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失去灯塔的小帆船
“唉?唉唉?”烧杯一脸困惑,小小的杯子里大大的疑惑,它完全不能理解,于是为内心的疑惑发出灵魂拷问。
“他怎么走了?我记得,刚才我没有开小差吧?他为什么没有得到大人的指引就直接离开了呢?”
“难道他不需要指引了吗?”
盆栽触手拿小尖尖头拍打了一下它的杯沿,悄咪咪地骂了一句:“笨蛋。”
烧杯气赳赳地跳到盆栽面前,愤愤地反驳了一句:“我是杯子不是蛋!”
有楚斯大人在这里,烧杯知道触手不敢明目张胆地用“舌头”或者“口水”吓唬自己,于是它的胆子膨胀了不少。
然而盆栽瞥了一眼楚斯大人,看见他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就扭动着身体,暗暗伸出一根儿锃亮的“舌头”,吓得烧杯跳出了五米远,杯子里的水都被吓得一阵儿青一阵儿红的,五颜六色,好看极了。
蘑菇适时出来打圆场,跳到了瑟瑟发抖的烧杯面前,挡住了触手的舌头嘲讽。
“楚斯大人拿走了桌子上一样东西。”
烧杯缩在蘑菇后面,又是害怕又是疑惑:“我看见了呀,拿走了一个小桔灯。我不明白,这有什么问题呢。”
盆栽触手被教育得很好,面对烧杯这样一个胆小又爱搞事情的熊孩子,会重拳出击,下手毫不留情;但是面对蘑菇,还是一位活了不知道多久的老蘑菇,它会充分展示自己的美好品格,尊老爱幼,善良友爱,从不欺凌弱小……
“阿嚏!——”触手骤然间打了个喷嚏。
老蘑菇呆呆地站在盆栽面前,老了反应过于迟钝,而且它离得近又长得小,甚至还没有触手无意中伸出来的两根“舌头”加起来那么长。
“阿嚏!——”触手又打了一个喷嚏。
“口水”像是花洒一样喷射在空气中,老蘑菇沐浴着“雨露”,突然感觉自己好像突然打了羊胎素,皮由内到外全都伸展开了。
同样有这种感觉的就是盆栽触手了,它好似打通了任督二脉,全身上下都舒展开了。
“……呃,你们这是在干嘛?”
没想到回头一看,地上爬的,天上飞的,桌子上跳的……全溜到远离触手的障碍物后面躲着了。
楚斯大人也用微微半掩着脸庞,有点庆幸自己坐的比较偏僻,离触手远得很。
藤蔓爬到楚斯大人的膝盖上,控诉道:“手子哥!你差点就把我喷死了!你能不能好好控制一下你自己的口水啊!只要沾上一丁点儿,我就要当场上头条了!你知道他们会怎么写吗!我!金色太阳保护区第一个被口水毒死的大冤种!”
老蘑菇抹了一把脸:“孩儿啊~我今天……恐怕得早点儿睡觉了……”
说完,它翻了个白眼儿,栽倒在了桌子上。
楚斯略微严肃地看了一眼触手,却并没有说什么严厉的话批评它,只是检查了一下蘑菇的状况,安抚着膝盖上担忧的藤蔓:“它没什么大碍,只需要睡一觉,加快代谢排出毒素就好。”
盆栽触手僵硬地扭动着头,蔫吧了下来,小心翼翼地蹭远了一些。
烧杯反而站了出来,它刚才也被口水溅到了脚,脚底板火辣辣的疼:“它平常也这样心大,我都习惯啦,蘑菇老爷都这么大岁数了,是该早点休息嘛。”
场面氛围缓和了不少。
烧杯再次发出灵魂拷问:“所以,那个叫做白川莲介的男人,他究竟为什么没有得到答案就提前走了呢?”
藤蔓趴在楚斯膝盖上,笑话烧杯是个笨杯:“什么没有得到答案?楚斯大人不是给了他一个明确的答案了吗?”
“啊?”这下烧杯感觉到自己确实是个傻杯了,这家伙在说什么?什么答案?它怎么不知道?
“大人不是拿走了小桔灯吗?”
烧杯更懵了:“对啊,怎么了?”
藤蔓爬上桌子,用自己细长的身体围住了桌子上的小帆船,耐心地说:“把我围出来的地方看成一片海洋,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呃,一片海洋?”烧杯点了点头,琢磨了一会儿,指着帆船说,“一艘船。”
“没错,在这片海洋里,行驶着一艘帆船。而楚斯大人拿走的那只小桔灯,就可以看作是为帆船指引航行方向的灯塔。这样你应该可以理解吧?”
“嗯嗯……”烧杯连连点头。
“现在,小桔灯被楚斯大人拿走了,还剩下什么呢?”
“一只小帆船?”
“对也不对。”
“啊?”
“应该说,是一只失去灯塔的小帆船。”
——
太阳自地平线的西边升起半张橙红的笑脸,银白色的幽灵守望在太阳小镇门口的石柱边上。
终于,几分钟后,遥远的灰白色小道上,踉踉跄跄地出现一道纤细的身影。
白川莲介阔步走过去牵住了那个人的手。
沿路一定很冷,这只手抖了抖,异常僵硬地任由他牵着走进了太阳小镇。
“我……”她张开嘴唇,喑哑地嗓音反而把她吓了一跳,听起来简直都不像是她的声音了。
她咳嗽了几声,勉强笑了一下:“谢谢你……”
白川莲介伸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惹得她又瑟缩了一下身体:“别怕,我送你回家吧。”
“……谢谢你。”她此刻真心实意地道谢,一路上战战兢兢摸索着走回来,高悬在嗓子眼里的心稍稍放下了一大半。
他的声音很陌生,是叶照灵从来没有听见过的声音,清凌凌的,十分有距离感,却又无端令她感到几分从容不迫,娓娓动听。
此外,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清新自然,仅仅待在他身边半分钟,便知道这是一个爽利的男人。
回家?
他自然而然地牵着她的手带她“回家”。
叶照灵从这个人的手心中汲取了几分温暖,暖到了心底。
沿路听见的怪叫声,狂风中掺杂着利刃一般的碎屑,内心深处的惶惑,这些东西劈头盖脸扔在她身上,几乎让她无法辨别出回到太阳小镇的归途。
她从未设想过,一个瞎子的生活,竟然难捱到这种地步。
随着失明的双眼一同赋予她的,不止是短短几分钟路程,就跌倒了数十次的经历;还有自我怀疑,永无止境地自我怀疑……
白川莲介看着那只无意识攥紧自己的手,目光微微上扬。
借着橙红太阳的光芒,白川莲介能够清楚地观察到,早晨仔细描摹在内心中的、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此时漆黑一片,他莹白的身影分明倒映在其中,却不能再带给它们任何触动。
第一百三十七章、魔镜的rap
就这样攀扶着走了很长一段路,叶照灵越走越感觉到一阵不适,一阵很难形容的……生理上的不适。
如同抱着满怀欣喜的情绪,剥开一颗晶莹剔透的无核荔枝,一口下去咬了一半,甜滋滋的味道充斥着口腔。她正庆幸自己买到了好荔枝,肉大饱满,甜得沁人心脾,心想自己能一次性吃个爽……
不经意间,看见被咬掉一半的荔枝里——有一只晶莹剔透的虫子!这只可怜又可恨的虫子被咬掉了一半身体!正在拼命地蠕动!
于是她猛地吐出嘴里咀嚼的东西,同时胃部像虫子一样拼命蠕动!一阵又一阵往外吐酸水!
令人作呕,反胃,极端恶心……
“怎么了么?”男人轻声询问道,注意到她这一刻的神情中残留着几丝恐惧。
“现在已经入夜了吗?”
叶照灵压抑着喉咙里的呕吐感,勉强问道。
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伸手在叶照灵睁开的双眼前晃了晃手掌,带动几缕凉风扫在她脸上。
“你的眼睛完全看不见一点光亮了吗?”
“是的。”叶照灵点点头,一点光都透不进来,她现在虽然还站在多姿多彩的世界之上,双眼却被一种名为黑暗的物质完全包裹住了。
“……我什么都看不见。”细心听,她强装镇定的语调中掺杂着几分颤抖。
白川莲介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话十分不妥,一个正常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愿意失去自己的双眼,失去光明,从此沦落成为一个残疾人。
她的性格在他看来已经十分坚强,并没有因此陷入绝望和痛苦,反而平静地逐渐接受现实。
而自己的话却无疑是在把她的伤疤二次揭开,强迫她直视失明的残酷,这太过不妥了……
瞧瞧他都干了些什么?
“对不起,叶小姐,会好起来的……”他连忙安慰道,“你还年轻,会有重新获得光明的机会的。”
“谢谢你……”叶照灵知道这只是一些客套话,但还是因此得到了几分抚慰,聊胜于无。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在寂静中越来越清晰。
叶照灵微微松开了自己的手,沉默了一会儿,气馁地说:“其实你可以不用管我的,我摸索着能找得到回阁楼的路。”
太阳小镇是一个规则的椭圆形,东西两头尖。
而刀屠夫的家最好走,它坐落在太阳小镇的正东角,一般从正西的真理教堂沿着南方走,到了正南的太阳小镇门口,再逆时针走两公里左右,就到了刀屠夫的肉铺子,肉铺子后的小竹林里藏着一栋三层楼的“独栋别墅”。
其实只是一个小阁楼的规模,但是刀屠夫很自豪,说这就是一栋别墅,自己花了一个月时间就盖好了。
能花一个月时间盖好一栋设施齐全的房子,不管是吹的还是真话,叶照灵当然都打心底里佩服,但是也不免怀疑,这房子甲醛含量是否超标?
纵使十分不情愿,但是作为寄住在刀屠夫家里的奴隶,她是没有任何话语权的,入夜后必须回到那栋小阁楼里。
上一刻刚刚放开男人的手,下一刻她踉跄了一步,就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小心……”
叶照灵注意到,她的方向感挺差的,刚才差点摔一跤,站起来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还好白川莲介及时拉住了她,把她牵到正确朝向的小路上,耐心而又温和地引导她:“小心前方八步的地方,有一颗石头。”
叶照灵能够感觉到,男人比她高出一截儿,口中提醒的步子却完全是按照她迈出去的步伐计算出来的。
于是当男人把手肘伸到她手掌下的时候,她还是顺从地握住了这只胳膊。
白川莲介似乎觉察到她对自己的帮助有些抵触,主动提起自己今天在小镇上的见闻。
“你被拉兹丽斯接走后,贵族们做完祷告,伍美丽突然在教堂外面哭的撕心裂肺。”
“她,伍美丽?我没记错的话,她是拉斯特大人的信徒吧?”叶照灵有些疑惑,伍美丽会哭的撕心裂肺?这种事,无论如何也无法跟一个永远都在脸上挂着嚣张面具的女人画上等号吧?
“是的,拉斯特大人也惊呆了,他就问伍美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要当众如此不顾形象?”
“她怎么说?”
“她说魔镜疯了。”
“啊?”叶照灵懵了。
“然后她把魔镜掏出来给大家展示了一下,咳咳,我来给你演示一下,”白川莲介清咳了一声,脸上带起几分笑意。
“天哪,你们这群愚蠢的土拨鼠,是的,这个问题实在是太糟糕了,真是太愚蠢了。可以顺便等等那些真正了解这件事的人来告诉我们答案。这实在是太有趣了。听我说,简直没有比这更能让我快乐的事了。该死,你的品味看样子比汤姆叔叔的烂报纸还糟糕!”
哦,这该死的翻译腔,狗屁不通的傻句子。
“还有,”他止不住笑了一声,“它还当场来了一个rap……”
“啊?”
“咳咳,比较魔性,我直接唱给你听。”
“hi我是上帝
是真的不是放屁
你的肉体已经死了
(啊?)
抱歉你没法抗议
但一切还没结束
所以你不用垂头丧气
现在我要上计算机看你是否留在天堂里
(所以…宗教是真的?
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不不不不宗教是假的
但上帝是真的
(那么就是说…主不在乎?
我的意思是你不在乎?)
那是什么意思?
主不在乎
听上去很深刻
(嗯…就是地球的宗教不断告诉人们
主让你做这不让你做那
但也许上帝根本就不在乎
人类每天在想或者做些个啥
可能主造完了人类说
emm无聊
就把人类扔到一旁
可能主太忙
根本就没时间用嘴不停对人类叭叭)
诶
我在乎
我在乎而且叭叭
我在乎你
你爹
你邻居阿姨和她妈
不然我建这个天堂和地狱干嘛?
留着过家家?
当然是根据你死前一生的表现
来决定你现在去哪
(喔
那好的很好
请让我来把自己好好介绍
我从小脑子很好
考试能考
可是老师的宝
每天放学都扶着各种奶奶过马路
越老的越好
帮她们治好了腿脚
但她们后来看到我就跑
当时我想做个rapper哈
然后就成为了rapper哈
歌词里虽然写的露骨
但是我从没做过坏事哈
有人在网上喷我哈
我也从不还嘴哈
两个字形容我
《好人》)
你跟我说这些干嘛?
(啊?)
你说这些干啥
(呃我想留在天堂啊)
但这不取决于你做没做好事
不取决你是不是键盘侠
而是取决于你的橘子数量
(局子数量?)
橘子数量
(我没进过局子所以是0?)
哎!你个智障
橘子不是局子
水果儿长在树上
你去天堂还是地狱
得看你这一生吃的橘子数量
死前吃够了100个你就能够留在天堂里
但如果没吃到100个你马上就在去地狱的路上
让我来查一查
系统显示你这一辈子一共吃了……7个再见”
唱完两人都笑了。
叶照灵忍了一会儿笑:“她手里的魔镜纯粹是仿制品,当然会有疯的那天。但是我着实没想到,它疯了之后会变成一个rapper呀。”
“总之,就是这样啦,魔镜疯了一个,拉斯特大人又赐了她一面魔镜。与我们这些奴隶不同,村民总是会受到贵族们的优待的。”
叶照灵微微一顿,轻笑着点了点头。
第一百三十八章、扣1太阳神原谅你
不知走了多久,叶照灵终于发现自己走在顺时针的曲折路线上,而回到阁楼,则应该沿着逆时针的方向走。
现在已经背道而驰。
“这是……去哪里呢?”叶照灵发现两人越走越远,已经完全偏离了回到太阳小镇深处的路线。
“教堂。”白川莲介十分同情地看着她,可怜的女孩儿,早上被贵族带走之前还是活泼动人、身心健康的明艳少女,傍晚回来的时候全身都沾满了泥土,还不知怎么弄瞎了自己的眼睛。
那双美丽的眼睛,此刻依附着一层散不去的阴霾。
这样的遭遇,怎能不让人唏嘘呢?
“教堂么?”叶照灵询问道,“你去那里有什么事情吗?”
“不是我有事情,而是为了你。”
“我……”叶照灵抿了抿唇,风中刮来玫瑰的幽香,是在真理教堂后一座巨大的玫瑰园里偷跑出来的味道。
“楚斯大人是神父,同时也是一名医生。”
“其他的贵族面对失明或许束手无策,但他可能有治好你眼睛的办法,难道你不想尽快复明吗?”
“无论如何,得得去尝试一下不是么,万一他真的有办法治好你呢?对于你来说,失明后,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会感到害怕的吧?”
叶照灵踩在一片白沙地上,脚掌敏锐地触到一块光滑的凸起物。
那大概率是一只生活在白沙地里的河蟹。
教堂的白沙地里生长着无数河蟹,绿壳子长着绒毛的河蟹,比手掌要大得多模样十分肥美,但是——
它长了嘴,并且会说话——
“啊!贱民!你踩到蟹老板的手手了!”河蟹尖叫了一声。
叶照灵连忙挪了两步。
“哼!╭(╯^╰)╮算你识相!”河蟹愤愤地说着,被人类惊扰了美梦,别看它只是一只河蟹,那也是有脾气的好吗?!
哼哼,既然被这个人类踩了一脚,蟹老板决定夹在她斗篷后面,看看这个人类不回家睡觉,要去教堂干什么坏事!
几分钟后,叶照灵察觉到男人停下了脚步,他突然问道:“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叶照灵在脑海中搜寻了一下他的信息,十分抱歉地说:“对不起,一直麻烦了你这么长时间,竟然都没有想起来问一下你的名讳,是我太冒昧了。”
“没关系,我叫白川莲介,你知道么?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他靠近了两步,语调微微深沉了一些,“我就被你深深地吸引了。”
“被我深深地吸引了?”叶照灵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声音平稳,完全看不见一丁点儿惶恐。
深深地吸引,这真是一个新鲜的词汇。
叶照灵经常能够收到搭讪,例如:“小姐姐,加个vx……”“小姐姐,一起去玩吗?”“美女,有兴趣认识一下吗?”
这样的开场白数不胜数,但是这一句“深深地吸引了”还真是老套的让她有点儿不知所措,比那些搭讪更加老套。
现实生活中,真的有人会这么对着自己有好感的人说这种话么?
空洞,毫无实际意义,充斥着自我感动,就像是玛丽苏小说一样,没法给人任何切实感受。
何况,这是在向她表白吗?不得不说,这个人的地点和时机,选的不是一般的“好”。
好到她根本都没有办法给出任何反应。
正在头脑风暴的叶照灵突然后退了一步。
“……嗯?”
叶照灵松开了自己的手,疑惑地发出一个细微的音节。
这并不是因为他的话而产生的疑问,而是——
背后的回音!
她立刻意识到,为时已晚!
电光石火间!白川莲介一把扼住了她的脖子,紧紧箍着她向后弯腰:“你真的非常美好。”
他不再压低声音,因为叶照灵已经意识到了,背后的回音,来源于地下。
而在这空旷的山坡高地上,唯一能产生回音的地方,只有教堂后的水井。
深不见底的水井。
人类的声音传进去,立刻就会产生回音。
因此,它的名字就叫“回音井”。
叶照灵抓住他的手臂,咳嗽了几声,睁圆了眼睛表情十分惶恐:“你要杀了我?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吗?”
“没有,你没有得罪我,什么都没有;只是,刚好我乐意。”他嗤笑一声。
“哦。”叶照灵哦了一声,慢慢松开了自己的手。
没什么,这并不意味着她不想活了,反而是因为她得出了一个结论:这家伙有病。
何况,她是直接被扼住了脖子,脖颈上有致命的劲动脉窦,如果这个家伙知道它,并且他愿意,那就能在几秒钟把她捏死。
或者,他还有其他利器,掏出来直接对着她的动脉划上几刀……
她会死的更加简单。
那时候连耶稣来了都救不了她。
这样的举动惹得男人眯起了眼睛,预料中猎物的垂死挣扎并没有如期来临,让他不由得产生了一丝奇怪的不甘心。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于是他凝视着这张惨白的脸,找回了心底里几分计划成功的得意和兴奋。
“没有。”叶照灵老实地回答道。
男人这下直接收紧了手,他原本的计划就是,像掐死一只小鸡崽子一样掐死她,之后把她丢进回音井里,看着她的尸体慢慢沉到底。
现在,他改变了主意。
“啧啧,这么美丽的一张脸。”男人伸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颊,啧啧赞叹,指尖传来的触感相当滑腻,宛如剥了壳的鸡蛋一般,就连手心下纤细的脖颈,都柔软无比……
只是,不尽人意地是,跳动的脉搏始终如一。
在她身上,感受不到任何人类应该拥有的害怕和恐惧,就像是一潭死水。
他贴在她的脸颊上,吐出一缕暧昧的呼吸:“怪不得,贵族都能为了你痴迷不已。”
现在,叶照灵感受到了几分危险,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在杀人之前说出这种话,能意味着什么?
“?”叶照灵现在只想扣一个问号。
“你说,瞎了眼睛,身体上的感受是不是会更加刺激?”男人悠闲地语调中透露着一丝危险。
“比如,我们现在就在旁边的玫瑰园里……”
男人扼着她脖子的手掌丝毫没有任何松懈的意思,叶照灵渐渐无法呼吸,但他却又给他留有一丝细微的喘息余地,没有让她立刻窒息的意思。
这话里的含义不言而喻。
“你现在松开我,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叶照灵被掐了几分钟,头脑一阵眩晕,这是由于供氧不足,如果她还没有失明,那么一定会眼前一黑;庆幸的是,她失明了,什么都看不见,眼睛里一直都是黑的。
“呵……”男人这时候满意了,谁说她不怕呢?这不是在向自己求饶吗?“就只能做到这种地步的哀求吗?”
“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叶照灵换上了一副哀求的神情。
不得不说,美人双眼含泪,宛如芙蓉泣露,是个男人都得心软如水,保护欲爆棚。
叶照灵微微咬唇。
她发誓,只要这个卑鄙的家伙松开哪怕一厘米,她都会给他妈来两刀。
她不把这家伙的蛋踢爆她就不姓叶。
只要……
“呵。”男人不屑地把她压到了井边,捏住了她的手腕,“女人,可笑的女人。你以为我会像那些蠢货一样沉溺在你们精致而腐烂的皮囊之下吗?知道吗?在这个世界上,女人的话是万万不能相信的。”
“就你这种没用的女人,脱光了送上门来我都不屑看一眼。”
“咳咳……”他再次收紧手掌,叶照灵完全陷入窒息。
见她完全陷入昏厥,男人把她扔进了井里,并且盖上了井上的石墩子。
叶照灵扑通一声掉进水里,斗篷后面跟着遭殃的河蟹早就已经泪流满面。
“这是什么见鬼的剧情走向?!”河蟹痛哭流涕,“圣母啊!上帝啊!你瞎了眼睛吗?!为什么要让我也跟着她受此一劫?!”
水里扑腾了几下,叶照灵用手掌抠进井壁的泥土里,借着力浮了上来,呸呸吐出几口冰凉的井水。
她摸索着,自己的斗篷浮在水面上,果然,在斗篷边缘摸到了一只湿淋淋的河蟹。
“哎呦!你干嘛!我告诉你啊!别乱摸!”河蟹愤愤地说。
叶照灵无语地把它丢进水里,举起无意间在井水里捡到的一块金属,揣进了内衣口袋里。
“靠!你谋杀啊!”河蟹尖叫道。
“嘘,别叫。”
“我呸!你是耶稣还是上帝?你说别叫就不叫?凭什么?!老子就叫!”
叶照灵循着声音,精准打击,把它一拳砸进井壁的泥里,扣都扣不下来。
“扣1,太阳神原谅你。”
河蟹委屈地说。
第一百三十九章、河蟹的一百零八种吃法
叶照灵伸长手臂,手脚并用,终于双手深深扎在井壁里,脚也奋力蹬出一个落脚地。
河蟹看见她像自己一样向上爬,嘎嘎笑了一声,然后笑声戛然而止。
“不是!大姐,你真不打算把我抠出来吗?我可是被你一拳揍进泥里的!”河蟹哭唧唧地说。
“你不是人类吗?人类不都是善良可爱的吗?就算你不想善良可爱,至少做人也得讲点良心吧?我只是一只弱小无助而又可怜的河蟹罢了,呜呜呜,不仅要被人凶还要被人打,甚至扒在墙上爬都爬不下来……嘤嘤嘤。”
“你一直不说话,是在嫌弃我吵闹吗?呜呜呜,你怎么可以这么冷漠?!我快要逐渐丧失表达欲了。”
“当我丧失表达欲的那一刻,或许我会突然释然吧。本来,我们就不是同一个物种,只是今天晚上你路过教堂的白沙地的时候,碰巧踩了我一脚,正好我是一只绿壳河蟹,以后你还会看见红壳河蟹、橙壳河蟹、黄壳河蟹、青壳河蟹、蓝壳河蟹、紫壳河蟹、甚至是大众的黑壳河蟹、白壳河蟹以及灰壳河蟹。”
“它们每一个都活泼又善良,即使是吃粪球,也吃得津津有味,从来不会抱怨命运的不公,它们会比我更好,它们会比我活的更久。呜呜呜,我吃不下去粪球,也留不住你,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绿壳河蟹罢了。”
“生而为蟹,我很抱歉。”
叶照灵快准狠把它从泥里摘了出来,也没时间嫌弃,就把这只不停“叭叭叭叭”的河蟹放进了内侧口袋里。
她脑海中的疑惑一点儿都没有减轻。
它为什么这么能叭叭?
还好这口井的直径也就在一米五以内,叶照灵双手能撑到两侧井壁,脚再蹬到一个着力点,慢慢就能把身体蹭上去。
“加油!加油!加油!”
河蟹从口袋里探出一只钳子,挥舞着。
“加油!加油!为了让我早点回到白沙地里睡觉,你现在就应该高高兴兴地承担起把我送上去的责任,嘿嘿!也别觉得不情愿,河蟹不会忘记你的功劳的!如果你能把我安全送回白沙地!那我就封你为河蟹骑士!简称蟹骑士!加油!蟹骑士!”
“加油!相信我!老天爷不会辜负你每一滴汗水,它们都会体现在今晚,我做梦会流出来多少口水。加油吧!向上爬!蟹骑士!”
“爬井累吗?累。我知道很累!但是你千万不能哭!你要明白,现在擦眼泪太不安全了。如果你现在少用一只手,就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几率会失足掉下去!那样我离回家睡觉的愿望就又遥遥无期、越来越远了!我相信你可以带我走向卧室的!我今天一定能安然无恙地睡一个好觉!加油!加油,大马猴!”
叶照灵:?
“你在井里九死一生慢慢攀爬,他在小镇门口等的抓心挠肝,我在……仰望,月亮之上,有多少梦想,在自由的飞翔;昨天遗忘,风干了忧伤,我要和你重逢在那苍茫的路上~~”
叶照灵停下了向上爬的动作,考虑了一下一个深刻的问题。
她甚至有为这个问题出一本书的打算。
连书名她都想好了,就叫《河蟹的一百零八种吃法》。
——
——
太阳自地平线的西边升起半张橙红的笑脸,白川莲介守望在太阳小镇门口的石柱边上。
直到太阳全部升起,他都没有等到自己想等的人。
他淡淡瞥过泥地,那里躺着一只八脚朝天的绿壳河蟹,这是一种极其碎嘴子的生物,最好就是不要理会它,否则就会发现它缠着你不停地叭叭。
“哎呦!我看见过你,就在一样的位置,看见了一样的你!”河蟹嚷嚷了起来,八脚朝天也没影响它叭叭。
“虽然吧,一样的位置,站着一样的你,但是你这个后来者明显比之前的你自己失败多了!”
白川莲介从石柱边上踱步到它头顶,几乎就要一脚把它踩进土里。
他微微低头,居高临下地打量了它一会儿,内心中隐隐产生了一点不好的预感:“我?当时做了什么?”
河蟹躺在自己的壳里晃荡着,尽量让自己晃得优雅一些,八条腿缩在了一起,两条大钳子张牙舞爪地伸着:“你先把我拉起来再说,难道就让我这么大一只河蟹,一直躺在这冰冷的黄昏里吗?道德在哪里?底线在哪里?尊严在哪里?素质在哪里?伦理又在哪里?帅哥你住在哪里?”
白川莲介不为所动,清冷的目光落在河蟹腹部。
这压迫感一下子就上来了,河蟹顿感不妙,想不到这年头还有人这么开不起玩笑。
它是一只聪明的河蟹,在看人眼色方面,堪称大师。
它弱弱的说:“我我!我没开玩笑!我真的看见你带走了一个女人。而且,我就是跟着那个女人才不小心掉在这里翻不了身的……信我!我真的从来都不撒谎。”
河蟹竹筒倒豆子一样往外说真话。
早上还没睡醒,就被一个女人从沙子里刨了出来,被她挟持着上了贵族的金雀花马车,路上偶遇蘑菇的蓝色孢子风暴,接着到了贵族们住的深红城堡,又被贵族关进黄金鸟笼……
最后一人一蟹才被放出来没多久,河蟹还给女人指了路,回太阳小镇的路……
这一路奇幻的旅程河蟹说的唾沫横飞,它显然也觉得今天的冒险异常有趣,说的津津有味。
白川莲介敏锐地抓住了它话语里的重点:“她的眼睛?”
“瞎了呗。”河蟹夹了夹自己的钳子,“她自己说了,看不见一丁点儿光亮了,瞎得相当彻底。”
“深红城堡里发生了什么?”
河蟹沉默了:“我只是一只河蟹,如果不是她,我连出现在深红城堡里的资格都没有,更别提亲眼看见贵族了。”
“像我这么低级的生物,即使真的看见了什么东西,也永远都不可能说出去的,无法告诉其他生物。”
这很正常,白川莲介表示理解,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又问道。
“她去了哪里?”
“我家的方向。”河蟹坦坦荡荡地说。
它之前可是眼睁睁看着男人扶着女人慢慢远离太阳小镇,那家伙简直就像是在扶老奶奶过马路一样小心谨慎。
可怜的是,它料定他们还会回来,毕竟蟹掉了;河蟹也没有提醒他们,正在赌气呢,这些人连蟹掉了都没有发现,这都是什么眼神儿啊。
女人瞎了看不见,但是男的又没瞎,真是的,白长着一双眼睛!
结果他们竟然只回来了一个人,而且这个人还表现得怪怪的。
“她不就是你带走的吗?为什么要问我?你不就是当事人之一吗?”河蟹想破了蟹头也没有想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要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还特意再问它一遍。
事实再问多少遍,不还是事实吗?它又不会改头换面。
“不。”白川莲介一如既往地言语简洁明了,丝毫不拖泥带水。
“不?不,是什么意思?不是?难道不是你把人带走的吗?但是我的两个大眼泡子可不会骗我!我的眼睛可牛了。五十米之内,我的视力是无敌的!雌蟹脸上长了多少美丽的绒毛我都能看的清清楚楚!更别说,我就站在他们两的脚下瞪着他们……”
“我还知道好多细节呢!比如说,这个男的说话的声音跟我求偶的时候特意发出的语调一模一样!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好像是叫做温柔吧?反正比你现在这个样子温柔了一百倍都不止!”
白川莲介掏出一块手帕,把它拎了起来,向着教堂的方向走去。
此时天空中橙红的太阳高高悬挂,与白天那轮皎洁如雪的明月截然不同。
它带给金色太阳保护区一张薄红的面纱,却丝毫不显得珠光宝气,反而走的是复古风格,万物的脸颊上都泛着一抹微红,宛如美人脸上的红晕。
“喂!你偷溜出去,被村民们发现了怎么办?他们不会把你吊起来打吗?”
“今夜,注定无人安睡。”
“嗷?”河蟹出一声怪叫,“那不一定,等会你把我带到白沙地,我可以给你表演一下绝活儿——三秒入睡,当场睡给你看。”
第一百四十章、物归原主
太阳自地平线的西边升起半张橙红的笑脸,在太阳小镇门口的石柱边上,站着一个曼妙的身影。
终于,几分钟后,蜿蜒如蛇的灰白色小道上,踉踉跄跄地出现一道纤细的身影。
叶照灵浑身沾满了水和泥,手脚瑟瑟发抖,感到一阵心悸,却不是身体上的寒冷令她毛骨悚然,而是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永远也醒不过来的梦魇。
上一秒推开井盖后,她爬出了回音井,那只絮絮叨叨的,跟唐僧相比不遑多让的河蟹还被她紧紧攥在手里,然而下一刻,河蟹尖叫了起来。
“妈妈咪啊!这是什么情况!这不科学!这不科学!”一连念叨了两句这不科学的河蟹拿钳子拨弄自己的眼睛,发现并没有什么卵用之后,它惊恐地挥舞着手里的钳子,狠狠夹了一下叶照灵。
后者痛呼一声,却没有指责它。
虽然叶照灵眼睛看不见,却仍然感觉到了不对劲,脚下的触感不对劲,教堂坐落在白沙地里,从井里爬出来之后,她应该踩在松软的沙地上——
可是,脚下这实心略微粘腻的土壤,更像是……
独属于太阳小镇周边的土质。
“太阳小镇。”叶照灵低声说道。
河蟹没有反驳她,十分诧异的问道:“你看得见了?”
怎么可能一瞬间就从教堂来到了太阳小镇?这究竟是为什么?
叶照灵的心沉了下去:“猜的。我看不见,附近是不是有人?”
河蟹压低声音,仿佛在害怕惊扰到了什么存在一样。
“贵族……”
河蟹从叶照灵手里奋力跳了下去,钻进一片落叶下,还用钳子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贵族?
叶照灵正准备迈开步子,河蟹瑟瑟发抖地提醒她:“贵族大人在向你招手呢!快过去!快过去!你走错方向啦!走错啦!在你的左侧方才是太阳小镇的大门!”
“贵族大人就站在大门右边的石柱上。”
叶照灵顺从地走了过去,终于慢慢摸索到了石柱的轮廓。
“又见面了,我的小奴隶。”
“拉兹丽斯大人。”
这见面的频率太高,也不是什么好事,总让人感觉到不胜其扰。
一只冰凉的手压在叶照灵额头上,她后退了一步,低下头以示尊敬。
“您现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不知,是她的错觉吗?迎面吹来的风中似乎有一股腥味。
“你得到了一样东西,”拉兹丽斯没有拐弯抹角,“它本属于我。”
“当然,贵族的命令是绝对的。”叶照灵恭敬地说,“只要是您想要的东西,您忠诚的奴隶们都会为您双手奉上……”
“嗯……”拉兹丽斯满意地哼了一声,“那就把它给我吧。我并不会怪罪于你,即使你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就擅自捡到了我的东西。”
“是的,我是您最忠实的奴隶,我会完全听从您的命令。”叶照灵伸出双手,微笑着摊开。
“您可以自行把您需要的东西取走。我就站在这里,听从您的处置。”
“你听不懂我的意思吗?”拉兹丽斯的声音一下子阴沉了下来,任谁都能听出这其中的怒气冲冲。
“我当然明白您的意思,拉兹丽斯大人。”
“那就把它给我。”拉兹丽斯嫌恶地看着她。
叶照灵微笑着,漆黑的眼睛中牵扯着空洞的神色,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把它给我。我的孩子。它对你而言,毫无用处。”缓和了一下情绪,拉兹丽斯矜贵地说,头颅高高昂起,俯视着面前的奴隶。
啧,浑身狼狈,如果不是她现在没空计较奴隶的礼仪,一定会好好教导教导她面见贵族的时候,什么样的穿着才叫得体!而不是像只在泥坑里打滚的屎壳郎,站在这里木木讷讷,甚至丝毫没有羞耻之心!
“它是指什么?拉兹丽斯大人,您该回到深红城堡,不是么?而我,也该回阁楼入睡了。”叶照灵摸着石柱,向前走了两步,站在了太阳小镇的门内,她困倦地打了一个哈欠。
拉兹丽斯没料到这个小奴隶竟然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然而,她又确实得到了自己的物品,十分重要的私人物品。
她的语气十分僵硬,却慢慢缓和了下来:“我的孩子,你要想清楚自己的地位,千万不要固执己见。我是一个慷慨的贵族,你要怎样才能把它给我?银币?或者金币?”
奴隶总是屈从于欲望,拉兹丽斯不怕她不动心,金币和银币能帮小奴隶们获取更好的食物和更好的待遇,对于贵族而言,却没有任何用处。
只要她想要这些废品,拉兹丽斯很乐意给她。
叶照灵捂住胸口,思索着。
就在拉兹丽斯快要不耐烦的时候,她终于开口了:“我希望得到拉兹丽斯大人的祝福。”
“啧,”拉兹丽斯眼睛里蹦出一缕不屑,“就只是这样吗?”
“无论是财富还是地位,都比不上贵族大人的祝福。这是奴隶们梦寐以求的东西。”
“一文不值的东西。”拉兹丽斯牙缝里蹦出来一句话,不知是在形容什么。
“您先祝福我,可以吗?”叶照灵单膝跪地,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块长方形的金属牌。
“只要您祝福我,它便物归原主。”叶照灵诚挚地说,“身为奴隶,永远不该让主人们感到困扰,您的意愿我必将为您达成。”
“……”
“希望能得到您的祝福。”叶照灵微笑着。
拉兹丽斯弯下腰,将手心放在她的头顶,喉咙里挤出几个字眼:“祝福你。”
叶照灵站了起来,向上缓缓伸手。
“算你……不!——”
拉兹丽斯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叶照灵举起金属牌,用上面的尖角划破了自己的手掌,她的血溅在了金属牌上,面前的“拉兹丽斯”瞬间烟消云散。
金属牌上有三个文字浮雕。
上面写着“复活牌”。
没想到意外被人丢进井里,竟然能捡到拉兹丽斯的复活牌。
这东西能发挥什么作用呢?
既然能让贵族追着不放,想必是个珍惜的东西。
“拉兹丽斯大人?”叶照灵试探着叫了一声,空荡荡的大门边上,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呼吸声。
“嗷。”
一声怪叫,来自脚边的河蟹。
叶照灵蹲下来,摸了摸,河蟹蹭了过来爬在她手背上。
“人怎么咻地一声就不见了?”它疑惑地问,“就像我们咻地一声从教堂来到小镇一样。真奇怪。贵族大人也爱玩儿灵车漂移?”
“我们等会应该不至于咻地一声集体见上帝吧?”
叶照灵没理它,把金属牌塞进了口袋里。
“喂!说句话啊!哑巴了吗?”河蟹跳了跳。
“我们总得做点什么吧?”河蟹忧心忡忡地说。
“喂!你到底在想什么啊?能不能好好说出来啊!你这样一直不说话,拒绝交流的态度,真的很糟糕,蟹感觉到心很累好吗?”
叶照灵转身往外走,她思索一番,放弃了继续留在太阳小镇的想法。
“喂!你去哪?”
“第一我有名字,我不叫喂。”叶照灵无语地说,“第二,我们应该重新回到教堂,我在水井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嗷?你给我爬!”河蟹愤愤地嗷嗷叫了一声,“那不是我发现的吗?那尸体明明就是我发现的!你眼睛又看不见!你一个瞎子怎么看得见井壁里的尸体?不是我提醒你,你就只有在井里急的到处爬的份儿!你连他的毛都看不见一根儿!我说啊!你不求我——”
河蟹的话戛然而止。
它伸长率脖子,突然戳了戳叶照灵的手,叶照灵疑惑地停下了脚步,就感觉到它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
下一刻,只听见它扭捏而又甜蜜地叫了一声:“老婆~~~”
叶照灵:?
与此同时,一串沉稳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她,这个人身上带着一缕温热的玫瑰香味。
“……叶小姐。”
熟悉地声音成功唤醒了叶照灵的防御机制,她戒备地后退了几步。
那边的一对河蟹还在橙红的光辉中你侬我侬。
叶照灵手里的绿壳河蟹和白川莲介拎回来的河蟹竟然刚好是两口子,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别怕。我不是那个害你的人。”白川莲介温和地说,目光巡视过叶照灵惨白的脸。
叶照灵感觉到他走近了两步,她便后退了两步,抿唇,并不说话。
见状,纯白的高大身影仿佛被橙红的牢笼冻结在原地,他不再尝试靠近。
他的语气中隐含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你受伤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进化成变态的打算
“……我,”叶照灵摊开手。
白川莲介清晰地看见,她掌心并没有伤口,看不到任何受伤的迹象,却留下一条殷红的血渍,甚至,仍有血珠将落未落。
他的神色凝重了起来。
“我没事。”
叶照灵说着,这时脑子里也充满了疑惑,她记得自己下意识用金属牌划伤了手,现在为什么没有感觉到一点儿疼痛?
就像是她没有被划伤一样。
她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想去摸一摸伤口,看看它是否还存在。
然而她还没有摸到自己的伤口,就被另一个人截获了,握住了她的手腕,触感温热,轻柔中却传达出一种安稳的感觉。
“不如,去我那里换一身衣服吧。”他清淡的声音传了过来,看起来似乎是说出了一个容许被邀请人拒绝的提议,但放在了不容置疑的现状中。
白川莲介始终凝视着叶照灵脸上略带迟疑的表情,适时凑近了一步,低声补充了一句:“……在丧钟敲响之前。”
叶照灵抬起头,以沙哑的语调说:“麻烦你了。白川先生。”
她的神色里,不安和忐忑宛如野草疯长。
如果她不是叶照灵,而是其他女人,被推到二十多米深的水井里,经过坠井、淹没、恐惧等等一系列问题,能稳住心态,不悲观绝望,或许就已经是极限了。
可她是叶照灵,不仅能在深井中迅速自救,而且几乎毫发无损。
只不过,伤害已然成立,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短时间内,无论是她自己,还是其他人,都很难帮助她消除这些负面情绪。
特别是在她的认知里,把她推进回音井里的罪魁祸首,是他白川莲介。
呵,暗地里一只不安分的小老鼠,竟然敢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
白川莲介牵着她的手,淡淡地说:“我大致知道你遭遇了什么,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话,我认为现在最好走围墙外的边沟,然后从围墙外面翻进小镇里,防止路上碰到别人。”
太阳小镇地势偏高,周围是连绵一大片的常青乔木,这是梦魇精灵们的游乐园。它们时常会偷偷溜进太阳小镇,带给村民们无尽的梦魇。
于是人们造起了附带着毒和荆棘的围墙,并在围墙外挖了一条边沟,一来用于汇集和排除小镇路面、路肩以及边坡的流水;二来,方便定期往边沟里投放甜甜圈。
因为梦魇精灵们大部分都是甜食爱好者,它们吃饱了饭,通常就不会再有进入太阳小镇觅食的打算。
叶照灵微微蹙眉:“你的意思是……”
“它的诡计远没有结束。”白川莲介笃定地说,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必须确保你从教堂回来之前,直到最终丧钟敲响之后,除了我和那个人以外,没有人再看见过你。”
“没有人再了解你的行踪。”
叶照灵骤然感觉到一阵失重,双脚远离了地面,被他打横抱了起来,她抓住了他的肩膀,神经紧绷,呼吸急促了起来。
脑子很乱,非常乱,实际上,她每天都感觉自己的脑子很乱,简直就像一个没有脑子的蠢货一样。
否则,盲了眼睛还敢轻易相信别人,最后被推进井里差点淹死。怎么可能都不像是会发生在她身上的事。
“我抱着你,走得更快。”白川莲介这么解释道,叶照灵暂时接受了。毕竟让一个盲人昂首阔步,这是一件难事。
叶照灵不能确定,他自称自己不是那个陷害她的男人,那么他就真的不是那个人,毕竟,他们的声音几乎一模一样,带给她的感觉也只有一丝细微的差别。
“伍小姐是整个太阳小镇生活习惯最规律的村民。”即使怀里抱着一个人,正在疾步赶路,白川莲介的声音仍然十分平稳,“她每天都准时准点睡觉,雷打不动,因此她不会觉察出任何动静。”
叶照灵点了点头,他没把她送回刀屠夫的阁楼是相当明智的做法;当然,这并不是刀屠夫的缘故。刀屠夫虽然严厉,但从不多管闲事,更不注重手下两个奴隶的日常生活。
可李俊逸却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他的日常就是找茬,专门找她的茬,并且时刻看她不顺眼。
叶照灵自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的,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抢饭从来都没有抢过她的时候。
久而久之,厌恶就这么形成了。
至于白川莲介,她可以确信,在今天之前,他们之间甚至没有一个眼神的交流。
他为什么要帮助她呢?
两人从围墙翻了进去,几分钟后,叶照灵被放到地上,两人都尽可能不发出一丝声响。
直到白川莲介关好门窗,拉了灯,保证一只老鼠都进不来这间屋子,他才帮叶照灵取下湿透的披风。
叶照灵听见撕开塑料袋的声音,循声侧了侧脑袋,他把塑料袋里的东西倒进了杯子里,又往杯子里添了开水。
白川莲介头也没抬地搅拌着被子里的水,热气升腾中开口道:
“伍小姐是医生,我这里有感冒灵颗粒也不算是什么稀奇事,不是么?”
“你全身都湿透了,预防感冒。”
“我的建议是,最好进去洗一个热水澡。”白川莲介温声提议。
“可是……”叶照灵点了点头,他是为了她的健康考虑的,但并不妨碍她仍然有所顾虑,洗了澡之后,穿什么呢?
“穿我的衣服。”白川莲介重复了一遍,“穿我的衣服,伍小姐让金裁缝为我做了两套……旗袍,其中一套小了一点,她就把这套旗袍送给了拉兹丽斯,拉兹丽斯又把它送给了你。”
叶照灵明白了,怪不得,早上她看见两人穿着一样的衣服。
但是,白川莲介,他不是一个男人吗?为什么伍美丽要让他穿旗袍?
叶照灵的眉心跳了跳,要不是他们所有人身上都得披着披风,从上到下裹得严严实实,别人不容易看清里面的穿着,那走在路上,还真的挺羞耻的。
不得不说,这位叫做伍美丽的村民,爱好真挺恶趣味的。
听见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叶照灵赶紧背过身体,虽然她什么也看不见,但是有必要尊重一下别人的隐私。
不过……如果这套旗袍的主人是白川莲介,一个美的雌雄莫辩的大美人,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旗袍配风雅美人。”
叶照灵鬼使神差地说道。
“风雅美人?我可以视为这是对我的夸奖吗?可是……”白川莲介淡淡地说,语气中隐含着一丝无奈,“我只是一个俗人罢了,谈不上风雅。”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女装什么的,离他远一点。
他暂时没有女装大佬的打算,更何况他早就……
接过他手里的衣服,察觉到白川莲介隐隐有些低落,叶照灵抿唇,在推开浴室的门之前还是扭头安慰他,异常诚恳:“其实,你穿旗袍真的很美……”美的让人挪不开眼。
“是么?”白川莲介轻笑了一声,翡翠色的眼睛游曳在女人的窈窕的后背上,目光不复之前的严肃凝重,染上了些微轻佻。
低低的笑声在漆黑的小屋子里静静流淌,在叶照灵关门之前,听见他冷不丁问道:“你喜欢吗?”
叶照灵赶紧关上门,阻隔了背后火热的视线,感觉后背都快燃烧起来了,她要是敢说喜欢,那恶趣味的就不止伍美丽一个人了。
她叶照灵可没有进化成变态的打算。
花了几分钟洗完澡,叶照灵笨拙地套上衣服,凭着感觉系好了扣子,但是走出去之后,白川莲介还是提醒她扣子扣串了地方。
这令她感到几分沮丧。
他拉着叶照灵坐下,仔细替她系好了扣子。
然后把那杯感冒灵冲剂递到了她手心里。
水温已经凉得刚刚好,不会太烫,是正好入口的温度。
叶照灵端着它,湿热的雾气向上扑进她眼睛里,她看不见它的样子,看不见它行驶的轨迹,却对它的气味更加敏感了。
的确是感冒灵的味道,微微泛甜的药味儿。
白川莲介见她迟迟没有喝药,知道她仍然有所顾忌,轻声道:“不想喝就算了吧。”
还没等叶照灵松一口气,又听见他低声道:“毕竟,我只是想让你明白,如果一个人真的想害你,那他可以直接对你动手,而不是拐弯抹角,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事。”
“……甚至期盼得到你的信任。”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叶照灵觉得自己再不喝完药,未免太过分,把别人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叶照灵吨吨吨喝完了一杯药,呆呆地坐在原地,她刚才脑子里脑补出来一双绿莹莹的眼睛,含娇带媚,正殷切看着自己,依稀流露出几分不被信任的委屈。
见她喝完药,白川莲介摸了摸她的头,轻笑一声。
叶照灵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这一点,他深有体会。
“当!——”
冗长的钟声打破了金色太阳保护区的宁静,将一切推向未知的深渊。
叶照灵站了起来。
“丧钟敲响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最后的悼亡之歌
“吼!——”
“轰隆!——”
拉兹丽斯看着那断裂开来的一扇翅膀,怒吼出声,奋力反击,却无济于事。
这个人类太狡猾了,他像一条鱼,又像一条幽灵,在黑暗中如影随形,总在一个她无法反应过来的时机,用武器深深砍在她的弱点上。
长久下去,不是办法,拉兹丽斯的人形态从三楼一跃而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祂的本体,耸立在巨大的殿堂中央,面对举着通红长剑的男人。
男人只是瞥了一眼她逃逸的人形态一眼,就把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庞然大物之上。
祂已经失去了一扇翅膀,六分之一的力量源泉已被他斩断,还剩下五扇翅膀。
祂防御力高的惊人,几乎使用的都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攻击手段,男人微微低头,就能看见一条横贯胸口直到腹部的伤口,血像溪流一样逃出自己的身体,浸湿了衣服。
前所未有的狼狈。
似乎,只要当时他再晚零点零一秒避开那道绚丽的光芒,那么现在他将成为这庞然大物脚下的一具死尸。
现在,仍不能放松警惕!
他必须全力以赴!
在这个节骨眼上,一切只能成功!不容许失败!
他的脑海中不可自抑地浮现了一张熟悉的脸,那张脸上残留着一丝哀恸而不可置信的神情。
如果他知道,这张面孔会在此后的无数个夜晚造访他的梦境,或许他真的会在当时做出完全不一样的决定……
或许吧。
然而,伤害已然成立,除了再缅怀一番那是他此生最为懊悔的时刻,他别无他法。
就在他出神的这一秒,祂发动了最猛烈的攻击,并且胜券在握地发出了得意地笑声!
“呵——”
一条绚丽的金光划破整座大殿!
笑声戛然而止——
万万没想到!
男人竟在半秒不到的时间,以一种出乎意料的角度出现在一个祂完全没有设防的地方!
……
祂颓然趴在地板上,身体上生长着的无数张嘴,嘴里挂满了利齿,这些牙齿雪白锃亮,像祂掉落在光可鉴人的瓷砖上的翅膀一样——
雪白、圣洁。
即使不可置信地落败,趴在地上苟延残喘,祂的眼睛们仍然圆滚滚的,像红宝石一样璀璨夺目,又像玫瑰星云一样绚丽,满载着来自天堂之上的独特的魅力,睿智、仁慈而又怜悯。
“你赢了。”祂坦然说道,以一种十分轻松地语气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曾经作为一个渺小的人类,短时间内赢得了胜利,在这一场人类与神灵的战争中大获全胜。我非常好奇,打败我的勇士,你现在有什么感想吗?”
“我只是……做了一件我应该做得到的事情。”男人坐在地上,一把沾满血迹的长剑耸立在他掌下,他的声音低沉,略有几分迟钝,语调破碎,显然这一战,他也并不好受,根本没有像拉兹丽斯说的那样轻松惬意。
“我看不起人类……”祂平静地说,眨了眨自己最大的那只眼睛,流露出几分天真的残忍,“在我们眼里,人类卑劣无比,狡诈罪恶。你们是我们从未放在眼中的低等生命。现在,我终于愿意再次审视自己的看法,并且改变了一点观点。”
“一切都是因为你。是你竟然让我看到了一种完全不可能存在于人类身上的力量。”
“伟大而又纯粹的力量。”祂诚心诚意地赞美着自己的敌人。
男人握着长剑的手微微一顿,俊美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迟疑。
“你在考虑,究竟还要不要把我就地格杀,对吗?”神灵能够轻易洞察出来他内心中的一丝微妙的变化,祂巨大的眼睛里划过一丝笑意,“我们不是同一个物种,但是我能够完全理解你的内心。我们比人类高级了太多倍,面对普通的人类,我们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就像面对一粒灰尘、一只蚂蚁、一条草履虫。”
“就像你们人类面对一粒灰尘、一只蚂蚁、一条草履虫一样,不屑一顾。”
“上帝有所喜恶,建造了天堂和地狱,祂自己住在天堂里;人类有所喜恶,建造了屠宰场和保护区,鸡鸭牛羊住在屠宰场,大熊猫住在保护区。”
“这都是一样的道理。我的孩子。你不来挑战我,你和你所爱之人,都会被我赶去屠宰场;而你挑战了我,并且取得了胜利,那么你和你的爱人,就能平安无恙地待在保护区里。”
“你是从屠宰场里回来的人,你知道在屠宰场里会经历什么,难道你舍得让她也经历那些你所经历过的苦难吗?”
他支撑着长剑站了起来,神情凝重:“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呢?”
“我们来到人世间,是为了消除人类的卑劣和罪恶,而我格外欣赏无畏的勇者。你知道的,我总是躺在人们的影子里睡觉;我这一生,永远都做不到站在未知面前无畏无惧,甚至是挑战神灵。一方面,因为我就是秩序本身,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我看不见束缚,更挣脱不开束缚。”
“我希望你为我斩断这束缚,你只是把我重新送回天堂而已。”祂恳求道。
“请让我无畏地赴死,这是我作为神灵的骄傲。”
男人沉默着,他环视一周,在庞然大物面前,他像一粒沙子一样微小;但他感受到了,面前的神灵无愧于神灵的称号,祂是一个当之无愧的伟大之神。
可惜,他想要保全自己,想要保全她,就必须和祂们站在对立面上。
他凌空而起,长剑气贯长虹,劈开了这一方巨大的、漆黑的神灵殿堂!
给予神灵致命一击!
祂满意地哼了一声,像是被挠了挠痒痒,接着无数张嘴裂开一个微笑。
“如同一个几何学家用了全力,
要把圆形画成面积一样的正方形,
绞尽脑汁,也找不到他缺少的原理;
我对于那新出现的景象也像那样;
我愿意知道那形象如何同那圈环相符合,
它如何定居在那里面;
但是我的翅膀不能作这个飞翔;
只是一阵闪光掠过我的心灵,
我心中的意志就得到了实现。
要达到那崇高的幻想,我力不胜任;
但是我的欲望和意志已像
均匀地转动的轮子般被爱推动——
爱也推动那太阳和其他的星辰。”
祂以虔诚地语调吟诵着,这是祂最后的悼亡之歌。
祂不败的一生就此落幕,终究像先辈一样,以最原始、最神圣的姿态接受了自己的失败。
只有人类才会觉得失败是一种酷刑。
人类生活在地狱里,愈是失败,愈是苦难;而祂们来自天堂,成功不过家常便饭,失败也不过从头再来。
“我很荣幸能够遇到你。”
“伟大的挑战者,恭喜你得到了太阳神的祝福。”
“黑夜是……”
“当!——”
来自教堂的钟声响彻深红城堡,所有生物睁开了双眼——
第一百四十三章、湖泊与银色蝴蝶
白川莲介打开灯,按住了她的肩膀。
在这温热的、细微的压制力中,叶照灵困惑地重新坐在了沙发上,她不得不感觉到困惑,并诚实地问出了心底的想法。
“我们,现在不是应该去教堂吗?”为什么又要坐下来?
白川莲介低低地应了一声,顺着烛火幽谧的光线,他的目光落在她纤细的脖颈上:“对于其他人来说,醒来的首要目标确实是前往教堂……”
叶照灵察觉到面前的人欲言又止,她转动了一下头颅,疑惑的表情中增添了一丝诚恳:“直说吧,白川先生,从你选择帮我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只有信任你这一条路可以走了。但你帮了我,你自己也将陷入危险中,我们现在也算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
她的眼睛失明了,不仅看不见陷害她的那个真正的凶手,更看不见水井里的那具尸体。
她有理由怀疑,这个凶手最初的打算,就是把她掐死之后扔进井里,但是他临时改变了主意——
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如果被害的是一个身心健全的人,那她凭借自救离开水井后,做出的选择一定会更加理智,说出的话也会被大部分人理解并认可。
可她失明了,这就意味着,她无法给其他人任何一点有效的证词,她自己不能证明自己受害,甚至她的出现就必将带有更大的嫌疑。
这么说,是否更好理解?
为什么说她自己不能证明自己受害呢?
因为水井里的尸体是另一个人,而叶照灵她毫发无损。
人们不知道水井里事先就有一个被害者,他很突兀的出现在那里面;而第二个受害者叶照灵,则更加突兀,她只能对人们说,自己被人丢进了水井里,却说不出来凶手的面貌特征——
如果她只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脱口而出,凶手借用了白川莲介的身份,事情就变得悬疑起来了。因为她已经明白,此白川莲介并非彼白川莲介,他也是间接受害者。
可是,如果她说不出来凶手的特征,无疑更加令人迷惑。
她的嫌疑因此更大。
这也就是说,她为什么在凶手放弃杀她之后,敏锐地觉察到事情发展的诡异之处。
所以她没有惊动教堂里的人,径直离开了那里,返回太阳小镇。
遇到白川莲介是个意外,但是没有这个意外,仅凭她现在的处境,只能像一个笼中之鸟似的,作困兽之斗。
她不知道凶手是谁,这就意味着,凶手可能是任何一个人。
而她双目失明,根本无法注意到更多的细节。
甚至于水井里那位可怜的家伙,她两眼一抹黑,都不知是男是女,河蟹好像有提起过他像是一个男人,她看不见他的脸,无法辨认出这个男人是谁。
但她知道,这个男人或许是破局的关键;当然,他也可能会成为彻底把叶照灵打入深渊的隐患。
她现在完全处于弱势群体,脖颈上还残留着异样的疼痛感,彰示着她此前遭受过什么样的粗暴对待,这种感觉,挺新奇的。
沉默是有利于人们用心思考的。
她的神情渐渐安宁了下来,喝了药后,脸色好了很多,瘦削的脸颊上浮起一些血色,不再像白勃艮第玫瑰一样惨白,却仍然是美貌惊人的。
令白川莲介忍不住凑近了,凝视她低垂着眼睑,长而卷翘的睫毛在面颊上种下的阴影,蝴蝶一般精致轻盈。
“你从水井内出来后,沿路留下了许多痕迹。”
叶照灵蓦地抬头。
白川莲介安抚道:“不用太过担忧,我已经清理过那些痕迹,只不过……”
“还有什么?”她有一丝急切,“是不是水井里的……”
“没错,水井里的尸体被人刻意打捞了上来,甚至就摆在教堂门口。”他顿了顿,“我并不能对此视而不见,在叩响教堂大门后,我离开了那里,没有人会知道我也出现在教堂附近。”
“那具尸体是谁呢?”叶照灵只有这一点疑惑。
白川莲介却无法为她解答,淡淡地说:“这就是敲响丧钟,聚集所有人到场的用意了。”
“我……不太明白?”
“我无法告诉你他是谁,只有凶手知道他是谁,但是现在,我只能告诉你——他可以是任何人。”
这话异常的违和,他亲眼“看”见了尸体,却没办法告诉她,尸体是谁吗?反而告诉她,尸体可以是任何人……
叶照灵大概明白了,尸体有诡异之处。
白川莲介能从叶照灵身上看见逐渐平和下来的情绪,她安静下来的时候,宛如夜空高悬的明月。
“丧钟敲响后,贵族、村民、奴隶,所有人都会前往教堂。这是正常情况。”白川莲介温声道,“而我们两个人,像他们一样表现得正常,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必要的情况下,我们得反其道而行之。”
“失礼了。”他轻声安抚道,手掌却抬起了她的下巴,随后,他的手掌覆在了上面。
掌心灼热的温度令叶照灵感觉有点奇怪,忍不住转动眼睛四处“打量”。
当她的目光无意识掠过他的时候,仿佛让他心漏了一拍。
白川莲介淡淡开口,翡翠色的眸子幽幽冷冷。
人们在这片翠绿的湖泊中看不见一丝波澜:“我有一个计划。”
这默默消化现实的时间并不需要存在太久,白川莲介知道她会思考明白,即使是在这种处境中,或许,丢弃了那个满载着情感和过去的东西,会让她变得更加璀璨夺目呢?
“计划?”叶照灵重复了一遍,现在确实需要一个有效可行的计划,她不能让自己一直像一个没头的苍蝇一样,到处乱撞。
万一再把自己送到凶手手里,那可就回天乏术、彻底没救了。
毕竟任何人只要愿意帮助她,她都会接受帮助并对他给予一定的信任,因为她现在连走路都费劲,又谈何怀疑他人居心叵测呢?
人们从不在自己的脸上写满自己内心的幽暗,身心健康的人尚且无法辨认出真正的友好或者虚假的善意,一个盲了眼睛的人,则更加难以分辨了。
人生在世,是需要一些运气和勇气的。
好运气和得到好运的勇气。
“我信任你,白川先生,”叶照灵诚恳地说,“我相信你是一个好人。”
好人么?白川莲介的目光落在她紧握的左手上,手背上根根分明的骨骼彰示着她下定决心鼓足了多大的勇气。
他并不需要自诩好人。
他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于是他握住她的手腕,慢慢拉开了她的手掌,使她在自己掌心舒展开来,微微低头……
一个微凉的吻落手背上,叶照灵吃了一惊,半晌才迟钝地抽回手。
“叶小姐,你只需要配合我。”白川莲介平静地说,“过了今夜,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叶照灵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蝶翼轻扇,缓缓降落。
现在,这片湖泊中网住了一只银色蝴蝶。
——
魔镜叫醒了自己的主人伍美丽,这家伙总是睡的像猪一样死。
它为嘛这么倒霉,脱离了贵族的怀抱,摊上这么一个主人?
“伍美丽小姐,再不起床,拉斯特大人又要罚你去捡豆子了。”
“红的豆子放一筐,绿的豆子放一筐,黄的豆子放一筐。”
“到时候我也睡不了觉,得陪着你捡豆子。”
伍美丽立刻蹦了起来,抓了抓鸡窝似的头,嚷嚷道:“我的小奴隶呢?!去哪了?钟都响了,人怎么还没来?!不知道要伺候本小姐洗漱的吗?”
魔镜觉得,自己如果有眼睛的话,现在已经把白眼儿翻上天了:“他是什么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比之前那个还要犟!你要不是因为怕他也被气走了,自己手下就没有奴隶使唤,一夜回到解放前成了光杆司令,你早就把他也搞去牧场挑粪球了。”
“所以啊,指望他来,还不如指望你自己,穿个衣服而已!还想衣来伸手?”魔镜蹦到窗台边上,有些意外地发现,对面的房间里灯火通明,里面似乎有奇怪的人影在做奇怪的动作,它摇了摇脑袋,“啧啧,世风日下啊~”
魔镜略微一想,镜面瞥了一眼伍美丽,立刻就觉得事情发展正常起来了。
伍美丽瞪着它:“你又在嘀咕什么呢?小心我把你扔进化粪池子里!”
“我哪敢嘀咕啊~”魔镜幸灾乐祸地说,“只是感叹罢了,感叹你连一个小小的奴隶都驾驭不住,自己睡的像……那啥一样的时候,某位美貌惊人、如花似玉的人儿,他像花儿一样被人摘走咯——”
伍美丽心里顿时一个咯噔,预感到大事不妙:“靠!要是让我发现你这家伙又在满嘴喷粪!我一定忍痛割爱!让你好好的魂归故里!”
她三下五除二从床上爬了起来,直奔门外。
魔镜默默飞在空中,给她配音:“首先,我们看见伍美丽小姐一个咸鱼翻身,从床上爬了起来,接着,她冲出了门外!好的,看见对面房间里缠绵的人影,明显让她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来!”
“肥猪冲撞!带球撞门!嘎!~~”
魔镜的骚话戛然而止。
伍美丽把魔镜涮到地上,踩了两脚。
“再瞎说我嫩死你!”
一把撞开门,眼前的一幕震碎了伍美丽的眼睛:“你们在做什么?!”
第一百四十四章、我便无罪
刀屠夫来的时候,肚子瘪瘪;他走的时候,肚子圆滚滚的,被活生生气饱了。
“我不管你们了!爱咋咋滴!”他愤愤地骂了一句,瞥见自己的小奴隶凄惨的样子,更加对另外一个当事人感到由衷的厌恶。
伍美丽瞪着白川莲介,都是他惹出来的祸!她怎么原来没发现男人都是一样的货色呢?
都是一样管不住手脚的蠢货!
但是他是自己的奴隶!除了给他惹出来的祸事兜底,她还能做些什么呢?!
造孽!造孽!真是造孽啊!!!
叶照灵正沉默地坐在角落里,低垂着眼睛十分呆滞,即使面对这么多人围观,白川莲介仍然没有半点儿悔过的样子,斜斜靠在她旁边的花瓶边上,一脸的无所谓。
伍美丽的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跑,愣是看不见一丝一毫匹配感。
叶照灵的脸无疑是美的,美地充满了迷惑性,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看见她的第一时间,就会对她产生一种奇异的好感。
如果她伍美丽是个男人,那一定会选叶照灵和白川莲介这两人当自己的奴隶,但是她是个女人,只会遵从本性挑选心仪的男人。
美丽或许也是一种罪孽。
伍美丽不失遗憾地想到,这才令众生不断地为了皮和骨争抢。
与叶照灵充满蛊惑性的美貌不同,白川莲介俊美得如同雪山上万年不化的冰,令大部分人们发现后,便自觉地停下了脚步,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倘若叶照灵再温柔一点,那百炼钢化作绕指柔也不是不可能,但她就像一株长满刺的玫瑰,誓要扎破采花人的手指。
白川莲介为什么也是一个只在乎外表的俗人呢?!
她伍美丽可是像贵族们称颂过他的皮囊!说他像天使降临人间……
她一定是被这家伙的皮相彻底蛊惑了!
她原本真的以为这一定是一个好男人,没想到啊没想到!终究是色字头上一把刀!庸俗的人类啊!永远摆脱不了欲望的枷锁!连长成这样的人都不能免俗,甚至做出这种事来……
伍美丽冲进门内,看见男人正压在女人身上,修长的手紧紧捏着女人两只纤细的手腕,他另一只手则掐着女人脖颈,那可怜的孩子只能张嘴呼吸,发出几声喑哑地呼叫声,几不可闻。
“你们在做什么?!”伍美丽出声打断了这一暴行。
男人扭头,翡翠色的眸子里染着几分疯狂,睨了伍美丽一眼,他反而无所顾忌地笑了,微微低头,薄唇落在女人的发顶,一吻过后;他支起身体,注视着女人泛着泪光的双眼,低沉的声线中蕴含着一股令人心惊的东西:“真是不巧,看来,今天得让你逃过一劫了,我的小蝴蝶。”
他松开了手掌,叶照灵急促地喘息着,试图推开他,却使不上任何力气。
伍美丽冲了过来:“你真是胆大包天!白川莲介!”她猛地推了他一把,却没想到后者纹丝不动,于是她不得不拼命挤到叶照灵面前,稍稍隔开了两人。
“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伍美丽微微抬起女人的下巴,看见上面遍布密密麻麻的痕迹,像是指印,又像是吻痕。
伍美丽此时突然注意到叶照灵的神情十分木然,扒开她的眼皮,瞳孔果然有些异常,她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开始翻找旁边的垃圾桶,果然,在里面发现了一瓶开封的药剂!
“妈的!迷药?!白川莲介!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嘛?!都敢给别人用迷药了?!”
伍美丽气愤地抄起油灯砸了过去:“你是什么身份!你怎么敢这么对待她?!”
“要是我没能及时发现!你想对她做什么?!”
白川莲介轻佻地眨了眨眼睛,微微舔了舔唇:“未被驯化的小动物,当然得用特殊手段,才能让她为我屈服。”
“为我”两个字的咬音尤其暧昧,令他身边的女人抖了抖身体。
“你只是色迷心窍了!我怎么最开始没有看清你的真面目?!”伍美丽震惊地看着这个不知悔改的家伙。
“我对她一见钟情,并为之采取了必要措施,这难道有什么错吗?”
“如果我有罪的话,上帝自然会来惩罚我,反之,我便无罪。”
伍美丽摇了摇头,她非常想现在转身就走,但是她不能,奴隶的罪孽就是她的罪孽,她得背负起所有责任。
几分钟后,闻讯而来的刀屠夫眼睛快瞪得比天上挂着的太阳还要大了。
“搞什么飞机?!”
伍美丽不得不解释了一番,并尽量删减了其中不过审的细节。
“你的意思就是说,他对我手底下的奴隶一见钟情,却被她悍然拒绝!然后他恼羞成怒,直接一不做二不休就把她绑了过来?还下了迷药?强迫她?!”
刀屠夫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原本他以为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已经够离谱了!教堂那边连丧钟都敲响了!很明显就是发生了命案!
这事还没掰扯清楚呢!自家后院竟然也起火了?!
刀屠夫不是蠢货,他相当清楚,自己的奴隶叶照灵被贵族带去深红城堡,还能囫囵个回来已经很不错了!
虽说吧,眼睛看不见了,但是人还活着!这就是好事啊!
不过她为什么又会出现在另一个奴隶的房间里???
最简单也就是两人之间有什么小纠纷,没想到是情情爱爱,情情爱爱就算了,绑架就过分了吧?绑架就算了!迷药又是什么鬼?!
这不是在拍电视剧吧?什么狗血的调料就往里面加?!
于是刀屠夫决定离开这个乱七八糟的场景,赶紧去教堂做祷告,乞求上帝赶紧把他身上的霉运全部处理掉。
魔镜从地上把自己抠了出来,远远瞅着刀屠夫“噔噔噔”地捂着脸离开了太阳小镇,就回头瞥了一眼如丧考妣的伍美丽,还有另外两个当事人。
“现在怎么办?事情要是闹大了,闹到了贵族大人们的耳朵里,我看我们所有人都得去沙雕牧场挑粪球了……”
伍美丽呆呆地看着魔镜,欲哭无泪:“还不如给我一刀,来个痛快点儿的死法。”
她转身就往外跑,边跑边捞魔镜,边恶狠狠地回头瞪白川莲介:“赶紧把人给我收拾好了,送到教堂来!集会开始之前你们还没有到场!小心我打断你们的腿!”
魔镜诧异地问:“这是干嘛?”
“我可不想去牧场挑粪!”伍美丽恨恨地说,“趁着老刀还没走远,你去喊哥哥来帮我!一定要堵住他的嘴!”
魔镜扣了一个六字。
“六,你知道满足刀屠夫的胃口,得需要多少食物吗?”
“呵呵。”伍美丽阴森森一笑,“哥哥他什么没有?就怕他不开口要!只要敢开口,不怕撑不死这个死胖子!”
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白川莲介握住叶照灵的手腕,轻轻揉了揉,后者僵硬地把手往回抽,却没能如愿。
他轻笑:“看样子,我们逃过一劫了。”
Mylittlebutterfly
第一百四十五章、丧钟为谁而鸣(上)
叶照灵十分无奈地揉了揉脖子,脑子里充满了困惑,真的逃过一劫了吗?怎么感觉事情的走向愈来愈不受控制了?
“不用担心,我们的不在场证明已经成立。”白川莲介弯腰把她抱了起来,“除非他们执意要把我们两个人一起送走。”
甜蜜的花香扑面而来,叶照灵僵了僵,摸索着环住了他的脖颈,局促不安地说:“我很抱歉,把你也牵扯进麻烦里了,原本只是针对我一个人的阴谋而已……”
于是她便感觉到肩膀压住的胸膛震颤着,头顶随即传来一阵笑声:“叶小姐,你真的觉得这次的事件只是针对你一个人出现的么?”
叶照灵被问懵了,事实上,很有可能是她天天吃得太多,总是感觉脑子转不过弯来:“……我不太明白?凶手想置我于死地是真的,毋庸置疑。如果我掉进井里再也爬不出来,当场死亡,那么他的目的达成,神不知鬼不觉;”
“但是出乎意料的,我没有死,因此他才会刻意在我离开后,把尸体从井里捞起来放在教堂外面,而我作为第一目击者刚刚从教堂离开,甚至在发现了尸体的情况下,第一时间没有选择主动上报,这样一来我就有了很大的杀人嫌疑。”
“这么看来,现在被针对的人,确实只有我一个人。丧钟敲响后,教堂集会,所有人都在场,这对我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机会,一个抓住凶手的好机会。难道举行集会不是为了找出真相、抓住真凶吗?”
白川莲介没有回答,沉吟良久反问道。
“对你而言,真相很重要吗?”
“是的,很重要。我能成为第二个受害者,而不是成为第二个死者,这已经说明问题了,凶手在连环作案。虽然我侥幸逃脱,但也只是运气好而已。”
“甚至我有一种预感。凶手并不会因为我是一个盲人,对他而言没有太大的威胁,从而就此放过我,他是极有可能再次对我下手的,毕竟我应该是剩下十一个人里最好下手的那个人吧。只要他抓住那个把我一击必杀的机会,那么下一个受害者,百分之五十的可能,还是我。”
白川莲介认可地点了点头:“是的,你的眼睛看不见,成为了所有人都知道的弱点,凶手会频繁利用这一点来打击你。”
这么说着,他的语气却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细微的小事。
叶照灵敏锐地觉察到他欲言又止:“可是,你还有其他的看法,对吗?”
“我确实是有一些……截然不同的看法。”
他清凌凌的声音就扑在耳朵边上,叶照灵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讷讷地说:“请展开说说吧,白川先生。”
白川莲介嗯了一声,在她头顶吹了一口气,随即解释道:“有片花瓣。”
看见自己惹得她睁大了眼睛,圆溜溜的眼睛里流露出几分迷茫,他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
“你有想过他们的想法吗?”小插曲过后,他的问题相当简洁明了。
白川莲介循循善诱地问:“他们又是否会和你一样惶惶不安呢?”
这是极其微妙的一点。
没有人能感同身受。
其他没有受到侵害的人,或许并不能真正理解她的恐慌,因为在他们看来,自己的利益并没有遭受损失,这具尸体也可能就是一个结束。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去惹祸上身,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明哲保身,隔岸观火,这对其他人来说,也是成本最低的一个做法。
“那你的意思是……”叶照灵懂了一点他的想法,略带迟疑地说,“我要放弃这个把凶手挟持到明面上的机会吗?”
“我或许能够引出凶手。”
借由教堂集会,所有人都在场,她应该尽力找出凶手留下的蛛丝马迹;她应该这么做,才能让其他人也对幕后黑手有所警惕才对,否则凶手犯罪的概率只会愈演愈烈,即使不是她,还会有第三个人受害。
“如果你这么做了,”白川莲介的语气轻飘飘的,却像一把锤子砸进人的心底,“凶手会考虑不到吗?他既然敢把尸体摆出来,就已经有恃无恐了。”
他低声提醒道:“别一脚踩进他的陷阱里。”
“那么……”
“你是否还记得,上一次教堂钟声响起后,被绑在十字架上的伊丽莎白?”
叶照灵疑惑地摇了摇头,却直觉,这个名字异常熟悉:“她是谁?好像有点熟悉……”不确定,再看看。
“伊丽莎白·吉亨·苏里安·谢莉薇尔。”白川莲介的唇边冒出一串拗口的人名,他淡淡地说,“我找到了她无罪的证据。”
叶照灵完全没有一丁点儿印象,她皱紧了眉头,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对不起,我想不起来她……我……”
“没关系,”白川莲介轻声安抚道,“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她并不重要。”
“嗯?……”叶照灵彻底迷惑了。
“我想说的是,处决她的十三条戒律。你应该对此还有印象?”
“这个我记得。”叶照灵点了点头,十三条戒律,每天晚上睡觉之前要全文背诵,之后才能安安静静地睡觉,早上在教堂里做祷告的时候,也得在心里默念一遍。
这是人人都熟知的东西。
“真理教堂存在十三条戒律,那是约束奴隶的十三条法则,它仅对中下等人产生效用,也就是针对我们这些人所制定的规则。只有贵族不在这些束缚之中。所有奴隶都必须在这十三条戒律内,规整的为人处事,决计不可以违背它们。”
叶照灵想了一会儿,背诵道:“一、节制,食不过饱,饮不过量。二、缄默、避免闲谈,言必有益。三、秩序,物归其所,事必限期。四、决心,当做必做,坚持完成。五、节省,节省花费,花必有值。六、勤勉,珍惜时间,做有益事。七、诚实,真诚待人,言行一致。八、正直,多行善事,不损他人。九、中庸,容忍为先,不走极端。十、整洁,衣着整洁,住所清洁。十一、平静,临危不惧,处变不惊。十二、节欲,控制欲望,修身养性。十三、谦逊,效法耶稣,苏格拉底。”
叶照灵说完,久久没有得到回应,忍不住侧了侧脑袋,不知道白川莲介出神想到了什么。
沉默地走了一会儿,他淡淡开口:“伊丽莎白……”
“嗯?”
“他们给伊丽莎白冠以撒谎成性的名头,最终没有听从她的任何一句辩解。”
“罔顾她的所有言辞,以引诱男人,生性淫荡的罪名,把她绑到十字架上七天七夜,后来又拖到日照月狱的水牢里。”
“月亮河的一条分支尽头,就是日照月狱的水牢。我记得似乎是某天月亮河涨潮后,河水将伊丽莎白活活烫死在那里面了。”
“……月亮河。”叶照灵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手臂,她的胳膊上还留有一块被烫伤的疤痕。
月亮河里的水起码是上100度的沸水,据说100度还只是它的最低水温。
它就像是一条地表上静静流淌着的、翠绿色的岩浆。
白川莲介接着说道:“教堂里的集会,并不是为了找到真凶,更不是为了搜集证据而存在的。”
叶照灵无意识地点了点头。
“……”
“真相对他们而言无关紧要。”
“伊丽莎白的事从来都不是个例,我们唯一能够做到的,不是找到真相,找出真凶——”
“而是保全自己。”
叶照灵沉默了下来,沉稳而又孤单的脚步声传进她耳朵里,一点儿风声都感受不到,万籁俱寂。
就像是在这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并肩走在一起。
——
——
伍美丽蹬上鞋子,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追上了捂着脸狂奔的胖子,她累的气喘吁吁,从来都没有想到,刀屠夫这个三百斤的胖子竟然有三百码速!
什么概念,83米每秒!她要是没全力以赴冲刺!这家伙几分钟就跑到教堂里了!
伍美丽揪住了他的后脖领子,结果刚揪住就差点被他甩飞了:“唉唉唉!你你你——你给我站住!”
她尖叫了一声,在空中飞了两秒,轻盈落地:“草?!……”
她想了想,还是像被掐住脖子的鸡一样停了声音,没敢破口大骂,毕竟刀屠夫现在可是一个捏着她把柄的大麻烦!最好还是不要再得罪他的好。
伍美丽摸了摸自己金色的卷发,笑容一如既往地坚硬无比,淡定的圆话道:“……一种植物。”
刀屠夫翻着白眼儿十分不待见她,语气冷硬:“干啥?干啥?”
“这不是说话的地方,金大福马上就来了,我们去旁边的小树林里说!”伍美丽拉着他走进小树林里。
确实是小树林。
还没有一米五的小学生高的小灌木林,荆棘丛生,草在这里都活不下去,因为养分全都被荆棘给抢走了。
因此这个小灌木丛里的地面光秃秃的,除了低矮的、营养不良的灌木和荆棘,就看不见其他植物的身影。
两人都是人高马大的体型,站在灌木丛里格外显眼。
伍美丽咳嗽了一声,拉着刀屠夫蹲了下来。
于是两人蹲在灌木丛里……
五分钟后,李肚扒开灌木丛,阴森地看着两张惊恐地脸:“你们是来拉屎的吗?”
刀屠夫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而受到惊吓的伍美丽则是脱掉自己的高跟鞋,差点扬手当场给李度来一个鞋底按摩。
还好刀屠夫拦的快,大叫着:“别冲动!别冲动!大妹子别冲动!有话好好说!”搞的他才是差点受到迫害的那个人一样。
刀屠夫朝李肚拼命使眼色。
“至于吗?!”后者被伍美丽狰狞的脸吓了一跳,赶忙跑了个无影无踪。
又一个五分钟后,伍美丽跟刀屠夫面面相觑蹲在一起,两人心里都十分无语,头上都快长草了。
耳尖的伍美丽骤然听见一阵窃窃私语声,连忙站了起来,果然!远处出现了一辆小推车,推着小山一样高的桶,桶前边是个吃力拉车的肥胖身影,一步一挪。
他的体型跟刀屠夫差不多大小,也是三百来斤,胖的像座山,拉来的车看起来却比他的体型大了两倍有余。
怎一个“六”字了得!
伍美丽从来都没有这么感动过,她冲了过去。
金大福看见自己如花似玉的妹妹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连忙张开了双臂,生怕她自己撞到树上磕着碰着了。
然而伍美丽则冲过去抱住了——
半空中的魔镜。
“魔镜啊!魔镜!你这次算是立了大功啦!我回去就给你找个镶满大粉钻的金手柄装上!魔镜啊!魔镜!你可真是我贴心的小棉袄!”
魔镜嗤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谁要把我扔进化粪池子里……哼!”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低估了你的价值!我亲爱的魔镜!”
“哼!惺惺作态的女人!”魔镜高傲地仰着脑袋,“记得要镶钻哦!我要大粉钻!一定要粉!要最粉的钻!不然,你明天别想看见我了!”
伍美丽笑的合不拢嘴:“当然!一定一定!”下次一定。
金大福愣愣地站在一旁,像是石化成了一截儿肥胖的木桩子,刀屠夫却两眼放光地走过来给了他一个熊抱。
“好兄弟!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金大福委屈地看了一眼心花怒放的刀屠夫,又慈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唉!你可得快点啊,五分钟内把这些全都干完——不然,被其他人发现我们在私底下搞这些,可是很容易露馅的。”因为他们不能对贵族撒谎。
万一被人捅到贵族的耳朵边上,一切都将无处遁形。
这边刀屠夫抱着桶走到了大树后,边往嘴里塞边含糊不清地说:“知道了!知道了!好不容易加一顿餐!可别说些晦气的话啦!我的好兄弟!你可真是我的亲兄弟啊!这可都是我爱吃的!我可真是没看错人!”
伍美丽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拿魔镜照着自己娇艳的脸庞,自我陶醉了好一会儿,才冷冷地说:“吃完了之后,你可就得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了,胆敢违背约定,可就是得罪了我和我哥哥两个人!那时候,你可就要想明白了!”
眼瞅着刀屠夫吃得敞开了肚皮,伍美丽凑到金大福面前,低声说:“我还是担心呐……”
“担心什么?妹妹,咱们摆平了他的胃,就是摆平了他的嘴。”金大福弥勒佛一样的脸上笑呵呵地,金牙闪耀着光芒,“有咱们这么一手在,可就是保命符!他不会敢多嘴的,只要他敢开口,事情一旦败露,那他就是从犯!得跟着我们一起遭殃!”
“我当然不是怕他了!”伍美丽白了他一眼,:“哥哥办事,难道我还不放心吗?我担心的是教堂啊!”
“啊?——”金大福迟钝地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妹妹,教堂怎么了?咱们等会不都是要去教堂的吗?”
“教堂不是发现了一具尸体吗?那尸体八成又是哪家的奴隶!你说说!这些奴隶都是干什么吃的?怎么一点儿都不给人省心呢?!”
“你看看我跟老刀手底下的奴隶!一个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啊!前有那个家伙惹怒了贵族,被罚去牧场挑粪;我真的没想到,另外一个看起来那么不食人间烟火,他竟然比前面那个更加胆大包天!竟然敢绑架别家的奴隶来供自己亵玩……你说说!这都长了什么样的熊心豹子胆???”
“啧啧啧,啧啧啧!这啊!还得是年轻人呐,玩的就是花。”金大福啧啧啧个不停,揣着手感叹了一句。
惹得伍美丽又白了他一眼:“我的亲哥啊!你都一点儿都不带担心的吗?你自己家里的奴隶就听话得像狗一样?我可不信。我是真的担心呐,那两个奴隶不识好歹,又凭空给我们惹出什么麻烦来啊!”
伍美丽直言不讳,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她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了。
金大福摇了摇脑袋:“唉!这有什么办法呢?奴隶的思想又不是我们能全盘左右得了的,他们毕竟跟我们差不多,都是人嘛!是人就有各种各样的行为,有各种各样的想法,这谁能管的明明白白呢?我们也只是普通人罢了。”
“只有贵族才能约束得了他们呐……”
“唉!”伍美丽唉声叹气,“奴隶就是奴隶!总是这些奴隶再给我们惹事!惹出来的事他们自己又解决不了!总是会搞到人尽皆知!啊!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我要是天生就是贵族!这些破事就不用我来操心啦!”
“唉!”金大福陪着一起唉声叹气。
“我要是贵族!现在肯定每天高高兴兴的!哥!你看看我脸上的皱纹!都是被这些下等人气出来的!”伍美丽盯着魔镜,哭丧着脸说。
“唉!——”两人愁眉苦脸。
“嗝!——”刀屠夫打着响亮的饱嗝走了出来,身上的肥肉抖了几抖。
“走吧!走吧!”他背着手,笑眯眯地招呼着。
刚刚饱餐了一顿,在场最乐呵地就是他了。
瞅见他这样,伍美丽和金大福更加心堵了。
魔镜愤愤地跳了起来!
哦对了!还有魔镜,它远远比吃饱饭的刀屠夫更加快活!
因为它不是人……
哦不,因为它即将得到镶粉钻的手柄~
第一百四十六章、丧钟为谁而鸣(中)
夜晚的太阳早已高高升起,今夜注定无人安睡。
叶照灵站在教堂外的荆棘围栏边,双脚陷在白沙地里,微风中送来一缕悠扬圣洁的歌谣,那是教堂内的生物们一齐吟唱着的赞歌,歌颂太阳神的丰功伟绩和高尚品德。
至于她的朋友白川莲介,他又沿大路返回了。
因为两人抄近道走来教堂,没遇上教堂派出来的小使者,所以两人没拿到黑斗篷,连教堂外围的大门都进不去。
谁知道这见鬼的临时通知,只有穿上黑斗篷的人,才能进入真理教堂呢?
白川莲介只好沿路又去找小使者拿斗篷了。
叶照灵则站在门外静静等着,并不着急。
既然都已经被拦住了,着急也没用。
“嘎吱——”
这大概是开门的声音,叶照灵退后了几步,她听见有人开门了。
紧接着她又听见身后忽然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堪堪停在她身边。
“哎呀,是你啊!叶小姐……”
叶照灵微微皱眉,这是一个极其陌生的女人的声音,她几乎没有一点儿熟悉的感觉。
但十二个奴隶里,有且仅有三个女奴隶。
分别是她叶照灵,金大福家里的曲悠悠,李肚家里的刘美丽。
叶照灵对曲悠悠还算比较熟悉,因为曲悠悠长相英气,身高很高,声音的辨识度也相当高;身高180却拥有一副天生的娃娃音,即使声音听起来太过柔美动人,能激起人们一种强烈的保护欲。
但她却像她的外表一样,为人十分豪爽大气,至少,不像是面前的这位小姐,令人感觉到几分……做作。
下一秒,叶照灵感觉到眼睛面前有几缕扇来扇去的风:“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刘小姐。”
“咦?你不是看不见了吗?”刘美丽略带惊讶地张大了嘴,收回了自己的手,“真是神奇啊,没想到你居然能够一下子就认出我呢~”
“……”叶照灵微微一笑,这话让她没法接,她只是眼睛盲了,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变成了一个没脑子的傻杯。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叶小姐,”刘美丽捂着嘴笑了,“真是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要戳你痛处的,叶小姐,我也是刚知道你眼睛看不见了呢。真是可惜呀。”
可惜什么呀!可惜!活该!
知道叶照灵眼睛瞎了看不见了,刘美丽当然并不觉得可惜,她甚至还想为这件事儿鼓鼓掌呢。
叶照灵,她作为三个女人之间,长相最美貌的女人,如果不是智商堪忧,那她看起来几乎完美无缺!不仅能吸引所有男人的目光,甚至连贵族们都对她有特殊的待遇!
这对其他人来说,多么不公平!瞎了就瞎了呗!刘美丽巴不得她多出点麻烦事儿,最好脸也被搞的不能见人才好!
长了一张狐狸精的脸!就会勾引男人!
“没关系。”叶照灵微笑着说。
没什么好可惜的,一双眼睛而已,至少命还在,那她就没什么好可惜的。
刘美丽嫉妒又羡慕地仰头盯着这张脸,翻了个白眼:“叶小姐可真是乐观呐,不像我,光是想一想,就害怕的不行呀!你想想,我呀,我要是瞎了眼睛,现在肯定不敢到处乱跑呢!”
“免得一不小心冲撞了什么人!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呢!”
“刘小姐,谢谢你的提醒。”叶照灵雷打不动的微笑着。
以她的运气来说,就算她想死,恐怕都难。
现在,应该多的是人不愿意看见她死吧……
刘美丽抽了抽嘴角,十分纳闷,这个女人这么邪门儿的吗?她都没有一点儿害怕的感觉?刘美丽简直想象不出来,这人的心理素质有多强,连眼睛都瞎了,啥都看不见了,竟然还像之前一样傲慢、目中无人?!
“叶小姐,你还真的是一个合格的乐天派呢!”刘美丽翻着白眼儿说,“我还真羡慕你心态能这么好呢!连眼睛瞎了这种大事都不放在心上。”
说着说着,她还没忘记再拿“眼睛瞎了”这几个字眼往叶照灵的心口上戳,反正呢,她又不是有意这么说的,对吧。
“作为一个和你同等地位的女人,我还是得好心提醒一下叶小姐,你可别太乐观了,现在的金色太阳保护区,远比之前更加残酷呢——”
“人人都有可能在明天之前永远地闭上双眼。”
“一旦到了那个地步,可就不像是一个小小的失明那么简单啦。”
刘美丽还是太天真啦,完全没有找到真正能够打击到叶照灵内心深处的痛点。
只是,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双目失明的盲人,所以她便自以为找到了叶照灵的伤心事,一而再再而三地点题,企图用三言两语给叶照灵致命一击。
这人可真是太天真啦。
叶照灵好歹也是一个铁骨铮铮的家伙,区区三言两语,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像蚊子叮在指甲盖上,啥感觉都没有,更别说伤心、害怕的感觉了。
她叶照灵能被人三言两语吓到屁滚尿流,干脆就一头创死在教堂门上算了,活的这么没有骨气,还赖活着干嘛?
“嗯对对对,嗯对对对,刘小姐说的有道理。”
叶照灵微笑着,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然后她红唇微弯,诚恳地开口道。
“做人的确要心态好,这是很重要的事情。心态不好,就会影响人们的日常生活,要是人人每天都唉声载道,抱怨生活困难,抱怨老天无眼,那不就陷入了一种死循环吗?对于普通人来说,安于现状才是最好的。”
“要明白,今天和明天并没有什么两样,后天也不会有太大的差别。这样才是正常的人生。刘小姐,您如果觉得自己的心态不好,不如多来学习学习我吧,人还是要保持乐观,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本来是想好好教育教育这个狐媚的家伙,让她收敛收敛自己,没想到反而被对方教育了一通,刘美丽这下算是哑口无言了,毕竟白费了这么多口舌,面前的家伙就是油盐不进呗!她还能说啥呢?跳起来教育她吗?
不现实。
于是刘美丽撇了撇嘴,失望地离开了。
叶照灵微笑着,“目送”她离开的背影,叹了一口气,战斗力太弱了,这位刘美丽小姐,都还没都还没思考完自己的招式就上台来跟她PK了,可不得被反杀吗?
啧啧——唉?
突然一双手按在了叶照灵肩膀上,她顿时瞪大了眼睛,僵在了原地。
这双手为她披上了一件斗篷。
是白川莲介回来了?走路怎么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叶照灵慢慢安心了下来,微微侧头试探着喊了一声:“白川先生?是你吗?”
“……”
身后的人没有回答,叶照灵的心又提了起来,她慢慢转身退后了两步,手摸到了荆棘围栏上冰凉的荆棘植物。
“你——”
突然,她嗅到了一阵花香。
微微低头,这香气便更近了,仿佛还带着露珠的凉意。
郁金香的气息。
叶照灵伸出手,便从这个人手里接住了一捧郁金香花束,把花香抱了个满怀。
“郁金香从沙中仰望,”
“承受着夜露以备朝觞。”
“你也请举起杯来痛醉,”
“醉到玉山倒地——如像空杯。”
男人低沉的声线华丽而又娓娓动听,甚至比怀里的郁金香更加馥郁动人,令人陶醉。
这是塞尔柱王朝最著名的诗人,欧玛尔·海亚姆的诗,他也是九百多年以前,最早歌颂郁金香的诗人。
这个人……他究竟有什么企图呢?
叶照灵想不明白,而正在她愣神的时候,男人握住了她的手腕,不容置疑地把她带进了围栏里。
叶照灵微微扭头,白川莲介还没有回来,她就这么进去不太好吧,应该在外面等待他一起进去才对。
男人似乎一直在观察她,见状低声道:“拉斯特把他召走了。”
叶照灵点了点头,伍美丽是白川莲介的领导,那拉斯特大人就是他的老板,老板叫走员工,不论是干什么,都天经地义。
只不过……
他捏了捏她的手腕,一下子把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叶照灵十分疑惑。
“怎么了?”
“拉兹丽斯找过你了,是么?”他开门见山地问道,目光闲适地扫过教堂内的灯火。
天空中虽然挂着一轮橙红的太阳,大地却仍然昏昏沉沉,完全还是一副睡梦中的样子。
他甚至有必要仔细分析身旁女人脸上细微的神情变化,否则,便会错过她一闪而过的惊恐和不安。
就像现在这样,一张懵懂的面具浮在她精致的面孔上,大部分人都会被这种神情所迷惑,虽然人们睁着眼睛四处打量,却往往不能够借此洞察人心。
叶照灵红唇微微翕动,男人便温和地警告道。
“别对我说谎。”
“我没有对你说谎的义务。”叶照灵强自镇定地说,“同样,我也没有对你说真话的义务。”
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认不认识这个人!这家伙凭什么老是搞出一副道貌岸然的上位者做派?
他没有说话,轻轻嗯了一声。
接着,叶照灵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摊开放在了他的掌心——
这下子,叶照灵是彻底懵了。
那微凉的手掌中央,叶照灵摸到了一条——
伤疤。
一条异常新鲜的伤疤。
于是当她摸到这条疤的时候,便感觉到浓郁的郁金香花香盖不住那一缕熟悉的味道了。
熟悉的——血腥味儿。
这让叶照灵想起来,自己拿到那块复活牌后,用它的棱角划破了自己的掌心……
但是!事后,她发现自己的掌心完好无损,上面的确有血迹残留,却!完好无损!
为什么会完好无损呢?
难道……这就是答案吗?
他重新握住她的手腕,牵着她走进了教堂。
叶照灵的脑子乱得像一锅浆糊。
在他松开手之前,叶照灵能够感受到他的目光犹如实质的游曳在自己的脸上,审视着,压迫着。
“你已经和我站在一起了。”
最终,他只留下一句晦暗不明的叹息声。
——
——
教堂响起吟诵声的时候,叶照灵仍然完全不能回过神来。
此刻的她,正沉浸在永无休止的泥沼中,循环往复。
仿佛,今天的事情发生过后,就会被她全部遗忘;明天她不会再记得这一切,并且永远都不会再对此有任何情感,宛如稻草人站在田野上守望着永不会再归来的往日风筝。
没有人会告诉它,它的出现意味着什么,它的存在意味着什么,它的未来又有什么意义……
或许,她本身就没有任何意义……
她不应该存在于此,她早该随着往日时光褪去人生色彩,就像她已经看不见教堂绚丽的圣母玫瑰花窗,它虽然依然矗立在那里,但却不再有机会成为她眼中多姿多彩的风景了。
褪色的不是玫瑰窗,而是看不见人生色彩的她。
楚斯神父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教堂内,她本来也是聆听神谕的其中一位观众,可是此刻,她格格不入。
正在风暴的中央,无能为力。
“……我的完全在休止状态中的心灵,
就这样固定不动,专心致志地
凝望着,而在凝望时辉煌起来。
因为人在那辉煌灿烂的光明前,
会变成这样,他永远不可能
从那里移开眼光去看另外的景象。
因为善,那意志所追求的目标,
完全集中在那光明里,在它之外
有缺陷的东西,一到里面就成完整。
如今我的言语甚至无法表达
我能记起的事情,简直比不上
一个还在用乳汁滋润舌头的婴孩。
并不是我所观望的熊熊火光,
有着不止是一种的外貌,
它的确和先前的模样没有不同;
可是由于在我看的时候眼力在增强,
那唯一的颜容就在我变化的时候,
也在我的眼光里发生变幻的作用。
在那又澄澈又崇高的幽光的生命里,
我看到了三个圈环,三个圈环
有三种不同的颜色,一个容积;
第一个圈环仿佛为第二个所反映,
如彩虹为彩虹所反映,第三个像是
相等地从这两者里面发出的一片火光。
哦,但是这种言语跟我的构思比较,
是多么薄弱无力!跟我看到的相比,
这种言语还不仅是微不足道而已。
哦,只存在于你自身中的永恒的光啊,
你只是把爱和微笑转向自身,
你为自己所领悟,你领悟自己!
那个在你里面显现出来的圈环,
仿佛只是为反射的光所形成的,
当我用我的眼睛稍加注视的时候,
我似乎看到用它自己的彩色,
在它本身上,绘成了我们人的面貌,
因此我就用全部的眼光注视。
如同一个几何学家用了全力,
要把圆形画成面积一样的正方形,
绞尽脑汁,也找不到他缺少的原理;
我对于那新出现的景象也像那样;
我愿意知道那形象如何同那圈环
相符合,它如何定居在那里面;
但是我的翅膀不能作这个飞翔;
只是一阵闪光掠过我的心灵,
我心中的意志就得到了实现。
要达到那崇高的幻想,我力不胜任;
但是我的欲望和意志已像
均匀地转动的轮子般被爱推动——
爱也推动那太阳和其他的星辰。”
楚斯神父吟诵完,沾着圣水洒向万物。
神父做完准备工作,便轮到十二个奴隶一一上前接受圣水洗礼。
李轩逸走了上去,微微弯腰,在胸口画上“卍”字,高声呼喝道:“愿真理护佑我们!”
“真理会护佑你的,我的孩子。”楚斯微笑着,用圣水点在他的额头上。
……
最后才轮到叶照灵上前接受洗礼。
叶照灵慢慢走上前,即使已经十分小心谨慎,却还是不小心撞到了神父的胳膊上,他温柔地扶起她,用圣水点在她的额头上,看着那双空洞却仍然美好的眼睛,他称颂道:“愿真理护佑你,我可怜的孩子。”
叶照灵木然地说:“愿真理护佑我们……”
楚斯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怜爱地说:“真理之神今夜便会听见你的声音。失明并不妨碍你得到祂更多的偏爱,我的孩子。”
叶照灵懵懂地微微睁大了眼睛,随后慢吞吞走到了角落里。
白川莲介带起一阵凉风站在了她的身边,敏锐地觉察到叶照灵的神情有些异常,出声询问后,却只得到她的沉默,这令他不由得看向了神父楚斯。
神父明显有对她说了几句悄悄话,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话,让叶照灵表现得如此不安呢?
她可不是一个轻易能被别人言语所触动的人。
洗礼结束后,楚斯神父随手指了两个奴隶去办事。
“去把尸体带上来吧。”
他的目光划过在场的所有人,紧接着挥了挥手,示意站在中央聊天的贵族们自己找地方坐好。
毕竟贵族们都是上位者,像呆头鹅一样站在教堂中央,还披着黑斗篷……
黑斗篷,楚斯神父拧了拧眉心,黑色真是一种不详的颜色啊!充满了污秽、不洁、肮脏。
玷污了他的地盘,玷污了整个教堂的完美无缺。
不过,这污秽的黑色,若是装在一个人的眼眶里,竟然意外地合适得不得了呢。
黑色的眼睛,天生邪恶的证明。
楚斯微微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五分钟后,十字架上的尸体给了几乎所有奴隶一个视觉暴击。
第一百四十七章、丧钟为谁而鸣(下)
楚斯静静凝视这这具怪异的尸体。
总有勇士教导我们,直面死亡吧,死亡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其实,死亡真的不是一件可怕的事,对于已经死去的生命来说,那确实不是一件可怕的事——
因为他虽然直面过了死亡之时的痛苦,但却因此失去了灵魂和意识,他再无法真正地看见死亡之后的……
例如:自己狰狞的面孔、扭曲的肢体、腐烂的碎肉。
而活着的人们却能真真切切看见它们。
人们这时候才骤然间惊出了一身冷汗,冷漠地意识到,生命有多脆弱,死亡有多可怕!
当人们充分感受到死亡的可怕时,恐惧因此而诞生,反叛精神也因此茁壮成长。
趋避利害,这是人类的天性。
于是人们尽力瞪大眼睛看着那具“尸体”,并下意识寻找尸体眼眶里的球状体,顺便震惊于……它摇摇欲坠的下巴,还有被两根中指洞穿的舌头,那条舌头不仅被手指贯穿,甚至被这两根钢钩一样的手指弯曲着撕成了两半。
它已经完全被放干了血,呈现出一种像是从冻库中刚拿出来的猪肉似的的惨白质感。
更像是一张破碎的纸,从中间裂成了两半,但这条舌头的根部,却还完整的长在它的口腔里。
与其说,那是一个死于意外溺水的可怜家伙,不如说,它是一个死于虐杀的奇怪生物。
之所以说他死于虐杀,是因为他的大腿和小腿被三十几厘米长的钢钉钉在了一起,这使得他两条腿都只能做出膝盖弯曲的姿势,跪在地上,再仔细看看,原来他的脚也被钢钉钉在了自己的臀部下方。
正常人是不会这么对待自己的。
因此他死于被他人虐杀。
那么又为什么说他是一个奇怪生物呢?
因为人们看不见他的鼻子和耳朵,眼眶里的眼球,以及大半个脑袋。
最惊悚的是,他的奴隶长袍和白色斗篷完好无损,但是——
他的皮不翼而飞。
人们可以肯定他的确是一个人类,但是没法辨别出他的身份。
“靠!这家伙是谁啊!”李俊逸怪叫一声,对着旁边的曲悠悠小声补充了一句,“你瞅它像不像一只被扒了皮的老母鸡?”
曲悠悠瞥了他一眼:“你不觉得当着一个死人的面开它的玩笑是一种非常恶劣的行为吗?”
“这人都死了,它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又不能再诈尸跳起来找我要说法,也不能再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我说就说了呗,悠悠啊,这就是一个死人而已,你也太较真啦!”
曲悠悠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这种人理论,索性就不说话了。
刘美丽却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说:“如果现在那个挂在十字架上的倒霉蛋是你李俊逸,保不齐我还真觉得你就像一只被扒了皮的老母鸡呢!这比喻的多好啊!各位,瞧瞧!这多生动形象啊!唉!你可别瞪我!不就是一个死人吗!万一死得真是你!你又不能再诈尸跳起来找我麻烦!再说了,那死得又不是你!我说了就说了呗!怎么还整急眼了呢?!”
围观群众大多抱着看好戏的神情注视着这边的动静,李俊逸只能恶狠狠地瞪了刘美丽一眼,却哑口无言。
林义凯嗤笑了一声,拍了拍刘海洋的肩膀:“我看见那钢钉似乎有点儿眼熟?去问问甄老板吧……”
刘海洋半天没缓过神来,听见这话,神情登时有点儿紧张:“……嗯嗯。”
“不是,哥们儿,你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就是见到死人心里有点儿害怕……”
“别怕!别怕!死个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嘛!咱们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对吧!”
“呃……对对。”
听见刘海洋这么说,林义凯放下心来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了他几句。
林义凯神经一向大条,没注意到刘海洋的异常,而靠在万元来肩膀上,相隔着几个人正在看戏的曲悠悠却发现了一点儿不对劲的地方……
她挑了挑眉,摸到了谢东东身旁站好,瞧着男人若有所思的侧脸,她刻意压低了声线问道:“有什么发现吗?谢先生。”
谢东东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划过一丝兴味,嘴唇勾起一丝弧度:“看来,曲小姐你已经有所发现了,不是么?”
曲悠悠低笑一声,眼帘微垂,长而卷翘的睫毛堪堪半掩住一双灰褐色的眼睛,挺直的鼻梁下,一张樱桃小嘴微掀起一抹甜蜜的笑意,声音娇俏可爱至极,她拉着谢东东的手肘,踮起脚尖凑到了男人面前:
“不如约个地方,咱们慢慢说?”
谢东东略有深意地摇了摇头:“曲小姐的男朋友,万先生,他可跟我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呢。”
“可……我们要谈的不是正事吗?”曲悠悠一双眼睛凝视着他,流露出勾魂摄魄的妩媚神色,“想必元子哥哥他会理解我们的呢~”
谢东东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两人心领神会地对视一眼,各自转向另一边。
——
叶照灵木然地站在距离十字架不远的地方,看着这具尸体几乎正对着她下跪,白川莲介微微俯身道:“不如离远一点?”
“……有必要么?”叶照灵认为完全没有必要,站在哪里不是站呢?“……反正我什么都看不到。”
“的确没有必要换位置,不过,我们距离它只有三步之遥;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其实还有很多办法可以避免尸体身上污秽的虫子爬到身上……”白川莲介轻飘飘地说,不过其实他并没有看见什么类似于虫子的东西。
叶照灵自觉地拉住了白川莲介的手:“我突然想起来,我晕血,咱们站远一点吧,白川莲介先生……”
“你可以叫我莲介,虽说什么样的称呼都行……”白川莲介微笑着俯身,薄唇险险擦过她的耳垂,“但你完全可以叫的更加亲密一些,这样显得我们的计划更加天衣无缝……”
叶照灵眨了眨眼:“站在这么多人中间,我反而没有那么害怕了,凶手总不可能现在就当众对我下手吧?”
“你有不害怕的权利,而我,也有保护你的安全的义务,我的小灵儿。”他低低一笑,拉着叶照灵站在了远离十字架和尸体的角落里。
叶照灵被这亲密而又暧昧的称呼搞的浑身上下好像有蚂蚁在爬,僵硬地被带过去站好后,连忙往外抽出自己的手,却没能如愿。
“白川先生……”
“……这束花?”
“啊?什么?”
猝不及防被询问的叶照灵有些懵,白川莲介拿起桌子上的那束郁金香,低头轻嗅着花香,温和地问道:“这束花是拉斯特给你的呢。”
叶照灵抬起头,眼中一片茫然,这束花是那个奇怪的男人给自己的,并不是拉斯特大人啊……
白川莲介伸出两根手指,夹起花束内部的烫金卡片,优雅地甩了甩,卡片在他手里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他凝神注视了几秒,以温柔缱绻地口吻念道:
“郁金香从沙中仰望,承受着夜露以备朝觞。你也请举起杯来痛醉,醉到玉山倒地——如像空杯。”
“署名是——拉斯特。”
叶照灵抬手就啪地一声打在他手腕上,接着摸索了一下,却没摸到那张卡片。
“……给我。”
白川莲介能清晰地看见她神情中的迷惘和惊恐,这首赞美郁金香的诗并没有带给她任何美好的感受,反而令她脸颊上的血色顷刻间分崩离析。
于是他收起了那张卡片,将郁金香放进了她怀里。
“郁金香有镇静安神的功效,它含有大量的生物碱,能直接作用于人类的神经,可以提高人体内神经细胞的活性,对人类的焦虑、烦躁以及神经衰弱或者失眠多梦等多种不良症状都有很好的治疗作用。”
叶照灵抱着郁金香呆在了原地:“……嗯?”
白川莲介牵着她走到人群中。
楚斯神父已经在教堂中央聆听完神谕,圣母玫瑰窗为教堂洒下遍地橙红的、斑斓的色彩,万物都笼罩在神圣的光辉中,人们对眼前的一切油然而生起一种敬畏之心。
楚斯淡淡扫过脖子挂在十字架上的尸体,目光最终落点在桌子上的小帆船上。
“今天,我为孩子们讲述了一个故事……”
桌子上的烧杯叫嚷道:“我知道!是一位勇者的故事!这个勇者的名字叫做伊阿宋!伊阿宋寻找金羊毛!”
神父和蔼地点了点头:“故事的开头,极其美好。”
老蘑菇适时说道:“故事的结尾,往往悲惨至极。”
藤蔓爬上桌子,清脆的声音回荡在教堂里:“伊阿宋,他原本是希腊一个国家的王子。但是,在伊阿宋还很小的时候,他的叔叔发动了叛乱,篡夺了他父亲的王位。他的父亲担心伊阿宋会受到牵连,被他的叔叔害死,或者遭遇其他危险,就偷偷地把他送到了一个叫喀戎的老师那里去了。”
“喀戎同情伊阿宋的遭遇,尽心尽力地教导他。伊阿宋也不负众望,二十年的时间,已经成长为了英姿飒爽的勇士。”
“于是,他辞别了喀戎,准备回去夺回自己应得的王位。”
“伊阿宋来到了自己的国家。”
“但是伊阿宋的叔叔并不想老老实实地把王位让出来。他把伊阿宋叫到面前,假惺惺地说:如果伊阿宋能够帮他找到稀世之宝——金羊毛,就愿意拱手让出王位。伊阿宋答应了。”
“于是伊阿宋踏上了荣耀的探险之旅,寻找金羊毛。”
楚斯十分欣慰地看着藤蔓:“是啊,驾驶阿尔戈船找到金羊毛的伊阿宋名声大噪,成了远近闻名的英雄人物——”
“但我没有告诉你们的是,也正是伊阿宋,这个传说中的英雄人物,他仅凭一己之力成就了公主美狄亚的悲惨人生,也令自己万劫不复。”
老蘑菇叹了一口气:“远古时期希腊时代,曾盗取“金羊毛”的英雄伊阿宋抛妻弃子,另结新欢,迫使他的前妻美狄亚化身成为复仇女神。”
楚斯重新讲述金羊毛的故事,伊阿宋驾驶着阿尔戈船寻找金羊毛,他在冒险旅途中认识了公主美狄亚,并得到了她的爱慕,因此他在美狄亚的帮助下得到了金羊毛,成为了大名鼎鼎的英雄人物。
可是后来,当他看上了更为年轻漂亮的公主时,他毫不犹豫地抛弃了美狄亚和他们的两个孩子,另结新欢。
“美狄亚绝望了,在丈夫的宫殿里急得团团转:‘天哪,苦命的我,怎么能活下去?让死神怜悯我吧!呵,我的父亲,我的故乡,我可鄙地离开了你们!啊,弟弟,我杀害了你,你的血现在朝我流来!但并不是我的丈夫伊阿宋应该惩罚我,我是为了他才犯罪的,啊,正义女神,求你毁灭他,毁掉他那年轻的情妇!’”
但是她还是想作最后一次努力,向她的丈夫指明他的背信弃义,以便他回心转意。
“她走到伊阿宋面前,说:‘你背叛了我,现在又找到了新妇,把自己的孩子都弃之不顾。假如你没有孩子,我还可以原谅你,可现在我无法原谅你。你以为听你发誓忠于爱情的神衹已不存在了吗?你以为现在又有了新法律,你可以背弃誓言吗?现在,我把你当作朋友一样问你,你要我到哪里去呢?难道你想把我送回父亲那里?那里是我为了你才背弃了他,杀害了他亲生儿子我的亲弟弟的地方。你难道忘了吗?你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我安身呢?假如你的前妻领着你的儿子像乞丐似的到处漂泊,你面子上有什么光彩?’”
“伊阿宋无动于衷。他只答应给她和孩子们一笔金钱,并写信给各地的朋友们收留她。”
“美狄亚彻底对他失望了,她不再对他抱有任何的幻想,却仍然在伊阿宋面前声泪俱下地原谅了他的过错,但是她真的原谅了伊阿宋吗?”
“当然没有。但是伊阿宋真的以为她原谅了他,更是喜出望外,并给美狄亚和孩子们作出了各种各样的保证。美狄亚以更甜蜜的语言让他相信她已不再怀恨他了。她请求丈夫,把孩子们留在宫殿里,让她一人离开。为了要得到新娘的父亲,也就是国王的同意,她又从自己的储藏室里取出一件珍贵的金袍,交给伊阿宋送给新娘,作为礼物。伊阿宋踌躇了一会,终于答应了。他派了一个仆人,将礼物送给新娘。但这些珍贵的衣袍上都是用浸透了剧毒的魔药的料子缝制的。美狄亚假惺惺地和丈夫告别之后,就时时刻刻地等待着新妇收下这些礼物的消息。有一位可靠的仆人会把消息告诉她的。仆人终于气喘吁吁地奔了过来,在远处就嚷道:‘美狄亚,快上船,快逃走!你的女仇人和她的父亲都已死去。’”
就这样,愤怒的美狄亚毒死了伊阿宋的新欢和她的父亲,同时又为了报复伊阿宋,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两个孩子,后来甚至逐步消灭了所有和伊阿宋有关的人。
经历一系列打击的伊阿宋从得意的英雄宝座上一落千丈,彻底成了一个孤独的失败者。
最后,晚年的伊阿宋经常回到阿尔戈号,坐在船头的下面回忆自己过去的英雄事迹。突然有一天,伊阿宋在午睡的时候,被阿尔戈号的船头掉落的重木砸死了。
“伊阿宋亲手造就了古希腊三大悲剧之一的美狄亚。”
楚斯说道这里,笑容愈发慈爱:“一个人的悲剧通常都是由另一个人所导致的。这是事实,更是真理。”
“我亲爱的孩子们呐……我无数次告诫过你们,十三条戒律啊,十三条戒律!只要你们每个人都能老老实实地遵守金色太阳保护区的十三条戒律!那么你们的人生就不会走向极端!你们就不会真正打开令你们自己坠入万劫不复境地的潘多拉魔盒!”
“一旦你打开了这只邪恶的盒子,那么等待你的,就会是残酷的处罚……”
“你们……”楚斯的目光环绕一周,湛蓝的眼睛里满载着智慧的光芒,“我相信你们并不愿意接受处罚,不是么?所有人都见识过我们处决邪恶之人的方式……”
“那种方式我本觉得不甚妥当,因为它太过残忍,没有一点儿人情味。可是,那就是我们的规则,那就是我们必须要加以执行的义务!即使,刑罚的过程……”
他的尾音悠扬动听:“它生不如死。”
老蘑菇补充道:“楚斯大人这么说,完全不为过,给予听话的孩子一颗糖果,给予顽皮的孩子一顿棍棒,人类的父母也是如此教育自己的幼崽们的。我们的处罚虽然没有人情味儿,但是很合理啊!完全符合我们金色太阳保护区的处事准则。”
“只不过,我们给予邪恶之人的惩罚,一定会是最严厉的惩罚,那就是——”
“死亡。”
“仅以死亡向太阳神致以最诚挚的问候!”
第一百四十八章、吃席协奏曲
背后巨大的圣母玫瑰窗洒下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五位贵族依次坐在教堂右侧的高台上。
中央圆台上的十字架被墨绿的跳舞草抬到了大殿前面的角落里,毕竟,在举行圣餐之前,十字架上惨不忍睹的尸体难保不会影响在座各位的食欲。
没错,在丧钟敲响后,人们观摩完尸体,首先,神父会为所有人准备一桌豪华晚餐,俗称:吃席。
正式一点呢,也称为举行“圣餐”仪式,最后才是集思广益,找到罪人,并对罪人进行裁决。
墙边的乌紫色藤蔓们共同抬着十米长的餐桌爬了过来,把餐桌放在大殿中央后,它们还贴心地为餐桌盖上了一件暗红色蕾丝边的“披风”。
接着,十二套黄金盘子和黄金酒杯摆放在餐桌上,仅餐桌的左侧摆放了十套餐具,另外两套餐具,则放置在餐桌上方的主位和另一头的末位上。
“哎!放错地方啦!你小子,把眼睛掰直了再好好看看,干的什么事嘛!竟然敢把烧杯当成金酒杯拿过来用?!还不赶紧把烧杯丢到别处去!管好它!别让它跑到餐桌上来!现在可不是叫它来捣乱的时候!”
“啊啊!你!对!别到处瞅了,就是说你呢。行了!你甭再给我吹毛求疵调整酒杯朝向了!除了那个莫名其妙混进来的烧杯!其他根本就不是酒杯有什么问题!我说你这单细胞!你还没注意到?不就是盘子上印着的那朵郁金香少了一片花瓣吗?嗯嗯!对!就是这个……”
“不过?你这也不至于要当场给我雕出来一片吧?!不至于!不至于!嗨!我说不至于你就不管了?你看看它跟其他的盘子站在一起,它能不碍眼吗?!还愣着!还愣着!没长脑子你还没长叶绿体吗?!赶紧把这个规格不正经的盘子端回厨房,然后换个好盘子回来啊!”
“舞台”正在老蘑菇的指导下有条不紊地搭建着,楚斯神父扬声说了一句“失陪”,暂时离开了教堂。
叶照灵能听见这些窸窸窣窣的声响,却并不知道是哪些家伙究竟在做些什么事情,白川莲介依然站在旁边,却好像完全偃旗息鼓了,这几分钟时间里,他一声不吭。
于是叶照灵犹豫了一会儿,不得不摸索着抓住了他的手,低声问出了心底的疑惑:“你看见拉兹丽斯大人了吗?……我的意思是,拉兹丽斯大人,她看起来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白川莲介还没回答,身旁却传来另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叶小姐,你为什么这么说呢?”
叶照灵因此吓了一跳,以为自己拉错了人,正要放开时,左手却被反握住了。
左边站的是白川莲介,叶照灵当然没有拉错人,只是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右边还站了一个家伙,一个相当难缠的家伙——
谢东东。
男人挑了挑眉:“叶小姐,我们都处在同等地位,都是最低级的层次,个人利益即是团队利益,团队利益即是个人利益,为了我们所有人的共同利益着想,你这么一直对着我们自己人藏着掖着的做法,不太好吧?”
白川莲介微微捏了捏叶照灵的手,挡在了她面前,淡淡睨了谢东东一眼,似乎是在警告他适可而止。
而另一边的谢东东浑然不觉,紧盯着叶照灵:“叶小姐,既然你不愿意开口,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先来一手抛砖引玉;不过事先说好,我说话可从来都是直来直去的,有什么说什么的人,万一等会说了些什么不好听的话,冒犯到叶小姐你了,那也只能请你见谅了。”
叶照灵皱眉摇了摇头:“我不……”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她啥耶不想听。
“我想问问叶小姐,你为什么要让张大志去给李俊逸捎话,要约李俊逸出门商量事情呢?当然,我最疑惑的,还不是你约李俊逸谈话,而是你和李俊逸,你们两个人都住在刀屠夫的阁楼里,明明同住一个屋檐下。为什么你还要多此一举,让另外一个人去约李俊逸出门呢?”
叶照灵伸手摸了摸,果然在面前摸到了白川莲介的肩膀,他简直就像是一只护犊的老母鸡,把叶照灵护得严严实实,这……属实是没有必要。
把白川莲介拨到了另一边,叶照灵没有选择正面回答:“你说我约了李俊逸出门?那么你现在是来向我求证这件事的真假么?还是说,你为了心底的猜测特地串通了几个人来坐实我的罪名?”
“唔,叶小姐不必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我也只是偶然得知一些事情,因此想来听听叶小姐的看法而已……”
面对叶照灵尖锐的问题,谢东东的语气仍然游刃有余,叶照灵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叶照灵不打算让他跑来招惹自己后,还能轻松的全身而退。
“我对你并没有任何敌意,谢先生,你或许对我有所误解呢。毕竟我们在今天之前,完全没有过任何接触,谈何敌意呢?”
“但是,如果我真的像谢先生说的这样,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约了一个互相看不顺眼的家伙出门,那我不就是在特意挑事、图谋不轨吗?谢先生。我可以理解为,你是这个意思吗?”
“不不不,叶小姐,”谢东东随手端起一杯葡萄小果汁儿,自己先灌了一口,然后拿起另外一杯,递到了叶照灵面前,“这葡萄果汁儿味道很不错,叶小姐要不要也来一杯?咋们多少喝点儿甜蜜的饮品,多少能让彼此之间谈论的词汇不再那么苦涩,你说,是吧?”
“是吗?谢先生如果一开始不那么咄咄逼人,或许我会心平气和地跟你聊一些轻松的话题,但是现在,我想没那个必要吧,这在大庭广众之下,我都能被你空口白牙凭空污蔑,是不是也有被你设计陷害的可能呢?”
叶照灵倒不觉得谢东东有理由来害她,她纯粹就是当众说出来恶心恶心这家伙罢了。
“……叶小姐,不得不说,你的想象力令我自愧不如啊,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什么时候污蔑你了?又怎么会正好在借此机会设计陷害你呢?”
既然都自愧不如了,还不赶紧拿本子记下来,多跟你爹学学。
叶照灵憨厚地笑了,眼睛朝向空气诚恳地说:“你也知道,我眼睛都看不见了,是妥妥的弱势方,当然是你们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呀,你说是我让王大志邀请了李俊逸,那我该拿出什么样的证据来反驳才能让你信服呢?万一你们能拿的出来证据,而我拿不出来……”
“我们?叶小姐,是你多想了,我并没有怀疑你的意思,这次只是我个人有些疑问期望你解答,并没有其他人参与其中。另外,我希望叶小姐能客观一点,认真的回答我的问题。”
“我的回答就是——”
叶照灵轻轻摇了摇头。
“无可奉告。”
第一百四十九章、谁是凶手?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谢东东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悻悻地离开了,他还真没想过,叶照灵平时不声不响的,现在倒真是个锯嘴葫芦似的糊弄大师。
不该说的没说,该说的也没说。
总之,说了但是没有完全说。
这么会糊弄人,耶稣来了也没辙。
谢东东瞥了一眼角落里像个呆头鹅一样的李俊逸,心里的疑虑那是蹭蹭蹭地往上涨,至于另一边的王大志,则完全被他归咎到了“废品”的位置上。
叶照灵本来就不想听他废话,这家伙又不给她银币或者金币,什么都没有付出就想来她这里找茬儿套话?她有什么义务在这里干站着跟他来回拉扯?
她今天已经过的够糟心了,这大晚上都不能好好睡觉,美女不好好休息是会秃头的!她什么都能不在乎,但是总不能不在乎在乎自己头顶上乌黑亮丽的头发吧?!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叶照灵只能悄悄地在心里呐喊,反正没人会听得到嘛!
白川莲介牵着她走到了餐桌面前,低声道:“你对他的敌意还挺大?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敌意?”叶照灵笑了,“你倒是跟谢东东存在一样的看法,只不过,你是没见过我真正对别人抱有敌意的样子吧?”她对自己看不顺眼的家伙,可是从不手下留情的。
“……”白川莲介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微微俯身,“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以什么样的身份呢亲?”叶照灵笑得十分官方,“以我目前唯一能够信任的朋友这个身份吗?”
白川莲介直觉此刻应该顺着她的意思说,而不是仅凭自己的喜好胡说八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撇了撇嘴:“哦,问吧。”
“你在金雀花庄园经历了什么?”白川莲介注视着她漆黑的眼睛,“你似乎有点儿不一样了……”
如果需要对此进行解释的话,白川莲介是完全没办法找到真正的答案的。
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未知都能找到规律或是答案的,也许从来就不曾存在规律这种东西;甚至于,答案也只不过是人类幻想出来的、自我慰藉的七环杯(1)。
最好的情况,也许能够解释成,她受到了某些东西的影响……
“什么意思?”叶照灵完全不能够理解他说的“不一样”,指代的究竟是哪个方面的不一样。
白川莲介很想说——你看起来和白天的自己判若两人,难道你没有感觉到吗?但是吧,我也不敢百分百确定,这也有可能是我的错觉……
他能这么说吗?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么说纯属是在消耗她的耐心和信任度。
白川莲介知道自己开了话头,就得顺着说下去,但又不好明确的把话说死,只能揣测着她的接受度,模棱两可地说:“我也不太能表述清楚。一种不太灵验的直觉吧。”
“直觉?”叶照灵狐疑地眨了眨眼睛,“我挺相信自己的直觉的,你要是有什么奇怪的直觉,想不明白的话,不如就告诉我,我应该有能力帮你捋清楚。”
“叶小姐,我没什么大问题要你费心,只希望,我们今夜齐聚教堂,彼此都能完完整整地再回到太阳小镇,其他的,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嗯……”叶照灵似乎一下子被点醒了,“说到底都是为了这具尸体,据你所说,尸体被放干了血,死状凄惨,必然是死于他杀。”
“这整个金色太阳保护区,有能力杀人的人,不是都坐在教堂里了吗?不多不少,正好十二个人。”
白川莲介凑近了低声道:“叶小姐好像十分笃定,六位贵族还有六位村民一定没有杀人动机?”
“我想问问你,你在乎什么吗?”叶照灵反问道。
白川莲介坦荡地说:“嗯,我有一个在乎的人。”她现在就在我的面前。
“你知道我在乎什么吗?”叶照灵又问道。
“……不知道。”
“很正常。”叶照灵笑了一声,“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会在乎什么。但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什么是贵族们所在乎的呢?”
“金色太阳保护区。”
“同样的问题,什么是村民们所在乎的呢?”
“贵族们以及贵族们制定的规则。”
“是啊,贵族们只在乎金色太阳保护区,一个奴隶是生是死,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叶照灵叹了一口气,“村民们只在乎贵族们和十三条戒律,自己手底下的奴隶死了,他们又有什么可高兴的呢?何况奴隶死了,活着的奴隶能带给村民的那一份利益,也随着他的死亡而消失。那位村民怎么可能由衷地高兴起来啊?”
“你看见了吗?尸体吊在十字架上,是不是没人主动上去检查这具尸体呢?一方面,贵族不在乎它,因此村民也不会特意去关照它,连带着我们也不能够表现出一点儿强烈的求知欲。因此,这也就是现在的情况,根本没有人在乎,这具尸体上是否还残留着凶手留下的蛛丝马迹。”
“没人在乎他。”叶照灵耸了耸肩膀,“为之惶惶不安的只有最低等的我们,而我们惶惶不安的不是尸体本身带来的恐惧……”
白川莲介凝视着她,出声问道:“那是什么呢?”
“害怕,”叶照灵笃定的说,“害怕吃完这顿饱饭后,自己就莫名其妙成了凶手,凶手一定会遭受最为残忍的处罚,没人想要成为凶手。”
在场的所有人,都有成为凶手的嫌疑,不过,凶手也不是傻子,不会坐以待毙,他自己必然也会拼命寻找替代品。
“这具尸体其实不能算是一无是处。至少,它在贵族和村民们的眼中,不仅仅只是一具尸体,而是十三条戒律被另一个人打破的旗帜。”
“它的死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挥舞着十三条戒律的残骸,狠狠地挑衅了贵族们。”
“谁是凶手。”
(1):古波斯王Jamshyd有七环杯,以象七天、七星、七海。杯中常盛不死药。也有传言说,掌此杯者可知去来今三世。
第一百五十章、没头脑和不高兴
白川莲介拉着她坐在了餐桌中间的位置,虽然其他人都还没有落座,但总是得到贵族偏爱的叶照灵理所应当有坐下的资格。
他斟了一杯酒,听见壶底和桌面发出的清脆声音,叶照灵很自觉地摸索着端过去嗅了嗅,没有闻到任何味道,吨吨吨喝了一口,结果被辣得脑子一片空白。
“兄弟,”叶照灵苦笑着说,“忘记告诉你,我不会喝酒了,这么好的酒给我喝真的是浪费了。”
白川莲介接过她手里的酒杯,递给她一杯橘子果汁,温和一笑:“那就喝果汁吧。是你喜欢的橘子汁。”
叶照灵微微一愣。
白川莲介思考了几秒钟,还是向她问出了,心里的想法:“我注意到,你说到十二个人,你的意思是,他——回来了?”
“嗯?”叶照灵没听明白他的意思,“谁回来了?”
“五天前,伊丽莎白被处决后,同样作为伍小姐手下的奴隶,他也连坐受罚。被惩罚去了牧场……”白川莲介微微晃动着酒杯里通红的酒液,笑意温煦。
只有加上这个受罚的男人,太阳小镇才有十二个人。
叶照灵一口喝完了杯子里的橘子果汁,把空杯举了起来,眼巴巴地说:“能再来一杯吗?白川。”
“当然。”白川莲介挑眉,语气相当愉悦,觉得这个称呼挺新奇的。
“你很喜欢我这么叫你吗?”叶照灵正襟危坐地问。
“……至少不会让我直面我们两人之间的距离感。”
“嗯,所以我还记得你的名字,这真是一件好事。”叶照灵轻轻敲了敲金属杯壁,淡淡地说,“不像他,他在牧场里呆得越久,太阳小镇的人们越会淡忘他的存在。”
“你果然……”
叶照灵忽然咳嗽了起来,白川莲介见状俯身拍着她的后背,于是她低下头完全缩在男人的阴影中,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你是不是以为,我失去的越多,越会被未知所掌控呢?”
白川莲介低垂眼帘,看见她头顶有三个旋:“难道不是吗?”
她点了点头,一脸轻松,十分坦荡地承认了:“是的,一个连脑子都没有的蠢货,她只会被耍的团团转,但是,有什么办法呢?这个蠢货刚好是我!可是——我本来就没有脑子嘛!那种东西对我来说,不就一直是一个累赘吗?没有它我反而活的更加轻松了。”
没头脑就是没头脑,没头脑不代表她因此会感到不高兴耶!
相反,她高兴的一匹。
白川莲介捏住了她的手腕,神情微冷,语调却一如既往地温和:“如果他没有回来,你会去救他吗?”
“我连他的脸、他的名字都不记得了,为什么要去救他?难道他跟我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吗?我的直觉告诉我,他跟我应该没有血缘关系吧,那么,你的这个问题,大概率是站在你自己的角度问出来的,所以说……你觉得他的存在,对你来说是一个威胁?是这样没错吧。”
“他不仅对我来说是个威胁。”白川莲介慢慢松开了她的手腕,“对你来说,同样也是一个威胁。”
“是……这样吗。”叶照灵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一口气再次暴风吸入一杯橘子汁后,她磕了磕杯底,这意思已经很明白了,白川莲介只好又给她倒了一杯。
“我现在想起来,你刚才说的话里似乎有个地方出错了。”叶照灵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略显迷茫地说,“你记错了,他已经在牧场呆了一个月。而不是五天前。”
白川莲介凝视着她:“那么,我问你,一个月有多少天?”
“三十四天。”
白川莲介迟疑了一瞬间,还是纠正她道:“是三十三天。”
“童贞的母亲啊,你儿子的女儿啊,你卑谦而崇高,超过任何的生物,这是永恒的天意所定的目标,你使人类的天性变得那么高贵,甚至连那创造人类的上帝也愿意成为他自己的创造物。”叶照灵缓缓念道。
“这是但丁《神曲》的地狱篇,第三十三歌……”白川莲介提醒她,却没能把话说完。
叶照灵有些着急,可是突然间,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猛地站了起来!
白川莲介甚至来不及抓住她,就看见她踉跄着退后了一步,只来得及把手里的酒杯放在桌面上,像游鱼一样穿梭进了人群里。
白川莲介的目光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最后落在主位上一脸笑意的神父身上,神父楚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正坐在主位上呼唤着叶照灵的名字。
叶照灵一脸茫然地坐下来,耳边响起神父的声音,她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您回来了。”
神父楚斯坐在主位上,叶照灵理所当然坐在他左手边第一个位置上。
“小百灵鸟,让我来为你好好看一看,你的眼睛……”楚斯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湛蓝的眼眸里划过一缕兴味盎然的神情,“唔……”
纵使令她目盲,似乎并未减损她半点儿好奇心。
楚斯仍然能够轻而易举地从这双眼睛里看见一些奇怪的事物。
“神父大人,好久不见。”两人之间一直不说话,的确会酝酿出些许尴尬,叶照灵不希望因为这种尴尬而丧失掉自己的主动权。
楚斯叹息一声,挥手令在场所有人落座。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略显失落地低声道:“还记得我对你说过什么吗?”
“是的,神父大人。”
楚斯神父看见她唇边的笑容,即刻预见了她一定会说些自己不愿意听见的话,他认为有必要让她回想起一些东西。
“复述一遍。”
“敬畏真理,真理必将庇护我。”
“是啊,”楚斯神父不太高兴地说,“我理解,你们人类总是在自己的内心里堆满信仰,即使这些东西一文不值,不能带给你快乐,不能赐予你幸福;但你们仍然为之疯狂,为之奋不顾身。”
“可是,人类生命不过短短百年,纵使你能得到一切,最终也仍将失去一切。”
叶照灵摇了摇头:“若是结果真的那么重要的话,那世界上所有生命,还会有生存的必要吗?反正明天都会死亡。”
“你们在降生的那一刻,便已经注定了死亡的那一刻。”
“生命降世,经历天灾人祸后,还能平安成长,这已经是一件伟大的事情了。我们回顾昨天,拥抱今天,展望明天,都是一种积极的人生经历;然而,昨天后会无期,明天遥不可及,唯有今天熠熠生辉。”
“……”
“降生在昨天,人生在今天,死亡在明天。”叶照灵摸索着握住了他的手,“楚斯大人,昨天降生的婴儿有襁褓,明天死亡的老人有棺椁和骨灰盒——”
“我的人生在今天有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