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竟州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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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竟州司马
经黑衣人一闹,赏花的学子游客败兴,都摇头欲离开,我跟着人群,一边喊着娘,一边撤离。
不知不觉竟然到了一处竹林,寒潭幽幽,饶是暮春时节,也还是觉得清冷。很不幸的,我可能迷路了,然迷路总好过被黑衣人杀了,目前第一人选该是那该死的老皇帝派来的,但也不排除其他人,那伤疤脸的男子似乎认识楼七,具体的也只能等我逃出生天回到丞相府才能解开疑惑。
我踩着沙沙的竹叶,隐隐看见一个小孩蹲着看地,玄色的身影让我想起,该不会是之前遇到的刘袁熙?那小孩儿看得很认真,像是面前的东西是无价之宝,我缓缓凑上前去,他也没有反应,走近了看,果然是他,不知为何只剩下他一个人。
我瞅瞅自己是一个农家小女孩的打扮,再想想这位七皇子是一个痴儿,便也大了胆子过去看,面前是一个破土的竹笋,刚刚冒出头,不知道他觉得有什么好看捏?
逃离黑衣人,再看见这样一个怪异的小孩,心情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我也蹲着看,出了竹笋没什么特别啊。
刘袁熙似是终于意识到了我的存在,那动作慢得人汗颜,目光有些空洞地看我,大概过了三秒,又回去看竹笋。
他这是干什么?
果然白痴的脑子不是常理可以理解的吧。
我说:“你在看什么?”
他不回答我。
我这是要逃命呢,怎么管这个呢,我应该无视离去,找路回家才是正途,可是这人一个人蹲在这里,就七岁大点的孩子,万一是迷路了怎么办?以这样想,脚步就有点踌躇。
我继续耐心地问:“七殿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他看看我,继续看竹笋。我错了,我不应该对一只白痴小孩子抱太多幻想,我应啊坚决离去不管这茬,或者直接打包带走。
我该不该管呢?我自己都还在逃命,要是遇上贼人,那不是连累了他?可是继续放任,万一他是被骗来的怎么办?想东想西,我却忘记了很重要的一点,我现在的装束,普通小农户女孩子一个,人家干吗鸟你?
嗯哼,我说:“七殿下,其实我是男扮女装的殷银,你知道吧?我为了躲开一些人就穿成了这个样子,我不是坏人。”这话自己也觉得有点怪异啊,我家老子名声在外,和皇室的众子弟好像关系都不怎么好,说我不是坏人还真有点贱。
“至少我不是来祸害你,八重紫呢,你不是应该和他在一起吗?”
我原本想他应该还是不回答我,这回却是让我惊讶了一把,刘袁熙开口道:“走了。”
咦?难道他拐带了刘袁熙然后自己跑路,他是什么意思呢?想着这样的孩子不是应该紧紧看着,怎么能随便走人?他有图谋?不会是他看见我在这里,然后引来黑衣人杀我,自己先把刘袁熙放一放吧?
问题太多,一个九岁的孩子也那么多心眼,古代的人真是太早熟了,心也是贼黑贼黑的,我纠结着八重紫的罪孽,刘袁熙有点肉肉的手抓上了我的手。我一愣,他要做什么?
“我把你送到无相寺吧,你这样在这里,万一你出事了,我心里会不安的。”最后还是决定豁出去一把,他小小年纪死了亲妈,又是一个痴儿,在皇宫中肯定不受人待见,八重紫又把他抛弃了,本来他就蛮可怜的,要是一不小心让人拐跑了,摔伤胳膊弄伤腿还是小事,一不小心挂了可怎么办?
不过我也不是观世音,把他扔去无相寺,看他造化吧。
我拉起他,他空洞的目光汇聚成一丝不解,我站起来拍拍尘土,也给他掸了掸,他很配合地不动,我正要拉上他走,却听一声:“等等。”
说话的人一身深蓝色重锦,三十岁上下的年纪,唇上两撇小胡子,身后跟着两个随从,我猛然戒备,这人不会是绑架了刘袁熙的贼人吧?那我要管不管,要不自己先逃了再说?
刘袁熙却摇了摇头,我更加疑惑了,这人居然会摇头。好吧,人家好歹是个人,当然会摇头,我未免有点大惊小怪,看什么都有问题。
“你要带走七殿下做什么?”
我正要开口,刘袁熙的小手与我的牵在一起,他仰头看我,我见过各种目光,却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不过想来还算是与我亲近,不排斥我吧。
我谨慎开口:“那你又是谁?”
小胡子男人看看四周,目光中多有思忖,对着手下道:“去备马车。”转向我,刘袁熙的手没有放开我走过去,好像要带着我,我不解其意,脚步挪了挪,更怕万一是之前刺杀我的一批人该如何是好。
“看来七殿下认识你,我是竟州司马杨薛。”
我先是忽略了刘袁熙只是见过我一次就认识我,想到眼前的小胡子男人说的竟州,想起之前刘思齐与我说七皇子的母妃良妃本家在竟州,看来这人是和刘袁熙一道的,我多心了,却更要放着他对我做什么。
“我是紫少爷的丫鬟,之前和主子走散了,看见七殿下在这里,还以为……”我装作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杨薛点头似是明白了我为何在此处,但是目光仍旧在我的身上扫过,我的穿着不是丫鬟服装,可是我越解释越错,当下也就选择了不说,由着他去想。反正我解释其他他也不会相信我,只要我对刘袁熙没有坏心思,他应该不会为难我吧?只要进了城,我就不用管这些了。
心情忐忑地跟着杨薛上了车,他们的麻城正好要进城,刘袁熙的手一直都不放开我,而杨薛也选择了不问,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我都庆幸了。
一路上还算安稳,没有遇见什么,因为和之前走的路不是同一条,我也不知道楼七凤清平依依他们如何,只能祈求老天保佑。
“就这里吧,多谢杨大人送奴婢回来。”遥遥看见八重府,我便要求下车。我的手摇挣脱刘袁熙,他似是不舍,我微笑安慰,杨薛似是注意到了这个小细节,便也开口让刘袁熙放开我。
“要不直接送你进去吧,我正好可以拜访一下八重将军。”
那怎么行,我不是穿帮了,八重家那是忠诚的保皇党,将我千刀万剐都不稀奇,我怎么能羊入虎口。我做出受宠若惊道:“大人啊,我一个小小奴婢,怎么敢,要是让人知道我以后再八重家……”
他微微眯起眼睛,抿了下唇,我知道我话里有很多漏洞,但是这八重家是万万去不得的,要是光明正大地进去还好,这副样子进去不是正好给了八重家借口?
“……那好吧。”
我跳下马车,向着八重家而去,当然我是装装样子,反正也不可能从正门进去,寻一个角落闪人回丞相府才是正经。
我拆了头上的两个团子,又脱下外裙擦脸,此时已经夕阳西下,真是惊心动魄的一天。
第十一章 蛛丝马迹
天空中忽然飘起了细细的雨丝,天暗沉下来,我回到丞相府的时候,殷子叔已经连续杀了三个侍卫。
在我的印象里,殷子叔是一个深情重意的好丈夫,是一个疼爱儿女的好爹爹,是雄才伟略的大佞臣,只是我忘记了,能坐在高位上的男子,手中的鲜血又岂会只是两三滴?
依依跪在那里,头上的鲜血直流,还好鲜有人来进来报我平安,要不然下一个死的就是依依。殷子叔面色铁青地以手执鞭,楼七白皙的脸上映着一道鲜红的鞭痕带血,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痕无数,口吐鲜血,背脊却依旧挺直地跪在那里。
我的目中有酸涩,浓郁的血腥气味充斥我大半日没有进食的身体,胃痛,想吐。
殷子叔见我,冲过来将我紧紧抱住,我可以感受到他的忧虑,那双抱着我的手紧地让我发疼。那双手依旧颤抖,我无言地回抱住他,我说:“爹,我没事。”
他似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缓缓松开我,目光中的温柔让我愧疚,你的女儿早已死在当日的坠崖事件,留下的是一具躯壳和另一个灵魂。
“爹,你放了楼七和依依吧,楼七誓死护我,依依也是。”见他目光又松动,一条鞭子却是缓缓放下,只是那双眼依旧有着寒光。我过去扶起磕头的依依,一手摸上粘稠的血液,人家也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这毁容了可怎么好,依依扯着我的手臂:“少爷,你终于回来了,要是有你什么三长两短,依依可改怎么办呢。”
我顺顺她的背脊,人已放松便边哭边说话,差了气,有些语不成调。一边有田妈扶了去,走路踉踉跄跄,我看着也心疼。我的目光转向楼七,他的背脊始终挺直,一声不吭,那道鲜红的鞭痕在左脸颊刺目惊心,他的目光平静地垂着,不看我也不看殷子叔,若不是那密密流出的鲜血,我都怀疑他是木头人。
“爹,你让楼七去养伤吧。”我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求情,殷子叔见我如此说,便挥了下手,楼七缓缓从地上站起,不要人扶,走去他的房间,鲜血顺着他的足迹,一滴一滴的,甚是骇人。
“凤清平呢?”
殷子叔向我招招手,驱散了院子里的人,只留下马叔,道:“在竹林那边,昏迷不醒。”
我低着头自责,他们都是为了我。
“你没事就好,楼七与我说了之前的事,你去换身衣服,吃点东西,再回来和我说说之后。”他的话中隐含着怒气,我知道那怒气并不是针对我。
我洗了个澡,让温水驱散我微微发抖的寒意,掬起一捧水,在指尖流逝,那种在这里混日子的打算,好像也随着细细的水流消逝。他们都是为了保护殷银,为了殷家的血脉,可是不论如何,他们都是为了保护我。我不能不负责任地插科打诨,若是我只是一个平民,我可以睡睡觉抓抓虫,但是我是一个站在权利中心的人,不久以后,我要接替殷子叔的位子,他们会因为我而死,他们没有怨恨,我却会良心难安。
新来伺候的是原本在外间的春荷,为我换上衣衫,清粥饭菜的香气引诱我饥肠辘辘的畏,只有先吃饱了才有力气想其他。
我问春荷:“依依还好吧?”
春荷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以前一直都是依依照顾我,她在外边端茶送水,现在依依受伤,暂时进了内屋。
“依依姐姐由田妈照顾呢,伤口都处理了,少爷不用担心。”我点头吃完,已经上了烛火,相府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气氛。门外有人轻叩门扉:“阿银。”
在这座宅子里直呼我名字的不多,除了殷子叔和殷聂氏之外,就是英瑶夫人了,名义上虽然是主仆,我和她也算是有主仆之情,她也是为数不多的知道我是殷小雨的人之一。
一身红衣的英瑶夫人进来看我,素手搭上我的脉搏,一切都好,便坐下。
“师傅,我没什么事。”相处久了,我知道她对我是极好的,或许是因为年近三十而无子女,某种程度上也是将我看做她的孩子一般将养的,为了她安心,我便又说了一次。
她擅长练毒用毒,对于医道也是精通的,都怪我学艺太短,又不够用心,才没能好好保护自己,才有今次事端。英瑶夫人给了春荷一个眼色,春荷便下去了。我见她如此,不知要说什么。
她的面色有些阴郁:“今日里听说你遇到了一个脸上有常常的伤疤的男子?”
她居然问起这个,我想了想便回答她:“不错,在马车旁边埋伏的八个人就是他带领的,从眼角一直到下巴,我现在想起来,那人原本的容貌该是很不错的,只是拿长长的伤疤实在很吓人。”
回忆起那个人,那长长的伤疤首先跃入我的脑海,反倒让人忽略了他原本的容貌,我又想起一事:“他好像认识楼七,而且对他很仇恨,难道师父你也认识?”
英瑶夫人点点头,轻叹一口气道:“那人叫英逐,原本是我的师弟,楼七进暗影的时候与他有过一番争斗,那伤疤就是楼七留下的。”
我“啊”了一声,没想到楼七还有毁人家容貌的前科,不像是楼七会干的事情啊。
“他天性残忍嗜杀,对于毒药一途也很有研究,本来应该是死了的,没想到还活着,楼七今日没有杀了他,若今后你遇见,要千万小心了。”
我心中后怕,没想到那人不但武力值超级高,而且还会毒药,这真是暗杀的不二人选啊,有他摆在一处就像定时炸弹,我以后可不敢随便外出。
她之后也就交代了几句便离开,我依着之前殷子叔交代,便去了他房里。他刚刚洗完澡,躺在榻上,旁边点着静心的安神香,我进来的时候外头便有人说了,他闭着的眼微微睁开,从榻上起来,招呼我坐下。
我将与凤清平分开之后的事情说了一遍,他一边听一边消化,中间没有询问,等到我说完,我问:“爹,你说是皇上的人吗?”
他的眉头蹙起,却缓缓摇了摇头:“现在不知道。”
原本我是认定就是刘景帝那老小子干的,如今听殷子叔一说,也不经细想经过,据说刘景帝只剩下一口气在床上呢,他怎么还有心思来害我,难道是要让我给他陪葬?
“在家里好好休息几天,这几天不要进宫了。”
“是,爹,我很奇怪一件事。”
他看着我,目中有询问,我那个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八重云光很讨厌我,八重紫却不排斥,你不是说八重家与我殷家势不两立吗?我今天去无相寺遇见八重紫,他之前也不像八重云光那么针对我,这次还和我说太子与柳州翁主对我的不满呢。”
“呵。”他微微一笑,轻轻拍拍我的头,双眼微微眯起,似是想到什么,却没有对我说。夜深了,他让我回房间歇着,其实吧,我在前世一直都是一个习惯了晚睡晚起的人,一下子早睡早起,起先还真适应不来。出了他的房间,我却有点担心凤清平,那个人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看到的第一个人,说不出为什么,就是对他有一分关注。
马叔在前面带路,夜晚的石子路并不好走,凤清平住的地方清静幽雅,但是行走起来却没有回廊什么的顺当。今晚有事月初,月光晦暗,还好马叔和春荷两人一人提了一盏灯笼,旁边也有守卫走过,这才辨认出路。
远远地就闻到主子的清香,理由的小院里灯火通明,从宫中特意请来的太医一直守着,看来凤清平的情况真的很糟糕。
我心下又是一阵不安,众人见是我,也让出一条道,我问太医:“他还好吗?”
太医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心下不快:“问什么就答什么。”这算是我难得发脾气,一直以来我都是做一个乖乖的孩子,想不显山不露水地生活,当然也不会摆世家公子的架子。我虽然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但是看我的头衔,太医自然不敢面上不快,清楚说道:“清平公子腹部受了一刀,流血过多,虽然人是救回来了,但是也要看他造化,过不过得了今晚还要看天意。”
我心中一紧,吩咐春荷:“你去弄一壶水,加盐加糖,拿过来给凤清平喝。”春荷面露讶异,对上我焦急的目光,便也乖乖去办了。我走进内室,那人唇色惨白,五月里依旧盖了厚棉被,屋子里一股浓浓的药味。
太医在外间守着,里屋除了守夜的两个丫鬟,就只有我。我坐在他的床边,见他紧紧闭着眼,额上还在流冷汗,我赶紧吩咐两个丫鬟:“帕子呢,过来给他擦擦。”
那两丫鬟从水盆里面浸了帕子,我又阻止:“热水?”等到二人点头,我这才叫人去给他擦脸。
第十二章 寡人有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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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寡人有疾
刘景帝刘毅,二十一岁登位,至今已经十四年,据悉八年前其实他是个不错的人,就算没有什么丰功伟绩,也没有大的过失,但从景灵六年的那年的冬天开始,他的权利慢慢被架空,逾今八载春秋,他只能躺在昭英殿里数着不知何时将近的日子渡过残生,皇权算是基本被架空了。而各路兵马迟迟不敢声讨,除了皇帝还没死绝,他本人也没能吭气,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殷家驻地泰州及殷子叔手中的兵马总共是刘国兵马的三分之一。之前说过八重家也握着那三分之一的兵权,还有三分之一就散落在各地,皇室手中真正的兵马,少得可怜。
且不说那三分之一的兵马,各路王侯是想反也反不起来,还有的更是依附殷家,等着殷子叔慢慢虐刘景帝。
我很多次尝试着问殷子叔他与刘景帝的仇恨,都是无疾而终,或许,他是觉得时机还不到,我还太小了吧,还不适合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
刘景帝的“重病”,早已不算什么秘闻,就算是才想到其中有殷子叔的手脚,但是没有人敢站出来说什么,那些个以叶家为首的清流党人,也只能弹劾一下,一不小心或许还被弄死了,渐渐的,声音就弱了下去。
我现在想来,八重家若是说真正的保皇党,也还是有待考察的。刘景帝在病床上窝着的时候,大将军八重英还在家里悠闲地喝茶,虽然八重云光对我的鄙视让我深刻地认识到了八重家对我殷家的唾弃,但是对于皇帝的忠心,我觉得八重英也是一只老狐狸。
若是皇帝安好,肯定也不会给八重家那么多好处,全国兵马的三分之一,哪个将军可以混到他这样呢?所以,他应该还是很满意现在这样的情况的,更何况,殷子叔也没有与他为难,八重英应该是知道殷子叔看中的不是皇位,而是虐刘景帝,所以他很乐得这样的平衡。殷子叔背着佞臣的骂名,他八重英其实在背后也算不得是一个忠诚,只是人家表面上功夫做得很好,而殷子叔实在是风头太高,人家管不得八重家怎么着了。
我有时间分析这些的时候,凤清平也是逃过一劫,在竹林雅居静静养伤。我借着再次遇刺的事情在家里休息,外头却是一阵叫好,指不定诅咒我怎么还没死。人的名声败坏了,过得也挺不容易的。想殷银虽然是丞相公子,那我还真没做什么,只是有一个彪悍的爹,想低调都没有办法。
上午时候送来一封拜帖,落款是竟州司马,我一愣,更加惊奇的是,来见的不是殷子叔,而是我。马叔拿来的时候也是极为诧异的。
“少爷何时与杨司马相识?”
这个嘛,说不上相识,我那时借了人家的车,他应该不知道我的身份才对。我看着马叔疑惑不解的眼,现下的问题是我见还是不见呢。见了的话虽然不能总有些尴尬,不见人家也不糊指责我一个小朋友。
“他找我能有什么事?”我是完全表示不理解的。我忽而想起楼开月也是竟州一派,也许我太纠结于那日无相寺的事情,反而忽略了族明显不过的事,人家刚来京城想要搞好关系,我老子没空就从我这边铺路。
我笑眯眯道:“是什么时间?他是不是说来探望我的伤势?”
马叔点点头,两眼一直:“少爷怎么知道?”
“这个还用说吗,人来了告诉我一声就行。对了,若是最近刘思齐怎么没来了?”那孩子跟我的关系还是不错的,要说我养伤在家的消息都散播出去了,作为一个受到殷家支持的皇子,他怎么也应该来看看我才是。
五月的天气渐渐温暖湿润,我从竹林雅居出来,细腻的风鹅软石在阳光下一阵柔光,三日不见的楼七出现在我的眼前。
“坐吧。”我自个儿先舒舒服服地坐在亭子里,一池金鱼争抢我投下去的鱼儿,大群的金色红色汇集在一起,甚是夺人眼球。
楼七却是没动,我抬眼看他,叹了一口气:“还好吧?”
他点点头:“没事。”
我咂嘴,那日见他浑身是血,他脸上的鞭痕依旧没有消失,还有淡淡的红痕。楼七似是注意到我的眼光,稍稍偏过脸去,面色柔和许多,淡淡道:“已经好了。”
我拉过他,在我身边坐下:“我哪天进门的时候看见你那么多血,三天就恢复?太扯了吧?是不是我爹威胁你什么了?”
他一愣,当即严肃道:“不敢。”
“说笑的,说笑的,其实你可以再休息两天,就算你要誓死保护我,你这副样子之只能当做沙包揍,怎么保护我啊?”
“少爷放心,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人动你。”
我该说什么好呢,反正我在相府里面,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大事,不过楼七好像很认真很严肃,三天就上岗,也逃积极了点吧?
“听说你和英逐有旧……仇?”我想起那日英瑶夫人的话,楼七的神色又恢复成冷硬,垂下眸子,闷声点头。
这人还真是问什么答什么,怎么就不像别人一样讲开去呢,害的我这颗期待八卦的心得不到满足。我拿了一个苹果啃一口,摆摆手:“这几日就不要跟着我了,反正也没什么事,你好好休息去吧。”
“今日竟州司马来访,所以我跟着少爷。”
我想起这茬,问道:“只有你一个人吗,暗影那边就没有别的人?”
“暗影的人都是见不得光的,尽量不露面,少爷放心,我只是皮外伤,足够应付。”
既然楼七如此坚持,我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这人怎么还是受虐体制?叫他休息还拼命工作,殷子叔又不会加钱。
等到日头稍稍偏西,杨薛来了。
“小公子,我们又见面了。”杨薛的小胡子微微一动,他的笑容缓缓扩散开来,我也会以笑容:“杨叔叔怎么有空?”
进门让座,丫鬟上茶,我才注意到他身边还带了一位年龄尚幼的女子,白白净净,大大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隐隐有两个可爱的酒窝,我再细看,居然和杨薛有几分相似。
杨薛目光扫过女孩,对我说道:“这是小女宁心,和小公子差不多年纪,跟我到京城见见世面。”
见见世面倒是无妨,只是带着一个女孩子来见我做什么?我不厚道地想他不会要将他女儿嫁给我吧,天啊,我才八岁,虽然古代早就有娃娃亲,难道是要给我培养青梅竹马?
“我叫杨宁心。”女孩的声音甜甜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甚是可爱,我见之想起之前见过的许碧枝,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啊,许碧枝是母老虎,她杨宁心就是小萝莉。
“初来京都,我这个女儿也没有同龄的玩伴,若是小公子不嫌弃,可否带带小女见识一番京城面貌?”
别说你不熟悉,我这个名义上京城地头蛇也是一个找不到路的人,我自个儿还要人带路呢。不过杨薛都这样说了,而且合情合理,我一方面也不好直接拒绝来自竟州的示好,多树立敌人总是不智的选择,至于她的企图,至少一个小女孩,我还能对付吧。
“那没问题,思齐最会玩了,约上他我带你看京城景色。”我装作兴高采烈地对着杨宁心说道,后者又是甜甜一笑,真是甜死人不偿命啊。
杨薛的小胡子上扬,面容满意,杨宁心凑过来在我耳边轻声一语:“爹爹怕我闷呢。”一个小女孩的话本来是应该坚决相信的,只是看着一脸笑容的杨薛,那销魂的小胡子,我怎么也没有底气。
第十三章 逝者之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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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逝者之召
这边厢杨薛将女儿留下和我多亲近亲近,杨薛本人似是要出去办点事情,等晚些时候再过来接女儿。我心想您老事情不是一般的多,不过还是微笑恭送。整个会面没有持续多长时间,想必他也意识到和我这个小孩儿说话也没多大意思,还是留着女儿和我长期作战。
楼七冷冷的目光看向杨宁心,小姑娘害怕地朝着我身边躲,我安抚道:“阿七是我保镖,不会咬你。”
杨宁心“扑哧”一笑,看着楼七,再看我:“你说话通常都是这么好玩吗?”
我挠挠头,又两手摊开:“你觉得好笑吗?”
她使劲点头。我带她参观丞相府的亭台水榭,丞相府很大,一圈子逛下来也实在很累人,终于走到竹林雅居,我顿步。
杨宁心好奇地张望:“这边真美,这里住着谁?”
我心想凤清平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就不要折腾他了,当下也没有心思带着杨宁心参观竹林雅居,只推脱说这里面住着的人喜欢幽静,不便打扰。
“这里不是你家吗?还有你不好去的地方?”
小姑娘还真是喜欢追根究底,我说:“他身子不舒服,我不想打扰他。”如此一说杨宁心也不再好奇,便又回到鱼池这边的凉亭,天慢慢地黑了下来。
“杨叔叔什么时候来接你?”
杨宁心摇摇头,想了一会儿,说道:“爹爹没说,只说晚间回来接我。”
我又不死心地问:“他去做什么?”
杨宁心眨眨眼,有些困惑,我心想这女孩子要么太天真纯洁,要么绝对腹黑,演员功力深厚。
“我整天待在行馆里,很闷,便叫爹爹带我出来,我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他和我说丞相府里的小公子殷银和我差不多年纪,又不像皇子们住在宫里难见,便带我来认识你。”
“哦?那你爹有没有和你说起过八重家?”
杨宁心想了一会儿,说道:“爹爹和他们不怎么熟悉,我之前在无相寺见过一次八重紫。”说着,脸一红,轻轻拨弄裙摆。
原来小姑娘对八重紫的妖孽容颜惦记,印象深刻啊,人长得好看就是一副活招牌,无声地说着,我就是谁谁。不过照着杨宁心所说,杨薛和八重紫是碰过面的,那****先是见到刘袁熙和八重紫在一起,后来在竹林里碰见刘袁熙,那个时候八重紫已经不在了。杨薛出身竟州袁氏,和刘袁熙亲近是自然的,只是生性古怪不说话的刘袁熙和妖孽美好的八重紫在一起,虽然是两小孩,还是很让人迷惑呢。
“你在想什么?”她的手晃过我的眼,我从思索中回过神来,春荷正好端来一盘子点心。春荷福身道:“少爷,杨姑娘,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晚膳已经备下,很快就好了。”
点心是花形的红豆糕,小姑娘对于甜食都不会讨厌,杨宁心已经吃了两块,很是喜欢。夜幕降临,前院里传来了爹回来的声音。
“我爹回来了,走,我带你见见他?”
杨宁心有些害怕,瑟缩了一下,轻声问:“他可怕吗?”
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啊,要看对谁了,去问依依,她一定说老爷太可怕了,问楼七,直接被无视,问凤清平,一定笑而不语,刘思齐嘛……勾肩搭背,笑问:“他会吃了我不成?”
“我爹对你肯定不会露出可怕的一面。”这么回答总是不会错的。
回廊上忽起一阵长风,我回首,天空中一轮孤月皓洁,黑夜中传来一阵沉重的钟声,“当——”
当——当——
一下一下,沉厚而浓重,将暮春的暖也压制下来,遥远的皇宫中,钟声不觉,一共九下,代表着九五之尊离世。
那个时候,我和杨宁心一起,正要去前厅见殷子叔,我走在前面,听到钟声,我下意识地循着声源而去,暮春的风吹得竹林那边的叶子沙沙作响,虫声刹那静寂,整个京城有那么一刻,都抬头望着那个方向。
一代帝王,是好是坏,都是后事之说了。
我急忙跑去前院,殷子叔已经顾及不了其他,我只看见他的背影,匆匆消失在夜幕之中,我心中有些不安,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受控制了。一只微凉的小手握住我,我回头看她,她有些害怕地往我身边缩,帝王的离世,将开启另一场斗争,每个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安。
殷子叔的背影似是有些错愕,那忽闪而过的惊讶,在我脑海中留下深刻的印象。他听到钟声响起的那一刻是什么心情?那些仇恨会随着那个人的离去而消失吗,或者,更加疯狂的报复?
凤清平说,他们曾是至交好友。
他们年岁相当,一起长大。他们曾风华年少,策马争天下。当年殷子叔与他同心协力,从易王刘询手中获取江山。景灵初年的月光,是否是今夜这般皎洁孤独?如果那个人死了,他的心里,那一刹那是什么感受呢?
景灵十四年的暮春,五月的第六个夜晚,钟声响彻整个京城,景帝刘毅因病驾崩。许皇后宣读遗诏:令太子刘环十六岁继位,封柳州翁主为太子妃,竟州司马杨薛之女杨宁心和太尉叶之修之女叶疏影为太子侧妃,江平王刘思齐不日离京返还封地。丞相殷子叔为摄政王,代太子监国。
这道圣旨无疑一道惊雷,景帝居然会封殷子叔做摄政王,实在不能让众人理解。我初初闻知此事,想那日殷子叔似是不知道景帝会突然死了,那么这个决定并不是他的意思,可是景帝这么做,他不会脑子烧糊涂了吧?
那夜殷子叔未归,宫中大丧。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凤清平出了竹林雅居,从早上开始,一直有淅淅沥沥的小雨,宫中的马车早早地等在了相府门口,我看着一身缟素的凤清平出门,若有所思。
那一夜,杨薛没有来接杨宁心,等到他来的时候,跟着一位公公,带来了册封的圣旨。杨薛的脸色并不好,只向我简单地说了几句,就接走了杨宁心。小姑娘一步三回头地看我,她终也是知道了自己往后的命运,那双大眼睛拼命忍着泪水,无声地说着再见。
小孩子的感情总是很容易动摇,我只道是她因为刚和我相识就没了玩伴而难过,却不知在几年后,我和她短短的相处,给后来一些列事件埋下了种子。
我望向那满园的青竹,楼七一手撑着伞,默默站在我的身后,我看着满目的竹影发呆,雨滴淅淅沥沥地打在伞上,滴滴落进心里。我想暮春总不是一个好时候,那是美好的事物死去的季节,桃花之期已过,我终究要长大了,不会是一个永远在相府和书院来去的孩子。
长大真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情。景帝的驾崩,代表着一个时代的结束,也掀开了另一个时代的序幕,我们终究深陷其中,我站在权利的中心,有人钦点我做继承者,又哪里是我说想或者不想的事情了呢?
我姓殷,那么我就和整个殷家绑在了一起,我注定是殷子叔的孩子,我注定要和整个刘国的清流党人为敌。
不日就流传出了殷相毒害皇帝的传言,那殷子叔终究按捺不住,动手杀害景帝。流言四起,这个紧绷的时刻,太学诸公子声讨殷子叔,相府门前又加了一匹守卫。朝堂之上,八重英和叶之修沉默地接受殷子叔变成摄政王,暗影残酷镇压不满的声音,我只记得那个五月,充满了刀光剑影,充满了鲜血和嘶哑。
第十四章 人在戏中
第十四章人在戏中
冬雪初降,千树万树,如梨花盛开。天空中远远近近地飘着纷纷扬扬的雪,天还没有完全暗,一顶轿子缓缓落在了宫门口。
我掸了掸飘在肩头的雪花,阿元忙撑开伞,我微微眯眼,一脚踩下去,有些松软,雪已经积到了脚踝。十一月中旬才刚到呢,真是一年比一年冷,虽然披着白色的狐裘大衣,我仍然觉得冰寒。
一群公公提着一盏灯笼,快步走过来,对我行礼,领头的是雍翠宫许皇后跟前的邵公公,这人跟着皇后有些年头了,年纪不小,在宫中也算是三大太监之一。
“奴才见过公子,皇后娘娘让奴才来迎接。”
今日是太子刘环十五岁的生辰,许皇后邀请各位世子公子小姐到太和宫听戏,我亦在邀请之列。
这日,正是景灵十八年的冬天,殷子叔代理监国,刘国天下,摄政王朝。
我到太和宫的时候,戏已经开始,依依呀呀地唱腔,我并不喜欢,无非是卖了太子殿下生辰的面子。许皇后珠翠环绕,笑容可掬,招招手道:“阿银你可是迟到了,该罚。”她说得亲切,好似我就像是她的亲生儿子,在这一点上,我深刻的认识到这位皇后的深藏不露,明明知晓我殷家的权势威压有碍于他儿子的大统,但表面上看上去比谁都亲切。
我恭恭敬敬地行了礼:“皇后娘娘吉祥。”
她指指身边的位子,笑得和蔼:“杵着做什么,快些过来,来人啊,去备些殷公子喜欢的梅花糕点。”身边的宫女翡翠语笑嫣然:“娘娘,这还用您说,早就备下了。”
我走过去,她的位子在第一排,这下子可惊动了不少人,目光纷纷集中在我身上,这些年来我也少不了受人关注,如此注视已经不算什么,咱这脸皮厚着厚着也就习惯了。
“哟,这几个月没见着,可是越来越俊美了,阿银已经十三岁了吧,想必京中姑娘都芳心暗许不少,这人真是和摄政王当年一样,名满京城的公子,少不得有风流之名。”许皇后虽故意压低声音,但人都挨着坐,只要一两个听见能不传开吗?
“娘娘说笑了。”
许皇后拉起我的手,亲切地说:“有看中哪家姑娘没,有了一定要告诉哀家,哀家一定替你保媒。”
在这么说下去还真指不定她点个鸳鸯谱,那还真是危险,我只能扯开话题道:“娘娘,今日可是太子殿下的生辰,殷银今日里虽然迟到了,总还是要恭贺一番。”
“好,去吧。”她这才放行。
刘环就坐在许皇后右侧,和我就隔了一个许皇后,早就知道我来了,却不做声,俊朗的外貌随着年龄的推移更加出众,皇家的基因向来优良,我这么一看,倒想起刘思齐,当年唯一与我亲近的人,却被一道圣旨逐出了京城,景帝应该是为了杜绝兄弟相争流血,殷子叔并非真心要支持刘思齐,也没有挽留他留在京城,想起来,我对他还有一分歉疚。也许他对我也并非全是真心诚意,只是也只有他肯带我游赏京城,去斗蟀楼看斗鸡,去东市淘外国商人的东西,那点点滴滴,无疑在我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空虚心灵上,留下一笔。今年秋季的斗蟀大会,楼开月再次说起刘思齐,这四年来,也不知他过得如何,有时候人在近前觉得没什么,真的走了,反而落寞。
“殷银恭贺太子殿下生辰,祝太子殿下福寿双齐。”我低首,余光见刘环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并没有什么交谈,这几年他都是上朝堂听政,却不能发言,话是越来越少了,走近的也不过叶舒华与八重云光。年前八重云光去了西南,在军营里面历练,我也许久不曾见到。叶舒华文采出众,人品刚正不阿,人如清泉,相貌俊美,有“清泉公子”的雅称,而亦有人与我拿他作比,落了个“浮华公子”的名声,意为“表面上动人而实际内容空虚、无用。一是华美、淫逸、物欲横流,所谓温柔富贵乡;二是浮躁、虚荣、自怜自恋、没有根底。”我如今的脸皮已经千锤百炼,当然不会取笑清流党人的这些晦涩谩骂,任尔东西,我自岿然。
我的目光越过太子刘环,其后坐着碧绿色艳影,相比之四年前出落得更加美艳动人,那双眼睛撞到我的目光,随即浮起一丝不怎么友善的笑意,遭遇白眼。这人当然就是原柳州翁主,现太子妃许碧枝许大小姐,许皇后的亲侄女,深得皇后和太子的宠爱,在半年前与太子完婚,如今已经梳成了妇人发髻,可惜那鄙夷与不屑的傲慢态度与四年前在酒楼的处于一样,从来未变。我的目光很自然地瞥开,有一道微微忧愁的目光看向我,那双眼大大的,眼角下垂,有些无辜,惹人怜爱,巴掌大的脸,那双眼睛出奇地明亮,十四岁的杨宁心,我的故人,和许碧枝一起嫁进东宫,额前垂落的细细发丝似是沾上了冬夜的寒霜,眼中缠绕的雾气,似真似幻,更添一分楚楚动人的美感。
我犹记得那夜,她无声地说着再见,那双大大的眼睛里,有强忍的泪水。我对她微微点头,她却是避开我的目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翡翠沏茶,淡绿色的茶水在婉转的唱腔中流淌,我端起茶水,轻轻哈了一口气,好暖暖有些僵冷的手指。
台上的戏演得正热,似是讲前朝的一个贤德大臣,为民请命,在先皇逝世之后力保太子登基,帮太子治理天下,最后出现“祥泰盛世”的故事。婉转圆润的唱腔我是不怎么精通的,我也不怎么上戏楼听戏,这出戏却是听说过,有一日在坊间遇到楼开月,与他同席,便听得有人在说这部戏,当然其人用意颇深,讽刺现在的摄政王殷子叔大权独揽,欺负年幼太子,将那贤能的大臣和殷子叔说得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楼开月当时饶有兴味地看着我,那双眼里似是好奇我的反应,而我,没有反应。
今日在这太和宫,好巧不巧,遇到了这出戏,不知是人在戏中,还是戏说其人。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没想到我离开一小会,你便坐在了这里。”身后传来略有些低哑的声音,处在变声期的美少年八重紫,那颗朱红色的泪痣如冬日红梅,泫然欲滴。
“怎么会。”我挑眉,这人老爱与我抬杠,四年前认为他是一个温和从容的小小少年,越长大越爱找我的碴,虽然不似他大哥那番鄙视,可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抑扬晦涩的语调,也着实令我头痛不已。
八重紫眼尖看见那盘梅花糕,细长白皙的手指捻起一块,尝了一口:“果然还是阿银面子大,皇后娘娘有这好东西就留给你。”我也不知道何时起,他开始叫我阿银,我想不通我是怎么和他这番熟识地步,摸不透这位美少年的想法。
陈贵妃依旧美艳不减当年,坐在我左侧,之前因为许皇后一直与我亲和,没有插话,这位贵妃为人跋扈嚣张,她的资本强硬,她本出自相州陈氏,为相州司马陈安之女,陈氏是刘国有名的世家,不论财富或是资历都是一等一,比之柳州许氏都要上一层楼,她在宫里,对许皇后都不假辞色,也难怪刘思齐小小年纪封王,或许景帝也料到了日后刘思齐必将成器,早早做了他王爷的安排,迁离京城去了封地琛州。
“阿银,前几****让人送去的白玉莲台如何?”有道是竟州鱼粮相州白玉,两地皆是物产丰饶,富足有余,竟州于江淮一带,相州靠海,都是刘国有名的富足之地,陈贵妃出手大方,前几日差人送来了一尊白玉莲台,那白玉毫无瑕疵,细腻温华,堪称玉中上品,我虽不是爱玉之人也见之欣喜,在市面上是有价无市。她与我殷家交好,自然也是存了日后刘思齐夺位大业的心思。
我淡笑:“殷银自此谢过,娘娘真是好大的手笔。”
陈贵妃眼睛似是瞟过许皇后,温声道:“你喜欢就好,那不过也是死物,上个月相州送来了两尊,我看着讨喜,想你应该会喜欢,当年思齐在的时候也常常想到你,如今他不在京中,我作娘的,也将你看成自己孩子一般。”这话真是说得滴水不漏,既显摆了相州陈氏家大业大,又暗示刘思齐对我友好,让我不要忘记旧恩,更刺激了许皇后一把。
许皇后笑得有些勉强:“妹妹出手果然大方。”
陈贵妃笑得更加浓郁,微微有些圆润的下巴微抬,余光扫过那盘梅花糕点,轻声道:“哪里又有姐姐有心。”
我坐在中间,看两遍两位女人暗中已经较量过一轮,戏台上的戏已经到了高潮,不由一笑。八重紫嘴角上扬,眼睛中闪过一道幽光,两指轻轻一弹白胎瓷杯,声音优雅圆润,在一片依依呀呀的曲调中钻入我的耳朵。
八重紫“呵”的一声,似是轻叹,又似轻笑。
我见在座似是少了一个人,细细想来,竟没有看见七皇子刘袁熙,众人都将之忽略,想起他五岁丧母,虽然寄养在许皇后的雍翠宫中,到底许皇后有亲儿子,可能将那痴儿忘却了吧。心中不由一叹,那双空洞的眼闪过眼前,宫中的暗斗都与他无关,也许,这样的皇室子弟能活得更从容一些吧。
第十五章 碎园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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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碎园旧梦
目光越过戏台,我暗暗支会了一声楼七,这戏实在没多大意思,无非是想试探我一把,还不如早早撤离,不过要找一个好一点的借口,也不是简单的事情。
楼七跟在我身边多年,深知我的脾性,自然懂得我的意思,很快,便有宫人进来与楼七说些什么,当然这都是表面功夫。
“少爷,……所以,还请您回去一趟。”声音不大不小,该听到的都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也不会听到,楼七做事是越来越圆滑了。
“太子殿下,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殷银有些事情处理,暂时告退。”
我躬身请示,相信许皇后也不会真的拦我。不待许皇后开口,陈贵妃已经说道:“你这个年纪却是要学得挺多,有什么就尽快去办吧,相信姐姐和太子也不会怪罪。”
陈贵妃既然开了这个口,许皇后还能如何说,我一一告别诸人,便退出了太和殿,遥遥地感受到一抹若有似无的目光追随着我,我回首间八重紫,他仍旧惬意地坐在那里,头也不回,似是沉浸在戏中。
雪一直在下,不大,却接连不断,渐渐地,越来越厚,看月光映着白雪,整个皇宫倒是不黑,却是寒气逼人。我拉进了狐裘大衣,阿元一直小心翼翼地拿着灯笼,安安静静,一如少年时。
“——公子请稍等。”后头一声尖细的声音,却是紫霞宫的李岑李公公,紫霞宫是陈贵妃的居所,我淡笑顿步。
“李公公,何事?”
李公公笑着叫人拿上一个篮子,有宫中御膳房的标记,李公公讨好地说道:“公子爷,不止是娘后娘娘有本事弄到上好的梅花糕。”
呵,我早已闻到那熟悉的香气,陈贵妃还真是好胜,不仅要在财势上压许皇后一头,连点心也要争上一争。李公公躬身道:“公子爷千万别推辞,奴才可不好交代,就算您不吃,楼侍卫不如也尝尝。”
“既然如此,阿七,你就收下吧。”
楼七收了东西,李公公这才露出轻松的姿态,太和宫的曲调依旧在我耳边回响,走得远了,看一片白茫茫的皇宫,在月夜之下,竟然有一分不曾见过的肃穆,不似暮鼓晨钟的沧远,不似西风猎猎的肃杀,而是千帆过尽的沉寂。
我今年十二岁,说千帆过尽,实在是有些狗血托大,但是叠加上前世,还真是活了快半百了,该看的都看了,该学的也学了,心想着只要人不犯我,我自然不会犯人。只是有的时候,不是事事如意,最是想不要来什么,就偏偏要来什么。
且都是后话了。
来的时候是从斗蟀楼过来,自然而然地坐了轿子,这回去却有点远了,轿子的速度有些慢。我路过清华宫,见梅花飘香,朵朵洁白在月光的浸渍之下有别样的妖娆。这还是我第二次经过这里,之所以有印象,还是因为那颓墙碎园,和向来华美迤逦的宫殿不同,清华宫的格局精致素雅,然而随着主人的离去,又没有新的主人入住,一直都没有好好打理,早已有了落败之势,杂草丛生,要不是梅花别样,似是没人会记得这里了。
这清华宫是良妃袁氏的居所,碎园里的梅花更是袁妃活着的时候一手种上去的。良妃本是一个爱花之人,最爱白梅,景帝本要让她以“梅妃”为封号,然良妃却说那会辱没了梅花,最后也没有采用,而是用了“良”字,这一段,我是闲日里听赏梅听了凤清平所言。自四年前无相寺那场刺杀之后,凤清平的身体一直没有完全好转,每到冬天,都会不停地咳嗽,所以每次冬天他都会钻在竹林雅居,赏花偷闲,修身养性,我亦会插上一手,讨一杯清茶喝。殷子叔一直着力追查无相寺那起事件,但随着英逐的再次消失,风声全无,加上景帝猝死,无疾而终,要不是常常听到凤清平的咳嗽,时时提醒着我往事历历,也许,我也会在这摄政王朝中迷失了自己。
今日却见有四名宫女和太监守在清华宫门口,我不禁好奇,鬼使神差地住了脚步,问其中一人:“莫不是清华宫有人?”
回答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两颗洁白的虎牙很是讨喜,道:“是七殿下和杨大人在里面,今日是良妃娘娘的死忌。”
原来如此,怪不得刘袁熙没有在太和宫中,说来也可笑,太和宫中在庆贺太子生辰,这里却有两个人在缅怀故人,就皇宫这么大,清华宫和太和宫一点路,又是截然不同的两处了。良妃的死忌当然没有太子生辰重要,尤其是这个生辰,预示着再过一年,他就可以亲政了,那个时候,殷家又要以什么借口控制朝堂呢?
人一旦上了高处,不是想下来就能下来的,一步一步,只能进,不能退,退则死亡,况且,死的时候,可不是我一人做事一人当那么回事,而是牵扯着几千人几万人的事。太子河许皇后的名单上,不知记载了连通我殷家在内的多少人,他一旦得到权力,便会展开清洗,我需要守在这里,不论如何。
杨薛此人,乃竟州司马,出于竟州袁氏,所以在清华宫出现,并不意外。然而多年来依旧念主,护着旧人之子,也着实不是一件易事,他的女儿杨宁心为太子侧妃,他本人也算是未来的国舅大人,当然,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在这样的情况下,一般人都会选择效忠太子,这大概也是景帝用杨宁心牵制杨薛的意图,但这几年下来,杨薛一直不动声色,不得不让人重新估量此人的意图。表面上他当然是迎合太子的,再怎么说,刘环都是顺理成章的继承人,刘思齐就算想要皇位,也不容易,杨薛却没有表示多大的热心支持太子刘环,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如果他支持太子,理所当然地,作为国舅的杨薛得到刘环的信任,杨薛既可以得到权势,又能更好地保护旧人之子,岂不是两全其美之事?他有什么顾忌呢,我绝对不会相信那两撇小胡子的男人无欲无求,是一个没有野心的人。
“少爷?”楼七似是催促我不宜逗留于此,我自然明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也点点头,看清华宫清冷的气息,一如不停落下的雪花,想来碎园的旧梦,早已伴着故主死去。
半夜里雪就停了,我一早起来见院落里堆积起来的雪,依依正好打了水来给我净面。步出房门,据说近日里西边月国有使臣来访,我了解的月国,在刘国以西,出梦峡关,传承前年文化,分了又合,合了又分,主要有三个名族组成,分别为红族、白族和兰族。目前这三族各自为政,没有统一的政权,也幸得三族分裂,无暇骚扰刘国边关。八重云光去的,正是在利州与梓州交接之处的梦峡关。
这回来京的,是红族的使者,具体是谁,我却不知了。东市上各国商贩都有,除了妖娆多姿的婆娑舞姬,月国的商品也大受欢迎。东市的街尾,有一处“西光阁”,里头有许多的古玩字画,老板姓丹,也是一个极为有趣的人,那丹老板正是月国红族之人,我所知道的很多关于月国文化逸事,都是听他说来。
第十六章 有使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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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有使节来
东市向来都很热闹,即便是街尾,也是车水马龙,人流量极大。我一大早上“西光阁”,店也才刚刚开门,也是因为我来得早,才没有与人流热潮撞上。
西光阁是一间小楼,分前院和后院,前院里面招待一般的顾客,龙蛇混杂,后院则完全不同,种植了奇花异草,东家丹老板是一个讲究生活和生意平衡的人,也自然就将特殊的客人带往后院。
我有幸算得上是其中之一。
昨天的雪一直到半夜才停,原本色泽错杂的后院花草都被白雪覆盖,难得露出一花半叶,我熟门熟路地进入后院,只见庭院深处盛开着朵朵浓紫色的桔梗,花瓣舒张开来,映衬着洁白的雪,好像从永远之前开到永恒。
“殷公子这么早来,不是为了上次被订走的那幅画吧?”声音低哑,绣金的朱红色长袍外,是一件银色的狐裘,贵气斐然,我这个丞相公子比起他,反而显得寒酸了。丹老板名雅行,人如其名,文雅从容,然其经常拿了一柄暗金色琉璃折扇,显得有股子邪气,加上本身是一个生意人,就更加像是一只金贵的狐狸了。我见八重紫,倒是和他都是一路人。
折扇掩去了他三分之一的面庞,仍可看出他直挺的鼻梁,长长的睫毛,月国人特有的白皙肤色,二十一二的年纪,步态闲适悠然。
“自然不是,我哪里是那么小气的一个人。”我瞥开那几株桔梗,沿着青石路行,丹雅行就倚在长廊上,透着一丝慵懒,在渐升的日光里,像是披上一层薄雾。
他似是注意到我盯着那几棵桔梗有段时间,嘴角的笑意透出几分得意:“怎么样,这是我从月国带回来试着种植的,殷公子有没有兴趣买几株?”到底是生意人,三句话不离本行。
“那是桔梗吧?”前世我很欢喜这种花,在刘国却从未见过,所以今天突然看见,才多看了几眼,没想到是月国特有的花种。
丹雅行的眸中闪过一丝讶异,微微收拢折扇,道:“小公子怎么知道这种花,这在月国也不是普通人家可以养的。”
我翻了个白眼,不答反问:“那你又是如何拿到?”
丹雅行笑而不答,我心中暗道这人奸商本质,手段了得,单看他收罗的各种古玩字画和生意兴隆,叫狐狸果真没错。
“……那么,殷公子此来为何?总不至于是看上在下了吧?……啊呵呵。”
这个玩笑还真是……冷。丹雅行什么都好,除了奸商和自恋,可惜这两样估计是没救了。
言归正传,我举步上了长廊,他的身高比之我高了许多,我只能仰头与之说话,这样感觉很没气势,辱没我堂堂丞相公子的名衔,真不爽啊。
“前几天新到了一批东西,殷公子可有兴趣瞧瞧?”
我摆摆手,道:“今日不是来说这个的,等下次有机会吧。”
丹雅行的笑容扩散开来,眼角闪过了然的目光,将折扇置于胸前,微微俯下身看我:“如果要打听什么消息,可是很贵的。”
看来他也是知晓了月国红族使节来访,我曾暗暗调查过丹雅行,这人该不是一个普通的月国人,只是线索太少,或者他的来历有意被人抹去,不好追踪。
“你知道的,对于有用的东西,我向来都不吝啬。”
丹雅行听罢,仰起头想了一会儿,微微皱了皱眉,以扇子支着下巴,长长的金丝暗红色衣袖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在犹豫什么。当然了,这样的动作,很多时候都是在吊来者的胃口,这也是商人惯用的手段,尤其他还是一个奸商。
他的耐心太好,而我对着他的次数多了,也就不会傻乎乎地由着他糊弄,这人与我相识,还有一段趣事,因而我虽然年纪尚小,他也很乐意招呼我。
“那,你知道的哦,在下是一个本本分分的生意人,要是说到鉴赏字画,那是小事一桩,可对于来使大臣嘛……”他顿了顿,露出一分无可奈何的笑意。
明明说自己是不知道的,然而我却还没有开口就知道我要问什么,你说这人脸皮要是厚起来,我要和他装虚伪,真是侮辱了我的纯洁。
“好了好了,我得到我要的东西之后,一百两金子,事后你去府上拿便是。”
丹雅行掩扇而笑:“殷公子果然大方啊,哈哈哈,好说好说,想知道什么尽管说,在下一直都是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人。”
我翻了个白眼,再次对此人无语。
“那么,可以说说来此的人是谁吗?”我抱着手臂无奈地看着丹雅行一脸得逞的笑容,脖子还真有点酸,果然个子小好多事情都吃亏,没气场没气质没权威。
“这人叫红策,在月国,凡是贵族都惯有三族族姓,自上一代红家家主去世之后,红家内部一直明争暗斗没有结果,主要分成了两派,而红策此人,就是其中一派的拥护者。”他说得这些大致暗影已经查证,只是我尚未接手殷家事物,有些事情我无从得知,这才通过丹雅行之口获取消息。
我暗暗思量,并没有说话,丹雅行继续说道:“这自古使节出访,一来时因为恭贺,二来是为了谈判,还有一种是为了什么,相信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了吧?而红策此来,应该就是第三种了。”
刘国自景帝去世,没有什么值得恭贺的大事;要说谈判,刘国既没有侵略月国,而月国也无暇骚扰刘国边关,所以,前两种都没有可能。
我坐在斗蟀楼的包间,窗外事往来的行人,三楼僻静,几乎听不见人声。楼七一直默然地坐在我的对面,案上香烟袅袅,有安神之效。很快的,便有人带来了消息,月国来使已经进驻了行馆,翌日便会拜会摄政王殷子叔和太子刘环。
不过,中间好像有一点小小的不快……
我一手拿起茶壶,包间里很暖,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隔绝了寒气,对于我这个怕冷的人,斗蟀楼无疑是一个很吸引人的地方。这里地理位置极好,又有三教九流的人进出,打探消息方便,而三楼是几乎没什么人的,又创造了安静的环境,还真是冬日出门的最佳选择。
接近年尾,楼开月去了竟州对账,我到了斗蟀楼,倒是有些寂寞。楼七的目光淡淡,好像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但是一旦有危险的人出现,他的一双眸子便会变化,我见他脸上当年鞭子的痕迹,早已消失殆尽,只是每每对上那张脸,便会想起那刺目的鲜红,好似时刻提醒着自己的位置。
楼七目光一凛,我的思绪立刻集中在门外,门外本只有两个侍卫把守,现在却多了两个人。
“我等乃是月国使节,寻摄政王不得,听说相府公子在此,特来拜会。”说话的是一位年轻男子,我仅见暗青色一角衣袖,另一人着黄衣,却不做声。
楼七征询我的眼色,我只是点点头,他便出去低语一番,两位侍卫便带了两人进来。暗青色衣袖的男子见我,眼中闪过诧异,似是有些失望。黄衣人却一直笑眯眯地不说话,我对于笑面的人都有一种警惕心理,这种人逢人便笑,不是有毛病就是笑中有算计。
那暗青色衣袖的人看了黄衣人一眼,皱了皱眉,黄衣人却对着我一礼,这人看起来约莫十四五岁,也是少年儿郎,长相斯文,头发用一根白色的绸带松松地扎着,长长地垂落,走起来绸带生风,凭添一分秀雅,若不是那有点假的笑容,还真是一个翩翩儿郎。
“在下姓叶,草字苏杭。”我一听这人名字倒是叫我想起前世有句话叫做“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两处都是堪与天堂比拟的妙地,现今用于这位黄衣少年公子的名讳,又是这样从容镇定的气度,不由地让我对他更生警惕之心,像是感应到我的心意,楼七的身形不由地靠前半步,站立在我与叶苏杭之间。
叶苏杭淡淡缓缓回头看了暗青色衣袖的男子一眼,那男子却是比他要大上好几年,轻轻点头,像是让他安心一般。下一刻,叶苏杭从袖中拿出一块小小的铜牌,我一眼就看到铜牌上用古体刻了一个字——“齐”。
心中一凛,这无疑是刘思齐的令牌了,四年前我曾不经意间见过他在手中把玩,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看见。楼七也看到了那块铜牌,虽然面上仍旧没有表现出什么,但是长久相处熟知他的我知晓,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不用说他,我也很奇怪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带着刘思齐的令牌见我,那么,这个暗青色衣袖的人又是什么人?
很显然,暗青色衣袖的人因为我年纪小,似是失望,该是有求于我,联想到他之前所说的话,本是寻找殷子叔的,但是殷子叔比较忙,然后叶苏杭出现引此人来见我。看来,叶苏杭与他并不是一路人。
我笑了笑:“两位请坐吧,站着说话,我个子小,脖子酸。”气氛稍稍缓和,暗青色衣袖的人似是有些顾虑,叶苏杭却是先谢过从容落座,楼七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他,随时准备应付突发状况,而那原本守在外头的侍卫也没有离开,站立左右。
窗户上凝结着寒冬的霜雪,看外头有些朦朦胧胧,室内的温度显然比外头要高了不少,几滴水珠落下,描绘出一条条水痕,笔直到底。
“姓叶,难不成是来自江州叶家吗?”我开口,见叶苏杭依旧如刚进来的时候的样子,笑眯眯的,像是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内。
“正是,家父叶之修,排行老三,有人也称呼一声叶三。”
呵,这倒是有趣了,没想到叶之修的两个儿子却是各为其主,叶舒华秉承“清流公子”的名衔,是力挺太子,其本人那是忠诚的太、子党(这三个字也禁?),这位却是为江平王刘思齐办事的。殷子叔曾说,刘思齐是“风流公子多纨绔,心中计谋多纵横。以后必不甘于屈居人下,难说不能成大器。”我当时虽然觉得刘思齐本人懒散的外表难以掩盖腹黑的本质,却不想如今一个十三岁的小儿收了以忠诚闻名的叶家第三子,还将他派往京中办事,不得不说,这人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以妖孽的速度长大啊。
第十七章 摆开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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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摆开局面
案上香烟氤氲,此刻我倒是想起太和宫里八重紫两指一弹瓷杯,其声清脆吭然,不由也下指一动,却没有他的音质,果然是他做来很有气质,我这盗版的总缺少了什么。
然那有些杂音的一声音,让两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我笑着开口:“……那么,这位又是?”
暗青色衣袖的男子抿了抿唇,道:“我叫红冷。”目光中的一丝犹疑被我捕捉,我知道我这十二岁的年龄完全没有什么说服性的可靠感觉,当然,要是没有什么事你爱哪儿哪儿去,别来找我,我也不是吃饱了饭专管闲事的。
“姓红?”红姓之人都是红族贵族子弟,看来面前人也不是普通民众,我目光一瞟红冷,似诧异地说道,“我听说月国有使臣来访,已经进驻行馆,却不知道还有第二批使臣啊?阿七,你知道这件事吗?”目光掠过二人,促狭地对着楼七眨眨眼,后者无视我的表现,唉,每次都浪费我的表情。
“小公子说笑了,红冷正是月国使臣。”红冷似是有些愠怒,到底没有当场发作,我的余光瞥见叶苏杭一手暗暗压制了红冷,我心中越发觉得叶苏杭此人有能耐,真是气定神闲啊。
“公子知晓我家主人的身份吧?”叶苏杭目光直视与我,我一手支腮,继续眨眨眼:“你说的是哪个主人?你的还是他的?还是你们两个已经变成了一个?”
话音未落,便见红冷面上一寒,正要拍案而起,楼七“噌”的一声拔剑出鞘一寸,全场寂静无声。
“哎呀,阿七你做什么,一把剑也管不好,要引起误会的。”我嗔怪地看了一眼楼七,后者只是淡淡地撇过脸去看了看红冷,似是无声警告:小子,别乱来。
叶苏杭不动声色地拉住红冷坐下,对着我道:“冒犯公子了,红公子也是无意。”
我对着红冷挑眉:“我明白,这天气挺冷,做做运功什么的我是不会介意的。”人家太子殿下对我也是和和气气的,你小子居然对我拍桌子瞪眼,八重云光手中有两把刷子,又有强大的后山做依仗才对我冷言冷语,你一外国使臣,还是使臣的使臣,就在我的地盘放肆,真当我是随随便便可以说话的人?
我随随便便起来也许就不是人了。
“红公子稍安勿躁,苏杭知晓公子为人谦和,主上不止一次说起,公子是一个有趣温和的人。”
“夸奖我的我接受吧,有什么明褒暗贬的你就自己收回去。”我咧嘴笑,刘思齐会这样说?别开玩笑了,没事他都念叨着怎么把太子刘环给干掉了吧,怎么有兴致来吹捧比他还小的我,我的人品还没好到那个地步吧,我可不知道我是一个美名远扬到琛州的人。想要高帽子给我让我掺和进太子和刘思齐的暗斗中,我那是得不偿失啊。虽然有点对不起发小刘思齐,不过为了殷家的长治久安,只能委屈他了。现在并不是一个好时候公开支持刘思齐,若是有朝一日他有了叫板的本钱,手中筹码大把,我倒是不介意做一个顺水人情。
叶苏杭的笑容有点勉强,却没有如红冷一般出现怒色,这人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有这般定力,旁人可是修了十几二十年才得来的,比如说我。
“既然公子如此说,那么苏杭也不能说什么。”叶苏杭已有告辞之意,他也看出来我不想掺和这件事情了,只是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使臣不是应该明天才来吗,看他这样气冲冲的也不像是送礼,若是求人还这副态度,做人做事还要从头学起啊。叶苏杭是快好料,红冷就不用说了。
红冷临走时一甩衣袖,似是有些怪我浪费他的时间,这人架子比八重云光还大啊。我却没有谈话时那么放松了,临窗看去,叶苏杭拍了拍红冷的肩膀,太远了我听不清楚说什么,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拍一个二十多岁的人的肩膀,着实有点怪异啊。
我收回笑容,对着楼七说道:“你去查一查,应该不难知道使臣大人来的路上出了什么事。”
楼七是不能离开我的,便指示一人下去了,那人走了没多久又回来了,我诧异此人办事效率如此之高怎么还做了一个护卫,原来是半路遇上了凤清平。
青白色的布衣还一如初见那时,远远的便可感受到一阵清冷冷的竹香,那时他常年居住在竹林雅居的原因,凤清平道:“不用去查了,暗影已经收到消息,在印州被劫了东西,印州距离京城已经很近了,便直接奔京城要说法,求见老师无门,便跑到你这边来叫,另两个人去了八重家和叶家。”
“啧啧,他这算什么意思,不知道如今刘国是摄政王朝吗?”这红策还没正式拜见殷子叔就去了八重家和叶家,若是去找太子也就算了,红策是个草包,没必要支持他做红家家主。但反过来一想,如果这人真是这样的话,又怎么可能有资格竞争红家家主?
事出反常,有妖。
凤清平敛眸喝茶,面目因为刚从外面过来而有一些红,此时倒是少了一分清冷,那双如琉璃的黑眸里闪过一分笑意:“他是来求亲的,这样子丢了东西,还真是有点糟糕。”
果然是求亲,凤清平此话印证了我的想法,也正如丹雅行所想。当今适婚的公主好像没有,长公主和二公主都已经出嫁了,要么就是在各亲王之间选择。东西是在印州丢的,印州是高成王刘厚的封地,这事倒是可以和刘厚聊聊。
“你笑什么,是不是想到什么?”凤清平出言打断,我当然是不能说,我什么都没有想。
“对了,爹呢?”
“老师在听闻此时,去着人查探了。”凤清平如今是身居高位,由殷子叔一手提拔上去,该是深得殷子叔信任的,一口一个老师,我有时候常常叹气,也许凤清平做了殷子叔的儿子就好了,我也不用过着假凤虚凰的生活,纠缠在一堆麻烦事中,空闲的时候可以去西光阁后院坐坐,那里一堆东西各有各的故事,丹雅行虽然是个奸商,见识倒是真的颇为广博,说话一有趣,与他相处也很有意思。
我说:“清平,爹有的时候是不是真的很矛盾?”
凤清平拿着杯子的手一顿,似有所感:“什么意思?”
“摄政王朝,摄政王朝,离九五至尊只有一步了。”我叹气,竟想起八重紫似叹似笑的一声“呵”,八重紫针对的是我,我想的却是殷子叔平生,早先的疑惑就有,他不像是大奸大恶之人,却要谋朝,这对于重视君王之道的人来说,可是很令人不解的转变,泰州殷家虽是名声浩大,但是殷子叔不是皇子皇孙,对于帝座,不是从小惯有的思想,我零零散散地听说过刘景帝年少时与殷家交好,上一代丞相是我的爷爷,子袭父位,若不是皇帝的信任,不可能容许一个家族如此壮大,按理说,当年刘景帝是很信任殷子叔的。
“清平,你呢,平生抱负又是为何?”话一说出口我就后悔了。
第十八章 夜说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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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夜说故人
话一出口却是收不回来了,凤清平眼里闪过我所预料的警惕,我虽知道,却不由地失望,心中隐隐一痛。
“活着吧。”那一抹警惕似是从没有出现,然而我知道,我所见的不是幻相,若我真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我真的愿意相信,凤清平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凤清平,如细雨穿过幽篁,一帘清梦似昨,四年来聚聚散散,他一直跟在殷子叔身边,不出彩不出错,成了殷子叔的影子。我去竹林雅居闲逛,他都是不温不淡,外人都是极力巴结我这个未来殷家的主子,他却始终离我一步之遥。
那一步,便是我的戒心。“活着吧”,三个字,有些玩笑的话,我不应该去深思的。我们都默契地当做只是随口一问,我说:“真有点饿了,刘国的事还在折腾,再来一个月国,爹有两个脑袋也不嫌烦吗?我以后可不要像他。”
凤清平轻笑莞尔,目光像是看我,又像是没有看我,摇摇头:“以后的事,谁又知道。”
我没来由地觉得有些不舒服:“至少可以肯定,你和阿七一直在我身边,不是吗?”
凤清平回首,一刹那失神,随即点点头,没有说话,楼七郑重颔首:“楼七会一直保护少爷。”
那一截青白色的衣袖掀开珠帘,我竟如此希望说这句话的是他,那一刹那的失神,他在想什么呢?冷风灌进来,我莫名一抖,凤清平解下身上穿的狐裘披风,披在我身上,有些大,我近距离地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肤色,那琉璃一般的瞳仁,薄薄的唇,近在咫尺。修长的手指仔细的系好了带子,好像又回到我当年第一眼见他时的温柔:“京城的冬天很冷,你已经十二岁了,怎么还这样子不懂事呢?”
我却垂眸,苦笑。
晚些的时候,殷子叔回来了,我讨好地上前送了一杯茶,挨着坐下道:“爹,那红国时辰如何?”
殷子叔轻轻敲了一记我的头,笑斥道:“你也卷进去了?”
“人家找不到你找了我,我总不能当没看见,不过我没有问就打发了人,也不算卷进去吧?再说了,反正那些人不都过来招惹我了吗,我躲着有用吗,想要保护己身,不如见见血,好让人知道我不是一只小兔子。”他是尽量让我观望而不插手,大抵是前些年接连不断的刺杀事件给他心中留了阴影,对于我这个唯一的“儿子”很是愧疚。
“见见血?”殷子叔笑,“你倒是说得轻松。”他端起我敬的茶喝了一口,微微眯眼,似是在考虑一件什么事,说道:“你也十二岁了,这些年,你不论从清平还是我身上学到看到的也多,只不过真的上手却和说起来不一样。”
“……不过,”他忽叹一口气,顿了顿,话里有犹豫之色,我等着下文,却长久没有反应,他不是一个说话不干不脆的人,这样子的反常行为,还真是有点叫人在意。
再次说话,却感觉不是刚才那句的味了,殷子叔淡淡,道:“竟州杨薛当年也算是一个人物,甘泉末年还在京城,当初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与易王刘询是好友,后易王谋反被正诛,本要牵连到他,不想竟州袁氏中有人保他,再加上没什么确切的证据,逃过一劫,后来一直身在竟州,四年前上京,他女儿被刘景帝封为太子侧妃,也算是要他出仕的意思了,可这些年素来安闲,若是有朝一日,我不在了,你要注意此人。”
我刚才还觉得诧异,现在更是觉得不安,这话说得好没道理,虽然身在官场,又是个树大招风的人,但是也不至于……说什么不在了。
“爹,你不在了谁保护我,那我就只能跟着楼七逃命去了。”我有些烦躁地道,倒是将殷子叔弄笑了,其实说起来,这人的年龄和我的“年龄”,也差不了多少,可能是古代人早熟,他又疼爱独子,我习惯了接受,这些年也将他当做父亲一般,早没了初初的不自在,有一天她真不在了,我一定会很难过。
“说什么杨薛,就算是他,不也一样不问不动,静待时机。而且,也许不是他不动,是他动不了。”虽然觉得有点牵强,不过在殷子叔面前,我也就随便说了。殷子叔闻言点点头又摇摇头,今夜里太多的迟疑让我的一颗心蹦跶,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这红策一来就出乱子,还不如一群人窝里斗,少得外人搅局。
“说起来甘泉末年不止有个杨薛,有个人比他还要低调,我以前不曾想起来,今夜里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
我虽然没有多大兴趣,还是问:“谁啊?”杨薛这人已经不简单了,再来一个,要不要这么折腾啊,这混官道的一个个都不是简单的主
殷子叔目光灼灼,笑容缓缓绽开,那依旧俊美的脸显出一丝算计:“他叫薛昂,当年是易王的一个谋臣,不过他用了化名,易王失势就早早跑路了。”
我睁大眼,不对啊。我说:“利州司马?如果真是易王旧部,怎么可能堂而皇之地做了这么大的官,除非像杨薛一样也有一个袁氏支持。”
“你说得对,不过他当年可不是叫这个名字,原本是薛家的庶子,想要出人头地,跟了易王一段时间,后来回了利州,那个时候,我已经当了丞相,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人当年与我也算有段交情。如果以后用得到他,特别是对付杨薛,他看在我放他一马的份上,会祝你一臂之力。”
又说这些晦气的话,我是不怎么爱听。
“爹,是哪个杀手要杀你?就算太子想要亲政除你,也不是当下,你犯得着把这些陈年旧事一一指给我看吗?”
殷子叔笑而不语,一双眸子在黑夜中越发深沉,我看着看着,竟莫名悲凉。我不由地想起一句话:
西风夜饮悲笳,忆平生里,最是伤痛处,残烛垂泪到天明。
第十九章 事出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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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事出反常
我迷迷糊糊地醒来,这一夜睡得颇为不踏实,好像有什么压着我,一颗心揪得紧紧的,喘不过气来。我霍然挺身而起,早梅开了,一切都还是原来的相府。
依依从睡梦中惊醒,诧异地看我:“少爷,你怎么起来了。”
我连鞋子都没穿,光着脚就跑到了门前,星辰寥落,天还没亮。
呵,我自嘲,什么时候竟变成这番狼狈的模样了,这才发现脚底冰凉。依依吓了一跳,急呼:“快穿上鞋子,快穿上。”说着就往我脚上套鞋子。
我呼地松了一口气,接着三下两除二地穿上了衣服,连早饭都不吃就急忙往殷子叔的房间里赶。
“爹,爹……”我急急推开房门,家中的人似是被我惊醒,这个时候很多人还没起床。我一把推开殷子叔的房门,四下里一看,居然没人。
千万别出事啊,我做了一个噩梦,殷子叔死了,结合前一天晚上对我说的话,最近几个月好像都有点反常。
“阿银,你做什么?”殷子叔从推门进来,我一听声音,悬起的心才放下,颓然坐在地上,殷子叔急急过来扶起我,哭笑不得:“这么早,你做什么?”
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这么紧张,现在想来还真是孩子气,不过是噩梦,相由心生,我先入为主地想到了可怕的情况,便焦躁不安,如果换成别的事情,我真的死不足惜了,毛毛躁躁可不是什么好事。
“头发都没梳好,也没有穿外衣……你是怎么了?”他开始数落我,从头到脚,我有点尴尬地道:“怕你半夜遇上贼人。”
殷子叔笑起来,直呼我傻瓜。
我也说不上之前是怎么回事,就是什么都来不及想,赶过来确认情况了。我说:“你这么早跑去做什么了,你穿得很整齐啊。”
殷子叔转过身去倒了一杯茶水,缓缓道:“夜里来了一批紧急公文,我去处理了,才从外面回来呢。”
唉,摄政王不好当啊,怎么净给自己找累呢,倒不如轻松自在活着,这样争来的权利是为了什么呢?
事后我去了竹林雅居,将凤清平一大早从床上拖了起来,他还在睡觉,一见我冲到他屋里,吓了一跳。我还从来没看见他一脸困惑不知所措的样子,平时看起来他风淡云轻,一副气定神闲我很能干的模样,这早起的活也没白干。
凤清平抚额:“你这么早是做什么?”他只好从床上坐起来,却目光闪烁,“你先出去一下,我穿衣服。”
他是唯一几个知道我是女儿身的人,我是不介意,反正他也没光着身子,还穿着单衣,不过凤清平哈市顾忌一下,也没怪罪我擅闯他的房间,我只能配合着向后转,他传好了衣服我才重新转过来,真麻烦。
“说吧,”这些人怎么斗喜欢一大早喝茶,虽然茶是凉的,昨夜的茶水,我看他眉目微索,像是有些起床气但是又忍住没有发作的样子,心里偷笑,也许以后还可以一大早敲门试试,“什么事啊,这么早来叫我。”
哦,差点忘了正事,我支着脑袋看窗外枯黄的竹子,他这里特别能感受冬天的萧索,有时候我想这人的心境也许很受环境的影响,凤清平向来一副萧索的模样,也许是看这风景看久了。此刻我倒是静了下来,将昨晚的噩梦和闯进殷子叔房间的事情说了一遍。
凤清平难得用看怪物的眼光看着我,身体不自主地向后缩了一点点,叹了口气:“你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做噩梦而已,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啊,天色还早,你还可以去睡一会儿。”说着有些倦色地就想赶我走。
我不乐意了:“不行,我睡不着。”
“我昨晚看了一夜的公文,才睡着不久你就来了,不要这么冒冒失失了,你去找依依。”
我更不同意了,绣绣花什么的可以找依依,这种事情找她还不如找楼七,我说:“最近我爹有没有什么反常?”
他困倦的面色一顿,垂落眸子,一手握着已经冷得不能再冷的茶杯,突然沉默了。他这一沉默我好不容易淡定的心又提了起来,不说话还真是急死人,不行,我要处变不惊,我要泰山崩于眼前而不皱眉。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我下意识地抓住了凤清平的手,他一僵,似是被我郑重其事的表情所骇,疑惑道:“哪一句?”
我迅速回忆他刚才的话:“你说你批了一夜公文?那我爹呢?我的意思是没有新来的公文是不是?”
他摇摇头,我的瞳孔瞬间放大,脑海里回忆之前殷子叔转过身去,默不作声地倒茶,那一刻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他缓缓说道:夜里来了一批紧急公文,我去处理了,才从外面回来呢。
根本不是,夜里没有公文,他的衣服很整齐,没有睡过,那么晚,他去做什么了?就算做了什么,又为什么对我撒谎呢?
凤清平的手一动,我这才注意到有些尴尬,但是现在我已经无暇顾及这一些,我拽着凤清平的袖子问道:“你一直跟着我爹,他最近都做什么一些什么?”
凤清平再次索眉,我知道我的问题有些过了,只是不问我却不能安心。
凤清平正要开口,门外却是马叔来了:“少爷,你在这里吗,老爷让您和清平公子一起过去。”
我们互相看了一眼对方,天色尚早,东方才是鱼肚白,这个时间叫人还真是奇怪得很。我推开门,楼七和马叔都在门外,楼七的眼神看向我,似是责怪我乱跑,就算在自己府上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我心中想着其他事情,也没有在意他,倒是马叔的面色有些奇怪,看了看凤清平,只说了声走。
天还未亮,两三颗星天外,冬日的早晨解了厚厚的白霜,前几日里的雪尚未融化,枯黄的竹叶和白色的霜雪,构成了几位萧索的情景,清冷中透着一分宁静,宁静中隐含了一分躁动,雪水滑落,顺着枯黄的主干,我的眼前缠绕着薄薄的雾气,好像此时置身的是一处幻境,分不清自我。
一截青白色的衣袖在我余光所及,我回首盯着那个稍微生动些的色彩,一步一步跟着马叔走,我的脑海里想着从昨晚上殷子叔的话,直到刚才凤清平犹豫的眉目,楼七有些担忧地看了我一眼,一身黑衣在欲凉未亮的光线里十分扎眼。
没有惊动什么人,马叔领我们去的竟然是一处假山密室,我以前从不知晓此地另有玄机,不过看凤清平和楼七淡定的脸,看来他们是知道此处的,事情处处透着一分怪异,我却毫无所知,这种感觉,非常不好。
“滴答——”是雪水的声音,我的心猛的一颤,一处石门缓缓开启,随着我们走进又落下,常常的通道燃起幽幽的火把,气氛有些紧张。很快,通道处便可见岔路,马叔走了左边,我们也跟着走,一道黑影闪过,我只感觉我的发丝清凌凌漂浮过我的脸颊,肩膀处一只手看似无力,却紧紧抓住了我。
我惊恐地站立在原处,楼七来不及拔剑,他的剑已经被黑影抢夺,用未出鞘的剑抵住了他的咽喉。
第二十章 生生不离
今天不能二更了,因为电脑中病毒,我一直在清理,很悲催。明天我回学校,要重新开网,不知道来不来得及更新,我没更新的话只能抱歉了~本章有点雷,大家拿好避雷针,下面就不雷了,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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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生生不离
来不及等楼七惊呼,那个黑影将我往身后一带,手下一用力,那剑鞘击便中了楼七的前胸,他颓然跪倒在地上,膝盖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我记得四年前楼七就算被五个人围殴,被殷子叔鞭打,也没有这样子狼狈过,我一直看见他挺直的背脊,如今却弯了下去。
凤清平被扫中了一条腿,一声不吭,急急回头过来寻我,我焦急地看向他们,马叔却漠然站在一侧。
这是怎么回事?
视线缓缓向左上方移动,一身黑色的长裙,面上同样戴着一块黑色的绸纱,因之前凌厉的一击而轻轻飘动。我看见一张与我八分相似的脸,却是漠然的表情,凉薄的嘴唇,那双眸子寸寸扫过我的脸,稍稍柔和。
她是谁?
我错愕地望着她,她的手轻轻抚上我的脸庞,我像是被定住了身形,忘记了动作。她轻轻的叹息,长长的睫毛笼下一层阴影,殷子叔从石室里面负手走出来,语调平缓:“她便是小雨。”
“爹……”我终于找回我的声音,这个女人不分青红皂白出手,殷子叔怎么如此淡定?
不等我问,黑纱女人对着楼七道:“不要轻易在我面前动手。”好嚣张。可是看楼七目光灼灼,薄唇紧抿,我知晓他的不甘心。
女人的目光再次回到我身上,开口道:“你哥哥怎么死的?”
咦?这个问题好奇怪,四年前就死了,全国百姓都知道。“马车坠崖,不治身亡。”我说完细细观察她单独留在外面的表情,之间那双眼里流露出一分悲痛,问道:“凶手是谁?”
回答的是殷子叔:“是景帝刘毅,他已经死了,你不用去找她了。”
殷子叔打了一个眼色给马叔,扶楼七到一处休息,凤清平撑起身子,走进石室,门一关,只剩下我、凤清平、殷子叔和那个女人。
殷子叔坐下,那个女人遥遥看着我,我有些不自在,殷子叔开口道:“小雨,她是你的亲姨母,住在东海琉璃岛,因为十年之约才回来。”
殷子叔将目光转到凤清平身上,面色阴沉,缓缓闭上眼睛道:“喝下去。”
我这才注意到桌上放着一红一白两只碗,碗内装的东西澄清如水,一瞬间,凤清平的面色煞白。他的目光从那两只碗收回,缓缓垂落,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目光怨恨而无奈,却又在最后归为平静。他慢慢起身,十指修长,白皙如玉,如青竹秀雅,端起那只白色的碗,喝了下去。
他看我的那一眼,我知晓有什么东西粉碎了,清脆有声,支离破碎,再难两全。
“小雨……”出声的却是那个黑衣女人,目视那红色的碗,我颤抖着双手,看向殷子叔,他避开我的目光,点点头。
“……这是什么?”殷子叔没有说话,凤清平的嘴角扬起一丝讽刺的笑意,寒光乍现。
“……这是什么?”为什么他要这样看我,我做错了什么吗?
然而回答我的却依旧是平淡的女声,那人点住我的穴道,一手拿起红碗,撬开我的嘴唇给我灌了下去,刺痛艰涩的感觉侵袭我的咽喉,我无法挣扎,只看见凤清平嘴角越来越冷的笑意,好像奔赴万劫不复的地狱。
液体流进我的身体,无色无味,我的眼泪顺着左脸颊留下,模糊了凤清平的眉目,那个笑容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冷漠,嘲讽,成倍放大。
凭什么这样对我?
我摇摇晃晃地倒下,面前黑暗一片,朦胧中似是再次踏上了一条黄泉之路,鬼差抓住我说,我的阳寿未尽,快去还阳,一边两个双生子淡笑摇头,吩咐我后事。啊,这是四年前的情景,为何又回来了我的梦里?
世界上有一种药,叫做“生生不离”,分成两份,一份为主,一份为仆。为仆者,有生之年,对主人不可背叛,不可嫁人或者娶妻,嫁人娶妻者,便妻(夫)死,自身轻则重伤,重则暴毙。这味药,可谓是将人囚禁,终身为奴。
四年之前的无相寺桃花林中,我问他为何一直不曾娶妻,他遥望石阶,眼底朦胧,并没有回答我,如今的我终于明白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殷子叔就有这个打算呢?我眼中的殷子叔一直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但是在凤清平眼里,他是一个好的老师吗?
一生为奴,一生都要伴我左右,不能背叛。
誓言和道德终究无法让人深信,只有通过特别手段束缚,殷子叔虽有不忍却依旧执行,我的眼泪为谁而流?
生生不离,生生不离,对不起。
天晴无雪,早梅一枝独秀,黑纱晃过,眼底是另一个天。自那日起,往后三年,我从来没有看见凤清平笑过。
殷子叔说:“他跟在我身边多年,往后会成为第二个摄政王。”
我说:“爹,我不会感激你。”
他的手温暖而宽厚,像小时候一样抚摸上我的头,嘴角淡淡一笑,晨曦映射在他脸上,俊美的眉宇,倨傲的下巴,我从没有如此认真地看过他。
黑衣的女子手中拿的依旧是那柄楼七的剑,楼七表情淡淡,说道:“你动手吧。”
我惊恐地看见长剑透胸而过,殷子叔闭上眼,无声倒在雪地上,红色的血水密密流淌,和白色的雪混在一起。惊变来得太快,殷子叔就死在我的眼前,太过残忍。
“——不,不,这是为什么?”
我过去扶他,他睁开眼,又缓缓闭上,嘴里喃喃地喊着什么,我听不清晰,唯有两个字,清晰刻在我心底。
——“敏西。”
我跑过去发了狠似地想要杀了黑纱女人,管她是谁,我只知道这个人杀了护我爱我的父亲。我被一巴掌甩出去,那女人似是又有些后悔:“别做傻事。”
“你这个疯子,你为什么要杀我爹?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我不记得喊了多久,想要把全部的怒火和恐惧发泄出来,“你这个疯子不仅逼我喝‘生生不离’,又杀了殷子叔,说什么是我的姨母,你是鬼,你是疯子,我迟早会杀了你。”
她平静地在远处看我,目光像是怜悯,天全部亮了,假山石里出现了马叔的身影,我连忙跑过去:“马叔,她杀了我爹,你快杀了她,快杀了她……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快去叫人,快去叫人……”
一记手刀打在我的脖子上,我眼一花,便晕了过去。
梦里残花点点,又是一帘竹雨,殷子叔快步朝着我走来,焦急地把我抱在怀里,那样呵护的心情,那样心疼的语气。
只是,他不在了。
第二十一章 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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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如你所愿
我从梦中惊醒,想起昏过去之前殷子叔躺在雪地里血流不止的情景,猛地抓住身前一人问道:“那疯女人呢?”问完才看清楚居然是一身淡粉色棉衣的刘袁熙,他直直地看着我,有些不知所措。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会在这里,紧紧抓着他的手下意识地松开:“七殿下,你怎么会在此?”
刘袁熙眨眨眼,站起来看看外头,我循着他的目光看去,什么也没有。
我被他一打岔差点忘了正事,顾不得穿鞋子,就要跑出去,却被一只手抓住,手的主人今年比还小一岁,只有十一岁,粉色的棉衣淡淡如三月桃花,本是极其女人的颜色,此刻穿在一个少年身上,他的脸本来就很清俊秀美,比我这个女扮男装的真女人还要看起来像是女扮男装。我提醒自己不能对一个有智力障碍的孩子发火,便一手推开他,可是那只手看起来纤细,力气却比我还要大,挣扎了几分,怎么也挣脱不了。
我火了:“你做什么,放开我。”气急败坏,也许不是针对他,是怪自己的无力,好多事情想要确认,此刻这人胡搅蛮缠,以为仗着无知便可以为所欲为吗?
“滚开。”我眉一横,这个时候叫我扮好脾气那真是笑话了。
他的眼睛忽闪而过错愕,许是我的话太有气势,一下子便放开了我,却见他蹲着捡起我的一双鞋子,拉着我穿上。我心中一痛,原来他是要提醒我穿好鞋子,我却莫名其妙对他发火。
“……对不起,七殿下。”我叹了一口气,脑子里乱糟糟的,依依呢,春荷呢,一个一个怎么都不见人影,反而让一个小孩子独自在这儿,“是不是杨薛来了?”我想起这孩子常常跟着杨薛,便有此问。
心中惊惧,殷子叔真的死了吗?一滴冷汗滑落。
终于看见依依过来,却见那一双眼睛像是兔子,我问道:“怎么了?”
依依刚收住的哭声又被我的话激起,断断续续道:“少爷……老爷他……”
自己心中的侥幸在一刹那见灰飞烟灭,我深怕她再说出什么,飞跑出我的院子,只见满目白色,马叔正蹲在地上烧纸钱,一身黑衣的女子气势孤绝地站在一口棺材旁,身边来来往往几个相熟的官员,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不可能,那是梦吧?
不知谁撞了我一下,我摔倒在地上,眼前却只有那口沉重的棺材和那遗世独立的黑色身影。
“住手,统统都给我住手,你们在做什么?”我几乎是吼出来,眼睛通红的望着那个黑衣的女子。她的目光淡淡,一手搭着棺木,一手挥挥手,示意众人不要轻举妄动。
“曹敏言,你这个杀人凶手,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你给我滚出去。”我站在大堂中央,这一刻,年仅十二岁的我,当着众多观礼的人,一手指着黑衣的女人,我知道论武力,连楼七都不是她的对手,只是我一想起他毫不犹豫地一剑刺进殷子叔的胸口,我的脑海里只有杀人的冲动。
众人皆惊,她默不作声,垂下眸子,马叔的一张脸有些无奈,看了看她,没有说话。我一步一步走近那个棺木,棺木中的男子不过三十余岁,此刻却是闭上了眼睛,双手合着,一动不动躺在那里,我想哭,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你说凶手是谁?”
说话是身穿缟素的四十来岁的男子,依着和殷子叔五分相似的面容和他一身素白的装束,是泰州殷家的人到了。
我睡了几天,那疯婆子一掌将我弄晕,醒来后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殷子仲面目阴沉,看着曹敏言,走近我。他的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声音厚重:“阿银,二弟是谁杀的?”
曹敏言冷哼一声,淡淡瞥了一眼殷子仲:“是我。”
殷子仲的眼睛微微眯起:“你就是曹敏言?”
马叔站起来,对着殷子仲道:“大老爷,老爷身前有交代,不予追究。”声音默然,那一双灰黄的眼眸里半是叹息半是哀痛。
我一手甩开殷子仲的手,赤红着眼:“绝无可能。”一字一句,对着黑纱遮面的曹敏言,像是对自己的誓言。
“这是老爷的遗书。”马叔捧上一封信件,果然是他的字,原来不是我的猜想,是他真的早就在准备后事了。
这时候一些观礼的人已经知趣地走散,殷子仲略一思索,对着我道:“怎么回事?”
我冷笑,仰头对着曹敏言道:“那又怎样,你杀了他,我不会原谅你,不管是什么原因。”
那封信里面的东西,我不能告诉诸人,一把将他投入燃烧的盆里,火舌舔过化为灰烬。曹敏言不语,转身离开。
我对着她的背影喊道:“仅此一次,天涯海角,定取你性命。”
诸人皆惊,我一脚踢翻马叔本在烧钱的盆,火灰四溅,殷子仲皱了皱眉,我的手紧紧抓住棺木,只有钻心的刺痛提醒着我眼前的事实,好像身体的疼痛能够稍稍缓解我内心的痛苦一般。
白雪骤降,我冷冷对着众人道:“都去做自己的事。”
身着缟素的少年面有不甘,似是想上前争执,被殷子仲拉住,少年只能恶狠狠地看着我,我冷笑,殷子叔一死,连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孩儿也有不甘的心思了,好,好。
终于灵堂上至剩下了我一个,面前被踢翻的盆谁一没敢收拾,我跪在棺木前,第一次,真心诚意地喊:“爹——”
喉咙很痛,我心中的怨恨,有谁知晓。
我笑:“你留着一堆东西给我,就是为我好?你就这么背负着一个女人去死了?我真有点看不起你,这样子真不像你,你不应该是大奸臣大恶人吗,做什么好人呢?”
很久,我颓然坐倒在地。
“……我不会变成你。”闭上眼,一滴泪终于滑落。一只温暖的手抓住我的手,有点疼。我回头看那一角粉色,他的眉目依旧淡淡,没有表情。
“我叫袁熙。”
我当然知道他是刘袁熙不过听到他这么正经八百地介绍自己的名字,还是诧异了一下。从那只手传来的温度,温暖平和,好像可以让人平静下来。不远处楼七黑衣长身,不怒不喜,他一直都是清隽冷然的模样,只是向我看着的时候,多了一分担忧。
“对了,你怎么在这里?”我站起来问刘袁熙,回答的却是楼七:“是杨大人带着七殿下过来的。”
我狐疑地看着刘袁熙,早不动晚不动,偏偏是这个时候,杨薛要做什么?
我重重舒了一口气,看着棺木沉思,对着楼七道:“入土吧,尽快。”心中莫名又是一阵怒火,眼不见为净。
那么,如你所愿。
第二十二章 竖子安敢
晚上有课,又是一个新的学期,希望来得及二更~小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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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竖子安敢
是夜无星辰,倒是一场好大的雪。
屋内坐着三个人,我走进的时候,便见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盯着我,一阵不舒服。似笑非笑是八重紫的拿手好戏,现在居然也有一个人来这一手,我笑了。
看见了我笑,大家都有点摸不着地,按说我刚死了老子,就算不要表现得太多伤心,也应该面色凄凄,最不济也要面无表情。这屋里大多的面孔我都不大认识,我过去从容地在主位坐下,楼七跟在我的身边。
这个时候又有人沉不住气了,是一位三是不到的美青年,留着和杨薛相似的小胡子,不过气势却没有杨薛的从容。我想起来这人应该是殷子幽,我名义上的三叔。我知道我是晚辈,当着大伯和三叔的面海坐在主位,似是不太对。
“小侄殷银,见过各位伯伯叔叔堂哥。”我一出声,气氛就安静许多,侍女正好在这个时候上来添茶,在座的很多都是长辈,便也没有顾忌,径自端起杯子喝茶了。我端起茶杯,却甩手任由它摔碎在地上,只是轻轻皱眉,面上依旧淡然微笑道:“这茶水不好,太烫了。阿七,你去让人换了。”
众人的手一顿,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我,我坦然面对各位的眼神:“我都喝不下,叔叔伯伯们就更加不用说了,是奴才们招待不周,可说到底还是我的错。”斥一声,和一声,一惊一乍之间,似是气氛由我掌握。
殷子仲道:“茶不茶的倒是无所谓,我们老远从泰州过来,也不是一杯茶的事情。”
我问道:“那大伯的意思是什么?”
殷子仲淡笑不语,身旁其子殷柳,便是之前撞我又瞪我的十五六岁少年,出声道:“堂弟,二叔的遗书被你烧了,其中的内容也只有你知道,这似是不太合理。”
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那堂兄你是想如何?”我说得有点嚣张了,殷柳似是不认为我会这么直接,却是噎住。
小胡子殷子幽冷冷道:“阿柳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我余光在周围扫视一圈,道:“遗书是单独留给我的,叔叔伯伯就不用计较这个了,殷家虽然出自泰州,不过殷家有今天却还是有我爹,如果今日是要说关于今后如何,爹已经入土,泰州诸事仍需要各位把持,殷家的根底在那里,谁也不能否认。”
谁也没有接口,我继续道:“但是如果是想说让我交出摄政王之位,那是扯淡吧?爹早已安排清平接手,不是我可以插手的事情。”我已经把话说绝了,几位的面色都很难看。
殷柳阴阳怪气道:“堂弟未免托大,就算你机智聪明,但是眼下离太子登基不足一年,月国使臣来访,仅你一人之力想在京中坐镇,你在做梦。”
“不,我说了,清平会帮我。”
殷子幽面色沉沉:“纵然是二哥的得意门生,总也比不上自家人。阿柳说的对,你一个人想要维持二哥在的时候的平衡,很难。”
我不说话,之前殷柳和殷子幽的话都比较犀利,殷子仲作为缓和道:“阿银,我们都是你至亲的人了,为了殷家,难道你还信不过?你交出家主印信,你堂哥和三叔留在京中为你打点,我在泰州做后盾,这天下早晚是我们殷家的。”
我缓缓摇头,吐出一个字:“不。”
殷子仲似是一个好好大叔道,不怒反问:“为什么?”
我笑,坚定地:“因为殷子叔把他交给了我,凤清平固然不姓殷,却是他交代下来的人,我能控制暗影,暗影也只认我一个首领,所以,只好见谅了。”这一刻,我绝对不能退让,即便殷子仲有七分真心,我却也是不能答应他的要求的。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殷子幽拍桌而起,“你以为你一个十二岁小孩能得到殷家所有子族的支持做家主?”
我安抚地笑道:“三叔,你何须如此生气,就算不是我做家主,也不会是你。对吧,大伯?”我把火引到殷子仲那里,二人目光对上,殷子幽的脸又沉下一分。
殷柳目光不善,冷笑一记,瞪着我道:“你这是要赶我们?”
“非也,非也。”我镇定地看着面前三人,“只是希望所有的东西保持原状,叔叔伯伯只要做好原本的事情就好,相信很快就有各位的用武之地。”关系不能太僵,毕竟在座都是泰州殷家之人,我只能抛出一记耳食道:“相信你们也听说了月国红族使者来访,有人却下手在印州抢了东西,红策次来就是求亲来的,东西没了就拉不下来脸求亲,但是我们总不能没点表示,更何况红族向来是月国大族,若是这样子回去,这个梁子结下了可不好,倒不如顺水推舟。”
殷子仲和殷子幽各自面色古怪,若有所思,殷柳有些诧异地问道:“印州?”
我点点头:“不错,正是高成王的地盘,之前就有红族的人来找我,我当时不管事也就没有搭理,今时不同往日,杨薛那么久没有登门却来访了,至今清平犹在陪他,八重家也不会安安静静,现在是最好的时机,若是我们窝里斗,那就给了别人可趁之机,别说什么刘国殷家,有没有姓殷的子族落脚之地都不知道了,叔叔伯伯也知道我爹的名声吧?”
这一番话下来,众人都不说话了,在座的都不是傻子,都明白期间的道理,我也是只有将外面的大矛盾摆在眼前让众人看清楚,才不会引起家族争斗,现在想想,殷子叔处在这个位置,还真不是一般的厉害。
晚上没有月光,却并不黑暗,白晃晃的雪亮堂堂的,竹林雅居内正在煮茶,凤清平的面色并不好,是许久之前落下的病根所致。刘袁熙静静坐在一侧,杨薛与凤清平相谈甚欢,我远远站在外面,似乎并没有我什么事。
身后的楼七默默撑着伞,一直话不多的他却问:“少爷不进去吗?”
“本来是想进去的,可是现在好像有点反悔了。”说不上为什么,只是看见凤清平的侧颜蹲在茶水的雾气中变得朦胧,想起在石室中嘲讽的笑意,没来由地心虚。只是这样远远观望着,就好了。他并不需要我的解释,也并不需要我的好意,只要我开口,他会为我尽力办好所有事,这一点,我已经无法改变了。
“阿七,我怎么觉得突然变得很冷了?”明明穿着上好的狐裘大衣,却抵挡不住一阵又一阵的寒意,我回首殷子叔的房间,没有灯光,气息阴冷,一个人走得这般悄悄,我都来不及说什么。
留下的人,却要承受更多的责任和痛苦,死了,却是一了百了。只是我们,都在很努力,很努力活得更好。面前落雪纷纷,景灵十八年,是冬,距年节不过一月不到,谁能来承受这一份空落落的孤独?
我像是自语地说道:“阿七,以后的路谁来护着我?”我自以为笑的很淡很轻,却也不至于难堪,然而在楼七眼中的我却是比大哭更加悲哀。我再次回顾那个煮茶的身影,缺见一道目光与我相触,正是那七皇子刘袁熙,一瞬间,我好像看见他目光中有同样的悲哀,许是我的感受太过浓烈,才影响了他吧。
我无声笑笑,他似是想要张嘴遥遥说什么,终究是我的期许过剩,粉衣的少年如冰雪中的幻影,我转身离开,这一次,是我先走了。
第二十三章 步上朝堂
铺垫太多,不知道大家是不是厌烦呢。。。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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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步上朝堂
我的一番话对殷子仲三人的效果还算不错,第二日也暂时没有人在家主的问题上与我争论,我从当年殷子叔告诉我的小密室中取得了那一枚红色翡翠印章,正是家主印信,将它戴在脖子上才安心。不过这样一来,心中的任务也着实重了。
四海皇庄是联通他国的钱庄,主事的是谁一直都是一个秘密,然而作为股东我知道负责的有五位大股东,殷子叔本也是其中之一,另四位连殷子叔也不得而知。除却月国和婆娑诸国,与南方的几个小国关系上,刘国一直以来都没怎么搭理,加上原本就乱的境内局面,也不知道整个局势,我觉得还是先把握了刘国内部再拓展比较好。
第二日,殷子仲就返回了泰州殷家,殷子幽却留下来先观察局面,也算是能用上的人,殷柳这个半大不大的少年也没有走,像是殷子仲特意安插在京城的眼线,让人很不舒服。然而我不能做得太绝,殷子仲此番算是给我一个老大一个面子,表面上先支持了我的做法,既然如此,我也要顺着台阶,双方不能太过难堪。
凤清平按照原本殷子仲的意思接替他的位置,不过就没有摄政王这么好听的名字了,许皇后和陈贵妃一举推选为国师,我觉得这样也好,便从大的变动之下又回到了小的平衡。对于许皇后和陈贵妃,这两位算是很欢喜的,毕竟殷子叔这座大山太过强悍,如今不在了,不管是对于太子刘环还是对江平王刘思齐都是一件乐事。
朝堂上依旧由凤清平主持,不过我也不能闲着,也和当年的太子一样变作了听政,不过我比他好,至少我有一定的实权,凤清平多少也会参考我的意见。
原本随着殷子叔之死而将月国使臣的事情拖了一拖,红策等人在行馆等了半个多月没有消息,今日终于上了朝堂,正式见太子。我久闻红策之名,但是真的见面还是第一次。大殿之上,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和刘家八重家的几位比起来,论相貌并不算太过出众,一身深红的礼服下,男子的表现沉稳,不卑不亢。我正好看见之前有过一次见面的红冷,相比于他,红策气质要沉静很多,不由地让我想起丹雅行的话,红策追逐洪家家主之位,还是有很大可能的。当然我对于他的所知很多来自于丹雅行的消息,虽然不知道他的消息来源如何,不过与暗影挖出来的也相去不远,还算可信,对于他,目前最好的还是要安抚,不可交恶。毕竟在红家未来的家主身上下本钱,收获还是很可观的,即便红策最后没有执掌月国大权,以后也是执牛耳的人物。
刘环高高在上,清清冷冷的一身朝服,使十五岁的少年看起来越发沉稳干练,朝堂是一个很磨人的地方,我想起初见时在南山书院的他,和现在比起来,还真是气质变化大大不同。
“策此次来,问候太子殿下安康,早登大典。”他行了一个礼,淡笑地与刘环的目光对接,刘环那双眸子不喜不怒,像是刻意保持的威严,声音也是像练出来的一样道:“多谢红大人。”
红策进献了一些从月国带来的玩意儿,那些是后来一匹车队由红冷押送而来,所以在印州也没有被动,丢的是红策亲自运送的东西,目前没有查出是什么,我曾问过丹雅行,那家伙与很多妓院赌场都有联系,披着西光阁的外衣也做消息贩卖业务,反而西光阁却成了副业,丹雅行没有明说是什么东西,我和别的消息联系了一下,凤清平猜测可能是一件嫁衣。那可不是一件普通的嫁衣,是用天蚕锦丝编织而成,用了月国红族最好的绣娘,平常的天蚕丝锦一点点就是许多武林人追逐的东西,据说那玩意儿水火不侵,刀剑不入,比防弹衣还好用。
杨薛目光一转,笑道:“红大人千里迢迢,辛苦了。”这话在红冷的耳朵里却变了味道,他们本来早就想见见太子,又在各家大族疏通欲追回宝物,现在被人说了一句辛苦了,颇有几分讽刺的味道,红冷的涵养功夫不太到家,当下脸色就不太好看,在人群中前排独立的我,赫然映入他的眼帘,顿时他的眉头便皱起。红策也注意到了,目光转向我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阴寒,我暗自盘算,这下子可真要找高成王刘厚好好聊一聊了。
红策道:“太子殿下,我们此来,除去问候两国友谊,还有一事相求。”
该来的总是要来,看来半个多月已经是他们的底线,月国那里,肯定也是有人在等消息的,即便丢了求亲的嫁衣,还是要说了。
刘环平静地道:“我尚未亲政,目前还是各位臣工决议,犹是国师大人,如果红大人有什么事,可以和国师商讨。”他的目光示意凤清平,红策心中本也知晓当前太子并非实权人物,也是象征性地问候一下。
凤清平上前一步,我总是见他穿着青白色的布衣,如清风湘竹,如绿烟浩淼,仅此看见浓重色彩的朝服,倒是多了一份深沉。
红策道:“为表两国和平交往,策特请太子殿下赐婚,求取刘国贵女。”
刘环气息一滞,并没有说话,短暂的平静之后,有人出列道:“据微臣所知,先帝留下的公主,并无适龄皇女。”
说话的人面目慈祥,一看就是一个好好先生,笑容亲切,年纪在四五十岁,正事两朝元老,出自江州叶家的叶之修。
凤清平声音淡淡,从容不迫道:“这位正是我刘国重臣,叶太尉。”
红策笑着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不过我之前就有过消息,这两位应该早就有所接触,之前红冷来找我,红策应该也没有闲着。如今这般,像是第一次见面,不想一向以清流党首著称的叶之修也玩这一手,是何用意?
“那就在皇亲里面选,先皇不是有两位兄弟吗,高成王和河间王都子嗣众多,想必一两个适龄的女子还是有的。”声音沉重,是武将特有的气息,身材高大的八重英和两个儿子的完全不相似,比较粗野,想来是讨了两个漂亮媳妇,才有八重云光和八重紫那两漂亮小孩。不过不要以为八重英长相威武就是一个莽夫,这厮算尽机关,堪称比叶之修还要头疼的人物。现在朝堂之上,成三股势力,其一便是由凤清平为首的殷家党羽,再者就是叶之修为首的清流党人,而八重英等各自一派,站在外围两面都比较讨好。这左右逢源可是一件技术活,一不小心就变成墙头草两面倒,被两边一起鄙视变成里外不是人。所以,他绝对是刘国中流砥柱的人物。
太子太傅严无虚向来都在朝堂上惜字如金,基本是和八重英一样不参合殷家和清流党人的争斗,此刻依旧站在一侧,冷眼旁观。按理说太子太傅是太子的老师,应该坚决和太子站在一条线上,不过太子太傅是一个虚职,并没有多少实权,加上严无虚本身是一个比较淡薄的人,也不知道是祝你们坐上这个位子,总之,和太子的关系没有表面来得和谐。凤清平曾说,有机会还可以把他争取过来。
刘环道:“殷银你怎么看?”
突如其来的点名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刘环不像刘思齐,是一只笑面虎,我和他同样是旁听的人物,在公众场合一般是不发表意见的,现在突然点名,不知道他是存了什么心思。凤清平的脸色有些变动,我硬着头皮出列,先向刘环行了个礼,这表面上,我还是要尊崇他的。
红策应该也想不到我会被刘环点名,此刻站在他面前我反而镇定下来,刚才耳听四路眼观八方,时刻注意着周围的举动,本来一颗心还是挺躁动的,现在看见红策一双碧我还忐忑的眼,我微微一笑。
“红大人,又见面了。”我这回所说的红大人指的不是红策而是红冷,红冷闻言面色尴尬,却是闷不作声回我一个礼,向来若是换一个场合,他一定会发飙,我倒不是为了故意为难他们,只是先给对方一记出其不意,先乱了对方把握节奏才对我己身有利。
刘环眼神古怪:“这话从何说起?”
不等红冷解释,我便道:“在斗蟀楼喝茶偶遇,也算不得什么可说的事情,是不是?”红冷当然只能点头。
“按理说,殷银只能听政,是不发表什么意见的,不过既然太子殿下问起,那殷银就说一说。”
八重英笑容玩味,叶之修面上无波,大抵都是没有意见的。
第二十四章 替人说媒
一位位美少年上场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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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替人说媒
一班子上了年纪的老头自然看我这个小毛孩子发言不顺眼,这个小孩子又是大佞臣殷子叔之后,就更加没什么好脸色了,其中都是清流党人,也没有叶之修的表面功夫,皆转过脸去表示不屑。刘环看在眼里,却没有说什么。
我的目光掠过凤清平,气息微沉,道:“月国与我刘国一直都是友好邻邦,如今红策大人求亲而来,我刘国自然是非常乐意与之结亲,相信先皇陛下也乐得。”我先搬出刘景帝震一震场面,在场也暂时不能说什么,且听我道来,“不过正像叶太尉所言,先皇陛下所留公主中,除却长公主,二公主已经嫁做人妇,其余公主皆不在适婚年龄,所以想要娶公主恐怕不行,那么,不妨采纳八重将军所言。”
还不等我往下说,便有人打断道:“你说的这些已经有人说了。”性急的是聂文都,此人是殷聂氏的兄长,本应该是我殷家派系的人,却是当年刘景帝计谋算计殷子叔,将聂文都之妹殷聂氏塞入丞相府,殷子叔是什么人,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接受,却在之后打击聂家,将殷家一举推向极盛,便解开了当年二人争夺之端。聂文都也因此和殷子叔交恶,崇州聂氏一蹶不振,虽然刘景帝一直让他处在中书侍郎之位,却把那个不算是一个实权派的人物。
如今他对我有怨言,也在情理之中。
我笑笑,不予置评。刘环却没有理会他所言,对我道:“殷银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要说?”
聂文都面有不满,横眉冷哼,我站在风口浪尖上,见凤清平也闪过一丝忧色,我微笑道:“红策大人,我有说什么不好听你的别和我一个小孩子急,听说与你前来的一样东西在印州被夺,寻找无门。历年来刘国虽小有贼寇,也没什么大事,有人居然敢打来使的主意,这件事,身在印州的地头蛇高成王应该要付一定责任吧?”
经此一言,场面又是一静,我这话虽然有点霸道,却也不是没有道理,向高成王讨要一个女人也不算过分,若是日后红策登上红家家主之位,又更甚者一统月国,那他的女儿可就是月国的皇后了。虽然和亲历来都不是什么好事,也不至于委屈了一位翁主。
八重英笑得别有意味,道:“国师觉得如何?”
这件事情我和凤清平还来不及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凤清平道:“叶太尉说呢?”这怎么像是踢球?凤清平一向不是一个犹犹豫豫的人,此刻征询叶之修的意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叶之修点点头道:“可以试试看。”
见叶之修这么说,一班子清流党人也相继点头认同。我郁闷,明明是我提议的,现在却好像弄得叶之修多么英明神武,捡了便宜还卖乖,做人还是要低调一点好。
凤清平道:“那我今日就修书印州,与高成王商讨一番。”
刘环点头,这事情就算拍板,红策也没有意见,高成王是一方藩王,我之前说的也在情在理,没有理由拒绝。
八重英笑着进言道:“既然此意是小殷大人提出来的,不如交给小殷大人。”我不知道这人怎么突然转性支持我了,不由诧异。
“这怎么行,小殷大人虽然是摄政王之后,但是依旧年少,旁从听政已经是优待。”敢说这句话的当然是和我有仇的聂文都,这老匹夫是不把我拉下马不罢休的。
凤清平目光一寒,森森道:“聂中书既出此言,可有更好的人选?”
聂文都转而拍叶之修的马屁道:“虽然是由国师监国,那么摄政王在时的权位就不是小殷大人的。叶家出身名门,叶太尉长子叶舒华今年也是十五了,其人品学识都是京中闻名,又在礼部当差,不如将此事交给叶舒华。”
叶舒华是铁杆**,我见太子几不可见地一笑,聂文都此事可是讨了两方欢喜。不过总有人不会让他顺从,一直没有说话的杨薛,多年来虽留居京城,依旧挂着竟州司马的头衔参朝。
杨薛道:“此事事关重大,既然小殷大人输在年纪尚小缺乏锻炼,那么叶舒华此人也难以服众,不如由鸿胪寺卿屈不凡屈大人着手,小殷大人和叶舒华为辅。”鸿胪寺掌典客、司仪二署,典客署掌外来使节、四夷君长朝见之礼、收贡、回赐。屈不凡本人又是保持中立的,既没有靠近太子,也不是殷家派系,还是比较能让两方承受的。杨薛又点我与叶舒华辅佐,也保全了八重英、凤清平和聂文都等人的意见,算是比较圆满了。当下刘环应下,由凤清平拟旨,将这件事情定了下来。
之后又是几件当下刘国之事,我亦没有发表意见,静静旁听,刘环端坐其上,各臣工进言,不懂则问,我想,若是没有这么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刘环或许是一个好皇帝,至少能守住江山。
下了朝堂,在南门看见八重紫,我本想不理会就走,他却遥遥道:“阿银,慢走一步。”自我步上朝堂以来,一般人都是叫我小殷大人,也就八重紫和几个亲近的人称呼我为阿银,当下还是有些不习惯,这孩子好像天生自来熟,可我知道这人不是好打发的。
与我同路的凤清平依旧是一副面瘫脸,我都快被他逼疯了,自那石室之事后,这人俨然与我保持了一段清晰的距离,勤勤恳恳扮演奴仆的好角色,也不再称呼我为阿银,而是同楼七一样叫我少爷。眼下八重紫唤我,凤清平想了一下,还是陪我走上前去。
“国师大人,近日可是劳苦功高。”八重紫的笑语,一双眼睛笑弯弯的,一身浅紫色的衣服,边上围了一圈毛,我越看越像一只狐狸。
凤清平点头示意,二人年纪有差,也没什么话,我本是打了个招呼就想走,八重紫道:“晚上白玉楼有一场宴席,为我哥哥洗尘接风,不知道阿银你肯不肯赏脸啊?”
我倒是差点忘了,快过年了,八重云光昨日也从梦峡关回来了。我当然不愿意去,这不是遭受八重云光的白眼吗?我和他又不熟,八重紫打什么小算盘呢?
“可惜了,今晚上我还有事,八重云光回来,替我道一声安好。”
八重紫促狭一笑,一步上前拦住我的去路,道:“是什么事,好歹咱们都是发小,又快过年了,有什么事不能放放?”
我面上不动声色地胡诌道:“你也知道我近日刚刚上朝,许多地方都不懂,也不能落了笑话。”
“啧啧,你这意思是在奚落我还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公子一个,真是比不得你。”这话若是别人口中说出来我一定和他翻脸,不过八重紫一脸笑容可掬,轻松自在像是在拉家常一般,那副面若桃花的公狐狸容颜,让人想生气也挺难,我虽然不是那些个春心暗托于他的官家小姐,不至于被他的笑容迷惑,却不喜欢与这人深交,总觉得会不知不觉着了他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