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小媒婆宝钗
自冯紫英加回来的这两三日里,宝钗对冯亭赞不绝口,皆因冯亭的性子。
“二哥哥,你不知道,亭儿才是我们这群女孩子里面的巾帼英雄。你猜那日宴席上她把我带去哪里了?马场!我头回知道府里面也是可以修马场的,虽然不十分大,但是看亭儿驰骋如风的样子我好生羡慕啊,二哥哥,你会骑马的吧?能不能也教教我?”
薛虹正是一个头两个大,这话宝钗都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只是薛益和薛王氏那里始终不松口,薛虹怎么敢带她去骑马?
“好妹妹,你就饶了我吧。你平日里带着镶儿玩不是挺好的嘛,做什么好端端的就要骑马?你道骑马那么容易的吗?当年我和大哥为了学骑马,不知道摔了多少的跟头,如今这小腿上还有一道两寸来长的伤疤呢,就是那时候从马上摔下来留的。你一个女孩子,就算不怕吃苦不怕疼好了,可你不怕留疤吗?”
薛虹倒是没有说假话,只是有关学骑马的事情是来自于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他并没有亲身经历,但是这段记忆用来恐吓宝钗倒是足够了。
“啊?这么危险啊?可是……”
宝钗的羡慕不是假的,大清天下本来就是从马背上打下来的,京城中满蒙贵族家的小姐们多有善骑射的,许多汉臣武官家的小姐马术一流的也不算罕见,只不过听见薛虹说的这些话,宝钗心底又有些动摇起来。
薛虹笑道:“其实想学也不是不可以的。只要你想办法说动了父亲母亲,那我就去求冯紫英,把教她妹妹骑马的驯马女借来使使,她既能教会冯亭,定也能教会我聪明的妹妹。”
宝钗听了薛虹的话甜甜一笑,她跟薛虹从小到大感情都很好,从来都是无话不谈。虽然她嘴里时常夸赞这个姐姐、那个妹妹的,却从来能从薛虹这里得到很中肯的评价。
他会顺着自己的话去夸赞别人几句,却从来都不忘记表扬自己的妹妹,仿佛在他眼中,世上的女子再好又如何,都比不上我的妹妹。
宝钗嗔道:“哥哥你就别在这里王婆卖瓜了,我倒是会写会画的,可是论起骑马,能信不能行还得两说着呢。如今先把骑马的事情撂下,我跟你说一件正事。”
薛虹挑了挑眉:“哦?什么事儿?”
“我想着,亭儿的性子豁达,规矩学得没话说,也已经刚开始学着管家了,我琢磨着……让她给咱们当大嫂,你看怎么样?”
“噗——”
薛虹一口香茶都给吐了出来,他刚才是听到了啥?
“你是说要给大哥……呃……相亲?他今年才多大?”
“大哥哥过了年就13岁了啊,虽然早是早了一点,但的确是可以说亲的啊。荣府大太太说,琏二哥哥就是这个年纪开始相看年纪合适的姑娘的呢。”
薛虹简直满脸黑线,嘴角直抽,13岁啊,懂个毛线!不对,是毛还没长齐吧?!
“咳咳,那个……我觉得吧,婚姻大事,虽然都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但是如今大哥不在家,咱们就这样悄悄替他选媳妇,是不是有些不太好?左右他不过是出去一年的时间,等他明年回来了咱们再商量如何?”
“可是……”
亭儿是个多么优秀的姑娘啊,宝钗怕若是等大哥回来,会晚别人家公子一步,到时候亭儿做不成自己的大嫂该怎么办?
“别可是了,左右你的亭儿也还未及笄,等个一两年无妨的。你啊,平日里结交的那些姊妹,全凭自己的喜好,为的是让你多和世家小姐沟通,相互学习,而不是叫你去给哥哥物色嫂子的。你可少给自己揽点儿活吧!”
“哎哟~”宝钗揉了揉被薛虹弹痛了的脑瓜们,皱眉道,“这么说,你是吃味了?怪我只给大哥哥找媳妇而不给你找?我可是早就看好了呢,就把林妹妹许给你,你说好不好?”
宝钗一边说着,一边往门口挪,等这句话音刚落,她便夺门而出了,只有薛虹还扯着嗓门喊着:“你可歇了这心思多给大哥哥做几双鞋子是正经,他信上说没有合脚的鞋子,要穿你做的才熨帖。若下一次再叫我听见你说这样的话,我便央求母亲把你送给媒婆当学徒去!”
门外早已不见了宝钗的身影,只从廊后传来一句“知道啦”。薛虹无奈摇头,自回屋里看书去不提。
那么薛蟠真的是没有合脚的鞋子穿了吗?
别说,家书里还真就提到了这件事情。
其实,薛蟠和黑子两个刚出了京城没多久就拜了白山鹰为师了。不为别的,只为了白山鹰那一身的功夫,叫他一声师父就够这俩小子吃一辈子的了,这可是一门稳赚不赔的买卖。
路上拜师也没什么讲究的,不过就是撮土为香,两个孩子对着天地拜了三拜,又给师父磕了三个响头,再一改口,这就算拜了师了。
因为白山鹰本来只打算收薛蟠一个的,耐不住薛蟠死缠烂打,硬是逼他连黑子一起收下,否则他便不好好学武,白山鹰心说他曾欠了薛家两条人命的恩情,又有后来南下通商的恩德,如今薛家肯把孩子交给自己,说什么也要教好了才对得起人家薛老爷。
不过就是求一个好相与的下人拜师学艺,又不是要掉脑袋,有什么不好答应的?只是应是应了,因薛蟠先入的门,黑子是后入的门,虽说黑子比薛蟠还大那么几岁,但是这一声师兄还得黑子来喊,这是规矩。
既拜了师,那就好好学武吧。
要说练武,最简单的捷径就是一个苦字,凡能吃得苦的,又得遇名师,不练成也难;若是吃不了苦,那怎么练也都是花拳绣腿,师父还得劝你,趁年轻改改行吧,喜欢干点嘛就干点嘛去,别再说你是个练武之人了。你说出去一来没人相信,二来不够丢师父的脸的。
而薛蟠的情况就更加特殊一点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薛蟠拜师
原把薛虹带出来的时候,白山鹰就知道薛益是要他学几手真本事,之所以狠心咬牙地推离身边,就是为了磨砺之时做父母的眼不见心不疼,不会因为过分溺爱而中断他的修行。
人家当父母的都已经恨下心来了,白山鹰若是不给几手真格的,不让薛蟠练一身好功夫回去,哪里有脸见恩人?
于是,自打薛蟠和黑子俩人拜了师之后,每天天不亮就开始体能锻炼,先是长跑,锻炼耐力,之后又是短跑锻炼爆发力,最近的一段时间薛蟠和黑子跑步的时候身上都带着负重,而且是越加越重,以此来练习轻身之法。
不止这些,就连拳脚身法都是同时教授的。早上做完了体能训练就是跟着白山鹰练习他的白氏拳法。呵,这套拳法完全是白山鹰根据多年的对敌经验整理出来的。练这套拳之前必须要先练习怎么控制自己手上的力道,只有把力道掌握得炉火纯青后才能正式开始练拳法。
盖因这拳法太狠辣,每一式都是杀着,就连防御都被进攻取代了,而且招式比较刁钻。只要控制好力道,在对敌的时候基本上可以做到无懈可击。当然,这也是根据功力高低来衡量的。
若是薛蟠练成了这套拳法,却遇上一个白山鹰这样的高手,那么拳法再精妙,在真正的高手面前只有被虐的份。
这还不是一天训练的全部内容,每天晚上吃完晚饭后,还要再扎一个时辰的马步锻炼下肢力量,然后才可以睡觉。
更特别的是,上述这些事情并不是在一个既定不变的居所中完成的,而是在红果子回娘家的路上一日不拉的循环着,更加考验两个武艺初学者的韧性。
黑子还好一些,本就吃惯了苦的人,给他换一种苦法,只是之前几天有些不适应,之后就很快地进入了状态。
而薛蟠却是被累到想死的心都有了。
原先在府里的时候也不是没练过武,可每天最多才练两个时辰。教武功的教头都是按照他身体的接受程度一点一点的加大运动量。白山鹰可好,薛蟠只觉得每一天每一个时辰,只要是在练武,就是一个不断激发自己潜能的过程。
没有丝毫的停顿和喘息,练武就是这样日复一日的循环,既枯燥,又痛苦。
加上这又是他第一次离家那么远,思乡之情就越发地严重起来。只是,少年人有血气,他见黑子一声苦都没有叫,自己是师兄,又是少爷,当然不能输给黑子。写家书的时候也是丝毫不提出门在外的艰辛和练武的辛苦,虽然眼泪浸湿过墨迹数十次,他还是重新写过,直到一点晕染都不见才把信纸塞进信鸽脚爪上的信筒里。
至于说起没有鞋子穿,不过是一个来自于远游少年的撒娇罢了。白山鹰怎么会舍不得给他买鞋子?薛蟠不过是想要妹妹亲手做的鞋,以慰思乡之情罢了。
“蟠儿、黑子,前面再走个几里就应该到四川境内了,你们别跑了,上马车上歇息歇息吧。”
“呼,可算是要到地方了,不行了,我要喝水,可累死我了……”
薛蟠这次可没带什么小厮,只有他和黑子两个人跟着白山鹰队伍一起南下。而红果子此时正靠在白山鹰的怀里,看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城门楼子,心情激动道:“当家的,快到家了呢……”
白山鹰没说什么话,只是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其实红果子原先就是四川人,她家还是当地的望族。只是她小的时候在庙会上和家人走散了,后来被人贩子看到,拐了她卖到了青楼,正好被路过的白山鹰看到。白山鹰那时候就是个愣头土匪,原是以为红果子是窑子里的姑娘,却没想到人家是好人家的孩子,被害到这里来的。
只是彼时白山鹰已经要了人家的身子,又对容貌娇美的红果子动了情,便把她抢回自己的队伍里做了夫人。
说起来,红果子也已经很久都没有回过家了。
从前也不是没想过回来,可她记得自己的父亲是一个顽固不化的书生,若是知道自己曾经入过青楼,还被土匪带走做了个女土匪,还不气得当场和她断绝父女关系?
所以红果子虽然在被救出来之后第一时间安排人打听到了家里的情况,却从来不敢鼓起勇气回家来看看。
每每提到这件事,白山鹰就觉得亏欠红果子。枉他们两个夫妻情深,妻子却因为自己土匪的身份弄得有家不能回,骨头分离了十数年之久,这不是他对不起她吗?
而他们选择今年回来,是因为听说家里面受到了上一次小范围瘟疫的影响,父亲和哥哥都去世了,家里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红果子这才决定带着白山鹰回来认门,顺便改善一下家里的生活环境。
红果子一进城,就循着记忆找到了自己家原先住过的宅子。她本姓何,家里在城中的宅子不算顶大也是十分扎眼,很好找的了。
只是,当她站在宅院门前的时候,正门牌匾上曾经的金字楷书“何府”二字,如今已换做了“袁府”。红果子一时双眼模糊,这真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啊。
而袁府门前春凳上的门房见大门口站着一个女人,热泪盈眶地看着牌匾,旁边还站着一个目露凶光的怪异男人,一个个皆一肚子疑问。却有一个稍微有些年纪的大爷上前问道:“你们两个是什么人?怎么在我们家门口踟蹰这么许久?是有什么事吗?”
红果子见有人来问,连忙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哦,那什么,我是来投亲的。敢问老人家,这个宅子里原来住的何家人如今住在哪儿?”
那老人听见红果子问何家,心中更奇了。不是说这何家已经没有什么亲戚了吗?怎么事情隔了这么久还有人来问何家,难道是当初分家产的时候漏下了这一家人?可是看这姑娘刚才盯着牌匾垂泪了半晌,又不像是为了钱而来的,这可真是奇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富贵浮云
老人家到底是积了古,又故意地说道:“这何家人如今已经不是原来的大户人家了,他们家顶门立户的男人死了之后,各方的亲戚为了分家产都来闹过,如今已经没有什么油水了,你若是也想来分一杯羹的话,我劝你还是不要起这个心思了,早些回去吧。”
对于这件事情红果子也是知道的。
当年,她的父亲和哥哥死后,家里面只剩下年迈的母亲、嫂子和年幼的侄女,一门孤儿寡妇是守不住何家的家产的。那时候,何家乱七八糟的亲戚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瓜分了何家的财产不说,还卖了何家的房子,不知道把这祖孙三人赶到了什么地方。见白山鹰派出去的人都没有查到三人的下落,大家都说这三人很有可能已经饿死了,但是红果子不信,非要来找找看。
红果子眼眶红红的,说道:“老人家,我不是那些狼崽子,我真的是何家的亲戚。你看,我夫君是商人,我的家境很宽裕,再说您也说了,何家现在根本就没有什么油水,我要是想来分财产,早半年我就来了,何必拖到如今?我是听说了何家的事情,不远千里赶来探望的。您要是知道他们家人如今住在什么地方,还请千万告诉我,我见了他们哪怕留下一两银子也尽了我的心了。只是,他们家人还都活着吗?”
红果子一行哭,一行说,黑子和薛蟠两个就一左一右死死抓住白山鹰的胳膊。开玩笑,他们师父是最见不得师娘哭鼻子的了,他俩分明看见白山鹰攥紧的拳头,若是一个不小心他就有可能暴打那老头一顿,他们可不想刚刚进了四川城就惹一身的麻烦。
那老人家见红果子哭得声泪俱下,方知道她与半年前那波逼死人的豺狼不是一伙儿的,才叹道:“哎,你且别哭了。我原是我们家员外爷的家仆,是买了这宅子才听说了原主人何家的事情的,知道的本也不多。至于他家仅剩的娘儿仨住在哪里我就真的不清楚了。不过,你们要是真想打听,我看你们去问问这后街的乔寡妇吧,她兴许能知道些。”
“乔寡妇?”
“嗯,听说她是这里的老住户了,也是个命苦的。她男人在他们婚后第二年出去贩货遇上沉船淹死了,如今就在这后一带住着。当年何家富贵的时候没少资助她,你去找她问问吧。”
“谢谢老人家!”
这老人家说的乔寡妇,红果子还真的认识。当年她与家人走散的时候已经七岁了,那时候的乔寡妇刚刚丧夫没多久,因为她的绣活好,自己母亲常让她来家里做一些零活,甚至不嫌弃她寡妇的身份要她入府当差。
只是这个乔寡自知身为不祥人,从来不做主人家身上穿的绣活,也不敢应承何夫人入府,怕自己的晦气过给了这家人不吉利。
“走,咱们快去找乔婶子!”
白山鹰没说什么,赶紧钻进了马车,往大宅后巷走去。
一到了地方,红果子就火急火燎地下车打听,问明了乔寡妇的住处,她站在乔寡妇门前高声道:“乔婶子……乔婶子在家吗?”
屋子里不一会儿便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是谁啊?”
“我……我是……”
红果子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做自我介绍,正在她犹豫的时候,乔寡妇的门打开了。
她看见红果子只觉得眼熟,却不十分认得,看了半晌也不知道是谁,便问道:“这位娘子,你来找我?”
红果子见乔寡妇除了穿戴更老成了些,脸上不过多了些皱纹,一眼便认了出来,泪水一下子盈满眼眶,颤着声音唤道:“乔婶子,是我……我是何果。”
“何果……何果?你!你是果子?!”
红果子已经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她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是姓何的,只是太久没有回家,这个姓氏和自己的名字搭配起来的组合让她显得有些陌生。
乔寡妇再三辨认了一会儿,泪如雨下:“我的苍天菩萨,真的是果子!你还没死!这……你怎么不早一点回来啊,你爹和你哥哥……”
“婶子,婶子先别哭,这件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只是我娘现在在哪?她还好吗?”
提起何夫人,乔寡妇一拍脑门:“哎呀,是呀,你娘!还有你娘!果子你快跟我来,跟我来看看你娘去吧,她现在的身子很糟糕,快点去看看她,快点去看看她呀……”
“我娘她怎么了?”
“你快走,跟我走,咱们边走边说,”乔寡妇拉着红果子的手就往外走,谁知迎面碰见了面色凶煞的白山鹰,着实吓了一跳,问道,“这位是……?”
“哦,这是我的夫君,和我夫君收的两个徒儿。乔婶子,我娘住在什么地方?”
乔寡妇一眼就看见了他们带来的马车:“你们有车,正好,快点上车,往城外去。哦,对了,路过医馆的时候请一个大夫去吧。你娘已经病了很久了都没有钱请大夫,平日里只靠你嫂子做些绣活或者给人浆洗赚来的钱,勉强糊口罢了。”
众人没再说话,赶到何夫人如今住的院落时,便听到了一阵阵的咳嗽,还有屋子里年轻妇人的声音:“娘,娘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乔寡妇听了忙推开门道:“夫人,夫人你怎么样了?”
那位躺在床上的老妇在儿媳妇摸前胸捶后背的按摩之下好容易缓过劲儿来,见到乔寡妇,虚弱笑道:“你来啦?我这都已经习惯了,没什么事,死不了。媳妇,快给你乔婶子倒杯水。”
“哎!”
“大奶奶不用忙。夫人啊,我今儿来是给你报喜来的,你看那是谁?”
站在乔寡妇身后的红果子看见缠绵病榻的母亲早已经红了眼眶,如今见乔寡妇让了开来,她便一头扑到了母亲的榻前,细细端详起母亲的容颜。
没错,就是这张叫自己魂牵梦萦的脸。只是,她好瘦,憔悴不堪的容颜和干枯花白的头发都让红果子心中不住地发酸。思念和心疼扯地她整个胸腔都痛得要死,最后只有哭喊出声:“娘——果子来晚了,果子对不起你——”
第一百九十八章 母女之情
“什么?谁?”
红果子拉起娘亲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娘,娘你好好看看,我是果子,我是您的女儿果子啊……”
“你……”
何夫人的眼神从茫然到探究,从惊喜到沉痛,一双混沌的眼睛里盛了太多的情绪,让人不忍。
“你真的是……我的果子……”
不知是因为高兴还是激动,何夫人竟然认出了红果子就是她女儿后一下子晕厥了过去,这可吓坏了众人。
还好提前带了大夫来,众人赶紧让出位置让大夫把脉。
许久,大夫沉沉地说道:“这位夫人的病势太沉,也拖了许久,再加上长期的营养不良,只怕要治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红果子忙抓住大夫的胳膊:“不管怎么医都要把我娘医好,我夫君有银子,我们家吃得起人参,别说是人参,哪怕是别的什么名贵的药材,我们家都用得起,只要你能治好我娘,花多少银子都没关系!”
这大夫见何夫人病势已经至此,本是不相信红果子说的他们家有银子吃人参的话,只是转过头看见一个魁梧的男人和两个小小子儿穿戴都是上等的,才信了七八分,便道:“这倒罢了,我写一张方子,人参肉桂是要有的,但并不多,夫人此时身体太虚脱,所谓虚不受补,还要饮食上跟着调理才行。夫人这个症候若是极为治疗并没有什么大碍,如今已经拖了太久……好了,先吃这个方子,我再开几道药膳调理,过个十天半个月我再来复诊。”
红果子接过药方来,也看不出个什么,只把它给了白山鹰。白山鹰看了看,瓮声瓮气地道:“大夫,我们是第一次来四川城,不知道该去哪里买药材,另外我还想另外购置一所宅院和一些生活用品,该去哪里买?”
大夫上下打量了白山鹰一眼,便道:“买药材容易,你就随我回去,我们和安堂什么药都是现成的。其他东西主街上就能买到,至于买房子,只怕要找牙行的人。”
白山鹰点了点头:“如此,那就麻烦大夫了。”
红果子感激地看了白山鹰一眼,这个男人就是这样,从来都是话不多,却把该做的都做到了。
她又吩咐了薛蟠和黑子:“蟠儿,你素来是识货的,去买些好东西来。别的先不及,吃食和衣服被卧先买来,要上好的。衣服就先比着我娘和嫂嫂的身量来买……咦,嫂嫂,怎么不见我家侄女儿?”
红果子的嫂子何曾氏对于乔寡妇带回来的这些人还是属于生疏状态,充满了防备,只不过看着红果子,没敢说话。
乔寡妇便道:“大奶奶,这位就是你们家曾经走失过的小姐。她小的时候我天天抱着她玩耍,如何能不认得。刚才夫人也是因为认出了小姐才激动昏倒的。你别怕,有什么只管跟小姐说?”
何曾氏看了看乔寡妇又看了看红果子,她不认识红果子,但是乔寡妇的话是可信的。何家落难之后,她婆婆便缠绵病榻,一家三口的嚼用都是靠自己平日里做零活供给的,常常吃得了上顿没下顿。
家里是有个菜园子,奈何她从前也是享福的命,竟不会侍弄,还是乔寡妇总是三不五时的送吃喝来,她们娘儿几个才不至于饿死。
如今凭空出现了一个失踪多年的小姐,以她家如今的状况,也不是追究此人是真是假的时候了。见她刚才愿意给婆婆请医问药,何曾氏也豁出去了,把心一横,从一旁的小柴房里领出来一个黑瘦的小姑娘,模样还算周正,只是这小身板瘦得只剩皮包骨,红果子心里又是一痛。
薛蟠见到了小姑娘,也是一叹,口里只说道:“师娘放心,我必把师娘交代的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
一时说完,白山鹰便带着薛蟠和黑子跟着大夫出去办事了。
因这一回是陪着红果子回家,白山鹰身边只带了不到二十个人,尽够一路上跑腿打杂使的也就是了。
他们一行先去了药铺抓药,打发了一个小子先把药送了回来,又购置了许多名贵的食材。什么鲍参翅肚、鸡鸭鱼肉,凡是能买得到都买了来。反倒是衣服,薛蟠做主,并没有买很多,家中三位女主人,没人两身短衫可供换洗的也就罢了,倒是上好的衣服料子买了一大车。只怕这个破破烂烂的院落也是住不长远的,若是白山鹰买下了好的宅院,这些女主子们也就穿不着这短打的衣衫,要改穿富贵人家的长袍长裙了。
而白山鹰那里买完药材之后就在牙行的推荐下在城中最繁华的地段买了一所大宅,比原先的何家也不小。他把所有带来的人都安顿进去休息,想着等何夫人身子骨再好一点就搬来这里,再给她雇上几个丫鬟婆子,把这日子重新过起来,也好悉心调理好她的身子。红果子可是好不容易才见到娘亲,自是不能让她再伤心难过了。
而白山鹰忙完了这一切,回到何家的小破房子时,却发现何夫人早已清醒,正拉着红果子的手叙着离别多年的事情。
红果子并没有告诉母亲他们夫妻是土匪的事情,只是说跟着夫君行商。何夫人看见女儿还活着,已经是老怀欣慰了,见她又过得不错,心中就更加熨帖,只不住地抚摸着女儿的脸庞,听她说话,似乎这样就能把她们母女缺失的十几年时光都慢慢填补回来似的。
白山鹰回来后说了宅子的事情,何夫人也没推辞,只是道:“姑爷有心了,怪只怪我们孤儿寡母的,守不住家财,果儿好不容易回家一趟,竟没有像样的住处,还要姑爷破费操心,为娘心中不是滋味啊……”
白山鹰摆摆手:“岳母别这么说。你是长辈,孝敬您都是应该的。我看您已经醒了,若是您身子骨能受得了,咱们今儿就搬回大宅去住得了。这里,实在是住不得的。”
第一百九十九章 绿林好汉白山鹰
红果子听了这话,噗嗤一笑:“那里就能那么快了?宅子是买下来了,总要打扫布置一番才能住人。再说,娘这个身子骨,还是再养个几天才是。我看,眼下正经的是每天多弄些好吃的来,把我娘、嫂子和侄女儿养胖一点再说,她们呐,都太瘦了。”
白山鹰听了只是点点头,自带着薛蟠和黑子去了刚买的宅院干活。打扫的事情交给了手下的人,薛蟠上街买了些摆设和家具,不上两天便已准备停当。而他也重新投入到了新一轮的武艺训练当中。
约莫过了六七天的工夫,何夫人精神好些了,便搬回了宅院里面。何老夫人她们娘儿仨被安排在最安静的最后一进院落,而红果子却第一时间闯来了白山鹰的住处,只恨恨叫嚣道:“当家的,俺受不了了,姓何的那帮亲戚太不是个玩意儿了,我准备带兄弟们干票大的,你去不去?”
白山鹰见红果子终于露出了土匪二当家的口语,笑道:“怎么,见着你亲娘端了这好几日的架子,终究忍不了了?”
红果子啐了一口:“呸!老娘的娘家是正经的读书人家,自然礼数多一些,若不是老娘命不好走丢了,可是书香世家的小姐,哪里能让你惦记上?你快说吧,你去不去?”
白山鹰也不再玩笑,只是问道:“一共有几家?你打算怎么做?”
“几家?我看要是来分财产的那些人家,哪怕咱们一家闹上一天,也得十天半个月的,太麻烦。我想,不如就去领头的那家闹一场。他们不是爱财吗?咱们就去偷了他家的库房,再把那宅子一把火烧了,你说怎么样?”
白山鹰听了认真地看着红果子,半晌也没说话。
红果子与他夫妻多年,怎么会不知道他这样代表了什么意思?便怒道:“怎么了?你不是威震东三省的白山鹰吗,怎么到了南边就成了家雀儿了?这么点子事情哪里在你的眼皮子里,怎么如今就不敢干了,你怂了?”
白山鹰听了这话,并没有生气,反而是笑着在红果子耳边说了些什么,红果子乐了,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就你鬼主意多!既这么着,这回你就带着蟠儿和黑子吧,怎么说也是你徒弟,该开开眼了。”
白山鹰点头:“嗯,我正有此意。”
薛蟠好奇起来:“师父,你跟师娘说什么呢,叫我们也知道知道呗?”
“等今天晚上你们就都知道了。”
白山鹰这话说得薛蟠和黑子一头的雾水,却是没有多问。
到了晚间,白山鹰拿着两套夜行衣,还有两副背囊给他们二人:“今天晚上随我出去长长见识,我带你们去偷几户有钱人家。”
“什么?偷?”
薛蟠是死也没有想到白山鹰真的要教给他绿林道上的这些事情,他心里对这事儿很有抵触情绪,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接师父拿进来的东西。
“师父,这……我怎么能去当个小偷呢?今后回家还怎么见我父母啊?”
白山鹰冷冷地看了看薛蟠:“江湖上鸡鸣狗盗的事情多了,你若是想要防范,就必须先知道那些贼人是怎么做的。善恶并不在于你会做什么,而是在于你的心。若心是善的,做出来的事就是善的;反之心若是恶的,做什么事儿都不会安好心眼的。再说了,教了你几个月,每天就重复那些事情,你难道都不腻的吗?不想知道自己学的东西能派上什么用场吗?”
薛蟠抓了抓后脑勺,一时也没十分想明白白山鹰话中的意思。没办法,谁让他平日里总是反应比人慢半拍呢?
倒是黑子是个识趣的,笑道:“师父说的是,我们兄弟两个就谨遵师命便是。咦,师父,你拿来的这个是……百宝囊?”
白山鹰不怒反笑:“原来你认识这个东西?”
黑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原来在船上做船工的时候曾经见到过有人随身携带这种东西,他只说他是混绿林道的,只是多年来籍籍无名,没有贺号罢了。可是在我看来,他不过是同我一样的穷人罢了。”
白山鹰没说什么,只略过这个话题,把百宝囊里的东西拿了出来,让黑子一一认过。里面的那些飞爪勾铙黑子大多认识,别的东西上就有限了。而薛蟠却是一眼认出那个迷魂香。
“我认得这个!早年间我二弟在我们府上就查出来过这个东西,听说是江湖上最下三滥的玩意儿了。”
白山鹰点头:“没错。这迷魂香是要趁人不备,非君子所为,是名声不太好听,但是关键的时候还是十分奏效的。旁边的这个是吹管。里面有一根淬上了迷魂香药的细针,只要对着攻击对象吹一口气,让细针刺破对方的皮肤,不一会儿工夫,那人就会被放倒了。”
“这东西这么厉害?”黑子倒是头回听说,一脸的难以置信。
而薛蟠注意的却是别的东西:“师父,这梁上君子还好吃?这狮子头也太香了吧?我都忍不住想咬一口了。”
薛蟠是个天生的吃货,一遇到好吃的就难以控制本性,见那百宝囊里面还有几个冒着热气的油炸狮子头,便食指大动。哎呀,今天晚饭似乎没吃饱呢!
而他伸出去的手却被白山鹰一把拍掉:“给我放下!那是用香油炸出来的江米团子,香倒是香,可里面包的全部都是女人的长头发。为的是晚上去人家院子里的时候,若是遇上了看门狗,丢下去几个团子,狗吃了,弄一嘴头发,它便找地方剔牙去,也管不得院子里有没有外人了。”
“呃……”薛蟠闻言忙讪讪收手,他就算再馋嘴也好,怎么能跟看门狗抢吃的呢?
白山鹰亲演示了一遍百宝囊里面物品的使用方法,又让薛蟠和黑子两个演练了一番,这才让他们两个回房间休息一阵。
“只略歇歇儿便罢,一会儿二更半的时候我会来叫你们的。”
第二百章 盗亦有道
谯楼上鼓打二更,白山鹰合衣而起,叫醒了两个徒儿,带着两人穿戴好了夜行衣,佩上了百宝囊,直奔城中而去。
那几户逼迫何家入绝境的人家里,有那么三户,是何家老太爷的堂兄弟,家主分别名叫何笔良、何儒良、何翡良。这三家的家境本就富裕,人品又是极坏的。何老太爷和何家少爷尸骨未寒,就是这三家人领头上何家讨要家产,害得何老夫人家不成家的。白山鹰今晚的目标就是这三家。
何笔良他们家的宅院最大,白山鹰轻巧地跃上房顶,只见此时也有几个五大三粗的看家护院守着门户。只是都这个时辰了,这些人大多都坐在那里冲盹儿,一点防范意识都没有。
也许是因为这座城的民风淳朴,许久没有出过偷盗事件让他们警醒了吧?看这些人身上的赘肉就知道,也许他们当初被聘用来的时候的确是有些功夫的,不过只怕早就已经荒废多时了。
所以,在吹管和迷魂香的作用下,白山鹰师徒三人很轻易地就潜入了何笔良的府邸,七拐八绕地进入了家主的书房,偷走了那里面镶金嵌宝的一把镇宅剑,又顺走了墙壁上所有的名人字画。
师徒三人并不恋战,偷完了头一家就立刻赶赴第二家。何儒良他们家养了不少的看门狗,他们三人丢掉了所有的江米团子才把这群恶犬搞定。薛蟠转头看见那些生猛大狗蹲在一边郁闷甩头的时候就觉得好笑。嘿,真不知道这缺德主意是谁出的?倒是有意思的紧!
何儒良他家倒是庸俗地很,连屋里的主子上都刷着金箔,家里面许多东西都是用金银做的,甚至还有金银打造的笔杆子、饭碗子、脸盆子、鞋架子……呃,要不要这么俗?不过,这俗得也挺别致的。至少不用人费心思,随便拿走几样东西就够他们家心疼的了,当然前提得是你搬得动。怪不得养了那么多狗护院,原来不是为了人身安全,是为了这些金银的安全。
至于最后一个何翡良,说起来更是寸了。白山鹰落脚的房顶,真是人家府库的房顶。这爷三个不过是掀开瓦片钻了进去,就没少从这库里面拿东西。
这里头黄白之物不可盛举,白山鹰只拿那些值钱的宝石和珍珠,而黑子是踹了满满一怀的小金元宝,薛蟠更没客气,拿了一条绳子,串了几十个成色很好的玉镯在上满。这最后一票,师徒三个算是赚得盆满钵满,这一夜满载而归。
回去的时候薛蟠根本就没有时间细问白山鹰偷这些东西来做什么。因为昨夜是他第一次做小偷,去人家的宅子里偷东西。虽然整个过程有惊无险,但是他还是十分紧张的。
而回到了住处之后,紧张和激动都有了缓和,随之席卷而来的就是一阵比一阵强烈的疲倦感。薛蟠便什么也不管,躺在床上倒头睡去了。
说真的,就算薛蟠不着急睡觉,他也当白山鹰偷东西回来是为了弥补何老太太经济上的损失,让那些黑心的家伙吃些苦头得教训而已。谁知人家白山鹰的用意根本不只这么浅显。
且说这被偷的三家人,第二位何儒良先生是第一个发现自己家里被盗的人。怎么能?因为人家这辈子酷爱金银制品,家里面凡是能用金银打造的东西他都做了。而他每天的兴趣就是一睁开眼睛就去数数那些黄的白的黑的紫的。
那金银制品在人家那里是十分有数的,别说少了好几件吧,就是其中哪一件摆放的位置和方向不对,都会被他发现的。
所以何儒良家的第一个案发的。
第二个跳脚的是何笔良。这老小子仗着小时候家里有钱,上过几天学,认得几个字,就假充起文人来了。
他家书房里所有的书都是用来长灰尘摆着看到的,但是他却喜欢三五不时地邀请一些“好友”去他的书房坐坐。为的可不是为了看书或者是讨论文学上的事情,他是为了让那些人看看自己房间的装饰,以及在细节上花费的工夫,比如说那么不起眼的一把镇宅剑……
而当何笔良看见摆放镇宅剑的那个地方空空如也的时候,第一时间露出了本性,满口脏话,骂骂咧咧地追问家人和下人,逼问着是谁拿走了他的宝剑,更是到衙门口备了案,请衙门的人为他做主。
而最后发现的,却是被盗走东西的何翡良家。虽然他损失的最多,被盗的东西最多,但是库房这个地方,平日了如无需要是没有人会打开的。他也是听了他的两位哥哥说起被盗的事情才想起来查验一番。
这又有什么的?查就查呗!只是下人们知道何翡良主张查府里的财产,弄得人人自危不说,也让下人们寒了心。他们的确是没有人做过,可是何翡良这样一查,明显就是在怀疑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尊心,难道从小家贫被人卖进府里做下人的就不要脸面了吗?
而何翡良查来查去的发现自己家的下人们还算干净,并没有给他做什么缺德的事情,他也就大大地放心了。府上眼面前的东西也没有人动过,看似根本就没有闹过贼一样,便安安心心地过起了日子。
直到有一天何翡良的夫人要去库房取布料给孩子们做新衣服,却发现自己家的库房里面少了许多东西。
何翡良立刻找来账本核对,等确定少了那许多银钱的时候,他直接气得吐血,现在这会儿工夫都还未转醒。
而就在这三家因为家中的失窃而愤慨不已的时候,城中的各大当铺里面开始收一些难得又尊贵的东西。而常常去逛当铺的何笔良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宝剑,当铺却说当票在手上,何儒良是他派下人来当此物的。
就在何笔良准备去找何儒良算账的时候,何儒良竟发现自己家的那些金银制品有一部分竟流入了何翡良家里;何翡良更加气愤,他库里的宝贝竟有人见何笔良的夫人戴在手上。
这到底是谁的东西到了谁的府上,一时竟比一团麻还乱,连官府衙门的人也懒得理他们了,只让他们回家好生调停。
第二百零一章 经年
这一回家不要紧,三房的人就闹得那叫一个鸡飞狗跳。是谁偷了谁家的东西,谁又惦记谁家的财产,谁又有物证,谁又有人证,叮咣五四闹了个人仰马翻,最终谁也没能把谁怎么样。
只是在这期间,不知是从哪里开始传出了这三家人的家财都是靠搜刮亲戚而来的。因为半年多以前曾经发生过何老夫人家的事情,所以众人对他们几家人的家财来历产生了极大的质疑。
大家不约而同地把这些人抢夺何老夫人家财的事情无底线地扩大了起来,让这三家人在掰扯不清丢东西时间的时候还要分神去平息舆论,实在是弄得焦头烂额。
只可惜,由于这些人平日里坏事做尽,根本就没有人相信他们的话,反倒是同情何老太太的声音越来越多了起来。
忽然有一天,大家伙儿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大街小巷里面到处都贴满了大字报,上面写着这三家人这么多年来横行霸道做下的许多坏事。这回好了,百姓们凡路过三家的门口都要破口大骂,更有经年的苦主,见多年未能伸张的冤屈终于得见天日,也来不及去问是什么人揭露了这些人的罪行,只每天守在仇人家门口,扔着也不知道从哪里划拉来的臭鸡蛋、烂菜叶,一边扔一边骂,直骂到日落西山,实在骂不动了才回家,那叫一个解气。
大宅里,红果子亲自下厨炒了好几样小菜,又去买了一大坛子好酒,给白山鹰道谢。
红果子拿来几个大粗瓷碗,捧起酒坛子,倒了好几碗酒,端起其中一个酒碗道:“来,当家的,俺先敬你一杯,这一下子那三家人算是得到教训了,俺憋了这许多天的气也舒缓了不少。俺先干了!”
话音未落,红果子一仰脖就先喝掉一碗酒,白山鹰也不含糊,跟着喝了一碗,又给红果子续酒。
薛蟠本来是不喜欢自己家师娘如此豪放的喝酒方式的,但是时日久了他也就习惯了,连自己的酒量也跟着师父师娘练出来了。今儿见这二人高兴,他自己也跟着开心。若然如师父所说的,本事学在了身上,还是用到该用的地方高兴。就像虹儿说的什么……嗯,对,价值感。他觉得他现在好像是找到了一点点属于自己的价值感了。
“来,师父师娘,徒儿也敬你们一碗。这一次没费咱们一兵一卒就让那三家人尝到教训实在是痛快,这也多亏了我师父主意出得正,真是解气。只是,没有抢回何家原本的财物,倒是有些可惜呢。”
黑子连忙道:“这就已经很不错的了!咱们不过是些平头百姓,手里有没有权利,去偷就已经是够冒险的了,难道还要去明抢不成?先别说人家愿不愿意给我们吧,就算我们真的抢到手了,这地方官员们都跟有钱人有首尾,他们若是一个彻查,查到我们身上,这不是自找没趣吗?”
白山鹰点头道:“正是这个理儿。这要是在关外,别说是三家,就算是三十家,要他们家破人亡不过就是一夜的事情。嘿,哪怕是在京城,我也敢去抢了这三家人,怎么说也有薛老爷罩着不是?这里可是四川啊,咱们人生地不熟的,还真就不敢胡来,若是一个不小心犯在了官府的手里,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就是这个道理。”
红果子陪笑道:“是是是,俺当初只想着不能让娘受委屈,倒是想得浅了,还是当家的英明,俺当着两个徒弟,给当家的赔不是了还不行?”
说着,红果子就又仰脖喝了一碗酒,白山鹰却是浑不在意,倒没多话,只是很给面子地也跟着喝了一碗。这里师徒四人正在这里把酒言欢,房门竟被“吱呀”一声推开,何老夫人和何曾氏两个站在门外一脸诧异地看着门内的四人,何老夫人嘴里还嗫嚅着:“果儿……你……你这是什么样子!”
“哎呀,娘,您怎么出来了?”
红果子心说要坏,怎么让她娘看见她流里流气的样子?
之所以隔着这么多年没有回家,就是怕家里人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接受不了。没办法,当年她父亲的那个书生秉性,是根本就接受不了一个成为了女土匪的女儿的。如今虽然父亲不在了,但她的真实面目一定也让母亲吓坏了吧?
“过儿”
“果儿……你老是跟我说,这么多年来,你身上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看着老妇人一脸沉痛的样子,红果子终是不忍。但是在她娘亲面前还要掩藏自己的真实面目生活,那也太虚伪了些,也让自己更加累一些,甚至于找不到属于家的那份温暖。
把心一横,红果子就把真实发生过的事情都告诉了她娘。
“其实,当年我走丢了之后……”
这是一个不短的故事,等红果子全部都讲完了之后,何老夫人已经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了。
看着母亲比之前更加惊愕的表情,红果子惴惴不安地拉着母亲的袖口:“娘……我不再是当年那个围绕在你膝下乱跑的小女孩了。虽然我变成今天这样起初并不是我自己所愿的,但是我觉得活得很开心,很幸福。如今我有夫君疼爱我,还有三个可爱的孩子,更重要的是我还有自己可以做的事情。反倒是如今要叫我做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官儿太太,我才做不来呢。这到底是违背了你和爹的期望,娘,你……你不会因此不认我了吧?”
女儿的话如针锥一样扎进了母亲的心,何夫人一把抱住红果子:“傻孩子,你真是个傻孩子,娘怎么会不认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的都是娘的女儿!怪道你们一来,那三家人就得到了报应,我原以为是你们在外头使了银子,雇来的什么人作践了那几家人,原来是……这都不算什么,只是,你怎么会那么傻?如果你肯早回来几年,你父亲临终的时候看到你也能闭上眼睛了了呀!傻孩子,我的傻孩子啊!”
第一百零二章 未来
母女两个又抱头痛哭了一会儿,经年未见,谁都没有想到这中间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因惦记着何老夫人的身子,哭了一会儿众人好容易劝住,这才送她老人家回去休息了。
老人家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儿媳妇在一旁看了,忍不住劝道:“娘,你别这样了,还是早点休息,要不然姑太太会伤心的。”
“哎,我怎么睡得着啊?你也是个当娘的人,如果你的女儿变成了个土匪,你心里能不痛吗?这都要怪我当初没有跟在她身边,让她小小年纪就走丢了,受了那么多的苦。她身在咱们这样的家庭,应该嫁一户本分的读书人家做太太的,每天只要相夫教子,一辈子平平安安的多好,哪里用得着像今天这样喊打喊杀的?你听她说的那些个事情,哪一件是个女人家该做的?都怨我当年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没有照顾好她才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你父亲在泉下知道了也是要埋怨我的。这一切都怨我,都怨我啊!”
何曾氏却道:“娘,你这话就有些偏了。姑太太那么小就离开了家,如今能活着回来就已是不易了。虽然她现在的身份有些不太光彩,但是这话也要两说着。您看我,嫁到了咱们家来也过了几年和顺的日子,那时候咱们家多好?可是自从爹和我家爷出事了之后,我们娘几个过的是什么日子?您年纪大了,柔儿又小,我不止一次地恨自己是个毫无用处的妇人!若我也像姑太太那样,就有能力保护您,保护柔儿了,哪里会让那些人欺负到咱们头上来?再说了,咱们如今能摆脱困境,不是还要靠姑太太吗?若不是姑太太和白姑爷给咱们娘儿们出头,只怕如今咱们娘儿三个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我想,老爷在下面是知道前因后果的,必不会责怪娘,娘还是放宽心吧。”
“哎……”何老夫人知道儿媳妇说得甚有理,只是这心里还是不痛快。
何曾氏继续说道:“况且,依我看来,那个白姑爷虽然怪模怪样的,人也粗里粗气,但是对咱们姑太太那是掏心窝子的好。而且最难得的是,他是个有成算的人,虽然做了土匪,却知道走正途做生意赚钱,竟不是个惹祸的,姑太太嫁给了他也是福气也未可知呢。”
说起这个,何老夫人倒是认同了七八分,白山鹰这些日子里的表现的确是没话说的,别说是个女婿,哪怕是亲生儿子能做到他这样的也是少数。
想到此,何老太太心里方觉得舒服了一些,天快亮时好容易睡着了。
而红果子这里却是一夜没睡,她顶着大大的熊猫眼,在母亲院门口都徘徊了好几个时辰了也不敢进去。她还是怕伤了母亲的心,但是又不知道见了母亲的面该说些什么。权衡再三,红果子决定去找她嫂子。
其实何曾氏也没睡多久,但是她却不曾惫懒,天亮之后还是早早地起来了,红果子来找她的时候,她正在陪着自己的女儿在院中玩耍。
小孩子回头一看见红果子就高兴地跑了过去,欢快地唤着:“姑姑……姑姑……”
红果子一把抱起小女孩:“我们柔柔似乎又长分量了,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
柔柔点了点头:“姑姑给柔柔买了好些好吃的,柔柔都有好好吃。娘说,只有多吃饭才能长得结实不生病,柔柔才不要生病,那样娘会很辛苦的。”
红果子心疼地摸了摸柔柔的脸蛋:“真是委屈你了,这么小小年纪就知道替你娘着想,你娘也不白疼了你一场。”
何曾氏见红果子抱着柔柔出神,一眼便看出了她的心事,笑道:“你放心吧,比起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娘才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呢。你能活着回来就是给娘最好的礼物了,你说呢?”
红果子苦笑道:“话虽这么说,可是……”
何曾氏摇了摇头:“你们母女啊,有的时候还真的是很相像呢。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开了吗?一个觉得你幼年走失,自己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忍不住自责,另一个又觉得自己都没有按照父母的期望长大而愧对父母,其实呢,你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母女,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你也是做了母亲的人,怎么就那么不能体谅娘的心情呢?”
听了这话,红果子的脸色才算好看了一点,喜道:“这么说,娘她是不怪我了?”
何曾氏笑着点了点头,红果子便笑得像个孩子一样。她这个小姑子还真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呢。
不过,何曾氏还是提出了自己的担忧:“姑太太,你们将来还是要走的,是不是?”
红果子还抱着柔柔在玩耍,见何曾氏一脸担忧地问了这个问题,她也是一叹:“嗯,我们是肯定要走的。我这几日也再跟夫君商量,若是将来我们走了,你们娘儿几个独自留在这里肯定是不妥的,可是若是要你们跟着我过活,只怕也多有不便……”
何曾氏叹道:“其实,我们娘儿几个最难的时候也都过来了。如今看着娘的身子一天一天好转,我这心里是说不出的高兴。只是想到以后你们要走了,我就忍不住担心起来。不瞒姑太太说,家里出事的时候我曾经求救过娘家,我的娘家不过是小门小户,当初也肯接济我们一些,只是娘的病要瞧好需要花许多银子,后来他们也就对我们不管不顾了,若是你们走了,只怕靠我们娘儿三个也是守不住这些家财的,我怕……”
姑嫂两个正聊天,里头便有小丫头子跑出来告诉说老太太醒了。红果子心中惦记母亲,只转身进屋。发现母亲果然如嫂子说的那样,既没有打算不认自己,也没有同自己生疏,只是一个劲儿埋怨自己年轻的时候没有好好看护自己,红果子心中的大石才渐渐放下,只是对于未来,她也有些没把握,不知道该怎么安排是好了。
第二百零三章 跟老爹谈条件
巴蜀之地,是一片安宁和乐,而千里之外的京城却是风雨飘摇。
大正月里的,朝堂上就有大变故,京城的百姓们纷纷奔走相告。
“听说了吗?武英殿大学士马齐被下大狱啦!”
“哎哟哟,老天爷啊,富察·马齐不是首位的满洲大学士吗?他怎么会被下大狱?他为官算明白的了,是做了什么坏事让皇上生这么大的气?”
“嗨~你们知道什么啊~马齐联合众臣保举八阿哥为太子,皇上这才生了气,听说列出了他许多的罪状,只等着砍头呢!可是您刚才也说了,马齐此人,可是满人里面最有学问的了,皇上哪里舍得杀他呀?皇上他老人家虽然气得罢了他的官,褫夺了武英殿大学士的封号,撸了世袭罔替的爵位,最后还不是留下他一条命,交给八阿哥严加管束了起来?说是下大狱,我看哪,倒像是软禁。”
“好像不只马齐大人一个人吧?这一回不是又连着办了十几个人?里头好像还有国舅爷佟国维和四爷、十四爷的姨父阿灵阿……”
“我的天……前阵子只办底下的官员,这会儿怎么连自家亲眷都不顾情面了?”
“还能为什么?皇上生大气了呗!可我就不明白了,难道八阿哥不能当太子吗?若论贤德,我看皇上那么多儿子里面顶住八阿哥为头一份的,怎么皇上会生这么大气?”
“噤声!不想活了你?!国本之事也是你我这等平头百姓该议论的?国舅爷都惹得皇上震怒了,咱们这样的小人物,若是说上一两句不中听的,只怕连个全尸都没有,逞什么口舌之快?”
“哦哦哦,是是是……再不敢说,不敢说了。”
……
京城中又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但是对于薛府来说这些消息算得上是喜讯了。薛虹虽闭门读书习武,但是外面的风声他父亲总会说与他知道。
只见薛益红光满面道:“这回好了,皇上的态度这么明确,只怕八爷那边是彻底没有机会了。”
薛虹点头:“应该是。不然佟国维和阿灵阿这样的官员,皇上可不会轻易动的。”
“哼!说起来就客气,佟国维和阿灵阿,什么好东西?他们手底下也不干净,仗着是皇亲国戚,行事就更加大胆,偏这几年虽有御史弹劾,皇上却都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如今也该叫他们尝尝厉害了。”
对于薛益说的话,薛虹深以为是。这些个大臣,因为是皇上家的亲戚,所以平日里就算有些行为不当,皇上也不好很当一回事,大多数情况下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含糊过去了。这一次接着保举八阿哥为太子的事情,皇上动了真怒,又把多少年前的事情全部都翻了出来,给这些个国家的亲戚们定了不少的罪名。想来,这些人仗着身份尊贵或许不会送命,但是经此一番势力必然锐减,难怪他老爹这几天喜上眉梢,这的确是一件好事。
薛虹心说,趁着老爹心情好,为自己争取一点福利吧。
“那个……父亲,孩儿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父亲可否……”
“你这孩子,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何必这么客气?”
嘿嘿,真是心情好呢,平日里怎么着也得先问问是什么事情吧?
“孩儿见大哥出门历练,甚是羡慕,不知道孩儿什么时候也能再出门一次见见世面?”
“这……”
薛家世代行商,其实薛益也不赞成把孩子关在屋子里面死读书似的教育,只不过已经让薛蟠出门了,如果薛虹再出去,只怕薛王氏的眼泪就要止不住了。
“父亲,你就让我出去历练历练好吗?我实在是羡慕大哥羡慕得紧呢……”
薛益摇了摇头:“你这孩子,真以为你哥哥是出去玩呢?他跟着白师傅练功,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吃苦受累、餐风露宿,这有什么好羡慕的?再说了,你哥哥是读书不成,为父让他出门是无奈之举,你可和他不同啊。如今咱们家上了四阿哥这条大船,为父须得在朝堂上下走动,连带管理商队,本来你哥哥负责的京城商铺的一摊子只好靠你盯着,若是连你也出门了,家里这些事情要让谁来做?你爹我就是现在再生一个儿子出来也是来不及的了。”
“可是……”
“好孩子,别可是了,你的心为父知道。这样吧,若是你能考上举人,为父便应允你出门历练三年,如何?”
“举……举人吗?爹……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嘛……”
薛虹的脸都要皱成包子了。开玩笑,他现在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出门啊,老爹一句举人,直接把薛虹所有的幻想都给整稀碎。考秀才对于薛虹来说是没什么难度的,可是考举人就得另说了。
原本他八岁刚刚考过童生试,就连自己的先生和张廷玉等人都说他可以暂时不要着急下场考科举。一来火候未到若是落第的话是一样打击,二来薛虹年纪到底还小,就算有什么惊天大才,也不是这么个卖弄法的,多沉淀几年之后,好连着考乡试和会试,如果运气好,说不定一举可以考下进士,不急于一时。
如今薛益这番说法,分明就是不让他出门的意思,考举人?艾玛,那哪是上嘴皮搭下嘴皮就能成的事儿?
薛益也是心知这个小子虽然聪明,但是毕竟年轻,一时半会儿根本就无法考中举人,等他考上了,最早也要等个三四年之手,届时薛蟠早就历练出来了,家里的大小适宜也应该可以安排停当。到时候这小子若是有心出门逛逛也不是不可能的。
反正只有个举人的功名在身,就算做官也做不得大官,到那个时候就要认真让薛虹好好备考进士了,只有进士出身才能得到圣上的青眼,官职才会高,薛家才会真正的摆脱商贾之名。
薛益笑道:“咱们家的小秀才这么聪明,爹这怎么能是强人所难呢?爹是相信你能考取的,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你也体谅体谅爹,你如今这么小的年纪,虽已经开始练功夫了,但是爹娘怎么忍心你一个人在外漂泊,你可是咱们薛家最大的指望了,想要做个飞出笼子的小鹰,也要结合实际情况是不是?”
第二百零四章 太子复位
薛益很少用这种口气跟薛虹说话,他这个小儿子从来都是聪明过人的,有时候会让人选择性忘记他的年纪,忘记他也是个需要呵护的孩子。这也难怪,虹儿这孩子太有主意,有那么机会自己这个做爹的也会忍不住依赖他,哪里还会想到竟还有安抚他小情绪的这一天。
薛益看着不经意撅起嘴的小儿子,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触碰了一下,满脸的慈父之相,对他也禁不住和颜悦色起来,就像对待宝钗和宝镶那样。
天地良心,薛虹露出这样的表情完全是因为顶着个十岁小包子的身子骨,不得已而为之。若是这表情换做大人来做,那绝对是一脸的愁苦的!
既然如此,那薛虹就只好妥协了。
“好吧,那我答应父亲一定会好好读书。可是如果将来我考上了举人,父亲可不要爽约,说好了三年,一天,不,一个时辰都不能少!”
薛益含笑点了点头:“是,父亲答应你,三年,一个时辰都不会少。”
这还差不多。
但是薛虹从来都是不相信什么口头承诺的,薛益刚刚答应了他,他便趁热打铁,强逼着薛益立下了字据,并且盖上了薛益的私人印信,嗯,权当是让老爹签一份合同的意思。
说这话的时候,只有他们爷俩在场,如果不留下点证据,天知道日后他会不会反悔?在这个父母在,不远游的时代,他可信不着薛益这等“不开明”的父母。
而薛益却也是笑着配合了薛虹的小把戏。因他本来也不打算一直拘着薛虹,所以也就无所谓立什么字据了。
三月,草长莺飞。
这一日薛虹正如往常一样巡视过空间之后去薛王氏上房请安,却见薛益忙忙回府,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便把薛虹叫到了书房。
薛虹大惊:“父亲,这是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吗?”
“哎!这回可是出大事了!太子复位了!”
“呃……”
因为薛虹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所以根本就没有显得很惊慌,倒是难得的露出了马脚,薛益反问道:“怎么你好像早已预知的样子,一点都不意外?”
薛虹只好打马虎眼道:“父亲可真会说笑。为了咱们的那个三年之约,孩儿连续数月都没有出屋子了,只老老实实在家里读书来着,何曾预知什么?只是孩儿对于圣上的这个决定,有些自己的看法罢了。”
“哦?什么看法?”
“说起来还是八阿哥手底下的人闹得太厉害了些,说是群臣联名保举,倒像是逼着皇上立八阿哥为太子似的。也许八阿哥是很优秀,但是皇上心目中的太子人选显然不是他啊。所以皇上才会有那一连串的动作,不能说彻底断了八阿哥的根基,也已经对他造成了巨大的损失,这一下子,只怕他再想争夺储位是不可能的了。
那么问题来了,八阿哥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是眼睛盯着储位的,蛰伏了那么多年都没有动静,怎么会突然发力?那还不是因为太子被废,东宫之位空悬,才让八阿哥……不,应该说是众阿哥都起了夺嫡之心。所以皇上为了稳住众位阿哥之心,这才选择复立太子胤礽。”
薛益有些不信:“只是为了安稳人心?难道不是因为皇上还对太子抱有希望?”
薛虹摇了摇头:“自然不是。皇上之前之所以废了太子,正是因为太子有很多方面已经触及了皇上的底线,皇上已不能容他。虽然废太子之后皇上似乎露出了悔意,但那也并不代表皇上还对胤礽一如从前。父子之间的结缔一直存在,所以皇上这一次选择复他的太子之位,我觉得除了稳定人心,就是想要再给太子一次机会罢了,毕竟培养他花费的工夫比养十个阿哥还要多得多呢。”
“会吗?难道眼下的局面不是说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吗?一切又回到原点了吗?”
薛虹笑道:“父亲也知道局面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不是吗?八爷倒了,太子虽然复了位,但是咱们已经知道皇上讨厌他什么,等于知道了太子的软肋,还怕日后没有个行事准则吗?”
事情好像被薛虹三言两语地一说就变得简单多了,而且仔细想想还真就是那么回事,薛益笑着离开了薛虹的房间,再次见到胤禛的时候,发现胤禛也入薛虹那般说辞,也是那样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薛益心里不由好笑,自己活了这么大了,却还不如薛虹一个小儿看得通透。
太子复位似乎并没有给四阿哥胤禛带了多大的震撼,但是宁国府里却不是这样的。
贾珍和贾蓉两个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太子复位了,太子怎么会复位呢?这段时间他们因为太子失势可没少磋磨秦可卿,这府里太子安排下的人可都还在呢,这件事情一定被太子知道了。这可怎么办?太子会如何发落他们俩?
秦可卿也觉察出不对来了。她是不知道什么朝堂大事的,也不知道太子被废,太子复立竟对她有这么大的影响。只知道这几天,贾珍不再调戏她,贾蓉也不再与她争吵,比新婚的时候更加殷勤小心了起来,这倒让秦可卿百般的不自在,这爷俩中邪了不成?
这一日,秦可卿偷偷跟着贾蓉,见贾蓉进了贾珍的房间,她便躲到窗下偷听他们父子二人的对话。
贾蓉焦急道:“父亲,已经迟了,太子派来的暗卫前一段时间我都能想办法查探到他的位置,可就在太子复位的第二日,这个人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再也找不到了。原我也以为他跑了,但是……”
“别但是了,你快说啊!”
屋子里窸窸窣窣的,好像是从怀里取东西的声音,贾蓉不知道给贾珍看了什么东西,贾珍吓得跌坐在圈椅上,骇道:“可了不得了!可了不得了!若是让太子知道我们这么欺负他的女儿,他是不会饶了我们的。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父亲!父亲莫慌!眼下咱们还是快把这件事情告诉太爷吧,让太爷拿个主意才是啊!”
第二百零五章 出身皇族
“呸!太爷,太爷,你就知道你太爷!若不是他非要让你娶太子的女儿,咱们父子两个能摊上这样的事情吗?坏就坏在了太爷的身上,如今你却还要找他!哼!”
贾蓉苦着脸:“父亲啊,要不你说,如今不去找太爷,谁还能给咱们父子求情啊?”
“哎呀,我要知道我还用愁……要不……”
……
珍、蓉父子两个之后的对话说了些什么,可卿再也听不进去了,她的脑中只有五个字——太子的女儿。
这说的是谁?贾蓉可不只有自己一个女人啊,家里那几个姬妾也应该算是他娶的……不对,姬妾是纳,而不能用娶这个字,若要论娶,除非正室。那么贾蓉的正室不就是……
可卿一路跌跌撞撞地回了自己的院子,瑞珠和宝珠两个不知道自家奶奶怎么出去了一趟就像丢了魂儿一样回来了,都小心伺候着。
可卿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乱极了。
她知道自己不是秦家的亲生女儿,这一点,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的。她也曾经问过养父,自己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而秦业只说他是从保育堂里把她抱回家的,至于她的亲生母亲是谁,他也不知道。
本来可卿以为自己的是个福浅命薄的人,连自己的根本都不了解的人,能够得到秦家收养已是难得,更何况秦家二老对自己那是掏心掏肺的好。于是,秦可卿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只是一门心思地对养父母好,秦老娘生病的那些年,她更是亲侍于床前,一天都不曾懈怠过,直到送了老母亲病老归西。
对那位后来出生的小弟弟秦可卿也是疼爱有加。虽然名分上是姐弟,但是因为秦老娘自来体弱多病,秦鲸卿基本上是她一手养活大的,其情分自不必说。
她本以为虽然不知道亲身父母是谁,但是自己这样被遗弃的孩子能有幸得到收养,能享受这样的天伦已经是不幸中之大幸了。可如果她真是的太子的女儿,秦家人又知不知道?如果秦家人知道,那他们对自己好又有几分是发自内心?
可卿越想越觉得心惊,她只觉得说不清地迷惘。
“小姐……”瑞珠担心地唤了一声,她虽然不知道小姐是怎么了,但是看她的神情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情。
可卿抬头看了看瑞珠,心中一酸,眼泪一瞬间就蒙上了双眼,她猛地抱出了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痛哭道:“瑞珠……瑞珠我该怎么办?这个世界这么大,哪里是我的容身之所?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人,哪一个才是真心对我好的?我不知道了,我一点都不知道了……”
“小姐,你……”刚刚进门的宝珠摔掉了自己手中的铜盆,盆里的水溅了满地,发出乓啷的声响。
瑞珠也惊讶地抬头:“小姐,你莫不是……都知道了?”
可卿看她俩惊慌失措的样子,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她拿起丝帕擦干了眼泪,沉声道:“你们两个自幼跟着我,竟还有什么是瞒着我的吗?是不是有什么事是我该知道而一直都不知道的?”
宝珠摇了摇头:“小姐说的是什么意思啊?奴婢……奴婢怎么听不懂?”
可卿冷冷道:“听不懂?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只怕跟当今太子有关吧?”
瑞珠苦笑道:“宝珠,别瞒着了,小姐应该是都知道了。小姐,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这么多年来,我跟宝珠一直背着这个秘密,心里也不好受,如今是小姐自己发现的,既没有让我们破掉誓言,也不用再隐瞒小姐,我们心里也轻松一些。”
宝珠听见瑞珠如此说,也是长叹一声:“哎……可不是嘛,小姐你就问吧,我们两个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回倒是换做可卿不解了,这两个丫头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好,既然这样,那我问你们,我真的是太子的女儿?”
瑞珠道:“是。这是货真价实的,太子自己也知道,也是他命秦老爷收养您的。”
“我既然是太子的女儿,为什么……流落民间?他既然自己也知道我是他的骨肉,为什么不把我养在身边?”
“这个……”瑞珠面露难色,这显然不是个可以轻易回答的问题。
宝珠嗔道:“你刚才还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会子怎么做了哑巴?还是我来说吧。小姐,只因为当年您的生母是未婚生女,而且在生你的时候就难产而亡,临终前说什么也不肯把您交给太子抚养,所以您才流落民间。可是,太子殿下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忘记过小姐,秦家虽然人少,但是小姐在他们家却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京中所有的大富人家的小姐们有什么,你就有什么,要知道这单凭秦老爷的俸禄可是远远做不到的。”
瑞珠也道:“是啊,这个小姐自然比我们都清楚。就连这门婚事也是太子殿下亲自选定的。只是……他只看重了宁国府的家世显赫,却没有调查贾珍和贾蓉两个真实的嘴脸,只怕也是失算了……小姐可千万不要责怪太子殿下啊。”
秦可卿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按说,她从小做人家的养女,虽然生活衣食无忧,但是心里对于自己的亲生父母总是有许多的期许和幻想,也曾自己给他们编造了许多抛弃自己的理由,一直自欺欺人地让自己相信她的父母是逼不得已才将自己丢下的。而且,她虽然知道不可能,但是心里也不止一次地期待着那一天能够与生下她的父母见个面,幻想着自己父母的容貌、声音,就像是梦里给自己画了一副画,每当想起他们她心中都有一种满含酸涩的甜蜜,就像是咬下一口冰糖葫芦,总是让人忍不住地想再吃一口。
可是今天,她终于知道了有关自己父母的事情,没有她意料之中的幸福,有的只是铺天盖地的疑窦和不解。这不能怪她呀,她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出身皇族,还是太子的女儿!
第二百零六章 神秘奶娘
秦可卿看着眼前的瑞珠和宝珠,神色渐渐冷漠,她从来不知道,从小到大跟自己最亲近的人,竟然还有另外一重身份。
“你们两个,告诉我,谁才是你们真正的主子?”
瑞珠和宝珠闻言双双跪倒,重重地给秦可卿磕了一个头,却是没有说话。
可卿冷笑:“事到如今了,还怕照实说吗?我不怪你们,我只要知道一个真相。”
瑞珠道:“小姐,我们的家人都深受太子殿下大恩。当年被安排在小姐身边的时候,我们两个就知道了小姐的身世。是太子要我们贴身伺候小姐,有的时候太子也会垂问小姐的近况。太子是我们的主子,小姐难道就不是了吗?这么多年我们与小姐朝夕相处,可没有半点异心啊。”
宝珠也道:“是啊,小姐。我们是有事情瞒着您,可是这么多年以来,我们两个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小姐,时时处处都为了小姐着想。我们两个曾经发下毒誓,不会告诉小姐有关身世的事情,可那是为了保护小姐啊。”
可卿见两个丫头泫然若泣的样子,心里早就软了。这世上除了这两个丫头,只怕没有人会更加关心自己了吧?从前她以为养父养母是爱自己的,可是现在看来,那份爱似乎也掺杂了别的一些什么,比起眼前的两个丫头,只怕也高强不到哪里去。
可卿叹了叹,又自嘲一笑:“起来吧,别跪着了。你们是我最亲近的人,我又有什么好怪你们的呢?你们已经待我够好的了,如今,且把你们知道的都告诉我便是了。”
瑞珠和宝珠抹了抹眼泪,谢了恩便站了起来。可卿却沉默了,她需要整理一下思绪,想问的实在太多,倒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了。
好半晌,可卿问道:“我……我娘是未婚生女?为什么?他……他是太子,为什么不娶她?”
瑞珠和宝珠面面相觑,最后都摇头。
“小姐,有关于小姐的娘亲,我们两个知道的也不多。只是听说,她的某个家族的庶女,认识太子殿下的时候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来太子也曾说过要纳她入府为侍妾,谁知她百般不肯,说不肯为人妾室,只肯做正妻。所以就……”
不愿为妾室吗?原来她的母亲还是个有气节的女子呢。可不是嘛,他是太子,这辈子想要多少女人没有。母亲既是庶女,就不可能做他的正妃,若是为侍妾,不上几年的工夫就要被太子殿下抛诸脑后了,还不如嫁给一个平凡一点的人做正头夫妻,白头偕老一辈子。
“那我娘是哪一家的女儿?”
“小姐,这个我们就真的不知道了。如果您有关母亲的事情想要问,那……你不如去见见您母亲的奶娘?她最知道了。”
“奶娘?这么多年了,奶娘还活着吗?你们,你们还能找得到她?”
“这个……我们还是要禀告太子殿下一声,奶娘都是由太子殿下照顾的。也不知道经历过废太子的事情,有没有牵累到奶娘。”
“什么废太子?我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
宝珠急得只拍自己的嘴巴:“哎哟哟,瞧我这张嘴。前儿皇上是生了太子的气,把太子给废了,可是如今太子已经复位啦,一切都回复正途了,太子还是太子,什么都没有变,小姐安心吧。”
秦可卿不懂得什么朝政,听见宝珠这样说,心中也就不挂怀太子的位置了。她对于太子就是自己父亲的这件事情,还是需要时间来接受的,与他相比,她更想知道自己母亲的事。
“你刚才说奶娘会被牵连,会吗?”
瑞珠顺着宝珠的话接口道:“就说你没见识吧!奶娘是那么卑微的人物,太子殿下年年给她的财物都足够她活好几辈子的了。纵然是之前太子殿下失势了几个月,难不成奶娘就活不下去了?她一定还好好的呢,放心吧,小姐。”
秦可卿听了连连摇头,脸上露出不安:“不,我不放心。我怎么能放心呢?你们都说只有奶娘才知道我娘的消息,我不见到她,不问明白了我娘的事,我怎么能放心。我活了十几年,这还是我第一次知道有关于我亲娘的线索,我要见她,你们告诉我,怎么样能见到她?”
“这……这只怕要问太子殿下的人,倒是难办了……”
“怎么难办?”
“哎……小姐,您突然要找您母亲的奶娘,这个人又只有太子殿下知道在哪,不经过太子殿下是不可能的。可是太子殿下又严命不许告诉您真相,这可……”
“是啊,小姐,这到底是谁告诉你的?”
秦可卿道:“呵,你们也说这件事情这么重要,谁敢在我跟前多嘴?是我那好夫君和好公公说话的时候被我给听见了而已。”
“那,小姐可想好了?要不要见太子殿下的人?”
“你们平日里是怎么个太子的人联络的?”
瑞珠摇了摇头:“我们从来没有主动跟太子殿下的人联络过,都是太子殿下的人主动找的我们,每一次也都是询问了一下小姐的近况罢了。之前太子刚刚复位那会儿,便有人来问过我们,我们两个可是把贾家的人好好的状告了一番呢!只是那人走了之后就一直没再回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是了,方才贾珍和贾蓉提到过一个什么暗卫,说的可是那人?”
“暗卫?我们不知道谁是暗卫,只知道每一次来找我们的人都是一个武功极高的女子,她好像说过她叫什么……”
“芳华!她叫芳华!”
“芳华……芳……华……哎,只知道名字又有什么用,咱们上哪去找这个人去呢?”
秦可卿又陷入了不安的情绪了,却不想屋子的一阵清风拂过,屋门霎时紧闭,屋中间竟凭空出现了一个青衣劲装的女子,脸上还蒙着面巾,只露出鹰隼一般的双眸。她单膝跪在那里,抬首道:“主子是叫我吗?”
“芳华!”
“芳华!”
瑞珠和宝珠异口同声,丝毫没有别吓到,好像早就已经习惯了她这样的出场方式,倒是秦可卿,被吓得花容失色,虽没有大喊出声,却也是实实在在地失仪了。
第二百零七章 宝钗识当铺
芳华的功夫瑞珠和宝珠是知道的,但秦可卿却是第一次见到凭空出现的人,这是什么法术?
“女……女侠,你就是芳华?”
芳华道:“主子不必如此称呼,叫奴婢芳华就好。主子的近况太子殿下业已知晓,太子吩咐说‘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那么宁国府诸人就交由你处置。’主子若有什么要交代的,芳华无不从命。”
真是刚打瞌睡就送来枕头,秦可卿这一瞬间是懵的,然后接肘而来的就是恐惧。谁活在别人的监视之下能不恐惧?虽然说那监视的人是秦可卿的父亲,可也要让她认了才是啊。
除了是被人领养的,秦可卿这辈子都没有经过什么太大的变故,所以对于眼前的一切显得有些接受不来,只说道:“我……我并没有什么吩咐,现在我只想知道我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听说她还有一位奶娘在世?你知道她住在什么地方吗?我想见一见她。”
芳华点头:“奴婢知道。主子想什么时候见她?”
“嗯……尽量快一点吧。”
“是,待奴婢去准备一下,最迟后日就可接主子前去。”
“哦……好……好的。”
“那主子如果没有什么事,奴婢就先退下了。”
“哦哦……好的……”
秦可卿两只眼睛紧紧盯着芳华,见她只是要从正门走出去,便把她叫住了:“芳华,你等等!”
芳华回头疑惑道:“主子还有什么吩咐?”
“那个……你走门的吗?难道不是用飞的?”
芳华愣了愣,便笑道:“方才奴婢刚从太子处回来,听见主子唤我的名字,以为那贾氏父子又做了欺负主子的事情,所以进来看看。那不过是寻常轻功而已,若不是心急,奴婢平日里不会如此,主子莫怕。”
“是……是这样啊。”
秦可卿一阵尴尬,芳华又问了一遍,确认她没有别的事情就退了出去。
瑞珠见状,噗嗤一笑:“哈哈,小姐怕是头一次见到会功夫的人吧?当初我和宝珠头一回见到芳华施展轻功的时候都吓得尖叫起来,远不如小姐镇定呢。太子殿下原说让芳华教我和宝珠也练些功夫在身上的,但是芳华带着我们练了几天,说什么练武也是要看资质的,我们两个根骨不佳,所以也就罢了,要不我们也是女侠了。”
宝珠嗔道:“快歇了这心思吧!这个芳华什么都好,就是平日里性格太冷了些。不学功夫还好,咱们和她一样是伺候小姐的,算是同僚;若是学了功夫,对着这样一个师父岂不是连活着的滋味都没有了吗?”
秦可卿听了半晌,道:“没有啊,我刚才还看到芳华笑了,你们怎么这么说呢?”
瑞珠双眼望天,无奈道:“谁让你是她主子呢?芳华这个人,说得好听了是小姐您的暗卫,说得不好听了她就是个……嗯……什么来着?对,武痴。平日里只会对着那些刀啊、剑的有兴趣,我们俩也是方才见到她笑了一下呢。”
可卿倒是被她们两个的说法逗笑了:“你们两个小蹄子,说得人家好像很不近人情似的。我倒是很喜欢她这样的性格,持重的很。但愿,她能给我带来好消息吧……”
薛府,这一日薛王氏早早起床梳妆,看了看铜镜里自己的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便问道:“你们去看看,大姑娘弄好了没有。”
曼容笑道:“我们大姑娘自来是个勤快点,很是不用人催的。曼音已过去看了一回,说是已经准备好了,这会子估计已经在正厅等着给太太请安呢。”
薛王氏笑道:“去把她叫来吧,今儿说好了带她出门,做什么还要请安?镶儿都还没睡醒呢,也去告诉虹儿一声,叫他再多躺一会儿。这几个孩子,镶儿小跟着我也就罢了,偏虹儿和钗儿每天都要坚持晨昏定省,孝顺太过了些,明儿告诉跟着伺候的人,就说我的话,请安问好的不拘什么时候,横竖我也不出门,早一迟一点也无碍的,只叫他们多睡上一些时辰。年纪还小,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贪觉得很呢。”
曼容应了一声“是”便出去了。
不一会儿,薛宝钗在莺儿的陪同下进到了薛王氏的房间。此时节正是春末夏初,宝钗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宫裙,外罩一件丁香色披风,整个人看起来就如窗外的风景,生意盎然的。
“母亲,您今日带我去哪儿玩?”
薛宝钗见了母亲就露出了一派天真,一下子扑到了母亲的怀里撒娇,薛王氏也任由她晃着自己的胳膊,嘴里却嗔道:“都多大了,怎么还这么着?成天想着玩儿可怎么行,娘今天明明是带你去淘宝的。”
“淘宝?去哪里淘宝?又有什么店铺出售了新奇的东西吗?”
薛家是商人,京中十八行买卖他们家起码也占了十七行,只是每逢有新的店铺开张,或是哪家有销售得极为紧俏的商品,薛王氏都爱过去逛一逛。或是买一两样回来,或是与自己家同类商铺的商品作为比较。
这几年遇到这样的事,她都会带着薛宝钗,这已经成为习惯了。宝钗自然以为母亲这是带自己去逛街去了。
谁知薛王氏竟摇了摇头,道:“今日咱们不去别的地方,是去咱们自己家的当铺。”
“去咱们家的当铺?那里有什么好看的?不都是别人不要的东西吗?”
作为商贾之女,宝钗自然知道当铺是做什么生意的。从前跟着母亲上街的时候也曾看见过穷人家拿个什么衣服笸箩当把文钱使的,心说那当铺净收些这种东西,哪里有什么宝可淘?
薛王氏却道:“钗儿可不许胡说。谁说当铺里的东西就是别人不要了的?俗语说,有当无类,谁都有个罗锅上山的时候,当铺就是干这个的,要不那些不富裕的人家急等用钱的时候去哪里筹划呢?只是按照典当东西的价值来说,利息也是不一样的就是了。”
第二百零八章 当铺行
宝钗不明道:“典当东西还要利息的吗?”
“这个自然。要不你凭什么拿一件东西来人家当铺就能拆兑银子给你呢?典当,就是着急用钱了拿东西过来抵押,急用钱的时候过去了,手里有闲钱了,如果还想把东西要回去的话就凭当票把东西赎回。自然,赎回时那价格就不是当初当铺给的价格了,要按照当票上写明的利息,连本带利的把钱给得足足的,当铺才会把你原先典当的东西还给你。自然,赎回东西也是有个期限的,一般都是以一年为限,若是超过一年啊,那就是死当,即使拿了钱和当票来当铺,当铺也是不会把东西还给你的。自然,如果你一开始就说明了是死当,那就是一手钱一手货,不带反悔的了。”
“那……”
见宝钗一脸焦急的样子,薛王氏笑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京城中很多的当铺利息都是高得吓死人的,但是他们给的拆兑的银子也相应多一些,很多人从一开始就打定了死当的主意,也不打算还那个利息了,就算是想还也还不上,本来是活当,也变成死当了。所以说,如今京城中流行一句话,叫做‘要想富,开当铺’。当铺家家如此,只不过开到咱们家这样规模的当铺,你爹又是个有仁心的,利息不过收取其他当铺的一半,本金给的也低。大部分人都是抱着赎回去的心思来咱们家当铺的。也有些死当的,手里的东西是真章的,为着咱们家的仁义之名而来,大柜看了都会给不菲的价格,这么多年来当铺里也积攒了不少好东西呢。”
宝钗又不懂了:“母亲,什么叫大柜?”
“大柜啊,也叫首柜,是负责验物品、定价和决定收购与否的主要店员呢。除了大柜,按资历排序,依次还有二柜、三柜、四柜。咱们当铺的柜台都很高,有很多个台阶。一来是为了防进,二来不让典当之人看见当铺里面的情况,也不让别人看到典当之人的窘迫。可是正因为这柜台太高了,所以这些个柜里的老爷们还有另一个叫法,叫做朝奉。南方也有叫二叔公的,都是对当铺柜老爷的尊称。”
“柜老爷……朝奉……二叔公……”
宝钗反复品味着这几个名词的意味,笑得无奈:“这些人说是来典当物品的,其实……他们是在典当尊严呢……”
薛王氏笑道:“所以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呢。除了这个,当铺里其他的伙计们也有自己的名字呢,也都有趣得很。柜台里负责填写当票和当簿子的叫票台,负责包裹、存放抵押物品的叫折货,取回抵押物给客人的叫追瘦猫,学徒叫后生,负责膳食和杂事的叫将军,你说好笑不好笑?”
宝钗乐了:“还真是。可这些名字虽粗,却都是应景儿的,真真有趣儿~”
“咱们今儿去就是去看看那些死当。你父亲最近事忙,没有工夫,你二哥哥又不耐烦做这些事情,正好咱们娘儿俩在家里闲着没事,我便同你父亲讨下了这个差事,带你出去散散心,你说好不好?”
这样的事情自然是有底下人代劳的,其实薛王氏是要去找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故意同薛益说了要带宝钗去当铺见识见识的话。
只是宝钗并不知道,还以为母亲是为了叫自己长见识,高兴地直拍手:“好啊好啊,自然是极好的。母亲,咱们要去挑选什么样的东西?当铺里有很多好东西吗?”
薛王氏笑道:“成了样的好东西要不就收进了咱们的府库,要不就让你父亲拿到各类铺子里贩售了,今日咱们不过是随便看看,顺便找找有没有入眼的,或者是你喜欢的,也可以带回来一两样。那些稍微值些银钱却不耐烦卖掉的,就叫人送到真武庙去,就当做今年的香油钱了。”
自从薛虹前两年梦见真武大帝,薛家每年都会给真武庙添香油,有的时候薛王氏想起来了也会另外给些银子做功德。
宝钗会意,带着满满的好奇坐上了车。
来到了薛家当铺,这个时辰还早,没有到当铺营业的时间,大厅里没有一个人。宝钗仔细看了看高高的柜台,也看了看柜台里面的构造,打量打量高至房顶的货柜,还顺便拨弄了两下账房的算盘。
当铺里早就收到消息,说今天太太和大姑娘要来,早有婆子引着薛王氏和宝钗进了库房,在库房等候他们的是已经五十多岁的一个老头,他见了薛王氏便行礼道:“好多时候没见着东家太太了,太太今日身体可好?”
薛王氏忙道:“老人家别多礼了,托您的福,我们都好着呢。瞧瞧时间过得多快?我刚进门的时候您老还精神矍铄的,如今都已经两鬓斑白了呢。”
老者也笑道:“可不是嘛,您儿女双全,我的孙儿也都上学了。”
老者看向宝钗,宝钗立刻行了一个晚辈礼,也学着薛王氏的口气甜甜地叫了一声:“老人家好。”
“哎~好好,咱们家大姑娘真知礼。”
就这么寒暄了几句,老者拿出了一串钥匙,打开一扇厚重的大门,对薛王氏和宝钗道:“太太、大姑娘,请进来吧。”
“呜哇——”
宝钗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这么大的库房,似乎比自己家的府库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们薛家算是有钱的人家了,府库她也是常去的,按理说多少也是见过世面,可宝钗今日之所以如此惊讶,是因为这当铺的库房里,却是比自家的府库热闹多了。
您兹管闭上眼情去,凡是您能想得到的,世上有的东西,只要不是活物、秽物,这个库房里几乎都囊括了去。
什么金银珠宝、古董珍玩、古籍画卷、衣服绸缎、各种兵刃、各类药品,乃至家居用品等等等等,简直是个水准极不可定的跳蚤市场。叫人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来这儿挑什么?这么多东西可怎么挑?
第二百零九章 淘宝而归
“母亲……这些……”
“这些都是客人不会赎回去,或者没有能力赎回的死当。咱们家当铺算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规模,所以每一年都会积攒下许多这样的东西。来吧,看看这些东西,有没有你中意的。”
薛王氏把宝钗牵到了摆放着金银器皿及古董珍玩的区域,这里摆放的东西相对来说价格高一些,也唯有这些东西是能够让母女两个往自己家里的拿的了。
宝钗只觉得自己的眼睛不够用的。她对于古董的认识还不如大哥哥薛蟠,只觉得这个瓶子漂亮,那个奇兽做工精致,一时便看花了眼。
薛王氏却是紧紧盯着其中的一个紫檀小木箱,吩咐伙计把那箱子打开。箱子里面装的是暹罗国的舶来品,一对万象吉祥纹样的青瓷宝瓶。薛王氏冷哼了一声,便叫伙计把这瓶子收好,准备带回去。
这还不是薛王氏此行的唯一目标,她又仔细看了看,在转角一个不起眼的货柜上果然看见了那一方似曾相识的端砚。这是一方晶莹剔透的白色寿山鱼脑冻砚台,薛王氏曾在贾琏的书房看见过。这个自然也要带走。
另外几件眼熟的头面首饰,也都吩咐人细密地装了箱。忙完这些,薛王氏方转过身来关心一下宝钗选的东西。
“咦,怎么看了半天你什么也没选吗?”
宝钗笑着摇了摇头:“我本不喜欢弄这些个,倒是看中了一套茶具,想也是旁人用过的,就也不打算收着了。”
薛王氏顺着她手指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一套岁寒三友绿玉描金的茶具。一只茶壶、一套三才盖婉、一个茶洗、一只公道杯、四个闻香杯、四个品茗杯、四个茶碟,并一个茶筒,筒内匙、针、夹、则、漏皆是齐全的。这一套皆是一个坑中挖出的暖玉打磨而成的,装在了一个柚木的托盘上,看起来价值不菲。
一旁的老者便道:“这一套东西放在咱们当铺里可是有年头了,我来学徒的时候就看见过,如今,少说也有五十年了吧。说是当年有一个南方的商人,做生意亏了本,拿出这祖传的茶具来典当。人家一来就说是死当,这一套东西换去了当时柜上的所有银钱都不够的,老东家还曾四处借钱,好容易凑齐了主人家愿意接受的数目,这才收下了这一件货,说是咱们当铺的镇店之宝也不为过了。如今是太太和大姑娘要来看,我才顺手把它从那高阁内拿将出来,若不是我想着,只怕这东西仍旧要放在高阁之内白落灰罢了。”
“这东西应该价值不菲吧?为什么没有卖出去呢?”
老者笑道:“大姑娘不知道,这里面有个缘故。老东家在的时候就有这么一条规定,凡是别人拿传家之物来典当,哪怕是死当,都要替人家保存个十年的。老东家说人都有个不如意的时候,咱们看得上眼的传家之物,必是人家几辈子的爱物,不可轻易处理掉。若是人家许多年后复了元气想起这件东西返回来找,咱们原模原样地还回去,不在于银钱几何,而在于一件功德啊。”
薛王氏也笑:“做当铺做得这样子的,只怕全京城里也只我们薛家一家了。”
“嘿,可不是!正因为咱们家世代如此,生意才越做越大。当年为了收这么一件东西虽然是抖落了薛家的家底,可如今,不是老朽说狂话,这样的物件再有个十件八件,让咱们家收也是一句话的事儿哦。”
宝钗听见母亲和老师傅这样说,心里更爱这套茶具了,便道:“母亲,既如此,就把这东西给了我吧。已经白放在这里这么多年了,想这一家子的后人也不会再来寻此物了。这么好的东西没人欣赏岂不可惜了?”
薛王氏道:“你既然喜欢,便拿去吧。其他的东西就不要了?”
宝钗摇摇头:“不要了。那些金银器皿什么的,间或有一两样手工精湛的,我又嫌它用料不好了,那用料好的,手艺又欠佳,实在是比较不出什么佳品,倒不如咱们家首饰铺子里的师傅们的手艺。其他的,我都不要的。”
也是,这里面的东西虽然多,但全部都是二手货,宝钗的眼光又极高的,怎么可能看得上。
从那一堆首饰里面,薛王氏找出了几个宝钗说手艺好的看了看落款,心里暗笑,可不是他们家首饰铺子的一个师傅早年间的作品?许是那时候没有用极好的料子,才这么着的。
薛王氏便道:“古董一类我已经收拾出了一些放在了那边,是给店铺里的,明儿我让古董铺子的伙计过来拿。另收拾出来的这些首饰成色不好,折变了把银子送到真武庙去上供。还有这些衣服,不要再堆着了,成样的捡出来,卖给那估衣铺子去,白放着霉坏了。”
估衣铺子就是专门卖二手衣服的店铺。过去穷人多,有很多人家穿不起新衣服,便去估衣铺子买二手的。那里头也有掌柜的各方收来的,也有大户人家穿了嫌旧了折变来的,反正卖到穷人手里面,价格都不贵。
薛家每常换季的时候赏给下人们的衣服,下人们拿回去有的改了自己穿上身,有的就是拿到估衣铺子里换钱的。自然,若要拿到铺子里卖,在卖之前也是要经过主子允许的,有人忌讳,也有人不忌讳的。若是不忌讳的就好说,若遇到忌讳的,主人家会把衣服收回去,另赏你些别的也就完了。
老者点头道:“是,就按太太说的办,只是这么多的东西,还请太太从府里拨几个人过来,不然明儿一天是干不完的。”
薛王氏点头道:“自然不会耽误了当铺的生意。”
吩咐完了这些,薛王氏便带着要拿的东西带着宝钗回去,却不想前头守着的莺儿回来报说:“太太,大柜告诉说前头来了位常客,已经接到后头厢房里了,请太太和大姑娘出去的时候小心避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