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黑剑士胜七
匕首明显是淬了毒,这才显得蓝汪汪的。
章邯侧身躲过,拔出腰间长剑顺势斩向其人手腕,匕首应声落地。
不等章邯松口气,轩外的海面陡然跳出数名黑衣杀手,身如猿猱,攀缘而上,瞬发即至,眨眼持刃冲至扶苏身前。
“留活口!”
这话出自章邯之口,而几乎在同一时间,房梁之上落下大量影秘卫。
身在半空,即发射筒矢射杀数人,闻言忙从腰间摸出勾索。
几人同时甩动勾索,将最后一名黑衣人捆成了麻花棕子。
“呼,”章邯松了口气,大局已定。
于公子扶苏以及当朝丞相头顶布置影秘卫,于情于理,都是僭越之举。
正在开口向扶苏请罪,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屋顶被破开,几道形如鬼魅的身影闪落下来。
影秘卫忙摆出防御阵形,章邯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猿飞兔走,鬼影曈曈,只听两声闷哼,被挑断手腕筋络的女子杀手以及被制住的黑衣杀手同时委顿于地。
稍顷,他们的脖颈间有一丝红痕由浅至深,流出几道血线。
“六剑奴救驾来迟,请公子恕罪!”
影秘卫仍是将公子扶苏与李斯团团护卫在正中,不敢有丝毫懈怠。
章邯紧赶几步,伸出手指探视杀手的鼻息,与扶苏、李斯稍稍对视,轻轻摇了下头。
天级杀手六剑奴出手,必是绝杀,地上人早就没了声息。
扶苏眉头深皱,明明刺客已经被制服,却被赶来的六剑奴灭口。
赵府令对自己成见之深已达如此地步,行事已经这般不择手段了吗!
“你们哪是来护驾,分明是赶来灭口!”
有影秘卫不忿,开口喝斥。
眼见一番布置化为泡影,换谁都心有不满。
“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六剑奴眼光齐视此人,蕴酿的杀意有如实质。
“公子与丞相在此,本将军还是陛下亲卫统领,这里又怎会有你们六个奴才说话的余地!”
影秘卫与罗网同为大秦情报机关,但章邯不同于罗网之主赵高,他爱兵如子,此时出言喝斥六剑奴也是如此。
罗网侧重于刺杀,其成员良莠不齐,只论实力功绩,赵高挑选他们的唯一标准就是于己有用。
影秘卫择人则要复杂得多,不仅要家世清白,人品端正,非六世以上老秦血脉不得入。
其因无非是由于影秘卫侧重于要人护卫,尤其是皇帝以及宗室贵人的守护。
这样的选拔机制确保了影秘卫对大秦皇帝的忠诚,即使影秘卫首领章邯要反叛作乱,世代忠于秦室的影秘卫成员也不会相随。
但这样一来,成员选拔的圈子就窄了,首先从江湖吸纳顶尖高手壮大影秘卫高端战力的手段就无从谈起。
体现在实战上,就是缺乏高端战力,无法与罗网组织正面放对。
大秦皇帝的两只秘密部队向来相互钳制,只是此时隐隐间已经有了失衡的状态。
“六剑奴身负护卫公子之重任,自离咸阳始,赵大人已有明确指令下达。”
真刚作为六剑奴的头脑、主攻手,张口申辩,“但凡公子损伤一根汗毛,我等皆需向中车府领死。”
“情急之下,护主心切,没顾得上留下活口盘问来历,六剑奴认罚。”
真刚既为杀人灭口之行迹作出开脱,又隐绰绰得表明只有罗网之主才能处置自己一干人,旁人休得置喙。
明知六人诡辩,可有赵高在朝堂之上护着,章邯等人真还无法就这些人可疑的行径将他们治罪。
而且真要鱼死网破,场上这些人还真不一定能够挡得住六人的一番屠戮。
“更深露重,海风已经开始侵蚀人的阳气了,李斯要去休息了。”
李斯迈动脚步,与扶苏施礼辞别,与章邯擦肩而过时,留下一道意味深长的眼神。
他虽然面上表现的轻松,但避开此处冲突不想卷入,本身就有着一种无可奈何的意味。
贵为帝国丞相,却无法对几名杀手棋子生杀予夺,只因他们背后的主子同样深受皇帝的信赖。
罗网所为有些出格了,看来公子以及自己身边的防卫还要加强。
也不知自己亲手从噬牙狱放出的七国死囚是否能抵挡得住六剑奴?
李斯的内心百转千回,头一次体会到智谋之士在面对强横武力时的无力。
智者驭使蛮力之辈,此乃古今不易之理,之所以无法随心处置六剑奴,还是因为自己在陛下面前的份量未能远远超过赵高。
如今的李斯功成名就,目睹、参与了始皇帝的丰功伟绩,内心也被嬴政所折服,已经有了奉天下以侍一人的心态。
六剑奴也找了个借口告退,场上惟留扶苏面沉似水,章邯若有所思。
“所有的杀手刺客身上均无明显标记。”
影秘卫验看了尸体,禀报之后,就开始清理现场,章邯拱手告辞。
扶苏兴致被搅,殊无睡意,此时,他只觉得身陷漩涡之中,往哪迈步都会被风暴撕碎。
月溅星河,长路漫漫,风烟残尽,独影阑珊。
父皇在为世子之前就已经是这般孤独了吗?
海月小筑发生的刺杀虽未向外扩散传播,但却引发了东郡更深程度的警戒。
桑海风云际会,各路人马纷至沓来,官府的政策一收紧,这些人立即就感受到了。
在踏足桑海路上的这些人里,胜七也是其中一员。
胜七的遭遇有够悲催的。
得到韩经的暗示,入秦寻找兄弟吴旷,逡巡于咸阳宫外,等待时机。
没想到不识影秘卫的反侦查手段,行迹暴露,被剑圣盖聂击败,投入噬牙大狱。
李斯谏言以江湖人处置江湖事,秦国派出罗网追捕盖聂、天明二人。
随即李斯放出胜七,条件是后者不得与大秦为敌,且必须将盖聂抓捕归案。
自此胜七就踏上了一边跟踪追捕盖聂,一边继续打探兄弟下落的道路。
“罗网戊戌下级二等丁,你就是黑剑士?”
不用作答,看到巨阙,就可以肯定了。
“大人有令,黑剑士胜七速至桑海城,汇同六剑奴。”
“否则,杀无赦!”
有人拦住胜七去路,言语毫不客气。
“让开!”
又是这副阴恻恻的神态打扮,其实不用他介绍,胜七一眼就能认出眼前拦路之人的来历。
当初在噬牙狱,要不是答应罗网的要求替他们完成了几件事情,也就等不到李斯放出自己。
只是人一旦与罗网有了瓜葛,就会一直被这张网缠上。
“大人命令,你敢违抗?”
后者面对胜七的疾声,反问道。
“之前就有一名你们罗网的戊戌下级二等丁在我面前大言狂吠,你猜怎么着?”
“巨阙只是一扫而过,就将他断为两截。”
胜七竖起巨阙,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罗网杀手,在初加入之前,都是要经过重重考核,才被授与相应的级别,也就是天杀地绝,魑魅魍魉。
“你的身手要比上一个戊戌下级二等丁强上不少。”
胜七重新负剑前行,看也没看地上的两截尸身说道。
递送口信被斩,又是一名考核失败的无名之辈。
经过这段小插曲,黑剑士的路又恢复了宁静与孤寂。
只是行到桑林深处,陡然感觉眼前周边的雾气浓厚了许多。
胜七警觉得把手按在巨阙剑柄之上,日上中天、艳阳高照怎么可能出现这般大雾!
第九十三章 以剑论道
“你一定是在奇怪。”
“以你这样的身手,居然也没有感觉到他们是什么时候在你身边出现得吧?”
尖细的嗓音来自九幽之下,飘渺不定。
胜七只是眼珠子转了转,没有回过头去。
因为此时他的四周已经陆续出现了六道鬼魅般的影子。
不知不觉,就落入了敌人的包围之中,此等隐匿气息的手段着实让人吃惊。
胜七提起真气,按住的剑柄给了他莫大的勇气,随时准备发动反击。
飘渺不定的声音仍在响起,“他们的气息是融合在一起的。”
“当你感觉到其中一个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深陷在六个人编织的罗网中了。”
可不是嘛,六道身影,四男二女,悄无声息间占据了四周的有效攻击位置,即使以胜七精研农家地泽二十四眼光来看,六人的配合也是无可挑剔。
“什么人在装神弄鬼?”
“给我出来!”
六人的包围本就让人感到窒息,可胜七犹觉得这个隐于六人之后尚未显露身形的声音才是最最危险的。
苍白细腻的手,尖细乌黑的长指甲,慢慢伸展开来,在胜七的后肩轻扣了几下。
刚刚还在大声呼喝的胜七悚然而惊,猛得扭头,却什么也没看见。
直到冰冷的指尖触碰到裸露在外的肩膀,竟然都没发觉正主的气息!
不等胜七扭过头,余光陡然瞄到正前方凭空多了一道身影。
定睛看去,一顶高冠玄帽,一袭玄底红云氅。
“是你!”
竟然是罗网之主赵高亲至,怪不得六剑奴离开护卫公子扶苏的岗位来到此处。
“罗网不是有传令的小喽啰吗?”
以前替罗网办脏事时,者是由喽啰传达,胜七在心情不好时,还会选择接受命令后将喽啰斩杀泄愤。
赵高嘴角翕动,
“除了非常重要的命令。”
“我接受的命令就是杀人,没有所谓的重要不重要。”
胜七重获自由的交换条件就是为帝国办事,捕杀盖聂。
“这就是我要亲自给你命令的原因。”
“你一定要记住,在所有的命令中,我给你的是最重要的命令。”
赵高微微转动脸颊,灼灼的目光直视胜七。
他的身形虽然不如胜七高大魁梧,声线也呈阴柔之态,却在气势上完完全全得压倒了胜七。
“罗网之中会有不同的命令?”
“也许会有。”
赵高的回答而人寻味。
“你们兴师动重,就为了这一句话?”
胜七外粗内细,但性格确实如外表那般直爽。
赵高眼底有流波闪过,“这是很重要的一句话。”
“为你办事,可以。”
“但我有一个要求。”
胜七心念陡转,“帮我找到失散秦国的兄弟。”
胜七一路寻找结义兄弟的事情在有些人眼里不是秘密。
“如果你拒绝,你将永远见不到这个兄弟。”
赵高根本不屑于与棋子作交易,直接威胁他乖乖就范。
这番话彻底激怒胜七,伸手从背后拿过世阙,就要以剑相试。
赵高的这番话里,明显指出胜七失踪的兄弟行踪对方知晓,而且多半与罗网有关。
可事实证明,没有相应实力的情形下,含怒出手,也只能是无能狂怒。
连赵高的衣角都没碰到,六剑奴如光似电,只听雾中叮当作响。
尘埃落定,六人的剑都架在胜七周身要害。
胜七的反抗换来的只是身上添了几道刃口。
“现在你明白了,你根本没有与我讨价还价的实力!”
“成为罗网一员,功成之后,我会让你见到你要见的人。”
胜七只能屈服,目视着赵高一行的身影鬼魅般得再次消失不见,感觉身上缠绕的巨网更加紧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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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高此来,当然是经过嬴政授意的。
齐地滨海,有着最好的良港,因此大秦一早就将蜃楼的主体驶来了桑海之滨。
蜃楼的建造已经只剩下最后的内部结构布置了,皇帝东巡在即,可齐地仍不平静。
荧惑之石引发的风波还在发酵当中,隐于水下的暗流还没浮现。
扶苏将如此处置齐地尚不得而知,皇帝派出心腹赵高来此相助,足显对于此地的十足重视。
而赵高现身后,当然是要拜见长公子扶苏殿下的。
首先是阐明此行目的,强调皇帝对公子的关爱,紧接着又为六剑奴办事不力代为道歉。
“贼人大胆,刺杀公子,公然对抗大秦,藐视秦法,臣必当严厉查办!”
扶苏不置一辞,心想,对秦法最大的藐视不就出现在你的身上么!
“六剑奴也是出自公心,护主心切,可是出手没个轻重,失于计较。”
“以后我会更加用心调教,肯定不会再出现类似失误。”
赵高连面上的处罚都不稀得表现,只是表明会严加管教。
场上之人都是心机深沉之辈,心里怎么想,面上却是波澜不惊。
“儒家为齐鲁显学,桑海更是其根本重地。”
赵高话风一转,提到了儒家之事,扶苏、李斯皆打起精神,等待下文,欲观其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要说帝国之外,谁有能力在桑海包庇窝藏这么多的杀手死士...”
稍稍顿了顿,“儒家似乎最有嫌疑。”
“赵中丞此言差矣。”
李斯身为荀夫子门下,见赵高牵扯上儒家,矛头直指小圣贤庄,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了。
“儒家秉承仁德忠义之志,怎么可能藏污纳垢,做出行刺公子的大不逆之事!”
“我也深信儒家道义绝不会容许门下弟子做出这样的悖逆之举。”
扶苏出声相合,并非是为了结好李斯,而是受到教师博士淳于越的影响,对儒家天然就有股亲近。
“海月小筑行刺一案,案情扑朔迷离,案情一时难以剖析。”
作为此案的经办人,章邯却于此时发声插话,“幕后之人既对长公子的行踪了如指掌,又对海月小筑的布置极为熟悉,而具备这些条件的人屈指可数。”
“作为桑海城最有影响力的儒家,确实深有嫌疑...”
章邯为人正直不假,可他忠于帝国,忠于皇帝陛下。
对于将祸水引向儒家,章邯非但不反对,还大为支持。
儒以文乱法,儒家深植的齐地,看似温顺,实则是大秦法吏工作最难开展的地方。
除了寥寥儒生入秦归化,宾服景仰于大秦律法之完善精美,其余儒家弟子游离于帝国的流治之外,甚至参与进对抗帝国的反逆队伍当中。
借此事发难,剑指小圣贤庄,敲打儒家一番,有利于齐地的安稳。
扶苏:“早有拜访小圣贤庄之意,只是没找到合适的理由以及机会...”
“依章邯之见,可借以剑论道之名,前往拜访,以观儒家态度。”
扶苏眼中精光一闪...
第九十四章 梁上君子
帝国长公子扶苏来访,小圣贤庄上下大开中门,自当代主事伏念以下,俱出门迎候。
随同扶苏拜访小圣贤庄的不仅有大秦官方人士李斯、赵高等人,还有阴阳家的南公、星魂、道家天宗掌门晓梦大师、名家掌门公孙玲珑。
儒家最重礼节,断不可在此时有失礼之处。
齐鲁三杰当先而立,众弟子儒生分列两旁,各个容颜肃穆,身姿挺拔。
在这之前,已有秦军铁甲净水洒街清理周边,断绝一切可能存在的安全死角。
车门打开,扶苏自车厢缓缓步出,随后一应人等依次上前。
名家掌门公孙玲珑的出场仍然是那么耀眼。
面具罩脸,端庄的发髻,妩媚丰满的身形,细嫩的肌肤,无不吸引着儒家弟子偷眼打量。
只有张良等少数知情人微微苦笑。
此女初来桑海之时,就上门讨教,以公孙龙子的白马非马之说接连挫败儒家数位辩士。
后来还是张良微略小计,这才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破解了她设下的僵局。
见识到张良的温润如玉后,公孙玲珑就就他展开了疯狂的追求。
此时那摇曳的身姿刚款款落地,一双含情之眸就直勾勾得盯着张良先生。
南公下车时身形微微晃动,一旁的星魂以手相搀,“南公,小心。”
阴阳家已入秦,南公却是阴阳家中的亲楚一派。
楚国已亡,南公也成了游离于阴阳家与秦国之外的角色,并且有迹象表明,此老对帝国的心思左右难明。
曾为帝国上卿的星魂有意借此机试一试对方的深浅。
感受到自己的内息如泥牛入海,星魂不动声色,心内却为南公深不可测的内力而震惊。
前辈老人,未可轻侮!
“师兄,你看,阴阳家的人,功力精深。”
顔路注意到了此处的小动静,轻声出言提醒师兄伏念。
伏念只是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仍以目光迎候公子扶苏。
“小圣贤庄伏念携师弟以及诸弟子恭迎长公子!”
双方执揖让之礼,这是当下主宾相见惯用的礼节。
赵高眉头一皱,四海之内,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儒家不识大体,竟以此间主人自居。
“久闻小圣贤庄大名,一直无缘来访,今日至此,也算了了一桩心愿。”
扶苏没有赵高想的那么多,此时他的注意力都放在儒家三位当家身上。
此三杰待人接物,进退有度,性情儒雅,观之可亲,见之望俗,不禁感叹儒家果然人杰地灵。
此等大才若不为帝国所用,殊为可惜。
“公子拔冗至此,小圣贤庄蓬荜生辉,荣耀至极,还请入内叙话。”
伏念是用最谦和的话语摆出最高的格调,都自称小圣贤庄了,还说是蓬门陋户,听得公孙玲珑等人嘴角一抽抽。
扶苏点头,伸手虚引,以示同样对儒家诸位先生的敬重,然后走上台阶。
台阶两侧有儒生四十八人,分置六排,衣冠鲜艳,神色肃穆庄严。
等扶苏开始迈动脚步时,这些人双手捧执鲜艳的羽毛,以一种独特的节奏开始起舞。
扶苏不由得放缓了脚步,深得仁礼教化的扶苏自然识得,此乃八佾之舞。
天子八佾,诸侯六佾,卿大夫四佾,士二佾,除了在祭祀类的隆大节日内使用,于儒家,也是最高规格的欢迎仪式。
扶苏是帝国长公子,因此得享六佾的规格。
在三杰的陪同下,扶苏一行在小圣贤庄随意转了转,接连夸赞了庄内清幽的景致以及丰富的藏书。
伏念等清楚,接下来才是正戏,此时的温情脉脉有可能是先礼后兵。
大厅落座,有弟子奉上各色酒水瓜果饮食。
扶苏微微一瞧,其精致不下自己在咸阳时的用度。
儒家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对饮食方面要求极高,食材也要求与儒家的君子之风相称。
这是《论语》集著乡党篇流传下来的,孔夫子所言指的是祭祀用度,而非烹饪。
少量得其神者踏上王儒大道,得其形者往往就成了误己误人的腐儒、犬儒。
由于曲解的释义对儒生有利,使之可能据典享受声色犬马,因此其道大昌,渐渐的儒生都开始好美食华服了。
“今日难得相聚,不如来一场以剑论道。”
张良蹙眉,长公子并不是征询意见的口气,而是直接就将此事定了。
想来扶苏一行早有图谋,现在开始亮剑了。
小圣贤庄应对此议却是非常棘手,要知道扶苏的目的无非是敲打试探儒家一番。
以剑论道,实则就是技击切磋,败给秦国一方,儒家颜面扫地,甚至应对不得法表现得过于不堪,则会招至秦庭的轻视,影响到将来官府对儒家的态度。
表现得过于惊艳,扶苏自认打压、敲打的目的没有达到,又会引起秦国的忌惮,将来处境堪忧。
谁都知道最好的结局就是平局,过程中表现得不卑不亢,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谁能掌握得恰如其分。
“不知这以剑论道该如何进行?”
伏念声色不动,开口询问道。
“以剑论道,其目的是为了通过切磋阐论道理经义,一局当然不能尽观。”
“何不分成三局,伏念先生意下如何?”
目视着伏念,扶苏淡然开口。
“谨奉命。”
扶苏:“既然都没有异议,那么第一场就可以开始了。”
“切记,点到即止,不得伤人性命。”
赵高眼神微眯,六剑奴闪动登场。
“六个奴仆向来同进同退,先生尽可派出同等阵容的人选。”
赵高阴恻恻出声,嘴角不无得意。
张良见此,更在心底坐实了对方来者不善。
都没有安排以及下令,六剑奴就自发上阵,显然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
得想办法打乱对方的节奏才行。
六剑奴六人一体,一出手就是绝杀之招,论及武力,儒家在场的任何一位断然不是对手。
如果以田忌赛马的手段,先输掉第一局,那么后面两场就被动了。
以剑论道,非只是恃武逞凶,更重要的是论道。
决策判定之权在公子扶苏的手上。
正好,借此也能试探一番帝国长公子对儒家的心意。
一念及此,张良以目相示,两位师兄稍安勿躁。
昂然起身,“张良愿行这第一场!”
此等大丈夫豪气,引得对坐的公孙玲珑目炫神迷,惊呼出声,以团扇遮面,露出水汪汪的大眼以及光洁的额头。
......
公孙玲珑的反应,以及张良陡然一滞的气息、稍显尴尬的面容,旁人可能没有观察得那么仔细,但却被俯瞰视角的韩经尽收眼底。
儒家小圣贤庄成了风暴的中心,此等热闹,韩经又岂肯放过。
为了亲临现场,韩经不惜乔装打扮,施展镜花水月,做了回梁上君子。
都说空谈误国,没想到张良嘴炮亦可退敌。
在扶苏的裁定下,第一局以张良获胜而告终。
赵高脸色一沉,虽未发作,但心内已是积满滔天怒火。
公子扶苏缺乏始皇帝陛下的威严雄心,为人懦弱,决事犹疑不定,实非明主,这更坚定他打击扶苏的势力,扶保胡亥皇子上位的决心。
张良的口舌之利,多有借鉴名家公孙龙子、惠子的经典论断,公孙玲珑对张三先生的表现更为满意了...
韩经嘴角微咧,事情越发得有意思了。
张良施礼退下的同一时刻,儒家二当家顔路持剑步入中场...
第九十五章 儒家五五开
第一局是扶苏一方先行上阵,于情于理,这回也该轮到儒家上场,对方出人应对。
随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胜七背负巨阙,抱着膀子与顔路相对不过三十步。
这样的距离,只要巨阙挥舞起来,剑势剑风就能制敌取胜。
李斯认为胜七是他的人,因为是他将胜七从噬牙狱放出。
赵高认为胜七是自己的人,因为胜七为罗网效力。
胜七则自认只为自己而战,自己不过是一个寻找真相的复仇幽灵。
顔路也在一直打量胜七,他的皮肤黝黑,粗犷豪放,肌肉结实,有着针一样的头发。
最引人注目的当然是脸上和裸露出来的身体上,那无数的伤疤以及刺字。
以他的学识,自然识得七国刺字的来历与含义。
齐之死敕,以死亡来训诫。
楚之不赦,遇赦不赦,死牢坐穿。
燕之重冥,犹如九泉,永堕黄泉。
赵之重戾,意指重罪、大过。
魏之邪戾,邪恶乖戾至极。
韩之逆天,罪中之罪,不得宽恕。
秦之诛灭,天诛地灭,百死无生。
其人声势,配合上他这一身刺字,胜七瞳目带煞,宛如炼狱之鬼。
公孙玲珑第一个对胜七表示皱眉不喜,此等粗劣武夫一上场,就破坏了张三先生论道的意境。
反观顔路,处变不惊,渊停岳峙,衣袂随着场上气势的攀升,飘飘欲飞。
两人对立,简直就是文明与荒蛮的两个极端。
胜七刚猛无铸,巨阙剑法势大招沉,轮转如飞,声势骇人。
顔路则是见招拆招,全是防守,即使胜七故意卖出破绽,他也不递招进攻。
胜七是肆掠的狂风,顔路则是随风飘舞的柳絮。
两人的僵持是注定的,狂风怎么也不能撕碎风眼正中的柳絮。
柳絮看似飘舞不定,可等风势降下来,却丝毫未损,正如顔路此时衣不沾巾的飘逸不群。
“殷天子三剑!”
“视之不可见,运之不知其所触,泯然无际,经物而物不觉。”
“没想到儒家二当家竟然持有含光剑!”
场上都是识货之人,不独李斯惊呼出声。
此乃传说中的无形之剑。
顔路剑在鞘中时,露出的只有宛如碧玉的剑柄,等到拔剑应敌,偶然于光下,才显露出剑刃。
殷天子三剑,含光、承影、宵练,其声名远播,不仅是由于其材质皆为神兵利器,其中更有一番义理传承。
“锋芒含而不露,风胡子剑谱排名第十六,儒家果然藏龙卧虎。”
赵高脸色不渝,罗网四处搜寻含光,是你到竟然在顔路的手中。
而且这涉及到一桩陈年往事,关乎到上一任惊鲵剑主,因此赵高也对顔路的来历心生疑惑。
“巨阙自落入胜七手中,风胡子剑谱排名由二百名开外,重回剑榜第十一位,看来二先生有难了。”
公孙玲珑不通武艺,但对风胡一脉的典故也是信手拈来。
“含光之所以排名十六位,是因为含光在江湖上从无胜绩。”
“啊,”南公的话引来公孙玲珑的一声娇呼,“怎么会如此?”
“但是也从来不曾输过。”
南公眼皮不曾稍抬,语速极慢,似乎时而神游天外,以会周公,时而嘴唇翕动,以己身丰富的业历指导小辈。
“君子无争,上善若水。”
“含光无形,坐忘无心。”
伏念扭头与张良对视一眼,“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二师弟有先人贤士之风,为人处世淡泊功利,与人无争,但坐忘心法遇强则强,这一局又当是和局。”
风阑雨骤,势若奔雷的一剑停在了顔路身前,顔路收剑归鞘,施礼下场。
扶苏却没有马上宣布胜七获胜的结果,而是满面犹疑。
无它,胜七虽剑指顔路,但其脚下却在刚才的打斗过程中出现了一个字。
“仁!”
正是儒家倡导的理念之一,顔路在对敌时引导胜七剑势剑气,凭空在场上划出了这个字。
这也意味着顔路游刃有余,胜七的所有攻击尽在其掌握之中。
“巨阙再进一步便可噬人,就结果而论,胜七的获胜无可辩驳。”
李斯拱手致意,扶苏从善于流,点头认可了这一结果。
而对此判定,顔路没有丝毫反应,一如上场之初,面带淡然的微笑,回到了自己席位。
胜七看着脚下的字,心内百感交集,“胜之不武,有机会再来讨教!”
读书人就是麻烦扭捏,处处让人不痛快,胜七心内大为光火。
在心底打定主意,将来能不跟读书人打交道就尽量避免之,自己还是习惯于那个拳拳到肉的江湖。
顔路此战,儒家计,只能战平或战败。
第一场已经挫败了帝国官方势在必得的一战,如果接连获胜,无异于不顾及扶苏的顔面发起挑衅。
这样一来,帝国与儒家之间将加深矛盾,大秦对儒家的应对态度也将随之而变。
现如今体面的落败,既展现了儒家温恭谦让的态度,表明儒家无意与帝国唱对台戏的心迹,又小小的露了一手,留个活扣,展现了儒家的部分实力。
如此处事进退之道,扶苏转瞬即想通,对儒家三贤的赞赏又多了几分。
守礼法、知进退,就有可能为帝国所用,教化万民,此行不虚。
韩经在梁上看得清楚,真要论及武功技艺,顔路未必比胜七强出太多,但其坐忘心法的特性在此。
剑法一经施展,绵密无边,风雨不透,利在防守,以不变应万变。
正应了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大岗这句话。
别说是胜七,换成赵高亲自上场,急切间也攻不破顔路的防守,相当一段时间,仍将是旗鼓相当之局。
修行坐忘心法的顔路如同被压迫的弹簧,遇强则强,借力反弹。
要战胜这样外绵内刚的敌人,只有如韩经般,以绝强的武力碾压过去。
弹簧的承受力终归有极限,被暴力倾轧过后,就彻底报废了。
“接下来,有劳晓梦大师了。”
最后一场,关乎帝国威严,绝对不可以输。
扶苏寄望于晓梦大师,后者也当仁不让。
第九十六章 沧海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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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家伏念,见过晓梦前辈!”
“接下来这一场,由我来讨教!”
晓梦莲步瞬动,飘乎若仙,眨眼即出现在场上。
伏念一拱手,迈步向前,“天宗功法奥义,伏念素来景仰,今日就让圣王剑法领教天宗精妙!”
齐鲁三杰,顔路温文儒雅、平淡朴素,张良飘逸绝伦、倜傥不群,作为三杰之首的伏念则是高雅不凡,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华贵气度。
这与他的性格以及长期以来的自我约束有关。
伏念长期肩负着弘儒传道的强烈使命感,为了延续先圣之绝学、维护小圣贤庄安危、光大儒家,对门下管教极严。
顔路与张良平日里对这位沉稳雍容、不苟言笑的师兄极为尊敬。
“前两场太过于比试太过于粗陋,与你我身份不符。”
“不如换个比法。”
晓梦超然物外,不涉红尘,心里是怎么想的,言语就是怎么说的。
儒家顔路仍是挂着淡然的笑意,张良则苦笑不已。
至于六剑奴、胜七,嘴角难免一抽抽,但碍于身份地位的悬殊,也不敢出言反驳。
“这一场比内力。”
伏念:“善。”
“此去施展不开,方才进来时见得厅外栏轩处的木桥之上有一雅致的凉亭...”
话没说完,晓梦身形电动光转,倏忽不见。
伏念衣袂一振,也自跟上,比试从现在就开始啦。
“太阿,”
晓梦见伏念同样以飘逸优雅的身法紧跟而来,论及轻功,此人也未必就差自己多少。
同时,对方手中所持的宝剑引来了她的关注,“威道之剑。”
“只有持剑之人内心之威,才能激发出剑气之威。”
“你是这样的人吗?”
晓梦素来清静,言语极少,但面对着伏念这样更为沉默寡言之人,话反而多了起来。
太阿之剑,持在伏念这样的教书先生手里,其中剑气又能激发几分呢!
“前辈请!”
伏念却是简短的三个字,语气坚决,将底气表现得十足。
场上沉寂下来,二人相对的身前无一丝波澜,但各个身后却有风旋生成。
赶出来观望的扶苏等人知道,这是双方已经开始较量起来了。
“刚刚见识了不世出的含光之剑,没想到又能一睹太阿之风采!”
难怪南公感慨,即便没有投向大秦,儒家的底蕴也是如此深不见底。
“太阿乃是欧冶子、干将两大铸剑师联手打造,此威道之剑一出炉,天时、地利、人和三元归一,剑未成而剑气已存于天地之间。”
“风胡子列此剑为剑谱第三!”
南公既是自我回忆,也是向场上对此剑之威了解不多的其他人阐述一二。
“太阿大巧不工,端凝沉雄,非眼力、见识和胸襟得兼者难窥其妙。”
扶苏点评着太阿,心里却在想着另一柄剑。
佩于皇帝陛下腰间的天问剑!
太阿只是诸侯威道之剑,天问才是帝王王道之剑!
两人同时转身,一片飞来的落叶在二人对峙的正中如同被丝线切割,分成两断。
“好漂亮的剑!”
公孙玲珑见到晓梦倒执拂尘,露出连接着的佩剑。
内力运贯,剑身呈现莹然之彩。
“是秋骊!”
星魂在一旁少有的开口道,“风胡子剑谱第九。”
“但持在晓梦掌门手里,却是远胜过剑谱排名第六的道家信物雪霁剑。”
只见晓梦将秋骊斜指,剑尖朝向桥前池塘。
一圈圈波纹泛起,俄而形成一个斗大的由水流形成的篆字。
以内力隔空搅动水面并不难,但晓梦居然能够控制每一束水流。
化无形为有形,使之凝聚成字。
道家天宗万川秋水,三尺之内控制气流已经算做高手,晓梦此时却是站在数丈开外,随心所欲地调动至柔之水。
道家天宗晓梦,年纪虽轻,修为之精深让场上所有人为之震惊。
“师兄是儒家最强、最有保障的人选,最后出战,没想到碰到的天宗掌门修为竟然如此之高。”
张良不禁咂舌,暗处庆幸最后一场不是自己压轴。
伏念师兄自创圣王剑法,养气经年,断然不会弱了儒家声威。
果然,伏念见晓梦动作,不动声色,也以剑相驭,水面上同样泛起了水流聚集成的“礼”字。
道法自然,唯礼匡之。
张良赞了一声,师兄此举,既显得与晓梦旗鼓相当,又隐隐暗喻儒家礼法约束自然无为的道家。
立意深远,圣王剑法的内圣外王正是礼的极致,伏念知行合一,思虑精深。
“晓梦大师用水聚了一个字,伏念掌门也聚了一个,这孰强孰弱,当如何...”
公孙玲珑手中团扇半遮脸面,对场上的比拼难做分辩。
陡然间,伏念真气再动,躺伏在水面上的“礼”字竖了起来。
“这样一来,确实显出了儒家的高明来。”
公孙玲珑话虽如此说,脸上却有几分尴尬,拿眼偷瞧扶苏、李斯等人。
如果伏念赢了,道家天宗顔面尚在其次,真正打的却是帝国的脸面。
这一场比试虽没有刀光剑影,但单凭水面上的两个字,其中的比拼已经到了常人不可窥的极高境地。
“伏念先生这一招莫不是圣王剑法中的沧道之水吧?”
名家势弱,影响力远在儒家之下,公孙玲珑又岂会真的对儒家关键人物的信息全无所知。
“不错,道家以天道御万物,无为而无不为。”
“伏念却给水性立下规矩,让他们有序遵循。”
回话的人却是南公,“儒道之别真如泾渭分明啊。”
剑道亦如王道大治,天下滔滔,民心如水,若想长治久安,是因势利导而是克己复礼,亦或是二者兼用?
扶苏心念百转,只觉得这一刻,这场以剑论道才算是实至名归。
“前辈,儒家向来以礼待人,儒道之间,可谓殊途同归。”
伏念通过桥上的对峙相比,知道晓梦的修为远不止于此,故此出言刺激她的好胜之心,好让比试继续进行下去。
儒家这一场不能赢,但也不能输。
“既然如此,那我就还你个礼尚往来。”
话音刚落,场上所有人都瞠目结舌,惊呼连连。
原来晓梦控制水面上的悬浮起来,脱离水面。
“心若止水!”
南公惊呼,“这样的水准,以我这个老头子的见识,应当是天宗第一了!”
“头次听闻,有人能将心若止水与万川秋水这两种天宗截然相反的心法融于一身,同时运使出来,此等天姿,旷古砾今。”
星魂向来自负,少年英才,睥睨天下英雄。
此时也不禁深为叹服。
只见随着晓梦的微微动作,字体化作一颗颗独立的水珠,攻向伏念的“礼”字。
二人你来我往,可是让韩经大饱眼神。
论及修为之深、功力之厚,二人加起来,韩经自问也要胜出一筹,只是这等对真气功法的精微控制,却是他失之于修练,远远不及。
伏念的“礼”字被击散,喻示着道家不羁万物,儒家之礼休想约束道家。
“开!”
眼见落败,伏念催动真气,只见池塘之上,无数处水流同时聚集,开出莲花百朵。
晓梦的万川秋水与心若止水哪种截然相返的心法融于一身,伏念自愧弗如,其人确实是天宗百年不世出的天才。
但伏念最后的一式挥洒自如,同时催动一池水莲花开,挽回了败局。
“知海无涯,见花问道!”
“伏念真心未学,还望前辈指教。”
言下之意,你我二人都还未臻至无涯大道的最后一段,此处更是儒家根本重地。
口口声声称呼晓梦为前辈,小圣贤庄内可还有荀夫子未出。
晓梦收剑入鞘,“道可道,非常道,儒家有你,很好。”
这是双方重新回到论道的范畴,以示切磋结束。
同时也是由于晓梦方才感应到一道似冥实暗的气息一闪而过,自方才众人踏出的大厅闪没。
而且这似乎是天宗功法的气息,而旁人均无所觉,想来还是故意露出一丝让自己知晓。
这道肆无忌惮的气息自然是韩经。
仗着修为高深,他故意泄出一道天宗功法的气息,以期单独约见晓梦。
前面就是一片幽雅的竹林,晓梦的气息仍是不远不近,想来事了,她就会来至此处。
“小圣贤庄清净之地,今日风云汇聚。”
“先生至此,是要做登门的贵客,还是不速之客?”
一道声间自竹林中炸响,声若洪钟。
但韩经清楚得知晓,鸟不惊飞兽不动,明显这道声音只是传递给了自己一人。
伫立循声,登上翠竹之巅,极目远眺扫视。
只见竹林深处有一精舍。
当韩经的目光看了过去,无人的精舍竹门无风自开,似是在开门揖客...
第九十七章 这两人明明很强,却苟得过份
“荀夫子贤名远播,小子韩经心甚景仰。”
“误入夫子清修之处,万望海涵。”
竹林精舍乃是荀况隐居清修之所,韩经入门后,大礼相拜。
虽然早知荀夫子深藏不露,但却未料到他的修为如此精深。
荀况曾三为稷下深宫祭酒,在学术造诣上,与之相匹配的仲尼、墨翟等均已作古。
作为天下知名的一代思想学术大家,他是妥妥的儒家巨擘,可谓硕果仅存的天下明珠。
只是齐国政错人暗,天下归秦,他却无意再度出山,搅扰进纷争不休的天下时局中去。
很早之前,就开始隐居竹林,日日诗书棋茶相伴,自得怡然之乐,既不许儒家弟子前来以俗事相烦,也不过问江湖汹汹扰扰。
大贤大能,将世事看透,洞彻明理,方才能如此豁达吧。
这些年也就念在张良天姿过人,这才破例收下他为关门弟子,传儒弘法。
“汉城韩经,故韩公子,老夫虽然未曾见过你,但你的大名早就传到了我的耳里。”
“韩非信中说你机敏明辨,李斯道你荒诞怪异,张苍言你有趣至极,今日亲见,可能老夫又要给你加上一条。”
“深藏不露!”
荀夫子意指韩经怀有一身武艺修为,却不为世人所知,隐忍若斯。
“彼此,彼此,世人同样也只是感佩夫子微言大义,学问究为天人,却不知道您的修为已臻化境,海内无匹。”
“小子不过是东施效颦,见贤思齐罢了。”
荀夫子是正人,有着仁人君子之风,韩经不虞他会将自己的事情广而告之,因此自一开始的被动缓过来后,就变得放松下来。
“韩非、李斯、张苍都是我儒家门下的杰出弟子,他们分别以不同的方式手段入仕,一展胸中所学。”
“李斯位极人臣,但在我看来,将来成就最高者能迈出自己的道路超越我的也就韩非一人,张苍天份天姿敏则敏矣,却过分计较锦衣华服口腹佳人之享受。”
“可让我独独没想到的是,韩非、张苍竟然都为你佐贰,蛰伏于汉地。”
主下之意,你何德何能,竟然能一举拐走我两位得意门生。
“他们的来信中,对你的推崇实在让我不得不对你产生浓厚的好奇之心。”
“夫子谬赞了,承蒙韩非、张苍错爱,韩某只不过是做了些为天下苍生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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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治下百姓识礼明义,守法有德,免于流离饥寒之苦,这是韩经一直在做的。
接下来准备接手大秦帝国,让更多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安居乐业,这是韩经一直在追求的。
“旁的不知道,单就脸皮这一项,韩非、张苍一百个加起来也赶不上韩公子。”
总有人能将自己的私欲包装得冠冕堂皇,自诩为正义之士,所行所为都是解民倒悬、吊民伐罪。
韩经就是这样的人,三言两语间荀夫子就将他看了个通透。
出主打趣,也是冲着韩非、张苍,将韩经看作了自己的一个后辈晚生。
“棋力如何,手谈一局?”
观棋观人,棋道之中自有天道人情,荀夫子寄棋于棋盘格间的黑白子,适逢有趣的小辈到来,见猎心喜,出言相邀。
“略懂,长者相邀,敢不奉陪。”
正当二人摆出棋桌,拿出棋盒,拈子将行,门外又有声音传来。
“学生李斯拜见恩师!”
韩经在等晓梦,没想到竟然是李斯先至。
感应之下,晓梦的气息还在小圣贤庄并未远离,看来伏念等人的一番作为,同样也让扶苏、晓梦等心有所感,双方在比试之后还有交流。
“进来吧。”
“这是你曾来信提起过的韩经先生,算是为师新认识的一位小友。”
荀夫子既点出了自己将李斯信件内容已经告知韩经,又表明了目前双方的关系。
李斯入秦所为,使得儒门声势大振,位极人臣而不自矜自骄,仍以学生之礼恭谦得见礼,荀夫子很是满意。
“韩公子,久违。”
上一次相见还是李斯为秦使替吕不韦问韩之罪,再次相见,公子韩经已经瘦了下来,显露出陌上人如玉的真容。
李斯却是劳于案牍久坐,又耽于美食佳肴,有些发福了。
“相国大人,久违!”
“在荀师面前,李斯永远只是一名求学访道的学子,相国之谓,不过借助荀师所授换来的头衔,韩公于此处再勿提起。”
李斯却是朝着荀夫子又施了一礼,直言相国之尊远不及荀师座下弟子来得光鲜。
“韩国早就湮灭,公子之称也请李先生收回。”
“那就依韩先生。”
直到现在,李斯还是没有弄清,怎么韩经会出现在此地。
他既然在这,东郡荧惑之石上的大不逆之言是否与之相关。
两人师徒叙话,韩经自然要规避一二,但内容也并无太多不可对人言之事。
除了日常问候,尽叙孺慕之思,又格外叮嘱了当此风云际会之时,万事求稳,儒家切不可陷入与帝国对抗的漩涡中。
正是由于察觉到儒家一部分人的异动,这才有了此次帝国官方拜访小圣贤庄。
李斯之担忧,并非无的放矢。
瞧见师徒二人温情互动,韩经百念纷呈。
如果不是自己横空出世,致使韩非未入咸阳,世态又是另一番景象。
“隐于山水竹林间,却仍不免有庸情俗事打扰,但此子久离小圣贤庄,老夫也就与之多聊了一会。”
等李斯辞别,荀夫子重新抬手虚引相邀,见待客茶已饮尽,不由得必生郝然。
“韩非也是离开老夫膝下这么多年了,我也甚是挂念,如果有机会,让韩非回家看看。”
棋局重开,荀夫子像个普通人家的老人念叨儿孙般平易近人。
直到拈起棋子,他又立即转换成睿智博识的学问第一人。
棋盘之谋有如朝堂庙算,瞬间使得荀夫子清除了一系列心中杂念。
“秦国帝业已成,霸王之气笼盖四海,你与韩非将如何自处?”
最重视的弟子身在汉城,容不得夫子不过问。
而且观韩经落子下棋,根本就是一窍不通,荀夫子已经放弃与之以棋论道,打算聊点家常。
汉地三郡边野之乡若不能破局,迟早步六国及百越、西域后尘。
“夫子,你输了。”
韩经的话石破天惊,引得荀夫子连忙伸头看。
“我这胡下一通,方落子不过四手,如何就敢言胜?”
“五子连珠,当然是我胜了。”
瞧着荀夫子白须被气得来回飘动,韩经心下嘿然。
“我可从来没说是陪夫子下围棋,五子连珠的规则就是这样。”
韩经言语虽然不着调,但他深邃的眼神却与荀夫子近距离相对。
两人分别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片海...
“你是说,规则?”
荀夫子不由得思考起来,过了一会,方才试探着问道。
“不错,正是规则。”
“从我放弃新郑故韩,跳出七国藩篱,规则就由我亲自来定。”
“秦国扩张拓疆,那是他的规则,我等蛰伏不发,直等冲宵化龙之机,这是我的规则。”
秦国的威权统治能持续多久,荀夫子也没有断然的把握,但见得韩经灼灼的眼神有如火在燃烧,却陡然替秦国捏了把汗。
“三个月后初一,是为良辰吉日,汉城学宫将落成开学,如果夫子得暇,韩某有幸,敢请夫子请往观礼!”
第九十八章 知遇
扶苏一行在小圣贤庄的动态,外界莫不在关注。
潜逃至桑海的墨家一行更是派出盗跖、庖丁,搜集相关情报。
盗跖倚仗得自然是他自己绝顶的轻功,但秦军看守严密,急切之间,难以靠近。
相对的,庖丁则是要便利许多。
身为有间客栈的主人,扎根桑海多年,小圣贤庄重要人物的日常餐食又是出自其手。
加上今日酒宴所用,也是有间客栈一手经办。
借此名义,这才得以由儒家弟子引入,进得庄来。
可让庖丁神魂皆冒的是,憋不住跟着他们一起至此的天明与少羽却在庄内失散了。
本来由他二人扮作店内伙计也是为了更好的遮掩,没想到二人好动,一不留神就不知去了哪里。
等到偶然瞥见,二人却已经换上了儒家衣饰混在一干儒家弟子当中。
有些人和事,在命运的网织下,仿佛是注定会交织在一起似的。
扶苏巡视齐地已经旬月,小圣贤庄之行又自认获益良多。
儒家伏念先生守礼有节,双方相谈甚欢,他的态度是倾向于四海归一,君臣士民各安其位的。
至于以剑论道的胜负,表面结果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儒家的态度,而伏念的表态,扶苏还是满意的。
儒家可用,儒学当兴,此时陛下那里可能对此有所排斥,但至少,在自己能够规划这个天下的时候...
伏念是现如今儒家的掌舵者,他的态度即是儒家的态度,至少如张苍之流,儒家家大业大,些许杂顽代表不了什么。
双方释放出各自的善意,各有所得。
目送扶苏一行离去,伏念沉稳平静的心湖难免也有一丝涟漪泛起。
儒家虽然引领诸子百家的潮头,但若是能够有帝国官方的背书,那么真正光大兴盛的时机也就到了。
以儒学蓬勃的生命力,加上官方允准支持,所能形成的良好局面可想而知。
“长公子是仁德至诚之人,若他能顺利执掌大秦,实乃天下苍生之福。”
顔路以及张良因为各自的出身遭遇,对仕秦心有抵触。
前者恩师就是被罗网盯上,后来为了成就上一任惊鲵剑主,舍身成仁。
张良出身韩国相门,韩国世代受秦欺负,张氏感同身受,对秦国的印象自然也十分恶劣。
不同于二位师弟,一心光大儒家的伏念是从心底希望扶苏能成为大秦储君,以期将来。
扶苏被召回,主要原因是咸阳即将开始春日大祭,作为帝国长公子,在这个关键节日是一定要在场的。
李斯、赵高自然是与之同归,章邯仍旧以影密卫严控齐地诸般动态,只等皇帝东巡。
“见过掌门师姑。”
昔日北冥子收徒大典上的小女孩如今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银发青衣,宛若谪仙。
这让韩经一声师姑,显得没有那么突兀。
“原来前日于小圣贤庄泄露气息之人是你!”
晓梦倒执秋骊,一摆拂尘,神色淡然。
师兄赤松子以前倒也提起过这个出身韩国宗室的弟子,直言其天姿过人,身赋异禀。
只是赤松子太乙山观妙台论剑失利,第二年郁郁而终,两人的联系纽带就此掉了,因此晓梦与韩经并不曾有过更多的来往。
“当日人多眼杂,韩经的身份又比较特殊,只好露出气息引得掌门关注。”
“失礼之处,还望掌门莫要怪罪。”
二人都只在对方眼前,那如果不以灵识感知,仿佛站立处空空如也。
道法自然,上体天心,自然环境下的人或物当然也是其中一部分。
而天宗和光同尘的心法,修炼到精妙之处,就能时刻与自然融为一体。
晓梦也有着这样的感觉,心下诧异于韩经修为之高深。
怪不得师兄言及此人,直道其修道天赋百年不遇。
“天下风云汇聚桑海,你本就是局中之人,出现在此也不奇怪。”
一等一的道种良胚,可惜却为红尘俗物缠身,不得解脱。
“你不惜冒着暴露身形,引我相见,想必是有着不得不为的理由?”
“敢问掌门,天宗此番大举入世,是否意味着全面投向大秦,卷入这天下纷争?”
晓梦出关入咸阳,可不是孤身一人,同行的还有大批天宗菁华弟子。
赤松子附秦而不侍秦,更多的就想行走天下求道释惑时方便些。
也不知新任掌门晓梦对天宗的未来到底是怎么规划的,对秦国又是怎样的一番观感。
“我天宗超然物外,无意涉足朝堂政局。”
“至于江湖上的风波,倒可以作为弟子们历练之用。”
她的意思就是此番入世,作何规划全看事态的发展,到时候再决定是否出手涉足其间。
天宗功法重在感悟,一味苦修是难有大成之时的。
避开朝堂,着眼江湖,既避开了最大的凶险,又能让天宗弟子有所得。
这就表明如今的天宗不会像人宗那样活跃,对秦国的方针大致未改。
事实也证明,晓梦确实是只针对逍遥子以及人宗,相助章邯也是兴之所致随手为之。
“既是如此,韩经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晓梦带领的天宗没有全面倒向秦国,韩经也就不必担心将来会同室操戈。
不是怕打不过,而是念及其中的香火情。
“对无上大道的寻,真的就不能让你放下权名之争吗?”
晓梦聪慧,自然明白韩经的顾虑在哪。
她仍对韩经纠缠于俗务浪费天赋感到婉惜。
赤子之心,体会不到权利富贵对韩经这样的人的吸引力。
“这未尝不是我的道!”
韩经笑了笑,轻摇了下头。
她惜他深陷红尘,他笑她涉世未深。
“谁在那里?”
晓梦出声低喝,韩经也感应到了,转过身来。
“咳,咳...”
过了片刻,随着缓慢低沉的足音,伴着这几声咳嗽,来人方才现出身形。
“南公!”
晓梦神色一凝,没想到会在此地遇到南公。
“晓梦大师...”
“哦,还有这位先生,老朽是不是打搅了?”
“南公前辈怎么会在这里?”
晓梦轻移莲步,不解得问道。
她与韩经倒不是怀疑南公偷听,毕竟一来南公离得距离尚远,二来南公向来品质高洁。
“老头子乘车一览此地山光水色,一时困顿,没想到就此睡了一觉。”
“年纪大了,就喜欢多走走、多看看,毕竟看一眼少一眼...”
南公虽然言语谈及生死病死之衰,神色上却丝毫没有沮丧之色。
相反,他的脸上一直挂着一副看穿世事的淡然笑意。
“天色晦冥,恐有风雨,我送前辈出山林。”
韩经很自然往南公处走了一段,上了牛车,亲自为前辈长者驾车。
匆匆约见晓梦,就是想摸清现在天宗的态度。
他与晓梦共通语言甚少,现在是到了分别的时刻了。
“天地反覆,人心不古,现在像韩公子这样古道热肠的年轻人不多了。”
是驾车,没让老前辈开车,韩经心里五味杂陈,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前辈似乎对韩某很熟悉?”
“河伯,还有瑶儿那小丫头都曾向老头子提起过你,你很好。”
河伯与山鬼为阴阳家所追杀,他们能周旋保全至今,全赖南公的庇护。
上次楚地之行,遭遇阴阳家长老舜君领着娥皇女英缉拿河伯等人,韩经出手解围,就此结下善缘。
“随蒙韩先生为老头子赶了一路车,接下来的路就交给大青自己走吧。”
南公拍了拍大青牛坚实的臀部,“韩先生就在这里下车吧。”
被放下车的韩经举目四望,眼前就是一条笔直的官道。
前面一座石桥之上,人声鼎沸,一大堆人呼喝起哄。
一名身着粗衣布衫的负剑青年正屈辱的从另一人的跨下爬过。
韩经第一反应是,好在风虞貅不在,要不然就没法解释自己为何能未卜先知了。
当初为了激励他重新振作,可是拿韩信受跨下之辱,隐忍终究有成的事迹举了例子的。
“妈妈,你看那个人,好像一条狗啊...”
一道清脆的童音在人群中响起,一位扎着羊角辫的姑娘指着桥上狼狈的韩信脆声道。
韩经怔了怔,朝着桥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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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啦!”
“杀人了!”
扎堆看热闹的人群轰然而散,恨不得爹娘给多生两条腿。
都是些市井百姓,偶有几个过路的江湖人物,可任谁看到桥上血如泉涌的场面,都会选择远离。
原本得意洋洋的无赖地痞,在有人突然冒出来后,一道炫目的剑光闪过,就成了现在的两截模样。
“你杀了他...”
韩信的眼神是复杂的,既有耻辱得到宣泄的感觉,又有永远不能亲手报仇的遗憾。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这些韩信也会。
而且他深信,自己一定能功成名就。
钻裆之时,正是这样的自信,以及遐想出来的复仇之时的快意给了他莫大的勇气。
只是突然插手的这名男子干净利落的一剑,彻底打乱了他的遐思。
“大丈夫昂然七尺,立于天,行于地,怎能如此折辱!”
“我也是不愿看到英雄受辱于小人无赖之手。”
抛开随手取自看热闹的江湖人腰间的佩剑,韩经目光灼灼。
这可是公认的军神韩信,助刘邦成就大业的三杰中最传奇的一位。
刘邦之三杰,张良、萧何、韩信。
张良与韩经势如水火,虽不助秦,但对汉地三郡,关键是韩经,同样是恶意满满。
多方寻访,萧何却像从来不存在一样,沓无音讯。
而韩信却陡然出现在韩经面前。
莫非这是南公有意为之,目的就是让韩经与韩信这们的人才有所接触碰撞?
“汉城韩经!”
“淮阴韩信!”
拱手相互致礼,韩信虽然粗布烂衫,面上也有饿殍之色,但眼神却是炽烈如火。
“我知道你。”
“故韩公子,新郑大豪,今日的汉地执政。”
箕子之国都汉城,在秦国诏旨明发天下后,天下人皆称那里为汉地三郡。
汉水源头,巴蜀之地很难再出一位汉王了。
“如果说,我也知道你呢?”
韩经似笑非笑,韩信微微蹙眉。
对方的意思是自己的以往的行为都落在他的眼中,很多需要遮掩的秘密都被外人窥得。
“有时候隐忍蛰伏负重前行固然是大丈夫所要承受的,但快意恩仇方才不失男儿本色!”
“先生以为呢?”
言语间不乏点拨评价韩信之意味。
“论起隐忍蛰伏,天下间恐怕谁也比不了韩公子吧?”
韩信反诘了一句。
韩信虽一文不名,但却熟读军书兵卷,见识广博,而且最为重要的是,其人是影密卫的一员。
成为极为特殊的编外人士,相当于线人的身份,加入影密卫,韩信是有着自己的打算的。
并非为了那点奖金谋口吃食,虽然生活确实困顿到了极点。
主要是他有着深远的眼光,想要借助影密卫这一特殊的组织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在他为影密卫服务的同时,影密卫的诸多情报口也向他敞开。
韩经的一系列操作以及身份的转化变动,全是韩信由影密卫得来。
加以判断,他可以肯定,汉城是在积蓄力量,以待天下有变。
行走于这个帝国的基层,又长期遭遇黑暗,韩信深知,帝国的根基正在坍塌。
“所以我认为自己目前做得还不错。”
对韩信的诘问,韩经是直接认了下来。
“先生不也是这样么?”
“命乖时舛,运途不济,空有通天的才能、满腔的抱负,可惜少有人识。”
“英雄困顿于闾里阡陌,丈夫受辱于泼皮轻剽之徒,怎能不叫人扼腕长叹!”
闻听韩经一番陈辞,韩信皱头稍稍舒展,只是眼里的疑惑之色更浓。
“公子真当韩信是英雄伟丈夫?”
出身落魄士人家庭,名不见经传,三餐皆无所济,如何会进入韩经这样的一方豪强眼里,并且受到对方的美言褒奖?
韩经话里的吹捧赞赏以及隐隐的延揽之意,韩信全都一一领会。
“困厄于一时算得了什么!”
“能屈能伸如何算不上大丈夫!”
“至于是不是英雄风云人物,这就要看个人的造化了。”
递过一块碧玉圆佩以及身上的全部钱物,“这是我的信物以及些许转圜之资。”
“处理好你自己的事情,来汉城,那里才是你乘风化龙,成为英雄人物的地方。”
韩经走远,韩信手捧着玉佩、金铜之币,怔怔得仍在原地,迈不出脚步。
热不栖恶木荫,渴不饮盗泉水,时人气节如此。
韩信没有推拒韩经递过来的信物、金铢,并非是他人穷志短。
这些不仅是金钱,也是君子求士的赎身钱,更有韩经的知遇之恩在里面。
齐恒得管仲,燕昭遇乐毅。
天下有人懂我韩信!
第九十九章 真人御鬼,聚仙之丹
蜃楼疑海上,鸟道没云中。
桑海之滨飘浮在海上的巨大楼船可不是海中幻影,而是实实在在的巨无霸。
即使是早有预见,可真正靠近睹视,韩经才知道什么叫震憾莫明。
从公输仇嘴里撬出的蜃楼结构图韩经早就看过无数遍,可登临其上方知眼见为实。
公输仇亲手设计,阴阳家协助打造,集霸道机关术与阴阳术之大成,才有了眼前旷古砾今的人间奇迹。
港口以及登上蜃楼的通道都有重兵层层把守,可这难不住深谙御气之辨的韩经。
如同一只飞鸟,轻盈得落在蜃楼一角。
由于蜃楼还没有全部完工,加上公输仇也不知道阴阳家在一些阵位布置了什么,所以韩经还得小心警觉。
身在其间,更能体会到这一工程的浩大。
韩经仿佛在逛一座城市,抬头望去,最顶层的蟾宫居高临下,掌控着海上浮城的一切。
蟾宫本该是安置姬如千泷和幻音宝盒的地方,可如今这两件人和物都在汉城,这里也就独有月神居于其间。
取名蟾宫本就有取自民间蟾宫折桂的寓意,月神作为东皇太一最心腹之人,于此间统摄大局再妥切不过。
不过那里十步一岗,五十步一哨,根本不是寻常手段能潜入进去的。
幻音宝盒与月儿都在韩经的掌控之下,虽然不了解二者的用途,也不影响韩经占住先机。
根本重地只有月神一人,其意义已经大打折扣,韩经就没想着暴露自身强闯上去。
“快点,接下来是樱宫的区域了,可不能因为你们误了进度!”
有监工模样的人呼喝着,驱使着一队匠工朝着蜃楼深处行去。
樱宫?
那不是东皇太一用来关押东君焱妃的樱狱吗!
可现在焱妃身在汉地,阴阳家还造这全地方意欲何为,难道还有类似于焱妃这样的要害人物需要关押在这里?
樱狱不在公输仇的机关图纸上,甚至连星魂这样的阴阳家巨头都不知晓,看来东皇太一以及月神还有图谋布置。
左躲右避,韩经最终还是选择封住一名过路的阴阳家弟子经脉,再出现时,已经可以堂而皇之的行走在蜃楼的大部分区域了。
“快,这些药材都是云中君长老要求的,还不赶快送过去!”
蜃楼在赶工程进度,到处都是忙碌的架势。
云中君!
他可是在阴阳家内排到了第二人,当然,只是在韩经对阴阳家感兴趣这一点上。
相比于云遮雾绕,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东皇太一,云中君就要接地气多了。
不仅会炼丹治病,在秦国朝堂他也极为活跃。
治好嬴政头疾的是他,屡次与秦国重臣来往的是他,频频接触皇帝陛下的也是他。
当然,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争取更多的资源,以支持他的丹术研发。
炼丹术想要精进,需要经过无数次的试练,云中君能成为阴阳家丹术第一人,除了他有天份肯钻研,也与他善于获得资源不无关系。
不负所望,他与帝国的积极靠拢态势使得皇帝任命他为蜃楼船主。
趁着队伍不留神,韩经赶到队尾,加入了进去。
果然,这下连过哨卡出示令牌都省下了。
谁不知道云中君为人冷漠残戾,哪里还敢拦下细细盘问。
不怕耽误了云中君的大事,想要被炼成药人?
而这队阴阳家弟子的目的地正是炼丹房。
韩经吊在最后,即将步入炼丹房时他停了下来,施展镜花水月停伫在门口。
丹房内正忙得热火朝天,蜃楼之上,阴阳家所单独布置的建筑,云中君炼丹房是第一个赶工完成的。
室内室外,有如两处所在,外面是清冷空旷的街道,炼丹室内则是喧嚣的酒馆。
只是所有人嘴里喊的念的都是药材的名称。
随着这一声声呼喝,有阴阳家弟子不断将相应的药材投入丹炉之内。
云中君则站在高处,俯瞰着这一切。
丹房之内,他就是绝对的主宰!
“成了,终于成了!”
一直静默伫立的云中君见到炉鼎之上有丹霞彩气滋生,喜不自胜。
“聚仙丹,终于已现雏形!”
张开臂膀,他仿佛是要拥抱这些五彩炫目的丹霞蒸气。
炼制真人丹本就不易,可为了积累经验,寻求突破,丹房还是耗费了大量灵药,为的就是最终能炼出阴阳家典籍所载的传说仙药,聚仙丹!
照着丹方试验改进了无数次,终于摸到了相应的门槛。
前面废弃了许多炉,虽然大秦国库不计得失成本的供应,可这样的耗损内库也大呼吃不消。
而这一炉,气象迥异,品质远甚真人之丹。
在一刻,云中君大受鼓舞,丹方已经改进得无可挑剔,只要能从海外得到更高品质的灵药,真正的聚仙丹也就应运而生。
御鬼丹、真人丹、聚仙丹,阴阳家丹术中的三层境界,云中君确是阴阳家不世出的丹术大才,凭着摸索,楞是把残缺的炼制聚仙丹的丹方逐步完善恢复了出来。
“师尊,您已经数日未合眼了,现在炉鼎已经稳固,丹气成旋,下面就交由弟子们看守,您先休息片刻吧。”
“不成,七七四十九日苦心,丹成在即,我绝不离开!”
有心腹弟子上前,劝他休息,可眼里全是五彩丹气的云中君岂会走开。
“以四象之阵布置丹炉,让其余炉鼎滋养中央主炉,这样的构思果然可行。”
云中君既像是同弟子对话,也像是肯定自己的想法。
韩经是个有耐心的人,碰到这样的盛举,也就甘愿一动不动的观察到底。
丹道一徒,于韩经是个盲区。
道家讲究内丹之术,虽也有炼制外丹之法,但更多的是倾向于静气凝神以及疗伤调理之类。
没有谁会像云中君这样,将外丹之功效发挥得到这般境地。
四象之位上的丹炉氤氲出的丹气仍旧朝着中央丹炉汇聚,中央丹炉的云霞开始往炉内收缩。
一开始的丹室如同仙境,处处都是清甜芬芳的丹药香气。
处于门口的韩经起先还能闻到这浓郁的气息,可随之主丹炉开始吞收丹气,韩经已经嗅不到弥散的丹香了。
这并非是久处芝兰之室不知其香,而是应气息真的被云中君的一番布置完完全全的吸收进了炉鼎之内。
韩经也开始期待起来。
“开炉!”
云中君从高处赶到近前,催促弟子开炉验丹。
焦切的心态神情犹如产房外的老父亲想着第一眼看到麒麟儿。
一阵似龙非兽的长吟声随之炉盖的掀起发出,白光大炽,场上的一众人等都有点睁不开眼。
等到光华内敛,一颗朴实无华的圆润丹药自行飞跃出炉底,盘旋在丹房上空。
仙丹有灵,虽说此丹还未臻至大成,但也有了种种神异。
云中君早有准备,弟子们立即发动机关,以独烈的雪山蚕丝织成的轻巧细网,将之罩住收复。
“哈哈,多么美妙的丹纹!”
“我的得道之基,成了。”
目不转睛的看了此丹良久,一脸喜气的云中君这才将这枚初级聚仙丹放置于特制的千年寒玉匣内。
小心翼翼的收起玉匣,他这才转身朝着与丹室相通的寢殿走去。
所有人都苦熬了四十九天,现在大功告成,各自疲态尽显,打着哈欠鱼贯而出。
实在是太累了,终于可以休息一阵了。
在大多数人走后,韩经身差阴阳家弟子的服饰,鬼崇得朝着云中君离去的方向摸了过去...
第一百章 云霄阁
蜃楼之上,除了蟾宫、丹房以及未完成的樱狱,还有神秘的紫贝水阁,那里紧邻扶桑神木。
从虞渊移来的神树扶桑就植于其间,坐等金乌来栖。
而韩经踏入的这处寢宫又名云霄阁,其神秘之处丝毫不下于其他要害建筑。
因为这里是云中君的休憩之所,除非特召,向来不允许弟子接近,更别提蜃楼上的兵士以及工匠了。
云霄阁远非几间隔出的楼室供云中君休息这么简单,它更像一座占地甚广的豪门大院。
韩经走在这里,反而要比在外面轻松许多,因为这里空旷无人,云中君也不知上了何处。
收敛气息,韩经也不担心又被人撞见,即使云中君突然出现在面前,做过一场便是。
置身其间,犹如行走在洞天仙境,云中君还真会享受。
可韩经却是知道,这处人间仙境密室之内,隐藏着怎样的邪恶。
阴阳家炼制御鬼丹,御人如御鬼,而这些丹药云中君却丝毫没让它们闲置。
数不清的健壮奴隶被送来此间,喂食了御鬼丹,如同行尸置于炼狱。
眼前便是不设防的药柜,其内有各式珍藏灵药,更为重要的是,丹房所出之灵丹悉数收置于此。
但韩经却知道,看似坦途一片,实则是充满诱惑的陷阱。
正中如同雕塑的几头勾玉现在静若处子,等到有人真的触碰到了药柜,那可就有得瞧了。
九头勾玉纯以青铜打造,是公输家机关术大成的又一体现,本体仿效传说中的相柳之形,威力绝伦。
公输仇虽然一手包办督造此物,控制机关却在云中君手中。
药柜即是九头勾玉的机关所在,只要有冒失鬼触碰药柜拿取丹药,它的眼睛将逐次亮起,攻击闯入的敌人。
想要关闭九头勾玉,就要拉开特定的药柜格子,这种开关方式有点像韩经所熟悉的密码锁。
而初始秘码肯定已经被云中君换过,韩经可不想被九头勾玉攻击,从而招来秦兵。
蜃楼还没逛够,此时就被逼得逃走岂不是入宝山而空回。
所以他也不含糊,直接略过药柜,打开了密室的开关。
密室之后,才是云中君炼制药人的所在。
这是云中君在为出航之后作打算,暗中留下的一手。
大海茫茫,船上又都是秦兵,皇帝更是派出了心腹李信,将来一同出航。
有李信铁腕治军,云中君可不想在海上自己这个船主形同虚设。
任秦人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送来的奴隶会成为御鬼丹控制下的机器。
药人不知疲惫、力大无穷,而药性作用下皮肤更是坚若铁石,是一等一的战场杀戮机器。
“吼,吼...”
耳边不断传来低沉的嘶吼之音,韩经知道,这都是御鬼丹侵害下的药人本能反应。
入目所见,许多药人尸俑停置于密室之内,里间显得诡异非常。
尸俑头上都罩着木制箍桶,让人认不清药人本身面貌。
都是帝国方面送来的叛逆分子,本是充作造蜃楼的奴隶,云中君择其健壮勇武者喂以御鬼丹。
原本参与进蜃楼这样的工程,这些人的最终结果也注定是被灭口,可落到云中君的手里,人不人鬼不鬼,更要凄惨几分。
正中单独躺着一具尸俑,身上布满了各类纹饰。
作为穿越人士,即使有细节已模糊不清,也能记得这里躺着的是谁。
走近前去,“别躺了,虞子期!”
见他纹丝未动,韩经又轻轻踢了踢石床,“我是来救你的。”
知道他在竭力挣脱御鬼丹,神志一半清醒一半迷糊,韩经以天宗纯净自然的真气渡入,助其一臂之力。
“你...你是谁?”
这么多年,韩经的容貌在岁月的雕琢下,变化很大。
当然,虞子期也不再是当初那个虎头虎脑的少年郞了。
他的母亲早就生下了腹中的小虞,因为其父大名虞石头,小虞就以石兰之名行走江湖。
空谷幽兰,配上坚韧顽石,正好显现出失去亲人的江湖少女不屈坚强的一面。
“是你小时候领着我进的紫竹林,这些年过去了,还记得吗?”
虞子期茫然的摇了摇头,但是只觉韩经手上传来的真气清凉舒适,正好能压制御鬼丹产生的心头躁火。
“我是韩经。”
韩经拿手在腰间一比划,虞子期这才有所反应。
“您是韩公子!”
虞子期感到极为意外,“韩叔叔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儿时记忆里的情景逐渐重叠,只是没想到于此时此地相遇。
“下面人禀报桑海有蜀地异常来人出没,细加打听,竟是你们虞渊流亡之人。”
虞渊与不良人一直有联络,只是后来秦国政策收紧,为了扶桑神木大动干戈,虞渊亡余这才漂泊不定,与汉城的来往也少了许多。
“他们言及少主入蜃楼打探,一去无踪,所以当我登上楼船之后才会顺道寻你。”
韩经说的当然半真半假,虞渊护卫残余跟不良人提及此事不假,但他一开始上船可不是为了虞子期而来。
“你的身体现在感觉如何?”
“好多了,有了韩叔叔相助,加上我虞渊秘法,压制住御鬼丹的药力不成问题。”
虞子期感应了一番,觉得身体、意识从没这么轻松过,“对了,老贼将许多御鬼丹放在我身上,不时以秘法控制我制服新来的囚犯,喂他们丹药炼制药人。”
“这些都是同我一样,被他们残害的无辜之人。”
在暗室之内,虞子期应当是武艺最高的人了,因此也被云中君重点培养,炼成药人头领。
一旦有敌,云中君则驱使虞子期率众药人作战。
递过腰间的葫芦,虞子期轻声道,“我在清醒之余,潜进老贼药柜,偷取了一枚真人丹,本打算用作反扑此僚的最张手段。”
“现在献给叔叔,助您对抗阴阳家。”
虞子期在清醒之时假装作伪,暗中观察得得知药柜机关的秘密,最终得手。
御鬼丹为丹术第一层,驭人如驱鬼,随心所欲。
真人丹为第二层,能打通全身经络,强化阴阳两气,激发身体各类潜能,但对施用之人的身体素质要求极高。
聚仙丹才是最高境界,内外兼修,有机会令人达到超凡脱俗,羽化通天的境地。
韩经见过更好的,婉拒了这份好意,“真人丹来之不易,你自己留着吧。”
“跟我走,一会我带你下船。”
出得暗室,露过药柜前,韩经看了看九头勾玉,转着朝着虞子期招手示意。
“你说你窥破了云中君药柜上的机关布置?”
后者点点头,韩经不禁拿眼神在药柜之间逡巡起来...
一百零一章 帝国首犯
蜃楼之广阔,身在其中方能有所感受。
韩经与虞子期背后拿袍服绑制的包袱都是满满当当的,现在要做的就是寻道而出。
即使有公输仇提供的图纸,仍是需要好一番仔细辨别。
主道有卫兵把守,背着包袱的两人一看就不是正经路数,不等他们呼喝出声,韩经就以袖飞将其击毙。
“这是什么!”
无怪乎虞子期惊异出声,眼前的景象实在太过于震憾。
一只巨大的青铜眼珠陡然在头顶张开,如同二郎神君的天眼。
抬眼间,青铜巨眼还眨巴了一下,如同活物。
“快躲开,这是阴阳视界!”
韩经拎起虞子期,躲过巨眼射出的细针。
细如牛毛的长针如同暴雨梨花,与此同时,楼阁顶上又开始出现更多的青铜巨眼。
“云中君回寢宫了。”
“什么是阴阳视界,这些诡异的眼睛又是怎么回事?”
药柜被洗劫一空,就连他最为重视的初级聚仙丹也未能幸免,怎么能不引得云中君震怒!
虞子期作为药人的身份在蜃楼,足不出云霄阁,对这些诡异的眼睛一无所知。
“公输家霸道机关术与阴阳术结合构建的蜃楼防护。”
“这一只只机关眼,都是活动的,只要发现目标就会发射这样细如牛毛的银针,针上都喂有云中君独制的百日麻。”
寻了处岔道躲在一间空房门口,韩经将得自公输仇的情报讲解与虞子期。
“这样一来,就棘手了,我们该怎么逃出去?”
机关眼到处都是,监视各处要道。
虞子期有些束手。
“要逃出去其实也不难。”
韩经的眼前似乎浮现了记忆中三小只巧妙过关的情景。
不过以韩经的武功修为,自然不用像少羽、天明那样,以虞子期为肉盾挡针。
“我奇怪的是云中君既然已经发现了丹药失窃,为何仅仅是开启了阴阳视界,却没有各路高手前来抓捕你我。”
阴阳视界的银针喂的是百日麻,作用仅仅是麻痹目标、生擒活捉,云中君没道理不纠集蜃楼上的一干高手来此。
“天明,今天的事情,大哥谢谢你了。”
拐角出现项少羽的声音,而且提到了天明,韩经确定不是幻听。
刚准备真气护体携虞子期外出,韩经的脚步又停了下来。
历史有轮回,该来的人总会来?
韩经在行动,别人也没闲着。
当少羽、天明与石兰相遇,冒失得闯到蜃楼之上也正是在这个时候。
“巫山朝云!”
韩经伸手将扛着天明飞奔的项少羽制住拉向房内,天明身下的另一人石兰以为遭遇敌袭,忙以虞渊秘术凝聚真气相抗。
虞子期认出这招,正是虞渊护卫才会的巫山朝云。
“哥哥!”
石兰的攻击自然不能伤到韩经分毫,甚至他伸出的手又往前探了一截,连石兰一并拉了进来。
忐忑的石兰刚要继续发起反击,不想抬眼看到的却是一直苦苦寻找的哥哥。
“你怎么进来的?”
虞子期见妹妹也涉身险境,焦急得问了起来,都忘了第一时间向妹妹介绍韩经。
“我根据哥哥你留下的暗号一路追寻,最终的方向直指蜃楼。”
兄妹重违,心内自然是欣喜异常,不过眼下身在蜃楼,远谈不上安全。
好在韩经公子是个有办法的人。
短短的时间,虞子期早已将韩经视为无所不能之辈。
想到这里,他不禁朝韩经望了望,“对了,这是我曾向你提及的韩经公子,娘亲在怀你的时候,韩叔叔就来过紫竹林。”
“虞渊石兰见过韩家叔叔。”
“你们这是‘草船借箭’?”
韩经点点头回应石兰,朝着背上全是银针的天明呶呶嘴,一脸的玩味。
此时的天明身中机关眼发射的银针麻药,动弱不得,只以滑稽的表情僵立在那儿。
“子期,将包袱里那葫芦清疏丹取出一枚,喂他服下。”
清疏丹是真人丹的一种,正好能解百毒通经络。
“终于自由了!”
天明肌肉不再僵硬,长嘘了一口气。
“谢谢大叔啦。”
然后天明就扭头敲了少羽一记,“我才是大哥,刚才你趁我不能说话竟然敢篡位!”
少羽念在他刚才舍身挡针的份上白了一眼不与他计较。
“大司命那个红手怪女人,还有装神弄鬼的云中君,还有,还有紫衣服的臭小孩,竟敢用针扎我。”
“我以墨家钜子的身份发誓,一定要报复回来!”
天明身体一获自由,当即恢复了活泼跳脱的性格,直立叉腰,朝着前方高喊。
“韩大叔你怎么啦?”
韩经伸手捉住天明的一只手,神情郑重。
“你跟大司命那个女人交过手?”
天明讷然点头,韩经甩开他的手,“如果不是你功力浅薄,你就将是第三个死于六魂恐咒下的墨家钜子了。”
“三个?”
天明惊呼出声。
韩经轻轻摇头,你的关注点有点偏,此时难道不应该是担心自己吗?
“是了,一定是在零号白虎落于蜃楼船头时天明跟红手怪女人交手中的招。”
少羽恨恨得说道,一旁的石兰同样一脸紧张。
三人一同由零号白虎坠落蜃楼,一路扶持,早就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先出得蜃楼再说。”
“汉城已经在研究破解六魂恐咒之法,燕丹传给你的内劲尚未吸收化为己用,咒印一时半会之间不会爆发。”
“切记,接下来不得再与人动手。”
焱妃对六魂恐咒精研程度还在大司命之上,即使现在还不能破解此厄,帮助压制延缓咒印的爆发还是能够做到的。
人数太多,用真气护住周身三米消耗太大,韩经想了想,驭气拍断门轴。
“顶着门板,冲过去,银针穿透有限。”
“好办法,我怎么没想到。”
天明有点委屈,自诩少年英雄,智计无双,没想到自己光想着以肉身挡针竟然忽略了现成的盾牌。
皮肉之苦都白受了。
“你们谁也逃不掉!”
走廊转眼大量紧促的脚步声传来,机关眼闭合,有人伫立于半空,缓缓沿着虚无的空气阶梯下行。
“本以为只是几个捣乱的小鬼,没想到背后竟然还有主指!”
云中君高大的身躯步虚而至,脚下有云雾自生,行于半空,有如拾阶而行。
原本云中君一开始是以为天明等三个小鬼洗劫了他的药柜,救出了虞子期,账算在他们头上,自然就没有太过重视。
“不要怕,不过是巨灵幻像罢了。”
韩经扭头掏出银色面具戴上,盯视着推推门而入的月神、星魂等人。
至于徐福,以巨灵幻象恫吓天明等人,韩经一针见血戳破他的空架子。
“哼!”
“盗丹小贼!”
见巨灵幻像被一口道破,不能起到震慑敌人的目的,云中君抬手以一道金色的真气袭向韩经面门。
“让我揭开你的面具,看看是何方鼠辈藏头露尾!”
金色直气形成一只巨大的手掌,张开五指,猛得抓来。
虞子期再见到云中君,自是仇人眼红,跨步上前,对了一掌。
“虞渊护卫里巫山朝云修炼到你这般田地的可没有几位,乖乖做我的药人头领不好吗!”
“能挣脱御鬼丹的控制,倒真的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你的资质越来越让我动心了。”
“这回,我要让你尝尝离魂丹的滋味!”
真气外放的掌状攻击无效,云中君从宽袍大袖中拿出一把一柄长剑。
一时间,原本有些昏暗的走廊顿时如同白昼。
天照,风胡子剑谱第十三!
一百零二章 神龙九现
“二位大人是要看戏么?”
徐福已经要提剑砍人了,月神、星魂犹自袖手,身后黑压压一片阴阳家弟子以及蜃楼护卫也停在那里。
这里的消息传出,很快大司命等阴阳家长老以及李信都会赶来,韩经自己破围而出不难,想要将天明等四人毫发无损的带出就有些棘手了。
将要迈步的徐福扭头不满得朝月神等不满的瞪了一眼,阴阳家的各方主事向来是既合作又竞争。
星魂冷笑着走上前来,月神轻纱覆面神色不明,但其掌心聚起的阴阳二气足以引发韩经的重视。
天明刚要拔出非攻,又想起韩经的话。
自己身中六魂恐咒,不能动用真气。
想到这里,天明收起非攻,越过少羽的破阵霸王枪,叉起腰,立定。
“天王盖地虎,星魂一米五,宝塔镇河压,星魂长不高,略略略。”
“你...”
星魂神色一滞,天明的话可算触及到了他的痛处。
对方竟然还手拉眼皮伸出舌头朝自己扮起了鬼脸。
“咚!”
天明刚才站立的地方被无形的气刃斩开个大豁口。
被韩经提在手里,天明惊魂未定,怪小孩虽然长不高,脾气还挺大,身手更是不错。
“聚气成刃,没想到昔日的帝国上卿修炼起阴阳术来,天姿也是如此之高!”
韩经的赞赏大多半是为了提醒少羽等人对方的杀招路数,要小意提防。
“云中君,你的剑太过于闪耀,不适合于你这样的阴暗小人执掌,它的主人应当是我。”
“天照剑乃是我以阴阳之法炼足九九之数,方才出世,更是始皇帝陛下亲自赐名。”
阴阳家弟子已经在四周布下了阴阳界壁,这种群体力量布置下的类似结界的屏障极难攻破。
韩经是在寻找阴阳界壁的突破点,云中君则是有意拖延等待大司命等人的到来。
虞子期等四人虽然身手还过得去,但在蜃楼之上根本就泛不起一朵浪花。
独独眼前银面之人,稍一感应,只觉得如同是东皇阁下在彼,同样的深不可测。
“弧若寒月,云霞灼灼,真是好剑!”
云中君嘴角一翘,“谬赞了。”
已经听到大司命、李信的脚步声了,眼前五人已成瓮中之鳖,聚仙丹即将失而复得,心态已经没有那么焦虑了。
现在可以思考怎么炮制他们了。
“将你们背后的包袱交出来,可以让你们少些痛苦。”
“你想要的是这个?”
韩经却是从腰间丝囊掏出玉盒,拇指上翻,轻推盒盖,露出冰蚕丝网罩住的聚仙丹。
“还回来,我的仙丹!”
“不,这是我的仙丹。”
云中君终于发狂,天照剑劈斩出昭云未央斩,灼热的剑气刚猛无铸,冲向韩经。
韩经却是笑了。
人影闪过,云中君剑气斩空,劈在了韩经曾经站立的身后阴阳界壁上。
“等的就是你!”
躲过剑气纵横的韩经转瞬闪了回来,龙吟声大作,一道壮丽无匹的剑气同样轰击在界壁之上。
苍龙探爪!
龙渊出鞘,必定是石破天惊。
“遭了...”
“中计了。”
韩经的动作极快,势如迅雷龙吟阵阵。
龙渊剑气击破阴阳界壁,布阵的阴阳家弟子个个吐血倒飞而出。
苍莽的龙身在击破界壁之后怒龙转睛,调转龙头将星魂的聚气成刃以及月神的魂兮龙游一并吞噬。
“拿来吧!”
“你的剑,就是我的剑!”
大袖扬起,击飞云中君,地上落下血花点点。
天照剑被一股大力扯走,云中君睚眦欲裂,韩经逃走之际还出言奚落。
声音的尾音已经拖长,似乎是从远处传来。
天下间竟然有人的身法快到这样的地步!
刚刚赶到的大司命与李信只看到模糊重影,从蜃楼被破开的大洞追出去,看到的只有海天一线。
银面人等五人早就没了踪迹。
港口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如果不是蜃楼被破开的大洞以及委顿在地的一干弟子,他们真要怀疑刚才是否有人来过。
云中君被击伤,好在银面人只是为了夺剑,并非有意重伤取其性命。
但好不容易炼成的聚仙丹从眼皮子底下飞了,连贴身佩剑都被夺走,云中君暴跳如雷。
良久,望着空空的海面,呕出了一大口血。
这更多是被气的。
月神、星魂看着鸡飞狗跳频频动作的秦军士卒,面面相觑。
“天下间竟然有人功力高深到如此地步。”
月神的魂兮龙游之气在阴阳家仅次于焱妃,内力真气之雄浑在江湖上也属于拔尖的一批,没想到竟然被银面人余劲击破。
而且对方看似还留有余力,连腾出手抢夺天照剑的时机都掌握得很好。
“对方引诱云中君以阴阳剑气击中阴阳界壁,使得界壁阴阳之气失去均衡,再出手破之。”
“当时又时大司命与李信等援军即将赶到之时,我们的精神都有些松懈了。”
星魂面沉似水,“其人无论是心计、武功、对时机的判断都是天下少见。”
“只是江湖之上为何从来没有过他的事迹流传!”
拳头紧握,心高气傲的星魂心有不甘。
虽然未表现得如云中君那般歇斯底里,但内心绝对早已翻江倒海。
九现神龙,银面剑客,自此在帝国通缉榜位列榜首,迅速超过盖聂。
罗网更是将其列为绝杀榜,视作极度危险!
影秘卫更加活跃起来,将之列为头号通缉要犯,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蛛丝蚂迹,也要挖他出来。
神龙见首不见尾,有的人隐藏得那么深,一出手就搅动天下。
而天明此时已经是满眼的星星,本以为自家大叔就是天下第一,没想到这位看似儒雅的韩公子才叫真人不露相。
不仅力却强敌,还能带着四个人御空飞行,快如闪电,疾若流星。
“今天的事,你们都要保密,不得对任何人说起。”
“大秦皇帝对长生有些深刻的执念,我们不仅夺丹,还大肆破坏,帝国还不对我们恨之入骨?”
落地后,韩经叮嘱四人守口如瓶,能晚暴露在帝国眼前一时是一时。
“韩大叔,你怎么了?”
“大叔...”
“恩公...”
韩经突然呕血,四人齐声惊呼。
“没事,爆发太过迅猛,血气上涌,吐出这口淤血就好了。”
为了不暴露天宗功法路数,韩经摒弃了天地失色,选择了耗费极大的龙渊剑破局。
又考虑到云中君是嬴政消耗大秦国力访仙出海的关键人物,极力克制强度以免将其击杀,加上还要带着虞子期等四人御空遁走,其负担压力可想而知。
好在心系聚仙丹的云中君按捺不住,受不住激,抢先出手,要不然阴阳家一众弟子合力布下的阴阳界壁还真的非常棘手。
“子期,你跟小虞还有蜀山的其他人可以去我的汉城,那里聚集的都是些被秦国迫害的仁人志士。”
“一切听从韩叔叔的安排。”
“小虞,你...”
少羽见虞子期一口应下,面露不舍。
“是哦,我是墨家钜子,肯定是要跟小跖还有班老头他们在一起的,这样岂不是就要跟石兰分开了。”
天明同样跟石兰很合得来,三小一路同生共死,自然是不舍分离。
可石兰好不容易与兄长团聚,更是没有不与兄长同行的理由。
“天明,你是墨家钜子,难道就不能说动班大师他们前往汉城传播墨家之学?”
韩经一脸古怪,这是自己的一翅膀,就此断了天明、月儿的红线?
墨家钜子沉溺于姐弟思慕难以自拔?
“那里一派详和,欣欣向荣,既无秦国追兵,又没有苛政压迫,多的是你这样岁数的孩子。”
“我还要问过大叔的,如果大叔跟班老头都反对,我肯定还是要在桑海的。”
天明抓抓头,有些心动。
少年,汉城可是有故燕国的高月公主。
你的红线能不能续上,我可是尽力了哦...
一百零三章 农家乱起
“呯...”
“拖出去,杖毙!”
阶下立马有人堵住犯事小宦官嘴,将之如同一滩烂泥一般拖了出去。
咸阳宫最近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好几起,侍候在皇帝身边的内侍无不过得战战兢兢。
章邯在踏入宫殿之前,看到的就是殿处行杖刑的一幕。
深吸了一口气,陛下盛怒,天威发作,即使受信重如章邯也不敢大意。
“云中君只是受了轻伤,蜃楼受损甚微,李信将军已经加派人手,贼人再无可趁之机!”
虽然蜃楼出海寻仙未受影响,但帝国的顔面受损,皇帝的脸上犹有不愉之色。
“现在江湖上将银面人传得神乎其神,都有人称其为九现神龙了。”
“草蛇灰线,千里追踪,如蛆附骨,如影随形,哼!”
“影密卫事先为何连一点消息也没有?”
岂止是影密卫没有得到情报,罗网同样是两眼一摸黑。
赵高已在章邯之前吃了瓜落,现在罗网中人同样漫天撒网四面出击,搅得江湖风声鹤唳。
“陛下,此人出现得突兀,但想要寻踪追迹并非全无办法。”
“哦?”
皇帝少有用这样怀疑的语气与章邯对话。
“此人身手过人,阴阳家一众高手联手也拿他不住,从始至终也没有显露身形。”
“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其与帝国叛逆分子项氏少主项少羽、虞渊之众还有那个名叫天明的孩子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章邯昂然道:“只要抓到同闯蜃楼的另外四人,顺藤摸瓜,银面贼人势必将无所遁形!”
嬴政这才眉头稍展,“既然有了方向,责令影密卫速将叛逆捉拿归案。”
“另外...”
“咸阳最近的消息你怎么看?”
这消息还是章邯以密报呈上,自然对此知之甚详。
只是其中内容太过于令人震惊。
公子扶苏不忿名位不定,有篡位谋反之心,谣言中更是提到昌平君。
昌平君乃是帝国的禁忌,外人在皇帝面前提都不敢提。
“陛下,此乃是帝国的敌人散播的谣言,臣已严令影密卫协同咸阳守阻止其扩散。”
章邯将此列为谣言,不认可这些是情报消息,为的就是帝国的安定。
“权力方寸之间,风波不断,这等鬼蜮之辈欲以谣言破我民心,乱我大秦社稷,只能是痴心妄想。”
有人将矛头指向长公子扶苏,用心叵测。
章邯态度与立场都是这样的分别,严辞驳斥了咸阳都中兴起的无稽之谈。
直到章邯离去,皇帝仍伫立于案头良久,若有所思。
就在咸阳仿佛要兴起一场风暴之时,东郡的江湖也不太平。
无他,神农令重现江湖!
“八百年农家,在这一刻又重新热闹起来。”
“地泽万物,神农不死,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韩经对面坐着的是农家神农堂的朱家,闻听此言,不禁苦笑出声,“农商九流,龙蛇混杂,每次神农出世,都会在江湖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可侠魁自三年前死去,神农令也随之失踪,没想到此番神农令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此次老兄呼唤韩老弟来农家,正是为了此事。”
目光炯然的盯着韩经,隔着脸谱,亦能看出他的郑重。
“助我夺得神农令,恢复农家六堂的秩序。”
神农令重现江湖,指定了目标,秦军护送的荧惑之石。
得到荧惑之石者为农家新的侠魁。
神农堂在朱家的经营下,实力跃居六堂之冠,朱家自然对侠魁之位极为心动。
而且农家六堂在失去侠魁统辖整合的数年间,如同一盘散沙,甚至内部发生多起因利益龃龉产生的械斗。
朱家有此心志,要恢复农家正常的秩序,给予托庇于农家的一方百姓安稳的生活。
再者,这一次是非田姓之人跻身农家侠魁的最好时机,司徒万里也表示愿率四岳堂倾力相助。
田姓把持农家事务数代之久,从侠魁田光到各堂堂主,无不是田氏中人,如朱家、司徒万里、陈胜之辈,向来是遭到他们的排斥算计。
“不良人与朱家老兄向来是同气连枝,此次侠魁之争,自当倾力以赴。”
得到韩经的亲口允诺,朱家大喜,一旁的陪坐的司徒万里也是一副大事谐矣的表情。
不良人之强,此二者窥一斑而知豹,有此强援,大事可期。
“不过,据我所知,神农令的出现还有蹊跷。”
“哦?”
司徒万里疑惑出声,“此言何意?”
“众所周知,侠魁已死,可又是何人发生的神农令,二位可曾想过?”
“自然,”朱家点点头,“可数百年来形成的规矩,神农令出,农家弟子莫不遵从。”
司徒万里:“再者来说,如田猛田虎者,自恃勇力,夺得荧惑之石,正好能遂了他们的心愿,名正言顺的继承侠魁之位。”
“顺水推舟也在情理之中。”
朱家也随之点头,“是啊,即便是我,也将神农令出世当作争夺侠魁的一次契机,从而有意忽略其背后隐藏的问题。”
“毕竟田氏占据六堂其四,炎帝诀一拖再拖,等拖不下去的时候,田猛的当选似乎已成了一种必然。”
田猛、田虎,加上依附了他们兄弟的田仲,从票数上直接就对结盟自保的神农、四岳二堂有着巨大的优势。
“罗网钉手无孔不入,江湖朝堂都被他们渗透了个遍,同样,我不良人也在罗网有着几颗关键的钉子。”
韩经轻轻敲了敲横桌,“如果说我得到的消息,神农令是罗网发出的呢?”
“什么!”
“怎么可能!”
果然,此言一出,朱家司徒二人如同炸毛的狸猫跳了起来。
“罗网向来只会在江湖上掀起血色风雨,如果韩老弟所得到的情报是真实可靠的,那么现在的农家已经被一张无形的丝网所笼罩。”
仔细想想,侠魁死后,神农令落到罗网手中,种种诡异似乎就解释得通了。
司徒万里:“罗网处心积虑挑起农家动乱,究竟意欲何为?”
“难道就是想看着农家十万弟子自相残杀?”
“二位可曾听闻青龙计划?”
韩经问的是朱家与司徒两人,眼神却只落在朱家一人身上。
而朱家的反应,先是错愕,紧接着有几分恍然,最终归于平静。
知道青龙计划之人,寥寥无几,没想到韩经公子竟然也是知情之人。
农家侠魁田光与昌平君有密约,十万农家弟子关键时刻可为公子扶苏之臂助,朱家与司徒万里可是都知道此事。
罗网剑指青龙,正是要将扶苏这一靠山强援翦除。
“二位堂主,有紧急密报!”
正当三人陷入长考之时,刘季冲了进来,“烈山堂主田大当家被人害了!”
“现在有传言,道是堂主你谋害了田猛堂主。”
一百零四章 兵分两路
田猛是田氏大当家,不仅是烈山堂堂主,蚩尤堂、魁隗堂、共工堂更是惟其马首是瞻。
他的死虽然能减轻田氏对朱家等人的压迫之力,但也加剧了农家的动荡。
韩经的神色凝重,该来的终究是来的。
之所以没有阻止罗网对田猛的暗杀,韩经是出于势力平衡的考虑。
田猛的死,有助于朱家上位,朱家为侠魁的农家更符合汉城的利益。
“田虎代替田猛竞争侠魁,其人刚愎自用,性烈如火,远不如其兄城府。”
农家已经是事实上的离心离德,惊闻田猛身死,除了担忧事态扩大之外,朱家等人丝毫没有半点悲戚。
“加上田仲这个叛徒在旁扇风点火从中渔利,此次侠魁之位的争夺势必异常惨烈。”
朱家提起田仲,也就以前的义子朱仲,脸谱就呈现怒脸,难以平静。
这个小人,确实有不俗的才能,手腕也够,要不然朱家当初也不会着重栽培他。
为了共工堂主这位,不惜背父投靠田氏兄弟,打压起昔日义父的神农堂更每每是一马当先。
“当务之急,还是要首先夺得荧惑之石,依照神农令之约,成为侠魁,方能结束农家的纷争。”
司徒万里见朱家情绪激动,从旁劝解。
“秀湖山一带是神农堂与烈山堂的交界地带,此处一举一动都在田虎的监视之下,我等事不宜迟,应及早出发。”
朱家当机立断,就要派兵点将,前往秦军押送荧惑之石的半途拦截。
“朱堂主稍安勿躁,请听韩经一言。”
双手虚按,韩经止住朱家等人行动的身形,“敢问诸位可知荧惑之石是怎么一番模样?”
“这个除了秦军押运官,谁能知晓!”
刘季摊了摊手,抢先说道。
“韩公子是说...”
见韩经带着意味深长的浅笑,刘季心下一动,“难道韩公子的意思是我们可以以假乱真?”
韩经点点头,“神农令是罗网所发,其用心不良,我等又何必要跟着对方的步骤走?”
“神农令出,农家弟子无不遵令而行,这是农家八百年来形成的规矩,如此一来,岂不是...”
朱家言下之意,不是很造成弄虚作假,损害神农令威严。
这会削弱侠魁的正统性,为日后遭人攻讦留下把柄。
“以假乱真,可以打乱敌人的布局,降低六堂对抗的强度,我以为可以一试。”
司徒万里心思活泛,沉思片刻,表示支持这一动议。
“让田猛与罗网、与影密卫去争去斗,我等保存实力静静看戏。”
“我会派出不良人全力相助,管保此次侠魁之争万无一失。”
侠魁之争远没有表面看起来的这样简单,尚有几位重要角色没有登场。
黑剑士胜七是此次农家内乱中的主角之一,现在正快马兼程往东郡赶来。
而且那位农家女管仲藏于暗处,为的是掌控整个农家,使之倒向帝国。
这一切都只能藏之于心,无法宣之于口,于农家而言,韩经毕竟只是个合作比较紧密的外人。
所言所行,过于超前,有挑唆之嫌。
朱家:“那就照此办,不过,最终我们是一定要出手的。”
“荧惑之石必须为下一任侠魁所得。”
“名副其实的侠魁才能真正号令农家,达成与昌平君的约定。”
昌平君任帝国丞相时,与农家合作无间。
也正是有了他的庇护,农家才能飞速发展,形成弟子逾十万的这般规模。
看来朱家对与昌平约的约定看得很快,昔日神农堂承蒙其看重照拂,如今当以国士相报。
韩经不由得稍微有些皱眉,朱家所代表的农家虽然是自己的盟友,但他却是扶苏的拥趸,这样一来,想要引农家十万弟子为己用就有些困难了。
“落马坡有两条道,看来我们要分路前行了。”
“鹰愁涧地势险要,是其中一路秦军押解队伍的必经之地。”
“于此设伏,劫走标的物,断桥阻敌追击,秦兵就只能望涧兴叹了。”
朱家自墙角翻出卷着的地图,趴在桌案上,指着地图上某一处说道。
“至于这另外一条道,视野开阔,得到荧惑之石想要脱身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是啊,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在荧惑之石上,这一路想要当黄雀的人可不会少了。”
刘季捏着下巴,深感此事之棘手,“也不知花影姑娘那边怎么样了?”
“刘季老弟可是与我想到一块去了。”
朱家闻言点了点头,“这回为了万无一失,我特地花费了人情请来了他!”
说话间,朱家从袖中掏出一瓣黄金牡丹。
“一瓣牡丹就是一次承诺,没想到朱老哥还有一片。”
言下之意,朱家施恩于江湖,攒在了太多人情。
韩经盯着做工精细的花瓣,猜到朱家请来的帮手是谁。
朱家行走江湖,义气为先,广加结识交纳朋友,为的就是此等情况下有得力强援。
季布是,韩经也是,都是受过朱家恩惠,于此刻应邀前来报答。
“黄金牡丹,花间隐虎,一诺千金,不动如山。”
韩经嘴上赞叹,心底却是对季布的过于高凋不以为然。
季布高调的行为与蛰伏的韩经理念大不相同、
“得季布一诺,胜得千金,而且花间隐虎出手全无失手一说,看来朱家老兄早有妥善布置。”
“那就劳烦不良人盯住鹰愁涧,如果那一路是假的,就请韩老弟率人火速增援。”
朱家合计盘算手头的战力,由于韩经一众人等的加入,自己一方高端战力是空前强大。
“放心,有典庆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管饱田虎的人带不走荧惑之石。”
韩经笑着点头应和,典庆如同山一般魁梧的身形将屋外透过来的阳光都遮挡住了。
朱家自身身材矮小,虽然腹有千秋,不因他人高过自身而自艾,但终究还是对不曾拥有的东西感到羡慕之至。
盯视着典庆,朱家摇摇头开口道:“都说我朱家喜欢结交英雄,依我看来,韩老弟才是真正的知交满天下。”
可不是,不仅有典庆一干披甲门人,此时跟着韩经等待在屋外的哪个不是高手。
正当韩经踏上前往鹰愁涧设伏之时,有部下匆匆来报,“大帅,农家魁隗堂堂主邀您一叙。”
一百零五章 说客,美人计
“哎呀,好人,你可不能怪我这种方式呼唤你来!”
“现在农家蚩尤堂联合四堂,与神农堂势如水火,你跟朱家搅在一起,想跟你说说话都没有机会。”
车厢之内,田蜜手持烟枪娇声解语,两条长腿摆放在斜卧的韩经身上,如同一只狡猾的狐狸。
两人的谈话不虞外人听见,行驶的车厢四周自有风虞貅等人骑着高头大马环绕护卫。
典庆一双大脚,步行脚力不比马慢,隐约听见车内的软语娇声是大摇其头。
紫女姑娘带着韩嘤嘤回了巴蜀之地,一方面是为了韩嘤嘤的“衣锦还乡”,二是为了联络上蜀山虞渊流亡之众。
虞子期同石兰均已安全抵达汉城,决意加入不良人,去信召唤散落的蜀山弟子。
虽然蜀山的加入,同当初的流沙大致相同,都被赋予了相当大的自主权,但虞子期不同于卫庄,他没有后者那么大的心气与野心。
当然,这也与个人生平际遇有关,虞子期只需要维护传承蜀山之术法,无需背负起复兴再建一国的包袱。
焰灵姬则是留在桑海,紧盯小圣贤庄。
所求是为了结个善缘。
儒家三杰,伏念持重老到,心内对维护帝国一统持造成态度。
张良心思捷敏,但与韩经有旧日恩怨。
含光剑主顔路虽然秉持中庸之道,但其光芒却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的。
一时的闪耀就足以引起赵高的重视,这也被赵高视为突破儒家的一个重要口子。
韩经知道这点,因此对顔路也是格外关注,所谓的结个善缘,就是在顔路最危急的关头,雪中送炭。
身为儒家的二师公,顔路于儒家有着相当的号召力,韩经不求别的,只求借着顔路这杆大旗,能够吸引到部分儒家俊逸良才。
虽然腐儒犬儒可恨,但王儒之道却是天地正道,未来的华夏兼收并序,百家学说互相砥砺前进,民族才能保持强盛的竞争力以及拓展之心。
当然,由此可能引发的向心力不足韩经也考虑到了,但比起带来的益处,百家争鸣还是极具吸引力的。
典庆摇头的原因无外乎是无人制约的主公,刚到东郡农家地盘就跟田密这条美女蛇搅在了一起。
虽然典庆心憨,但久在不良人,又是韩经身边的近人,因其沉闷言寡,一应机密情报均没有向其隐瞒,一些关于田蜜的情报他也有所了解。
水性扬花,摇摆不定恰能形容这个女人。
而且她歹毒的手段对内对外可没有少施展,为了巩固来路不正的堂主之位,更是无所不用其极。
“这些年你背靠田猛田虎两兄弟,将魁隗堂发展得顺风顺水,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熊负刍上位,紧接着里长城将韩经踢出组织,接手不良人明面上在四国的商路,顺势也接手了先前不良人与农家的合作。
只有神农堂与四季堂坚持只同不良人交易,田氏兄弟虽未撕破面皮,但实际的合作对象已经转为里长城的燕丹等人。
田蜜两头讨好,既没有斩断与汉城的联系与交易,又毫不迟疑投入到田氏与里长城的交结里,为的都是眼前的利益。
“而且我还听说,你与共工堂田仲暗中结盟,此事可当真?”
韩经一直都知道田蜜就是这样一个人,露水姻缘,岂会真的将她摆在心里,而且汉城三郡的开发拓垦早就上了正轨,对农家的倚重早就不如当初那般重。
“冤家,这种谣言情报你从哪里得来的!”
“人家是什么心思,你还能不知道?”
放下烟枪,揽住韩经脖子,田蜜娇声不依,连连否认,指出韩经是误听谣言。
本来就是为了敲打敲打这只狐狸,为的是接下来魁隗堂即使不站在自己一方也不要坏不良人大事。
田仲叛离神农堂,依附田猛田虎两兄弟上位共工堂。
他在农家的身份地位同田蜜一样尴尬,二人缺乏的是实力与名望,但手腕与野心可是一般无二。
因此,两人一拍即合,联结在一起也就不足为奇。
“哦,这么说,此番我支持朱家堂主成为侠魁,你是愿意站在我这边了?”
“选举侠魁毕竟是农家内务,而且又有神农令,夺得荧惑之石者就能成为农家侠魁,你...”
田蜜露出尬尴而不失礼貌的微笑,“魁隗堂上上下下这多人都在盯着我这个一堂之主如何行事,往日间向来是结好烈山堂、蚩尤堂,与神农堂矛盾时有发生,如果得知我因为公子就倒向朱家,岂不是...?”
“虽然我是一堂之主,但身为一介弱女子,跻身在你们这些男人主导的江湖,实在是难啊!”
韩经笑笑,他大致猜出了田蜜邀约之意,无非是作为说客拉拢自己,不再相助朱家甚至转为支持田虎。
提前摆明态度,反将她一军,正好堵住她的嘴。
“看来公子是埋怨奴家了。”
扭动水蛇腰,田蜜仍然没有放弃。
“田虎田仲,哪怕是死去的田猛也好,他们都只是奴家的朋友,我这样一个弱女子,要想在江湖立足,就得多依赖这些朋友。”
“现在农家六堂为了侠魁之位争斗不休,魁隗堂又是站在蚩尤堂这一阵营的,他们知道奴家与公子交厚,自然想通过奴家向公子表达善意。”
不良人被熊负刍打压时不见田虎的善意,现在里长城已不在,韩经势头仍劲,他们的善意就来了。
“你有你的朋友,韩经有韩经的兄弟,朱家与司徒自一开始就与不良人交往,我也不能冷了老朋友的心。”
“而且农家侠魁之争,你真的以为田虎就一定能胜出?”
田蜜眨巴着水汪汪的桃花眼,有疑色闪过。
农家六堂,明面上站在田虎这边的有四堂,朱家仅有神农堂与四季堂,怎么看都是田虎胜券在握。
“田猛死了,烈山堂做主之人现在是田言,她对田虎这个二叔有几分认同谁也不知道。”
“而田仲跟你一样,为了助田虎当上侠魁到底肯尽上几分心力,你比谁都清楚。”
指了指心口,田仲跟田蜜要是真心相助,就不会私下结盟了。
“表面上田虎占优,助田虎不过是锦上添花,可若是能掉转枪头改为襄助朱家,无异于雪中送炭。”
“可实际上有不良人相助,获得荧惑之石已经是十拿九稳,完成了神农令下达的任务,朱家这个侠魁之位当是无可争议。”
韩经毫不讳言自己的能量,反过来再次劝田蜜倒戈。
“兹事体大,奴家还要好好考虑一番。”
两队人马分道扬镳,田蜜望着韩经的马队向着鹰愁涧方向行去,知道那里是秦军押送队伍的必经之处。
唉,王室宗族膏腴子弟,哪知江湖上的深浅,真以为失利的田虎会依照神农令甘心俯首于朱家之下?
田蜜悠悠吐出烟圈,“通知英布,赶往鹰愁涧,助蚩尤堂一臂之力。”
一百零六章 手撕
鹰愁涧,顾名思义,壁仞千尺,是处极为要害的所在。
一旦被人伏击,大部队施展不开,只能望涧兴叹,坐视敌人逃走。
这一路在大多数人看来,必定是秦军虚晃一枪的那一路。
但谁都不敢赌秦军是不是兵行险招,从最不可能的地方将荧惑之石押解至军中。
考虑到韩经是外人,广邀江湖朋友助拳无可厚非,但难免会被田虎挑刺。
因此朱家安排韩经于此路下手,心底多少也没对鹰愁涧这一路抱有几分希望。
神农堂与四季堂的核心高手都聚焦于另一路秦军押送队伍身上,只是朱家与田虎谁先出手,谁又自比黄雀此时才未可知。
“没想到田虎派出了这个妖物,哼!”
当秦军到过鹰愁涧时,韩经没有选择冒头,而是选择当捕蝉的黄雀。
蚩尤堂派出的截杀抢宝之人是韩经的老相识,曾经肆掠于太行山的嗜血骨妖。
“此妖心态扭曲,已经开始从杀人中找到所谓的乐趣了,等下全力出手,送他一程,就当是为死在他手上的无辜冤魂超度了。”
当初在太行山,韩经与风虞貅都被骨妖截杀,随行护卫死伤殆尽。
而且骨妖面目狰狞,让人望之作呕,韩经已决意于今日除之。
“这样杀人如麻的吮血大盗,偏偏托庇于农家,按理说罗网组织更适合于他。”
典庆望着穿行纵横于秦军队伍里的诡异身影,闷声说道。
明明骨妖已经多次跃过装有荧惑之石的箱子,夺走马车易如反掌,可他仍在人群中杀戮,明显是瘾头上来了,沉浸在鲜红的血色当中。
“你以为农家就一定比罗网干净?”
“六国遗老遗少都在处心积虑图谋推翻秦国统治,口口声声是为民请命,以讨秦之暴政,难道六国统治之时他们就不残暴了?”
“这些人在得势之时,哪个不是拼命得压榨民膏民脂,敲骨吸髓犹嫌不足!”
天下不是非黑即白,难得典庆仍保有一颗赤子之心。
韩经担心将来秦国分崩离析之后,典庆对付起六国亡余复辟势力来不能全力以赴,这才剖析得如此深彻。
“至少朱家堂主还是够义气的,这次主公助他当上侠魁再合适不过了。”
风虞貅弹了弹竖起的剑身,跃跃欲试。
太行山曾经小挫于骨妖之手,后来新郑街头惨败于胜七之手,如今这两个都来到了东郡。
十年磨一剑,今日才是验证苦修成果之时!
“主公下令吧,要不然这只老妖逃进密林之中可就真不好抓了。”
骨妖已经斩断吊桥,驾着载有荧惑之石的马车扬长而去,只在深涧对岸留下横七竖八的秦军尸体。
典庆同样摩拳擦掌,看着骨妖如同猫戏老鼠般虐杀秦兵,心中早积了一层怒火。
沙场厮杀,对敌人再凶狠也称得上己方的勇士,可如这般残虐,实在是令人齿冷。
抛开秦军这层身份,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有的还是从六国故地征召入伍的。
韩经点点头,“旧日恩怨就在今天了断吧。”
为田虎办成此等大事,又满足了自己对鲜血的渴望,骨妖正志得意满,嘴里发出桀桀的不明笑声。
突然马车前面出现一名立于道路中间的剑士,大剑竖起,对冲过来的马车视若无睹。
骨妖嘴角咧起残忍的笑意,猛挥鞭子,快速抽打了马臀三记。
将要撞上拦路剑士之时,拉车的两匹马儿前蹄扬起,仰天嘶鸣。
??
骨妖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跃至车尾,果然是有人搞怪。
典庆双手放在车尾,两脚生根,马车纹丝不动,寸步难行。
“韩经的人!”
曾经韩经在农家嘲讽过他,骨妖因此对韩经记忆颇深,而韩经麾下第一近卫,披甲门掌门典庆他自然是知之甚详。
骨妖的成名绝技阴柔无骨肝肠寸断,而典庆被誉为铜皮铁骨百战无伤,骨妖自认自己能够以柔克刚,战而胜之。
“早就听说已成丧家犬的韩国公子经也搅和了进来,没想到是来了鹰愁涧。”
舔了舔嘴唇,骨妖露出残忍的笑意,“正好,让我尝尝这王公贵族的血,滋味与平民百姓有什么不同!”
韩经踱步而至,缓缓跟了过来,骨妖意图以韩经的安危相要胁,打乱典庆的招式路数。
典庆朝后一昂头,意思是你的对手在那。
而一直伫立的风虞貅此刻已经扬起了玄铁大剑,径自朝骨妖斩来。
交手数合,韩经心下就有了判断。
风虞貅虽然苦修了这么久,但骨妖也没有闲着,农家这些年可不太平,刀口舔血的任务没少完成。
两人目下斗得旗鼓相当,但骨妖的功法胜在诡异,不似风虞貅正大光明,因此也对风虞貅形成了压制。
占据主动的骨妖频频以嗜血的目光扫视韩经,其意图不言自明。
“只要风虞貅前五十招不落败,稳住局势,适应了骨妖奇诡的进攻方式,就能反败为胜。”
此时韩经已经将手放在了装有荧惑之石的马车上,一边同典庆闲聊,一边就要伸手打开箱子。
“叮”的一声,一柄小戟飞射而来,落在箱子上,阻断了韩经伸向箱锁的手。
“英布!”
韩经目光一凝,没想到昔日的雷豹军团长竟然出现在鹰愁涧,而且从远处就朝自己飞了一戟。
大乱纷争之世,人才难得,尤其是善于统军治军的将才。
不良人不是没有招徕过落魄流浪的英布,其人先是被秦所执,黥面刺字,后来寻机逃出,不良人一直有所关注。
但每次招揽均被其拒绝,而且于此时此地先朝韩经动手了。
“田蜜派你来的?”
韩经知道英布有求于田蜜,心内暗讽了一声蠢女人。
如果不是身负绝世武功,这从远处电射而来的一戟势必伤了心思全在箱子上的韩经。
招徕其人是惜其才欲引为己用,不过,现在的韩经有的只是无穷的怒火。
嗯,有被冒犯到。
典庆暗呼大意,一言不发,直直冲着英布而去。
英布双戟一杀一灭,化为团团虚影笼罩典庆周身,发出阵阵脆响。
“先解决骨妖,不要让他逃了!”
五十招已过,风虞貅已立于不败之地,韩经就没有同骨妖过家家的心思了。
典庆面对英布双戟,毫发无损,一记重拳击退英布,大步流星朝着骨妖赶去。
骨妖与风虞貅大战典庆尽收眼底,正所谓旁观者清,他的招式路数典庆早已摸清。
交手不过三合,以脖颈为饵诱使骨妖招式用老,顺势捉住骨妖双腿,一分力...
不仅被浇了个满头满身的风虞貅呆了,朝着韩经逼近的英布也不由得止住身形。
太残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