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亲情
于是言禅衣只好编造了一个美丽的谎言,不过也只能算是半个谎言吧。
其实她那一魄不在的期间,所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变成一个长梦,在她刚刚彻底清醒之前,全都传到了她的脑子里。
她知道爹爹和兄长经常半夜翻墙进来,爹爹只会看一看她,偶尔在她的床榻前静坐一会。
而这兄长,时常会给她送来一些好玩的玩意儿,又或者是带些小人书来,给她讲些稀奇古怪的故事。
还有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也经常来她的床榻前,只是可能来的时辰比较晚,所以她只能看到有人,却看不清是谁,也不记得他说过些什么。
看着三人都呆傻了的样子,言禅衣只好故作期待的问道,“今日有没有哥哥最爱的牛腩?我都还不知道是什么味呢!”
“当然有!”言幽鸿第一个回过神来,莫名的开心。
妹妹一直都在,所以自己一定是陪伴她童年最多的亲人了吧!毕竟爹爹翻墙进去啥也不会干,而娘亲压根翻不上墙。
只有自己,妹妹屋里的有趣玩意儿,都是自己在外边搜集的,还有那些小人书,那些他听完之后都快吓尿了的怪奇故事。
思及此言幽鸿简直笑的见牙不见眼的道,“妹妹要是喜欢,以后娘亲做的牛腩,哥哥的那份都给你!”
“飞琼!快去传膳!”苏曼姝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回身对着自己的贴身大丫鬟吩咐着。
苏曼姝莫名的觉得有些遗憾,她自是知道自家夫君和儿子经常翻墙去偷偷看望自家的女儿的,她也想去,可是身体不好,根本走不了那么远。
即使真的走到了那篱菊院门口,王爷也是不准阮嬷嬷放她进去的。因着大夫说,她忧思成疾,就该少去看望禅儿,免得忧思更加。
很快桌子上就摆满了膳食,一桌子的饭菜都是苏曼姝亲手烹制的,也全都是言尽欢和言幽鸿爱吃的。
她也想做言禅衣爱吃的,只是,一直无从知晓,言禅衣爱吃什么。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用完了膳后,言尽欢也因为还有着政务要处理,便起身回了东郊大营,临行前还是很宽厚的给言幽鸿放了几天假,让他多陪陪妹妹,带着妹妹到处逛逛看看。
言幽鸿十分雀跃的应下了,可惜苏曼姝根本不放人。
她等了十三年,才听到自己的小棉袄唤自己娘亲,怎么舍得一顿饭完了,就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甚至连往日都午休的习惯,她都放弃了,只想牵着言禅衣的小手。
她很害怕,怕午睡醒来发现,这只是一个梦。
“你先去忙你的,明日再陪妹妹吧。”苏曼姝知道言幽鸿定也很想带着言禅衣去京城里逛逛,若是自己的体力够,她都想亲自带着言禅衣去外面逛逛了。
想到自己孱弱的身子,轻叹了一声便开始赶人道,“禅儿今日只能待我这,没你们爷俩的份。”
言幽鸿有些不甘,但也理解自己娘亲的心情。每年妹妹生辰这日,娘亲总是这般霸占着妹妹,哪怕妹妹不能给她半分的回应,她也舍不得撒手。
“哥哥去吧,明日再带我出去玩儿。”言禅衣也乖巧的说道,又紧了紧握着自己小手的大手。
接收到的记忆里,每年生辰这日,娘亲总是会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一堆有的没的,也总是一不小心就泪流满面。
言禅衣从未被如此爱过,也忍不住沉迷在这般的爱里,这是她上辈子一直求而不得的感情。
上辈子的她,付出了所有,省吃俭用将赚到的钱全都献给了双亲和弟弟,却也没得到半分的亲情温暖。
想到这里,言禅衣忍不住湿了眼眶,紧紧握着自己手的大手,不如锦缎润滑,不如棉花柔软,却让她无比的眷恋。
言幽鸿见妹妹蓦然红了眼眶,只觉得自己心口一股酸涩上涌。终是等来了这一天,一家团员,他也想哭,但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么可能在这大喇喇的哭出来?
他只能蓦然转身,哑着嗓子道,“哥哥先去军营那边请假,明日一早哥哥再去接你出去玩。”
说罢便转身走了出去,脚步没有停顿,甚至好像还加了速。大约是真的有泪水决堤,不想让人看了去吧。
言禅衣知道娘亲身子不好,便带着娘亲回了厢房,陪着娘亲一起躺在了床榻上。母女俩并排躺着,却像是好姐妹一般,说着聊着。
苏曼姝说起许多,说她对言禅衣的思念,说王府的趣事,说她的夫君,说她的儿子。她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说着说着就笑了,又说着说着就哭了。
言禅衣也认真的听着,听到娘亲轻轻的咳嗽,便帮她掖掖被角,或是抚抚她的后背。
一直聊到了夜深人静,娘亲因为困倦而睡着,两人的手依旧是紧紧的牵在一起。这一天似乎变的特别短暂,言禅衣却觉得自己体会到的,是前所未有的幸福。
第二日一大早,言禅衣陪着娘亲用了早膳,这才回了篱菊院里洗漱。
言幽鸿也是起了个大早,第一次带妹妹上街,他内心的激动简直难以言表。
他想着一定要充分准备好才行,可准备了半天,却也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只好将自己私藏的银票,从床底翻找出来,塞满了自己的荷包。
言幽鸿刚将荷包挂好在腰间,言禅衣便已经大步走进了言幽鸿的积庆院。
“哥哥可还有儿时的衣物能借妹妹穿着?”言幽鸿还没说话,言禅衣便先开了口,看出言幽鸿的疑惑,才解释道,“我暂时还不想让外边的人知道我是谁,所以扮做男子跟你一同出去也能方便些。”
言幽鸿闻言,虽然不懂妹妹为何不想让人认出来,但依然忙不迭的就去衣柜里翻找起来,一边找着一边看着妹妹的身形,十三岁的小女孩,应该穿他十岁左右的衣服差不多了。
可翻了半天仍然一无所获,屋里的东西都有下人收拾,他根本搞不清楚什么放在哪里,于是只好叫道,“书培!”
厢房外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厮听见言幽鸿的声音,赶紧快步跑了过来躬身道,“世子,您叫我?”
言幽鸿手中的动作不停,头也没回的问道,“你把我十来岁时的衣服都放哪去了?我记得还有好几身新的,快给我找出来。”
“十来岁?那都是十年前啦,就算还是新的,只怕现在也不能穿了。”这个书培本来是言尽欢买回来给言幽鸿做书童的,结果自然是书童做不成,成了个小厮。
伺候言幽鸿伺候的久了,性子倒是越来越像言幽鸿了。“世子要那衣服做什么?要不要属下现在去成衣店给你买一件?”
言幽鸿闻言有些窘迫的望向了门口正等着的言禅衣,没想到妹妹向哥哥提出的第一个需求,他就无法满足,这让他莫名的觉得难受起来。
“那我们就坐马车出去吧,直接去成衣店就好了。”言禅衣望着哥哥的窘迫有些好笑,这个要求是自己有些异想天开了,小厮说的对,十年前的衣服哪怕还在,也肯定是不能穿了的。
于是打算岔开话题,企图分散下言幽鸿的注意力,便说道,“哥哥可要带足了银钱,一会妹妹要买什么哥哥可都不能犹豫噢!”
“这是自然!”言幽鸿颠了颠腰间鼓鼓囊囊的荷包,一扫刚刚的窘迫,反而有些傲娇的说道,“老婆本我也不存了,只给我家禅儿挥霍!”
言禅衣有些好笑,却也很是感动。她此时还不知道,言幽鸿并没有夸张,那真的是他背着言尽欢偷偷私藏的老婆本。言幽鸿早已经订了亲,却迟迟没有将对方娶进门来,就是因为……穷。
言王府到底有多穷呢?这个容后再表。
两人一齐上了马车,除了书培连丫鬟都没带一个,就悄咪咪的从后院的侧门出去了。
这样一来,倒真是就连王府的门房都不知道,这马车里除了府中世子外,还有他们的大小姐,也一并出府去了。
言幽鸿并不知道这京城最好的成衣店在哪里,还好他的小厮书培,就像个行走的地图,一听要去最好的成衣店,便直接驾车往千面坊驶去。
两人在马车里聊着言禅衣未清醒时候家中的趣事,还有言幽鸿和自己未过门的媳妇沈善睐的故事,等到了千面坊,言禅衣还听得有些意犹未尽。
嗯……这算的上是一个很俗的故事了。
美丽少女在茶馆的二楼和手帕交们喝茶聊天,而楼下一个翩翩少年骑马路过。一阵风吹过,一不小心,二楼女子纤长手指间没有抓紧的手帕,就这么从窗口处掉落了下去。
而楼下路过的高大少年在接住那还带有少女馨香的手帕之时,也看见了楼上女子正焦急的向下张望着。
一双美眸在看见男子的脸时,突然就弯出了好看的弧度,脸颊飞上红云,嘴角也漫出了笑意。
高大少年面无表情的将手帕塞回了自己的衣襟中,打马就要离去。楼上的少女这才急了,顾不得矜持,满是委屈的问道,“公子可否将小女子的手帕还来?”
第17章 登徒子
男女大防,若是未出阁的女子的贴身之物在外男的手里,是十分有损闺誉的。
以为是神女有情襄王无意的少女见他要走,短暂的错愕后,自然便是急急的想要回自己的手帕,毕竟那手帕上还绣着自己的闺名。
男子却是不为所动的回道,“等你将本世子的东西还来,本世子再将手帕还你。”
这一番话说的围观群众都是一头雾水,少女更是涨红了脸不知所措,因为自己完全不知道何时拿过那自称世子的男子的东西,却也只能眼睁睁的望着男子架马离去。
后来再三番五次哥哥刻意安排的“巧遇”后,两人渐渐熟识,感情升温情投意合了,少女才问言幽鸿自己到底拿了他的什么东西。言幽鸿也趁势告白道,自然是本世子的一颗心。
言禅衣听到这里差点没吐出来,她真是没想到自己的哥哥竟然是这样的哥哥,就那般拿不出手的撩妹方式,也能给她撩了个嫂嫂回来。
虽然这故事的开头,听起来有些像某西门公子的故事,但言禅衣还是有些期待着和这未来嫂嫂的见面了。
言禅衣一进千面坊,便随手挑了一套紫色的长袍进了更衣室里。
再从更衣室换好衣服出来,便见到自家哥哥正一脸柔情的在和一位容貌端庄的少女聊着什么,隐约还听到什么,过几日,婚期,提前之类的。
言禅衣一下就明白了,这个穿着软银轻罗百合裙的少女,一定就是自己未来的嫂嫂了。
言禅衣没有惊动哥哥,自己偷偷的躲在旁边观察着,怎么说也是未来嫂嫂,自然是要帮哥哥好好相看一番的。
只见那少女虽然算不上极美美,但却自有一股清雅的气质,面容秀丽,让言禅衣不自觉就想到了碧绿的湖水中独自戏水的美丽天鹅,纯洁又骄傲。
听哥哥说起过,她是少师家的嫡女,几代书香门第,能有这般脱俗的气质倒是意料之中。
望着少女满是仰慕的眼神,正巴巴的贴在自家哥哥的身上,而哥哥望着女子的眼神,也和父王看母妃时的神情一般无二。
本来煞是般配的,不过有了天鹅的联想后,再看到自家哥哥,虽然一表人才器宇不凡,却也让她莫名有了种在看癞蛤蟆的感觉。
“你这个登徒子!在这偷看什么!”一只小小的手一把抓住了还在偷看着的言禅衣的手腕,生怕事闹不大般的大声喊道,“世子哥哥!善姐姐!你们快来,这有个不要脸的登徒子一直在窥视你们呢!”
言禅衣本还沉浸在癞蛤蟆的遐想里偷笑,突然手就被抓住了,顺着抓着自己手腕处的小手的看过去,一眼就看见了一个矮自己一个头还不止的小丫头。
丫头脸上还稚气未脱,神情却又在故作老成,显得有几分可笑。
言禅衣看着她大大的杏眸里满是鄙夷,却是十分坚定的抓着自己的手不放。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刚欲解释,就见有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从女童背后走来。
未有尘……言禅衣心里喃喃的念着他的名字,却只呆呆的望着那已经长大的紫瞳小和尚。
早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小和尚了。早就发满玉冠,明眸皓齿,亦如她所料般倾国倾城。
他没有戴眼罩,紫色的瞳孔像是一片星空,璀璨夺目。
他身上穿着的亦是一件紫色的弹花暗纹锦服,隐隐绣着深绿的翠竹,衬的他更是神秘又勾魂,她是彻底看呆了去,甚至忘了要张嘴解释。
“你这登徒子!看完本…本小姐的善姐姐,又盯着本小姐的允哥哥不放!”小丫头见言禅衣看着允哥哥一脸惊艳痴迷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的挡在了两人之间。
奈何她身高不高,只能一跳一跳自欺欺人的,试图挡住言禅衣痴迷的视线。
所以她自然是没有注意到,她的允哥哥在见到这“登徒子”时,眼底有着不易被人察觉的情愫一闪而过。
她来了,她终于来了。他等了多久?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终于来了。
未有尘看着眼前的言禅衣,不需要她说什么,他就知道她是谁。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脏轰隆隆的跳着,像是随时准备脱口而出一般。
他望着她身上的长衫和自己的颜色一般无二,更是莫名的勾起了唇角。
许久未见,她没有变老,反而是缩小了,上一次见面她似乎还和自己一般高,这次她却矮了自己一个头。
原本妩媚娇艳的脸庞,此刻却因着可爱的婴儿肥,而多了几分清纯。身材也不似初见时那般起伏有致,只有着扮男儿也相得益彰的……平稳。
只有那双美眸依旧如初,还有美眸下那颗妖娆的红痣,像他的心头血,像他的守宫砂。
他虽然从未承认过,但他此刻也无法再欺骗自己,他很想念她。
他设想过无数次,再见时她会是什么样子。他为此有过无数的遐想,但都比不过现在,真真实实的看着她,就这样站在自己的眼前。波澜不惊,却又暗涌翻滚。
他不懂这是什么感觉。
这种心跳不受控制,耳廓里轰鸣阵阵的感觉,并不好受。但因为是她带来的,他竟也觉得美好。
两人都只沉默对视着,一旁的言幽鸿和沈善睐倒是凑了过来。
言幽鸿本以为真有什么登徒浪子在偷看自己的未来媳妇,可走进了发现这“登徒子”是自家妹妹,便一副默不作声等着看好戏的样子,止住了脚步。
倒是沈善睐走近了些,细细观察着八公主紧紧抓住的这个登徒子,虽然看上去还只是一个瘦弱少年,但器宇不凡临危不乱的镇定样子,明显不会是一个猥琐偷窥之人。
沈善睐不免有些哭笑不得,赶忙走上前去,纤纤素手将两人拉扯开来,这才对着言禅衣抱歉一笑道,“这中想必是有什么误会,还请这位公子莫要怪罪于舍妹。”
沈善睐也在国子监求学,由于性格最是温柔,所以八公主除了未有尘,便是最爱黏着她。
八公主一向娇宠惯了,经常偷溜出宫来玩耍,都是借着和沈善睐一起游玩的名义,所以沈善睐也只能每次都作陪。
毕竟公主千金之躯,打着看她的名义出的宫,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她也难逃干系,所以出来的次数多了,便都以姐妹自称了。
“噗。”言禅衣被这未来嫂嫂逗得笑了出来,忍不住也戏谑的回道,“嫂嫂多虑了。既是嫂嫂的妹妹,那在下也定是当做自家妹妹来看待,更何况她也确实年幼,我又怎会去与她计较呢?”
听着这一声嫂嫂,沈善睐半天没反应过来,想问问言幽鸿,这才发现言幽鸿那一副看戏的样子,简直可恶。
可那男人的俊秀脸庞,却又实实在在的红透了半边天,这才意识到了刚刚被称作嫂嫂的人是自己,只能也红着脸躲回了言幽鸿的身后。
“你这登徒子乱叫什么嫂嫂!”唯一状况外的八公主依然还在恼怒着,全然不顾身后她的允哥哥正在轻轻的拉扯着她,一副混不吝的样子嚷嚷道,“她若是你嫂嫂,那本小姐岂不是还要管你叫哥哥了?你倒是想的美…”
“堂兄,她需要叫我哥哥吗?”言禅衣并不太想和一个小孩子在这店铺里争执,她毕竟现在是男儿装扮,计较起来倒显得她没风度了。
更何况她也猜到了这女童的身份,应该就是她见过一面的那个爱黏着未有尘不放的八公主。
只是没想到,几年不见竟然跋扈成了这个样子,倒是失了当年那点可爱了。所以言禅衣索性不再理睬她,只回头佯装什么都不知的样子对着言幽鸿轻声问道。
八公主这下终于反应了过来,顿时脸涨的通红,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望向了言幽鸿,小声嘟囔道,“世子哥哥,这是你堂弟吗?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是远房亲戚,路过京城来随便看看的,过几日就走了。”言幽鸿想着过不了几日他这妹妹也该展示于人前了,到时这男子身份应该也用不上了,索性就说他的这远房堂弟只是路过了。
八公主并没有去留意言幽鸿的说辞,因为她终于是注意到了自家允哥哥,正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注视着那个被她当成登徒子抓了的瘦弱少年。
当下便心中一紧,母妃说了一定要想尽办法让允哥哥爱上自己的,可这允哥哥为何看着男儿的眼神如此……炙热?莫非是有着龙阳之好,所以才对自己没感觉?
可也不见他对自己的皇兄皇弟有过这般…炙热的眼神啊?不过这登徒子皮相也确实强过自己的兄弟,就是那细眉粉唇的,着实像个女子。
“允哥哥,你作甚盯着这登…这位公子?莫不是和这公子认识?”八公主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心中有了疑问就会立刻去提问寻找答案。
只是差点又脱口而出叫了人家登徒子,幸好及时改了口,忙又没好气的对着她口中的登徒子问道,“还未请教这位世子堂弟尊姓大名?和我家允哥哥难道是旧识?”
第18章 久别重逢
“尊姓大名不敢当,在下也姓言,单名一个歌字,小姐可唤在下言哥。”言禅衣随口就胡诌了个假名出来,自是知道这小丫头不会叫自己哥哥,所以回答的很是敷衍。
言禅衣本是不愿再与这小丫头起争执的,可看着她拉着未有尘的衣角,一副未有尘就是她家的的样子,她心中也有些莫名泛酸起来。
虽然对方只是一个十一岁左右的小丫头,可自己也还是个刚刚十三岁的孩子呀。
想到这言禅衣又莫名的理直气壮起来。
看着小丫头听完她的自我介绍后,已经不知是不是被气到而涨红了脸,言禅衣仍是不解气的挑衅道,“我和这位允公子,大抵是合眼缘吧。可能人生每一次的相遇,不过都是久别重逢。”
说完还朝着一脸故作正经的未有尘抛去一个逗弄的眼神,那顽劣的样子,倒还真像是一个登徒子了,一本正经理直气壮的无理取闹着。
言幽鸿虽是没听明白,但他身后的沈善睐倒是被她这一番话给逗的笑出了声。看着八公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倒是心中莫名熨帖。
她倒并不是不喜这八公主,只是偶尔也会疲于替她到处致歉。
这八公主虽不算顶级纨绔,但也是妥妥的国子监恶霸,能让这八公主吃瘪的,沈善睐倒是第一次见到。所以莫名的,对着这个未来的远房堂弟,便又多了几分好奇。
“你这登徒子说的什么东西?什么久别重逢!你这个……你这个……”八公主自然听出来了世子堂兄是变着法逼她叫哥哥呢,她堂堂八公主岂能为此屈服?那必定是不能啊!
加上正好看见言禅衣说完那句久别重逢后,对着自家允哥哥抛去的媚眼,她简直都快气炸了。
只想要破口大骂,可奈何词汇量不够,你你你了半天,也没想出要骂什么,只好恶狠狠地瞪着她道,“你这只讨人厌的猪!”
言禅衣在旁边一直等着这小丫头的回嘴,没想到最后这位虽然跋扈了些,可教养也还算不上差的公主,憋了半天最后只骂出一句“你是猪”来。
顿时又有种我为何要和一个小学生较劲的挫败感,她本以为他们宫里出来的,就喜欢骂“你这个贱人”或者“你这个骚蹄子”之类的呢。
结果倒真是把她给逗笑了,看着八公主一副气鼓鼓的样子,蓦然又觉得她可爱起来。
“是在下的错,没有解释清楚,在下真的叫言歌,歌曲的歌。”说着言禅衣便朝着八公主的方向打了一拱手,态度很是诚恳。
八公主听见这登徒子对自己道了歉行了礼,顿时红了脸。她赶忙低了低头,像是怕被旁人瞧见了自己的羞怯,又不甘示弱的大声道,“本小姐名兮蕊,公子叫本小姐兮蕊就好。”
言禅衣这才知道八公主的名字叫兮蕊,不禁想起了前世,自己最好的朋友,同吃同睡同加班的好友人工智能SIRI。
蓦的看着八公主,又觉可爱了几分。
未有尘已经恢复成往日里冷漠的样子,但其实心却沉浸在言禅衣的那一句,“每一次相遇,不过都是久别重逢。”和那个一笑百媚生的眼神中。
他听得这话,顿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他也开始相信,他和她的相遇,只是久别重逢。所以他才会这般心情复杂吧,一定是这样的。
没有人注意到,千面坊最里间的试衣间里,一个面若星辰的白衣男子,也正喃喃重复着那一句,“每一次的相遇,不过都是久别重逢。”
他的嘴角还噙着淡到若有似无的浅笑。
等未有尘回过神来,已经被八公主拉着,往千面坊不远处的茗月居走去了。
他有些不明所以,但看着前方明明郎情妾意到腻歪却刻意保持着距离的言幽鸿和沈善睐,也知道这是要去茶楼歇息片刻了。
未有尘又偷偷回头看了看,言禅衣正微眯着双眸,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
未有尘只觉得心中温暖,仿佛坐在了一汪正缓缓升温的山泉里,甘甜又温润。
便也回了一个缱绻的笑,左眼的紫色瞳孔在春日的暖阳下折射出了异样的光芒,光彩夺目的直让言禅衣莫名的心惊肉跳。
走到茗月居门口,言禅衣才发现这茶楼左侧便是一家书斋。而且有缘的是,这家书斋她见过,她还腹诽过为何书斋会开在首饰店的旁边。
几年未见这首饰店倒是变成了一家茶楼,原以为茶楼会有说书人,还会有一堆市井在里面讨论八卦什么的。
却没想到走进了也未曾听到这茶楼里有什么声音,安静到简直让人怀疑这茶楼到底有没有在营业。
这次言禅衣又细看了看书斋,这才发现书斋的匾额上苍劲有力的写着两个大字,“树屋”。
言禅衣瞬间就好奇了起来,又认真看了眼门口摆放着的书籍,明显这就是一家书斋,为何会取名叫树屋呢?
言禅衣也还是个小孩子心性,一旦好奇心起,就只想着要满足。
所以便停下了差点要迈进茶楼的脚步,对着走在最前面的言幽鸿道,“哥哥嫂嫂,你们先喝茶,我想去这书斋看看!”
“不行不行,你得跟着我,你要是走丢了,父王母妃会一起杀了我!”言幽鸿这才想起今日是来陪妹妹逛京城,而不是陪自己这未来媳妇的。
说着便不再管身旁的沈善睐,直接快步走到了言禅衣跟前,像是怕她会跑了似的,紧紧地拽住了她的手腕。
又有些不舍的回望了一眼未来媳妇,犹豫了几息才道,“不若我们先喝杯茶,一会儿哥哥再陪你去逛书斋如何?”
言禅衣对茶并没有什么兴致,若是有咖啡,她还愿意喝上一杯。可这品茶,费时又费力的,已经严重超出她的理解范围了。
但她也不想兄长勉强,她自是知道兄长是个一翻书就能睡着的人,而且看兄长那一副眼中只有未来嫂嫂的样子,便放弃了心中所想,打算下次再带着风华来这书斋逛好了。
“在下也正巧也想去这书斋找点古籍,不若让在下和小言公子一起做个伴?如此言世子可放心?”未有尘见状适时的站了出来。
他正愁着没有机会和言禅衣单独说几句呢,简直是想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那本小姐也要去!”言幽鸿正要应允,还来不及开口,旁边的八公主已经立刻站了出来,一副要捍卫自家允哥哥安危的模样,像极了护犊子的小母鸡。
“兮蕊乖,书斋里是不可喧哗的,你要是进去了可不能像这般大吵大闹!”未有尘正面色清冷的循循善诱着。
他自然知道八公主是个吵闹的性子,想让她不出声除非是敲晕了她。见八公主眉宇间有了松动,又赶紧趁热打铁道,“听闻这茗月居里新出了一种糕点,叫奶糕,是用牛乳和……”
“本小姐逛了这么久,确实是有些饿了,允哥哥你去吧,记得早些过来茶楼!”八公主在听到新糕点这三个字时,已经决定了不去书斋了。
再听到牛乳做的糕点,简直只恨自己没有翅膀,不能直接飞去雅间里点单。
说完她便转身头也不回的进了茶楼,急切的样子,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身后有什么歹人要谋害她呢。
“给!”言幽鸿看了一眼未有尘,便不再说话,只直接将腰间的荷包取了下来抛给了茶楼门口正被八公主的反应逗得乐不可支的言禅衣道,“银子全给你,看上什么直接买!”
言禅衣听着哥哥这霸道总裁的口吻,有些好笑的接过了这从天而降的荷包。
望着哥哥和未来嫂子已经上了楼梯,这才一脸揶揄的笑着对未有尘道,“你还真是会拿捏这小丫头的心思。”
未有尘被说的脸上一黑,像是生怕言禅衣误会了什么似的,赶忙解释道,“她从小就喜欢黏着我,我们就像亲兄妹一般无二。”
然而这段话只换来了言禅衣的狡黠一笑。
言禅衣心中腹诽着,人家可有个双胞胎的亲弟弟呢,在这和你装什么兄友妹恭啊。但又觉得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搞得好像她不愿意看见他们友好一样,她有不愿意吗?有吗?
言禅衣想着刚刚自己说出口的话,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语气好像酸酸的,顿时有些窘迫的不再理会未有尘,直接转身便进了那家叫树屋的书斋。
未有尘见她似是有些生气了,虽不明所以,却也莫名的有些开心,于是一脸春光灿烂的尾随着言禅衣,也走进了书斋。
刚刚成衣店内的白衣男子此时似是已经挑选好了想要的,正站在门口等着身后结账的小厮。
他定定的望着书斋门口,那两道紫色的身影一起进了书斋。犹豫了半晌,还是调转了方向,上了马车,离开了这热闹非凡的文际街。
“现在可以说了吗,为什么她叫你允哥哥了吗?”言禅衣一边打量着这间叫树屋的书斋。
见到书斋中间被挖空的大树做成的书架,而大树还依然顽强的在生长着嫩绿的新叶,亦觉得心旷神怡,顷刻间便喜欢上了这间树屋。
第19章 来国子监吧
她一边微扬着凤眸轻扫着书架上的书籍,一边状似漫不经心的问着身后一直默默跟随的未有尘道,“你不是叫未有尘吗?”
“我的俗家名字叫风允宸。未有尘只是我的法号。”未有尘耐心的解释着,一如从前一般,只要她问,他就会耐心回答。
顿了顿他也忍不住问道,“昨日……生辰快乐!你……我可以叫你禅衣吗?”
“噗嗤。”言禅衣有些忍俊不禁,感觉两人的对话倒是真像初识一般,拘谨又疏离。
不过好像,他们聊了那么久,他都没有正儿八经的叫过她的名字。
她还记得上一次见面,他一副非礼勿视的样子不敢抬眼看她,忍不住又轻笑了两声,这才道,“我们之间无须这般客套,不过在我穿男装的时候,你还是叫我言歌吧。至于你,我就叫你尘兄吧。”
未有尘见她还是从前那般无拘无束的样子,不免松了口气。
他知道他们不曾见面的这几年,于她而言只是几日,所以她一如既往的自在,自己却是拘谨了不少。他微微颔首,也有些怀念起了许多年前,那一夜的秉烛夜谈。
“你是什么时候醒的?”未有尘没有拒绝她的提议,反而很喜欢她叫自己尘兄。
他还记得初见她时,她比自己高大不少,见到自己时,那满眸的惊艳,一副调戏的语气叫着他小和尚。
现在倒是反过来了,自己变得高大挺拔,而她却像一颗小小的豆芽菜,弱不禁风的样子惹人疼惜。
“昨日巳时吧。”言禅衣从书架上随手取下一本话本子,很是随意的往树下一坐,便开始翻阅起来。
未有尘呆呆的看着如此不拘小节的丫头,似是想到那次她只着里衣,翻身坐上自己的桌案时的情景,那如玉般洁白光滑的纤细长腿,在自己的眼前晃了又晃,晃的他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随手拿起一本书,就坐在了她身旁的地上。看着她翻阅手中话本时,时而皱眉,时而轻笑的样子,顿时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这种感觉于他而言,似是有些过于复杂了,他捂住自己的胡乱跳动着的胸口,一脸的茫然无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若是喜欢看书,不如来国子监吧。这些没营养的话本都是骗小丫头的。”未有尘只想每日都能看见她。
他昨日收到她醒来的消息后,就设计引导着八公主带他出宫,这才能来见她一面。他若每日都出宫,虽然可以,但也有些麻烦,所以只能央她每日都进宫了。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在大周待多久,他的父王已经来过许多次信催他回国了,他是魏国太子,他已经二十一岁了,自然是该回去熟悉一下政务了。
可他还是执意要留在这里,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直到听见自己的暗卫来说,她已经清醒了。
他才明白,他就是在等她。
“国子监里是不是很多你手上这种书?”听见言禅衣满是戏谑的问话,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掌心,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上我着的,竟是一本活色生香的春宫册。
他随意翻开的那一页,上面两个小人而正如痴如狂的酣战着。他的俊脸霎时红如滴血,赶紧手忙脚乱的将书合上,又塞回了刚刚拿书的地方。
“哈哈哈哈!”未有尘听着言禅衣的大笑,不觉有些气恼,这个女人,见到这种画面,为何比自己堂堂七尺男儿还要淡定?甚至还能调侃于他,他有些恼怒的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言禅衣见未有尘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黑的,也察觉到自己的行为于这个时代而言,是有些放浪了。
于是她赶紧岔开话题,一本正经的道,“我其实不太想看书,倒是想习武。所以应该会跟着我父王和兄长去军营吧。”
她其实还是想看书的,只是想到国子监里的女子班,教的都是女戒啦三从四德啦,就不免兴致缺缺。
相对而言,她的知识量在这个时代应该是够用的,所以不如去习武,说不定将来能和爹爹兄长一起,挂帅出征呢?
“那你更应该来国子监了!”未有尘听她说不想来国子监就有些失望。
但听到她的理由又松了口气,赶紧循循善诱道,“你去军营只能习到些兵法和强身健体的招式。我们国子监里的教武夫子都是大内高手,学个七八成就能在这大周江湖横着走了。”
“真的吗?”言禅衣果然被唬住了,她自是不知道自家爹爹才真是能在所有国家的江湖横着走的存在,她要是能和她爹爹学个三成,就能在整个大周横着走了。
不过她若是入宫,只要报名字也一样能横着走了,谁让她是战神“阎王爷”的小棉袄呢。
但是想着让她一个现代独立新女性,去照本宣科的学习相夫教子三从四德,她就全身心的抗拒。
想到那样的情形她就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道,“好是好,可我不想学什么女戒之类的,若是能以言歌的身份入学男子课堂就好了。”
“这……这就要看你爹同不同意了。”未有尘有些兴奋又有些失落,如若言禅衣真的能以男子的身份来国子监,自己就可以天天挨着她坐了。
可正常爹爹谁会同意让自己的女儿去和几十个男儿做同窗呢?
有男女大防在,所以他现在所在的国子监高级班,虽是男女混读的,却也一个女子都没有。
言禅衣自然看出了未有尘的为难,略微思考也想到了他的顾虑。毕竟男女有别,这个时代更是如此。在未有尘的心里,恐怕自己的爹爹是万万不可能答应这个无理要求的吧。
不过言禅衣倒是不怎么在意,她的爹爹她还是了解的,绝不会是那迂腐之人。如若她真的提出了这样的要求,她爹爹很有可能是会一口答应的。
只是她也没有全然的把握,索性也不承诺什么,只打趣道,“要是我爹爹不同意,我就跟爹爹说请你当我的习武夫子好了。”
未有尘勉强的笑了笑,自己的武功尚可,只是和这战神将军比起来,只怕是不够看的。若是她跟她爹爹这样说,大概她就真的要去军营里了吧。
其实言禅衣不想去国子监,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苏若水。长相名字都一模一样,这个苏若水,必定就是她知道的那个苏若水了。
只是他到底是不是和她一样,有着上一世的记忆呢?
而且她明明是死透了才能重新投生到这个时代,那么他呢?他明显比自己来的早,可自己死透的时候,他不还在她的病榻前含情脉脉的诉衷肠呢吗?
对于苏若水言禅衣有着太多的疑问,想去寻找答案,却又在害怕着什么。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怕着什么,或许情真的是最难偿还的债,索性只好逃避着,避免碰面也许更好。
“说起男女同窗,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言禅衣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便开始将这个自己一直很喜欢的故事,讲给了未有尘听。
她其实最喜欢的一段,便是梁山伯和祝英台同眠多日,都没有发现祝英台是个男扮女装的俏丫头,却是发现了祝英台的两边耳垂上都有着戴过耳环的痕迹,于是疑惑问道,“英台不是女儿身,因何耳上有环痕?”
而那祝英台自是俏红着脸,娇嗔答道,“耳环痕自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云,村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梁兄做文章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钗裙。”
最后无果,梁山伯只红着脸答了一句“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讲到这言禅衣突然不想再说下去。
她只是想起两人的结尾,明明是个悲剧,却为了安抚人心,而硬是被掰扯成了大团圆结局。
不过若是没有化蝶那一段,这个故事也不会流传至今吧,人们大抵都只想看自己想看到的,只想听自己想听到的,如此自欺欺人。
“然后呢?”言禅衣讲的很生动,就连语气表情都模仿的惟妙惟肖,让未有尘有了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见她突然停了下来,他反而有了些惆然若失的感觉。
“这不是个好故事,忘了吧。”言禅衣已经没有了再讲下去的兴致,但眼见着未有尘满脸期待的样子,只好又改口道,“这个故事很长,一时半会讲不完,下次我再告诉你。”
“你历劫的地方,就是这样吗?”未有尘见到她突然失落的样子,有些不明所以,自是揣测着莫非这个故事,是她的亲身经历?所以才这般让她不欲多言?
言禅衣怔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等她看着未有尘一脸同情的看着自己,这才知道他误会了。
不禁莞尔道,“这真的只是一个故事。我历劫的地方男女平等,女人可以当官可以从商,只要不违法,想干什么都可以。我们那里一个男人只可以娶一个女人,感情破裂了可以和离,男人若是同时娶两位妻子是违反律法的,女人到了八十岁想再嫁人只要有人愿意娶那也是可以的。”
第20章 情窦初开
未有尘越听越惊奇,原本微蹙的剑眉此刻也舒展开来。眸间的期待更甚,只感觉她所说这些比刚刚那个什么台的故事有趣多了。
于是又脱口而出的问道,“那你呢?你当官还是从商了?你成亲了吗?”
“我?算是当官吧,差不多像你们这里一个御史的样子,只是我不单单记录朝堂的事。我还会去走访一些民间的有名之人,或者一些天灾人祸之类的。”
言禅衣想了半天才勉强将自己的工作给形容了出来,想起他还问自己成亲了没,顿觉有些不好意思。
实在是说不出口自己是个传说中的剩斗士,只好含含糊糊道,“我平日里工作太忙,没什么时间去结交异性。”
“嗯。”未有尘低下头笑了笑,没敢让自己眸间的欣慰暴露给身旁的丫头,思量了一会才感慨道,“这是你第一次与我说你的事。”
言禅衣这才想起之前因为他有了不愿相告的秘密,自己才刻意没有提及的。
她必须承认她是个小肚鸡肠的人,谁掏心掏肺为她,她必肝脑涂地以报。但若谁欺骗了她,能报复她一定当场结算,如若不能,她必是会记上一生一世不忘怀的。
“你喜欢那里吗?”未有尘见她又陷入自己的思绪了,蓦的又有些担心的问道,“如果还能回去,你会回去吗?”
“我很喜欢那里,因为那里只要自己够努力,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这里不行,仅仅因为我是女子,就注定会被绑在后宅里。”
言禅衣很果断的承认了自己对现代的热爱,在这里,仅仅因为她是女子,无论她多有才华,价值,最终都只能嫁人。
命好的像她娘亲一般,在后宅打理着家事,日复一日。命不好的每日睁开眼就要开始防备着院里的小妾通房。
这样的命运不是她想要的,所以她清醒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装成了男人。
不过那个曾经的世界再好,却也没有一人疼惜过她,想到苏若水,又有点遗憾的想着,若是早些知道苏若水对自己的感情,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呢?
“那你会回去吗?”未有尘听着她说喜欢那里,心中已有了莫名的酸楚,而后一个问题,她却迟迟没有给出答案,这让他心口闷闷的,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小手正紧紧地撵着他的心一般。
“不会。”言禅衣想也没想就回答了,全然没注意到身旁少年的脸一刹那间从狂风将至变成了和煦暖阳。
她此刻心间想的全是苏曼姝,言尽欢还有言幽鸿,她上一世最最渴望的,大概也莫过于此了。
顿了顿又坚定而骄傲的笑了笑道,“我相信以我的本事,在这里也同样能闯出一片天。”
未有尘看着身旁仿佛被刷过金漆般星光熠熠的言禅衣,只是眸光灼灼的附和道,“我也一定会尽我所能去帮你实现的。”
言禅衣闻言转过头,看着一脸认真又坚定的未有尘,便轻轻的对着他笑了笑,虽然她不认为她真的需要他的帮助,但却也心怀着感激。
未有尘只觉得这个笑容,能让千年的冰山顷刻间消融成海,能让沉睡万年的火山穿过万丈高山直接喷发在九重天上,能让他的心像一支纤细的羽毛在大雨倾盆中也永不坠落的扶摇直上。
那种心脏扑通扑通乱跳的感觉再次袭来,未有尘突然看到言禅衣手中的话本子,封面上有漂亮的簪花小楷写着四个大字“情窦初开”。
情窦初开。
未有尘眯了眯自己的紫眸,脸颊微微泛着红,他有些惶恐,有些失措。但更多的是坦然,只觉得,如若是她,那又有何妨?
“你既已还俗了,为何还住在那后宫里?”言禅衣神情古怪的看了一眼未有尘,脑中已经开始脑补起霸道帝王是基佬的戏码,嘴角也不由自主的噙着有些猥琐的笑容。
“你会因为我有别的身份,而不再和我……做知己吗?”未有尘有些忐忑的问出了这句,有一刹那他因为只能将彼此定义成知己而失落,但更多的却是害怕她知道自己隐瞒身份而生气。
“当然不会!”言禅衣说的斩钉截铁,她做梦都想有个基佬姐妹好吗!
此刻的言禅衣还在自己的脑洞里没有出来,只以为他要坦白的身份,肯定是他是皇上的入幕之宾?裙下之臣?
好像怎么形容都不对,她纠结着望向他,只想快些听到他说出他的身份,眸间的期待和纠结交织着,甚至有些按捺不住的轻咬起了自己的下唇。
“我是魏国太子风允宸。”未有尘看着言禅衣的表情,虽是觉得古怪,但看她斩钉截铁的说不会的样子,便也没有再犹豫,直接小声的说了出来。
“……”言禅衣楞了半晌,期待的剧情没有出现,她失望之余,却又莫名的松了口气。这么好看的人儿,若真是基佬,倒有些可惜了。
可余光瞥见未有尘一脸懵懂和受伤的看着自己,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但仔细回味又很奇怪,为什么魏国的太子会在大周做和尚?
她想问,可又觉得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何况是皇家的经,或许这中还有着什么她乱编排了就会掉脑袋的故事。
于是言禅衣决定,不问了,还是等他自己主动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于是两人忽然便陷入了一种诡谲的沉默。
言禅衣是因为怕掉脑袋什么也不敢说不敢问了。而未有尘却是忐忑的怀疑,刚刚她那句脱口而出的当然不会,是不是因为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这种沉默的尴尬持续了半盏茶功夫,言禅衣终于受不了了,站起身来拍拍屁股道,“尘兄,不如我们也上去喝杯茶吧。这地板坐起来,屁股怪疼的。”
未有尘心中的不安忐忑瞬间被那句“尘兄”又冲的烟消云散了。
未有尘只觉得自己的心,今日真真体验了一回什么叫七上八下。她的反应既像意料之中,又出乎意料之外。
可想起她口中脱口而出的屁股疼,又有些黑了脸。他还真是从来没从哪个女子口中听见过如此粗鄙的词。
“你们好慢,我们都吃完了!”两人刚走到书斋门口,就巧遇了已经喝了两盏茶点下楼来的言幽鸿等人。
还不等言幽鸿开口,八公主已经大跨步的上前,轻车熟路的将自己挂在了未有尘的身上。
言禅衣见此眼眸微闪,却也没说什么,转身就向自己王府的马车那边走去。未有尘望着她突然离去的身影,颇有些无奈的将八公主从自己身上,提溜了下来。
此时已经接近午时,八公主和未有尘该回宫了,而言禅衣和言幽鸿这个点,自然是该去找地方用午膳的,五人便在这书斋门口就此别过。
让言禅衣比较无奈的是,自家哥哥却是坐上了沈善睐的马车,要先送未来嫂嫂回府。
而自己只能一个人坐着王府的马车,在沈府的马车后边,晃晃悠悠的跟着。她也不想的,可是这人生地不熟的,她也不知道哪儿有好吃的哇。
隔着车帘看着哥哥和未来嫂嫂你侬我侬的依依不舍,言禅衣感觉今日狗粮都吃撑了,午膳什么的,好像都不重要了。
送完沈善睐,言幽鸿这才恢复成了昨日的那个妹控,一整个下午都带着言禅衣逛逛这里,吃吃那里。言禅衣玩的也很是开心,古代的小吃并不多,但她依旧吃的津津有味。
逛逛这里买买那里,时间便过的如飞梭一般。
转眼间,街道上已经被落日染成了橘色,街边的小摊也都陆陆续续的收拾着回家了。
这个时代的夜晚,是很寂寥的,傍晚的春风虽不至于让人觉得刺骨,但也还是带着些许冷意的。
坐在了回王府的马车里,言禅衣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自己的新生。
她活过一世了,依然不知道人生的意义,唯一明白的大约只是,人生得意须尽欢,莫用钱养白眼狼。
这一世一定要恣意一点,只为值得的人付出。
还要让爱自己的人幸福!真正的幸福便是掌握真正的自由,而真正的自由和权利金钱是脱不了干系的,在这个时代只会更甚。
而权这个东西,自己用不上,而爹爹也足够大了。
但钱呢?王府虽然很大,但看起来并不精致,除开自家娘亲住着的韶华苑打理的精细优雅之外,其他的院子看起来很是普通,甚至是落魄。
“哥哥,咱们王府是不是很穷啊?”言禅衣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她没有嫌贫爱富的意思,只是觉得钱自然是越多越好的,如果本金足够,才能赚的更多。
“噗!”言幽鸿闻言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神情复杂的看了一眼言禅衣,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你可以放心,爹爹不会克扣了你的。你的月钱待会回府了娘亲肯定会都给你的。”
言禅衣知道哥哥会错意了,遂赶紧解释道,“哥你这说的什么话,我要银子干嘛呀,我只是想着,或许我也能为王府里出点力而已。”
第21章 爹爹同意
言幽鸿认真的看着自家妹妹,见她真的满脸认真的样子。
这才放宽了心坦白道,“爹爹的俸禄其实还算丰厚,只是这些年边关和平,朝中便克扣了军饷,甚至还遣散了部分军队。
所以爹爹为了维持那些士兵的生计,才把大部分钱都拿去贴补军中了。早几年咱们家还是很宽裕的,只是这几年才稍微穷了一点。”
言禅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想起了昨日在爹爹的白色足衣上,看到的那个细小的补丁,果然不是看错了。
爹爹穿的衣服即使被轻甲掩盖着,也能看出是件陈年旧衣,不过娘亲虽然足不出户,身上穿戴的依旧是崭新的靓丽。
爹爹是真的很疼爱娘亲,捧在手心里的疼宠,即便自己打着补丁,也让娘亲光鲜亮丽着。
这让言禅衣在心里很欣慰,同时默默下定了决心,自己一定要用这受过高等教育的脑子,来为言王府开辟出新的生钱之道!
回到王府,言禅衣刚刚在韶华苑的膳厅餐桌前坐定,言尽欢就将凳子移到紧紧挨着言禅衣的地方,也坐了下来。
“禅儿呀,”言尽欢满是欢喜的望着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恨不能再抱着玩几次举高高。
但想起苏曼姝刚刚跟他说过的话,又收敛起脸色的慈色,故作严肃道,“为父思前想后,还是该送你去国子监学习些知识。
你看你爹我是个大老粗,你哥哥也是个草包,咱们家总该有一个聪慧的能继承你娘才情的人嘛,对不对?”
虽是故作严肃,可说着说着语气又变得谄媚起来,听的言禅衣心里只想笑。
便也故作严肃的回道,“爹爹,我也想学习,可是国子监的女课教的是女戒三从四德啊。我可是堂堂言王爷的独女,难道还能愁嫁?学那些作甚?”
“胡说!什么愁不愁嫁的!”言尽欢莫名的急了,听到女儿这么小就提起嫁人的事,他心中就莫名难受!
忍不住拔高了音调追问道,“你也知道你是我言尽欢的女儿,到时找个上门女婿就是了!”
“爹!”言禅衣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
想到爹爹对着自己这具才十三岁的身子说起招婿的事,自己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啊,遂忍不住红着脸道,“招什么婿,我只想多陪陪你和娘亲,可你和娘亲是容不下我了是不是。”
言禅衣一边假哭的抹了抹眼睛,一边感慨着没想到上学的问题竟然上升到了催婚的地步。她心中忍不住腹诽道,她才十三岁呀!她爹爹到底知不知道!
言禅衣不知道在大周,十三岁已经可以开始相看夫婿了,等十四岁及笄便可以正式议亲了。
她潜意识里觉得,十三岁还只能算是个儿童。
“爹爹不是这个意思!”言尽欢一见到言禅衣被袖口擦的通红的眼睛,刚刚伪装出来的严肃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心疼和不舍。
他赶紧将瘦小的女儿揽进了怀中,认真道,“我的禅儿不嫁人就不嫁人,不招婿就不招婿,大不了爹爹养着你一辈子就是了!”
言禅衣感觉爹爹已经完全跑偏了,还是拉不回去的那种。
但她还是想找机会提及扮男装上国子监的事的,虽然她不觉得国子监能教她些什么,但好像那样每日便可……
她猛然顿住了自己的思绪,有些不明白为何自己想到的是,去了国子监便可以每日看到未有尘了。
不对,她想去国子监是因为……她打算驰骋商场,去国子监是为了扩展自己的好友列表的,这般想着只好自己圆场道,“爹爹,我还是想去国子监的。”
言尽欢听言禅衣如此说,以为她是在宽慰自己。
刚想出说不学就不学这样的话,就听到怀中的小豆芽低声说道,“只是我想扮成男孩子,我不想学女戒,也不想学三从四德,可四书五经我还是很感兴趣的。”
言尽欢闻言微松了口气,想起刚刚爱妻耳提面命的说要严父慈母,所以逼孩子去上学的事就交给他办,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这样的结果,到底算不算成功呢?
“行行行!那就穿男装去!”苏曼姝这时才从屏风后走了进来,前面的话她也都躲在屏风后头听着了。
她很支持女儿有这样的决定,像是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也是这般跟自己的父亲撒着娇说不想学女戒。
到底是她的女儿,她有预感,自己的禅儿一定也会成为京城最赫赫有名的才女的!
苏曼姝满意一笑,睨了一眼正不知所措的言尽欢道,“你明天就去把这事办好了,三日后我的禅儿要是进不了国子监,我就……我就三天不理你!”
言尽欢立马放开了怀里的言禅衣,改去搂住了那个佯怒的爱妻,只见他附在苏曼姝的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
苏曼姝那佯怒的脸立刻绷不住了,直接红的如同秋收的苹果。
言禅衣和言幽鸿看见这一幕,只默默的低下头,假装自己是个瞎子。
………………………………
回到篱菊院里,风华伺候着言禅衣沐浴更衣,一直都是欲言又止的样子,让言禅衣想装看不见都不行。
“有什么事就直说吧。”言禅衣此刻已经沐浴完,正坐在铜镜前看着身后给自己擦干头发的风华,佯怒道,“知道自己藏不住心事,以后就别在我面前做这无用功了。”
风华被言禅衣的话吓得一惊,虽然平日里都是自己在照顾着小姐,可痴傻的小姐和现在灵动的小姐完全是两码事,她根本摸不透小姐的脾气。
于是赶紧跪了下去道,“奴婢知错了,请小姐责罚。”
“风华,”言禅衣回过头看着跪倒在地上的风华,有些无可奈何想将她拉起来。
拉了半天风华却依旧坚如磐石的跪着,无奈这才继续说道,“风华,我知道你照顾了我很多年,我心中也并未将你当成我的奴婢。所以私下里,你叫我妹妹我都会很欣喜。
如果你有什么诉求,直接告诉我就可以了,能做到我一定不会推辞,做不到我也会去想办法。你这样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我觉得你根本就不拿我当成自己人。”
言禅衣说的轻松,可风华却是听的泪水涟涟。
尽心尽力的照顾了言禅衣这么些年,自己确实是打心眼里将她当成了妹妹的,只是尊卑有别,什么自己人不自己人的,她根本不敢想。
她甚至还做好了和阮嬷嬷一起,被送去城外庄子上的心理准备。毕竟言禅衣痴傻了这么多年,她和阮嬷嬷是唯一知道真相的外人。
“所以,你想说什么?”言禅衣见风华红着眼眶却是不开口的样子,只好又道,“我这没有那么多规矩,以后不要随随便便的就跪了。”
风华这才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对着言禅衣道,“奴婢听说小姐要扮做男子去国子监读书,求小姐不要去找书童了,奴婢也可以扮男子的。”
言禅衣还以为是多大的事,最后风华竟然只是想要跟她一起去国子监。她有些无奈的颔首道,“当然可以啊,不带你我还能带谁?不过你到底是想上学,还是想陪我?”
言禅衣猜着是下午自己和哥哥出去玩没带风华,让风华这丫头多想了。
“奴婢…奴婢只是想跟着小姐,奴婢从小跟爹爹学了些武功,关键时刻还能保护小姐!”风华赶紧说道。
早上她忙完后再来找小姐,居然就找不着了。直到晚膳时才知道,自家小姐是跟世子出去玩了,世子都带了小厮,小姐却没有带自己。
她顿时就陷入了一种是不是小姐不喜欢我的自我怀疑中,所以才会一整个晚上都忧心忡忡欲言又止的样子。
言禅衣看着有些拘谨的风华,笑道,“那明日就让管家给咱们备两身男装,以后你就是我的小书童啦!”
说完看了看自己住着的厢房,平日里因为怕被旁的人知道言王府大小姐是个痴傻,所以院内所有的大小事都是阮嬷嬷和风华打理的。
今日听说阮嬷嬷已经被娘亲送去城外的庄子安享晚年了,这偌大的院子里便只剩风华一个婢女,肯定是打理不过来的。
于是又开口对着风华道,“明日我们一起去找人牙子相几个合眼缘的丫头小厮回来,这样你也轻松些。”
“是,谢谢小姐!”风华自是满口答应下来,今日若不是为了这院子里没完成的打扫,她怎么会错过黏着小姐一起出门去玩呢。
但想了想又说道,“我们可以让人牙子带人过来给我们挑啊?为何还要自己去跑一趟。”
言禅衣被问的一噎,只好坦白道,“我就是想出去玩儿啊。”
风华看着小姐这般贪玩,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安排好一切之后,言禅衣便穿着里衣钻进了被窝里。也许是因为真的很久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了,不过须臾,她便沉沉睡去,一夜无梦到天明。
等言禅衣厢房的烛火熄灭了,篱菊院内的一棵枝繁叶茂却也不甚起眼的大枣树上,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对着身旁另一个男子悄声说道,“快去告诉主子,他们明日要去买丫鬟,让主子把人准备好。”
第22章 去沈府
另一个黑衣人领命后飞身离去。院内又恢复了一片宁静。
第二日言禅衣是被鸟叫声吵醒的,叽叽喳喳的麻雀,有的在桃树上,有的在屋檐上,似是在讨论着什么八卦一般,叫个不停。
听着这阵阵鸟叫,言禅衣倒是不觉得烦,反而有种惬意的感觉。曾经生活在如石头森林般的城市里,最难听到的,便是这成群结队的鸟叫了。
言禅衣只穿着里衣,便走到了院中的大桃树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呼吸着桃树下带着花香的空气,言禅衣只觉得人生美好至极。
风华见小姐穿着里衣就从厢房走了出来,有些震惊,赶忙拿着披风上前道,“小姐怎么出来不披件衣裳,这春日清晨的风最是冻人,仔细着别着了凉。”
言禅衣闻言回头清浅一笑,也没多说什么,便又转身回了厢房,准备洗漱更衣。
她脚步轻快,心情好的很明显,自然就没有注意到风华朝着不远处的枣树上,狠狠的瞪了一眼。
言禅衣看着风华拉开衣柜,给她展示着衣柜里的各种长裙,鎏金的银红的天青的,五光十色眼花缭乱。
言禅衣听着风华在说着哪些是王妃亲手缝的,哪些是阮嬷嬷做的,听的内心阵阵泛暖。
但最后她还是穿上了昨日的男装,那些衣裳她没有不喜欢,相反的,她都很喜欢。
只是她觉得,还是穿男装出门更方便些,她其实恨不得外面的人都能忘记,言王府里还有一位从不出去见人的大小姐。
可惜刚穿好男装,言幽鸿就走进了篱菊院,看着言禅衣又穿上了昨日的男装,有些困惑的问道,“妹妹这是作甚?”
言禅衣这才想起昨日娘亲提及好几次,递了拜帖今日要去沈府,将哥哥的成亲之日重新敲定一下。
看着哥哥一脸急切的模样,言禅衣忍不住揶揄道,“哥哥怎的来的这般早?是不是恨嫁了?”
言幽鸿本想着妹妹肯定是忘了,正欲开口提醒,就听到妹妹如此打趣自己,一张俊脸立刻憋的通红,只留下一句,“我先去韶华苑等你。”便转身落荒而逃。
言禅衣看着哥哥那害羞的模样,差点笑到直不起腰来。
半晌,才收起了笑意,换上了一件由娘亲亲手缝制的银红蝶戏水仙裙衫,裙摆长至拖地,走起路来步步生莲,煞是好看。
还好有风华在旁边伺候着,不然这种这里绑带那里绑带的裙子,言禅衣肯定会穿不来。
风华的手很巧,不过须臾便给言禅衣用和裙衫同色的绢花绾了个漂亮的垂髻。
言禅衣看着镜中的自己,不施粉黛也一样俏丽可人的模样,真是让人赏心悦目,不由的冲着风华满意的颔首道,“你这手艺真是不一般!”
在去往沈府的马车上,苏曼姝全程都用痴迷的眼神望着言禅衣,这要不是亲妈,言禅衣铁定是要生气的。
谁被当成美食一直盯着也会不爽吧?
“娘……你能不能不要这样看着我了。”言禅衣终于还是忍无可忍的希望自己的娘亲把那垂涎的眼神收一收,小声对着苏曼姝哀求道,“你这般看着我,我……我害怕。”
“噗嗤。”苏曼姝听到自己的女儿可怜巴巴的说着害怕,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又意犹未尽的佯怒道,“你是为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为娘的就多看几眼都不行了?”
“是是是,娘亲是不是看着我像在照镜子?仿佛看到了自己?”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点道理言禅衣还是懂得。
所以赶紧狗腿的从苏曼姝的对面移到了苏曼姝的身旁坐着,谄媚的撒娇道,“娘爱看多久都行,我就是怕娘亲看腻了我,以后不爱看了。”
“你啊,为娘看一辈子都不会腻。”苏曼姝摸了摸靠在自己肩头的小小脑袋,语气和眼神里都满是宠溺,还不忘揶揄道,“不过你和娘亲年轻时比起来,还是差了一大截的。”
“是是是!听说一个人的气质里,有你看过的书,走过的路和爱过的人,娘亲是出了名的才女,看的书肯定比我多。而且还有像我爹爹这般的爱人,自是该比我好看的!”
听着娘亲揶揄自己,自己顺嘴就还了回去,将自己娘亲闹个大红脸,感觉还真是不错。
“你这丫头…”苏曼姝瞬间便涨红着一张脸,扬起手中的丝帕就轻甩在言禅衣的手上,却又觉得她说的好有道理,无法反驳。
眼看着就快到沈府了,她只能不再理睬自家这古灵精怪的小女儿,努力平复着情绪,以免待会一走出马车,便被人看到她的一张大红脸。
言禅衣见好就收,也不再调侃自己的娘亲,只静静的依偎在娘亲的肩头,体会着这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也终于得以闲下来,能思量思量自己的赚钱大计。
娘亲似乎还不知道自家王府的库房已经快见底了,其实言禅衣也不甚明了,但自家爹爹足衣上那个不显眼的小补丁,还是刺激到她了的。
她想了很多,按照现代的经验来说,女人的钱绝对是最好赚的,毕竟没有女人不爱买买买。可是应该卖什么,才能让这些古代女子趋之若鹜的渴望呢?
化妆保养?她连用的都少,更别提制作了。若她是个理科生,兴许还能研究出些什么新配方来。
但她是个妥妥的文科生,文她在行,理的话,她高中所学的化学元素表,在高中还没毕业的时候就已经全数还给老师了。所以这方面,绝对是行不通的。
一直想到马车停下,想的言禅衣只差抓耳挠腮了,她也依然没想出什么好的圈钱方案。
顿时有些挫败的觉得,自己的这颗受过高等教育的脑袋,其实也没掌握什么特殊技能,不见得能比这古人的好使多少。
直到言禅衣下马车的时候才注意到,这沈府门口的马车停的还真不少。
等着门房小厮将他们迎进了内院,言禅衣这才知道,今日恰巧这沈府在举办桃花宴,也就是传说中的高干子弟俊男美女相亲宴。
进到沈府的会客厅,却发现只有沈夫人一人在候着。说是沈善睐在院子举办宴席,太忙了走不开,所以无法前来招待。
商量婚期本来就是长辈的事,所以苏曼姝一个眼神示意,言幽鸿便带着言禅衣往沈府中厅的花园那边走去,只留沈夫人和苏曼姝继续在会客厅商讨着婚礼事宜。
一进后院便有小厮拿了纸笔上前,说是每位宾客在进花园之前留下墨宝,对着这满园的桃花,以桃为题赋诗一首。
待桃花宴开宴之时,会对所有人的诗词进行评比,若拔得头筹的,会有大惊喜。
言幽鸿脸色一变,正担心着这后花园他们兄妹二人怕是要进不去了,便望见自家妹妹有恃无恐的拿起了毛笔,甚至不带思考便开始下笔。
言幽鸿眉毛都揪成一团,见妹妹正在写着,也只好低头冥思苦想起来。
不过须臾,妹妹便递过一张宣纸大气道,“哥哥拿去抄。”
言幽鸿看了一眼宣纸上的诗句,虽然不懂,但读着也十分通顺,于是不疑有他的照着抄了一遍。待将两人的诗都交给了花园路口守着的小厮,两人这才继续往花园方向走去。
“这嫂子都订亲了,为何还要在自己府中举办相亲…举办桃花宴啊?”言禅衣有些不解的问着。
这种宴席不是应该让那些有待字闺中的女儿的权臣家牵头才更合适吗?这沈善睐都已经订给自家哥哥了,为何还要操揽些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你嫂子是订给我了,可她还有个不成器的弟弟啊。”言幽鸿不以为意的说着,可是提到沈善睐的弟弟,却是条件反射般的蹙了眉,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一瞬间言禅衣就懂了,不由的便想起了上一世的自己,也是一个人称扶弟魔的吃力不讨好的姐姐。
不由自主的她也跟着言幽鸿一般露出了一个厌恶的表情,虽是不动声色的继续跟着言幽鸿走着,但心里已经在偷偷盘算着,要怎么去拯救另一个扶弟魔呢?
“善睐,你的未来夫君来了呀。”一个刻意尖细的女声,从见到言幽鸿一踏进花园开始,眼睛便黏在言幽鸿的身上没移开过。
瞥见言幽鸿身后的陌生女子,这才冲着沈善睐幸灾乐祸的喊道,“只是怎么来了还带着个女子?莫不是言王府里的通房丫头吧?”
言禅衣一直被藏在院内,外面的人都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而且即便是闻名,也只听说过她是个又丑又傻的残疾人,根本就和言幽鸿身后的娇弱女子半点不沾边。
言禅衣循着这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声音望过去,只见一个不过二八年华的少女,面上妆容秀美,头上却是插满了不符合年纪的老成头面。
虽是精美华丽,可却生生的让她看起来像是个已婚妇人。
言禅衣偷偷翻了个白眼,瞥见自己嫂嫂看着自己有些无所适从的样子,便直接走上前去拉起沈善睐的手,故作俏皮的亲昵说道,“嫂嫂,哥哥天天跟我提起你,今日我可是求了好久,他才总算带我来看看嫂嫂呢!”
第23章 贵不可言
一头珠光宝气的女子自是听见了言禅衣的话,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你就是言王府的嫡女言…言什么来着?”
沈善睐此刻倒是回过神来了,为着她那一声大喇喇的嫂嫂红了脸,却也感激她及时回应了对方的挑衅,让自己不那么尴尬。
她回握了握言禅衣的手,甜甜一笑,温婉的说道,“我也一直想见见禅衣你,只是你哥哥总是把你藏着,都不让我去看看你。”
说完歪过头睨了一眼言幽鸿,又伸手在言禅衣的手背上轻拍了一下,这才继续道,“你哥哥倒真是有先见之明,若我要是有个这么漂亮的妹妹,我也得好好将你藏起来,省的被别人拐走了。”
沈善睐并没有在讲客套话,是真的提出过好几次想去认识熟悉一下言禅衣。她只有一个嫡出的弟弟,剩下的妹妹都是庶出,和她并不亲近,所以她一直都很想有个亲近的妹妹。
但又不想是八公主那样的,否则自己跟在后面擦屁股,都得擦断腰去。
所以她老早就想见见自己未来的小姑子,想先发展发展姑嫂之情,看能不能发展的跟亲姐妹一般。
言禅衣一边温润的陪着笑,一边却偷偷的扫视了一番这花园中的男男女女,她看见有几个女子的眼睛都胶着在自己的傻哥哥身上,甚至包括刚刚那个珠光宝气的少女。
言禅衣顿时也明白过来,这未来嫂嫂在这待客,只怕也待的如坐针毡了吧。没想到自家哥哥看着似个钢铁直男,却有这么多的少女芳心暗许着。
言禅衣是个很信眼缘的人,所以她昨日就已经无条件站她未来嫂嫂这边了。
听见那珠光宝气的女子没礼貌的叫自己言什么来着,自己更是坚定了立场,护着她这柔柔弱弱的嫂嫂,还要帮自己也出口气!
“嫂嫂,听哥哥说这桃花宴可是个变相的相亲宴,怎么还会有大婶在这凑热闹?莫不是二嫁女也可来参加这桃花宴?”
言禅衣状似无辜的瞥了一眼刚刚那珠光宝气的少女,眨巴了一下自己的大眼又问道,“不过这里似乎也没有适龄的男子适合她了吧?”
“你说谁是大婶!”珠光宝气的少女立刻便炸毛了,一下从矮凳上跳了起来,只差扑到言禅衣脸上去指着鼻子破口大骂。
言幽鸿被那女子突然的纵身一跳而吓的一惊,下意识就想挡到自己妹妹的面前去。
却被妹妹轻扯了扯衣袖,看见妹妹一副放心看我的的表情,想起自家妹妹昨日捉弄八公主的样子,瞬间又有些后悔自己怎么不带点瓜子什么的零嘴来看戏了。
“你不是大婶?”言禅衣一脸大惊小怪的继续做着戏,像是不好意思般的欲言又止道,“对不起对不起,想必您一定是嫂嫂的姨娘了吧?我没想到这种宴席竟会让姨娘来出席,还请原谅晚辈的无理!”
珠光宝气的少女被噎的半天回不出一个字来,脸色从通红到铁青最后黑如锅底。
平日里尖酸刻薄无理取闹明明是她的专场,却没曾想到今日会在这里碰见了这样一个硬钉子。
“妹妹你误会了。”沈善睐见着那女子一脸吃了屎般的表情,心中一阵熨帖,却也莫名的想起了昨日言幽鸿那个牙尖嘴利的堂弟。
她又认真看了眼言禅衣,似是明白了什么,也没有说穿,只打着圆场道,“这位是京兆府李府尹家的嫡三小姐李祈恩,并不是我的姨娘呢,我爹他呀,只喜欢有才情的女子。”
身旁那些围观的人,听着沈善睐这神补刀,瞬间有些憋笑不住。
就连言禅衣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原以为自家这嫂嫂是个妥妥的软柿子,没想到却也是个有脾气的软柿子,倒是很对她的胃口,不由在心底为自家哥哥的眼光点了个赞。
“姐姐。”这时一个听起来便有些中气不足的男声从花丛后传来,眸光只锁定在言禅衣的脸上,却很是亲昵的对着沈善睐问道,“姐姐这是谁家的妹妹,如此……之妙。”
言禅衣循着声音望过去,就看见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少年一脸猥琐的朝她们走了过来。那少年中气不足很明显是纵欲过度引发的,看他那眼下的乌青和虚浮的脚步就能判断出来。
看着沈善睐微变的神色,言禅衣便知道这不过十五六岁便已经被掏空了身子的少年,一定就是她哥哥未来的小舅子了。
“这位是…”沈善睐犹豫着刚开口准备介绍,便听到身后门房小厮一路小跑一路通报着,“七皇子到,九皇子到,魏太子到,八公主到!”
众人闻言齐刷刷的跪倒一片,像是排练过一般喊道,“七皇子千岁千岁千千岁!九皇子千岁千岁千千岁!魏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八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言禅衣是被自家哥哥强摁在地上的,她一点也不想跪。
她虽不是什么七尺男儿,但跪长辈跪天跪地她都能接受,在这个时代,入乡随俗的跪跪皇帝也勉强能接受,可在这跪几个小屁孩她还真是有些不乐意的。
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屈膝。
“起来吧。”七皇子顾凌霄声音清朗的应了一声。
这里他的身份最尊贵,所以只需要他的回应,跪拜的众人便通通站起了身。
七皇子见状满意的颔首道,“今日只是同窗之间的普通聚会,大家不必拘谨,自如便可。”
想人家自如你倒是别来啊。言禅衣内心偷偷腹诽着,头也不想抬起,弓着腰便想退出这花园,另寻个僻静地方待着,好继续筹谋她的赚钱大计。
众人听完七皇子的话,大部分也都散开来。
还有一小部分待字闺中的少女,都热络的凑上前去,想在七皇子面前刷个脸熟。毕竟这个时代,能嫁入皇家对于大部分女子来说,都是梦寐以求的归宿。
何况这七皇子长的也还算俊朗,性格也算的上温和。
“你是谁?”八公主穿过人群就挤到了沈善睐的身边,看着沈善睐身边的言禅衣,觉得有几分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但是她知道,今日这花园里有不少女子,是最喜欢趁着自己不在善睐姐姐身边时,偷偷欺负磋磨善睐姐姐的。
八公主也是个护犊子的性格,所以她望向言禅衣的眼神满是不善和戒备。
“这位是言世子的妹妹,言禅衣。”沈善睐太了解八公主了,知道八公主这是误会了,赶忙拉起八公主的手,小声的凑到八公主的耳边道,“刚刚还是她帮我解的围呢。”
“你就是言禅衣?”八公主身上的戒备一瞬间就收拢了,脸上全是欣喜,变脸变得如此之快简直让人咂舌。
八公主又脱口而出道,“虽然早晚会是一家人,但要见你一面也太不容易啦!今日这桃花宴本公主倒是来对了!”
这一席话让原本还嘈杂的花园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眼光都聚焦到了她们三人身上,让言禅衣莫名的成了人群中的焦点。
“你在胡说什么?什么一家人?”旁边的言幽鸿也听见了八公主的话,只觉她是在败坏妹妹的声誉,一时之间很是恼怒,只差上前来捂住八公主的嘴了。
自家妹妹这才第一次公开出现,便被八公主称为一家人,这不是平白惹人误会么?
“本公主可没瞎说啊!”八公主到底是小孩子心性,被人这样质疑,尽管红了脸,但还是立刻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道,“是释安那老和尚喝多了,亲口和我父皇说的,说言家小姐命格贵不可言!”
“贵不可言就和你是一家人?”言禅衣瞬间冷下了脸,心中暗骂着释安。
此刻释安若是在她眼前,她指不定会狠狠的揍他一顿。同时也有些头疼这八公主的逻辑,贵不可言和一家人有关系吗?
“未来的皇后还不够贵不可言嘛?”八公主见言禅衣一脸的杀气,有些被吓到了,畏畏缩缩的退后了一步。
见言世子和允哥哥都在瞪着自己,瞬间委屈的红了眼,只敢低声嘟囔道,“女子命格贵不可言,难不成还能做女皇?”
周围的众人都听见了八公主的话,看向言禅衣的眼神都多了些探究和意味深长,连两个皇子看向她的目光,也多了一丝兴味。
“一个老和尚醉酒后的胡言乱语岂能当真?”言禅衣自是看到了八公主红了的眼眶,却依然收敛不住脾气恶狠狠的问。
内心却腹诽着,当皇后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吧,那也叫贵不可言?说不定我真能当女皇呢?
八公主被这样一凶,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转身就扑去了未有尘的怀里。
未有尘望了一眼言禅衣,原本是有些气恼八公主这般口没遮拦的,但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见她哭的这般伤心,便只是稍稍躲开,任由八公主将鼻涕眼泪都蹭在了他的衣袖上。
言幽鸿此刻的脸色真的是黑如锅底了。
从他知道贵不可言的可能之后,父王就曾告诉他,绝不能和任何人提起此事。
第24章 头筹加份礼
他起初不懂为什么不能告诉别人,贵不可言难道不是好事吗?
他的父王便告诉他,一个女子的贵不可言,大约只能是成为后宫之首,而深宫里的女人,没有哪一个是不凄凉的。
所以他从未将释安大师说的这些话外传过,却没想到今日,在这满是人的沈府花园里,被八公主这样大喇喇的喊了出来。
他能看到七皇子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他是个男人,他自然懂得那眼神的意味。但他又不能抓七皇子打一顿,无处发泄的怒火,只能攥紧了捏在掌心里。
言禅衣也感觉到了不妙,这样的传言在这里被公之于众,只怕过不了几日就会满城皆知。
不远处那两个皇子望向她时那兴味的眼神,看的她心头一阵恶心。
明明也只是两个半大的少年,却有着那般利欲熏心的眼神,言禅衣此刻真的相信,皇宫里边即使是只兔子也能成精。
事已至此,她说什么也没用,也懒得再应对这些,索性转身便往花园外走去。
身后几道意味深长的眼神一直紧紧追随着她,有势在必得,有不怀好意,也有关心担忧的。
刚刚被言禅衣和沈善睐联手怼到说不出话的李祈恩此刻却正冷笑着,看着言禅衣离开的方向,又看了一眼不远处正一脸猥琐也望向言禅衣离开方向的沈尔闲,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叫过身旁的婢女,低头耳语了一阵,婢女面露难色的看了一眼李祈恩,最后还是为难的点点头,退了下去。
言禅衣并未如她所愿的走出花园,不是不想,而是这古人后院的花园也太大了些。
明明走进来时只拐了两个弯就到了花园中心,可她现在已经拐了四个弯了,花园没走出去,人都见不着一个。
还好身后的风华一直紧紧地跟着自己,不然言禅衣可能要在这迷路的花园里叫人来救命了。
“小姐。”风华起初只是跟着小姐走着,还以为自家小姐只是内心郁闷在此闲逛。
现在终于发现她家小姐像是只无头苍蝇般乱走着,甚至还越走越恼火。她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是不是找不到出花园的路了?”
言禅衣闻言顿足,只觉得丢脸极了。
面上一红却还是死鸭子嘴硬道,“谁说的,我只是闲逛!”
“是是是!”风华自是看出了小姐的窘迫,也不说破,撒娇道,“刚刚听闻花园宴会上要上桃花酥了,奴婢都有些饿了,不然我们回去吃点点心吧。”
“嗯…”言禅衣低着头不自然的应了一声,含糊道,“你走前面吧,我在后边再看看花。”
风华闻言轻笑了笑,也不再多话,便在前面给自家的路痴小姐带起了路来。
言禅衣其实也不算是瞎逛,脑子里一直在峰回路转着,想着被大家认为自己将来是要当皇后的这件事,应该如何处理。
若这事是别人传出去的,还能狡辩一二,可偏偏这话是释安大师传出去的,见大家对释安大师的批断不带丝毫怀疑的态度,就知道这事不好狡辩。
自己虽然才十三岁,离及笄能嫁人也还有一年的时间。而今大周还未立储,很明显两个皇子一个十七岁,一个十一岁,都还不堪大任。
但难保不会有人觉得,得到这疑似未来皇后的青睐,便已经成功坐拥了一半的江山,从而使些什么阴招。
本想着不如假装自己和自己假装的堂兄“言歌”已经私定终身了,但若是皇帝下旨让他们言王府取消婚约,他们也没办法,所以这明显是一条行不通的路。
如今只能靠一个更大的流言盖过她命格贵不可言的流言才行。只是有什么流言能大到盖过她疑似未来皇后的流言呢?
言禅衣愁的直挠头,回过神来已经又走回了花园的正中心,所有人看到她的出现,都在窃窃私语着。
“小姐,世子在那边给你留了座位。”风华看了一眼不知何时摆上了筵席的整整半个花园中心的小桌,一眼就在比较靠前的位置看到了自家世子。
世子也在对着小姐使着眼色,只是小姐不知道在思索什么,竟毫无察觉。
言禅衣顺着风华所指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言幽鸿正对着自己在挤眉弄眼,于是便强压下被众人围观的不适,低着头走了过去,在言幽鸿矮桌旁的另一个矮桌前坐了下来。
“苏夫子也到了,不如现在就开始点评一下大家今日的诗作吧。”七皇子顾凌霄有些讨好的看了一眼在自己左边同样是上座坐着的苏若水,大声提议道。
苏夫子虽然是国子监的夫子,但在朝堂上却是深受父皇的器重,若能得苏夫子的青睐和支持,想必离那个位置便也更近一步了。
言禅衣刚刚坐定,听到苏夫子这三个字,这才抬头看向了前方的上座。
上座的男子面若桃花,神情淡漠。一袭白袍将温文尔雅的男子衬托的更不似凡人。
身后那棵做背景的粗壮桃树,正倔强的迎着春风,依依不舍的向树下挥洒着桃粉色的花瓣。男子的发间,肩上,都有着滞留的花瓣,像是也被这宛如谪仙的男子吸引,不忍离去。
男子的修长的手指正端着一个茶盏,欲往自己的唇瓣送去。
茶水还在冒着热气,男子旁若无人的轻轻的呼出一口气,烟雾被吹散了一些,隔着那浅薄的热气,男子的皮肤更是被衬的更是白皙似雪。
所有人都看向了男子,像在欣赏一张至美的画卷。而男子却正隔着那浅薄的热气,目光灼灼的望着一脸惊慌失措的言禅衣。
“来人,将今日的诗作都拿过来吧。”顾凌霄见苏若水没有回应,而大家又都在望着苏若水,有种被抢了风头的恼怒,但还是吩咐道,“还有今日头筹的奖赏,也一并端上来。”
顾凌霄其实活的挺憋屈的,自己明明也是个一表人才唇红齿白的英俊少年,可是左有苏若水,右有风允宸,两个绝色美男将他衬托的活像个乡野村夫。
若不是身份在这摆着,只怕这一花园的女子,都不会多看自己一眼。
只是他也无计可施,苏若水是父皇眼前的大红人,也确实是个足智多谋的人才,自己若是想登上那个位置,绝对是不能得罪了这苏若水的。
而风允宸更甚,魏国有多强大,这全天下怕是无人不知,自己除了巴结讨好,便别无他法。
所以即使是他再不想,为了他想要的,他也只能忍着。
想到这里,他若有似无的看了一眼正呆呆坐着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的言禅衣。释安大师醉酒后说漏嘴的关于言禅衣的事,八公主知道,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可是听着京城中的流言蜚语,他实在不敢想象将来要娶一个又丑又傻的残疾人,甚至一度因为这个流言,他连皇位都不怎么想要了。
还好想到父皇的三宫六院,才又重燃了他的斗志。
但今日得以一见,才惊觉传言是多么可笑。
明明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丫头,可清纯和妖冶在她的脸上却是完美的融合了,加上她那烟视媚行的气质,一颦一笑都是风情,一怒一嗔都是诱惑。
他突然觉得若是能娶她为妻,未必不是一桩美事。
顾凌霄的伴读书童,只是一个七品御医家的嫡子,名唤杜天瑜。
御医官阶低微,见自家长子能入了七皇子的眼,家中便耳提面命的教他要好好讨好巴结七皇子,若是以后七皇子登顶,必然他也是能跟着飞黄腾达的。
不过杜天瑜跟着夫子读了几天圣贤书之后,倒是清高了起来,不愿做那溜须拍马之人,只本本分分的做他的耿直伴读。
他一直相信自己也是有才华的,不需要靠着七皇子,他一样能飞黄腾达。
此刻正是杜天瑜拿着一摞宣纸,上面全都是今日入这桃花宴的人所作之诗。
“今日本候便给这头筹加份礼吧。”苏若水在杜天瑜开始朗读之前,随意的从自己的腰带上扯下来一块美玉。
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知道京城中最出名的书斋“树屋”就是苏若水的产业,但那树屋的二楼,却是从未对外开放过。
只有得到苏若水赏识,并被赠予这块雕刻着一棵惟妙惟肖的大树的玉牌,方才能进入这树屋的二楼,欣赏那些坊间不曾流传过的古籍佳作。
这块玉牌的出现无疑掀起了轩然大波,众人皆是懊恼着刚才作诗之时没有深思熟虑。不过现下后悔,也是为时已晚了。
杜天瑜已经将那些宣纸展开,开始清嗓了。
只听他粗犷厚实的嗓音,大声的一张一张的念着,面无表情,一字一句,毫无波澜。听得台下的众人都有些发春困了。
每个被念到自己所作之诗的人,都面容忐忑的望着台上的苏夫子的反应。
头筹对于这些富家子弟来说并不算什么,只是一个成色上佳的玉如意而已,关键是夫子那块玉牌。
这玉牌如今市面上只有三块,一块在苏若水自己的手上,也就是今日头筹奖品这块。
还有一块苏若水赠给了自己的大伯父——大周第一帝师苏源旗,而最后一块则被苏若水赠给了魏国太子风允宸。
第25章 痴傻会作诗
拥有这块玉牌不但可以自由出入树屋的二楼,更重要的是,这是天下第一才子苏若水,对自己学识的赏识。
所以在场的人,谁不想拥有这块玉牌呢?
突然台上的杜天瑜脸色一变,连语气也出现了明显的停顿。
只听他缓缓念道,“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花,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
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若将富贵比贫者,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花酒比车马,彼何碌碌我何闲。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杜天瑜的语气难得的有了跌宕起伏,念完后他呆呆的望着右下角的签名,又有些不可置信的望向了不远处,刚刚放松下来正在往嘴里塞着桃花糕的言禅衣。
众人自然也被这首精妙绝伦的诗词所吸引,便也顺着杜天瑜的视线望过去。正吃着桃花糕的言禅衣自是感受到了大家的眼光,有些心虚的不敢出声。
昨日在书斋里她有留意过,里面的诗集不多,但肯定是没有唐寅的,所以她才放心大胆的写下了这首来应付着进花园。
可这众人都盯着自己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有别的穿越者用过这首了?
“好诗好诗!”顾凌霄带头鼓起了掌,一脸陶醉的望向终于把口中桃花糕吞下肚了的言禅衣,吟道,“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妙极妙极!夫子以为如何?”
苏若水初听此诗时,虽是震惊,面上却不显,只在心中默默回味着。
见顾凌霄转头看向自己,这才仿佛像是从那满是桃花香气的梦境中清醒过来般,点头道,“不错,看样子今日头筹就要归此诗作者了。”
台下众人看着杜天瑜手中还没念完的几张宣纸,却也不敢做声。
特别是那些诗还没被念过的,也压下心头那一丢丢的不服气,有些还暗自欣喜着不念也好,省的更被衬托的不学无术了。
“不知此诗是何人所作?”苏若水嘴里这样问着,一双散发淡淡幽光的瞳眸却是只直勾勾的盯着言禅衣。
“是我。”言禅衣已经听出来了,大家都觉得这诗妙,杜天瑜那般看她是因为敬佩。
嘴角忍不住微勾了勾,心中暗自腹诽道,能不妙吗?这可是鼎鼎大名的唐寅在人生最幸福的时期写下的生活写照。
众人虽然顺着杜天瑜的视线,已隐约猜到这诗是言禅衣所作,但看到她大方站出来承认,仍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毕竟言禅衣,一直是京城里有名的,又丑又傻的残疾人。
坐在言禅衣身旁的言幽鸿更是被惊的下巴都合不上了,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的狠。
自家妹妹痴傻了十年,才醒来一天而已,居然就能做出这般连苏若水都赞不绝口的妙诗来,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天才?
看来释安大师所言确实非虚,这不就是一鸣惊人吗!
言幽鸿这般想着,不由心生起几分骄傲来,看向身旁妹妹的眼神,也是宠溺又骄傲的。
“她不是出了名的痴傻吗?怎么可能写出这样的诗句!她一定是作弊了!”一旁的李祈恩一脸的咬牙切齿,原本清秀的脸蛋此刻因为嫉妒,而扭曲变形着。
原本只是小声跟身旁的手帕交吐槽着,但看着言禅衣就这样成了众星捧月的存在,她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李祈恩也再顾不得身旁朋友的劝阻和周围异样的眼神,站起来就对着台上的苏若水躬身道,“夫子,此女乃是京城远近闻名的痴傻女,怎么可能突然有此才学,定是偷了旁人的诗假装是自己所写!还请夫子明察!”
“那你说说此诗是何人所作?”苏若水正低眸看着自己茶盏中打着转的茶叶愣神。
原本并不想理会这如泼妇般冲出来的女子,但莫名的,又想看看眼前这十三岁的小丫头会如何应对,于是便冷声回应道,“你觉得此处谁能有这般才情?你吗?”
“学生不才,自是做不出这样的诗句。”李祈恩一时冲动站了出来,现在听着夫子口中带着嘲讽的反问,顿时便有些后悔了。
只是此刻已经骑虎难下,只好嘴硬道,“但她也不可能行!夫子若不信,可让她再赋诗一首!她定是再做不出来了!”
众人中不乏少数都有着这般的怀疑,只是没人敢说出口。
毕竟上席上坐着的除了严谨的苏夫子,还有两位皇子和一位魏国太子在,无凭无据红口白牙的,他们谁也不敢妄下定论。
唯独这李祈恩,被嫉妒冲昏了头,这才做了这傻乎乎的出头鸟。
于是众人皆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看向了还站在原地的李祈恩,和已经施施然坐下继续吃桃花糕的言禅衣。
“言禅衣,你可还愿意为大家赋诗一首?”苏若水见言禅衣又开始吃起了桌案上的桃花糕,不禁也看了一眼自己桌案上的桃花糕,见她吃的那么欢畅,莫不是真有那么好吃?
还是她是在紧张着什么?
“大家想听,我自然是可以再赋诗一首。”言禅衣不紧不慢的答着话,眼角余光都没有给站在中央的李祈恩一个。
大家都满怀期待的洗耳恭听着,她却拍了拍手,将指间残留的桃花糕碎末轻轻拍落,不疾不徐道,“只是有人质疑,我便要去证明,那我不是很傻?”
“你分明就是作不出来了!”李祈恩见她貌似推脱的话语,立刻兴奋的瞪着言禅衣,激将道,“你若是可以,就应该证明给大家看啊!”
“所以这位李…李什么小姐,你的意思是若是有人质疑你,你也一定会去证明咯?”言禅衣眼眸流转,一脸淡然,只有上席上紧紧盯着她的几人,才能看见她眸中一闪而过的算计。
“这是自然!”李祈恩现在只想言禅衣赶紧承认自己作不出诗来,就是抄袭。
所以毫无防备的就欢快蹦跶进了言禅衣挖好的大坑里。
“那我若质疑你不是女子!”言禅衣突然拔高了音调,嘴角含笑的睨了她一眼接着道,“你是不是要脱光了自己,来证明自己真的是女子呢?”
李祈恩一愣,随即脸涨的通红,手紧紧的捏成了拳,牙齿几乎要将自己的牙床咬碎。
想反驳却是无言以对,刚刚是她逼对方证明自己,也承认被人质疑就该证明自己,现在却是搬起块大石头,当着众人的面要往自己的脚上砸。
她只能强逼自己忽略周遭的窃窃私语和好事者的大笑之声。
她眸子里满是仇恨的怒火,自己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被人如此羞辱过,居然还要她当众脱衣来证明自己是女子!
她心中暗暗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将这牙尖嘴利的贱人踩在脚下,狠狠的摩擦!
言禅衣好整以暇一脸期待的望着那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李祈恩,等了半晌,见她又被自己怼到说不出话来,顿觉无趣,只在心中默默说了句“战五渣”。
随即又转过身,对着上席的苏若水躬身道,“既然大家有兴致想听我赋诗,我若随意张口就来,定是又有人说我不知在哪抄袭了。不若就请夫子出题,再让小女子作诗如何?”
上席的苏若水看着台下一脸傲娇的女子,难得的自己也跟着扬起了嘴角。
花园中的众人皆是第一次见到宛如谪仙的苏夫子展露笑颜,不自觉都屏住了呼吸,只呆呆沉溺在苏夫子刚才那绝美一笑中。
坐在顾凌霄右边的未有尘自是看见了,看着这个平日里宛若冰山的苏若水,居然笑了。
又想起言禅衣还只是一魄幽魂时,见到苏若水那般无措的表情,当下心中一紧,手中的桃花糕也被他无意识的捏的粉碎。
“苏夫子是你的堂舅舅,让他出题难免有失公允。”未有尘放下了掌心里的桃花糕,不咸不淡的开口道,“不若让本太子来出这题,如何?”
言禅衣忍不住微挑了眉尾,意味深长的望着目不斜视于手中茶盏的未有尘。说好的知己呢?这货是要搞事情么?
还有什么堂舅舅?苏若水是她堂舅舅?她怎么不知道?
苏若水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正对着未有尘挤眉弄眼的言禅衣,轻勾的嘴角又恢复了平静,朱唇轻启道,“那就请魏太子赐教。”
“不如就以久别重逢为题如何?”未有尘这才将眼眸流转至言禅衣的身上,紫色瞳眸泛着些许红光,不带一丝笑意的问着言禅衣。
言禅衣见他像是在生她的气,有些不明所以。
但这大庭广众的她也没办法质问什么,毕竟,从明面上看,他们根本就不相识。
想到这言禅衣莫名的有些伤感,遥望着上席坐着不假辞色的未有尘,只能缓缓开口吟道,“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第26章 堂舅舅
不知是否这首诗词过于伤感,念完后她的眼角莫名有了些许湿润。
她没有再去看上席坐着的任何人,只拱手行礼后,兀自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众人都还沉浸在这首伤春悲秋的诗词里,甚至有些心思细腻的千金小姐,也拿出帕子偷偷擦拭着自己的眼角。
只有中间依然还在站着的李祈恩,面无血色的瞪着已经坐回座位的言禅衣。
言禅衣自是感受到了这仇恨的目光,却无暇理会,只静静的将桌案上的桃花糕,当成了那莫名其妙生自己气的未有尘,一口一块的将满满一叠桃花糕消灭了个干净。
身旁众人有的赞赏,有的崇拜,有的质疑,还有的人拿起纸笔就将刚刚言禅衣所作诗词全都誊抄了下来。
未有尘静静的听完这首诗,莫名便觉得这首诗定是言禅衣为自己写的。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这不就是自上次她从国子监消失后,他的内心写照吗?这一定也是她的吧。
犹恐相逢是梦中,这亦是他昨日在见到她时的心中所想。
原来她也是这般想的,想到这,未有尘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本来他今日是很不高兴的,从他听到八公主说她们是一家人开始,他就在不开心了。
看着成日围着自己打转的顾凌霄和顾怀羽,在见到言禅衣之后,两双眼睛就胶着在她的身上,他就更不开心。
那一叠写着大家诗作的宣纸,本来言禅衣的在最上面,苏若水只看了一眼就不动声色的将那一张塞进了靠后的位置。
甚至又拿出他的玉牌做嘉奖,未有尘也尽收眼底,所以他已经不开心到要爆炸了。
可是一切的不开心,在看到言禅衣眸中带泪的念完那首诗之后,就全都不见了。
她曾有过一段,只有他能看见的时光,这一点是无人能比的。
所以他对她而言,一定是很特别的存在吧?
“主子,”未有尘身旁的侍从,弯下腰来附在未有尘的耳边,小声的打断了未有尘已经飘远的思绪。
未有尘听着身旁伪装成侍从的暗卫禀告的话,瞬间周身的空气都变得冰冷无比。
他这才看了一眼原本言禅衣的座位,此时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一个光光的盘子。
他回头悄声对着暗卫说了些什么,暗卫便领命退了下去。
未有尘脸色铁青的从小桌前站起了身,看着花园中三三两两的人群,却没有言禅衣的身影,便有些焦躁的往花园深处走去。
其实言禅衣在吃完桌案上的桃花糕后,就有些恨恨的瞪着正在上席发着呆的未有尘。
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想上前去,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才有些负气的站起了身,往花园深处逛去。
身旁的众人虽是打着学术交流的名号来的,但任谁都知道,这桃花宴其实就是相亲宴。
所以在夫子点评完后,大家便三三两两的散开了,毕竟谁也没有兴趣在自己的夫子面前和异性交流感情。
除了个别的夫子的真爱粉,还留在花园中心,借着请教学术之类的理由,缠住了苏若水。
苏若水平日虽然冷若冰霜,但当有学子来找他请教问题,他还是会耐心解惑的。
他自是知道很多女学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他也还是没有去拒绝这些学子,他总觉得自己为人师表,不该有偏颇。
每个想请教的学子,在他眼中都是一样,平等的。
只是今日他莫名的生出些不耐来,他很想去和他的堂外甥女聊一聊,哪怕只是聊一聊刚刚那首诗。
特别是在看到她一脸郁结的起身离席,他就更想去找她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就是想她能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就好。
但是今日的女学子特别多,团团将他包围在了自己的小桌案前。他虽心生不耐,面上却也不显端倪,他会克制,他是个成年人,他自然能好好控制自己的情绪。
等到那些女学子终于再也抠不出问题来而散开来,他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
只是言禅衣此时早已经离开了沈府,他再想找到她已经是无迹可寻了。
………………………………
“哥哥,那苏夫子真的是我们的堂舅舅吗?”言禅衣在花园里遇见了正和沈善睐还有八公主扎堆赏花的哥哥,赶紧上前去抱怨道,“我看他年纪不大啊,要说是堂哥我还信,堂舅舅也太不像了吧。”
“嗯,”言幽鸿这才发现刚刚诗会结束他就只顾着去找自己未来媳妇了,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有个妹妹在旁边这件事。
突然觉得自己心好大啊,不过以前有这般的宴席,他都是独自一人来的,突然妹妹能出席了,他还有些没适应过来。
默默内疚着的言幽鸿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道,“不过堂的挺远的,我们的太太姥爷,是他的太爷爷。”
“……”言禅衣表示听不懂这是什么亲戚,但这和八竿子打不着又有什么差别?言禅衣无力吐槽,只好摆摆手道,“行吧,哥你好好陪嫂子吧,我和风华去随便走走。”
言禅衣漫无目的的走着,想起刚刚苏若水看向自己的眼神,并不是熟悉,反而满是疑惑的探究。
大概他也是在疑惑自己这个传言中痴傻的堂外甥女,为何不如传闻中痴傻吧?
她依然无法判断这个苏若水,是不是她以为的苏若水。不过据她观察,即使是,他也肯定是不记得上一世的。
所以她也悄悄松了口气,她其实一直在内心挣扎着,如果他就是上一世的苏若水,那么她是要回以感情,还是继续让他求而不得呢?
但其实,这又是她能掌控的吗?
若是真要回以感情,她根本就不确定她能够做的到。
上辈子自己临死前,明明有心想安慰他的,却连遗言都编不出口。
他并没有哪里不好,相反他很出色很完美。
只是她看着他的时候,有惊艳,有崇拜,有亏欠,有心虚,有感恩,什么都有,却唯独没有心动。
但继续让他求而不得,她又于心不忍。
特别是当她知道,自己已经拖欠了他三世的情后,她总有种自己好像对不起他的错觉。
所以看着他依旧宛如谪仙却完全不记得自己的样子,她无疑是松了口气的。
她只想着,以后避开些少碰面就好了,只要不让他喜欢上自己,那自己就不算又负他一世了吧?
她不知道的是,命运不是说避就能避开的。
何况他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以自己的魂魄为代价,换取与她的三世相遇。只是现在的他还没想起来罢了,该来的总会来,没有人逃得掉。
言禅衣走着神,脚下步子却没停。
漫无目的的走着,还好有风华在身后跟着,不然怕是又要迷路在这硕大的花园里。
恍惚间言禅衣似乎听见有人喊了一声“言小姐。”
言禅衣一开始有些没反应过来这是在叫谁,待她反应过来回头望去时,身后除了风华,便只有一簇微微颤抖着的花丛。
“风华你刚刚有没有听见有人叫我?”言禅衣有些茫然的看向风华,也并不确定自己刚刚到底是不是听错了。
“没有啊。”风华一本正经的说着,她也顺着言禅衣的视线,看见了那还没有恢复平静的花丛,又道,“不过刚刚倒是经过一只小白猫,很是可爱,小姐要不要奴婢去抓来给你玩玩?”
言禅衣听着这句抓来给你玩玩,看着风华一本正经的样子,又有些忍俊不禁的说道,“猫咪最是灵活,你就是会飞也未必就能抓的住,还是算了吧。”
这时言禅衣猛然才想起来原本今日打算去人牙子那里买几个丫鬟小厮的,看着天色还不算晚,这桃花宴她也不想待了,干脆就带着风华先溜为敬吧。
只是走之前自然还是要先去和娘亲哥哥说一声才行,所以言禅衣便抬步往回走去,想先去刚刚遇见哥哥的地方跟哥哥说一声。
“风华,你还记得刚刚在哪里遇到我哥的嘛?”言禅衣想起自己是个路痴这件事,刚迈出的脚又收了回来。
回头看向风华,却发现风华正对着那团颤抖的花丛张望着,又有些好笑的说道,“我也挺喜欢小猫的,既然你也喜欢,不若一会时间早的话,我们便一齐再去宠物市场看看吧。”
“好啊,奴婢记得世子在哪!”风华莫名的拔高了音量,吓了言禅衣一跳,还不等言禅衣说什么,风华已经走到了言禅衣的前边,一边快步走着一边道,“小姐,奴婢带你去找世子!走吧!”
言禅衣只觉得风华有些怪怪的,但却又说不出是哪里怪。眼见着风华就要拐弯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她也不再多想,赶紧快步追了上去。
身后的花丛又淅淅索索的颤抖了几下,一个高大的紫色身影将一个衣着华丽却被一团破布塞住嘴的少女扛在自己的肩上,飞身离去。
花丛间便只剩下一个红木的托盘,上面还有一只茶壶和两只精美但却已经破碎的茶盏。
言禅衣很快便从哥哥口中得知娘亲早就已经商定完一切事宜,先回了王府。
第27章 你的香味
知道娘亲走之前还不忘交待让他们好好玩之后,言禅衣便从哥哥那里拿走了哥哥鼓鼓囊囊的荷包,准备带着风华离开沈府了。
哥哥原本想要陪她一起,她只睨了一眼哥哥和未来嫂嫂牵在一起难舍难分的手,便戏谑的望了哥哥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本来言幽鸿还想追过来的,但是想起今日发生的一切,又觉是自己担心太多。
妹妹虽然才十三岁,但就这个性子,有着爹爹的勇猛和娘亲的聪慧,他猜大概根本就没人能有本事让她吃亏的。
加上风华的武功他是知道的,光天化日的,有风华护着,妹妹也很难受到什么伤害。所以便也放下心来,安心陪起了自己的未来媳妇。
他对着沈善睐,总是觉得时间不够用的。
他大概是全然忘记了,在言禅衣出生那天,他在心底偷偷发的誓。
这点倒是像极了他的爹爹言尽欢,有媳妇没旁人,哪怕是亲女儿亲妹妹也一样,都不及自己媳妇半分重要。
言禅衣才堪堪走到沈府门口,正在等着风华找到自家的马车呢,未有尘却从身后匆匆忙忙的追了过来。
“魏太子有事吗?”言禅衣见他冲着自己走了过来,莫名一阵委屈,言语间便也多了一分刻薄少了一丝柔情。
“我听你哥哥说你要去人牙子那边,”未有尘因为跑过来的有些急了,额间都有了一层薄薄的汗,他微喘了喘才继续开口道,“那地方蛇龙混杂,不如我陪你一起去吧?”
怎么不自称本太子了?刚刚不是很威风嘛?言禅衣心中腹诽着,脸上却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没有说行,也没有说不行。
她是生气又委屈的,但却又期盼着他的相陪。
见风华来叫自己上马车了,言禅衣便快步走向了自家的马车,有些负气的不等风华将上车的矮凳摆好,便抬脚想踏上去。
只是她错估了自己的腿长,全然忘记了自己这身体,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小丫头。
所以自然是险些从马车上摔落下来,她还来不及反应,未有尘已经伸出手去想接住她。却是好巧不巧的,一双手堪堪扶住了言禅衣的……屁股。
霎时间两人的脸一个红过一个,言禅衣有些抓狂的赶紧连滚带爬的翻进了自家的马车里。
刚坐定还在安抚自己胸腔里那颗躁动不已的心,车帘却又被撩开,未有尘红着脸,却又强装若无其事的坐在了言禅衣的对面。
两人之间顿时又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只有两人的心跳,此起彼伏的轰隆作响着。
马车走了半晌,言禅衣才终于恢复了理智,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脸怀疑的问道,“刚刚花园里,你是不是在我身后那花丛里?”
未有尘微楞了楞,心中不想承认却还是缓缓点了点头,有些好奇的问道,“你如何知道那是我?”
“在花园里就觉得有股熟悉的香味,却想不出来是什么味道。”言禅衣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未有尘,莫名有些害羞的颔首道,“刚刚你上马车我又闻到了,是松香加上寺庙的檀香混在一起的味道。”
未有尘没有说话,只眸光微闪的看着言禅衣。
他没曾料想到,她居然会记得他身上的味道。不过真巧,他也记得她的,独一无二的香味。
“你在那花丛后面干什么?我听到有个女声叫我,是不是那女的和你一起躲在花丛里?你们在干什么?风华说有猫是不是在给你打圆场?风华是你的人?”
言禅衣脑中一路抽丝剥茧,居然问出了一大堆的问题。
未有尘有些头疼的望着眼前这个过分聪明的丫头,想着自己想隐瞒的事情,就这样因为自己身上的味道,而全数毫无遮掩的被这个丫头识破,顿觉一个头两个大。
一边傲娇的觉得,不亏是让我情窦初开的丫头,一边却是有些无奈的颔首道,“那个李祈恩以你的名义约了沈尔闲去厢房私会,还端着下了药的茶来找你假意道歉。
我顺手把茶给她喂了,然后送她去了约沈尔闲的那间厢房。风华的确是我的人,我只是想第一时间知道你清醒了的消息,所以才将她放到你身边的。你父王那个牺牲了的副将没有女儿,只有个儿子,我给了他一笔钱,送他离开京城了。”
言禅衣沉默着,似是在消化着未有尘所说的东西,半晌才涨红着脸开口问道,“李祈恩准备给我下的……不会是那种药吧?”
“嗯……青楼秘药。”未有尘想起刚刚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在门口听了一会,也不由的涨红了脸,低垂着头,不敢看向言禅衣。
“太过分了!我可才十三岁!”言禅衣顿时怒不可遏,她的身子可才十三岁,都还没发育完全呢,给这样的身躯下那种…难以启齿的药,也太无耻太没有底线了些吧!
不过愤怒归愤怒,她也很快便想到这件事的后续走向会是哪样,颇有些遗憾的说道,“所以一会儿会有人去假装撞破?早知道有这种戏看,我就该在那等着了。”
她知道这个时代女子名节胜过生命,但她对李祁恩却是一点也同情不起来。
李祁恩有何后果,都不过是自食恶果罢了。她既然想用这样的方法来陷害自己,未有尘这般处理,倒是颇让她欣慰。
不是她不善良,上辈子她能一路爬到主编这个位置,靠的可不是圣母心。
未有尘看着她一脸的错过好戏的神情,不觉有些好笑,顿时起了逗弄的心思,笑道,“要是你想看,我们现在回去,兴许还赶得上。”
言禅衣被他笑的脸上燥热不已,明知道他是在逗自己,也还是没好气的道,“要去你去,我可不去。”
“哈哈哈,”未有尘笑的更开心了,颇有些邀功的说道,“我帮你这么大忙,你要怎么谢我?”
“……不如我们来说说方才,你故意出题刁难我的事?”言禅衣气鼓鼓的,嘴也嘟了起来,看上去挂两个油瓶肯定是稳妥的狠。
原本对他还有着嫌隙,这会儿却是通通抛诸脑后了。
“我错了我错了!”未有尘看着言禅衣嘟嘴的样子,只觉可爱至极,赶紧投降,还不忘辩解道,“我只是看到苏若水对你笑,我受不了……”
言禅衣刚刚恢复平静的脸,听完这句又是燥热全部涌上了脸颊,眸中都多了些许娇嗔,嗔怪道,“他是我堂舅舅,还是你说的呢!”
未有尘不想再继续谈论苏若水的话题,直觉告诉他,苏若水和她的关系绝不简单。
至于到底是什么,他想知道,却也有些害怕去知道,索性岔开话题道,“你父王同意你去国子监了吗?”
“自然是同意了。应该就这几日,我便会去国子监上学了。到时候还要去看看你师父才行,我还有困惑要求他来解!”言禅衣也不想聊苏若水的话题,她怕未有尘问起,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莫名的,不想骗他。且她和苏若水的事情,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明白的?何况她自己都还不确定上一世的苏若水和这一世的苏若水之间到底有没有关系。
所以见他岔开了话题,自然也是配合的回答。
想起风华的事,又开口问道,“除了风华,我身边可还有你的人?我记忆中总有个模糊的人影在后半夜来我床榻前偷偷看我,是不是你?”
“师父云游去了,都两年没回来了。”未有尘一时有些摸不准言禅衣的意思,有些迟疑,但还是红着脸老实的答道,“你院里枣树上还有两个我的暗卫……你不用担心,他们都是我父皇从魏国送来给我的。
连风华也是,她武功很高,定能护你周全的。偷看你的是……我,我猜你若还是魂体醒来,定会醒在肉体身旁,所以偶尔会来碰碰运气。”
“枣树上的你带回去吧。”言禅衣简直一脸黑线,他居然安排人蹲在自己院里的枣树上!
那颗枣树就在自己厢房的窗外不过一米远的地方,那岂不是她就放个屁,也能被树上的人听的清清楚楚!
知道他经常来偷偷看自己,她原本是有些感动的。
可现在她却是又羞又气,下了决心一会回院子一定立刻马上就让人将那枣树砍了!
思及此,便冷着一张脸严肃道,“请你不要再给我塞人了,我是一个独立的人,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和隐私。你的关心我接受,你的监视请你拿回去。”
未有尘看着言禅衣似是真的动气了,有些欲言又止,却又不敢再言。
一时之间,马车里又恢复了安静,言禅衣为了不说话,甚至闭上眼睛假寐,来彻底无视未有尘的欲言又止。
“小姐,”马车忽然间停了下来,车帘外风华的声音传了进来。
言禅衣还以为到地方了,刚要撩开车帘便听到风华有些闷闷的声音忐忑的说道,“这路边有个女孩卖身葬父的,看着好可怜。”
言禅衣闻言挑眉看了眼马车中一脸忐忑却不敢看自己的男子,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
被这般直勾勾盯着的未有尘讪讪一笑,心情和马车外坐着的风华是一模一样的忐忑。
第28章 卖身葬父
马车的隔音并不好,坐在车前的风华自然是将刚刚两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晰明白。
现在风华满脑子都在担心着小姐会不要她了,想想都要哭了。
言禅衣挑开车帘下了马车,刚一落地,地上跪着的女孩就越过草席盖着的“尸体”,一把抱住了言禅衣的腿,哭的肝肠寸断的喊着,“求小姐帮帮我,我爹病死了,我也没有娘,只能卖身葬父了,求小姐帮帮我!”
言禅衣看着抱住自己腿嚎啕大哭的女孩,比她看起来还要年幼一些,梳着双髻,低着头虽是看不到脸,但声音却是清脆悦耳。
身上的粗布孝服,也是不合身的宽大,若是临时借来的,却看起来又很崭新。
言禅衣又淡淡的瞥了一眼刚刚从马车上下来的未有尘,从未有尘和风华的表情中就可以看出,这个半路卖身葬父的女孩,必定是他安排的打算送到她身边的。
本是有些不想理睬,但望着从来都一脸冷傲的魏太子,在自己的眼前却这般伏低做小,有些于心不忍起来。
想着他送风华过来,是因为风华武艺高超,那这个丫头又有什么一技之长呢?或许会对自己还没想好怎么干的圈钱事业有所帮助呢?
“你会做什么?我可不养没用的丫头。”言禅衣故意冷着脸,打算听听她怎么说,再决定要不要收下这个丫头。
“小姐小姐,奴婢会医术!奴婢很有用的!”小丫头抱着言禅衣的腿,一直不撒手,也不敢抬头。
自然是不敢抬头的,主子让她在这里拦言王府的马车,演一出卖身葬父,还让她尽量哭伤心点,可是她真的哭不出来啊。
想起自己自小习的一手好医术,毒术也是同行中的佼佼者,却为了能替主子守到这女子身边去,居然在这大街上卖身葬父。
这么想想,倒是真的有点想哭了。
“你爹病死的?什么病?”言禅衣看到草席下的“尸体”动了一下,眼角抽了抽,这也太不敬业了!应该扣鸡腿!
“嗯?”小丫头楞了一下,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以为言禅衣怕她“爹”是什么传染病,想想便决定往轻了说比较好,于是道,“是风寒!”
“你会医术,却让你爹得个风寒就死了?”言禅衣有些哭笑不得,莫名觉得抱着自己腿的这个丫头脑回路有些可爱,且身边有个擅医术的人,好像也不错。
但又想起刚刚自己还信誓旦旦的说了,不要他塞过来的人了,这下好似有些下不来台似的,只能故作冷漠的道,“这样的医术要来何用?还是算了吧。”
话虽如此说,可她到底没有将自己的腿从小丫头的怀里给抽出来。
“唷,这里有卖身葬父的!快让开让本少爷看看是不是个漂亮的小娘子啊!”一个猥琐的男声从围观群众的后面传来。
立刻就有围观群众小声的说道,“京兆府尹家的三少爷来了,快给他让个路出来。”
说着便有群众自发的让出了一条道。
还真是冤家路窄,言禅衣看着这纨绔公子那张和李祈恩长得有八九成像的脸,不由的有些为难起来。
毕竟刚刚收拾完他妹妹,未有尘还给他找了个与他差不多纨绔风流的妹夫,所以现在要不要放过他呢?
“原来是个小孩啊。”李祈隆看了一眼跪着的豆芽菜小身板,虽还没看见脸,但也已经兴趣全无。
但顺着那小孩抱着的腿向上看去,他那绿豆般大的小眼珠里,立刻迸发出了驾轻就熟的淫(蟹)邪的光。
只见那被抱住的长腿,属于一个长相绝美的女子,虽然身板和凹凸有致完全搭不上边,但还未长成就已经美成这样了,带回去由自己亲手养大了,岂不快哉?
李祈隆此刻眼中只有这美眸微瞪的美人,全然没有到注意美人身后的男子黑如锅底的脸。
李祈隆是京兆府府尹家的小少爷,平日在这天子脚下也算是横着走的,虽然他爹的官职不高,但在这京城里头,也算是个有实权的。
而且他也是很会认人的,那些权臣高官的子女他是绝不会去招惹。
而眼前这个女子他从来没在京城见过,虽然穿着不俗,气质不凡,也许说不定只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千金呢?思及此,他那油腻的手,已经朝言禅衣的小脸上摸去。
言禅衣见他居然有胆子想对着自己伸出咸猪手,立刻回头对正欲上前来的未有尘和风华使了个眼色,脸上还明晃晃的写着几个大字:别动我自己来。
未有尘看着一脸狡黠笑的跟个小猫似的言禅衣,忍不住露出一个宠溺的笑,便也放松了自己握紧的拳头,没有上前去阻止。
李祈隆的咸猪手还没有摸到美人的脸,便被美人一巴掌打落了。
他也不气馁,一脸淫笑的闻了闻刚刚被美人拍落的手,笑道,“美人的手可真香啊!美人跟本少爷回家怎么样,本少爷一定会好好疼你的!保你吃香喝辣,连你全家都跟着鸡犬升天!”
李祁隆自觉自己提出的条件很诱人,毕竟他心里已经认定了,言禅衣只是个有钱人家的普通小姐而已。
若是跟了自己,说不定对她全家都有益呢?即便她此刻不同意,等他跟着她上门去到她家,她的家人定会感激涕零的将她双手送上的。
这般想着,李祁隆脸上的笑容,又猥琐了几分。
言禅衣虽然不会这古代的武功,但上辈子因为经常加班到半夜,又一直租住在龙蛇混杂的筒子楼里,防狼术可是学的精湛,甚至还因为救下过被色狼欺辱的女子,而得过良好市民奖呢。
眼前这个李祈隆脚步虚浮,一脸的纵欲过度。言禅衣轻勾了嘴角,露出了一个迷人的微笑,她是丝毫没将他放在眼里,只想也让自己发泄发泄,先揍他一顿再说。
“三少爷!”李祈隆见着美人儿的笑,顿时便心痒难耐了起来,刚想要上前一步,他身后的小厮却是赶紧凑上了一步,在他耳边低声道,“这是言王府的马车,而且她身后站着的那个男人是魏太子啊!惹不起啊!”
李祈隆听到小厮的话,这才注意到了美人的身后,果然有个脸色黑如锅底的男人,有一只眼珠,是绚丽的紫色。
李祈隆虽没见过魏太子,但这京城里谁人不知,魏太子是个拥有一只紫色异瞳的魔鬼?
当下便吓得腿一软,斜靠在小厮的身上,别说这眼前的美人了,连面子都顾不上维持,只狼狈的让小厮搀扶着离开了。
李祈隆一走,原本凑过来看热闹的人便也一哄而散了。看李祈隆强抢民女,可是京城百姓们的一大业余爱好,茶余饭后的聊天资本啊。
在这看人卖身葬父,还不如跟着李家三少爷呢,说不定还有什么别的强抢民女的大戏看呢?
言禅衣离的近,自是听到了那小厮的话,顿时有些气恼这人胆子也太小了!
就这样还算的上是纨绔子弟?算的上是在京城横着走的小霸王吗?
言禅衣顿时便有些索然无味了,刚抬脚要走,却发现自己的腿此刻还依然被小丫头紧紧抱着呢。
小丫头此刻都忘了假哭,眼眸亮晶晶的在回味着刚刚的好戏,完全没发现自己抱着的大腿的主人,正一脸好笑的看着自己。
言禅衣见她那清澈透亮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杂质,倒是挺满意的。
她不喜欢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所以只希望身边的人都能单纯一些,像她的风华,撒个谎眼神飘忽还一脸内疚。
“别演了,起来吧。”言禅衣轻轻抖了抖自己的腿,让腿上挂着的小丫头回神,又伸出另一只自由的脚,踢了踢草席里的“尸体”。
有些好笑的对着那“尸体”说道,“你胳膊痒是不是,都见你往地上蹭了三回了。”
“尸体”闻言知道自己已经穿帮了,也不扭捏,掀开草席便直接坐了起来。见女子身后的主子正瞪着自己,又赶紧跪了下来不敢再抬头。
小丫头自然也是终于注意到了主子和风华姐姐的挤眉弄眼,便赶紧松开了自己的双手,也跪在了女子的脚下。
两人都有些忐忑的跪着,等着女子的下文。
“这是我后院枣树上的?”言禅衣看了一眼装尸体的精壮男子,隔着衣服也能看出男子定是一身的腱子肉。
当下又觉得要是能收个这个的小厮,以后院里的粗活不就有人干了么?此刻的言禅衣,已经将自己刚刚才说过不许未有尘再给自己塞人的话忘光了。
未有尘尴尬的点了点头,只觉得自己的属下都好蠢,想换掉怎么办?一个暗卫,居然连胳膊痒都不能忍,这父皇到底是给他送了些什么歪瓜裂枣的暗卫过来。
“做我的护院小厮以后不准爬我的枣树,行不行?”言禅衣低头看着跪着的精壮男子,其实还是满意的,只是若能只效忠自己,不爬枣树就好了。
谁知男子抬起头来,却不是看向她,而是带着征询意见的眼神望向了她身后的未有尘。
只这一眼言禅衣就收回了收他做小厮的决定,直接道,“算了不勉强了,你有自己效忠的主子就行了,不必勉强跟着我了。”
第29章 又卖身葬父
未有尘闻言也不知道该夸这暗卫忠心,还是骂他迟钝,只能恨恨的瞪了眼看向他的暗卫,这个榆木脑袋,回去再收拾!
“你呢?”言禅衣不再理会那个精壮男子,反而是蹲在了依然跪着的小丫头面前,盯着小丫头明媚的小脸,一字一句的问道,“你可愿认我为主,忘记前事,只效忠我一人?”
言禅衣故意说的很严肃,其实也是说给未有尘听的。
有个会医术的丫头,总会派上用场的。只是她实在不喜欢身边亲近的人,却是别人派来监视自己的,即便是未有尘也不可以。
古人不懂隐私权,可她却是懂得,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隐私,她可不想她的一言一行都被记录在案,汇报给别人听。
“奴婢愿意认小姐为主!只效忠小姐一人!”小丫头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的风华却是快步走到了言禅衣的身前跪了下来。
“奴婢也愿意!”小丫头也赶紧跟着说道,语气焦急,一副生怕自己说晚了,言禅衣就会改变主意的样子。
“都起来吧,你叫什么名字。”言禅衣闻言便不打算再为难两人。
风华她自是信任的,虽然也知道她肯定经常跟未有尘汇报自己的情况,但她在自己不清醒的时候照顾了自己好几年,这份感情自是无法摒弃。
所以只好以后敲打敲打,让她慢慢转变吧。
“奴婢叫风月!”小丫头见言禅衣同意,也不再拘谨,立刻蹦跳着站了起来,一张小脸笑的明媚。
风华,风月。
言禅衣发现未有尘派过来的人都姓风,想想未有尘的本名叫风允宸,被赐了主子姓氏的暗卫,定是业绩突出且忠贞不二的。
想着他是将自己的亲信送来了她身边,虽觉别扭,但心中却也暗戳戳的有些感动。
“你若不喜欢,便给她们改个名字吧。”未有尘见言禅衣若有所思的样子,生怕她多想了,又不要这两个丫头了。
他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得到这两个女暗卫的。
“不用了,姓风很好。”言禅衣没来得及思考就说了出来,说完后自己的脸却是红的如同火烧云。
心里正偷偷给自己扇着大耳刮子,什么叫姓风很好!还有她那羡慕的语气口吻!是想给自己也改名姓风吗!
未有尘望着她在说完那句姓风很好后,便红透了半边天的柔软脸颊,心里自然也是想到了,若是她能嫁给自己,冠上夫姓,她便是风言氏了。
于是两个人的脸像是互相传染似的,一个红过一个,但嘴角都带着一丝浅笑,看起来颇有种幸福的味道。
“卖身葬父!”一个男子醇厚却又带着些许妖娆的嗓音用着能穿透天际的音量在几人不远处的地方喊了一嗓子。
言禅衣闻言挑了挑眉,望向未有尘道,“又来?”
未有尘无辜的眨巴了一下他的异色双眸,耸了耸肩道,“这次真不是我的人。”
“卖身葬父,买一送一!”那男声又喊了一嗓子。这一声买一送一,很快就引起了周围群众的强势围观,言禅衣看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也有些好奇什么是买一送一了。
“风华和那个…那个谁开路,”言禅衣本想有威严一点淡淡的吩咐就好,谁知自己还不知道那个精壮暗卫的名字,只好以那个谁代称了。
虽然觉得有些威严尽失了,但还是故作镇定的道,“风月去找机会看看他爹是不是真死透了。”
“他叫风流。”未有尘自是看出这小女人正想给新下属树立自己的威信,却是惨遭滑铁卢了。
于是他主动上前凑近了小声道,“他是我的暗卫,但也可供你随意差遣。”
言禅衣听到风流这个名字差点笑出声来,就这么个榆木脑袋,还能叫风流,也太名不副实了些吧。
可还没来得及吐槽,却又被未有尘后边那句话,燥到不敢出声。
这暧昧的话语,让言禅衣脸上又开始如火烧一般炙热,她有些气恼未有尘,明明自己来自现代,却总是这般轻易,就被一个古人将她撩的脸红不已。
风华和刚刚被嫌弃了的风流闻言赶紧走近人群,一边喊着“让一让!”一边给言禅衣开出了一条小路。
小路不宽,只刚好够言禅衣和未有尘一起凑进来看热闹。
而身后的风月仗着身材娇小,早就猫着腰挤到了人群的最前边去了。
言禅衣顺着风华和风流开的道,挤到人群的前边,这才明白了,买一送一的意思。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披麻戴孝着跪在草席前,身边还跪着一个眉目和少年极为相似的十一二岁的男孩。
草席下露出一只手掌,颜色由内而外的散发出乌青,看着应该是死去多时了。
言禅衣认真的打量着两个少年,穿着麻布孝服,脸上却没有太多悲伤的表情。
大的那个剑眉星目,眸间似总是蓄满泪水般惹人怜惜,鼻梁挺拔又含蓄,一双薄唇若有似无的轻启着,倒是长了一张颠倒众生的脸,让言禅衣一下就想起了现代的爱豆。
再看小的那个,眉清目秀,五官一点也不输大的那个,眼角噙着泪,眼神里却是一丝忧伤都没有,倒是时刻流露出机灵和狡黠。
言禅衣看着这个长相出挑的少年,心中顿时就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女人的钱最好赚,爱豆圈钱最容易啊。这个时代没有网络没有肥皂剧,造就一个爱豆不容易。
但是以她的才华,捧出一个声名大噪的才子,又有何难?至于这送一的弟弟,反正是送的,兴许也会用的上呢?
“你们二人可有一技之长?可会识文断句?”言禅衣眼中精光一闪,虽是居高临下的问着,但语气却是温柔又耐心。
跪着的两人齐刷刷的抬起了头,四只亮晶晶的黑眼珠子都整齐划一的望向了她。
言禅衣一刹那确实是被两人这迷蒙又认真的小眼神,给惊艳到了,但也意识到了,这两个人,绝不可能真的是来卖身葬夫的。
若是穷到要卖身才能葬父了,两人平日肯定是经常劳作的,可这两人肤白胜雪,明显是没怎么晒过太阳的。
言禅衣顺着两人抬起来的头,一路看下去,上身虽然是粗制的孝服,可孝服下被遮住一半的裤子,却是上好的缂丝面料。
缂丝在前朝,可是御用织物,在大周也不算常见,至少在她言王府里,除了自家娘亲有几件缂丝制成的夏裙外,自己可是一件都没有的。
看着这两个唇红齿白的人儿,小的那个还时不时冲自己抛出一个欲说还休的眼神,大的那个状似无辜的眼神中也有刻意流露的引诱之意。
言禅衣顿时就明白了,这两人大概就是古代版的仙人跳吧?以色待人,等被有钱人带回了家中,再用些什么方法卷钱跑路。
这样看来,这两人倒还真是有做爱豆的潜质。
“贵人小姐!我兄弟二人别无所长,只有一颗赤胆忠心!还求贵人小姐买了我们吧。”大些的那个一边对言禅衣说着话,一边那眼神里却已经是呼之欲出的含情脉脉了。
言禅衣轻勾了下唇角,凑到未有尘的耳边悄声问道,“有没有什么软筋散之类的药物?可以让人生不出力气逃跑的那种?”
未有尘一直在旁边看着,他只一眼就看出这两人是骗子,只是看言禅衣很有兴趣的样子,他也不想上前去打断。
他早已知晓了她的聪慧,所以也不担心她看不穿,只默默在她的身后候着,等她玩尽兴了再说。
听她凑这么近的问着,未有尘也如法炮制故作神秘的凑到她耳旁,小声的说道,“你该问你的小丫鬟风月,她身上什么药都有。”
被未有尘呼出的气息刮蹭到耳珠的言禅衣,一瞬间连耳尖都红了,这才想起刚刚自己也是凑的这么近在未有尘的耳边说着话,顿时便有些不敢再看他了。
赶紧心虚的往前走了一步,离开了未有尘触手可及的范围,才伸手将风月招呼了过来,耳语一阵后,言禅衣果然得到了一包软筋散药粉,一挥就见效的那种。
“你还能当小厮使使,可这小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买回家不是吃白饭吗?”言禅衣看出这两人不过是些江湖骗子之后,讲话也不再客气。
眼角故意流露出犹豫,实际却在偷偷观察着周围。
如若这两兄弟,是只有彼此出来行骗的,那还是很好解决的。但若是旁的还有人在操控着他们,那便只会是个麻烦。
停顿了一下,见好像周围也没什么异常,便索性走到两个小骗子的跟前蹲了下来,小声道,“你们俩穿的这缂丝我都穿不起,你们怎么会认为我买的起你们呢?”
兄弟二人闻言神色皆是一变,知道被人识破了,但也没有多着急的样子。
做哥哥的也只小声的回了一句,“既然妹妹买不起,那便是没缘分了。何不让我兄弟二人继续在此等待真正的有缘人呢?”
言禅衣笑了笑,这般有恃无恐的样子,看样子是对随时抽身很有自信了。遂也不再小声,只用着周围路人都听的见的音量问道,“不知你们兄弟二人,要卖多少银子呢?”
第30章 不是花店是青楼
那个叫云河的哥哥微微一愣,有些猜不透面前女子的意思。
明知道自己是骗子,却也还要将他们兄弟二人买回去吗?
………………………………
云河和云海确实是两兄弟,也确实如言禅衣所料一般,是骗子。
持美行凶,然后被领回去后,若是有钱人家,便掏空人家的家底,若是被穷苦人家买回去,两人甚至还会留下一些银两。
算不上大恶,但也绝对称不上是好人。
云河云海原本只是一个普通山村里的普通百姓,后来因为旱灾,云河被亲身父母卖到了浔阳城小倌馆里,成了浔阳城小倌馆里的头牌。
旱灾结束后母亲死了,父亲便又续弦了一个悍妇,悍妇有孕后便再也容不下弟弟云海了,加上云河被卖的高价诱惑着,于是云海便也被卖到了同一家小倌馆里。
原本那小倌馆并没有逼云海也接客,一方面那时候云海也才十岁,另一方面云河已经是最红的头牌,管事也愿意给他面子。
兄弟二人在小倌馆相依为命,生活的也还算不错。
直到有一天,一个出手阔绰的中年男人,一掷千金的要兄弟二人一同作陪。
云河实在不忍弟弟受辱,不愿看到自己的今日变成弟弟的明日。所以在那觥筹交错间,他失手刺死那个男人。
然后兄弟二人一边逃命,一边行骗,浪迹天涯却也因为姿色不俗,过的很是风生水起。
一路走走停停的,终于骗到了这繁华的京城,遇到了这一眼便将他们识破的言禅衣。
云河很纳闷,不论男女,下至三岁上至五十岁,无一不为他的脸蛋着迷。难道是近日缺乏保养的缘故?
其实云河早已经有了收手的打算,弟弟还小,不可能过一辈子这样的生活。
他存了很多钱,出来卖身葬父,其实只是想找个又有钱又善良的女子,做个上门女婿,好为自己的弟弟谋求些未来罢了。
他并不会什么武功,扮猪吃老虎也只是因为他熟识一位卖高级迷药的老道罢了。
他在浔阳城杀了人,虽然杀的也不是什么好人,但也难保哪一天自己就会锒铛入狱。杀人偿命他自是明白的,只是他放心不下自己的弟弟。
云河看着眼前这个蹲在他们面前,明明穿着华贵,却蹲的像个小流氓一般的精致女子,不知为何心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念头,跟她走。
“贵人只要帮我兄弟二人将父亲埋葬,我兄弟二人便追随贵人,忠贞不二。”云河这番话说过许多次,骗到过许多人。
甚至有时候他自己都信了,草席里包着的不是在乱葬岗随意捡来的尸首,而真是他们的父亲。
但不管这场戏演过了多少次,都没有这一次这般认真。
看着身前蹲着的华丽少女,他突然想起了小时候,娘亲带着自己在村口的刘瞎子那里算命。
刘瞎子说,他会有半生一直飘零宛若浮萍。但他有个一定会遇见的贵人,遇上后,他便会找到自己的根。但能不能开出自己的花,结出什么样的果,便要看造化了。
他谈不上信,也谈不上不信,刘瞎子批命总是有时候准,有时候却像放屁。
但他一直记得这段话,所以他执拗的认为他的贵人,必会是他的妻,不然何来开花结果一说呢?
“风流,带下去找个好点的地方埋了吧。”言禅衣未曾想到这兄弟二人会如此简单就愿意跟自己走,几度怀疑是不是还留有后手。
所以手中一直紧紧地攥着风月给她的软筋散,一刻也不曾松懈过。
但刚刚那个做哥哥的看自己的眼神,实在是让自己费解。如此真挚都能是即兴演出的话,那他一定会成为最火的爱豆!
言禅衣满意的看着兄弟二人,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自己用爱豆圈钱圈到爽的情形,不禁笑到嘴都合不拢了。
“你们兄弟叫什么名字?”言禅衣越看越满意,简直想赶紧回家,开始为这个哥哥定制一套推广计划表来。
“我叫云河,我弟弟叫云海。”云河只是淡淡的开口,云海便满是震惊的望向了自己的哥哥。
只因在他们一起逃出小倌馆的那日,云河就说过,我们身上背负了人命,只怕以后都不能再用自己的真名了。
所以他们曾经是卖身葬父的李三李四,或者张大张二,却从来都不是云河云海。
言禅衣自是没有错过云海那一闪而过的诧异,以为这又是什么骗术,思量半天也没想透,索性放弃了。
转身便让风华去路口又租了一辆马车过来,便直接安排风华和风月带着两人一起上了马车。
未有尘的马车还停在沈府外头,所以言禅衣只能先送未有尘过去,再自己回家。
她有点担心风华她们两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别被那两骗子兄弟给骗了,所以便让风流也跟着先回王府了。
“你买那两人有什么打算?”未有尘从见到那个叫云河的少年总是含情脉脉的样子盯着言禅衣开始,就一直低气压的憋着,一上到马车里只有他们两人了,他便沉不住气的开口问了。
话里有着浓烈的醋味,一说出口他自己都有些被酸到了。
“暂时还没计划好,等计划好了再告诉你吧。”言禅衣心里正在盘算着如何捧出才子,根本没听出未有尘口中的不爽和酸意。
想了想又道,“兴许到时候还需要你的帮助呢,不过应该还没那么快,先看今晚回去后,这两人到底能不能为我所用吧。”
这样说着,未有尘心情依然没有好一点,反而是更加不开心了。
一想到那个色眯眯一脸猥琐的云河今晚会住在言禅衣的院子里就不开心。
云河要是知道未有尘是如此评价自己的含情脉脉,大概会冲上来和他打一架以表示我哪里色眯眯哪里猥琐了吧。
言禅衣想着云河云海这两个名字,还真是有点……一言难尽,是该给他们另取两个名字才行。
于是顺口又问道,“你的暗卫除了风华,风月,风流,其他的都叫什么啊?”
问完言禅衣脑中自动脑补了两个词,“风寒,风湿”。
一想到这言禅衣就自己把自己逗笑了,直接笑的前俯后仰找不着北。
未有尘见言禅衣问个问题就把自己逗得花枝乱颤的,莫名心情也好了一些,道,“最厉害的是风骨,他就是我的大师兄虚尘,一直以来他都会把我的情况偷偷写信传给我的父皇。
只不过我是前几年才知道的,还有就是风度和风情,风情和我身形极为相似,有时候我不想待着宫里的时候就让他易容成我,做我的替身。风度帮我在京城经营……经营了一些产业,帮我赚钱。”
这样一听,又觉得风流那个名字虽然名不副实,但和另外三人的名字放在一起,还是很和谐的。
只是听到他说他的大师兄叫虚尘,又有些好奇的问道,“你法号未有尘,你大师兄虚尘,你师父取名字够奇怪的啊。他是不是喊一声尘儿,你们两个都会围上去?”
“不会,师父只唤我作宸儿。”未有尘想起那云游两年还未回来的师父,心中也是泛起了些许的思念。
忆起童年时代的事情,也不由的弯起了嘴角道,“师父叫大师兄小虚,叫二师兄小空,叫三师兄小无。”
言禅衣将未有尘刚刚说的话在心中反复思量了半晌,终于爆发出了雷鸣般的笑声,“哈哈哈哈哈,所以你的几个师兄是虚尘,空尘,无尘?哈哈哈哈哈,你师父是不是有洁癖啊?”
未有尘第一次见她笑成那副模样,明明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也没有,但那笑却极富感染力,连自己也忍不住咧开了嘴角。
她甚至还动作夸张的揉着肚子,衣服被她笑到皱成一团,她也依然没能停下来。
很多人都觉得他们师父取的法号好笑,但当着他的面笑的这般大声的,也只有她言禅衣了。
“所以风度在帮你经营什么产业啊?我才知道我们言王府已经穷到我爹的足衣都要打补丁了。”言禅衣好不容易止住了笑。
轻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花,这才一本正经的问道,“我收那骗子兄弟,也是打算用来赚钱的。”
“嗯……上次你哥哥去喝茶的那个茗月居,京城里有四家分号,都是风度在帮我打理的。”未有尘犹豫了一下,有些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见言禅衣黑溜溜的大眼珠一直盯着自己,红了红脸,舌头就不听使唤的继续道,“还有花月街里最大的那家……那家花满楼也是我的。”
“你一个大男人居然开花店!”言禅衣莫名觉得未有尘好萌啊,居然会因为难以启齿自己开了个花店,而犹犹豫豫吞吞吐吐,甚至还脸红了,简直是太萌了。
未有尘才是真的觉得言禅衣好萌啊,他微垂了头,不想让言禅衣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小声解释道,“花满楼是青楼。”
“……”言禅衣默默收回了刚刚觉得未有尘好萌的那句心声,小小年纪居然开青楼!还是最大的那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