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章 大巧不工,巨阙无锋(其实这还是第二卷)
“解良...”
韩经满心疑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公子曾经带着昨夜空气里的香气回来...”
解良有点讪讪,“房里又没传出打斗声,属下就斗胆撤离了。”
不用说了,懂,都懂。
怪不得解良没上前拦阻,披甲门还真出了个人精。
不是没有打斗声,应该是搏斗得太激烈了。
换成屠满这个杀胚,早给搅黄了。
阴阳调和,神轻气爽,韩经整个人都轻快了几分,走路像带风。
今日的紫兰轩仍是婀娜袅袅,韩经却能做到目不斜视。
无他,真的一滴都不剩了。
韩非少见的不在此处,对着冷酷的卫庄,韩经浑身没劲。
自那夜的一巴掌,紫女很少与韩经说话,韩经几次主动撩拨,都被不动声色得挡了回来。
这种静谧的气氛,一直延续到,韩非遇袭的消息传来!
是的,公子韩非在离府前往紫兰轩的路上,就在新郑街头,光天化日之下,公然遭到了袭击。
亏得净街虎们上街上溜达得勤,要不然消息也不能在发生的那一刻就被送到这里来。
“粗犷高大,黝黑健壮,手持沉重巨剑的男子?”
“是黑剑士!”
不等韩经将袭击者的特征重述全,卫庄就道出了对方的来历。
“来自炼狱的恶鬼,以一柄巨阙连胜六国数百剑客,多次从六国死牢爬出,身上被各国刺字铺满,黑剑士胜六!”
“胜六?”
韩经还是第一次听说,巨阙的主人,加上外貌描述,此人不应该是胜七吗?
卫主奇怪得看了韩经一眼,你的情报消息这么高明,怎么反而露出这副表情?
不过,你这副没见过世面的亚子,我很喜欢。
虽然一路上说个不停,但是脚程是一点没落下。
卫庄、紫女的身法很是高明,几可比肩未达巅峰的白凤,典庆胜在身高腿长,丝毫不落人后。
韩经趴在典庆宽阔的背上,扭着头朝卫庄、紫女顺喊话,很是惬意。
只是他这副惫懒的样子,落在紫女眼里,她翻了个白眼就再也没理过他。
赶到案发现场,到处都是打斗的痕迹,被重物大力破坏的街面上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身着城市管理署制式服装的尸体。
之所以说是尸体,是因为韩经从这些人处察觉不到一丝呼气吸气的声音,有的整个人像是被疯牛撞击挑起甩飞了一样,成了个破破烂烂的硅胶娃娃。
韩非已经被人保护起来了,净街虎被杀,署令屠满义不容辞,此时站在韩非前面的就是他本人。
只是嘴角还未干涸的鲜血证明刚才的交手并不轻松,甚至是落于下风。
披甲门一身横练功夫,刀枪不入,可偏偏巨阙不是独以锋利逞凶的天下名剑。
场上被围住的人可不正是胜七!
一路上,韩经可算想明白了,此时的陈胜还没有遭受秦国律法的毒打,多次破狱而出的对象也是除秦以外的六国,因此闯下了个胜六的名号。
胜六,胜六国,视六国死狱如无物!
等到他最后被投入秦国大狱,就杳无遗迹,森严的秦狱不比其他,即使是陈胜,也无可奈何。
后来还是李斯成为秦国丞相后,放出此人追杀盖聂,才使得胜六变胜七。
陈胜的剑术势如开山、猛如惊雷,配上巨阙,剑气如风,横扫千军。
作为天下间唯一能将巨阙挥动自如的剑客,黑剑士陈胜对上披甲门的屠满,形成压制也是正常情况。
典庆也发现了屠满曾落败于陈胜之手,眼里少有的燃起战意,披甲门不容轻侮,掌门典庆在此!
之所以没有上前接战,除了有护卫韩经之责外,还不能越过与陈胜对战的风虞貅。
风虞貅与陈胜在武道追求上属于相似的人,喜欢不断挑战,越战越狂,这次对上胜七,也是见猎心喜,作为同伴,典庆选择等待就是对风虞貅最大的尊重。
“一身的刺字,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这个家伙,从远处就直奔我而来。”
韩非显得惊魂未定,从陈胜这样的凶人手上逃出生天本就不是一件易事,虽然有净街虎从旁相助,舍死阻截,但韩经无从判断他在荀夫子门下,究竟有没有习武,亦或是道法通玄也未可知。
韩经明显察觉到场上的气息有异,就好像刚刚有天宗高手施展过天地失色一般。
夫龙之为虫也,柔可狎而骑也:然其喉下有逆鳞径尺,若人有婴之者则必杀人。
逆鳞剑终于现世了,韩经瞟了眼逆鳞剑主韩非,看其惊慌狼狈不似作伪,心中难以决断。
天下间果有演技精湛胜于吾者乎!
“齐之死敕,楚之不赦,燕之重冥,赵之重戾,魏之邪戾,还有上次逃离韩国大狱时留下的逆天。”
韩非不愧为当代博学之人,竟然将陈胜身上的六国刺字都辨认了出来,“卫庄兄,你们鬼谷派前辈苏秦,身佩六国相印,此人身披六国死囚刺字,荣耀至极与恶贯满盈,孰优孰劣,待会可要验证一番。”
韩非的打趣引来卫庄饱满冷意的一瞥,“玩笑,玩笑,八哥,你猜要是此人被秦国扔进死牢,又会留下什么样的刺字?”
紫女将卫庄的挑眉看在眼里,心想,韩非的这份乐观你好像不是很赞同呢!
“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是有限的,怎么可能与国家的力量对抗,如果不是各国权贵都想借重这个死囚的力量做一些见不得人的阴暗勾当,十个黑剑士也早在死牢化成白骨一堆了。”
韩经说的当然是实话,“即使是韩国,如果上次不是姬无夜想收服此人为己用,恐怕也就没有今日的街头死斗了。”
陈胜与风虞貅的气势对峙中一路攀升,凝如实质,围观的韩经等人逼逼没完,想不引起两人的注意都难。
风虞貅也就罢了,陈胜怒目如电,狠狠得瞪向这两名衣着华贵的韩国公子。
只是这样,蓄起来的势,也就泄了下来。
包围圈的敌人越来越多,更有许多气势磅礴的好手抱胸而立,之前击败的护卫(净街虎)首领就不是庸手,正对的这名剑客也值得一战,陪同后来的华贵公子一同到来的两男一女绝非善茬。
不远处又来了两名奇妆异服的女子,一个火焰随着脚步萦绕飞舞,妖魅异常,摸不清深浅,另一个背负奇形镰刀,每行进一步,都在蓄积气势,仿佛摘下镰刀一出手就是杀招。
陈胜狂傲成性,地泽二十四都见识过,敌人越强,越是不避战,虽然不惧,但也颇觉棘手。
“瞪什么瞪!在单挑之前,你倒是说说,为什么要袭击本公子的九弟,你受到了谁的指使?”
韩经在典庆身侧,大咧咧得指着陈胜,大声发问。
这个憨货别一口道出是姬无夜主使,那还真是鸡飞狗跳,难以善了,现在不是时候啊。
“九弟?!”
被众多高手围攻时陈胜没有丝毫动容,听闻韩经的吆喝,反而皱起了眉头。
“他不是韩经?!”
“你又是谁?”
“是不是庇护田密那贱人的韩国公子经?”
韩经往后缩了缩,不敢抬头看满脸错愕的韩非。
合着我是为八哥你背了锅!
我的一壶美酒啊,逃命时没顾得上,孝敬了土地爷,我太难了!
此时姬灵姬已经走到了韩经身边。
“这个人胡说八道,他怎么把田密往我身上扯,太过分了!”
“那个女人来新郑了...”
“??”
韩经低着头,有点懵,“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这不是来告诉你了么?”
二十八章 欢迎光临
陈胜气势受到了干扰,风虞貅却是浑然一体,节节攀升,蓄势到了顶点。
怒火中烧的陈胜巨阙一扬,凛然不惧,竟然率先发起了抢攻。
正处于最佳状态的风虞貅哪有退让的道理,错身上前,一横手里玄铁重剑,硬拼了一记。
不想被陈胜势若奔雷的一击震得虎口松动,手掌发麻,错身之际,拟待接上的连招也没能按预期出手。
陈胜得势不饶人,无视包围圈一众高手在场,立意在斩杀风虞貅立威。
心忖,此人剑术与我相合,亦是大开大阖,勇猛精进,假以时日,倒也配与我相互印证。
现在嘛,合该巨阙剑下再添一亡魂。
巨阙之威,有如开山劈石,当陈胜轮转如飞时,韩经等都能感受到扬起的气浪。
失了先机的风虞貅咬紧牙关,毫不退让,只是到底不如陈胜浸淫剑道日久,已经化繁为简,落败不支只是时间问题。
陈胜在农家时为魁隗堂堂主,当时的风虞貅只是农家的一名普通弟子,接触到的资源以及高深的武学本就不在一个层次。
后来风虞貅在韩经羽翼下博采众多搜罗来的功法典籍,有了长足的进步,但陈胜一柄巨阙挫败江湖无数好手,实战经验更加丰富,有差距也在情理之中。
风虞貅早就认出了昔日仰望的堂主,离开农家,可以说与陈胜吴旷兄弟的遭遇不无关系。
外姓人在农家被排挤,难得上进,促使风虞貅心冷叛离农家。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朱家与司徒万里的能力与手腕。
击败你,击败你,从仰视你到与你正面对视,我要证明自己这些年的磨练是正确的。
一开始是为屠满解围,后来执念一上来,就满心不服输,誓向一决生死。
他的武道,本就是百折不挠,一往无前。
陈胜手里的巨阙在击偏风虞貅的重剑后手腕一抖,顺势往上卸撩,虽然堪堪被躲过,但还是被肆掠的剑气割破了衣袖。
手筋隐隐作痛,想必亦是为剑气所伤,踝与腕运转之间大不如之前灵活。
典庆把手放在斧柄上,往前探了探身子,到底没有迈动脚步。
忍不住想伸手驰援是出于对同伴的担心关怀,忍住不动是因为同样身为武者,深知武者在攀登武道之路上的骄傲。
场上没有庸手,即使是韩非,也从风虞貅额头细密的汗珠与粗重的喘息声中判断出高下。
卫庄紧皱眉头,不是担忧风虞貅的安危,而是在思想,易地而处,这样凌厉的剑势,我是否有足够的把握击败他?
纵横之道是最强的,天下间绝对没有鬼谷传人破不开的杀招、解不开的局!
如果他从秦国来到这里,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吧?
目光渐渐清澈起来的卫庄一边继续关注场上两人的交锋,一边关注着韩经的反应。
风虞貅挡下陈胜的每一击是越来越吃力了,韩经怎么会看不出,焦急的神色都难以掩藏。
你们是武者,要强好胜,我是修道之人,胜负心没有那么重,管不了那么多了!
计较已定,韩经战圈里面走了两步,此时的巨阙剑势已经连成一片,风虞貅左支右柮勉力支撑,虎口都被震裂沁出血来,重金打造的玄铁重剑也显得有些坑坑洼洼,仔细看,到处都是豁口。
“暂且停手!”
“暂且停手,否则我一声令下,叫你化为齑粉!”
杀招发动,哪里是那么容易收手的,陈胜的农家剑法讲究的又是厚泽载物,越到后面越是连绵不绝。
陈胜充耳不闻,只当没听见,你算哪棵葱!
“不...”
“不用...管我...“
“武者...”
在陈胜的剑势压迫下,风虞貅忙于招架,说话都困难,但仍涨红了脸表示绝不退缩。
“吴旷!想知道吴旷的下落吗?”
“咚!”
猛然的收势将陈胜带了一趔趄,巨阙击中紧闭着的布庄门柱,门柱的断折导致整栋楼向一角倾斜,眼见就要塌了。
得到喘息之机的风虞貅汗出如浆,整个人如同在水里捞的一样,瘫坐在地上大口的吸气呼气。
紧张对峙时精神紧绷还不觉得,威胁暂时一解开,就如同被敲断脊梁的丧家之犬。
韩经知道,风虞貅之所以如此狼狈,体力透支只是外在表象,内里其实是精气神空了,锐意进取的武道追求被打散了,也就失去了如龙的面貌。
希望他休息一阵,能够重拾心态,早日恢复。
“说!我兄弟在哪?”
陈胜举起手里的巨阙,指着韩经大声喝道,仿佛被包围的是韩经而不是自己。
罪魁祸首就是你,你还敢指我,“事先说好,告诉你目标下落,只是你停手的条件,不代表我会放你安然离去。”
“好!一言为定,想走,我自己有脚!”
不得不说,陈胜此人说粗犷也好,粗鄙也罢,硬气是真硬气。
“老子的单挑就是你一个挑我们一群!”
韩经丝毫不顾及脸面,“拿下他,不要耽误了本公子喝酒!”
意思跟灭此朝食很像,但气势就差了不是一星半点,至少卫庄等人都脸皮发紫,不好意思参与围攻。
韩经麾下一干人等碍于主从身份,硬着头皮,一咬牙,就豁出去了。
人都是要脸的,但只要把脸放地上踩过一次,也就...
典庆等人一开始面皮涨红,打得畏首畏尾,等三招一过,手脚也就放开了。
这下子,陈胜终于证实自己猜测不错,这些人个顶个的强,没一个易与之辈。
看着陈胜被暴捶,韩经心里畅快了许多。
只是当看到被扶起的风虞貅仍旧是一副失魂落魄的痴伤模样,心里就恼火不已,恨不得解良在场,他为人机灵,善于揣测上意。
什么猴子偷桃、海底捞月、飞唾突袭,保管气得陈胜三尸六神跳。
反正韩经到现在,也不明白这些古人那些无谓的可能会送命的骄傲是为了什么,可能现代人,更没脸没皮一些吧。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个个都是高手,很快陈胜就被击倒,萎顿在地,巨阙也被呈上来。
不愧是号称天下至尊的巨阙,风虞貅的玄铁重剑都被打成废铁了,它仍然丝毫未损。
“派人熔了,铸成爬犁!”
韩经随手把巨阙一扔,“这才叫真正的铸剑为犁,才称得上是物尽其用。”
“你敢!”
见自己的亲密战友,一同战胜过无数强敌的巨阙被如此对待,陈胜目眦欲裂,猜到韩经是有意折辱自己,仍是忍不住冲了出来。
当然,毫不意外的又被典庆蒲扇般的大脚给踹回了原地。
“你是不是在想,我们只是擒下你,却不杀你,是别有所图?”
韩经凑近一些,“就像曾经将你下死牢的各国权贵那样,希图引为己用?”
陈胜昂起头,“要杀便杀,何须多言!”
意思是,难道不是吗!
“恭喜你,你猜对了。”
韩经在笑,可场上的所有人都没觉得他的笑容温暖和煦。
“不过,我不是要用你,我是要留着你,等风虞貅下次亲手取下你的首级!”
不想想办法,韩经真怕风虞貅就此一蹶不振,就此沉沦下去了。
“你的巨阙我可以不毁,甚至可以还给你,甚至你兄弟吴旷的下落...”
“你想要什么?我答应。”
不等韩经说完,陈胜一口陈诺,“只要找到我兄弟,得到我想要的答案,哪怕把我的头砍下来给他,也没有问题。”
“他会亲手击败你,你自己砍下来算什么!”
韩经又凑近几分,“不过你得答应我三个条件!”
这样的距离,只有这一圈人能听到,外围的护卫随从根本听不清里圈在谈些什么。
“首先,我要听你学狐狸叫。”
这样的条件,前所未闻,陈胜及卫庄等人都以为韩经是在拿人逗乐子,可韩经一本正经的样子怎么看怎么真。
“唧唧”
“嗳嗳嗳...”
陈胜行走江湖,风餐露宿多少回,林子里野狐狸的各式叫声都听过,当下就全学了一遍。
“第二嘛,每次你被投入死牢,身上都被留下刺字,这次也不能例外。”
“没问题。”
不就是刺字嘛,反正身上还有地方,随便来。
“这两个条件你都答应了,巨阙还给你,最后嘛。”
韩经一个停顿,“我要你去趟草原,那里是狼族的地盘,狼族有一支名为月狼之裔,我要你去把他们能做主的人带来这里见我。”
成功了韩经没损失,失败了将来就不是胜七了,可能是胜八。
“怎么保证我做到了,你会履行承诺,将我兄弟的消息告诉我?”
“你只能相信。”
韩经显得毫无商量余地,“否则我直接杀了你,不是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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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韩经收到农家弟子送过来的香囊时,陈胜已经顶着屁股上新刺的字出发了。
香囊里不是花粉香料,是一根金丝烟叶,闻弦歌知雅意的韩经拐弯抹角的来到了约定的地点。
小阁楼内,一阵被涌红浪...
“这就完了?”
“我突然有事,今晚不留下来了。”
韩经红木床上策马奔腾时,脑海里风虞貅颓废的神情总是挥之不去。
曾经那个持剑站在骨妖面前的伙伴可不能就这么让他放任下去,以致于兴致大减。
回到府中时,大家都还没有休息,尤其是小说家一派,更是忙得热火朝天。
公子严令,回快简体字的推广速度,尤其重要的是要让七国之人都知道简体的“欢迎光临”是什么意思!
二十九章 纯洁的友谊
“风兄莫不是怪我吧?”
风虞貅这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情绪,韩经不能理解。
这次打不过,找机会再赢回来就是了,有什么可纠结的。
典庆嘴笨,解释不清,还是焰灵姬看在韩经早回的份上,细致的描述了一番。
韩经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劝解措辞,故意挑风虞貅的不是,希望能打破沉寂。
“我又怎么会怪公子呢,如果不是你及时喝止黑剑士,恐怕我也没机会坐在这里了。”
风虞貅虽说不埋怨韩经,但他无精打彩的样子实在让人难以放心得下。
“不用担心,我会调整好自己的,我的剑将锋利依旧。”
“我来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风虞貅的言不由衷,韩经是看在眼里。
“一个破落的低级贵族,都快要饿死了,还坚持佩剑,不肯舍弃贵族身份,每日靠河边浆洗衣服的大娘接济一餐半顿。”
“有一天他过桥时,遇到地痞无赖挑衅,并且将他各种不堪的行为都宣讲得广为人知。”
“在他提出只是想过桥的时候,无赖说,要么扔掉他的剑,要么跪下从跨下爬过去。”
韩经拍拍风虞貅的肩头,“换成你,会怎么选择?”
“这还用说,当然是拔剑杀了无赖。”
淮阴侯的故事本身就很吸引人,而风虞貅的回答也不出韩经所料,换成任何人,应该都会这么说吧。
“可他没有,他的拳头攥得吱吱作响,最终还是在无赖的叫嚣声中,一步一挪得爬了过去。”
“这人也太没骨气了吧,他也配负剑!”
风虞貅自认是世间伟丈夫,“这样胆小懦弱,能成什么大事。”
“是啊,围观的人也是这样对他指指点点,各种不堪的评论都有,可他还是面色如常,一步一挪得爬着。”
韩经目光烔烔得盯着风虞貅,“一个人要忍受这样的羞辱,本身就需要更大的勇气,这个人可能比人们想的要勇敢。”
“虽然在做着一件很屈辱的事情,这个人的头却并没有低下,他的眼神依旧平静清澈,在他起身时,他掸了掸身上的尘,扶正了背负的剑。”
“当一个人的心中有着更高的山峰想要去攀登时,他就不会在意脚下的泥沼,才可能用最平静的方式去面对一般人难以承受的痛苦。”
如果韩信暴起杀人,陷入人命官司,依秦律,斗杀减杀人罪一等处罚,或黥劓或膑,可能就是另外一番境遇了。
“风兄,你今天受到的挫折有这个人重吗?”
“陈胜此去草原大漠,一来一回,少则两年多则五载,这个人我可是留给你了。”
韩经拍在风虞貅肩上的手用力往下按了按,“至于风兄你是否能恢复到从前那个百折不挠激昂奋进的伟丈夫...”
“那个人他后来成功了吗?”
韩经走出房门的脚步没停,“你说呢?”
这样的人不能成功,谁会成功。
......
“那个甘受跨下之辱的人是谁?”
门外焰灵姬在旁听,很好奇的问道。
“从某方面来讲,很强大的一个人,将来碰到了,我会把他介绍给你认识。”
现在的韩信还是个小屁孩呢,要是把他的名字搬出来,将来真碰到成年后的韩信,又该怎么解释这份未卜先知。
“那个女人利用你的名头四处招摇,这次黑剑士也是他引来的,要不然巨阙剑主怎么会指名道姓直奔你而来。”
焰灵姬早把自己视作韩府一份子,自从与天泽等百越昔日同伴作了割舍后,这里就是她唯一的家。
不愿意多提田密,但话里的意思,表述得明明白白,韩经也听得明白。
“我们跟农家有着许多合作,她的魁隗堂可是为箕子半岛提供了大量优秀的农人,平时来往自然也就多了点。”
韩经在焰灵姬没点破的情况下,尽量把话圆过去,“我会叮嘱她的,只是普通的生意往来,怎么就扯起我的虎皮来,差点害了老九。”
“对了,老九那里我还没去,此事因我而起,少不得提上两坛好酒前去赔个不是。”
“你身上有过一次特殊的香气,跟百越的某种熏香类似,幻音坊与紫兰轩可没人使用这种熏香,我可是很好奇呢。”
焰灵姬在背后幽幽的一句,骇得韩经手脚冰凉。
面上挤出干笑,尽量自然生动,觉得自己稳如老狗,不会露出破绽,这才转过身。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我一个大男人对胭脂水粉也没个了解,哪里知道这些!”
女人对香水之类的敏感超乎男人的想像。
“呵呵,渣...”
没等说完,焰灵姬就悠悠转身离去,留下韩经在原地蒙圈。
渣这个词也是从新郑流行起来的,原本是听书人用来形容陷害萧峰的马夫人(康敏)的专用词,后来不知怎么就引申开了,成了新郑的流行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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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我是不是渣女?”
田密双手吊在韩经脖子上,坐在怀里轻声问。
这个问题男人该怎么回答呢?
说好的给兄弟提酒赔罪,实际上又回到了田密的小阁楼,这种行为称得上一句渣。
这世道,好像谁不渣似的。
“为了能在农家立足,我周旋在田猛田虎两兄弟之间,虚与委蛇。”
“为了能坐稳堂主的位置,我大力拢络堂中骨干弟子,风言风语不断。”
刚刚韩经含蓄得表示,两人之间是单纯的关系,还是低调的好,这就引发了田密的诉苦与自哀自怜。
“人人道我水性扬花,农家六堂的那些臭男人,谁还不想与我沾染上点什么!”
“我一个弱女子,孤身在一群豺狼之间,有时候真想有一双坚实的臂膀倚靠呢。”
这就是还想让天下人至少是农家弟子皆知,韩国新贵少府韩经是她的靠山呗。
一边撒娇一边不安分得扭来扭去,韩经只能强忍,心底嘶嘶声不绝,绝对的美女蛇。
你不是渣,你只是心怀天下,想给天下男人一个温暖的家。
“你怎么会是渣女呢。”
这世道,只有骗子是真心对你的,至少他是真心骗你。
“你若有为难之事,十万农家弟子都是你坚实的臂膀,可叹我鞭长莫及,想保护你都无能为力。”
“公子,你有时候还真是冷酷得让人芳心荡漾呢!”
第三十章 掀起百鬼夜行
花开两朵,各婊一枝。
在提醒了田密不要过度提及两人的合作关系后,韩经想到宫里有着特殊熏香的那位。
上次匆匆一唔,留下的香味差点造成韩经的心脏骤停。
没想到再会之时,却是在这王宫内苑,而且是在韩王的眼皮子底下。
眼波流转,自有风情万千,妩媚风流,更胜从前。
经过辛勤浇灌以后,明珠夫人显得似乎更润了,理加的明艳动人,勾魂慑魄。
韩经学习孔融的风格,把最好的都留给弟弟。
最近春风玉露,再不是三年不知肉味的吴下阿蒙,自然还把持得住,眼观鼻鼻观心,露出淡泊清幽的姿态来。
当然,被韩王召见的不止韩经一人,韩宇、韩非都在此列。
原因很简单,太子死了。
街市坊间乘车出行,惊马掀翻车驾,落水溺亡。
既是意外,又是合情合理的死法,找不到责任人。
韩经不由得瞟了韩宇一眼,虽然早预料到他会设计太子,但能做到这样干净利落,仍是出人意料。
就这么把太子给安排得明明白白,而且是在天泽屠尽太子府后,少府重新安排了一波随从护卫的情况下。
当韩经进宫前收到这条消息时,不由得挑了挑拇指,意外的能干呢。
韩王也因此受到打击,旧疾复发,因而安排了精通药理的明珠夫人随驾侍疾。
“老九,你是司寇,太子惊马落马一案,你勿需亲往核查。”
韩王主语哀伤难掩,内心的悲伤不是装的,不仅因为太子出身母族尊贵,被立为储君多年,骤然丧亡动摇国本,更重要的一点是,此子肖父。
是的,太子是唯一遗传了父系相貌特征的儿子,像极了年轻时的韩安,尤其是那一对黄豆大小的眼球,简直是一个模子套下来的。
其余公子就要遗传自母系一方更多些,论才智都比太子强,韩王看在眼里,不为所动,太子之位这么多年岿然不动,父子之情可见一斑。
韩非仪表堂堂风度翩翩,为诸公子之冠。
可韩王安就是最不待见他,这跟韩非完美避开了父亲的一切特点不无关系。
“老八,少府要多出人出钱,将太子的后事风光的操办起来。”
墨家讲究节用薄葬,不过很少有贵族听得进去,此时贵族身后事,还是搭上丰厚陪葬品的多。
“是,遵命。”
韩宇下的黑手,收尾工作还得韩经韩非来做,他倒落得清闲。
场上的都是明白人,这是韩王在失去储君后开始考察挑选新的太子了,而被召唤进宫的三位公子,就是被考察的对象。
“老八、老九,你们且等等我。”
韩宇的声音如同三月春风,和煦怡人。
“四哥又没被安排差事,我跟韩非可是要好一阵子忙活,轻易可不敢慢下来。”
韩经说话一如往昔的不着调,“四哥有何指教?”
“兄弟们说会话,亲近亲近,这点时间都挤不出来嘛。”
“话就明说了吧,”韩经多次抢话,使得欲言又止的韩非没有接上话头,“太子怎么没了,旁人不知,你我心知肚明,老九也跟明镜似的。”
“不要争着反驳,”韩宇刚要张嘴,韩经就抬手示意,“俗话说的好,凶手就是获得最大利益的那个人。”
“太子死了,对谁来说,最为有利,谁就最有动机。”
韩非看韩经抢了他司寇的活,现场断案,也来了兴致,接上了话头,“那八哥怎么就怀疑上四哥了?”
“唉,老八老九,你们都什么意思!硬要把盆子往我身上扣,四哥哪里得罪你们了!”
韩宇说话滴水不漏,即使场上再无别人,仍然不给人落下话柄。
“你的心思,我能猜到,老九能猜到,奉劝你一句,不要跟姬无夜也太多的虚与委蛇。”
韩经家里后院葡萄架都快倒了,哪里还有心情应付韩宇,“鬼兵劫饷案发时,韩非在将军府演示的三姬分金故事的最后,姬无夜有一点说的没错。”
“弱肉强食,只有力量才是绝对的准则。强者可以随时改变规则,而弱者根本没有机会制定规则。”
“与虎谋皮,虎亦谋思食汝骨噬汝肉。”
“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是兄弟,那就不要做对不起兄弟,或者妹妹的事情。”
韩经在妹妹两个字上加了重音,显得格外突出。
韩宇面沉似水,跟姬无夜的交易被人一口道破,脸上顿时有点挂不住。
“太子已经死了,我丝毫不为他感到哀伤,因为他根本不配主宰韩国,他也没有这个能力。”
韩经越说越多,有些心意其实是想说给一旁的韩非听的,“如果你想当太子,那就拿出真正的手腕来,展现你的才能与实力,至于太子怎么死的,我想九弟会帮忙妥善处理的。”
韩非身为司寇,维系的是韩国司法的公正,而不是韩经的应声虫,即使韩经多次伸出了援手。
韩非自然不会轻易点头,但他不是不知变通的人,也没有当场反对。
再者说,此事韩宇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又没留下现场证据,真要刨根究底,也是件棘手的无头公案。
“如果有人靠出卖兄弟姊妹获得外人的支持,那他就不配做我韩经的兄弟,他是阿其那、塞思黑!”
神叨叨的撂下这句话,韩经头也不回,朝着马车方向大步流星,什么都没有后宅安宁合适。
至于治丧,少府养那么多官员吏员是吃闲饭的啊!
虽然不明白什么是阿其那,这个老八一向神叨惯国,权势越重,越是口无遮拦,韩宇早就习惯了。
但意思听出来了,韩经对自己出卖红莲结交姬无夜,引将军府及夜幕为己用的行为极为不满。
韩非也听出了韩经话里的意思,知道有人在算计红莲,瞟了韩宇一眼,转身离去,少见的失礼,以往都是对韩宇恭敬得执礼告辞的。
韩非自去走访现场勘察案情不提,做了甩手掌柜的韩经也没能清闲下来。
属下来报,太子的尸体不见了!
活人两条腿能走,太子死得不能再死了,还能再活一世?
又一个借尸还魂的穿越者降临?
韩经在新郑的势力经营,上至衙门牢房,下至城狐社鼠,可谓是风雨不透。
不过片刻,就有情报传来,太子有消息了。
“太子殿下的尸身似乎被人用邪术操纵,能僵硬缓慢的行走,同行的还有大量行尸。”
天行版生化危机?
当然不是,能做到这一幕了也只有天泽手下,隐巫之首,驱尸魔了。
后山泽畔,不时有三两声蛙鸣,韩经就在这里堵住了行尸队伍。
“你们怎么还没走?”
“难不成八公子是来捉拿我们归案的?”
天泽显得很不屑。
“你们费尽心思救回去的废物太子,到死都是个糊涂鬼。”
看来驱尸魔已经用秘法搜过韩太子的记忆了,发现了他的死因蹊跷,这才了主奚落。
不解开苍龙七宿的秘密,转移走火雨山庄的宝藏,天泽是不会离开的,如果韩经真要动手,那就唯有死拼到底。
驱尸魔则更直接,一晃手中铃铛,附近被操纵的行尸陡然绷直,就让上了劲的弹簧,行动速度快了数倍,说不出来的诡异阴森。
这在百越的隐巫流派,叫做百鬼夜行!
三十一章 嘴遁无双
“天泽,你应该知道我无意与你为敌。”
大晚上谁愿意跟一堆臭气熏天的行尸过招,不是打不过,是爱惜羽毛怕脏了手。
“韩国出了你这么位狂悖无礼的公子,真的出乎我的想像。”
对方势大,天泽没有莽撞一波,这也是这些年在暗无天日的死牢里磨平了性子。
“虽然衣锦佩玉,没有断发文身,但你骨子里像一个百越蛮人甚于中原人。”
山蛮之于百越就好比中原人眼里的百越人,打过交道,韩非给天泽留下的印象是睿智多谋,那韩经就一定是出人意表了。
“你想找寻的答案,也是许多势力在一直追寻的,而现在的你还不具备参与进来的资格。”
一个废太子,领着三五名心腹,就想解开苍龙七宿的秘密,浪费精力罢了。
没见玄机大能因为破解此秘辛已被镇压么!
天泽瞳孔收缩,心中谋划被人看穿,是又怒又惊。
“最好的选择,是返回百越,那里才是滋养你的根之所在。”
韩经挥退给弩弓上弦的死士,示意不用过分紧张,驱尸魔控制的行尸也没有再往前的举动,但营造渲染的气氛还是阴森恐怖的,尤其是太子尸体旁边的行尸脸上都挂着腐烂的肉块。
“你的企图,韩国与楚国没有敌对吧?”
天泽不能理解韩经的行为,“鼓动一个楚国的敌人回到故地,除了能给楚国带来麻烦,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你们眼里看到的只有巴掌大的一小块,而我,眼下的就是整个天下!”
天泽被逗笑了,露出嘲弄的神色,这不是狂悖而是无知了,过分的自大就是无知。
“你们眼里的就只有百越、韩国,再远点就是七国,而我的视线能越过巴山楚水看到岭南的莽莽丛林,越过长城大漠听到西域的驼铃阵阵,还有北面的一望无际的草原,东面的万顷碧波。”
韩经的声音并不高,但那种隐隐间显露出来的位面优越感是骗不了人的。
“你真的了解这个所谓的天下吗?”
“你连家国都没有了,不去想着怎么恢复河山,反而在新郑搞风搞雨,跟这些行尸走肉终日为伍,东躲西藏的就像只丧家的老犬。”
天泽脸上的嘲弄早就没有了,拳头捏得滋滋作响,身后锁链也在震颤鸣动,仿佛即将喷发的火山口。
典庆赶紧上前一步,确保韩经不会被攻击到,只是天泽渐渐的反而平复平静了下来。
“也许你说的对,我这点实力还没有资格搅进这潭大漩涡,今晚,又让我看到了你的另一面,你果然是最值得关注的。”
天泽的目光灼人,韩经只想说,我不是弯的。
“百越故地被楚国毁了,如果我回去,势必引来楚人的忌惮与追索,神奇的韩公子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天泽对将来有着自己的规划,并且一直在行动中,只是今晚突然想听听,所谓眼光长远的韩经有什么不一样的见解。
“也许你能暂时收获百越的一次友谊,不管你的目的是哪个,只要不与百越的利益相悖,我可以还了这个人情。”
第一次听说,友谊是论次数的。
“岭南!”
“那里与百越同文同种,你的特殊身份在那里能发挥最大的作用,而且,我可以担保,等你背倚岭南,重新回到会稽山,你要面对的最大挑战绝不是楚国。”
楚国肯定会被大秦铁骑踏平的,天泽在楚国覆亡之际,恢复故地根本不是问题,史书上,秦灭楚后不就又将百越故地重新犁了一遍嘛。
韩经的退路在冰天雪地后面的一隅,天崩地裂之际,有天泽的越人势力在南边,祖龙举目扫视,是顶着恶劣的后勤挥师向东,还是选择水网密集转运相对方便经过初步开发的南方。
当然,没有实地生活过的人,怎么会想到当地的瘴疠疟疾,还有丛林里的重重杀机。
说已至此,韩经一挥手,示意属下让开一条通道来,“太子的尸首有什么情报,你们已经得到了,还是交给我带回去交差吧。”
天泽没有回答,只是朝着通道口走去,行尸队伍里的太子尸首已经倒了下来,显然是驱尸魔解开了对它的控制。
“人应当敬畏死亡,没有灵魂的躯壳不应当拿来玩弄,你好自为之。”
错身之际,韩经能闻到驱尸魔身上飘来的淡淡尸臭,皱眉不喜。
隐巫一脉的搜魂控尸不输阳阳家的,在某些时候也能起到特殊的作用,只是这股臭味打消了韩经花费大价钱换来这门手段的念头。
来到紫兰轩时,韩非已经从现场回来了。
见到流沙等人,韩经突然想到,自己嘴遁“劝”走了百越天泽,相当于去掉了流沙原本的一方盟友。
“八哥,你来之前,我们讨论了一下案情。”
流沙天团四人围坐在长条案前的位置好像是千年不易的,韩经进来就一屁股坐到紫女一侧。
紫女斜眼瞟了瞟,没有出声,借着起身倒酒,回来再次落座时,稍稍远离了韩经。
“太子溺亡案明白人都心知肚明,还有什么可谈的。”
韩经端起杯,抿了一小口,举杯向紫女示意,表示感谢。
“我与卫庄兄还有子房讨论的不是太子是怎么死的,而是身为司寇,是否应该澄清这件案子。”
韩非神色一正,“即使,抓不到真凶。”
“现场没找到直接证据吧?”
韩经一副我就料到如此的表情,“老四手下有能人啊,他那个义子是个人才。”
韩千乘允文允武,兵法武艺无一不精,一手箭术更是举世罕对。
双方蜜月期的时候,韩经携钟离眜上门讨教,小钟离没少受点拨,提起韩千乘就两眼放光。
“子房与我认为,太子死得不明不白有损司法的威严,卫庄兄有不同的见解,紫女姑娘...”
“我只负责倒酒,做个清闲的看客。”
自韩经进门,紫女还是第一次开口说话。
另一侧的张良扫了一眼,有点忧心忡忡,希望是多想了吧。
“我们明白,姬无夜心里明白,至于唯一蒙在鼓里的韩王,继续让他睡下去,又有什么关系!”
卫庄的见解,谈不上与韩非相左。
“我仍然不主张如实禀报案情真相。”
韩经看了韩非一眼,
“政治,可以犯罪,但不能犯错!”
卫庄:虽然厌恶没有减弱半分,但不可否认,我开始对他有点欣赏起来。
三十二章 冤孽呀
“八哥哥,你帮我说说九哥。”
韩经府中,经莲有意拉长的一声八哥哥,显得软糯娇憨。
“你九哥多宠着你,你自己没数。”
糖衣吃下去,炮弹打回去,韩经推开往前凑的红莲。
“马上大姑娘了,像什么样子,就不知道也小辈做个表率!”
钟离眜一改平时的灵活好动,坐在一旁跟个木头似的,最近琢磨家传的追风弧箭,有了新的体会,走路吃饭时都在想着。
端木蓉因为乱开虎狼之药,被念端罚着抄背医经,放到韩经这算做变相的圈禁。
韩经的人马在箕子半岛扎下根以前,人参、灵芝很少在中原地区出现,没有被医家利用起来。
自从念端听从韩经的建议,试用之后,发现此等药物虽不能起死人肉白骨,但却是补气吊命的良药。
端木蓉也随着念端开发出它们的好多种用法,但小孩子考虑不周到,不是所有的补药合在一起就一定是救世良方,更不该在开发不成熟的时候就拿出来,开给某些求药的人。
小姑娘这会儿看着红莲姑姑撒娇,拿头在韩经胸前滚来滚去,眼神闪动,显然是动了心思。
“不是,八哥哥,你不知道。”
红莲鼓起腮帮子,“你也知道上次我被百越的坏人抓住,直到那时我才知道以前学的功夫都是些三脚猫。”
“我想跟有大本事的人学武,这样不仅能保护自己,将来还能保护哥哥与父王啊。”
红莲将自己在九幽蠱池受到的惊吓与苦难藏在心里没对外宣扬,不过倒是在韩经等人面前显摆过她跟蛇类沟通亲近的能力。
“你说的不错呀,哥哥也不求你保护,你能照顾好自己就是对哥哥最好的保护了。”
人无伤虎意,虎有噬人心,这个乱世,有着不错的身手,终归是多了一份保障。
“你要学武,八哥不反对,老九应该也不会反对才是啊?”
“可我要的是武艺高强的人做师傅,我才不要跟那些只会些三脚猫的侍卫们学。”
红莲头一偏,“八哥,你说,谁的功夫最好?”
“要不让三娘教你?”
“我才不要,将来跟你的侍卫长一样,乌鲁乌鲁噜...”
红莲猛摇头,把脑海里红莲版的典庆形象给甩到一边。
“那就灵儿,偷偷告诉你,灵儿的火魅术只有长相超凡脱俗的大美人才能学会,红莲你长得这么漂亮,学起来一定进步很快。”
焰灵姬就在一旁,搂着韩嘤嘤,刚吃完竹子的韩嘤嘤也不活动,舒服得张开四肢。
不愧是既能吃肉又能吃竹子的食铁兽,身形长起来就是快,现在换做一般人都抱不动她了。
韩经装作轻声细语,其实声音还能让焰灵姬听见,这样的变相恭维,焰灵姬早就习已为常,心里怎么想不知道,反正手上给韩嘤嘤梳理毛发的动作是一下也没停顿。
红莲有点心动,“灵儿总管的火魅术当然要学,不过光凭这个,还有好多敌人是打不过的。”
“我还要学剑术!”
“剑术,八哥可以教你呀,天不生我韩八郞,贱道万古如长夜,键来!”
韩经不是剑来,是章口就莱。
在天行世界的生活越安逸,活得越来越有安全感,前世的种种曹丹性格逐渐就显露出来。
“八哥你尽吹牛,我要学最强的剑术。”
韩经从来没在红莲显露过功夫,红莲自然不信,没好气的拍了韩经一下。
“那天我在冷宫找你们前,天泽被跟九哥一起的那个人打败了,我问过小良子,他说那个灰头发是九哥的朋友,叫卫庄。”
“天下寥寥,苍生涂涂,诸子百家,唯我纵横!”
红莲松开拉着韩经衣袖的手,退后转了一圈,“鬼谷历代传人,一纵一横,都是独步天下的高手。”
“我就要跟他学,可是九哥却不帮我!”
说着,又要过来拉韩经的衣袖。
求人办事,卖卖萌,撒撒娇,要是不行,那就再拉起他的衣袖摇起来。
“打住,打住,卫庄是老九的朋友,他都不帮忙,你跑来烦八哥做什么!”
造孽呀,这回没有韩非被圈禁在宫里,红莲探视与卫庄廊桥相会的一出,也没卫庄一人一剑杀入百越战围为救红莲身中剧毒的剧情,怎么她还是一眼就认准了冷冰冰的卫庄!
“你要是想找位武艺高强的师傅,八哥朋友多得是,其他的,爱莫能助!”
“我不要,我就要跟鬼谷传人学,鬼谷传人纵横捭阖,百家第一!”
红莲这个势利眼,光听鬼谷名头响,也不瞧瞧,一代不如一代,都落魄成什么样子了。
这一代鬼谷传人,师兄盖聂成了秦王身边的高级打手,师弟卫庄都沦落到街头收保护费了。
“鬼谷派可从来没有女弟子,你去拜师算什么,以后鬼谷派男的叫纵横,女的叫百合?”
韩经才不让红莲跟卫庄搅和在一起呢,冷冰冰的,不解风情,有什么好。
“什么女的捭阖,反正我不管,我就要学。”
红莲站定,叉着腰,卯足了劲,“哼,你跟九哥一样,都不帮我,我自己去!”
说着,就拔腿气哼哼的往外走。
“哼!”
走了几步,见韩经没有软化妥协的动作,又重重的哼了一声,表示她真的生气了。
“八哥...”
快到院门口了,见韩经态度坚决如故,又一阵风似的飞奔回来,搂住韩经脖子一阵猛摇。
“好了,好了,真怕了你了,你先跟灵儿学会火魅术。”
韩经装作嫌弃的把红莲的脑袋推到一旁,“再去跟风虞貅把剑术的基础打牢靠,总不能跑去跟卫庄这样的大高手从皮手开始学习起吧?”
“如果你不怕人家嫌弃你什么都不会。”
等学完这些,你都该到出嫁的年纪了。
“好,那我现在就去换衣服,这条裙子可是拜访客人时穿的。”
看着红莲喜滋滋得转身离开,端木蓉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这位年纪大不了多少的姑姑,可真是位宝才,学到了。
......
“你不希望她跟卫庄有瓜葛?”
焰灵姬不是红莲这样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加上旁观者清,自然看出了韩经的“坏心”。
“卫庄出身鬼谷,利益得失为重,天生一副执棋人的做派,对红莲这样的小姑娘有着天然的吸引力,但他太冷了,我怕红莲伤着。”
韩经挠挠韩嘤嘤的小肚纸,调笑着说道:“再说了,卫红莲,这名字也太俗了吧?”
“张红莲就不俗?”
这点心思,你都知道,韩经表示未来的生活会很艰难。
三十三章 贪狼星犯境
“临别时的礼物?”
焰灵姬将天泽通过净街虎传达的口信转述了一遍。
韩经想不出天泽的礼物会是什么,他能有这份好心?
“从外貌描述来看,是天泽太子无疑。”
焰灵姬在与百越做了割舍后,对天泽的称呼也改变了过来,只是不同于韩经的直呼其名,她在后面加上了头衔。
“明言是送给流沙与不良人共同的礼物,实在令人费解。”
天泽在新郑潜伏了这么久,自然知道,新郑乃至韩国,有一支纪律森严、等级分明的组织,由于该组织的成员大多出身微末,故唤作不良人。
天泽多少次被净街虎发现行踪,净街虎里面的骨干成员,基本上都是隐匿的不良人。
这柄刀不同于各势力麾下的单纯杀手组织,握在韩经手上,渗透进坊间、商旅、军伍、游侠等各领域,成分到底有多杂,可能也就只有最上面的一两个人能知道了。
“想不通就不想了,总之,天泽确定是离开了,事情就算暂且告一断落了。”
平静的生活令人心情舒畅,韩经除了在府里高卧就是紫兰轩怼人。
树欲静而风不止,才是风雨飘摇的韩国主旋律,悠闲的日子总是短暂的。
宫里来人了,在韩府扑空后,就径直来到了紫兰轩。
“大王有令,少府韩经会同相国大人一同前往东门迎接秦国使臣。”
上次韩经出使秦国,任务圆满成功,韩国上下一致认为韩经是侍秦问题专家。
秦国使节的到来,自然要拉上韩经。
“天泽是不是从东面官道离韩至楚的?”
接令后的韩经突然问了句不相干的话。
“经楚回越地,当然是走东面官道最为简便。”
虽然摸不清头脑,张良还是应了一句。
“神经病人思路广,天泽被关了这么多年,早就被关傻了,不能以常理度之。”
韩经的眉头紧皱,“看来我想岔了,我们要有大麻烦了。”
韩经的话虽然没头没尾,但结合印证,指向性如此明确,卫庄、韩非都回过味来,一时间也是眉头紧锁。
“一起去,希望你的推测是错误的。”
远去东门十里相迎,相国张开地领着韩经等人看见不远处马蹄扬起的烟尘,不紧不慢的正了正衣冠。
韩国虽然是小国,名义上为侍奉秦国上邦,但一国佐贰在正式场合,总不能失了风度仪表。
秦国玄甲铁骑簇拥着一道红漆装饰的马车,肃穆庄严的朝迎接队伍驰来,虽只百十骑,骠悍的精锐之气扑面而来。
两侧作为仪仗的韩国甲士都是精挑细选的禁军精锐,国事访问交流,都憋着一口气,不肯落了下风,不禁又将本就挺直的胸膛又往上提了几分。
“韩相国张开地/少府韩经,奉吾王上命,前来迎候秦国上使!”
马车车厢前面高悬使节节旌,驭者刚才微提缰绳,将马车停在了为首的张开地、韩经十步开外。
“上使一路鞍马劳顿,且至馆驿将歇。”
张开地眉间的不悦一闪而没,自己以礼相待,秦人未免太过骄狂无礼。
韩经随张开地执礼时眼睛就没离开过车厢,仔细感应,车厢内并无活物呼吸吐气的动静,除非此人是有意敛息的绝顶高手。
张开地后面的一句话是为双方找的台阶,但是还是无人回应。
韩经朝后面的韩非使了个眼色,轻轻摇了摇头,韩非颔首回应,表情更加凝重。
两百多人在这里相互对视,寂静无声,场面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秦国护送使臣的百人长犹疑了片刻,轻点马腹,往前蹿了蹿,“大人,韩国的迎接队伍等您示下。”
一路上没听大人交待,要给韩国上下一个下马威呀,如今的韩国放眼四海,哪里还需要这点小手段来挫敌锐气!
离马车最近的百长吸了吸气,神色大变,伸手就掀开帘布。
“有刺客!”
车厢皮毡上都是沁入的鲜血,韩经注意到血液颜色有点发褐,并且有些凝结了,推测出使者被刺死去已经有段时间了。
高端武力不正面交锋,行使刺杀之术就是这样,让人无力招架。
秦国护卫团不可谓不精锐,但还是让天泽等人轻易得手,神不知鬼不觉,连发生在何时何地都不知道。
秦军骑兵动了起来,围绕车厢重重包围,并有一部分士卒随着发令的百人长将矛头斜举对准韩国队伍,露出戒备的姿态。
韩军禁卫刚要针锋相对,张开地放下心头的错愕震动,连忙抬手示意,不要激化矛盾。
“大人被刺,事情发生在韩境,与你们韩国脱不开干系!”
百长高踞马上,以佩剑指向张开地,这种无礼挑衅的行径张开地也无暇无力指责。
“我韩国与上使被杀一事断无瓜葛,将军...”
“车厢有疑似凶手留下的书信!”
秦军士兵的话打断了张相国的辩解。
“这不是我大秦的文字...”
百长接过沾血的帛书一看,不认识上面的文字。
张开地还是有担当的,一方面也急于解开使者被刺的前因后果,想了解更多的有用信息,上前两步,伸出手,主动要求帮忙验看。
“不,你退后!”
百人长一横佩剑,转而指向之前与张开地并排的韩经,“你来读。”
“不许有半句隐瞒,事后会有人核对,如果你所言不实,我大秦百万铁骑,瞬间叫尔等撮尔小国化为齑粉。”
秦军百长显然是识字的,不过学习的是秦律秦文,一席话说的是气势雄浑,彰显出背后秦国的赫赫天威。
韩经:...
“可否由我代劳,我是韩国九公子韩非,我八哥韩经所长不在此处,恰好韩非除了粗通文墨,别无他长。”
百长狐疑的盯了韩经一眼,屹立不动,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
韩非上前,秦国军士没有阻拦,顺利的让韩非拿到了帛书。
“天子已死,诸王纷争,逐鹿中原,乱世七雄。”
韩非在拿到帛书时表情就很难看,帛书上字并不多,用的是韩国文字书就,一眼就扫遍了。
但韩非还是硬着头皮练了出来,“韩秦邦交,春秋有序,有熊之丘,业火红莲。”
百长脸沉似水,夺过帛书,打马原道返回...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麟开!
边关报急,秦军大兵压境!
三十四章 天涯路远,斯人非昨
“这是有人故意挑唆,嫁祸于我韩国。”
大殿之上,韩国君臣一片慌乱,张开地将前后经过一一道来,并针对帛书上的文字进行了分析。
“春与秋俱为四季变幻,虽有前有后,但实为对等的关联,凶手遗书于车厢,以秦国与我韩国的关系作比,居心叵测。”
张开地作为接待大员,出了这么大的事故,头发不知道又白了多少根。
“新郑是轩辕黄帝建都旧址,即为有熊,红莲业火指的是地狱燃烧的复仇之火,对方牵强附会,就是要将这个秦使被刺事件安在我们头上。”
韩经知道凶手就是天泽,联系天泽的过往,还有别的想法。
天泽的仇人除了韩,还有楚,楚国即是有熊之后,这番话最后两句可能是留给韩经韩非的,表示他的复仇之心就像地狱的业火一样,而复仇的对象就是跟有熊挂钩的韩、楚。
“我韩国向来事秦最为恭谨,凶手暗指我们对秦凌驾于韩国之上有不满之心,用心歹毒。”
御史是重臣,韩宇自然要献言献策,“以我国与秦国以往的友好关系,不知道此事还有没有转圜余地。”
“哼,秦国上将军王齮兵临城下,如狼似虎的秦军更是连破边关数城,血腥屠之。”
要是文臣说出这番话才情有可原,可话音的主人是姬无夜,“当然是谁惹出的祸事,谁去摆平它。”
姬无夜这番话是冲着接待使张开地与韩经来的。
可悲可叹,大敌当前,身为韩国总掌兵事的大将军,竟然还在想着勾心斗角,不思统军退敌卫国!
“王齮兵锋正盛,气焰嚣张,恐怕根本就不愿与我们沟通。”
韩非忧心边境百姓受到凌虐屠杀,忍耐不住,上前一步说道。
殿内一片愁云惨雾,姬无夜虽然处处排除异己,但也感觉到大厦将倾,心下甚是忧虑。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失去了韩国这块特殊的政治土壤,还能上哪去继续当他的大将军,继续作威作福!
韩王安再次失去主张,大臣七嘴八舌,没个定论,他本身一向摇摆不定,现在张开地与姬无夜都低头蹙眉没有好的想法,韩王也就无从决断了。
“秦国使臣被杀是大事,我想秦国不会没有动作,现在我们要做的是,一边派出得力大将统军镇守边境,阻挡秦国肆掠的兵锋。”
韩经跟天泽沟通之后,自以为达成了共识,忽略了天泽的抱复心理,连自己子民都迁怒的人,他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这次事件引发的还有秦国朝堂内部的倾轧斗争,韩经在回想了一下后面将要发生的事情后,站了出来。
“另一边,不断派人与秦国掌舵者作出积极的沟通,希望能早日查明真相,得到秦国的谅解。”
韩王安:“就依你所言,自寡人以下,都要为韩国的存亡尽上自己的一份心力。”
“我韩国一向以礼事秦,礼仪祭祀从无疏漏,寡人相信一定能得到秦国的谅解。”
姬无夜见韩王将希望都寄托在秦国的宽宏大量上,不由得心底发虚,“统兵之事,将军府自是义不容辞,不过,我军训练及士气都与秦国百战之师有些差距,短时间拒秦与国门之外没有问题,超过十天,就难以预料了。”
说姬无夜是韩国历代最强之将,指的是他个人的武力以及对军队的掌控,兵法韬略上面,就仁者见仁,智都见智了。
前线吃紧,后面紧吃,这样的事情姬无夜与翡翠虎是驾轻就熟。
在韩经看来,统军作战,还不如把韩国军队交给殿上紧锁眉头一言不发的血衣侯白亦非。
朝堂上的哄闹乱局最终就这么定下来了,往殿外走的时候,白亦非与韩经少见得并排而行。
这是自上次御香殿之后的两人首次碰面,谈不上谁有意等待谁,就是都有想再聊一次的意思。
“经公子试才殿上所言,与秦达成和解,可有几分把握?”
要说心系百姓苍生,当以韩经韩非为最,可论及对韩国的忠诚,白亦非张开地这帮人才是排在最前列的。
无他,都是为了个人权势以及家门延续。
“秦国一定会再次派出使节,到时候自见分晓。”
韩经说得肯定,“只是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请务必将秦军挡在国门之外,城下之盟与亡国后的利益切割谈判,就不再是同一个量级的了。”
“这个不劳你挂怀,有血衣堡在,必不教秦军逞凶!”
白亦非征战百越,镇守边疆,军事才能以及手段比之姬无夜强得多,说起话来也比较有底气。
数日后,打听消息的张良推开韩非的房门,“果然如经公子所言,新的使臣已到达新郑,而且他正是韩兄的同门师弟。”
“李斯?”
张良点头,并不因两者有这层渊源感到轻松。
谋国者,少有论及私情,更何况是韩非这样的天下绝顶聪明人的同门,绝非泛泛之辈,只怕比一般使节更加难缠。
希望这次韩兄,还有经公子,能有办法帮助韩国渡过难关,要不然韩国危矣!
“秦国使臣李斯,见过九公子。”
李斯与韩非从荀夫子门下分别后的第一次会面,就来源于此次李斯的主动拜见。
李斯的称呼,有意点明了如今二人的身份,有着公事公办的意味。
“是师弟至此,韩非就放心多了。”
韩非提及昔日同门授业之情,“师弟不比其他俗流,定然有能看穿笼罩在此事上的迷雾。”
“昔日秦韩战于浊泽,谋士陈轸令楚国假意施救于韩,使韩不助秦攻楚,招至大祸,看来有人欲行当年陈轸之事。”
李斯提了一件陈年往事。
“多方证据,表明此人就是百越废太子天泽,当年韩国误信楚国,如今韩国以诚相待,天泽的计谋怎会得逞?”
韩非盯着李斯的表情变化,以不变应万变。
“呵呵,若韩国做到了以诚相待,我又怎么会站在这里!”
李斯负手而立,“作为对手与师兄重逢呢?”
这是李斯在二人再见面时第一次称呼韩非师兄。
“不能因为顾虑同门而手下留情!”
这是当年分别之际,二人的承诺,如今李斯再度提及,已经表明了立场与决心。
“那就请秦国使臣早点入馆驿休息,明天大殿上见。”
求学时,韩非就从没在李斯手上输过,这回也同样,他要赢!
“呵呵...”
李斯转身离去,心里默念,我期待明天的再度交手。
不过,现在可不是休息的时候,李斯回想起出咸阳之时,自己效力的主公文信侯吕不韦的交待。
韩国公子,韩经么?
三十五章 欲为尧舜,效法先贤
“李斯真是深感诧异,韩经公子竟然跟吕相有这般的来往!”
上门拜见的李斯被迎进府后,递上吕不韦的私人秘信。
见韩经没有丝毫迟疑的接过书信,拆开火封,李斯在一旁缓缓说道。
挑开漆封,韩经装模作样的信件扫了一会,然后郑重的收了起来。
幸好秦国文字上下结构还能分辨出来,不至于在李斯面前露怯。
“上次奉王命出使贵国,全凭吕相爷照应周全,这才得以全功而返。”
韩经看向这个与韩非同样渊停岳峙的人物,果然,能在历史长河中留下浓墨重彩的,都是自有一番气度。
儒家讲,腹有读书气自华,李斯同韩非都是由儒入法,雍容的气度下又掩藏着不怒自威的锋芒。
“吕相除了书信,可还有其他教诲由尊使转达?”
李斯想起吕不韦临行前的交待,虽然信件是密封的,但内容已经由吕不韦亲口告诉了自己,不由得对韩经的处变不惊心生叹服。
信中的谋划可谓惊世骇俗,没想到这位韩国公子在看完后竟然能如此平静的对待。
不提精擅水利将秦之巴蜀化为千里沃土的郑国,还有从始至终一直压自己一头的韩非,只是这位韩国少府,就有如此的胆识与城府,韩国人才何其多也。
可惜不逢明主,天时不至,生在韩国,一身本领无从施展。
李斯不禁又对自己的投秦之举感到无比颀然,唯有广纳四方豪杰志士的大秦,才能一展胸中韬略,终将完成一统寰宇的旷世伟业。
“相爷吩咐了,兹事体大,还请公子一力配合。”
千般念头只在一瞬间,对于韩经的问话,李斯丝毫没有停顿迟疑。
“明日韩王召见,公子随机应变就是,只等龙困浅滩,就是天变之时。”
李斯心头百转,吕不韦交待的是先将书信递呈试试韩经反应,从而判断出他的心意,合作携手完成这一计划。
从李斯嘴里就是一切以他为主,韩经只在在一旁全力支持配合就行了。
韩经头点起来丝毫不含糊,叵奈书信里的内容,韩经是一个字也没看懂。
当年被作为质子送往咸阳,为了脱身,在吕不韦府前大包大揽,话说得太满,现在吕不韦派人来了。
虽然信件写的什么,韩经不清楚,但从李斯话里话外的意思揣测,多半是件棘手的事情。
早知道就不装了,活要面子死受罪,直言才疏学浅,不通秦国文字不好吗!
“具体怎么操作,李大人有了决断还请多与韩某沟通,吕相的事就是韩某的事。”
李斯的眼神很奇怪,但是施礼告辞,一头雾水的韩经轻松淡然的将其送至门外。
驶向馆驿的马车上,李斯轻抚节旌长考。
大秦果然是天命所钟,不仅仅是各国不得志的士人豪杰雄辩之士纷至沓来,就连一国王孙,都暗中投效,甘受犬马驱劳。
不知吕相的这番谋划能有几分胜算,进一步,吕氏即将千秋万代,举世拜服,自己身为门下行走,也能水涨船高,封妻荫子。
事有不协,吕相可就退无可退,落下的只有阖族亡灭的下场,获得最终胜利的大王就将接过鞭笞天下的鞭子,俯瞰世间芸芸众生。
身为吕不韦的门客,又被推荐成为出使韩国的使者,终于有机会能成为左右战局的胜负手!
耕地得十倍利,贩金珠得利百倍,谋一国,利无尽也!
吕相,你的货殖之道...
奇货可居,奇货可居...
送走李斯,韩经将信件扔给焰灵姬,玉兰送来字典,大家经过比对,解开了谜团。
“信上让你同李斯想办法将使者被杀一案拖延十日,等目标入彀,功成后,还要你在韩国内部配合王齮,覆灭韩国,以此威震天下。”
焰灵姬扫了一眼韩经,“信上说是采纳了你的建议。”
“当年你在咸阳,到底都跟吕不韦说了些什么?”
“还有呢?”
韩经不答,催问是否还有下文。
“还有就是,最后有这么一句,'尧壤舜封,洛邑龙兴。'”
“尧壤舜封,洛邑龙兴?”
韩经跟着复述了一遍,“洛邑是吕不韦受封为文信侯时,秦王赐予的封地,看来他是做好了准备,要成为接受唐尧禅让的虞舜了!”
韩经将吕不韦信件里的意思一说出来,满场皆惊。
“吕不韦权倾朝野,更是秦王仲父,难道他还不满足?”
以典庆憨厚的心思,哪能明白政治人物永远填不满的欲壑。
“你还没有回答我们,为什么这么机密的事情,吕不韦会选择跟你联络?”
焰灵姬素知韩经胆大妄为,无法猜测,当年韩经身陷咸阳,发生了什么事。
女人的好奇心能杀死一只猫,清冷的焰灵姬自然也不例外。
以前少言寡语,那是因为存在疏离感,融入韩府这个大家族后,虽然清冷的外表依旧,言行却渐渐活泼生动了起来。
“身为质子,我总得想办法脱身吧,这不就跟吕不韦提了些建议嘛。”
韩经卖国,终归是有点羞于提及,“就是我不提,吕不韦独揽朝政,秦王又亲政在即,两人为了至高权力的争夺,迟早也要爆发冲突。”
“在咸阳时,我不是拍着胸脯保证会站在吕不韦这边支持他嘛,所以他才派人来联络,借着这次的外交危机发难,行那改天换日之举。”
“这...”
解良心思要活泛一些,“公子掺和进秦国上层的斗争之中,吕不韦胜,则登极称王,为了巩固王位,明说了要拿韩国开刀,树立威信,内能安抚秦人,外则威慑诸侯。”
“可要是秦王赢了,公子势必受到牵怒,大权在握的秦王少不了要秋后算账,秦强韩弱,朝野上下肯定会抛出公子,以求平息秦王怒火,这可就大事不妙了。”
解良的意思是,吕不韦称王,韩经家国被灭,再不复原先尊贵的王族身份,一旦失败事泄,又得吃瓜落。
反正里里外外没有好处,只有无穷的危机。
“李斯都说了让我随机应变,静等事情发展。”
咸阳的照应就像商人吕不韦下的本钱,现在,他认为是回本获利的时候了。
“再者说了,这位使者李斯,他的心思,还很难讲呢!”
三十六章 舌功了得
“秦国使臣李斯觐见!”
内侍尖细独特的嗓音飘散开来,大殿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春秋战国,早朝没有后世那么多的规矩,甚至文武百官还专门设有坐席,方便跪坐。
君臣关系更接近于雇佣关系,君择臣,臣亦择君,君不正臣投他国这样的事情也屡有发生。
平日里朝会虽不喧嚣,但也没有这般屏气静声的场景。
“笃”
“笃”
“笃”
...
李斯手拄节杖,一下,一下,落在中间的阶陛上。
仿佛落在韩国君臣的心间。
“我由渡桥经东门入新郑,那里热闹不凡,似已无人记得,前任秦国使臣,正是在那里遇刺。”
李斯于殿中站立,不等寒暄两句,出口就先声夺人。
“韩国一向以礼事秦,这等意外绝非寡人所愿。”
不等臣下出言发声,韩王安忙不迭亲自解释起来。
李斯是布衣使者,韩王贵为王爵,关系并不对等,这等急切的姿态,让李斯心中暗暗得意。
我虽尚未跻身公侯,但我的身后站着强大的秦国,你我的地位似乎就此颠倒过来了呢!
“凡诸侯之邦交,岁相问也,殷相聘也,世相朝也,大秦遵循周礼,遣使相聘,韩国未能尽保护之责,这就是韩国的待秦之礼!”
李斯的质问由缓而急,声调也不断上扬,最后一句就像是厉声呵斥出来的。
虽然明知道李斯是借势压人,得理不饶人,但自韩王以下,莫不讷不能言,被震住了。
韩王急得鼻尖冒汗,屁股不安得在座上挪动了几下,将求助的眼神投向了大殿中的一干臣子。
乞求,无助,脆弱,多么浑浊而又茫然的眼神啊!
哼!
这就是韩国的大王。
李斯眼中凶光毕现,有这等庸人在位,韩非,今天我让你有口难言!
“这...”
张开地都避开了韩王的求助视线,低着头研究起鞋尖与地砖缝的角度问题,姬无夜到底还是年轻,跟韩王的眼神不经意间就对上了。
只好硬着头皮开口解围,“百越余孽善使妖术,我们必定倾力缉拿凶犯。”
“哼,天泽在新郑掀起风浪,先绑太子,再抓公主,公主虽然得救,太子仍然遇难,姬大将军的倾力解决听起来倒像是拿天泽没有办法的借口!”
姬无夜倒挫钢牙,气得额头青筋直跳,只是不敢翻脸发飙。
“如果韩国无力单独剿灭天泽,大秦铁骑愿助一臂之力。”
韩王惊得直起身子,姬无夜、张开地都是微微一震,白亦非冷漠的神情终于多了一丝变化,杀气外露,殿中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几分。
至于韩非为什么能观察得这么仔细,那是因为全场只有他,是最没负担的一个了。
李斯身负使命而来,韩国上下要小心应对,韩经要做的是在合适的时机缓解局面,定下缉凶时间,等待政哥踏入漩涡的中心,新郑。
古人信诺而轻生死,有的虽然达不到君子的道德水准,但也恪守着底线。
可韩经不一样啊,他没有底线啊!
什么昔日承诺,什么吕相恩泽,那玩意儿能吃吗?
李斯无视了场上韩国君臣的反应,摆出一副目无余子的睥睨姿态,“大秦铁骑聚兵边境,蓄势待发。”
“韩国的事,自有韩国自己解决,秦军不邀而至,兵戎相交,帮忙是假,恐怕反客为主才是真。”
李斯一层层通过攻心术汇聚的气势压得殿上韩国君臣喘不过气来,白亦非素来自矜桀骜,站了出来。
“现今楚人虎视耽耽,如果秦楚交战,无异于鹬蚌相争。”
“秦使遇刺于韩,秦国若无动于衷,天下以为秦国可欺!”
李斯将秦国公民在外请放心,强大的秦国是你坚强的后盾这句话表达得淋漓尽致。
抓住韩国理亏的一面不放,再次将韩国君臣逼到墙角。
紧接着话锋一转,“但是,如果王上愿意纡尊亲送使臣遗体归葬咸阳,以表诚意,秦国可能既往不咎。”
居心叵测,论到礼仪规矩,张开地停下了假装研究地面的动作,“古语云,诸侯相送,固不出境,王上亲送,于礼不合。”
“韩与秦并列诸侯,同为一国之主,岂能屈尊护送,为天下耻笑。”
韩宇接着老相国的话头,顺着话风,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虽并列诸侯,却有分别。”
李斯对韩国君臣的应对早有预测,丝毫没有受制的样子,“维鹊有巢,维鸠居之,韩固为国主,实乃合赵、魏三家分晋而得之。”
“我大秦受命周天子封赐世袭,贵为正统。”
李斯在提醒殿上之人,秦王是由周室封伯进位王爵,韩国是晋国大夫篡而得之。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舌辩之士有人能左右天下棋局的发展,李斯的口舌之利,功底丝毫不下于纵横之苏秦张仪。
专业人士需要专业之人来对付,韩非在殿中观察了这个昔日的同门雄辩滔滔好久,终于抓到破绽,站了出来。
“晋之衰亡,韩魏赵三国立,非人意,乃为天道。”
“李大人虽宣传秦国受周天子这正统,但大周的王脉可是贵国的吕相亲手终结得呢!”
“看来在秦国眼中,对这份正统,可谓弃如敝履,现在又拿出来谈论,难道正统是可以说丢就丢,说捡就捡起来的?”
李斯看着韩非站出来,一开口就扭转了局势,风姿仪态一如当初荀夫子门下师兄弟互相印证学问之时。
诟莫大于卑贱,悲莫甚于穷困!
我李斯出身微末,远不及师兄你,可这次,我要赢!
想到这里,李斯转向韩王,“如果大王不愿屈尊入秦,那么还有一种方法。”
李斯转换了话题,不再在正统一说上纠缠,韩非知道他又有新的杀招,只能谨慎对待,见招拆招。
“什么方法?”
“昔齐存燕社稷,燕庄公亲自置酒礼送出境,不觉送入了齐国国境,齐桓公为免失礼,于是将燕庄公走过的地方割让给燕国,传为美谈。”
“韩国何不效仿五霸之典,以秦国使臣遇害地点为界,割让与秦,此等诚信必能赢得天下美誉,平息兵灾。”
图穷匕现,李斯亮出了最后的獠牙。
师兄,你确实善辩,可我绕开你,对准韩王,你又能有什么作为!
接着,扫了一眼韩经,该你上场了。
据理力争,为韩国赢得喘息之机,拿到韩国朝堂更大的权势,将来才有策应的资本。
这一眼,李斯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他是睡过去了?!
不等李斯想办法弄醒站着闭眼假寐的韩经,韩非对上了李斯的双眼。
“敢问秦使从咸阳出发到新郑,走了几日?”
“十日。”
“那好,就以十日为限,十天之内解决不了这个案子,就依大人所言。”
李斯有点迷惑,都忘了接话,“难道昨夜我是去韩非府上递呈的吕相密信?”
三十七章 风雨欲来
“吾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韩经自认为很好的做到了李斯要求的随机应变,秦国的外交冲突由韩非揽了过去,没有理由不能安居高卧呀。
“你还有心思喝酒!”
追踪到紫兰轩的焰灵姬没好气的轻咤一声,熟稔之后,连这点基本的礼节客套都不讲究了。
焰灵姬很少来紫兰轩的,不是反感,就是隐隐间有点排斥。
“李斯派人来府里请了好几趟,都被安排人挡了回去,你不去帮忙解决秦韩冲突也就罢了,怎么还在这喝上了!”
韩经好不容易想到一句应景的诗句,本着拿来主义的精神,姿态做足后才吟了出来,谁想招来了好一通埋怨。
给焰灵姬引路的紫兰轩一众人在旁也是一副对焰灵姬深表赞同的表情,盯得韩经有些发毛。
“韩非心中有数,本来是十日,他都以秦使在秦地、韩地各行了五日的缘由将案情压缩到了五日内,倒逼着李斯割地呢。”
若五日案破,还请秦国依约将贵使在秦国五日内走过的秦地割让给韩国,韩非殿上这席话刚说完,李斯的表情要多精彩就有多精彩。
秦使是自咸阳出发的,韩非李斯双方都清楚的知道,以秦国的霸道,怎么可能割土与韩,韩国又哪来的胆气敢索要接收!
但是,韩非这么一来,气势瞬间就对李斯形成了反制,仿佛处在上风的是韩国而不是秦国。
李斯仿佛又回到了桑海求学时,学霸李斯被学神韩非压制的感觉又来了,真是不那么令人愉快的回忆。
“李斯身后是吕不韦,你避而不见,岂不是又树一强敌!”
焰灵姬看着韩经的的耳垂,可能是在琢磨从哪个角度下手更好。
“熊负刍可是三番五次派人至新郑,催促我们兑现承诺。”
“信使数次以来,一直被推来挡去,熊负刍的恼怒我都能想像出来。”
其实,不良人的“根”部在楚地的发展受到了多次阻击,幕后之人隐隐指向熊负刍,焰灵姬等人分析,认为是对方的威胁示警。
谁让当初在郢都,韩经应承事情,头点得比谁都快,办起来比谁都拖拉。
可能无良韩某人想一直拖到秦军破楚之后了...
“有了他熊负刍,不过是锦上添花,我韩经又不缺楚地那点进项,且让他无能狂怒去吧。”
“八哥好阔气,不愧是我韩国的财神爷。”
韩经狡辩之际,韩非从门外施施然走了进来,腰间挎着两只碧玉葫芦,隐隐间有酒香从葫芦口溢出来。
紫女:“非公子不是处理案子去了吗,为何归来如此之速,还带回来两壶酒?”
“大龙未至,奔波也是枉然,再说,我不是在等卫庄兄的消息吗?”
卫庄在韩非之前就出发去寻七绝门唐七等人,打探消息,至今未归。
“谁都知道凶手就是百越天泽等人,李斯更是心如明镜,此次借机发难,图谋的不是韩国,应当另有更大的目标。”
“我与李斯同门师兄弟多年,深知其人秉性,大殿之上,他看似雄辩滔滔,实则露出诸多破绽,这不是他应有的水平。”
优秀的人在一起,总会互相关注得比较细致,“其人素怀大志,有着超越常人的野望,一身常识艺业亦是七国拔尖的一批,他的话术怎么会露出如此多的破绽!”
“除非,是他有意为之。”
韩非解开腰间的碧玉葫芦,“我的应对应当就是他想要达成的结果,而我有意顺水推舟,让他自以为得逞,我到底要看看,这么大的一盘棋,这样大的手笔到底是为了谁!”
“好酒!”
“没有枉费我一大早就出门沽取的一番心思,清冽爽口,上品,上品!”
“所以,你一大早出门,不是为了查案,而是去沽酒了?”
紫女眼神一凝,往前逼近了数步,韩非面色讪讪然的往后一缩脖子。
说漏嘴了,大事不妙!
果然是一对亲兄弟,焰灵姬闭上眼再睁开,一言不发,转身而出。
紫女也没有留下来生气的意思,跟出房门,想了想,又顿住了身形,回转过来,款款回身,拿起房间紫兰轩供应的美酒玉壶。
“既然九公子有了更好的上品佳酿,我紫兰轩的浊酒就不拿出来献丑了。”
看着紫女一副冷脸,直到她重重的带上房门,韩非才深呼一口气,转向韩经。
“儒家至圣孔丘曾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虽多为后人断章取义,但亦颇有几分人生哲理。”
韩经点头不迭,脖子后面总感觉有点冒凉气,焰灵姬出门前的眼神似有深意,到底是哪里惹她生气了!
此次事关韩国危亡,不仅是韩经等人,姬无夜、白亦非无一例外,都动了起来。
渠道、手段不一,但目标都是一致的,探究秦国使节李斯提出无理要求背后真正的目的。
新郑城,白亦非侯府,后门。
一袭绛红衣袍的白亦非走了出来,扫视一周,见四处明岗暗哨俱在,这才迈步向城郊方向走去。
只是当他眼角扫过街道一处隆起时,眉头不自觉的皱了一下,那是填埋暗道,土木作业造成的隆起。
看到这处难看的隆起,难免就想起某个人,想起跟某人私下的交流。
这么晚出门,白亦非自然是去郊外湖心见人,他的耳报神,蓑衣客。
“哪有深夜在这样的荒天野地垂钓的渔翁,大半夜何必做这样的打扮?”
蓑衣客一身垂钓野叟的打扮,坐于湖心船头。
“侯爷不知野钓之趣,此时正是鱼群吞吃月露的时候,竿竿不落空。”
一抖鱼竿,将一尾鲜鱼抛入船头篾篓。
“再者,情报消息,讲究的是隐密,此处不与湖岸相接,只上接于天下承于水,出我之口,入君之耳,岂非绝佳的谈话之所。”
“看来你的小心翼翼,全是枉费了功夫呢!”
白亦非冷冷的回了一句。
蓑衣客:“此话怎讲?”
“哼,我从一登船,就感觉到有人窥视,到了湖心,更加确定,你就是对方视野的中心。”
白亦非话音刚落,就有一道冰纹沿着湖心小舟蔓延向靠岸的一处芦苇丛。
“扑通!”
有人被冰柱顶起,抛向空中,同血流肉块一起落入湖水,只余一条头巾飘浮于水面。
白亦非夜间视物如同常人白昼,一招手,湖面荡起一道波纹,将头巾随波护送过来。
“还以为是头巾呢,原来是贱民的束发带。”
不同于白亦非的不屑,蓑衣客将之捞起,仔细察看,郑重的道,“不良人宵字科。”
“还真是好手段,竟然能跟上老夫,隐于一侧而不为我所知。”
白亦非眨了下眼睫,又是他,总感觉这位公子的手伸得好长。
“不良人是少府韩经的鬣狗,在人们眼皮子底下不知不觉成长到这样的地步,想要铲除,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办到的。”
蓑衣客没有心思钓鱼了,收起鱼竿,“我已经开始派出人手向这个组织渗透,只是其内部组织严密,暂时还没有什么重大进展。”
“没想到他们都追根溯源,跟着我到这来了。”
“先不去提不良人和他背后的韩经,现在韩国的当务之急是秦国方面。”
白亦非一振衣袖,“说说新郑最近进出的异常人物。”
“形不逢影,影不离形,一心异体,八面玲珑。”
蓑衣客给出了答案。
“八玲珑,好久远的记忆,本侯上次与其有过交集,还是长安君成蟜叛秦,韩秦边境震荡,本侯前往坐镇弹压之时。”
“自那之后,八玲珑就沉寂了下来,没想到这次又收到了他的消息。”
白亦非:每一次,八玲珑出动,都将掀起腥风血雨,这次,不知新郑雨中飘来的血腥味是否香甜可口!
三十八章 纵横百合
“唐七带来的消息,随着秦国使臣进城的还有一伙外邦人,但看起来不像同行之人。”
卫庄回来后,就将来自唐七以及其他流沙外围组织处打听到的消息分享出来,并为韩非等人分析起八玲珑来。
“八玲珑是秦国顶级杀手团,在罗网这中也属顶级,由武功外貌个性迥异的八个人组成,诡异多变,手段层出不穷,当年负责对长安君成蟜斩草除根。”
“这么重要的人物,不会轻易离开秦国,值得八玲珑集体出动的目标,一定是个必须要死的人。”
“韩兄,你所说的大鱼恐怕要来了。”
紧接着,卫庄转向韩经,“不知八公子这里又有什么消息,也好让我们更加准确的判断出目标人物。”
“既然是合作,难道不应该拿出合作的态度来吗?”
韩经瞅了瞅张良,对不起了,要阻截你的高光时刻啦。
“八玲珑,实则并非八个人,我把之称为人格分裂。”
韩经见众人茫然,“这么说吧,就是一开始的八玲珑只有一人,他将杀死的目标的行为模式以及思维方式都难吸收了,本体仍然只有一人。”
“麻烦紫女姑娘,帮我把典庆大兄请进来。”
典庆不喜饮酒,每次在韩经喝酒之际,都尽职尽责的守在外面。
多少次韩经说无需如此,但他一味坚持,也是拗之不过。
“对八玲珑真正的的评价,应该是异心一体,一体八面。”
韩经盯着刚进门的典庆,认真的样子唬得后者一突突,“大兄,而这个八玲珑的本体,正是你的旧识,并且有些深仇大恨。”
“谁?”
典庆有所猜测,但不确定,不由得瓮声道。
“黑白玄翦!”
韩经说出答案后,就开始观察其他人的反应,卫庄与典庆的表情各有不同。
典庆为人单纯憨厚,听到这个名字,面上有怒,眼里有惋惜。
杀师之仇,怎能不怒!
但那个以身作盾,挡在黑白玄翦前面,被自己误杀的温婉女子,再次显现在脑海中。
魏姑娘,我并不想杀你,要怪,就怪你的父亲吧。
卫庄城府深沉惯了,单从面相上很难看出他心中所想,只是偶尔自眼中闪过的光芒似有所感。
“黑白玄翦?”
卫庄与盖聂在鬼谷试炼中,曾与之有过交手,二人联手,这才略胜一筹。
“此人的棘手,可能超乎大家的想像。”
“正刃索命,逆刃镇魂,身为罗网天字一等,他的等级都是大量的血与泪堆积起来的。”
起身轻微踱步,卫庄很少这样。
“今天才听说黑白玄翦才是八玲珑的本体,实在是匪夷所思。”
“经公子的情报来源可能坐实?”
韩经无比自信的点头,卫庄的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那么,八哥对黑白玄翦的目标应该也是了如指掌啰。”
韩非不关注此人的武艺及手段,心中对“大龙”有所猜测,但还是寻求韩经验证。
“实不相瞒,确实知道那么一点。”
假做谦虚就是自傲,场上无一不是才智过人之辈,怎么没有看出来。
韩经:“那这个所谓有一点点,是多少呢?”
“呃,如果紫女姑娘能赏杯美酒,可能我还能多想起一些。”
紫女没好气的白了一眼,意思是没见过对盟友还要趁火打劫的。
“比如说,八玲珑其中之一正是昔日的长安君成蟜,黑白玄翦患上了间歇性失魂症,只有当八玲珑意识到自己的死亡,玄翦这才会苏醒。”
韩经招招手,终于如愿以偿,紫女看在情报的重大价值上,从路过窗外的红瑜端着的盘子里取过一壶酒。
“果然,有了紫女姑娘的奖励慰劳,思维就变得更加活跃连贯,好多事情又想了起来。”
“有话快说,有那什么快放!”
都给你酒了,还不快点进入状态,紫女大发雌威。
“好,好,马上。”
秒怂。
“黑白玄翦的目标是秦王嬴政!”
“大家不要这么看我,是真的。”
韩经说完,室内落针可闻,都紧盯韩经不放。
“秦王政要来新郑?”
紫女念叨一遍,望向韩非,就像是求助于韩非来鉴别此消息真伪。
“吕不韦这么大的手笔,所为的是他,那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韩非紧锁的眉头有所舒展,“李斯的古怪,看似咄咄逼人,却又屡屡透出左右摇摆的内心。”
“秦韩边境大军的异动,还有八玲珑,哦,不是黑白玄翦的出动...”
而卫庄,想的则是,嬴政来了,师兄,你应该也跟着来到新郑了吧。
卫庄:“今夜,我有事需要外出,有什么情况你们自行商量吧,不用等我。”
你每次都在靠窗的位置,果然是为了方便跳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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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可此时新郑楼阁顶端相会的却是两张同样冷冰冰的脸庞。
“好久不见,小庄。”
“师哥的身法又快了不少。”
楼阁之巅,两人借着月色,已经有过一番比试较量。
每个人都有属于他的际遇,轨迹,卫庄、盖聂也一样,自鬼谷出师日一别经年,于武艺方面都有所成长。
“你的主子呢?”
卫庄的问话显得很不客气,让盖聂有些不适。
“你有你要走的路,我也有我坚持的道,何必作无谓的口舌之争。”
白衣盖聂衣袂飘飘,与卫庄分各占一角,在月下显得恍若天外飞仙。
从外表看,都继承了鬼谷一脉的冷酷,但内在却是完全相反。
卫庄面冷,但内心一旦爆发出来,就像一团吞噬一切的火焰。
看似张牙舞爪,恣意张狂,实则一直在鬼谷学说的框架内。
而盖聂清冷的外表之下,初观之,会察觉到他饱含的温情与细腻。
深入接触了解,你才能真正看透此人,这是个真正的“无情”之人。
看似温吞,实则他才是敢打破一切的革命者。
他可以为了天下一统弥平战争而抛弃一直坚守的鬼谷理念,只身入秦,当了一名小小的剑术教师。
他又可以为了护卫秦王嬴政亲手击杀了挚交好友,但是他又能为了丽姬的一番请求,毫不犹豫的背离声威正盛的大秦,带着故人之子浪迹江湖。
这是一个一直在不断突“破”的人!
三十九章 骑墙者
“人生可不像游戏。若输了,就没有机会再来一局。”
韩非府中书房内,一灯如豆,受邀前来的李斯翻转着指尖的金币。
“选择赢面较大的一方,也许不胜,但或可保不败。”
“位尊则必危,任重则必废,擅宠则必辱,看似位尊,实则必危。胜与败或许早已注定,”
韩非与李斯刚才玩的是猜金币正反面的游戏,最终结果是李斯连输两次。
韩非借题发挥,所指的强弱胜败之势不仅指眼前的秦韩两国,还喻指大秦君权与相权的斗争结果。
从韩经那确认了吕不韦真正的目标是秦王嬴政后,韩非对后面的布置更加有把握了。
此次危机,韩国只是附带的,真正的冲突,在于秦国朝堂权力的更迭斗争。
紫兰轩这里,韩经的桌上也同样摆了一把金币,紫女与张良分列两旁,斜眼观察,坐在对面与之猜枚对弈的却是典庆。
“奇了怪了,怎么大兄你这无论怎么选规则,赢的都是你?”
游戏规则很简单,李斯与韩非两人出手的金币同为正,则给李斯三金,同为负,则给李斯一金,一正一反,韩非得三金。
但当韩经与典庆对决时,无论典庆扮演韩非还是李斯,都是最终的获胜者,无怪乎韩经一脸诧异。
“经公子这样做,可不符合君子这道!”
紫女在一旁看着不断有韩经属下将给有情报的纸条递送进来,韩经看完也不收起来,就抛在一边。
捡起来一看,全是韩非府中,李斯与韩非二人会面的实景转播。
“你的部下可真够神通广大的,连李斯在门外的秦国护卫都没能发现。”
“咦,紫女姑娘也识得这贱体字?”
小说家在推广简体字的过程中,遇到了不少阻碍,率先接受学习这一字体的正是贵族阶层以外的人群,因此,贱体字的称呼也逐渐流传敲定下来。
“经公子你的书坊印发了这么多书籍文章,配上字典免费发送,我学会了这种文字有那么稀奇吗?”
一开始韩经担心免费送的书籍会被人拿出糊墙或使用在茅房,这种担忧被没有发生,反而被人珍重得保存收藏了起来。
这个时代的人们,对知识的尊重,超乎韩经的想像。
“现在所要关注的应该不是我是否能看懂纸上的内容吧?”
“我在九弟那里安插了人手,这不是公开的秘密吗,就好像紫女姑娘对紫兰轩有我的人同样默许了一样?”
韩经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劲头引来紫女的好一通蹙眉,实在不知从何反驳起。
张良悄悄抹了抹额头并不存在的虚汗,心想,也不知道相府之中是不是也成了只筛子。
“典壮士心思单纯,在游戏中没有强盛的胜负欲,而公子却有着很深的代入感,自然形成不了与韩兄同门师兄弟博弈相同的结果。”
张良一眼看出了这个游戏的玄机,“秦国相权强而君权旁落,李斯的正负选择正如同他现在对权利阵营的抉择一样。”
“李斯继续站在吕不韦这方,看起来,胜算更高,站在秦王这边,可能会有许多不利,但是一旦秦王赢得最终胜利,恐怕他输得就不仅仅是金币、权位了。”
权利斗争中的站队,一旦选择,就是一生的结果,再也没有任何退路。
韩非借游戏提醒李斯,一方面仍有一丝出于对同门的维护,另一方面,他也希望能通过游戏展现出来的结果说服李斯,倒向势弱的秦王一方。
时下,吕不韦强而嬴政弱,李斯极富机智,他的的加入能平衡二者之间的实力对比,进一步扩大秦国君权与相权的斗争,从而为韩国争取到改革变化的时机。
这才是韩非今夜一力邀请,并且处处为其指点迷津的主要动机。
“老九的这位同门,他的才学见识只比老九稍逊一筹,他的选择也许真的能影响最终的结果。”
韩经想通了张良说的话,放弃了把金币从典庆手中赢回来的打算。
“连你我都看出了他的摇摆不定,远在咸阳操盘布局的吕不韦,是否另有后手呢?”
张良:“吕不韦把持秦国朝政这么多年,上至将军、上卿,下至咸阳宫守,他若胜出,秦国又是征伐取地的进取态势,甚至他会为了立威,采取更加激烈的手段。”
“换成嬴政胜出,为了剪除吕不韦的旧势力,秦国必有一番动荡,至少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秦国无力发动大规模征战。”
张良不知道始皇帝后来干的事,还在猜测嬴政的心思,“至于嬴政,他的才能以及性格还无从判断,秦国未来的走向还犹为未知。”
张家几代人都是韩国的肱股,对一国君王是什么样的水平都很清楚,见的最多的就是昏招频出的历代韩王,怎么能想像得到世上有嬴政这样的帝王。
韩经不语,反正嬴政已经到了新郑,见面后张良就能大致对嬴政有个了解,免得将来被始皇帝调教得叫爸爸才知道对方的厉害。
秦始皇展现他的赫赫武功,这都是将来的事了,现在韩非等人遭遇的困境在于韩国内部的重重危机。
不铲除姬无夜等人,站到权力的最高峰,强韩就无从谈起。
韩国面临的危机导致将军府的敌对行为暂时停了下来,但仍不得不防。
夜幕与罗网有过多次合作,姬无夜的举动,也将左右形势的发展。
韩经人在紫兰轩,思绪却飘得很远。
韩王安弄权误国,姬无夜揽权干政,韩宇争权夺利,张开地恋栈守旧,翡翠虎等辈鱼肉百姓,甚至包括韩非为了变革图治的一系列努力,在韩经看来,都显得目光有些短浅了。
石火光中竞长短,几何光阴?蜗牛角上较雄雌,许大世界。
天倾在即,姬无夜等人仍在蜗蝇蝇苟苟,争权夺利,张开地之辈左右逢源,来回下注,只为家族的名声与权势,韩王安大搞平衡之道,玩弄所谓有帝王之术。
他们并非对韩国最终的结局全然不知,可能是不愿往那去哪,或者不敢去想。
永远不要试图去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韩非好像正在做着这样一件途穷无功的事情。
至于韩经,只要身边的人能安然无恙,管你们死不死!
第四十章 来自政哥的offer
“天上有鲲鹏,展翅傲苍穹。六合只一扫,四海成一统。功盖昔尧舜,谁可与君同?”
韩经话刚出口,赢政的眉头就舒展开来。
“上次在咸阳宫,经公子作为质子使秦,对寡人的态度可不是这样!”
“而且,天下七国并立,秦虽独霸一方,但天下一统从何谈起!”
韩经诌的歪诗过于超前,提及的功绩现在还没有达成,马屁效果自然有限,还引来了嬴政的追问。
“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身在咸阳,能做主的人是文信侯吕相,事实也证明,最终我得以全身而归。”
在新郑,如果韩经想找一个人,那就一定能找到。
未来的始皇帝也一样。
嬴政被邀至紫兰轩住下,这也是韩经的大胆提议。
谁能轻易想到,堂堂大秦之主,会藏身于青楼之中。
作为嬴政的贴身护卫,盖聂自然也得以与昔日同门卫庄朝夕相对。
“在咸阳时,我就能看出大王并吞四海宇内独尊的志向,而大王能够爽快的接受我的邀请,也足以证明大王的器量。”
“如果是旁人,寡人绝不会轻易答应邀约,但是作为贱体字以及纸张的推广者,寡人还是很感兴趣的。”
嬴政的话里透出对韩经某些作为的赞赏。
“如今我在新郑的身份是尚公子,以后你们这么称呼我,也方便一些,更有利于我的隐藏。”
“那我等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韩经对赢政客气是出于将来秦国一统后,秦始皇能因为今日的好印象,对远在天边苦寒之地的自己能网开一面。
偏居一隅就一隅吧,在箕子半岛多积累沉淀一番,总比刘邦项羽等人起事要容易得多吧。
“民间有俗语是这样讲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嬴政一袭白衣,雍容不凡,只是随便负手而立,就有一股王者气随着他的声音扑面而来。
“你不惜冒着风险包庇隐藏寡人的行踪,又对尚未亲政的寡人大肆吹捧,很难让人相信你没有别的图谋。”
政治生物果然没有一个易与之辈,更何况是千古一帝。
“要说图谋,自然是有的,不过,可能与尚公子所想的不一样。”
赢政心想,无论韩经还是韩非,所图无非韩国的存续,寡人肯定不会轻易答应。
“昔者分封,兄弟无情;攻伐无度,民不聊生;礼乐崩坏,山河分离。”
一字一顿,韩经说得极慢,“我对秦国能一统四海深信不疑,七国归一后,天下将走向何方,全在尚公子的掌握之中。”
“集权设郡,刑陟臧否,度量文书,尺规相同,这才是我对尚公子的要求。”
韩经总是能从出乎对方意料的方向发起会话,打断对方的应对思路,不同于焰灵姬等人已经习惯了他的插科打浑,嬴政还是第一次见识到韩经的不按常理出牌。
“哦?”
“愿闻其详。”
“郡县取代分封,中央集权,能消弥天下纷争,度量统一,书文相同,能促进文化的交流传播,这些都是有利于天下苍生的大事。”
秦国在任何地方都实行郡县制有些过于超前,韩经自然不会点出,反而对这一政策大加赞扬。
“只要秦国在四海归一后,能对六国遗民一视同仁,无分晋人、楚人、齐人,都视作秦国的了民,使天下得以休息,民有其耕,幼有所教,老有所养,韩国的存亡又算得了什么呢!”
“先生大义,可愿与我一起携手,实现这一切?”
完了,牛皮吹大了,把个人情怀摆得太高,政哥直接递上了橄榄枝。
韩经是知道将来政哥执掌大秦,是如何操切得挥霍国力的。
北筑长城,直道相通,骊山皇陵,蜃楼问仙,这些都是征发的徭役,有利国的工程,也有个人私欲的膨胀,但无疑都加重百姓的负担。
军事上,北击匈奴,南征百越,不是茫茫草原大漠,就是瘴疠丛生的原始丛林,役使的兵役更甚于扫平六国之时。
能击败夺取却不能守住占领地,草原与岭南都属于未开发的蛮荒地带,开发代价太高,进一步消耗了大秦的国力。
而这一切的出发点,却是为了他一人的欲望与野心,文治武功,他的目光投向哪里,哪里就要插上大秦的玄色旗。
他只看到地图上疆域的不断扩充,却没有看到身陷沼泽荒丘的大秦将士,每将一处地域征服纳入大秦的疆域,就有多少热血男儿埋骨异乡。
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秦爱给奢,人亦念其家。
独夫之心,奉天下以供一人,二世而亡,难道不是必然的结局吗?
“承蒙尚公子高看,此时的韩经还是韩国公子,而尚公子想要真正亲政势必还要经过一番龙争虎斗。”
韩经自然不能明着拒绝,“吕不韦占据上风,又曾对我有恩,于情于理,此时的我没有帮助你的道理,顶多做到两不相帮。”
“生命中曾经拥有过的所有喧嚣,都将用寂寞来偿还。”
“吕不韦也不例外。”
嬴政见此时招揽不动,也不强求,就此告辞回房,自己来新郑,感兴趣的可不止韩少府一人。
“我期待与你的再度相会,秦国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政哥另外感兴趣的自然是著书传世,学说理念流传于七国的韩非了。
尤其是在韩经将韩非的文章一印再印,广为传播之后,上层贵族中有眼界的如政哥,哪个没有读过《说难》、《五蠹》?
“先生曾立誓要建立九十九的天下?”
闻名不如见面,见面不如闻名,政哥在见过韩非后,感觉此人胸襟抱负更胜乃兄,韩经的谈吐才干,窥一斑而知全豹,已经是经世奇才,宇内少对,没想到韩国公室还有更胜一筹者!
不由得再次发出邀请,“先生可愿与我一起把这个夙愿会诸实现,共创一个九十九的天下?”
“不知在尚公子的心中,这九十九,是秦国的天下,还是韩国的天下?”
君择臣,臣亦择君,政哥面对韩非如此刁钻的问题,丝毫没有手足无措。
“孔子著春秋,战国分七雄,天下纷争,战乱里受苦的总是天下的芸芸众生。”
“我心中的九十九,当是法之天下,儒之教化。”
韩非望着负手侃侃而谈的政哥,此主深合我心。
韩非的问题里有存韩与否的意思,政哥巧妙的避而不答,却开创了新的格局,显得大气磅礴。
“我欲铸一把天子这剑,以七国为锋,山海为锷,制以五行,开以阴阳,持以春夏,行以秋冬,举世无双,天下归服,为天子之剑。”
白衣公子向韩非伸出手掌,“我是执剑者,先生可愿做那铸剑之人?”
此时的政哥,在韩非眼里,就如同一座春日阳光照耀下的雪山,这还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荀夫子在韩非眼里自然也是高山,但与嬴政不同,夫子是瓜果遍地等待采撷,总能让弟子满载而归的后山。
而嬴政却是高耸入云,挺拔耸峙的穹山峻岭,那股锋芒直刺霄汉,让人难以直视。
四目相对,威严的眼睛此时清澈如一泓清渠。
“先生可愿与我一同云开创这千古一国之梦!”
四十一章 侠儒分野
“我都听到了,盖先生也没有拦我。”
韩非出门就碰到了门外听墙根的韩经,刚要开口,就被韩经打断。
“Boss直聘,你怎么对待那是你的选择,我不会干涉。”
韩经也不理韩非懂不懂什么叫直聘,意思到了就行。
“你要记住,我曾与你说过的,关于五蠹之首的言论,一言可兴邦,也可能会丧身,自己的身家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韩非默然,伫立廊间良久。
“天地之法,执行不怠,术以知奸,以刑上刑!”
“铸剑者,执剑人,终究是由握剑的手来决定历史长河流向何处。”
韩非转换出轻松的表情,“八哥,你的话,我会放在心上。”
“小庄通过新郑城形图找到我的位置,那里可进可退,可纵可横,天枢所在的位置,怎么看也比这里安全。”
盖聂抱剑而立,磁性的声音传入耳中。
“我是出于对小庄的信任,尚公子也一力赞成,这才同意来这里,但从此处防卫看,可不像是森严私密之所。”
紫兰轩是打开门做生意的,人来人往,要说私密,随便一处宅院也比这强得多吧。
“姬无夜已经带着禁卫向着你们原先所在的住处出发了,而你的同门卫庄先生,之所以不在此处,那是因为七绝门...”
说到这里,韩经停了一下,“哦,也就是卫庄的一个线人创建的江湖门派,算得上是新郑的地头蛇了吧。”
“七绝门布置在那处住所的弟子被人杀了,而且是一剑四杀,手法跟追踪尚公子而至的八玲珑相似,卫庄在见你之前就是去处理此事了,现在还有些收尾工作。”
被八玲珑杀死的不仅仅是七绝堂的人,韩经麾下净街虎一个小队自队长以下,全都消失无踪,隔天才被察觉到异常的上峰派人在城中河水里找到。
人格分裂者异常高调,行事有些肆无忌惮。
这也与罗网在新郑与姬无夜的夜幕有着联系合作有关,这不,姬无夜亲自带队前去围捕,不就是为了配合罗网的行动吗。
“卫庄兄说要给我介绍一位故人,当时我就猜出来,他想要引荐的就是秦国首席剑术教师,盖聂先生你。”
韩非对着与卫庄有着相似气质的盖聂很是亲切,出言为其解围,自己这个八哥无理都要搅三分,何况此时占了上风。
不过,也不能把八哥得罪狠了,要不然真使起坏来,还真没有能接住的把握。
“先生师出名门,见识不凡,布置自然也是稳妥的,但是,有一点,我与八哥的想法是一致的。”
“天枢者,天道人纲,逆之,虽成必败。”
韩非说起了鬼谷派的学说言论。
“万事之先,圆方门户,虽覆能复,不失其度。”
“所谓的天枢,不该是一成不变的,万事万物,都在变化衍变,天枢也是如此。”
韩非往盖聂身旁行了几步,“在我看来,尚公子所在的地方才是天枢。”
盖聂手从胸前放下,执剑于腰畔,不过是在一瞬间。
当他抬头看向韩非时,韩非往后缩了缩身子,“盖聂先生,初次见面,你的剑未出鞘,就已经让我芒刺在背了。”
“你方才所言,深合鬼谷学说之言,看来,九公子与小庄交情颇深的传言非虚。”
盖聂的声线富有磁性,但其中透出的冷意与卫庄一脉相承。
“鬼谷传人也能成为九公子的朋友吗?”
“那是自然。”
韩非不无得意,“虽然卫庄兄从没亲口承认过,我是他是朋友,但听其言之外更重要的是观其行,我们早就是朋友了。”
“九公子师从小圣贤庄荀夫子,又与鬼谷传人称兄道弟。”
盖聂话锋一转,
“但阁下的《五蠹》一文中,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可是振聋发聩呀!”
韩非拿手捂住心口,假装露出被刺伤的痛苦神色,“原来先生的致命之剑在这里。”
“百家学说,亦有分野,正如鬼谷绝学,一纵一横。”
“儒分为腐儒与王儒,侠也有凶侠与义侠之分。”
盖聂:“请指教。”
“腐儒一味致君尧舜,轻谩律法,误国害民。”
“凶侠仗剑谋私欲,义侠以剑救世人,两位鬼谷高人都是剑中圣手,亦是仗剑救世的义侠。”
房门推开,外面的讨论,引来了政哥的关注,索性走了过来,细细倾听。
韩非拱手见礼,“尚公子身为执剑人,可赞同韩非适才的言论?”
“九公子所言,句句真知灼见,无怪科写下《五蠹》这样惊世之作。”
看见政哥在吹捧赞赏韩非时郑重的表情,韩经猜出来他还有下文。
“只是,不凑巧的是,我还读过先生的《孤愤》篇,亦感同深受。”
政哥缓步而行,“韩国于野有百越乱党等兴风作浪,于朝中而言,君主昏懦,权臣鹰视狼顾,先生身在韩国,内不能除奸安民,外不能退犯境这兵。”
走到韩非面前负手站定,“十日之期转眼即逝,先生的麻烦就要来了。”
“先生已是计穷于朝野而受困于内外的局面,先生岂不自知?”
韩非点头表示认同。
“说到韩国困局,多半还是受到秦国的牵连,更准确得说,是尚公子你的到来,引发了某些人的动作。”
政哥不置可否,“提前破案割取大秦之土是没有可能了,内外的压力都在先生一人肩上,最终,恐怕逃不过壮志难酬的下场。”
“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河伯以天下这美为尽在己,及至北海,方知闻道百,以为莫己若之非。”
“先生不如随我入咸阳,那里广阔的天地才是先生展现理想抱负的地方。”
“何必要拘泥于区区一韩国!”
韩经这才明白,这还是政哥不放弃,继续招揽的伎俩。
“尚公子,不如我们做场交易如何?”
韩经的从旁发声,将场上众人眼光吸引了过来。
“筹码呢?”
嬴政不点头也不说反对,轻声反问道。
“追根溯源,此事因你而起。”
韩经面对祖龙的慑人目光,选择了直接面对。
“你帮韩国度过此难,换取我的两不相帮。”
嬴政气极反笑,所谓的经世之才原来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失心疯汉。
“李斯已经见过尚公子了吧?”
韩经只当没察觉到他的戏谑,“那么,他应该已经将吕不韦交给我的密信内容告诉你了。”
“你身边虽有盖先生这样的剑术大家相护,但你自咸阳入新郑,无异于龙困浅滩。”
“韩经虽然不才,出手相助,必定是天高地阔,龙游四海,可反过来嘛...”
韩经只是拖了拖音调,也没卖关子,“龙战于野,其血玄黄,有人习得屠龙术,血荐轩辕之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虽然没有高声呵骂,但政哥不自觉捏起来的拳头,足以表明一切。
盖聂干的虽然是贴身侍卫的活,但自矜鬼谷传人的身份,并没有像其他侍从小厮那样,扯着尖锐的嗓子替主子张目。
看着盖聂皱眉的样子,韩经暗暗摇头,不要想着跟“领导”做朋友,鬼谷传人的身份对他来说,不值一提。
独夫之心,冷酷无情,他的眼里没有朋友,只看你用起来是否顺手。
盖聂明明已经选择了这条路,还是放不下身段,这样怎么可能实现大志理想了!
但凡舔得舒适一点,除掉吕不韦后,罗网也轮不到赵高执掌,至少不会是赵高一人独大。
看来,鬼谷一脉到这一代,就算是彻底断绝了。
“在加上八玲珑!”
从窗外跳进来一人,穿廊而至,为筹码加上了一注。
“我们帮你解决八玲珑杀手团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