,“楚今安,你有点儿长进。”
“我就这样,四哥都看了我这么多年,还不知道吗?”
楚今安别过脸,侧脸白皙清瘦,站着不动,身上披着的军装上面的流苏左右摇晃,那抹金色在雨天分外扎眼。
“往前走。”傅容珩把住她的肩,撑伞的手指骨节分明,嗓音微微慵懒,“四哥没有跟你在外面淋雨的癖好。”
楚今安脸色缓了一些,默不作声的往前走,容易生气,但也好哄的厉害。
军靴从容踩着石板,踏入楚府的大门,始终在她后方,给她撑伞。
他身上的白衬衫,被淋湿少许。
“你给自己打伞吧。”楚今安看不下去,说。
“不气了?”
楚今安抿了下唇,抬头,看到男人冷隽清贵的眉眼,伞檐投落下部分阴影,那双深邃的眸,清晰倒映着她。
檐下的雨水滴滴答答,落在青苔上,他站在府内游廊的朱红圆柱旁,一手执伞,古香古色,永远执掌生杀大权的肃杀,此时在阴雨连绵的天中,垂眼专注凝视一个人,竟给人以深情的错觉。
楚今安想问很多,又忽然觉得没必要,表情松动,嘴上不承认:“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傅容珩的眼神越过她,颔首:“楚老先生。”
楚今安:“.....”
“容珩来了。”楚老先生缓步走过来,一身长褂,宽厚道。
“叨扰您了,但愿没有来晚。”傅容珩平和道。
“知道你要来,书房都准备好了。”楚长宗看向楚今安,表情柔和,拍了拍她的肩膀,“还麻烦你送小女回来,今安,跟容珩道谢。”
傅容珩:“不用谢,刚好顺路。”
楚今安:“…..”
她说傅容珩怎么会这么好!心!
原来她只是顺带的!!
楚今安想到自己刚刚的自作多情,肺都要气炸了,哪里还会道谢,一把从傅容珩手中夺过伞,眼中流窜着火光:“四爷,再见!”
说完,她转身就走,脚步飞快。
楚老先生见这一幕,无奈叹气:“小女性情顽劣,多有冒犯,实非有意。”
“不会。”傅容收回目光。
楚长宗笑了声,看着女孩离去的背影,在她身上披着的肃穆军装上停顿片刻,看向傅容珩。
两人一起走在游廊下,相对无声。
过了一会儿,沧桑和蔼的声音在雨声中,慢慢道。
“正因为小女性情娇纵,所以我只希望她将来能够平安健康的度过,远离是非战乱之地,倘若不能护她无忧无虑,我是万万放不下心的。”
傅容珩脚步微停,脸色似有些淡。
他看向远方,北城风光一路跌宕起伏,向青山山脉延伸,横跨千里白骨,战火纷飞。
老先生一声长叹。
“她如今也到了婚嫁的年纪,是该跟四爷保持些距离,以免令人误会……
雨落下的声音,山呼海啸,静默无声。
雨幕看不清他的脸色,亦闻不清嗓音,向来居高却难得耐心的待楚长宗说话。
游廊下的背影,漫步在旧时代,料峭如松间雪,高不可攀,磨不灭数年冷情。
看似雅致如鹤的表面之下,谁知君野心,蛰伏千里日。
半晌,应下。
“楚老先生说的是。”
书房到了。
楚老先生伸手:“请吧,容珩。”
傅容珩站在檐下,微一颔首,军靴踏进去,眸光深远,装了山河辽阔,也有故人戏。
门,缓缓合上了。
雨到夜里方停,楚今安不知道傅容珩是什么时候走的,晚上一家人在厅用膳的时候,她忍不住看向楚长宗,憋住没说话,过一会儿,又看了一眼,过会,再看。
楚长宗还不了解她吗?开口道。
“容珩早就离开了。”
“你都跟他说什么了?”楚今安矜持问。
“一些公事而已。”楚长宗鬓角白发生,戴着老花镜,叮嘱。
“你近些日子在家里安生待着,少往外瞎跑。还有,容珩军务繁重,你不要打扰他。”
楚今安不高兴:“我还要培训医疗队!怎么算瞎跑?这是大事,我还要跟傅容珩上战场。”
“他知道吗?”
“我到时候自然会跟他说!”
楚长宗看她许久,“这件事以后不要提了,吃饭吧。”
“我怎么感觉你们像有事瞒着我?”楚今安狐疑,心中不安。
楚长宗沉声道:“我希望你安心在医院工作就好,其它的事情不必做。”
楚今安听到时钟敲响一声声,了无生趣,连口中的美味佳看,都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用完膳后,楚今安回到房里,看到挂在架子上的军装,是她故意没还给傅容珩的。
不让她去是吧,她偏要去。
楚今安带走军装,溜出府,叫车,语气淡然:“到傅府。”
北城的夜渐渐深了。
傅家老宅,今是家宴,各房来人,齐聚一堂。
傅镇山今年年逾六十,是傅家现任掌权人,膝下子嗣众多,威信极严。
傅容珩来的迟了些,但无人说不。
即使傅镇山如今仍然坐镇傅家,但这实权到了谁的手上,不好说。
傅镇山见到傅容珩,眉头松开:“平城那边如何?”
“私通会汌省的两支叛钧。”傅容珩云淡风轻的坐下,“解决完了。”
至于解决的手段有多狠戾,便是不必多说的事。
第924章 民国旧事:纵是冷漠也风流19
至于解决的手段有多狠戾,便是不必多说的事。
傅景深坐在底下喝酒,一副贪图享乐的模样,听着他们说话,喝酒的动作微不可察的停顿了下,眼底狠辣杀意一闪而过,遮掩在浮光掠影的表面中。
心想傅镇山这老东西是真糊涂了吗?
他上了多少次眼药,也不见傅镇山对傅容珩有所忌惮行动。
“爸,听说你最近喜欢听曲,我特意寻了人来!”
傅景深还要讨傅镇山欢心,站起身来,高声说道,拍了拍手,引唐涵婷进来。
觥筹交错,家宴兴盛。
唐涵婷在台上唱到深夜,嗓子沙哑。明眸善睐,也没博得心心念念意中人的一个眼神。
美色在傅景深心里盛开,目光交错间,唐涵婷神色冷漠,纵是无情也动人!
夜极深,傅容珩意兴阑珊,提前离宴,眉眼间沾染着几分酒的微醺,一手扯开两颗衬衫纽扣,信步往外走去。
警卫跟在他身后,低声:“四爷,你的军装还在楚小姐手中。”
“先给她。”傅容珩面色不变。
他道,音色疏淡。
“明日你去取。”
后有人叫住傅容珩。
“四爷,老爷找您商议要事。”
另一边,唐涵婷觊觎之心盘算落空,家宴结束后,她在客房换下戏服,沐浴更衣,心中又生一计,冒险,又蠢蠢欲动。
时间紧迫,唐涵婷拿金簪买通了老宅的一个下人:“只要你将傅四爷引进这间房,剩下的报酬都好说。”
下人被重财冲昏了脑袋,忙点头答应,往外走去,由于过于紧张,不小心撞上了人。
“没长眼睛吗!”
阴沉声音响起。
吓得下人一慌,藏在袖子里的簪子掉在了地上,她看到傅景深诡魅的脸,腿发软,跪在了地上,忙去捡簪子。
“对不起,对不起,六少,我不是故意的……”
“等等。”傅景深在老东西那里吃了瘪,心头窝火,眯着眼,认出了地上的簪子,语气越发诡异,“这簪子哪里来的?”
客房中,屏风后,热气腾腾。
唐涵婷一件件对镜脱下了衣服,踏入浴池中,红唇含笑,在袅袅水雾升起中幻想着等会傅容珩推门进来的场景。
只要傅容珩来了,她自然有办法把他留住。
“嘎吱——”一声,夜风吹动,门被人推开。唐涵婷透过屏风,看到了男人斜长的影子。
她脸颊微红,开口:“四爷!”
...
夜向远处连绵起伏,另一番光景。
游廊中,女孩的侧脸斑驳在月色下。
“今安?”傅母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楚今安下了车,直奔傅府老宅,她又换了身长裙,夜凉,外加了件格子大衣,臂弯中搭着一件黑色军装,对傅母说。
“四哥把军装落我这里了,我给他送过来。”
傅母愣了下,眼神暧昧,一副我懂的表情:“他今儿才刚从平城回来,听说是平城内部有人跟会汌勾结,这才解决完,就去找你了啊。”
楚今安皱眉:“我没听他说去平城。
“那可能是行动保密,他忙的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也是见他今天回来了才知道。”
傅母叹气,“这日子不太平,也不知道会不会……”
到时候民不聊生,谁想呢。
楚今安听父亲说起过:“会汌那边太乱了,内斗还未平,就往外打吗?”
“谁知道。”傅母有意撮合两人,于是道:“容珩跟他父亲在书房谈公务,你去给他们送碗绿豆汤安神吧,小厨房已经煮好了。”
楚今安也没管傅母误会了什么,点头,往书房去,一路穿过郁郁葱葱的树木,沉香水榭,九曲游廊,朱红圆柱屹立于深夜,平添百年古韵。
在路过某一间房间的时候,里面似乎传出来些奇怪的动静,很快又被风遮住了,夜风呜呜咽咽的吹着,呼啸着。
楚今安侧头看了两眼,没看出什么异样,一心想着见傅容珩,步伐往前走去,踩在月光的格子里。
暗影凄迷,一只手从窗中伸出来,企图抓住什么,很快被人拽回去,徒劳挣扎着……
傅府书房,灯还亮着,昏黄影影绰绰。
楚今安征得警卫同意后进来,并没有看到傅镇山,偌大的书房,只有傅容珩一个人坐在桌案前。
昏黄烛火下,他的轮廓深刻影浓,单手支着额,手臂曲起抵着桌面。
双眼闭着,呼吸平稳,高挺的鼻梁上架了一副银丝眼镜。
有人进来了,也没有抬头。
不知为何,楚今安从他身上看到了孤独两字。
像他这样的人,守着浩浩江山,醒掌天下大权,也会觉得孤独吗?
“四哥?”楚今安叫了一声。
书房安静,没有得到回应。
楚今安臂弯里还搭着他的军装,绿豆汤放在旁边的桌面上,站在傅容珩面前,端详着他。
声音有些低。
“睡着了么?”
书房口有他们两个人,昏黄的灯光做旧,男人的身体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白衬衫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锁骨若隐若现,光影勾勒出锁骨深陷的硬度。
轮廓瞧着比清醒时少了几分戾气,但更深沉莫测。
这样的安静,让楚今安心中生出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她心尖发颤,弯腰,看着他戴眼镜的模样。
斯文,更冷血,交织出别样的蛊惑。
许是近来累了些,眉心在睡着的时候还是皱着的,出了浅浅的折痕,看起来七分严厉倦怠。
楚今安抬手,轻轻抚平他的眉心,是在他清醒的时候,很少有过的动作。
她的视线慢慢下滑,鬼使神差的落在他淡色薄唇上,平素总是吐出冷冽言语,不见丝毫温情。
那一瞬,说不出心头是什么情绪鼓胀,突如其来的冲动快要溢出来,白日的种种都变得不重要了,随着抚平他眉间褶皱而柔软的一塌糊涂。
她低下头,呼吸靠近傅容珩,飞快在他唇角亲了一下,双唇相触,大胆却又小心翼翼。
从未有过的距离。
微凉的触感和温度,雪松香在呼吸中融化。
他清醒时倨傲疏离的模样和偷亲带来的禁忌感,在无人知晓的深夜蔓延着隐秘的情愫,令楚今安有些发热。
傅容珩似乎动了一下,吓得楚今安心脏紧绷,悬到了嗓子眼里,不敢过多看他,迅速若无其事的直起身。
第925章 民国旧事:纵是冷漠也风流20
傅容珩似乎动了一下,吓得楚今安心脏紧绷,悬到了嗓子眼里,不敢过多看他,迅速若无其事的直起身。
她缓了两秒钟,心脏还如同揣了兔子,狂跳不停,抿了抿唇,总觉得上面残留了什么气息。
楚今安又不想就这么离开,努力平复了下翻涌的心绪,小心给傅容珩的眼镜戴正,稍微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叫醒他。
“四哥。”
书房静的能够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
后者缓缓睁开眼睛。
银丝镜片后的眼眸,深邃不见底,忽明忽暗的灯光下,跟楚今安有一瞬间的对视。
楚今安跃入他眼底的深渊,仿佛溺毙在其中万劫不复的狠戾深情。
一时准备好的话,都忘记了说,心跳声重若擂鼓。
傅容珩微仰头,摘下了眼镜,搁在桌案上,看到她也没流露出多少意外的情绪,声音低哑慵倦,在深夜格外扣人心弦:“坐吧。”
楚今安紧绷的情绪随着他的话松懈下来,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她定神,跟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扬了扬臂弯中的外套,笑意明媚生花,灿烂似阳光。
“来给你还衣服。”
傅容珩嗯了声,抬指揉了揉眉心:“放那就行。”
“看你刚刚睡着了,最近很忙?”
“还好。”傅容珩问,“刚来么?”
楚今安停顿片刻,唇上又开始发烫,她不太自在的舔了一下,唇色嫣然柔软,梨涡轻陷:“对啊。”
她怕傅容珩再问,飞快转移话题:“要不我给你按一下肩吧,我是学医的,还能给你解解乏。”
傅容珩盯着她,片刻,收回目光,又恢复了一贯的冷然:“你来吧。”
他的眼睛有故事感,楚今安模糊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又说不上来,一颗心七上八下。
她绕到他身后,帮他按肩,力道柔韧不失力量。
气氛短时间的寂静,两人都没说话。
隔着薄薄的衬衫,楚今安能感觉到他肩膀的硬度,往下看,还能窥到锁骨随着呼吸的起伏。
她手指慢慢往下。
“楚今安。”
“嗯?”
“够了。”傅容珩按住她手腕。
“哦。”楚今安问,“会舒服吗?”
傅容珩手指屈伸,扣上衬衫最上面的扣子,金属纽扣质感,显贵,神秘。
修长骨骼随着活动会发出咔嚓的声响,连微微突起的青筋都极具掌控性,薄唇轻扯,冷淡玩笑:“下次还找你?”
“为四哥解乏,我乐意至极。”
楚今安笑吟吟,脸庞细腻温软,看到他嘴角扯开的弧度,又想到刚刚那个算不上吻的触碰,恰似饮冰。
这么冷情的人,接起吻会是什么模样?
像亵渎。
她指着桌面上的绿豆汤,“伯母说你在跟父亲谈公事,让我给你们送来的。”
“现在喝吧,等会儿该凉了。”
傅容珩点头:“一会书房有人来。”.c
楚今安叹气:“汤留下,人可以走了,是这个意思吗?”
“这么懂我?”他眯着眸,声线裹着几分发哑的清绝,后半句算对她的交代,“让周科送你回去。”
“知道你忙,不用你叫人了。”
也许是做了亏心的事情,楚今安一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心脏小鹿乱撞,不知道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还是雨声得到了回应,故作镇定的说。
“我家司机送我,那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她给他盛了一碗汤出来,让他记得喝,然后往外走。
纤瘦单薄背影入了四月的画卷,乌黑长发散落在身后,白净耳垂佩戴着耳环,颜色恰似朱砂般的红豆,此物最相思。
从记忆中的小不点,到亭亭玉立。
除却分别四年,傅容珩见过她所有成长。
傅容珩没送她,身体抵着椅背,在女孩走到门口的时候,忽地开口,薄唇间念出她的名字。
“楚今安。”
字冷,音肃,一贯不近人情,压迫感,他有,如今在这晚深夜,却偏偏是另一番冷漠下的温情。
难辨其中意,难舍其中情。
楚今安停步脚步,听在耳朵里,总觉得那三个字带了些别的什么意味,于四月延伸出陌生的东西,令人心慌意乱。
他今晚叫了她两次名字。
以前傅容珩被她惹恼或者不悦的时候才会叫她全名。
楚今安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她背对着他,看不清他的表情,转身,灯光明朗:“怎么了?”
半晌的静寂。
他在灯光下看她,轮廓半明半昧,身后是浩浩山河。
与君初相识,察其莫测,后来,君本薄情。
“北城不太平,你少出门。”
“知道了,四哥也保重。”
楚今安离开后,书房的光被风吹得明明灭灭,只有一个人靠着椅背,侧脸处于暗影中,陷入长久的深思。
习惯了这样的安静,偶尔也会升起束缚感,约莫是觉得有些喘不上气。
傅容珩扯开两颗衬衫纽扣,眉眼沉烈却克制,无意间,手背擦过薄唇,留有余温。
长夜难明,寒风翻涌。
傅镇山回来的时候,看到桌上的绿豆汤,笑道。
“刚碰到今安,她跟我说你刚累的都睡着了,让我不要总让你一个人做事,这孩子挂心你,我不好驳了她的好意,要不你今晚在老宅住下,早点休息。”
“不用。”傅容珩擦拭了下镜片,将银丝镜框架在鼻梁上。
“嗯?”
“刚没睡。”
楚今安出了傅府,一个人走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裙摆飞扬,像月亮的船,一晃一晃,月光柔和皎洁。
她眉眼弯弯,吐出一口气,摊开手。
手心静静躺着一枚军装袖扣,冰凉的金属温度沾染着体温,跟偷来的吻一样,很快袭上夜的凉,温度消散无几。
楚今安重新将它攥紧,微硬的棱角硌着手心,回头看向傅府的方向。
“傅容珩。”
“前路漫漫长呀。”
二十一年陪他走过来了,又何畏今后数年。
傅家四爷,公事归天下,至于私人,她的咯。
与此同时,傅府客房,旖旎春色掩盖不了满目狼藉。
旗袍凌乱散落一地,刺绣的牡丹花虽葳蕤艳丽,却如同在凄风苦雨被淋湿摧残。
“还叫四哥吗?”傅景深低笑,“唐小姐。”
第926章 民国旧事:纵是冷漠也风流21
“还叫四哥吗?”傅景深低笑,“唐小姐。”礚
“不……”唐涵婷痛苦道。
傅景深:“傅容珩你是肖想不了,你这辈子只能嫁给我。”
“你做梦吧!霸王硬上弓算什么男人!”唐涵婷断断续续冷笑,那双眼睛竟透出居高临下的味道,“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嫁给你!”
兜兜转转,虽避如蛇蝎又走向同一条路。
或避之不及!
或向往已久!
两条故事线与命运纠纷,一路向前延伸着。礚
日子一天天过去,树木在春日抽枝发芽,又在秋季硕果累累,而夏季繁花盛开,万物轮回有始有终。
转眼到了暮春,温暖的气息提前席卷了北城,却改不掉悲剧底色。
是个艳阳天,楚今安很早就来医院上班了。
今天医院的氛围似乎有些躁动,有人偶尔低声讨论,看到楚今安很快停下了话头。
什么鬼?
楚今安还有正事要忙,就没过多询问。
直到一台手术结束,她回科室休息,懒洋洋的倒在椅子上,刚好看到梁商君办公桌上的晨报,打算拿过来看看,谁知手才刚碰到报纸,就被人压了下去。礚
“忙完了?”梁商君从她手中抽出报纸,问道。
“对啊。”楚今安更加莫名其妙,“我看看报。”
梁商君看她,表情有些淡:“你跟傅容珩,出什么问题了吗?”
“什么问题?”
楚今安这段时间只见了傅容珩两面,他忙的厉害,这几日更是神出鬼没的,两人几乎没说过话。
想到今早医院的躁动,楚今安皱了下眉,心中有种谈不上好的感觉,从梁商君手中抽出今日晨报,扫了一眼,视线倏然停住。
“北城的报社还挺灵敏,昨晚的消息,今一早就登报了。礚
梁商君叹口气,知道她早晚得看到,也没瞒她的意思,没必要,只是作为同事来讲,他不希望楚今安在工作的紧要关头被私人感情影响。
“傅四爷一掷千金,为百乐门花魁花楹姑娘重金包场——”
楚今安一字一顿念出来,越念越慢,脸上没什么表情。
真熟悉的名字啊。
真耳熟的故事。
偏她不信,好了,坐实了。
报道上说什么花楹姑娘被纨绔子弟强迫,慌忙之下求到军官面前,傅四爷动了恻隐之心,英雄救美,将成一段佳话。礚
眼前突兀的浮现出一张我见犹怜的脸,在阴雨天,看着她的眼神万种复杂。
好一个一掷千金!
好一个恻隐之心!
楚今安仔仔细细的将这篇报道看完,一个字不落,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不信。
整个北城,没人敢造傅容珩的谣。
“啪!”的一声,报纸被人用力拍在了桌面上,力道之重,办工桌都要跟着震一震。
“你没事吧?”礚
“我好的很!”
一整天,楚今安都克制着自己的脾气,投身于工作,因为临时接诊了一名重症患者,下班时已是深夜。
她换下了白大褂,拿起报纸往外叫了辆黄包车,浑身凉飕飕的冒冷意,直奔统领府,径直往里走。
“我要见傅容珩!”
“楚小姐,楚小姐,你不能就这么闯进去啊……”下人叫苦不迭,又不敢拦着楚今安。
毕竟楚今安在统领府自由出行的权利,是傅容珩给的。
“傅容珩人呢?”礚
楚今安冷着脸,捏着报纸,指骨咔嚓作响,已经做好了把报纸拍在傅容珩脸上的准备。
下人硬着头皮:“四爷……四爷并未回来……”
“哦。”楚今安平静道,“他在百乐门啊。”
今夜无月,凉风习习。
“上车。”
楚今安从统领府出来的时候,外面停了辆车,梁商君降下车窗,叫她,侧脸清冷俊逸。
楚今安上了副驾驶:“你看今晚月色多美。”礚
梁商君:“?”
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空荡荡的夜空:“是啊。”
“此等风景,若无佳人赏月岂不可惜。”楚今安,“你能不能陪我去百乐门?”
楚今安一个女孩不方便去,有梁商君会容易很多。
明明是自己的车,梁商君却有种上了贼车的感觉。
他叹气:“你直说吧,我有拒绝的权利吗?”
轿车朝着百乐门的方向看去,一路无话,楚今安侧着脸,看向窗外,异常沉默。礚
她将车窗降下,把手伸出去,手心好像抓住了风,可一张开,又什么都没有了,独留寒气满灌。
梁商君瞥了一眼:“该打手了啊。”他说,声音懒散打趣,“小孩子都知道不能把手伸到车窗外,楚小姐今年多大?”
楚今安嘴角浅淡弯了一下,但没说话。
梁商君也没再开口,让她安静。
跟他相处会很轻松,男人该有的风趣、风度,他都有,掌握的距离恰到好处,吸引女人,但偶尔也会给人一种琢磨不透的感觉,远无表面那么简单。
车停下了。
深夜的百乐门是它最繁华的时候,灯火辉煌,彻夜不休。礚
沾染了金财、权色的堕落气息,在寂寞之上开出最放纵享乐的繁荣。
楚今安仰头看着面前这栋伫立在长夜,金碧辉煌的洋场建筑,乌黑的长发随风浮动,映出一张干净的脸。
里面不断传出的欢声笑语,充满了这个旧时代的荒唐与奢靡,还有说不出的悲凉感。
“今天谢谢你。”楚今安说道,准备下车,“改天答谢。
就在她即将推开车门时,肩膀被人按住。
梁商君看着远处,眼神有些深,像再见旧相识。
楚今安动作顿住,透过车窗,看到了从百乐门走出来的身影。礚
他站在灯火阑珊处,军装肃杀,轮廓冷硬,被人簇拥着。
隔得有些远,夜色模糊了他的身影,看不清他的神态,似乎带着不甚明显的淡笑,仍是觉得有些漫不经心的寂寥。
江山、权势、女色、于名利场居高位,定乾坤。他什么都不缺,可没人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
旁人同他讲了两句话,难掩敬畏。
他颔首后,迈步向街道对面的黑车走去,身后跟着个年轻的女人,眉眼盈盈绝色,仰望他的眼神钦慕,脉脉此情谁诉。
应是今宵酒醒,良辰好景,美人伴君侧。
楚今安看着那一幕,没有动。礚
他身边的人,她今早才在报纸上见过。
花楹。
连名字都楚楚可怜。
深夜里,男人并没有朝这边看,而是俯身上了车,军装制服上的金色流苏随着动作微晃,杀伐肃穆,消失在视线中,被军务车阻隔,纵是冷漠也风流。
那个女人,跟他上了车,一前一后。
第927章 民国旧事:纵是冷漠也风流22
那个女人,跟他上了车,一前一后。衯
上了傅容珩的车。
楚今安心底出现这么一个清晰的认知。
车内长久的寂静。
“傅四爷不是近女色的人。”梁商君说道,眉眼莫名,偏眸看她。
“我知道。”楚今安很轻的笑了一下,明眸皓齿,明媚似阳光,她指尖抵着冰凉的车窗,渗透一丝夜的凉,望着那辆军务车,看不透其中人。
怎么会不知道?
他有野心,目光放眼天下,从不在儿女情长;眼界高,看不上风月场上的女色;疑心重,寻常人向来近不得身。衯
二十年青梅竹马的情谊,傅容珩待她不同,楚今安也知道,一贯仗着他的纵容,企图得寸进尺。
只是有时候,还是猜不透他的心思。
还是会难过。
“走吧。”
“不过去见他吗?”
“他总是很忙,我就不打扰他了,再误了事。”
“要不要去海边?散散心。”衯
“不了,我困了,想回家。”
楚今安第二天早上又买了一份晨报,发现上面已经没有关于傅容珩的任何事迹,就连昨日发行的晨报,也悉数下架,连报道此事的报社,都遭到了警告。
一夕间,无人再敢提及只言片语。
这么大的手笔,除了傅家四爷首肯,还能是谁。
想来是傅容珩得知此事了。
傅容珩一贯不喜私事遭人议论,这么做也理所应当。
楚今安端着咖啡,看早报,纤长白皙的手指映衬着咖啡杯的瓷白手柄,还要白上三分,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她的脸上,也平添许些明净的温柔色彩,这么想。衯
发生了这样的事,傅容珩没有来找她。
像他这样的人,大概根本不会想到要跟她解释什么。
她放下报纸,眯起眼睛看着窗外的太阳,喃喃道。
“又是一个艳阳天。”
北城的天接连晴了两日,楚今安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倒霉。
上午还算清朗,结果下午云层密布,北风萧萧,遮住了蔚蓝高空。
她好端端的走在路上,也能被失控的黄包车不小心溅了一身泥巴——衯
尤其是她今天还穿了身白色西式连衣裙,外罩了件雪白针织开衫。
楚今安站在路边,冷脸看着自己白裙上蔓延着的泥点,狼狈的往下淌着污渍,银色高跟鞋也没能幸免于难,太阳穴一下一下,突突直跳,逐渐濒临情绪爆炸边缘!
她这辈子!到!底!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楚今安脾气上来,深吸一口气,不管不顾,干脆脱了高跟鞋,拎着往前走。
身后有汽笛声传来。
“楚医生?”
楚今安回头,看到了梁商君诧异的眼神。衯
直到坐上梁商君的车,楚今安仍然觉得不可思议,烦躁不已:“我怎么每次这么狼狈的时候,都能遇见你。”
“你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
梁商君今日穿了身深灰色的西装,清贵斯文,开着车:“也是赶巧,我今天家里约了故人,这才回来的早些,碰到了你。”
他看了眼楚今安,眼神没有冒犯之意。
“我家就在前面的街口,不远,一直没能邀你来家中坐坐,不如先上我家休息下,我让人给你买身衣裳,你这样也没法走。”
“算了,你家不是来客人了吗,撞上不好。”
梁商君停顿了下,看向腕表上的时间:“应该不会。”衯
他平和道,“他还有公务,来的会晚些,你们碰不上。”
“行吧。”楚今安心情低落,答应下来。
梁商君带她往宅院里走,庭宅修建的清雅宜居,如松如竹,颇有一番雅兴,隐居山林之地,令人静心。
“最近还好吗?”他带她来到一间客房。
楚今安抬起下巴,忽而冷笑:“我可不是只会躲在背后哭鼻子的人!”
梁商君笑笑,让她在客房梳洗一番,等会儿会有人来送衣物。
楚今安知道他有客拜访,也没耽误他时间,点头答应了。衯
她实在无法忍受身上的泥泞,在客房洗了个澡,换上下人送来的衣裙,拿着毛巾擦头发,对镜子照了照。
不知道是不是梁商君的眼光好。
这身墨绿色长裙有些复古的味道,衬着她皮肤分外冷白,还沾染着沐浴后的潮湿,黑色发梢往下滴着水,落在锁骨窝处打着旋儿。
巴掌大的脸,五官端正古典,耳垂戴了墨绿色的耳环,莹莹生辉。
梳洗完后,楚今安觉得留在这里也不太合适,一声不作就走也不合适,于是出去找梁商君告别。
走到游廊,茫然了瞬间,不知道上哪找人,好在遇到了一名下人。
“请问梁先生在哪?”衯
“先生正在正厅,一路往前走就是了。”
楚今安道了谢,往前走,穿过重重走廊,踏过朱红拱形门,寻到了正厅,跨过了门槛,喊道。
“梁商——”
话音戛然而止。
她看到了正厅中的人。
那人落座于侧座,长腿交叠,轮廓冷情雅致。
他闻声,漫不经心的看过来。衯
四目相接。
高空中的云层不知何时散去,风过林梢,竹叶长青,疏朗的光线穿过庭院落于正厅,映出他眉目,深远如山川。
眼中没什么情绪的,看着她。
楚今安一时怔住,不敢相信,大脑有片刻茫茫然的空白,对这次毫无预兆的见面不知作何反应。
傅容珩……怎么会在梁商君家里?!
梁商君说的故人是他?!
“容珩。”身后温润如玉的声音响起,“我还没准备好,你就来了,让我怎么招待你?”衯
傅容珩背抵着椅座,眼神越过楚今安,位高权重,莫测薄情,声音低沉中似带了几分云淡风轻的玩味。
“刚见面你就送了我一份礼,不算款待吗?”
“多少人争抢着给傅四爷送礼,我实不敢当。”
楚今安僵硬的站在原地,听着他们的对话,紧接着,看到了梁商君含笑的脸。
梁商君朝她点头,走过来,一手轻住她的肩,眨了下眼睛,莞尔:“头发还没干怎么就出来了,刚洗完澡不怕着凉吗?”
“我……”
女孩睁圆了眼睛,表情震惊,惊疑不定,墨绿色长裙的肩带松散挽着雪白肩膀,水痕微干,还有几缕青丝黏着皮肤,看起来着实暖昧不明了些。衯
她也知道这不太合适,下意识的看向傅容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