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8章 民国旧事:纵是冷漠也风流23
她也知道这不太合适,下意识的看向傅容珩。
对方也在看她,深邃的眼睛似能窥见山河永寂,将仅有的几丝温情封存,语意懒淡。
“怎么,见面不会叫人了?”
忽然地,楚今安又想到两日前的夜里,在百乐门外看到的那一幕,他夜里消沉风流的模样,与今日一见,到底是真是假?
楚今安心底下沉,鼻尖竟莫名有点酸楚。
傅容珩都不在乎,她干嘛要在乎他会不会误会?
她不想唱独角戏了。
楚今安唇线紧绷,硬邦邦叫了句:“四爷。”
说完,她不管对方是什么反应,别过了傅容珩的目光,冷声对梁商君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话音落下,楚今安径直跨出正厅的大门,快步往外走去。
暮春晴朗的天气,成了最后的过度色,预示着一个季节即将结束,也将开始新的序章,四季尚且轮回,那人呢。
楚今安能感觉到身后如芒在背,一道沉烈又摄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可楚今安骨子里也倔,硬是一步也没回头。
墨绿色绸缎柔软又飘逸的长裙松松挽着墨发,消失在模糊的阳光中,像是绿色仙境中的小鹿。
黑檀木桌上,名贵的白骨瓷杯缓缓被修长瘦削的手指收拢,力道一寸寸漫不经心的加重,以至于杯中上好的西湖龙井泛起细细的波澜,随着力度而蔓延扩散。
梁商君垂下眼,看着傅容珩手中微晃的茶水,嘴角有一丝笑。
“她很有趣,不是吗?”
“你想说什么。”天边云层重聚,傅容珩的眉眼陷入影影绰绰的云层淡影中。
像是这个话题对他无足轻重,甚至无意分出精力去谈。
可语气沉。
上位者的,沉沉的威压。
即使是梁商君,认识他这些年来,也不敢说看透了他:“这得看你想要什么。”
后半句,梁商君语气不紧不慢:“我不介意追她。”
“梁商君。”后者语气沉冷有力,不容抗衡,“她的事,别插手。”
梁商君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是警告。
“容珩,有些事你不说,她就不知道。”他长叹,声音渐渐放低,“当年的事,我没走出来,你呢?我不希望,你因为承诺错过。”
傅容珩一手抬起茶杯,抵到唇边,却没喝。
半晌静寂。
“花楹这小姑娘也长大了,前两天看到她,差点没认出来。”梁商君转了话,状若无意的提了一句。
“还有,那天百乐门,我跟楚今安一起去的。她也看到了。”
茶杯被人放下。
不轻不重的声响。
傅容珩站起身来,挽起搭在旁边的大衣,往前走去,寥寥一句话:“书房,谈公事。”
梁商君顿住,看着那杯纹丝未动的西湖龙井,心想,可惜了,上好的茶叶。
真坐得住啊。
“会汌那边情况如何……有把握吗?”
“我不做没把握的事。”
“四爷这几日在外的动静不小,这次的行动,他们不会想到您身上。”前半句,为公,后半句,为私,“容珩,无论如何,保重身体。”
他的野心,越过了命。
梁商君心中因他的状态隐有不安,觉得这样下去,会出大事。
远方的天,灰蓝色。
春天终于要结束了,该开在这个季节的花,已经开完。
不该开的,那就埋在泥泞中,长眠于地底。
傅容珩今日的态度,一度让梁商君以为,他对楚今安无意。
却不料,后来的那场酒宴,却彻底改变了梁商君的看法。
红颜,祸水也。
…
初夏,天光正好。
北城第一人民医院。
日复一日的严谨工作,刚结束一台手术,楚今安摘下口罩,利落的往外走,眉眼清冷端方,没想到,竟然在医院碰到了唐涵婷。
女人刚从妇科出来,仍旧是一身旗袍,摇曳生姿,身材有些丰腴,化了最妩媚的妆,涂抹最烈性的口红,却没遮掩住眉眼的那一丝疲惫。
“你怎么在这儿?”楚今安挑眉问。
唐涵婷看到她,顿了顿,扬起手中的药:“最近身子不大爽利,来开点药。”
“听说你最近跟四爷不太好……”唐涵婷幸灾乐祸。
就好像是,塑料姐妹花。
楚今安上次见唐涵婷,还是那天阴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她还记忆犹新,没想到如今就变成这副模样。
楚今安微微一笑,不痛不痒的还击:“上次在傅府,听人说你唱了一晚上的戏,真遗憾,没跟你打声招呼。”
唐涵婷脸色微变。
“不过,我那晚好像听到了你的声音。”楚今安也不太确定,那天可能是她听错了。
唐涵婷手指收紧:“下次有机会唱给你听。”
她现在这样糟糕的处境,都是拜楚今安所赐。
如果上次楚今安带她上车,她也不会被傅景深带走,更不会……
唐涵婷眼中阴翳浓重,她被傅景深纠缠的烦不胜烦,也不会让楚今安好过!
“早跟你说过了四爷对百乐门那个花魁不简单,你不信,这下好了。”唐涵婷给楚今安捅刀,虚情假意。
“你可要提防着花楹啊,万一四爷想娶她进门,那你……”
唐涵婷委婉的留白。
这两个人她都不喜欢,如果能让楚今安和花楹互相残杀,而她坐享其成,那就再好不过了。
“我还是相信四哥眼光的。”楚今安懒洋洋道,单手抄着白大褂口袋,“他看不上这种身份的人。哦,没有冒犯你的意思。”
“……”谢谢,唐涵婷有被冒犯到。
她本想还击,胃里却一下子升腾出酸水,唐涵婷匆忙跑向洗手间,吐了一洗手池,皱眉捂着肚子。
最近身体惫懒是真的,行动还是要早做打算的,她在等一个时机——这部电影重大转折的时机。
未卜先知,她比任何人都具有优势!
而楚今安站在原地,看着唐涵婷跑向洗手间,愣了一下,扫过妇科,没兴趣窥探他人隐私,往前走去。
唐涵婷从洗手间出来,戴上墨镜,又是外面风光无限的女明星,摇曳生姿的往外走,遇上一名身姿俊秀的青年。
她摘下墨镜:“梁医生?我听今安提起过你,方便请你喝一杯茶吗?”
第929章 民国旧事:纵是冷漠也风流24
她摘下墨镜:“梁医生?我听今安提起过你,方便请你喝一杯茶吗?”裲
梁商君停顿片刻,微微一笑:“好。”
他今晚值夜班,抽了两刻钟的时间,回去的时候,正逢楚今安下班。
“路上注意安全。”梁商君好心情道。
“梁医生再见。”楚今安是看着他跟唐涵婷一起出去的,想提醒一句,又觉得梁商君有分寸,于是作罢。
已是晚上,梁商君一人回到科室,坐在办公椅上,仰头望月。
低头,抽出钱夹中的一张老旧照片,照片上是三个人,他端详片刻,指腹珍重地摩挲着。
很容易认出来,脸最冷的是阿珩,旁边是他,还有另一个,面容模糊的青年。裲
“钟兴,善恶终有报,你的死不会白死。”他低喃了句,“我们都在查,不过阿珩最近似乎……”
他念起那日喝茶,眼底有清浅的光。
忽而想到四年前的一件事。
那时他远在海外求医,却收到了傅容珩的亲笔信,笔锋如游龙,信中无它,异常简短。
只嘱托他照顾一个人。
准确来讲,不是嘱托,是务必!
傅容珩性情冷疏离,惜字如金。裲
这些年来他们极少通信,一旦通信就是国家大事,那是梁商君第一次听傅容珩在信中提起旁人。
后来,梁商君在学校看到了信中提到的人,明眸皓齿,眉眼如画,姓楚名今安。
世上才能之辈多的是,能让楚今安在国外顺风顺水,平步青云,是背后有人给她铺的路。
即使远隔千里迢迢,横跨半个海岸。
三月初春归国的一艘邮轮,梁商君与楚今安巧遇,看似意外,实则安排。
他的羽翼,于乱世中,密不透风。
甚至——自年少时起,用尽沉默心血,培养她。裲
少有人知,年少的傅四爷,与如今大不相同。
体弱多病,缠绵于榻,一碗中药,十三余年。
一身病弱骨,手腕戴佛珠,最善权谋术,于病中撑起半壁江山,唯一不变,是数年狠戾薄情。
梁商君初识楚今安,是十年前的一封家书,那时他们尚在军校,可谓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每个人都盼着一封书信,但傅家从不寄信来,傅容珩也从不写信回,即使偶尔来信,落款是楚,他也不曾多看一眼,轻飘飘的扔,淡到死。
“伤春悲秋,看什么。”
这是傅容珩这里,唯一的答案。裲
确实令人惊讶,但一想到北城军阀傅家的家风,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规矩为上,森严冷血,又会觉得理所应当。
直到有一日,大雪纷飞寒冬夜,一个年幼稚嫩的女孩子独自一人坐着火车,两日一夜来到陌生城市,跌跌撞撞到军校来!
浑身冻得瑟瑟发抖,脏的像流浪猫,唯有眼睛黑的透彻。
正逢梁商君外出军校,女孩子的手指鼓起勇气抓住他的衣袖,颤抖着细软青涩的声音说。
她来找傅容珩。
那是梁商君领她进的军校。
一路上年幼的人异常沉默,警惕的好像随时都会逃掉,双眼一直盯着周围从未见过的场景。裲
直到见到傅容珩,敏感紧绷的神经才在某一个瞬间松懈下来,像是找到了熟悉的、踏实的安全感。
那同样是,梁商君第一次见到,傅容珩如此阴沉的脸色。
那天,深夜,半盏灯未灭。
年少的傅四爷把人训到哭,低哑的咳嗽声接连不断,压抑的音色还是溢出喉咙,病骨未消。
严厉的训斥声和另一道破碎的哭声构成了那天晚上唯一的色彩。
“我给你写了好多封信,你不回我、我的信……我怕你出事,我好久没见到你了……”
楚今安哽咽地说。裲
“家里人知道你过来吗?”
她摇头。
“火车站尸横遍野,如果有人对你图谋不轨,你有自保的能力吗?”
她还是摇头。
“我离北城不出一年,教你的规矩全都忘的一干二净!”
最后那道沙哑低磁的声音下定结论,过于阴沉的语气使人生畏:“你是不是找死,楚今安!”
她身体哆嗦,疲惫不堪,吓懵了,一个劲想抱他汲取温度:“可是我想你了,四哥……”裲
对于傅容珩这样的人来讲,当年楚今安的所作所为,任何时候都算不上惊喜,而是擅自做主的麻烦和需要承担的后果。
他推开她,让她站直,不准哭。
最后他平静问:“你是打算让你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对吗?”
傅容珩的面容在灯火下没有任何表情,棱角冷冽,风骨挺直,一字一句随着咳嗽声,刺在楚今安身上。
是逼问,是答案。
她思想懵懂混沌,承受不住,直愣愣的看他,茫然又无措地抓着他衣袖。
他让她自己给家里人打电话报平安。裲
她不敢,逃避,躲在他身后。
他说好,不打电话,就让他们一直为你担心。
愧疚压垮了楚今安,电话通后,面对因为她任性消失而翻天覆地慌乱恐惧的父母。
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多么荒唐。
直到电话挂断,她小脸煞白,一丝血色也没有,睫毛不停地颤,忐忑不安的看着面前没表情的人,连呼吸都不敢喘,小心翼翼,声音发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
“我错了四哥,你别生气了,对不起……”
“你不需要跟我道歉,这次错在我,让你孤身来军校是我的责任。”裲
傅容珩的面色慢慢缓和下来,俯身看她,抬指擦她眼角的泪,轮廓逆着光,竟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声音沉哑却清冽,让她记了一辈子,烙印在心底。
“四哥要你记住,人必须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
“你来见我,我很荣幸,但没有下次。”
傅容珩教人的手段,杀人不见血,却刀刀往人心口戳,不仁慈,不留情,直到学会为止。
那天晚上,他罚她站了半宿,不顾女孩子如何哀求,也无动于衷。
可也是他让人备了换洗衣物,让她睡在他的地方,深夜一个人在厨房熬了半个时辰驱寒的汤,捏着她下巴一口口喂她喝。裲
又是他放下手头繁忙沉重的军务,撑着病骨支离陪她坐了两日一夜的火车,送她回家。
第930章 民国旧事:纵是冷漠也风流25
漫长岁月里,他用最强硬的规矩告诉她责任与后果,以最深刻的手段。
楚今安委屈过,怨过,恨过。
恨什么?恨他看不到自己的好,恨他眼里只有规矩,恨他对自己的不近人情。
可是……到头来对他教会自己的东西,半点恨不下去。
如果她犯错,他就会多看她一眼。
如果只有那时表露出来的在乎才如此深刻。
那她宁愿,一错再错。
那夜之后,梁商君问过傅容珩,她是谁。
当时傅容珩从北城回来,片刻未停留,受了风寒,声音更哑:“家里的小孩。”
“她还小,你是不是对她太严苛?”梁商君。
他冷笑:“痛了才长记性。”
后来,从楚家寄过来的每一封信,傅容珩没再扔过。
信中通通长篇大论,写了数十页,全是女儿家兴致勃勃的分享欲望。
甚至连今天中午喝了两碗雪梨汤,梨子很清甜,后山的梨树又新长出了三颗梨子,有只花猫去爬梨树,我跟它打了一架还赢了之类的云云都写上来了。
怕傅容珩不知道后山的梨树如今长成什么样,楚今安特意把梨树和花猫的样子画了出来,笔触青涩,活灵活现。
承诺说:等四哥回来,我给你爬树摘梨吃,如果四哥想,可以跟我一起爬树。
傅容珩当时看的时候心想,谁会跟她去爬树,做梦吗?
她还小,不懂无意义的长篇大论根本不会有人用心去看,只会徒惹人烦。
书信一封封的寄,写满了女儿家所有琐碎日常,还有藏在字里行间的隐晦相思,皎皎生明月,一年年从未间断。
直到离开军校前,书信堆满了傅容珩整个抽屉。
他一字不落地看完。
而梁商君再遇楚今安,是在国外的大学里。
她早不记得他,眼神陌生,也许记得的,只有那晚灯光昏黄下,傅容珩的眉眼。
万簌俱寂,月色幽绝,庭院深深深几许?
夜深忽梦少年事。
梦里光怪陆离,梦外白骨成堆,将许些早已遗忘的陈年旧事翻出,重见天日。
凌晨三四点钟,夜极深,未见黎明,屋内没点灯,是一片漆黑。
傅容珩醒了再无睡意,披了件军装外套,倚在窗前,身上竟弥漫着浓重的落寞感,从骨子里散发着荒芜的气息,像是守着一座空城。
他眯着眼,看窗外天未明,垂眸时,视线淡淡扫过空空如也的手腕,曾经久病缠绵时佩戴的佛珠,随着后来病愈,便搁置在角落中,逐渐蒙尘,不见天日。
病好了,有些东西自然也不再需要。
——“四哥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一定会长命百岁!”
——他从来不是好人。
——“四哥放心,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给你求神拜佛,建寺烧香,佛祖看到我的诚心肯定会显灵,保佑四哥一生平安顺遂。”
——笑话。他不信佛。
——“四哥,四哥……”
——总缠他做什么。不烦吗?
耳边恍若昨日,交缠着响起很多声音,屋内却空旷寂静,毫无生机。
傅容珩慵懒的吹着夜风,听庭院落叶归根,看空中倦鸟归林,低低咳嗽了两声,夜雾绕过眉眼缱绻,隐没了那双深邃的眸。
半晌。
他漫不经心的笑了声,眉梢谢落一场山河故人戏。
病好了,教出来的人,他也不打算放!
同样是一个深夜,有的人彻夜不眠于年少时下定决心,有的人放任自己沉沦欲海不得解脱。
闺房中,一切靡靡暗暗。
男女低语的声音揉杂出奇异的暧昧色彩,梳妆柜上的东西猛地被一双玉臂掀翻。
“滚!”
这样的场景发生了很多次,即使身体已经交付给对方,唐涵婷也对傅景深誓死不从。
只是这次,出了些不可抗拒的意外。
傅景深从唐涵婷身上,发现了一个秘密——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你在说什么?”唐涵婷一颗心提起来。
傅景深面无表情的捡起从梳妆台摔落的红丝绒锦盒,打开,里面的半边玉佩质感温润厚重,凤凰栩栩如生,嗓音阴冷质问。
“我傅家世代相传的东西,怎么会在你手上?”
唐涵婷脸色一变:“还给我!”
傅景深掐住她的脖子,脸色更加阴鸷:“回答我!”
“我不知道……”唐涵婷缺氧间,恍惚透过傅景深的脸,看到了前世的前男友,无论如何也逃不开跟他纠缠的宿命。
一道白光猛地劈开意识!
现代的剧组,死亡前的枪声,还有神秘人嘴角毛骨悚然的笑,连她穿越到电影里都像是一场事先策划好的阴谋……
死亡的窒息感,让她快看清了那个人的脸,熟悉,好熟悉。
“偷盗我傅家重物,你猜我把你送进监狱,是什么罪行?”
耳边是傅景深的低喃声,夹杂的笑黏稠恶心,将唐涵婷拉回现实之中,稍纵即逝的念头,也随之,湮灭。
“不是我偷的!”唐涵婷脸色青紫,抓住自己脖子上的手,断断续续的艰难开口,连自己都快听不清自己的声音,“是……是楚今安给我的!”
傅景深动作顿住,半天,才松开了唐涵婷。
唐涵婷大口的呼吸,突然小腹绞痛,又有种反胃的呕吐感。
傅景深并没有关注唐涵婷,惊疑不定的想。
楚今安怎么会有……
一道惊雷劈开,傅景深忽然放声大笑。
傅容珩啊傅容珩!
你居然把此物送给楚今安!
我总算抓到你的把柄了!
傅景深抓起锦盒,大步得意离开。
身后,一双怨毒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的后背,十根纤纤玉指攥紧了床单,流露出一丝杀意。
北城的夏天总是多情的,一切生机盎然,又繁花似锦。
北城瞩目已久的江兴重工业企业公司在军Z府的后盾下正式成立,宴会的邀请函送到了每一位达官显贵手中。
这封邀请函,自然也送到了傅景深的手里。
不过他此刻,却不在宴会之上,而在西渝街的拐角处。
他坐在车里,撑腮望着不远处的宅院,手指敲打,像蛰伏的猎人,耐心等待着什么……
“今晚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一切妥当,等事成之后,我会立刻安排那个人出国,在邮轮上灭口。”
晖秋楼,百年建筑伫立在这座城市中,高大庄严,古香古色。
无数人来往于宴会厅中,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白日浮华尽,夜里灯火明。
万种风情尽显。
作为投资江兴公司幕后的直接掌权人,宴会过半,步入夜晚,傅容珩姗姗来迟,低调问好。
第931章 民国旧事:纵是冷漠也风流26
作为投资江兴公司幕后的直接掌权人,宴会过半,步入夜晚,傅容珩姗姗来迟,低调问好。
主办方笑容满面的迎上去,一路恭敬的领他入主座。
听说他近些日子忙的厉害,北城气氛风声鹤唳,就连这次出席重要宴会,也是结束军务的半路上风尘仆仆赶来,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干脆一身军装,侧影肃穆。
那天,楚今安陪着梁商君一同出席宴会,当他的女伴,由于事先答应过,两人私底下还算关系不错的朋友,自然不会爽约。
宴会过半还没见到傅容珩,楚今安还以为他不会来了。
来了又能怎样。
灯光照在楚今安的侧脸上,有种冷白的质感,长睫盛住淡淡的阴影,美得清冷也疏离。
梁商君端着一杯酒,附在她耳边低语:“你想不想……刺激一下他?”
楚今安讶然抬头,眼神些许错愕。
耳边,还能听得到傅容珩与人交谈间的低冽声音。
语气向来从容不迫,她却听出那副薄冰般的声线下深藏的三分倦意,似乎是有些不耐了……
在满堂的敬仰奉承声中,她离他很远,可下一秒,那人却毫无预兆的侧过脸,朝着楚今安的方向看过去。
眼眸如凛冬山涧的雪,白的岑寂,又凉的心惊。
越过重重人影和笑声。
楚今安心头一跳,来不及回避,肩膀就被身旁人温润的揽住,身体本能的朝着梁商君靠去。
耳垂上的水晶耳坠折射着光影,微微晃动,映衬着不染纤尘的气质,像副古典画。
状似亲密无间。
“说好了哦。”梁商君低头,在楚今安耳边轻笑,而后慢条斯理的抬了抬手中的红酒,抬眸,对傅容珩致意。
“四爷?”
开口的男人约莫四十岁上下,略显富态,眉眼精明,是江兴公司的老板。
此刻不确定的唤出声,因着傅容珩忽然沉默的态度,而忐忑不安,心想自己是哪句话说错了。
他为傅容珩拉开主座的位置,所有人等他落座,气氛一时间分外安静。
高堂上,傅容珩平稳的收回目光,淡漠落座。
“都坐吧。”
没有人知道,这场酒宴,傅容珩原本只打算露个脸,走过场,无意耽搁时间。
随着他开口,短暂寂静的酒宴终于再次恢复了推杯换盏的热闹景象。
天边的夜色一寸寸加深,弥漫着大片暗色,月亮从云层后露出一角,半月,凛冽如刀。
舒缓的音乐声流淌在空气中,绅士与小姐翩翩起舞,西装长裙,摇曳生姿。
头顶的吊灯有种虚幻游离的繁华感,却折射出冷冽的光。
这份繁华,无声和寂灭间堆在白骨万千之上。
傅容珩坐在主座上,后背有些冷倦的靠着椅背,放松却也彰显凌厉。
他双目微阖,似乎是没什么兴致,偶尔开口,也只是寥寥几句冷淡的公事。
人人皆知傅家四爷喜静,无人敢打扰他。
桌上的酒上了一杯又一杯,傅容珩平素不沾酒,一但沾了,只喝最烈的,入喉的酒太淡,他尝了一口,又放下,没再碰过。
一个纤细的身影走来,手中端着托盘,悄无声息的将傅容珩身边的酒换走,上了杯新的,推到他面前。
“谁让你来的。”傅容珩侧脸问。
花楹怔然看着他英挺却冰冷的侧脸轮廓,纯黑军装上的肃穆徽章映入眼底。
她垂下眼,唇瓣微不可察的低语,用只有傅容珩能听到的嗓音,说了一句话。
傅容珩听后没什么反应,看脸色,是让她退下。
花楹微微一笑,清婉出水,往别的方向去,临前轻声细语交代侍者,给主座那位上酒,按最烈的上。
“别看。”梁商君嗓音清润,手指绅士的虚揽着楚今安的腰,“专心跳舞。”
楚今安今天穿了件慵懒的黑色法式长裙,衬得她肤白似雪,锁骨精致,私人手工定制,明贵,骄矜,落落大方。
一头长发用发簪简单盘起,玉簪绕青丝,松散中透着几分韵味。
她跳错了一个节拍,一步错,步步错,心跟着乱了,梁商君从容带她找回节奏,轻笑着调侃。
“楚小姐,宴会结束,你可要赔我鞋。”
楚今安低头,看到他黑色皮鞋上的鞋印,异常愧疚:“抱歉。”
他说没关系。
楚今安对上梁商君的目光。
他和傅容珩不一样,桃花眼天生看谁都像是含情,换句话说,哪怕是看个摆放精致的果盘,都能看出深情的质感。
看似斯文雅致的背后,是让人琢磨不透的风度。
楚今安不清楚他跟傅容珩之间的关系,又为什么,要帮她。
怎么就会……稀里糊涂的答应梁商君荒谬的提议。
傅容珩根本不会在乎的。
真是,疯了。
楚今安随着音乐声旋转,余光能瞥到主座上的身影。
即使是沉默的模样,都令人觉得高不可攀。
隔着缭乱又明灭的灯光,重重人影欢笑,拉长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成了无论如何也跨越不过的鸿沟。
他在喝酒,很少说话,杯中酒呈现出金色的琥珀质地,随着动作慢慢摇晃,抬腕,抵唇,仰头,手腕凸出的骨头,喉结滚动的线条,动作流畅又熟稔。
冷漠禁欲的骨相下,透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欲色,越克制,越放纵,越是消沉的风流。
似乎唯一能提起他兴致,来打发宴会漫长又无聊的时间,压住不耐脾性的,也就这么一件事。
从来了到现在,除却最开始朝着楚今安看去的那一眼,再没有朝这边看过,留给人的,只有薄幸又疏离的侧脸。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走?
楚今安忍不住想,自己跳完这支舞就走吧,留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可是。
这么久没见。
他就没有一句话,要跟自己说吗?
烈酒中的冰块,悄无声息的坠落,投到心底,越来越,沉闷。
宴至深夜,愈发兴盛。
傅容珩有些醉了,可酒没停,薄薄的眼皮垂下,在眼睑拓下阴翳,听得到周遭的谈话声,一声一声,清晰入耳。
“舞池中央那位是谁?真美啊。”
“楚家的千金,金枝玉叶,从小娇宠着长大的。”
“嫁人了吗?”
烈酒穿喉,滑入肺腑,浓度与冰块的碰撞间,泛起一丝灼意。
第932章 民国旧事:纵是冷漠也风流27
烈酒穿喉,滑入肺腑,浓度与冰块的碰撞间,泛起一丝灼意。
“没听说有婚约啊,据说跟她师兄一起回国的,就是那位,估摸着是一对。”
“国外四年,归国邮轮半月,又在一起工作,理想和兴趣都谈得来,只怕早定情了吧。”
又一杯,酒精快要克制不住的灼,像是冰块坠入酒杯的声音,打破原本平静,不断的,翻涌。
“那可真是金童玉女啊!”
好了。
最后一句。
傅容珩放下酒杯,哒,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
他背抵着椅背,长腿交叠,醉骨落拓矜贵,军装的冷肃快压不住的纵感,昭然望着远处的身影,忽地轻笑出声。
楚今安背对着他,跟梁商君起舞,黑色法式长裙后半露出雪白的美背,晃眼的白。
偏头发还用玉簪盘了上去,什么都遮挡不住,香肩单薄,玉颈修长,骨感美,线条流畅而精致,后背的两块清瘦漂亮的蝴蝶骨微微凸起,仿佛随时展翅欲飞,线条往下是纤瘦的腰,一手可以轻易掌控折断。
尽览无遗。
大抵是刚刚傅容珩那声笑过于突兀,琢磨不透,让在他身边说话的两个人都停了下来。
他们都是专程从平城赶来参加宴会的官员,平素也不清楚北城风声,自然也不知道楚家千金与傅四爷的种种,此刻一头雾水,又小心翼翼的看着傅容珩。
绞尽脑汁想话,与傅容珩攀谈。
“四爷也觉得他们般配?”
得。
这回直接话到铁板上。
傅容珩就那么倚背看着,笑意轻慢,眉眼间缠绕着的几分微醺,愈发衬着眉骨冷冽,长睫拓下的阴影,若有似无的隐去了眼角那颗淡色薄情的痣。
他漫不经心的抬腕,扯开军装中衬衫的第一颗纽扣,咔哒,第二颗,没什么耐心的,毫无章法,却尽显潇洒。
修长骨骸随着动作用力,青筋微微凸起,衬衫下的锁骨若隐若现。
“楚今安。”
清冽如松间风的声音沾染了微醺的低哑,那种磁,像枪上膛,危险,又迷人。
一旦开口,像是对准彷徨的猎物,扣动扳机,不留后路。
就像是——“砰!”
重叠谁的心跳声。
声音分外清晰有力的落下,砸入欢声笑语的热闹中,像毫无预兆的下了一场雪,凉的彻骨,冷的清醒,一瞬将繁荣的景象,都冻结。
傅容珩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也没有提高,甚至是平静的,一如既往的甘洌悦耳。
他坐在高堂上,深邃的眼眸望着楚今安的方向,连表情都平静。
带着几分醉后的慵懒狠戾,一如年少时的高高在上。
他说。
“过来。”
压迫感。
压的人喘不过来气。
刚刚搭话的两个人,愣住,脖子好像不听使唤的老旧零件,僵硬转动着,看向宴会舞池的方向。
听得到的,安静下来,没听到的,察觉到微妙的气氛,也跟着忐忑的消声。
这忽如其来的安静,引发了某种连锁反应一样,顷刻间,让整个酒宴,都弥漫上一片被雪倾覆的寂静。
无数双眼睛,齐刷刷的,落在楚今安身上!
音乐声还在继续,可舞却半点都跳不下去,双脚像是有千斤重,挪动不了分毫。
楚今安僵直的站在原地,感觉背后烧了火一样的烫,快要被无数道目光给戳穿。
那一刻,她脑袋里只有一道声音。
——天杀的,傅容珩!
楚今安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转过身来,不出意料的,对上一道凛冽的视线。
他在看她。
楚今安心跳缓沉,凝滞了半拍。
梁商君握住她的手腕,低声:“如果你不想……”
嗤笑声散在空气中,清晰可闻。
傅容珩的视线扫过梁商君牵住楚今安的手,停了一秒,眸光愈发的深寒,最终,停在楚今安的身上。
隔着遥远的距离,他坐着,没动,直直看她,薄唇轻启:“过来。”
这一次的声线,更冷,岑寂。
寒意,侵入骨髓。
是独揽生杀大权的强势。
那身军装肃杀,衬出男人笔挺如松的身形,外人都能清晰感知到他身上浓重的不悦,低气压宛若高山上的暴雪,让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这一句话唤醒了楚今安年少的记忆,身子骨不自觉颤了一下,下意识的遵从他的话,可一直藏得很好的倔强,偏在此刻不合时宜的冒出来,让她的脚步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楚今安同他对视,僵持。
一秒、两秒。
三十秒。
一分钟。
气氛愈发寂然,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而作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傅容珩却没有丝毫影响气氛的内疚或动容,甚至不受影响。
他长久的看她,仿佛只要她不过来,这样的局面就不会结束。
一分钟,零一秒。
修长分明的骨骼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烈酒穿喉过,一丝火线不知不觉透过舌尖,烧到五脏六腑,然后,化作冰冷的灰烬,风一吹,不留余地。
傅容珩收回了目光。
轮廓仍然清越禁欲,冷到不近人情。
他是落拓潇洒,随心所欲,可现场的僵局,却因为他没再次开口,揣摩不透心思,而得不到丝毫缓解。
事不过三。
这是傅容珩的规矩。
他知道,楚今安知道。
梁商君的手还搭在楚今安的手腕上,带有一丝陌生不适的温度。
楚今安站在原地,眨了一下有些干涩的眼睛,侧脸冷白清冷。
明明,是他先跟人不清不楚,可现在,却搞得像是,她的错。
她慢慢挣开梁商君的手。
对方微微愕然,语气复杂。
“楚小姐。”
楚今安对他一笑,纤长漆黑的睫毛柔软,像是在凌晨三四点中的昙花一现,惊艳又易逝,令人觉得破碎的可惜感。
她松开了梁商君的手,却也没有走向傅容珩,一个人走向角落安安静静的待着。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觉得累,心里还有些难以言喻的委屈和崩溃,没有声音,沉闷闷的。
像是这个夏季沉闷的天气,到晚上下了一场暴雨,乌云密布,下在她心里。
周遭人再次看向楚今安的眼神多多少少揉了些古怪、敬佩、嘲讽等等情绪。
敢驳四爷面的人,活久见!
第933章 民国旧事:纵是冷漠也风流28
刚刚在傅容珩身边说话的两个平城官员,此刻大吃一惊,再回想到自己之前都说了什么话,面如土色,战战兢兢的浮夸补充。
“……我刚刚一定是瞎了眼,楚小姐怎么会和那个人般配?”
“是啊,就算是天塌地陷,他们也不会在一起!”
傅容珩没什么反应,根本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满堂寂静中,他喝了两杯酒,兴阑,人散,起身跟人道别,点了下头,拒了人送,径直往外走去
没再看楚今安一眼。
步伐永远平稳。
整场宴会,直到傅容珩离席,才敢有声音陆陆续续的响起。
楚今安余光看着他走远,眼睫微颤,心跳声一声声,微弱下来,纤白手指缓缓攥紧了黑色长裙的裙摆,倏然间——往外跑去!
与此同时,西渝街。
东一百米,停着辆黑车,被深夜笼罩,酝酿着阴寒的阴谋。
傅景深一直等在车里,直到看到一道身影从宅院大门出来,他才下车,高声。
“冯副官!”
三十多岁的男人脚步停下,看向他,双鬓少白头,风霜孤影凉,唯有眼睛如猎鹰,“六少有事吗?”
“往日多有不周之处,实是我无意之为,还希望冯副官不要见外。”
一看到冯凌志,傅景深就想几个月之前,对方在书房拿枪指着自己的模样,心底恨之入骨,面上却笑的阴柔和善。
“我家有美酒三千,还望冯副官给我一个赔礼道歉的机会。”
“不必了,冯某还有事!”冯凌志不为所动,往前走去。
傅景深拦住他,压低声音。
“冯副官骁勇善战,我赏识你的能力,倘若你愿意跟我做事,黄金、美人、权势,傅容珩能给你的,我照样能给。”
冯凌志眯起眼睛,语气坚毅不屑,越过他:“傅六少,做梦去吧!”
接连被驳了面子,傅景深脸上挂不住,又想到对自己誓死不顺从的唐涵婷,心中更为阴狠恼火。
他看着冯凌志离去的背影,冷笑,高声道:“傅容珩不过把你当一条衷心的狗,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看了?!”
冯凌志脚步顿住。
傅景深继而道,声音回荡在长街上,挑拨离间之计,自古不灭。
“谁不知道傅家四爷生性多疑,冷情狠戾,等他功成名就,就是你们的死期!”
夜深。
万簌俱寂,月升中天。
谢灭了浮华,远离了喧嚣,外头的景色最为幽绝,月光穿过了梧桐树的缝隙洒落着光,阴影在地上斑驳。
夜风是凉的,狭裹着一丝寒意,像是忽然回到了那个未曾见过的冬天。
“傅容珩!”
地面上的影子,一前一后,距离遥遥不可即。
她不在意,看着前方大步离去的背影,喊他的名字,音色划破了安静的深夜。
可他没停,连顿都没顿一下,继续往前走。
月光穿过了树梢,他的肩上落满了清白的光,偏一身黑,越来越远,勾勒出深刻的轮廓。
楚今安也不动了,盯着他,一字一顿:“四哥。”
长久而无声的对峙。
前面的人到底是停下,转身,笔挺身形陷入影影绰绰的灯雾中,深廓浓影,入画三分。
此时此刻,正一声不作的站在路灯下注视着她,隔得远,无端显得漫不经心。
楚今安看不清他的眼睛,却也知道他在看自己。
她理了理裙摆,如同慵懒漂亮的黑天鹅,一步步走向傅容珩,迎上他的目光,问:“你在气什么?”
傅容珩看着她,却不急着说话。
风声翻涌,长夜难明。
“四爷!”
一道突兀的声音,打破了两个人的氛围。
伶仃纤瘦的身影快步走来,月光下,发髻高挽,朱唇玉面,三千青丝如墨,清水出芙蓉。
她仰头,如水的眸,看着傅容珩,声音微急:“我有事跟您……”
楚今安嘴角露出一丝讥讽了然的笑,已经提前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没有兴趣再待下去。
“既然如此,我不打扰四哥夜会佳人了。”
她往前走,手腕却毫无预兆的被人用力攥住,轻描淡写扯了回来!
腕骨覆着的手指骨骼很硬,线条有棱,温度冰凉,掐的楚今安有些疼,忍不住皱眉,听他平静道。
“改日再说。”
花楹眼中流露出错愕的情绪,似乎极为不相信他会做出这个决定。
“四爷……”
话刚出口,傅容珩撩起眼皮,扫了她一眼。
那一眼,让花楹跳动的心脏停止。
她越界了。
夜空,路灯,街道。
只剩下了两个人,相对而站。
两道影子被风吹得忽远忽近。
“你碰她了吗?”楚今安看着花楹离去的背影,再移到男人冷冽的眉眼上,冷不丁的问。
这一句话太直白突兀,含着的意思,谁都明白。
傅容珩眸光微凝,看她,结上一层冰冷晦沉的薄冰,天生的强势和不可侵犯:“你再说一遍。”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可楚今安却感觉他是生气了的,而且,多年相识来,这一次,他似乎薄怒不轻。
男人的眼神压下来,楚今安感觉自己的背脊像是有千斤重,分明有些害怕了,却不甘示弱,在路灯下抬起下巴,线条清瘦倔强,故意激怒他:“你碰她几次?”
气氛死一般的寂静。
从来没有这么冷过。
路灯昏黄的光影化不开他周身的寒意,他身上只有两种颜色,军装肃穆的黑,衬衫寂寥的白,撑起一身正经却薄醺的骨头,生来矜贵,高高在上。
衬衫扣子随意地解开了两颗,露出半边锁骨,侵略性极强,垂眼看人时,就那样,冷漠的风流。
四目相对。
傅容珩薄唇轻启,缓缓吐出一句话:“记不清了。”
楚今安脸色登时一变,眼眶发红,气懵了,狠狠推开他:“滚开!”
她往远处走,却被人一手禁锢,甩到身前。
“我以为你了解我。”傅容珩牢牢扣住她手腕,声音裹挟着微倦的哑意,擦过耳朵,“楚今安。”
至少她问出这句话时,傅容珩确实,有三分错愕。
楚今安用力挣开他的手,自己手心一片粘腻,跟他冰凉体温形成了极大反差。
第934章 民国旧事:纵是冷漠也风流29
楚今安用力挣开他的手,自己手心一片粘腻,跟他冰凉体温形成了极大反差。
“四哥当我是什么?”她抬头,颤问,撞入他的眼,逆着灯雾的影,黑到浓稠。
这些年来,她亦步亦趋,可他深不可测。
就像置身漫天风雪,他让人爱的浓烈,又冷的彻骨。
傅容珩微顿。
听远处,落叶的声音,“咔嚓!”,断裂,似乎是不堪重负。
一直在楚今安心中绷了好多年的弦,也一同断开——
“你做的事情从来都不跟我说,一次都没有,这次的事还是没有!我一直在等……”
“我介意你身边有别人,我很介意你到底知不知道啊?!”
楚今安忽然崩溃,眼眶发红,抬头对他喊,摔破胆子的冒犯,今夜过后会是什么结局,无所谓了。
她的声音颤抖又脆弱,划破了岑寂的深夜,风一吹,连了天,沉沉砸在傅容珩的心底。
让他喉咙中忽地有些发干,泛起一丝无所适从的烧灼感。
刚一杯杯喝过的酒,毫不克制的结果——
是高浓度的酒精与冰块侵蚀思维,在肺腑中碰撞,尽数化作了催化剂,蔓延出一丝火燎的刺痛。这感觉,如此陌生。
熟悉的束缚感,让人喘不上来气,又一次卷土重来,每每压抑在骨子里,绝不起伏于喜怒哀乐,数十年如一日,克制到悲哀。
却只面不改色。
知道吗?没想过。因为没做过,所以不在意也没想过解释。
傅容珩忽然不明白自己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在跟她计较什么,她不懂,他居然也跟着泛赌。
楚今安发狠的把装饰用的包用力砸在男人身上,他不躲,巍然不动如青山,砰地,黑色的包撞击年轻身体,发出沉闷的声响。
气氛,随着这一声响,沉到谷底。
傅容珩任她发泄,站在原地,黑眸滑过她手中的包,抬指松了松衬衫领口,像喘息。
那抹洁净清冽的白,在他脖颈处投落下分明的阴影。
修长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青筋微凸,至少没有表面那么平静。
花楹的身份特殊,傅容珩无法跟楚今安谈及军事机密。
几次张口,喉中横亘着柔软却窒息的棉絮,原本不觉得有什么,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显现,堵得人发慌。
他沉默半晌,最终道。
“我没碰过她。”
寥寥五个字。
语气仍然是令人生厌的平稳陈述。
可细听之下,贯来清冽显贵的嗓音,却不知为何沾染上被灼烧的沙哑,也许是酒的侵蚀,也或许,是人。总之,听的人刺痛。
楚今安知他不善言辞,直到今日,仍是如此。
她等他的解释,却也好像提前知道了答案,没有解释。
楚今安忽然笑了,在夜晚的路灯下,一袭黑裙,骄矜名贵。
她的笑意明媚生花,一如过往无数次对傅容珩展露的笑颜,那般柔软生动。
只是这一次,她眼底泪色晶莹,下巴微抬,消瘦的过分。
言语锥心刺骨。
“你宿在百乐门的一天一夜,灯火彻夜不灭,你到底在跟她干什么?!”
生硬而发狠的刺向人的心口。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被人牵扯着情绪。
没在意是真的,所以现在被质问也是应得的。
责任与后果,傅容珩教了她很多年,如今错在他。
楚今安紧盯着他的脸,不肯移开半寸,听得到夜色中他的呼吸声,明明很痛却还是抱有期望。
都是成年人了,在那样纸醉金迷的地方,他风轻云淡的给人包场,不声不响的留宿,走出来时漫不经心的风流。
是消遣是放纵还是迷离夜?
她以为她可以不在乎,可以体谅他的处境理解他的寡淡——但还是在乎。
令她生恨的不是花楹,是他本身的缄默不言。
她只想亲耳听他说。
无论从他那里得到什么答案,只要他开口,哪怕全盘否定,都不值得惧怕了。
安静,还是安静。
傅容珩喉结微动,上下滑动的弧度锋利,酒精的作用在持续发酵,让思维都有些慵倦的停顿,不断接受外界刺激,连太阳穴也开始隐隐作痛。
他从不依赖烟酒来麻痹感知,这是第一次在公开场合放任自己饮酒,也许真的不该喝这么多,掉以轻心,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警戒和冷漠被烧毁,有什么东西快要从胸腔里冲出来。
明明一开始,没想到后劲会这么大。
夜风呼啸而过,卷起一片不属于暮春的落叶,除此外的什么声响都没有,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
相对而站,无声僵持。
光影模糊了边缘的界限,将两个人的距离看似近在咫尺,却拉的越来越远。
傅容珩站的笔挺,军装加身,傅家家训,背脊从不弯曲。
一朝一夕二十余年,生存环境与适应本能,在极压环境下塑造出的人格,早已使他固不可彻。
是啊,怎么忘了,他有多薄幸。
这幅冷情的躯壳下,这颗心,到底属于谁,谁才能降得住。
“你说话啊傅容珩。”楚今安哑声催促。
语气不自知的,带着深深的委屈和埋怨。
楚今安曾经最爱他私底下沉默的纵容,却也最恨他如今只字不提的沉默。
将过去翻阅,台上一出故人戏,台下谁人泪沾襟?
梨园里的名角水袖一折唱了好些年,曾经的一朝一夕清晰浮现在眼前,换不来山崩地裂的情感。
哭的都是戏中人。
而他冷眼旁观。
难堪的死寂。
楚今安等不到他的答案,仰头不见月,旦望乌云如死水,自嘲一笑,喃喃道:“也对。”
她看向傅容珩,笑了,语气轻松。
“四哥高高在上,四哥当然什么都不在意。”
打她记事起,就从无偏差。
“不是。”低哑的两个字,突兀的从唇齿间吐出。
音色掺着酒,愈久愈浓,牵动人心。
他眼中血丝分明。
不是什么?他又在否认什么?没人说得清。
楚今安睫毛动了一下。
夜风有些凉,从微敞的衬衫领口灌进来,傅容珩在路灯下,莫名有些燥,看着她如今亭亭玉立的模样。
忽然想起许些年前,他第一次见到楚今安。
第935章 民国旧事:纵是冷漠也风流30
夜风有些凉,从微敞的衬衫领口灌进来,傅容珩在路灯下,莫名有些燥,看着她如今亭亭玉立的模样。
忽然想起许些年前,他第一次见到楚今安。
“我感觉,我可能有些醉了。”
他的声音沉哑的厉害,冷风灌入军装和衬衫,也没将热度吹醒。
傅容珩逐字逐句,像对自己说,又好像在对楚今安说,喉结攀上了一层红,由着说话上下滚动,拓下锋利阴影。
一贯薄冰般的声线,也沾染上灼意。
说话时,傅容珩扯了下领口,手指修长分明,眉心微皱,眼眸垂下,似在习惯性的挣脱束缚和喘息。
很显贵,禁欲中竟窥到一丝放纵的蛊惑。
楚今安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说,心弦好像被人拨弄了下,泛起发酥的麻,怔忪片刻,看着他。
傅容珩很少用可能这个词,他向来杀伐果断,说一不二,除非,他现在连自己的状态都确定不了。
在楚今安看来,他确实是醉了,要不然怎么会在别人面前,流露出这般从未见过的神态。
连那双眼里,像是染上了微烫的红,不知是微醺的醉色,还是几缕没休息好的红血丝,只是凝视着人的时候,被灯雾晃过的深邃,竟有种模糊的暧昧。
这幅模样,让人从心尖发酥,连灵魂都在为之颤栗,倘若让外人瞧了去,只怕会为他发疯。
连与他缠绵,都是恩赐。
傅容珩说完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就沉默了下来。
思维在混沌中形成了一条直白而危险的线,打破所有禁锢。
克制不了,于是放任。
楚今安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被傅容珩这样的态度弄的不上不下,堵着一口气,心底装满的水,溢了出来,从心底漫出难受。
他总是这样。
“四哥当然醉了,喝那么多酒,不要命吗。”
她借着风,离得近,都能闻到他身上的气息。奇怪的并不是她所厌恶的酒气,反而清冽的让人目眩神迷,一丝丝侵入呼吸,越是惊心动魄。
宴会上是她亲眼看着他一杯杯喝下去的,也亲眼看到傅容珩喝的是谁端上来的酒。
楚今安嘴角牵动,看着傅容珩眼底模糊的潋滟,都变成了讽刺。
“她上的酒,难得四哥一杯不落,干脆直接娶她进门好了。”
这话,听着刺耳。
“你想让我娶吗?”傅容珩微抬眉骨,冷了脸色,反问她。
楚今安顿住,唇角绷的死紧,看着微暗的光线下,他消沉风流的轮廓,即使是醉后,也看不懂他的眉目,连安静的撩拨感,都那么难懂。
她对上他的眼睛——那里面的情绪产生出一种荒唐的假象。
好像如果她说是,他就会立刻娶那个人一样。
可假象终究是假象,像傅容珩这样的人,喝酒至多七分醉,哪怕是看着再意识不清,警戒与理智都生来刻到骨子里,使他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楚今安喉咙有些发干,突如其来的无力和酸涩感。
面对他的反问,怕他一己荒唐,于是问他:“我能管你吗?”
她的声音发轻,将底气交付于他。
高空中云雾遮了又散,露出月亮一角,映着女孩的眼眸,纯粹到一丝杂质也没有。
傅容珩第一次见到楚今安的时候,那年少年十一岁,病骨缠绵,身姿端正。
当时楚今安还小,不怕生,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看,不同于别人的畏惧谨慎,软乎乎张开手,问正在喝药的他要抱。
那时,傅容珩还可以一口喝完苦涩生厌的药汤,转着腕间深褐色的佛珠,完全忽视的,侧身离开她。
“试试吧。”
傅容珩在寂静中开口。
语气平静,在只有两个人的街道,划破了漫漫长夜。
像是做出了一个很平常的决定。
他看着楚今安,眼中被灯光照到,深湛又浓稠,晃出一抹红,揉入沉默的迷离,轻轻笑了。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这句话,砸下来,在楚今安心口,掀起万丈波澜。
他的眼神,像枪在上膛,对准她的心脏,不留任何退路的——
“砰!”
热度,力度,升温。让人躯壳发烫,灵魂发麻,有种被击中的颤栗感。
他身上的那种诱,从权势和贵重之间衍生出的风流,完全让人无法抗拒。
楚今安的指甲用力嵌入掌心,才不至于,跃进他眼中万劫不复的深渊,溺亡在那片醉后迷离的温情里。
怕清醒过后,大梦一场。
溺水的人,从深海中竭力挣扎,抓住最后的浮木。
“四哥骗我好玩吗?”楚今安问,仰头。
这句话,将升温的气氛迅速抛回僵冷中。
傅容珩眼底的笑意淡去,一丝丝荡然无存,深黑眼眸清晰倒映着她的眉眼,有什么东西沉入谷底。
最初认识那几年,确实是不耐烦,后来,变成了习惯。
习惯她整日跟在身后,习惯替她摆平一切,又实在看不上她身上那些娇纵恶劣的品行,于是手把手的教,偏生她总爱哭,可怜兮兮,哭的他心烦意乱。
最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上了心。
责任、心血、占有欲。
在漫长岁月里,再无人替代。
“没骗你。”傅容珩缓缓道,最终让步。
军装上的徽章镇守白骨成堆,是荣耀也是束缚,在深夜折射出冰冷的光泽,照入楚今安的眼底。
竟也缠绵出一己私情的温度,千般意味,漫上心头,教她眼眶发酸。
如果说前一句还有些晦涩难懂,那么后半句,是彻彻底底的直白坦荡。
“除了你,没有过别人。”
——除了你。
——只有你。
这句本身带着排外性的话,和他冷疏离的薄幸,重重砸在楚今安的心底!
酸涩、胀满、刺痛,连绵不绝,掀起排山倒海的波澜。
这么多年,终于等到。
他的钟情。
可是这一刻,迎来的不是满腔欢喜,而是数不尽的委屈和恨意。
恨什么。恨他无情,他有错吗?
“傅容珩,有没有跟你说过,你真的混账。”
楚今安看着他面上的从容与坦然,沙哑开口,眼睛红的厉害,犹记着最开始红的是脸。
第936章 民国旧事:纵是冷漠也风流31
楚今安看着他面上的从容与坦然,沙哑开口,眼睛红的厉害,犹记着最开始红的是脸。
她抬手狠狠扯下耳垂上的耳坠,总想发泄些什么,用力攥到指骨发白,不顾疼痛朝着他砸出去。
他眸光沉湛,没动,永远站得笔挺如冬柏,拓下的影子都严冷。
洁白水晶耳坠从手中抛出,锋利的尖端擦过了傅容珩深邃的侧脸,毫无预兆的,在他脸上划出一道微深的口子。
“啪”的一声。
耳坠往下坠落,沾染着一丝血色,摔落到地面。
风一吹,破碎的水晶耳坠轱辘着,直滚到楚今安的脚边。
在突然安静下来的街道上,这声音清脆又刺耳的厉害。
后知后觉,楚今安指骨微僵。
没想到他不会躲。
男人微侧着脸,线条明晰流畅,一道血痕突兀的出现在左眼睑下三寸,与眼尾的淡色薄痣相映衬,破坏了原有不容冒犯的冷冽。
他垂着眼皮,没说话。
高不可攀。
空气中唯一涌动的,是他身上辛冽的气息,铺天盖地,扼住人的呼吸和心跳。
楚今安喉中发紧,已经做好了他会生气的准备。
像他这样的人,根本不需要容忍别人的脾气,一而再,再而三。
却不料。
凛冽平稳的声音接下她的话,音色静的过分,反而让人心头发慌。
“嗯,我混账。”傅容珩抬指擦过脸上的血,扫了眼,指腹随意一捻,问她,“会消气点吗?”
记忆中,他好像从来没有这样过。
楚今安缓缓退后了两步,“四哥,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她说完,像在逃避什么,远离这样浓稠又不安的的氛围,却又不知道去哪里,只是沿着街道一步步往前走。
梁商君隔着一条马路,刚好看到这一幕,他身后是彻夜不灭的辉煌,西装穿的闲散,短暂的诧异过后,眼底蒙上一层笑意。
不由感叹。
四爷,你也有今天。
对面的人似有所察,看过来。
隔着空旷无人的街道,男人半边挺拔身形陷入逆光的阴影中,顶着脸上的伤,视线落在梁商君身上。
四目相对。
梁商君含笑对他做了个口型:“阿珩。”
傅容珩的身后是大片大片深沉涌动的夜幕,表情平静晦暗,他抬起一只手扣上军装衬衫的纽扣,腕骨用力,动作不急不缓。
因着盛宴离席,醉后放纵的余韵,竟也平添无情恣肆。
分明只字未言,却已令人心惊胆战。
梁商君脸上笑意淡去,收敛起来。
他从傅容珩身上感到了冰冷的怒意,那种冷,上位者,铺天盖地。
真的生气了啊。
为女人?
不可思议。
对方大概没有现在跟他计较的打算,在扣好那两颗潦倒微冷的纽扣之后,愈发封禁了什么,径直淡漠朝着楚今安离开的方向走去。
梁商君回头,看到身后的花楹,他低语:“四爷这人,看似无情,却又处处风流。”
傅容珩的潇洒在于冷漠,那种极致的冷到人心口透凉,然后放纵,谁人能拒绝?
“小花楹,四爷八年前救你性命,培养你的时候,是看在你父亲的面上,唯一的要求就是做好你该做的,嗯?”
有时候,真羡慕别人被他保护得很好的干净单纯不入世。对他肆无忌惮发脾气,哪怕是打伤他还不会生气。
对方刚刚根本没有看过她一眼,即使她就在梁商君身旁,花楹静静想,荣辱不惊,垂眼浅笑。
“我欠四爷的,终身无以为报,愿以性命辅君。梁先生亦对我大恩大德,花楹感激不尽。”
她除了在傅容珩面前的温柔听话,其他时候都绵里藏针,抬眸,盈盈一水间,对梁商君说。
“只是今天梁先生故意刺激四爷,花楹看不懂。您明明知道,四爷这盘棋下了八年之久,这时候不该走儿女情长。”
“你在怪我?”梁商君漫不经心。
“花楹,你们四爷的脾性什么时候是我能左右的了。棋局在他手中,想怎么走,是他说了算,你跟我都不算什么。”
梁商君端详着她的眉眼,透过她看到了八年前的一幕幕。
会汌省发生的一切。
鲜血,压抑,仇恨,衍生的负罪,延绵白骨如森。
少有人知,梁商君当年是弃军从医,他当初救不了的人,眼睁睁看着生命死去的遗憾,在未来漫长岁月,他再也不想看见第二次。
会汌啊,不打下来,他意难平。
更何况生杀予夺傅四爷。
只是——因为尝过遗憾有多让人深刻,所以他不希望阿珩以身试毒。
一想起往事,梁商君心头就堵了口气,他开车回到医院,跟人换了夜班,在更衣室把沾了烟酒的西装和衬衫都脱了下来,动作慢条斯理,手散淡的解开皮带。
苍白的白炽灯直直打下来,他侧站窗前,裸着上半身,灯光勾勒出清瘦有力的肌理轮廓,那张脸却不同白日的风度,没有任何表情的锋利。
很快被白大褂罩上。
又是多情禁欲梁医生。
梁商君一路往办公室走去,手指抄着白大褂的口袋,侧眸间,不经意看到从妇产科走出来的人,那身旗袍和身段,即有辨识度。
“唐涵婷。”
从唇齿间溢出的声音若有所思,梁商君收回目光,撞上一位病人。
那位病人三十出头,拄着拐杖,单脚缠着纱布,看起来身残志坚,正直勾勾的盯着唐涵婷的方向,回过神来,匆忙向梁商君道歉。
“不好意思啊梁医生。”
“需要我扶你吗?”
“不不不我还有事——”病人激动摆手,一瘸一拐往妇科的方向走去。
一个骨科病人,上妇科?
梁商君拧眉,懒得管。
白炽灯亮的刺眼,将一切残忍剖开,摆在明面上。
唐涵婷拿着手中的报告单,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脸色难看到极致。
怎么会这样!
完了!一切都完了!她要是曝出未婚先孕,她的事业怎么办?!
唐涵婷第一个反应,就是绝对不能让傅景深知道。
她恨的咬牙切齿,心想这个孩子必须要打掉,但电光火石之间,脑袋里又闪过什么。
母凭子贵。
可这是傅景深的孩子,不是傅四爷的,有什么用?!
唐涵婷心情烦闷,戴好墨镜和帽子,遮遮掩掩的往外走,和一位病人擦肩而过。
那人余光落在她手中拿的报告单上。
第937章 民国旧事:纵是冷漠也风流32
唐涵婷一心扑在孩子上,内心有什么想法蠢蠢欲动,贪婪战胜了理智。
这个孩子可以留,但只能是傅四爷的。
到时候,她一辈子的荣华富贵都不用愁!
可是她连军阀的衣角都碰不到……
医院外,唐涵婷看到一辆黄包车从街道上走过,车上的人,纤纤弱骨,柔情似水。
花楹!
那人刚好侧过脸来,一双秋水般的眼眸,同唐涵婷对视。
唐涵婷心神一动,找到出路,她可以,跟花楹合作啊……
她含笑将报告单撕碎扔进垃圾桶里,却没注意到——远处的白光轻闪。
头顶,是一轮皎洁半月,映照着天下战火纷飞,悲欢离合。
远处,是金碧辉煌的洋场,晃出彻夜不灭的繁华。
深夜里,街头上,寂静无声,两道影子,一前一后,一身黑色法式长裙与军装,仿佛隔着跨不过的天堑,容藏数段风流往事。
那天晚上,他始终跟在她身后。
保持着微远的距离,沉默无声。
楚今安知道他在跟着她,可是一点都不想理他,于是假装看不见,心里荒草丛生。
走到脚踝酸痛,就干脆任性的脱了高跟鞋,不管不顾的往前走,赤足踩过路灯铺就的街道。
身后的人,在暗处,俯身捡起她的高跟鞋,被路灯照到的手指修长分明,模糊的轮廓冷漠却隽永。
无声间,透着一种漫不经心的纵容。
一如往昔。
楚今安听得到身后的军靴声,没回头,仰头见月,眼眶酸涩,想流泪,忍住了,心里乱糟糟的,以至于没听到道路拐角突然疾驰而来的卡车声,失控朝她冲撞过来——
当白光近在咫尺的刺入眼底时,她大脑空白一片,脚步如生根,直直站在原地,怎么也动弹不得。
砰然——
耳边是尖锐的巨响!
没有任何恐惧的疼痛,她被一个宽阔踏实的怀抱扑倒,死死按在怀里,背脊紧贴着他的胸膛,听得到他剧烈的心跳,透过军装和衬衫,沾染上她的肌肤,传递到血管。
他的保护,让人沉溺麻痹。
楚今安回头,对上了傅容珩阴沉的脸色。
他望着远处疾驰而去的卡车,不过两秒收回目光,眉眼间克制着冷情的薄怒。
短暂的白光撕裂视线,仍是漫漫长夜。
“吓到了?”傅容珩没发火,压下去了,声音不轻不重,“就算是对四哥生气,也不至于寻死吧。”
刚刚楚今安一动不动站在道中央,还挺有种,心灰意冷的感觉。
楚今安愣了好久,却说了句毫不相干的话:“你心跳好快。”
她忽然想到好久之前的那天,她上他的书房取留声机,那天离开前,她问过他一句话。
当傅景深拿枪指着她的时候,他害不害怕。
什么算害怕呢?
他永不示弱。
傅容珩顿了一下,嗯了声,强行把她按到路边的台阶上坐下。
百年老树落下的树荫浓密,风一吹,枝头晃啊晃,连带着地上的阴影也晃,一片落叶飘在生了青苔的潮湿地面上,被风吹到她的裙摆上。
男人单膝半跪,手中还拎着她的银色细跟高跟鞋,另一手直接握住她的脚踝。
楚今安被脚踝的温度冰得瑟缩,下意识抽回脚,却被他牢牢攥住,紧接着被傅容珩的动作吓了一跳,心脏都凝滞。
他头也不抬的给她穿鞋,单膝抵着地面,背脊挺直,动作不熟练,可就是这份生疏,更动人心。
那身黑色军装在身上穿的规矩,却又不规矩,领口恣肆敞开,正气下的一身逆骨,是多少人心中的钦慕。
“别……”楚今安错愕,推他,潜意识里,冒犯又违和,总觉得他不该做这种事。
傅容珩声音更冷:“别动。”
他垂着眸,给她穿好,路灯下,寂静无声,楚今安甚至能看清他眼角的薄痣,侧脸的血痕,低头时利落的短发,高高在上的禁忌感。
她感觉傅容珩可能也被她刺激到了,毕竟沉默这么多年,第一次表露心意,结果对方被他吓到做出“轻生”的举止,虽然,她真的没有想要轻生的意思。
楚今安抿了下唇,安静下来,坐着默默看他,黑色长裙的裙摆铺在台阶上,蜿蜒着光逶迤,身子骨单薄纤瘦。
他抬起头,眼神很深,让人心尖发颤。
似醉非醉,真真假假,分不清了。
“四哥这些年,教了你很多东西。”他平静道。
这样的姿势,是他仰视她,楚今安不知所措,也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只是轻嗯了声,不自觉抓紧了裙摆。
傅容珩停了很长时间。
“这一次,是你教会我。”
楚今安愣住,茫然。
她教他?开玩笑吗?她能教他什么。
下一秒,他毫无预兆的欺身而上,单膝压着她的黑丝绒裙摆,军裤也多出几分褶皱,抬手,按住她的后颈,指骨修长冰凉。
楚今安被他强势的带到面前,睁大了眼睛,后颈覆上的温度和力度,冰凉到颤栗。
她还来不及瑟缩,就感觉到傅容珩清冽的呼吸,尽数洒在自己的脸上,那种匀称的气息,使她半张脸都是麻的。
他要……干什么?
“楚今安。”
声线沉稳得发哑,勾人心弦。
傅容珩好像根本察觉不到她快要窒息的僵硬,毫不收敛,近在咫尺的距离,薄唇轻启,低念她的名字。
他说话时的呼吸,带着热度,一直灼到人的心尖,阵阵发酥。
连夜风,也抵消不了升温。
心跳,如野草疯涨,加重,沉闷,快冲破胸膛。
楚今安僵得,感觉自己下一秒就会死掉,撞入他眸中浓稠汹涌的禁色,无措又发颤的叫他,试图让他清醒。
“四哥……”
几乎是鼻尖抵着鼻尖,可以捕捉到任何不曾拥有的细节,将温度一寸寸指染。
从记忆中,从来没有过,像这样毫无退路的距离,近到让人心跳咚咚如擂鼓,发了疯,蚀骨的暧昧。
“你不愿意,就拒绝。”
从容沉哑的声音落在耳边,这一次,毫不克制。
紧接着,是他的吻,甚至放浪。
一瞬间,楚今安瞳孔紧缩,手指猛地收紧了他的肩,把军装攥出一片褶皱!
整个世界像一片安静的岛屿,只有眼前的他。
近处路灯昏黄,远处盛宴喧嚣,在这漫漫长夜中的角落里。
她坐在台阶上,而他单膝半跪吻她,挺拔后背替她挡住所有晚凉风。
第938章 民国旧事:纵是冷漠也风流33
她坐在台阶上,而他单膝半跪吻她,挺拔后背替她挡住所有晚凉风。
夜风将漂亮盛大的裙摆蹁跹,纯黑的质感华贵轻盈,偶尔扬落在男人踩在台阶上的军靴上,不断重叠冲撞出惊心动魄的暧昧。
楚今安微仰着头,后颈被扼住,颈线宛若濒死的天鹅,唇上的温度渐渐升高,发烫的令人心惊。
她在混沌中窥到天明,潮湿的视线只剩下了他模糊而深刻的骨相,心跳剧烈,呼吸不断地纠缠。
抵着他肩上的手,到底没有推开他,不知是没了力气,还是其他。
一杯酒,醉了月色,和两人。
盛夏的月亮悬在墨蓝色的夜空中,不比秋色,是诗人的诗篇,却也别有一番缠绵的温柔。
冷淡挺拔的身影逆着光,走在路灯昏黄做旧的道路上,抱着怀里的人,往远处走去。
他的军装,披在她的身上,那身黑长裙,垂下来……
身后的天幕深沉涌动,有的人身影渐行渐远,信步于山河人间,镇守万里江山飘摇,今朝也醉卧一己私情。
即使明日,仍是硝烟四起。
贪这片刻安宁。
那时楚今安心想。
哪怕明天就是冰川末日,也不必惧怕了。
这场夏季注定是个多情的季节。
凉雨缠绵,淅淅沥沥,天空放晴又多云,以此往复循环。
雨下在心里,楚今安听到了深海的回响。
她闷闷笑出声,脑袋被人敲了一敲,声音清晰落在耳边。
“好好吃饭,又在想什么?”楚长宗戴着老花镜,脸色不悦的问她。
“没、没啊。”楚今安遮遮掩掩的回答,她抬头,半张脸陷入梅雨季节的阳光里,对楚长宗说,“爸,我今天想……”
没等楚今安说话,楚长宗顷刻冷了脸色:“统领府你是别想去了,好好工作,不想出门就在家呆着。”
楚今安小声:“你凭什么不让我见四哥……”
楚长宗为人一贯深沉儒雅,少有的几次严厉却都在她跟傅容珩的事上,那双镜片下的眼睛很是清明:“你知道他最近都在干什么吗?”
“不就是军务吗……”
看来他没跟她说。
楚长宗凝视着楚今安,声音沉沉:“多事之秋,殃及无辜,你离四爷远点。”
楚今安心不在焉,左耳进右耳出,回想到前天晚上,是傅容珩抱着她回来的。
当时楚今安整个人僵的厉害,心跳剧烈的快要死掉一样,什么都不知道说。
军务车停在楚府外,当时傅容珩坐在暗处,背脊挺直,容色看不太清,修长手指扶着她腕骨,问她:“自己能走吗?”
音色上了层薄冰,冰面覆着低哑。
楚今安乖乖点头,然后同手同脚的离开。
傅容珩:“……”
那一幕被楚长宗看到,总而言之,当时楚长宗的脸色不是很好,然后看楚今安看的更严。
“你跟小梁白天不都在一起工作吗,请他来家里吃顿饭,他为人谦逊,值得深交。”楚长宗不经意间提了句。
楚今安抿着唇不说话,放下筷子:“我上医院了。”
楚今安刚到医院换好白大褂,回科室碰到梁商君,看他的脸色,很惊讶:“梁医生,你……你怎么这么……”
“很疲惫吗?”梁商君倚着墙,抬指揉了揉太阳穴,眼底覆着青黑,那双多情的桃花眼都没什么情意了,叹口气,开玩笑问。
“你怎么回事,最近很忙吗。”楚今安纳闷。
梁商君微微咬牙,挤出一个字:“忙。”他看着楚今安,深吸气,“最近快被人折腾死了。”
“谁呀。”楚今安八卦,“你谈对象了?”她还挺希望梁商君谈恋爱,省着她爸总惦记他们,好烦的。
谁呀,你家四爷呗。
梁商君不好说,模糊应了句就过去了。
“我爸今早还让我请你来家里吃饭,你怎么这么讨长辈喜欢。”
“可不敢。”梁商君笑,心想他再踏进楚府一步,是不是要被阿珩踢出国。
他想到这里又叹气,楚今安也愁,跟着叹气,两人心情复杂,面面相觑。
愁啊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打完招呼,梁商君端着茶杯不紧不慢去茶水间接水。
出来时刚好碰到医院内科的一位年轻护士,她打扮的很漂亮,五官端正,笑起来有梨涡,跟梁商君说话。
他眉梢挑起,应,眉眼放松,屈指敲着茶杯,动作很闲散,偏生那身白大褂又禁欲的厉害,压住了几分天然的轻佻。
低眸漫不经心的说话,眼神朦朦胧胧的深情。
别误会,看谁都那样,电线杆子也不例外。
从风月里走出来的绅士,风度,也有距离感,恰到好处,多一分不成,少一分又没那个味儿。
“梁医生今晚有空吗?我这里有两张电影票……”
梁商君凝视着她的眉眼,确实想放松一下,对象是谁都行,至于四爷那边撂担子不干,这么折腾人,谁管他,轻哂,应了:“几点。”
“晚上六点。”她雀跃道,脸颊薄红,余光瞥到楚今安离开的背影。
她一直听说两个人在外科不清不楚的传闻,梁商君确实很照顾楚今安,那种照顾跟别人不同,跟他的绅士风度也不同。
“楚医生已经心有所属了,怎么平常在医院跟同事相处还不知道避嫌?听说上次科室聚餐,她还跟男同事抱在一起了呢,也不能仗着院长千金的身份就为所欲为呀。”
她心中横上醋意,鬼使神差的说。
梁商君:“你说的男同事是我。”
“……”
“啊。”她干巴巴解释,“可能是我误会了。”
梁商君脸色淡了些,上次聚餐也只是朋友间的拥抱,吻手礼在他这里都很平常,不过是种礼节。
懒得跟外人解释,他不喜欢话多的人,兴致去得快,叩了两下杯盖,眼神凝视着远走的清瘦背影,眼神很深,淡然的提了句。
“我忽然想起来,晚上还有些工作,病人更需要我。”
说完,他点头离开。
女护士一脸错愕!
她傻眼,顺着梁商君一直注视的眼神,刚好可以看到楚今安的身影,脸色沮丧。
他们不只是普通朋友吗?!
他对楚今安到底什么心思啊!
第939章 民国旧事:纵是冷漠也风流34
盛夏气节,梅子黄时雨纷纷,烟雾连绵天青色。
天色微沉,乌云盖顶,有雨将至。
北城,火车站。
一道穿着浅灰色中山装的身影拎着一个箱子,缓缓随着人流下了车。
偌大的帽子遮住了他的半张脸,下巴有微青的胡茬,风乍起,吹动了帽檐,露出鼻尖右侧一颗较大的黑痣,他抬手压下,缓缓理了理领口。
晖秋楼。
顶楼。
屋内陈设幽静典雅,偶尔听得到窗外风声飒飒,蒙上一层安静的压抑。
男人坐在黑檀木椅上,耐心等着人到来,有人如时赴约。
他看到来者,主动站起身来,伸出手,露出笑意。
“四爷。”
那人低沉嗯了一声,扫过男人伸过来的手,一手从容抻了抻军装袖口。
他这扫一眼,身后的副官立刻上前,跟男人握手,相互问好。
男人一笑,毫不介意。
傅容珩踏步落座,轮廓沉在窗外多云萧索的阴天中,侧影挺拔而深刻,似落座于山河人间。
“记得上一次见到四爷,还是八年前,在会汌。”
男人名叫做覃文昌,是会汌的高级官员,地位很高,此番来北城,是特意来见傅容珩。
他给傅容珩斟茶,意味深长的笑道:“真遗憾当初,没能跟四爷打声招呼,好在今日还能有机会续上缘分。”
傅容珩脸色未变,听到八年前也没什么反应。
“覃先生不惜长途奔波来到北城,应该不是与我叙旧。”
覃文章正色:“虽然现在会汌与中骥省多有摩擦,但我还是希望能与您交好。如今乱世之下人人自危,战火不断,只求自保。”
“我手头有个大项目,想与四爷合作,倘若成了,那就是天大的好处。”
傅容珩指骨轻叩,背抵着椅背,不露声色的玩味:“什么好处。”
覃文章微微一笑,将茶盏往男人面前轻轻一推,做了个请的手势。
“说来也怪,四爷听说过前些日子,我们会汌的生化研究基地夜里遭人袭击吗?来者不明,到现在还没有调查清楚。”
“我想说的项目,就与这项研究有关,这是一个很有趣的实验方向。”
傅容珩看着他的动作,嗓音清寒平稳,令人琢磨不透:“倘若如此,那基地的安保系统还真不令我放心。”
覃文章哑然:“听闻四爷当日还为女色一掷千金,随心所欲,那么大的手笔,却不想我们这边忙的焦头烂额,真是羡慕!”
雨前的风从开着的窗灌进来,映出黑檀木椅上的半边挺拔身形,军装一丝不苟。
那把玩着杯盏的手指骨节线条有棱且硬,动作莫名透着意兴阑珊的消沉。
他闻言,但见嘴角溢出一丝极淡的笑,显贵,却轻蔑,坐于浩浩山河,言语间透出骨子里的恣肆潇洒。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啊!覃先生。”
他说这话,那种权势侵养出来的负心薄幸,更加浓郁,在皮也在骨。
越冷漠,越放纵,令人惊心。
覃文章愣了一瞬,拍掌,哈哈大笑:“不愧是傅四爷,当真风流!只道是今朝有酒今朝醉!”
傅容珩却不接话,没那个兴致,一手扣好袖扣,脸上最后一丝笑意也淡去,仿佛从未出现,眉骨冷冽隽永,更加望而生畏。
他微侧着脸,在影影绰绰的暗色下,侧脸线条流畅至突出的喉结,被军装领口收束,长腿交叠,透着令人沉溺的英挺,能收能纵。
覃文章暗自咋舌,这副皮相与骨头,倘若糜烂堕落于女色,得祸害多少人,温柔的情欲于他而言,一切还不是轻而易举,唾手可得,只看他愿不愿意。
覃文章当然不关心傅容珩睡不睡女人,他只在乎当一个人有了欲望,就有弱点。
刀枪不入,那才麻烦。
覃文章笑意渐深:“花楹姑娘神通广大,我还真想一睹真容,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绝色,才能让冷情如傅四爷这般上心。”
傅容珩眼神微凉,扫了覃文章那一眼,那一眼不蕴含任何情绪,却已冷的彻骨,他声音徐徐,寡淡。
“覃先生对我的私事这么感兴趣,不如我现在请你一去观赏如何?”
覃文章脸色微变,知道自己犯了禁区,傅四爷谈起公事,最厌过问私人领域:“覃某不敢。”
他说起正事。
“实不相瞒,我们在会汌的生化研究已经持续了十年之久,包括在其他省份都有我们的基地,取得的成果也是巨大的。很多人都无法理解我的计划,认为这丧心病狂,但是四爷,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个道理您也应该明白……”
傅容珩双目微阖,听的平淡,不表露态度。
凉风刮得梅子树左右摇晃,凉气提前席卷北城。
这场雨,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下。
悬在人的心尖上,令人提心吊胆,也不给个痛快。
这盏茶喝了半个时辰。
傅容珩还有其他事,行程排得紧,掐着时间离开。
覃文章追问:“四爷当真不考虑吗?我们可以先从一间实验室开始,等四爷见到了好处,恐怕就不会再这么想!”
傅容珩脚步没停,向外走去,军装的纽扣严格扣到最上方,在外永远正经矜贵,不行差走错。
“不必,八年前已经见过了。”他背对着覃文章,看不清脸色,平静有力的吐出四个字。
“民不聊生。”
砸在人心尖。
震颤。
雨终于落了下来。
覃文章不善罢甘休,他不会白来一趟:“我会在北城停留几日,四爷随时可以改变主意,我恭候四爷大驾光临。”
走出了晖秋楼,凉气袭来,大雨磅礴,天地都成了灰蒙蒙的暮色,仰头不见天明。
副官为傅容珩撑伞,低声:“四爷如何打算?”
傅容珩虽然没有表情,但冯凌志能感觉到他的心情算不上好,甚至如这天,有些阴。
傅容珩的面容隐在伞檐下,那双眼深不见底,信步往前走。
“去长晟山。”
“盯着他的动向,有事找我汇报。晚上让梁商君过来见我。”
冯凌志说是,都记下来。
傅容珩沉吟片刻:“还有,花楹……”
第940章 民国旧事:纵是冷漠也风流35
傅容珩沉吟片刻:“还有,花楹……”
雨幕中,他侧脸,表情冷漠,薄情气质莫测,声音清越,无澜无欲,“近些日子让她称病,安生点,以后不必见我。”
冯凌志知晓,花楹是一张掩人耳目的牌,用来迷惑风声,同时也是情报特务。
倘若以为百乐门只有风花雪月,那是大错特错,多少官员以此探听消息结交人脉,既是情欲欢,又是势利地!
那地下是一条暗道,直通火车站,傅容珩亲手培养的情报组织常以此通讯。
四爷那日并不在北城,与会汌研究基地有关,泄露不得丝毫。
瞧刚刚的谈话,覃文章明显心有疑虑,又不得证实。
外人眼中一场风月,谁又知其中的风云诡谲。知情者寥寥无几,必守口如瓶。
“花楹说手中有重要情报,只能向您禀告。”冯凌志说。
风雨飘摇中,男人的背影板正如青山,黑色军装没有被打湿分毫,冷淡一笑,可眼底无半分笑意,无情到让人心口凉透。
“我竟不知,她什么时候还能左右我了。”
冯凌志心头一凛,垂下眼,看地上水洼碎裂。
想跟傅四爷谈情分?
你得先问自己,有几分本事,又能降住他几分薄幸。
这世上,有人对天大的利益毫不动容,目光长远,自然也有人,眼热无比,不识泰山。
“该死!覃先生为什么要去见四哥,他们都谈了些什么!”傅景深阴沉道,一脚狠狠踹在下属身上,仍不解气,怒斥。
“让你们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卡车的司机还跑了,若是让四哥查出来,我怎么办?!”
下属哭丧着脸:“六少,谁知道那司机还会功夫,硬是在轮船上给他跑了……”
下属抱着侥幸心理,信誓旦旦跟傅景深说。
“他跳进海里肯定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四爷就算神通广大,也查不到一个死人身上,你不用担心!”
“没用的东西!”傅景深一通发火,最后道:“给我约见覃先生。”
他一个人坐在房间,摸了摸嘴唇:“楚今安……”想到那块玉佩,傅景深觉得自己有必要见她一面。
暮霭四合,夜渐渐深了。
这场雨还没有停,不知何时是个头。
军务车驶过湿滑的地面,轮胎疾驰摩擦而去,溅起一地飞扬的雨水,蒙上了车窗,看不清车里人,隐隐透出模糊而挺拔的轮廓。
窗外,晃过一栋红十字架大楼。
后车座,一直微阖双目,闭目养神的人,缓缓睁开眼睛。
骨节明晰的手指倦怠搭在膝上,袖扣不太规矩的解开,裸露出半截瘦削有力的腕骨。
在雨夜暗色,白炽灯透过雾蒙蒙的玻璃窗晃进来的时候,无端透出一丝神秘的清贵杀伐感,微侧目。
“停车。”
低冽声音在沉寂的车内响起,打破了压抑到死的氛围。
警卫诧异,回头看他。
医院那栋高大的建筑亮着惨白的白炽灯,白的刺眼,刺入夜的深,反射在车窗上,忽明忽灭,耀在他的侧脸上。
外科。
楚今安今晚值夜班,而梁商君到了下班的点,慢条斯理的往外走,回头跟楚今安道:“看来我要先跟你道晚安了,楚医生。”
“晚安。”楚今安笑,靠椅子转了一圈,“梁医生。”
就在这时,外面有护士急剧的呼喊声:“楚医生!有病患——”
两人对视一瞬,立刻冲了出去!
病人刚从外面抱进大厅,出了车祸,浑身是血,护士立刻去找医生。
楚今安脚底生风的跑到医院大厅,呼吸急促地停在病人面前,面色却冷静异常,探了下病人的呼吸。
情况紧急,病人随时都有可能有生命危险,她顾不得其他,对粘稠的鲜血粘在自己身上视若无睹,立刻抬手对病人做了抢救式的措施!
“快,手术室!”楚今安一边手下动作不停的急救,一边冷静沉声,说话时,似有所察,抬头看过去。
大厅尽头的走廊,男人站在半开的窗前,吹着夜风,颇有些冷漠的矜贵感。
隔的距离很远,惨白的白炽灯从头顶打下来,将医院走廊照得如同白昼,他身后却是浓夜,靠窗,利落的黑短发被风吹得浮动,在看向自己。
灯光太刺眼,楚今安看不清他的表情,内心惊诧一瞬。
傅容珩怎么会在医院?他受伤了?
可眼下手头生死攸关,楚今安无暇顾及乱七八糟的情绪,压下心神,面容镇定,和梁商君一起将病人抬上担架,飞快往手术室走去。
走的太急,脚不小心被绊倒,梁商君伸手扶了她一把:“小心。”
楚今安道了谢。
梁商君的手从她腰间自然收回,两人配合默契,很快踏入手术室。
傅容珩倚窗看着那一幕,眸光轻飘飘的从梁商君放在楚今安腰侧的手上移开,眸色幽邃,想到刚刚在大厅中看到的画面。
她一身白,站在光明处,明亮貌,却沾血,脸色异常冷静沉稳的给人抢救,动作熟练利落,毫不在乎自己身上沾的血迹。
确实,少见。
手术室,灯一直亮着。
低低的声音清冷好听。
“手术刀。”
楚今安戴着医用口罩,眼睛干净分明,被白光一照,瞳仁发浅,像月光下的清透琥珀。
她面色平静的给人手术,动作半分不含糊。
病人车祸大出血,这是一场,存活率不到百分之五的手术,对于这个无论是仪器还是学术都不算先进的时代来讲,楚今安手心出了细密的汗,尽力做好自己的职责。
时间滴答滴答的过去,外头是一场冷雨。
手术刀落在了托盘里。
过程惊现,手术成功。
所有人长舒一口气。
结束之后,楚今安脱离了工作状态,那些魂不守舍的心思彻底压不住,脑海中全是刚刚看到傅容珩的那个画面。
她顾不得换下手术服,就快步往外走去。
“楚……”梁商君摘下手套,在身后叫她,见她消失在拐角,无奈叹口气。
楚今安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一路跑过去,穿过人群,后背细汗未消,但是走廊尽头的窗前,已经没有了那道身影。
她心跳慢下来,站在原地,出神,茫茫然看向四周,穿梭的人群,陌生的面孔,抑不住失落,眼底有什么漫下去。
原来,不是来找她的。
“回头。”
冷冽有力的声音在身后从容响起。
在无数嘈杂的声线里,异常清晰的捕捉到耳边。
楚今安心脏猛地跳起,好像古老而庄重的钟声震荡,被人敲响,重重回荡在耳边,以至于耳朵里都是那道振鸣声,一切嘈杂而细小的背景音静止,远去。
她转身。
第941章 民国旧事:纵是冷漠也风流36
白炽灯下,医生病患穿梭过走廊,她看到了距她几步之隔的年轻军官,他身后跟着警卫,气质出众。
医院这种地方,生离死别,他站在这里,本身好像加重了这种悲剧。
他的眼神太深邃。
一转身,就沉入海洋。
楚今安舔了下有些发干的唇角,磕绊叫了一声。
“四哥。”
傅容珩应声。
他衣冠楚楚,显得她这样太狼狈。
楚今安忽然有些后悔没换了手术服才出来找他,但转念一想,也可能会因此错过。
她将沾血的双手背在身后,还有些不知所措,上次的见面是在两天前的晚上,最后的道别是他吻了她。
“四哥来医院是有什么事吗?”
她声音微干哑,呼吸轻薄,跟傅容珩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有话想说,又不知该怎么面对他,暗中观察他脸上的伤口。
光影亮堂堂,一切无处遁形。
映出他深隽英挺的容颜,眉骨的棱角一眼刻到人心底。
那夜被耳坠划伤的血痕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在他脸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挨着高挺鼻梁旁,不细看,看不出来。
但她看到了,心里还是有些发堵。
女孩脸颊清冷素白,一点都没打扮,几缕乌黑的发丝还黏着脸颊,但看着意外的顺眼,令傅容珩一天都没舒展的眉头微松。
他一贯的不露声色,任她打量,坦然又平稳。
“接你下班。”
意料之外的答案。
心跳不争气。
楚今安眼睛睁大,但很快皱起来:“可是我今天值夜班……”
这该死的巧合。
傅容珩不在意,朝她走两步,军靴踏过地面的声音像她的心跳,漫不经心的转话:“那就看看你。”
他分明是在陈述,军装纽扣严格扣到最上方,沾染了夜雨的寒,禁欲气息浓郁,却不死板,解开的袖扣像随性的潇洒,显得高不可攀。
可薄冰般的嗓音发低,勾出几分哑,不说情话都像是在撩人,一直麻了人心尖。
楚今安敏锐察觉到他的心情低落,像外面的天气,那双眼睛黑到深湛,有时寂寞。
她想了想:“四哥你到我的办公室等我一会儿可以吗?我处理一些工作,然后跟人换下夜班。”
傅容珩身旁的警卫不由出声:“四爷等会还要——”
“可以。”没说完的话被两个字拦腰折断。
楚今安迟疑,下意识看向他,握紧手:“四哥还有事吗?”
“没有。”傅容珩波澜不兴,下巴点了下,示意她去。
楚今安松口气:“我先带你上办公室。”
“不用,我知道,你忙你的。”
他知道她的办公室?他也没来医院看过她呀。
楚今安心底纳闷,没细想,着急换衣服,人总是不想让自己狼狈的模样出现在在乎的人面前,尤其是他的衣冠肃穆加深了这种对比。
她答应下来,往洗手间小跑,路上正好看到梁商君,态度热情:“梁医生!”
梁商君挑眉看她,好整以暇:“有何贵干?”
楚今安笑脸:“梁医生,我可不可以跟你换个班?”
梁商君眼神意味深长,看到了远处站在那的身影,心想,我就是你们四爷爱情路上的垫脚石。
“换呗。”
“梁医生,你真是个好人!”楚今安鼓励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明眸皓齿,笑起来特乖,让人心软,然后步履轻快的往前走去。
被发好人卡的梁商君哑然失笑。
他对她,有种怜惜,这种怜惜少一分则寻常,多一分则冒犯,国外照顾她成了习惯,早不是因为阿珩的命令。
以前跟人说想追她,其实也不算故意刺激傅容珩,有过这个心思,但是……
傅容珩看着远处说说笑笑的两个人,眯了下眼,轻呵,不露喜怒,收回目光,扫了一眼警卫,眼神如飞雪,是警告:“在外面等我。”
警卫立刻低下头。
那边,梁商君慢悠悠走到男人面前,两人相对而站,他含笑道。
“阿珩,你不做人。”
傅容珩抬眼,神色从容淡漠:“少赖人。”
“你这两天晚上把公务都堆给我,我问了,原本有一些都应该是冯副官负责的。你公报私仇,我不就是跟楚今安跳了几支舞吗?”
梁商君指着自己眼底的青黑色:“你玩我。”
“我看你最近还是太闲。”他不与梁商君论长短,谈正事,“晚上过来。”
他妈的,梁商君想骂脏话,风度忍住了。
你说这人,就这态度,他下达的是通知是命令,别人要做的就是遵从,至于怎么完成,他不管,他看结果。
“你当换夜班是踢皮球呢?”
傅容珩半晌才道:“我今天见了会汌人。”
梁商君顿住。
他气定神闲,下一句话更耐人寻味:“他找我谈生意,八年前的。”
顷刻间,梁商君脸色极为难看,压低声音:“八年前细菌泄露!害了多少人他们心里还没数——”
傅容珩望着窗外的冷雨,侧脸有种消沉的平静,缓缓吐出令人心寒的字句,动荡感,震到人心里。
“只有死人才长记性。”
人世间,几番聚散,悲欢无常,飞燕又落谁家庭院。
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会不会难过,请不要悲伤,继续往前走。
医院注定是个充斥着新生与道别的地方,有人懵懵懂懂来到世间,有人在哭泣声中微笑离去,也有人,心底悄然萌生出希望的种子,扎根发芽。
镜子里,楚今安眼底藏不住笑,柔软赤诚,宛若星辰落入眼底,亮的惊人。
她微微一笑,换回白大褂,轻松的往办公室走走,到门口犹豫两秒,心情有些惴惴不安。
他们现在……应该算是恋爱关系了。接吻是只有情人间才会做的事,不能想,一想起来他的吻,如饮冰,会心悸。
这一次,不再是身边的妹妹或者晚辈,而是“恋人”。
甚至,未来岁月的夫妻。
二十多年青梅竹马,一下子转变过来,楚今安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做。
以傅容珩的脾性,楚今安不指望他能说得出口多少风月欢情,说爱对他来讲太陌生,没关系,人吗,她一手调教的。
楚今安翘起唇角,推开门。
就像是在那天晚上,推开了一篇新的故事,从此,一切尽与之前相同,却又不同!
第942章 民国旧事:纵是冷漠也风流37
就像是在那天晚上,推开了一篇新的故事,从此,一切尽与之前相同,却又不同!泈
办公室的人都走了,他没开灯,窗外夜幕低垂,更加昏沉。
男人坐在她平日的办公椅上,姿态不同于对外从不偏差的秩序感,甚至有几分深夜的折堕感。
他靠着椅背,微仰头,喉结因为动作极为凸出,手中拿着她早上看过的晨报,借着窗外路灯反射的雨光,在看。
军装被他脱了,随意搭在旁边的扶手上,衬衫纽扣也扯开了两颗,露出一小片锁骨,深陷的弧度陷入阴影中,不放过任何挣脱束缚的喘息感。
深夜的反差,雨天,黑天,地下铁。
他给人的欲望,征服欲,神秘莫测,着迷。
楚今安失神看他片刻,她轻轻合上门,然后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行径——泈
“咔哒”一声。
反锁的声音。
在寂静无声的空间里被放大无数倍,清晰到不容忽视。
惊醒两个人。
在看报纸的人,眉骨轻抬。
那双狭长的眸原本是放空的,甚至没什么焦距,眼底深邃的空荡,朝她看来时才有了对焦,专注感和力度。
视线滑过她的脸,然后落在紧闭的门上。泈
他没说话,但好像已经说明一切。
楚今安脸色唰一下变红,烧到耳骨都是发烫的温度,有些崩溃,心中刹那飘过千万个解释的理由。
她刚刚为什么要反锁门?!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那只是她的无意识动机,她该怎么解释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楚今安在要不要把门打开这个选项里纠结,锁了又开吧,怎么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不开吧,又怪怪的把两个人锁屋里像偷情。
还不等楚今安在两个重大选项中艰难的权衡出结果,有一道凛冽悦耳的声音就先替她做了决定。
“过来。”泈
傅容珩招手。
楚今安犹豫了下,还是没把反锁的门打开,或许是存了私心,走了过去,停在傅容珩面前。
他将晨报扔在桌上,轻微的声响,都令人心神颤动,看着她,声音徐徐响起,漫不经心。
“是四哥见不得人,还是你见不得人?”
果然,来了。
楚今安大脑轰隆隆,耳根很烧,就只会傻站着,跟他隔了半步距离,黑长的睫毛颤个不停,脸颊温软,声音细小:“不是四哥……”
他轻笑:“那看来是你了。”泈
楚今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已经开始搜寻哪里有缝了,对上他的眼睛,那层笑太淡,风一吹就没了,漆黑底色里是层薄冰。
又明白他只是一时兴起的逗弄,脸上热度褪了些,粗拙的转移话题,有些担忧。
“四哥今天,是心情不太好吗?”
他虽然一切如常,但多年相处下来,她对他情绪的感知早培养出了敏感系统,觉得他比往日更寡淡,笑起来都愈发敷衍。
女孩的脸陷入窗外的雨光中,宁静,也温柔。
她转移话题的方法笨拙,好在傅容珩也无心逗她,他头往后靠着椅背,从下而上的凝视着楚今安,半晌,淡淡吐出一个字:“累。”
楚今安惊诧片刻,傅容珩很少这么说,至少她听过的次数屈指可数,说明这真的不是个好天气。泈
楚今安抿了下纤薄的唇,自觉的跨过椅子,走到傅容珩的身后,纤白细长的手指抬起,按着男人的太阳穴,轻轻缓揉。
傅容珩微阖着眼,深廓影浓,不说话,身体微微放松,即使是沉默,都令人觉得高不可攀。
他主动开口,音色消沉却蛊惑,平淡的没什么情绪:“这两天在跟会汌的人交接。”
楚今安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跟她谈,接话:“会汌很乱,会不会影响到这?”
“早晚要乱,得打下来。”
楚今安心一惊,没想到傅容珩会如此直白跟她说:“不谈和吗?”
他似笑了声,没说什么。泈
楚今安觉得自己这话是不是问的太天真了,会被人嘲笑,即使她知道傅容珩不会有那个意思。
既然都到了要打的地步,那肯定是谈和无用,傅容珩会跟她说,想来也有人知晓,不是机密,也就是,会发生在不久的将来。
一想到这里,楚今安心情有些沉重,她是医生,救死扶伤是本职,也见不得生死离别。
再者,她害怕四哥上战场,生死扑朔迷离。
一时走神,手下的力道没控制好,落在穴位上,按的重,痛感格外清晰。
傅容珩皱了下眉,那表情,仿佛下一秒就会斥责的冷漠,不怒而威,天生的,被他收敛了。
楚今安看到他微皱复松开的眉心,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赶忙抽回神:“抱歉,四哥,我刚刚在想……”泈
“你不需要跟我道歉。”傅容珩不冷不热,“四哥没那么吓人。”
楚今安动作更轻了些。
他的声音混合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旋律,有一搭没一搭的响起。
楚今安听的认真。
傅容珩只挑能说的说,那天晚上卡车的事是人为,冲着他来的,她属于祸殃池鱼了,在查。
但他没提,觉得没必要,除了让人担心没其他用,不如准确的结果来得痛快。
男人明显兴致不高,但还是跟她说。泈
好像他说这些,就是在字面意思上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他这些天在干什么。
楚今安后知后觉,迟钝意识到,他这算跟她汇报行程吗?
以前,他从来不会跟自己谈起这些。
恋人专利?
楚今安没忍住胡思乱想,嘴角不自觉抿出一丝笑意,梨涡跟着轻陷,清甜的像是被雨打湿的山茶花,皎皎动人心。
四哥啊四哥,看来你还是得管。
还有什么。傅容珩想。泈
“今天下午上坟去了。”他提一句。
“上坟?”
“战友。”他没有多说,语气压着什么。
无边孤独。
是缅怀故人,还是怒家国不争,白骨如森。
楚今安猜到是谁,轻声:“下次带上我吧,钟兴哥以前,也对我很好。”
他应了。泈
楚今安低着头,见他眼底倦色,呼吸匀称,克制到死的深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