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中暑
王知府半信半疑地盯着赵盘石:“赵仵作,温七娘所说可有先例?”
摇了摇头,赵盘石捋了捋花白胡须道:“我做仵作三十载,从未听闻,但……但温七娘所说不无可能。”
“如果能够解剖,便可以确定死因。”温璟坦然道,言下之意,解不解剖悉听尊便,你要不想知道你儿子的死因便罢了,跟我又没关系。
王知府沉思了半晌,神色阴晴不定,道:“依温七娘所言,犬子既然不是死于他人之手,那便没有解剖的必要,怪只怪犬子福薄命短,唉。”
温璟摘下手套,把醋淋在方才烧苍术和皂角的火盆中,然后从烟雾中跨了过去,这是古代去除尸毒的土方法,季长歌三人也照样做了。
“既如此,七娘便告退了。”温璟对着王知府道。
那赵盘石也告辞离去。
王知府点点头,让王管家代为送客,神情已是疲惫之极。
季长歌看向温七娘,却发现她连看都没有看自己一眼,心中顿时有种异样的感觉,说不上是懊恼抑或是沮丧。
“宁小公爷,有公务在身,七娘就不邀请您去邗江县一尽地主之谊了。”温璟微笑看着季长歌道。
季长歌看着温璟一脸拒人千里之外的礼节性微笑,表情一滞,眼睛微微眯起,脸上突然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他乡遇故知,岂能不好好叙一番旧,在下返回京城恰好路过邗江县,倒是一定登门拜访。”
故知?叙旧?
温七娘笑了,这位宁小公爷可真会套近乎,明明从前可是见了她便跑的主,说过的话恐怕加起来都不超过双手的,看着季长歌笑的一脸别有深意,她的嘴角抽了抽,她只是客气了两句,这家伙还真贴上来了。
“那七娘便恭候宁小公爷光临寒舍,七娘先行一步。”温七娘轻轻一福,便欲离开。
季长歌看着温七娘翩然离去的身影,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温璟,不久,我们会再见的。
“老爷!你怎么了?!”
温璟听见身后异样,停下脚步转身看去,发现王知府突然倒在地上,身旁两个下人着急地呼喊着。
“温七娘请留步。”季长歌大声道。
王知府双眼紧闭,面色潮红,皮肤无汗,身体温度极高,温璟又摸了摸王知府的脉搏,跳动剧烈,联想到方才验尸时王知府脸色有些异样,她只当是悲伤过度,看来方才他已然身体不适,只是硬撑着,从屋里出来被太阳一晒,应该是中暑了。
“王知府应该是中暑了。”
“老爷身体这么烫!我去拿冰块来!”一个下人着急道。
“不可!那样会害死你们老爷。”温璟连忙制止道。
那下人一惊,便停下了脚步。
“先把王大人抬到树荫下面。”温璟沉声道,中暑可大可小,年老者如不及时治疗会有生命危险。
两名下人麻利地把王知府抬到了树荫下,然后看着温璟。
“拿温水兑上少许盐,取一碗来,再取灶间微热灰数盆来,再准备一桶温水,毛巾数条,快去。”温璟吩咐道。
几个下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小娘子要这些东西作甚。
“还不快去。”季长歌冷声道,狭长的眸子淡淡一瞥,他们显然是对温七娘的医术没有信心。
“是!”
几个下人见鼎鼎大名的小公爷发话了,连忙准备东西去了。
温七娘苦笑了一下,她说一大堆,还不如这宁小公爷四个字管用,这宁小公爷放个屁估计这帮奴才都会捧着闻,踩低捧高向来是这些人的强项,不过也不能怪他们,寄人篱下就得学会察言观色,主子一句话就能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所有东西很快取来,温璟先把淡盐水喂进王知府口中,这是补充王知府体内流失的电解质,然后把王知府的上衣褪去,以便散热,用灶里的灰堆在王知府周身,再用沾湿的温热毛巾覆盖在王知府全身,除了口鼻以外都覆盖住。
众人奇怪的看着温七娘做完一切,看着满身黑灰的知府老爷,他们咽了咽口水,这要是老爷被这小娘子害死了,他们会不会受到牵连?
“老爷您怎么了?”两名年纪稍长的妇人远远地哭喊道,身后跟着几名婢女。
等到近处时,两人只看见一群下人围在一处,却不见老爷。
“王福!老爷在哪儿呢?”其中一名妇人着急道。
“回禀二太太,三太太,老爷……老爷就在您面前,您低头便看见了。”王福支支吾吾道。
二人东张西望了半天,却依然没看到老爷的身影。
“唉哼……”
地上突然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
“二太太,您踩到老爷的手了……”王福小声提醒道。
“啊啊啊!”
两位太太吓得尖叫起来,连连后退了几步,她们这才发现地上躺了一个人,但只看见一张嘴,全身都被毛巾盖住了。
温璟摇了摇头,把捂热的毛巾重新用水过了一遍,又再次盖到王知府身上。
“这……这是老爷?”二太太瞪着眼对着王福道。
“是,二太太。”
“谁把老爷弄成这样的?!”二太太说着连忙用手把王知府脸上的毛巾给扒掉了,一看就哭上了。
温璟一急,瞪着二太太道:“二太太,我这是给王大人治病呢。”
二太太站起身,上下打量了温璟一番,冷冷道:“你是何人?”
“郎中。”温璟平静道。
二太太嗤笑一声,收回目光,对着旁边的下人厉声道:“你们这些狗奴才还愣着作甚,快不把老爷抬进屋里去!”
“是,二太太!”几个下人应声而动。
“住手!”温璟冷冷喝道。
二太太惊讶地看着温璟,似乎不敢相信她一个小娘子,竟然敢跟她唱对台戏,冷笑一声道:“你凭什么在我们府里撒野?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
迎上二太太的目光,温璟淡淡道:“王大人已然在我医治之中,那便是我的病人,二太太要逞主子的威风,劳烦等我医治完了再逞不迟,可不要延误了治疗,坏了我们医馆的名声。”
“你!”
二太太气的胸前剧烈起伏着,手颤抖着指着温璟。
“你这个不知道好歹的小浪蹄子,是谁请你来的?”三太太看二太太气的一句话说不上来,便冲上来骂道。
“是我。“
季长歌冷冷道,一双眸子冷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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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救人
两位妇人此时才注意到静默在一旁的季长歌,两双眼睛一打量便知不是普通官宦子弟,但她俩又没见过,一时被季长歌的气势震住,旁边的王福上前跟二太太耳语了几句,二太太顿时一脸惨白。
“妾身见过宁小公爷。”二人异口同声道。
“嗯。”
季长歌只是冷淡应了一声,他本极度厌恶这种捧高踩低的悍妇,如果没有方才那一幕,他定然不会这般冷淡态度。
“既然是宁小公爷请来的神医,那便任凭神医处理便是。”二太太转向温璟微笑道,说完二人安静地退到了一边,仿佛刚才那个颐指气使的人根本没出现过,堪称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典范。
当然,如果知道了眼前这个器宇轩昂的男子,便是皇上唯一的妹妹——长公主的嫡子还能够继续撒泼的,那恐怕只有傻子了,二太太和三太太都不是傻子,所以她们很识相的闭上了嘴。
温璟抽了抽嘴角,这个宁小公爷的面子可真大,心中本有点感激,但一想到他从前,或许也是这么对待“温七娘”的,眼神瞬间转冷。
替王知府换了一次身上的毛巾,喂了点盐水,但王知府依然昏迷未醒。
众人看着温璟依然无动于衷的表情,加上天气炎热,面上都不由得焦急起来,如果不是季长歌在,他们早就打算把王知府抬进屋,然后去请郎中,这个小娘子怎么看也不像高明的郎中,别少爷还没下葬,又要给老爷买棺材,众人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坏了,连忙在心中呸了几口。
季长歌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但看温璟脸上连一点汗珠都看不见,再看王知府依然一动不动,心下也有点着急,温璟这种救人法他也闻所未闻,但眼下也只能等了,要是王知府醒不过来,他的家人闹起来,恐怕宁小公爷的身份也不能让他置身事外,最倒霉的当然还是温七娘,延误治疗导致五品知府不治而亡,这个罪名可不小。
“呜嗯…”
听王知府哼哼了几声,温璟拿开他面上的湿毛巾,发现王知府已然醒转,松了一口气,虽然她笃定了王知府能醒,但时间拖久了,保不齐这些人会作出什么出格举动来。
“老爷,您醒啦!”二位太太欣喜的围了上来。
“劳烦二位太太让让。”
温璟站起身,又对两位仆从道:“小心把你们老爷抬进屋里,准备一浴桶温水,命厨房熬点绿豆粥,放置温热时喂给王大人吃下,切记不可食生冷之物。”
“是是是,一切都听神医的。”
几个仆从一脸敬仰,一点不怀疑温璟的话,欢天喜地地准备去了。
温璟转身对着两位太太浅浅一笑:“下人粗手粗脚,还请两位太太亲自为王老爷沐浴更衣。”
两位太太对视一眼,再看看躺在灶灰里,浑身泥浆的王知府,她们嫁给这老头子做妾室,本就图个生活无忧,对这王知府根本没有感情,恨不得他早点驾鹤西去才好,养尊处优惯了,现在让她们去摸那泛着一股臭味的灶泥,脸色顿时有点难看。
温璟笑吟吟看着她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中冷笑道,方才还一副恨不得以身代之的模样,这会子连洗澡换衣的活儿都不想干,啧啧,这要放到现代当真是影后的胚子。
“二位太太如此贤良淑德,真叫人感动。”季长歌笑道,心中暗自忖道,他原来竟不知这温七娘有如此嗜好,是她伪装的太好?还是自己眼瞎了?
“呵呵,乃是妾身份内之事。”两位太太干笑道。
洗去双手的污泥,温璟起身往回走去,师父与师兄应该等着急了,再不走今日铁定又回不去了,迟迟不归,父亲在家心中应该很焦急。
走了几步,温璟发现季长歌竟然跟在身后,那名干瘦的老者依然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转念一想,他似乎也住在荷园内,走一条路也是应该。
“听说徐三娘结婚了,但可惜刚嫁过去没几日,相公便死了,你与她感情甚好,可有听说后来如何了?”季长歌优哉游哉道。
温璟脸色微微一变,但脚步依然没有顿住,只继续前行:“宁小公爷何时变得如此八卦了?再说与我关系好的是徐五娘,何时变成那三娘了?”
季长歌勾了勾嘴角,眼中闪过一丝光芒,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温璟回到荷园时,却发现天涯与林白已经不在了,行囊也都带走了,心中突然一阵失落,发现桌上有张字条,是林白留的,大概意思是他们有急事先行一步,让温璟一个人回邗江县云云。
“他们已然走了?”季长歌道。
温璟点了点头,心想定是有急事,不然他们不会扔下她先走,到底出了什么事呢?可惜这个时代又没有手机,不然打个电话就行了。
“那你还是等我一起回去吧,你一个姑娘家出门不方便。”
“如此便多谢小公爷了。”温璟也不拒绝,因着身上委实没有盘缠回去,而且这一路皆是山路,倘若真遇到贼人可就倒霉了,她从来不让自己做冒险之事,尤其是能避免的时候。
活着,是人,死了,那就是一副骨架连着的腐肉,生命高于一切,这个道理温璟比任何人都懂。
见温七娘丝毫没有寻常贵女那般做作忸怩,加上她如此信任自己,季长歌眉眼顿时舒展了几分。
夕阳落山时,温璟又去看了一次王知府,见他虽然精神不济,身体应该是无大碍了,究其根源应该还是伤心劳累所致,便劝他放宽心多休息,又命侍婢好生照料着。
夕阳似火,倒影在池水中,娇艳的荷花与夕阳俨然连至天边,绽放在这夏日浓烈而炽热的缠绵,好一番景象,温璟闭上眼睛,感受着空气中浓烈的香气,果然不负此行。
季长歌远远看着静立在荷花池旁的人儿,整个人笼罩在淡金色的光芒中,脸上一片宁静祥和,仿佛与这世界再无瓜葛,即将翩然升仙一般。
“筌叔,你觉得这小娘子如何?”
“老奴对除了公子以外的人没有兴趣。”那老者佝偻着腰面无表情道,眼神木然看着前方。
季长歌勾了勾唇角,不再作声。
第三十三章 惊夜
“今年乞巧节又将至,想来这江南水乡花灯画舫定是别有风情。”
温璟心头一窒,乞巧节……脑中蓦然闪过无数个片段,一个穿着水绿色襦裙的女孩兴奋的拿着花灯,跟在姐妹身后,那便是从前的七娘,七娘身旁的便是三娘,五娘,八娘以及……九娘,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九娘形象突然清晰了起来,那个总是喜欢黏着她像个跟屁虫一样的九娘,奇怪的是她不记得许多事,方才听这季长歌一说乞巧节,脑中却不自觉的记起许多事情……
“说来还不曾好好谢过小公爷救命之恩,这辈子恐怕无法还清了。”温璟徐徐睁开双目,只记得那日“七娘”正独自站在船边看着河面上璀璨的花灯,后来不知道谁推了她一把,她便从高高的画舫上一头扎进了河里,而喧闹的人群并未注意到有人落水,她不会凫水,水凶猛地倒灌进眼耳口鼻中,呛的喉咙跟火烧一般,浅水河并不深,一下便抓到了河底的污泥与水草,她甚至感觉到鱼儿在啄她的脚,意识渐渐昏迷的时候,突然感觉有只胳膊搂着自己的腰,托着自己向上浮去,浮出水面时,她终于看清是谁救了他,那张轮廓分明的侧脸,只那一眼,便误了终生,因他生,因他死……
季长歌看着温璟悲凉的面容,心中也是一阵内疚,或许自己从来没有在乎过那个多愁善感的女子,虽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有些事情无法勉强,但他终究是深深刺伤了一个女子……
嘴上说着谢恩,但温璟的眼中却没有丝毫感激之意,反而勾了勾嘴角绽出一丝苦笑,要不是他,或许自己早就死在前年的乞巧节那夜,后来抑郁成疾也算是恩怨相抵,从此互不相欠,只是没想到离了那京城,却又再次相遇,但她早已不是当初的温七娘,更不会为一个男人而伤心至死,在纪南笙的字典里,爱情不过是一时的感觉,来了她不拒绝,走了她也不挽留,每次分手她最多失落几日便恢复正常,或许,她一直最爱的只有自己,她永远是自己精神世界的主人。
深呼吸了几口,温璟强迫自己不去想从前的事,那并不是她的过去。
看着眼前的人儿又恢复了以往平静的神情,季长歌心中却是无法平静,她是经历了怎样的蜕变,才可以让自己变得如此坚强,现在有多坚强,当初就有多绝望……
“明日可否动身?”温璟突然问道。
“若无其他事,一早便可以动身。”
“好,七娘先行告退。”温璟微微一福身子,便转身向自己屋内走去,走了十来步,却是不由自主的转身回望了一眼,见那小公爷依然长身负手立于湖边,宽大的衣袍随风而动,竟有种说不出的落寞。
夜深,温璟却一直没有睡着,因着独自在外,且安全又没有保障之下,她向来缺乏安全感,自幼便是。
外面突然传来喊叫声,似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温璟握住手中的手术刀,悄然来到窗边,向外看去,却见季长歌披了一件大氅,荃叔提着灯笼跟在身后。
温璟也走了出去,心中忖道,难不成是那王知府病情恶化?
季长歌看着温璟走出来似乎也挺差异,只见她依然是白天的打扮,应该是根本没有脱衣而眠,这时,主房那边又传来一阵尖叫,三人连忙向那方向疾步而去。
走到半道,只见王福匆匆赶来。
“温家娘子,您赶快去看看,少夫人和凤哥儿快不行了!”王福急道。
温璟与季长歌皆是一愣,看来事情远比他们想象要严重。
“到底发生何时?”季长歌边走边问道。
“方才奶妈突然发现凤哥儿呕吐不止,脸色青黑,后来就不动了,再后来,侍婢雨燕发现少夫人出现同样的症状,还请温神医快去救救她们!”王福边喘气边哭道。
这应该是中毒了,温璟眉头一拧,看来她想错了,王俊甫的事恐怕不仅仅是一桩出轨桃色事件,即便王老爷不想追究恐怕也不行了,不知那命苦的娘儿俩还有没有得救。
几人匆匆赶到西厢房时,奶娘玉娘和侍婢雨燕已然吓的魂不附体,她二人负责照顾凤哥儿以及少奶奶何氏,而凤哥儿与何氏要是出了事,她二人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你二人仔细说一说刚才发生何事,如有半句虚言,大理寺的牢房不介意多两个人。”季长歌冷冷道。
那玉娘一听忙跪下道:“大人饶命,奴婢适才不小心打了一个盹,醒来发现凤哥儿就变成这番模样,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玉娘说完一个劲的扇起了耳光,双颊顿时肿了起来。
“你呢?”季长歌一扫另外那名侍婢雨燕。
“奴……奴婢方才,替……替少奶奶换了湿了的衣裤,还有凤哥儿的尿布,便拿着去洗衣房,只是片刻便回来了,发现少奶奶也跟凤哥儿一般口吐白沫,面色青黑,奴…..奴婢也该死!”
这雨燕说完也扇起了耳光,一时屋内只听见啪啪声。
在季长歌问话时,温璟看了看何氏以及凤哥儿的身体,发现二人已然死去片刻,身下开始出现尸斑,而凤哥儿已然出现尸僵症状,这是因为婴儿身体虚弱,尸僵最早十分钟便可出现,而成人出现要晚的多。
“二人可还有救?”季长歌上前问道。
温璟木然摇了摇头,如果及早发现可能还有救……
“可能看出因何而死?”
温璟拨开何氏上身的衣物,发现遍身全是小疱疹,眼球突出,嘴唇破裂,腹部膨胀,不出意外,应该是中了砒霜,再看看那凤哥儿也是如此,心中顿时一阵愤怒,她平生最恨的便是杀害弱质女流以及婴儿的凶手,每每遇到这样的情况,心中便觉得愤怒难当。
“初步看来,应该是中砒霜之毒而死。”温璟冷冷道,古代对毒药砒霜的管制很松,这导致被毒死的人比比皆是。
“先把这二人收押,我要仔细审问。”季长歌对着两名衙役道。;
第三十四章 杀人
“我孙儿怎么了?!”
门外突然传来王知府颤巍巍的声音。
“老爷,您不要着急,有温神医在呢!”
王知府拄着拐杖快步走了进来,满脸焦急走到木头婴儿摇车旁,颤抖着手轻轻抱起凤哥儿小小的身体,泪水汹涌而下。
“七娘子,我孙儿可还有救?”王知府抱着凤哥儿满眼期待看着温七娘道。
温璟一滞,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她实在无法说出口,尸僵和尸斑出现,意味着可以确定死亡,她只是个法医,不是神仙,就算是林白在,恐怕也无法将一个死去之人救活,要是早发现几个时辰,兴许还有救……
王知府见温璟欲言又止的模样,眼神瞬间黯淡下去。
“谁把我孙子弄成这样的?!是不是你?”王知府突然一把揪住王福的衣领,双眼通红大声质问道。
“冤枉啊老爷,老奴怎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王福吓得双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那是不是你?!”
“冤枉啊老爷!借一万个胆子给老奴,老奴也不敢啊!”王禄也是吓得跪倒在地。
王知府瞪着眼睛看着屋内的每一个人,似乎想从他们的脸上看出什么来一般。
所有人低下头,不敢再看陷入癫狂中的王知府。
“一定是你这个新来的狗奴才!”
王知府突然举起手中的拐杖向季长歌挥去。
众人皆是一惊,眼看着那拐杖就要打在宁小公爷头顶上,那季长歌却是不避不闪,仿佛根本没瞧见王知府一般。
就在众人眼睛一闭,拐杖的风几乎带动季长歌头顶的发丝时,一双带着白色的手套的手瞬间夹住了下落的拐杖,仿佛捏住的只是一根火柴棒一般。
众人愣了几秒,方才看清原来接住拐杖的是季长歌身后那名佝偻着腰的老者筌叔,众人面面相觑,满脸诧异,他们甚至无人看清筌叔是如何上前接住那根拐杖的。
“你这狗奴才快放开……”
王知府话没说完便晕了过去,筌叔接住王知府的身体。
“王大人无碍,筌叔只是点了他的昏睡穴,许是方才受了刺激致使精神有异,你们把他扶下去好生照料。”季长歌对着几名下人道。
王福等人抬着王知府退了出去。
筌叔摘下手上的手套,叠了叠收了起来,继续退到季长歌身后,又恢复到那个毫无存在感的佝偻老头。
温璟淡淡看了筌叔一眼,原来这个所有人都忽略了的老人才是真正的高手,难怪这宁小公爷敢不带一兵一卒出公差,有此一人便足矣。
“你们也都下去吧。”季长歌对着其余下人挥了挥手道。
待所有人都退出去后,筌叔走出去从外面把门带上,屋内活人只剩下温璟,以及季长歌两人。
“温七娘,请。”季长歌看着温璟道。
戴上手套,温七娘褪去何氏的衣服,从头开始检查。
下颌部刚开始出现尸僵,尸体背部也已经出现淡淡尸斑,这表示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两个小时,且小于四个小时。
“死亡时间为一个时辰以前,死因为中毒。”温璟道。
温七娘轻轻按压了几下何氏的头骨,有明显的骨擦感,道,“头部有损伤,颅骨轻度骨折,这应该是何氏生前造成的。”
“是他人推倒还是自己摔伤的?”季长歌问道。
温璟目光落在何氏双肩的淤痕上,把何氏的身体翻了一个身,看见后背同样有擦伤和淤痕,如果是自己摔伤,可能后仰时伤到后背,但不可能同时伤到两边胳膊,除非是从高处滚落,但那样全身应该都有擦伤和淤痕,不可能仅仅是后背和双肩那么轻微的擦伤。
“你抓住我的肩膀。”温璟转身对着季长歌道。
季长歌一愣,随后把手轻轻放到了温璟的肩头,好瘦削的双肩……
“把我推到墙上。”温璟继续说道。
季长歌轻轻把温璟推到墙上,身体也跟着微微前倾,两人之间的间隙一下缩短了许多,近距离看着这张平静温婉的面容,他恨从前的自己为何那样伤了她,或许这辈子,她都不会再原谅自己,……
温璟脑中一片空白,她几乎可以感受到季长歌那温热的鼻息,身体控制不住的变得僵硬,垂下眼帘,她几乎可以听到自己如雷般的心跳声,这具身体毕竟不是属于她的,从前的温七娘熟悉宁小公爷的一切……
感受到温璟身体轻微的颤抖,季长歌眼中溢出怜惜,他突然想把这个瘦小的身子轻轻拥入怀中,好好温暖她。
“何氏……便是这样被人推倒在墙上……”温璟木然道。
“什么?”季长歌恍惚道。
温璟推开季长歌的胳膊,走到何氏身边道:“你看她双肩的伤痕,便是用力抓捏造成的,后背这道伤痕便是撞到墙上擦伤的,而脑后的伤口,同样是撞在墙上造成了,撞击的次数应该不止一次。”
是么……季长歌眼中闪过短暂的失望,便恢复了正常,原来方才,她只是为了重演一遍当时的情形,是他想多了。
“看来凶手对何氏第一次下手未遂,继而用毒杀了何氏以及凤哥儿,到底何人与她母子有如此大的仇恨?非要致她们于死地,凶手跟王俊甫一案又有何关联?”
温璟摘下手套,道:“我只负责把我看见的说出来,至于查案,那是你们大理寺的事情。”
季长歌思索半饷道:“明日一早,我让筌叔送你回邗江县。”
温璟一愣,张了张嘴,却是最终没有说出口,只默然点了点头。
屋内一时安静的吓人,两个活人,还有两个死人……
季长歌推门走了出去,何氏和凤哥儿的尸骨还需要安置。
……
翌日。
温璟一夜无眠,一早出门,看见季长歌同样疲惫的神色。
“筌叔,你送温七娘回邗江县,早去早回。”季长歌声音略显沙哑道。
筌叔却没有动,只是木然看着远方。
季长歌眉头微皱:“需要我说第二遍吗?”
筌叔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温璟,说了一句:“走吧。”
看着马车越来越远,季长歌脸色越来越冷峻,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杀人,当他是死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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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归家
回到邗江县,筌叔放下温璟,便挥动手中的马鞭绝尘而去。
不知为何,温璟总觉得这位身怀绝技的老者并不喜欢她,甚至有点厌恶,这让她颇为疑惑,也不知道自己曾几何时得罪人而不自知,不过她向来不太在意别人的想法,于是决定不去深究。
听见门子禀报七娘回来的消息,正等待用膳的温祁冉立刻起身,走了出去,脸上满是惊喜,七娘去了扬州府多日,一直没有消息,去了几****便忧心了几日。
“七娘,此去可顺?”温祁冉捻着长髯道,眼中满是关切之意。
“回父亲,稍有波折。”温璟行了一礼,道,“稍后细说与父亲听,女儿先行沐浴更衣。”
“快些去吧。”
温老爷这才注意到温璟汗湿的额头,便笑着让开了路,一面吩咐厨房道,“缓些备菜。”
温五娘和八娘对视一眼,两人脸上同样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一向严肃的父亲,何时变得如此和蔼可亲?还是他只对七娘才会这样?从前的父亲,只有对着十郎的时候,眼中才会有这样的神色。
片刻之后,膳房里已备好了一桌丰盛的酒菜,但温老爷只顾闭目养神,他未曾动筷,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动,十郎年纪小,从清早用了小块糕点直至此刻,腹中早已饥饿难耐,眼睛直直的盯着桌上的佳肴,怎么也挪不开眼睛,一面吞咽着口水一面暗想,七姐快回来吧,你回来就开饭了。
温老爷看了一眼十郎,淡淡道:“再侯一候。”
父亲大人这样做,定然是等七娘,温五娘心知肚明,她并不饥饿,只是觉得父亲对七娘的**爱太过,她自然有些不满,虽说温七娘是嫡女,多得些**爱也在情理之中,但她心中不舒服的是,从前父亲可是一视同仁,这才来邗江县短短数月,父亲便把她当成宝贝一般,而对其他姐妹依然不闻不问,当下不免有点怨怼道:“饭菜已凉,待会再吃就不落味了。”
“凉了再热便是。”温老爷淡淡道,不怒自威。
温五娘扁了扁嘴,不敢再出声。
温八娘噤若寒蝉,三娘从始至终都市埋着头的,没有吭声,她因着一直无所出,被夫家休了不得已回到娘家,生怕遭人嫌弃,每天只把自己关在屋内做女红,除了用膳的时候,平常很少看见她。
这时,温璟刚好赶过来,看着这一幕,道:“让父亲和各位姐姐久候,七娘心有不安。”
“无妨,一家人便该如此,动筷吧。”温老爷道,舀了小碗汤尝了一口,皱了皱眉道,“吴妈,端下去热一热。”
温五娘不敢多嘴,但心里愈发的埋怨起七娘来。
温璟不曾想温祁冉竟然等她一起用膳,心中不觉一暖,好多年没有感受过的家的感觉,要不是两天没洗澡换衣,她也不会明知用膳时间还去匆忙沐浴更衣,她原想他们吃完,她随意吃一点便罢了。
……
用完膳,温十郎拉着温璟走到院子里,伸出双手放到身前,一脸期盼看着温璟。
温璟疑惑地看着十郎,随机明白这个弟弟是在跟她要礼物。
“七姐,你都没有给十郎带好吃的!”温十郎嘟着包子脸道,似是期盼了许久,却发现温璟连一根糖葫芦都没给他带回来。
温璟苦笑了一下,她哪得空去买东西的:“十郎乖,想吃什么我们下午出去买好不好?”
温十郎依然没有笑,不过表情松懈了许多:“好吧,这次原谅你。”
温璟捏了捏温十郎的脸。
“七姐,我们去做巧酥吧!”温八娘风风火火走过来道。
巧酥?温璟使劲回忆着这种吃食,嘴上应道:“好啊。”
“十郎也要去!”温十郎蹦蹦跳跳地也跟着二人进了厨房,依然忘记上一刻自己还在生气的事情。
吴妈和青霜已经在揉面团。
“明日便是乞巧节,虽然今时不同往日,但也不能失了节日的气氛,能做到的尽量都做了。”吴妈便和面便道。
青霜点点头,笑道:“这可关系着全天下女儿家的终生大事,咱们家里还有五个未出阁的小娘子,这可是头等大事。”
“我看是你这小蹄子想嫁人了吧。”吴妈打趣道。
青霜的脸腾一下红到了耳根,又羞又怒道:“吴妈您无端打趣我作甚,我只求一辈子能服侍娘子。”
温璟也拿了一块面揉起来,吴妈已经把手中的面团捏成长条状,然后用刀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在芝麻中滚了一滚便扔进了油锅,顿时一股焦香扑鼻而来。
不一会儿,见那颜色变成金黄时,吴妈用漏勺给捞了上来,放进盘中,十郎早就迫不及待想伸手过去拿。
却被温八娘打在手上:“贪吃鬼,小心烫出水泡来!”
十郎嘴顿时拱的老高,眼神依然死死盯着刚出锅的香喷喷的巧酥果,咽了咽口水。
原来这就是巧酥,跟现代的传统面点差不多,古代的七夕节比现代的可要隆重多了。
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几人出去一看,原来是几个衙役扛着毛竹麻绳过来了,放下东西便在庭院里忙活开来。
温璟一问何事,衙役腆着笑脸说乞巧节关系着女儿家的终身大事,不可不慎,知县大人特地派他们几个来帮小娘子们搭建彩楼。
温五娘毫不掩饰眼中的欣喜:“这苏大人委实心细。”
温八娘白了她一眼,心道,这又不是特意为你一人搭的,至于嘴巴咧到耳根么。
几名衙役七手八脚地把彩楼搭了起来,直累得满头大汗,这彩楼搭的不高也不算低,一共有七层,温家几个小娘子自己剪了彩纸糊上去后,倒是好看多了。
整座邗江县不论贫富,家家都有搭建彩楼,这些彩楼大小不一,样式也不已,但标准唯一,即是以高大华丽为尊,有些巨富之家,搭建了高逾五丈的华宫美阁,那些贫苦点的,就搭了个大棚,也算对付过去了。
此时已然夕阳西下,整个彩楼笼罩在一片金光中,煞是好看。
第三十六章 乞巧节(一)
突然有衙役嚷嚷道:“苏大人来了。”
几人一看果然是,便纷纷行礼:“见过苏大人。”
苏幕打量了一下温家这座楼,眼中露出不满之色,对着一旁衙役道:“怎么才这么点高?”
一旁的衙役恐慌道:“大人,匆匆忙忙,一时难以搭建那么高的彩楼。”
苏幕皱了皱眉,道:“再去找些毛竹来,加盖十层。”
几个衙役一听愣了,这天都快黑了,上哪儿去找那么多毛竹,这不是为难他们吗?
温璟看那几名衙役面露难色,刚想上前,温五娘已经抢先一步,走到苏幕身旁笑道:“这彩楼委实太矮,京城大户彩楼可高达五丈有余,此楼不过二丈高,怕是还没县里富庶人家的彩楼高。”
“五娘所言甚是,我们县衙的彩楼,怎么能给比下去。”苏幕说完瞪了那几名衙役一眼。
几名衙役连忙道:“卑职这就去。”
“苏大人,请恕七娘多嘴,彩楼本是寄予了世人对乞巧节的美好祈愿,不在乎多高,只要心诚便足矣,天色已晚,您让他们现在搭建那么高的彩楼,万一出了事,岂不横生枝节,更让县民说您的不是,太过招摇更让人恶意揣度赋税用度。”温璟道。
苏幕盯着温璟看了片刻,道:“七娘所言甚是,依你。”
温五娘一愣,眼神如刀般看了七娘一眼,哪儿都有你!
那几名衙役松了口气,纷纷感激地看了温璟一眼,心里暗暗竖起大拇指。
倒不是温璟故意跟温五娘过不去,而是这天色已晚,再如此三番折腾这彩楼,估计这一宿就没法安睡了,她本疲累至极,早点打发这些闲杂人等好去休息。
待苏幕一行人离去后,温五娘笑盈盈看着七娘道:“七妹如今可真是会过日子了,想来没离京时,还欠了成衣铺子和金店里几千两银子,不知母亲替你还清了没有。”
温璟一愣,欠债?要是欠了几千两要她自己还,那可真是无妄之灾,这从前的温七娘还有欠债不还的恶习?
“七妹难道不记得了?”温五娘不无得意道。
“是我欠的,我自然会还上,多谢五姐提醒。”温璟微笑说完便回了房,天塌下来明天再说吧,她现在困得快站不住了。
温五娘的脸色冷了下来,这个病秧子气色一天比一天好,倒不曾想半个身子入土的人又活了过来,而且比她更得**,这个苏幕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待明日看看他邀请谁便知道了。
……
翌日,终于到了乞巧节,大清早后院便忙碌起来。
“七姐,三姐,五姐,我们来包指甲吧。”温八娘拿着一篮子凤仙花瓣跑出来道。
“好啊。”温璟接过篮子,看着里面颜色各异还沾着露水娇艳欲滴的凤仙花,心中好奇,但脸上却不能产生异样。
只见青霜拿着一个陶瓮出来,然后把花瓣全部放了进去,随后又撒了点白色的粉末进去。
“这是白糖吗?”温十郎好奇地问道。
噗嗤,青霜笑了起来,道:“这叫明矾。”
“明矾是什么?能吃吗?”温十郎不死心地问道。
“当然不能,就是能吃你也不爱吃,味道又苦又涩,你以为是跟糖一样甜吗?”温三娘怜爱地看着她最小的弟弟道。
“那姐姐们弄这个作甚?”温十郎看着青霜拿了一个木棍一下一下的开始在陶瓮里杵着。
“当然是包指甲了,你个男孩子快去玩,不要跟着我们一道儿耍。”温五娘假意轰他道。
温十郎眉头一皱,赌气道:“家里就我一个男子汉,不跟你们玩我跟谁玩儿去,我也要包指甲,哪条律法规定只有女孩子才能包指甲了?!”
看着温十郎愤愤不平的小脸,众人纷纷捂着嘴笑了起来。
“十郎乖,要是给父亲看到你染了指甲,仔细你的皮。”温璟笑道。
一听父亲二字,温十郎果然不闹了,他也就随口一说,到了这年纪,你越是不让他做的事情,他偏偏要做。
杵了片刻,看着陶瓮中的花瓣都已变成花泥以后,青霜拿来一叠软软的大叶子放到陶瓮旁边,又扯了一段棉线,拿了一把剪刀,然后拍着手道:“一切准备妥当,谁先来?”
温八娘兴奋道:“我先来!”
“让三姐先来吧。”温璟握了握温八娘伸出去的手指。
温八娘看了一眼温三娘,要是温璟不提,她都快把温三娘忘了个一干二净了,感觉温璟捏了捏自己的手,当下明白,三娘被休以后,一直还未另寻婆家,况且论辈分,三娘也是最大,便笑道:“嗯,三姐快把手伸出来。”
温三娘一愣,她没想到温七娘会说出此番话来,就连一向大大咧咧的八娘也注意到了她,略显羞涩道:“三姐一把年纪,就不包了,徒惹人说闲话。”
“三姐这说的哪儿话,外人嚼舌根就让他嚼呗,咱们姐妹开心便可,人活一世,匆匆数十载,对得起自个儿就好,何苦如此在意世人目光。”温璟道,她从来不觉得女为悦己者容,即使无人欣赏,自己也不能亏待了自己,况且这温三娘虽说已为人妻,但论年纪也不过才二十三,这在现代正是如花年华,而她因为心理负担,穿着行为都把自己当成老妇一般,实在看不过去。
“这话可使不得,我们女儿家,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怎可把自己立于人前。”
温三娘一惊,这番言论在女训、三从四德等书上可从来没有听过,听起来虽然有悖常理,但却让她的心实实震撼了一番,心中有种异样的痒痒的感觉,一直压在心头的那块大石开始裂了一个缝隙。
温五娘面上也露出诧异之色,一向顺从懦弱的温七娘口中竟然能说出这番话来,真是着了魔道。
只有温八娘不住的点了点头,眼中露出崇拜之意。
温璟只微笑不语,她原也不指望一两句话便改变这些姐妹从小到大被灌输的传统教育,但从温三娘的脸色看来,至少那些话并没白说,她听进去了,并且记住了,给她点时间消化。
青霜捏了一小撮风险花瓣泥,放到温三娘的指甲上,然后用荷叶包好,最后用棉线不紧不松缠了几圈扎了起来,然后又同样给温五娘,温璟,温八娘都弄了一遍,每个人手上跟套了十个荷叶指甲套一般,待到晚上乞巧节时,指甲上便会有凤仙花的颜色,且水洗不褪色,能保持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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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乞巧节(二)
到傍晚时,所有人把手指上的荷叶摘去,看着十根手指甲都变成晶莹剔透的橘黄色,温璟想这可比现代的指甲油环保健康多了,就是麻烦了一些,而温八娘早就已经弄掉了好几个,致使十根手指头颜色深浅不一,倒也别有趣味。
下午几人又用树叶捣成的汁液兑水洗了一遍发,寓意早日找到如意郎君,除了温三娘和温璟以外,五娘和八娘都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尤其是温五娘,满脸透着女儿家的娇羞。
温三娘没有幻想是因为她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婚姻,早已没了期盼,而温璟身为现代大龄剩女也是毫无压力,况且这个身体才刚满十五岁,她可不想想早早嫁为人妇相夫教子,说不定遇到个恶婆婆更倒霉,她还想多过几年自由自在的日子。
温八娘情窦初开,暗恋林白未果没多久也便忘了,温五娘则一心惦记着这个新来的知县苏幕,于是还没到天黑,眼睛便不时扫过院门。
最后一丝霞光被黑夜吞没时,整个邗江县早已挂上了各色灯笼,街上也是十分热闹,男女老少纷纷走上街头,一时比集市还热闹,马车一时难以驶进巷口,即使是贵人也得徒步而行。
而河面上也是灯火摇曳,画舫上灯火通明,人头攒动,煞是热闹。
温家几位小娘子早早用完晚膳,便各自回房换衣打扮,好上街去。
青霜帮温璟梳了一个飞仙髻,又给她换了一身翠绿的襦裙,温璟看了一眼那条襦群,眉头微微皱了皱,恍惚记得前年她便是穿的跟这条襦群差不多的颜色,本想说换一条,但一看青霜忙的不可开交的样子,便罢了,左右去年她还没穿越到这里,那个人又不是她。
一般的温八娘依然穿的她最爱的浅黄色襦裙,青霜给她梳了垂鬟分肖髻,显得俏皮可爱,两人分明是两种不同的画面。
门外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嗓音,像是苏幕。
温璟与温八娘也已收拾妥当,两人便走了出去。
苏幕抬头一看,恰好对上温璟的目光,眼中顿时流露出惊艳的目光,虽然温五娘同样貌美,但却一脸市侩之气,而温璟面容淡定,眉眼处有股傲然之气,整个人看起来有股翩然不似女子的潇洒,这样桀骜不驯的女子,使苏幕这种看惯了投怀送抱的纨绔子弟更加起了意,能够征服这样的女子,比征服一百个主动送上门的女子有趣多了。
当下心念一转,道:“七娘今晚可是把那天上的织女都给比下去了。”
温璟看着苏幕那略显轻浮的笑容,心中一阵厌恶,但脸上却略显羞涩道:“苏大人过奖,织女乃仙女,七娘怎敢与之相提并论,折煞七娘。”
苏幕见温璟一副很受用的样子,认为自己马屁拍的恰到好处,哪个女子不爱听甜言蜜语,尤其是稍有姿色的美女。
“在下上任时日不多,对县里并不熟悉,可否请七娘领我四处逛一逛?”
温璟心中一愣,眼角瞥见温五娘往这边走来,便道:“原来苏大人是邀请我们姊妹一同游玩,只是七娘与八妹、十郎约好了去买东西,不过,既然大人盛情邀约,就让五姐代我陪八妹和十郎好了。”
温五娘一听,眼睛登时瞪的老大,好你个温七娘,这是明抢上了,快走两步上前笑道:“我的好七娘,这可不太好吧,你也知道八妹跟十郎一向不太喜欢我,他们肯定不乐意跟着我的,倒不如你继续跟他们一道去玩耍,我陪苏县令便是了。”
苏幕一听,面上微微有了一丝怒意,但又不好发作,心中只怪这温五娘没有眼力见识,坏了他的好事。
“只能如此了,那就有劳五姐了。”温璟假意失落道,低垂下去的眸子却闪过一丝笑意,她知道温五娘定然不会答应,这下既不得罪苏幕,又让温五娘觉得自己赢了一局,如此便可相安无事。
温八娘看着温五娘一副得意的嘴脸,轻轻哼了一声,有什么好得意的。
既然温璟都说话了,再看看一脸期待的温五娘,苏幕暗自叹了口气,聊胜于无。
待几人走后,温璟与八娘和十郎也走上了街头,三娘选择留在家中,她素来不喜热闹。
“八姐,我要吃糖葫芦!”温十郎便啃着手中一个臭豆腐干,便指着一个卖糖葫芦的道,一转头又看见卖糖人的,立马又跑了过去。
“十郎你慢点,别走散了!”温璟着急道,街上本来人就多,十郎又到处乱跑,早知道不带他上街了。
“七姐,你看前面不是五姐跟苏县令吗?”温八娘眼尖,一下便看见了温五娘和苏幕。
温璟顺着八娘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二人。
“啧啧,你看他二人好不亲人,就差没贴到一起了。”温八娘眯着眼睛道。
温璟苦笑了一下,心道古代人思想真够封建的,现在某些学生在公交车上都敢接吻,这连手都还没拉呢。
“十郎呢?!”温璟转过头一看,却不见了温十郎的踪影,只一分神,这小兔子就蹦没了。
温八娘也吓坏了,要是把父亲的心头肉十郎弄没了,她们也活不长了。
“赶快去找!应该还没走远。”温璟道。
远处人群突然起了一阵骚丨动,温璟心中一紧,难道是十郎出事了?
这样想着便连忙向那处挤了过去,再往前一点,人群忽然自动让出一条道来。
一头大黄牛突兀地出现在温璟面前,这头牛足足接近一人高,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瞪着众人,再往上一看,温璟一下呆住了,只见一人身着宽大的白色长袍,正悠悠骑在这大黄牛背上,正是鼎鼎大名的宁小公爷。
“你说这牛郎不去跟天上的织女相会,怎么还在这街上晃悠?”
“可能是织女偷偷跑下来了。”
“牛郎真的真俊,难怪那仙女都动了凡心,要是我老婆子年轻四十年,我也跟那织女抢俏郎君去。”
“唉哟,一把年纪快别说臊人的话。”
温璟听着身旁两位老太太聊天,嘴角一阵抽搐,这季长歌什么时候变成牛郎了?再说,他不是在扬州府查案吗,怎么摇身一变,还骑着一头大黄牛跑到邗江县招摇来了?
第三十八章 乞巧节(三)
温五娘看见不远处的温璟,正伸长了脖子往这边张望,也是一愣,她只顾着与那苏幕游玩,并未往后瞧,心中嗤笑道,到底是不放心,还一路跟过来了。
“唉哟,你走路不长眼睛啊!”温五娘一时不注意被人踩了几脚,倒吸几口冷气,抬头骂道。
“怎么说话呢?你以为我愿意踩你吗?前面的人往后退,我也得往后退啊,要么我也让您踩几脚?”那汉子翻着白眼道,一副“你自己不退后,怨我作甚”的表情。
“你这……”
温五娘看了看身侧的苏幕,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她可不想被苏幕认作泼妇,便用眼神瞪了那汉子几眼便罢了。
不过这汉子说的也并非全是口胡,人群的确让出一条道来,谁也不想跟一个头牛迎面顶上,畜生可不是轿夫,被这大黄牛的牛角顶上一回,肯定非死即伤,虽然这头牛走的很慢,谁也不能保证它不会突然发疯。
但人群中非但毫无指责声,反而大家都喜笑颜开地看着一人一牛,因着是乞巧节,有牛有俏公子,反而更有节日气氛,而且世人对外貌俊美者通常更加宽容。
温五娘定晴一看,原来“罪魁祸首”便是这骑牛之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这白衣公子,既不着华服,亦身无长物,再看这骑牛的做派,也不是簪缨世家应有的做派,只道是哪家顽皮公子哗众取**。
当下道:“苏公子,您瞧瞧此人,当街扰民,可有律法…..”
温五娘说完,突然发现白衣公子突然微笑看着她,霎时微微失神,未说完的话生生憋了回去,虽说苏幕长得已经算俊俏,但跟这白衣公子一比,也输了一大截,但她已然把苏幕当成自己未来的夫婿人选,心中便把任何比苏幕好看的男子都贬低了几分。
“斐然……”苏幕瞪大了眼睛轻声道,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而季长歌也看见了人群中的苏幕,毕竟一身华服的苏幕在人群中煞是扎眼,同时也瞥见了苏幕旁边的温五娘,显然也听见了她方才的话。
温璟也挤到了这边,她想着温十郎说不定也来看牛来了,便寻了过来,但是失望地发现并没有温十郎的身影。
“卑职参见宁小公爷。”只见那苏幕上前躬身道。
宁小公爷?!
温五娘顿时呆若木鸡,心中暗骂自己那张破嘴,她怎么就瞎了眼没看出来这个丰神俊朗的男子,便是那京城第一美男季长歌,这刚一见面便把人得罪了,温五娘顿时觉得自己的贵妇梦破碎了,如果能收回刚才那几句话多好,至少凭着这张脸,她不是毫无机会,这个宁小公爷能满足她对未来的所有幻想,从前只知温七娘被这个宁小公爷害的很惨,便觉得这宁小公爷定非良人,但这一见面,她发现自己错的离谱,跟季长歌一比,这苏幕顿时变得恍如路人甲。
“苏表哥无须多理,这里不是朝廷,还似从前一般便可。”季长歌不冷不热道。
苏幕起身,略显诧异道:“斐然表弟,你因何出现在这里?”
“我回头细说与你。”季长歌目光飘向不远处满脸焦急的温璟,不等苏幕作答,便走了过去。
温五娘刚思忖着,或许方才离得远,这宁小公爷或许并未听见,自己做贼心虚罢了,刚想上去寒暄几句,却发现季长歌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反而转身向温璟走去,难道他是来找那小蹄子的?诧异过后霎时气得全身发抖,难道全天下的男子都被她一人吸引了去?
“七娘,你在找何物?”季长歌问道,看见温璟的一瞬间,他恍惚了一下,时光恍然回到了两年前的七夕,也是这样的一抹绿,也是同样喧闹的街,唯一变了的是,从前的温璟只凝视着他,而此刻,他早已不在她心中……
温璟顾不上询问,她现在满脑子只有温十郎,要是温十郎出了事,她这辈子都会内疚。
“我在找我弟弟十郎,他适才不知跑到何处去了?”
季长歌看了看黑压压的人群,这要找一个孩童,确是不好找,心中一思忖,便拉起温璟的手。
温璟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腰部被人一带,整个人便飞了起来!
人群惊呼起来,季长歌一身月牙白长袍随风而动,衣袂翻飞,而温璟一身绿裙,白绿相间连成一片,一时竟恍若成仙飞升。
“真是牛郎织女下凡!”
有些县民甚至跪了下来对着二人的方向拜了起来。
温五娘和苏幕愕然地看着身边众人,就连他们都被方才那一幕所惊艳,温五娘看着立于树枝桠上的二人,心中诧异道,这宁小公爷不是极度厌恶七娘的吗?而七娘也被他
温璟看着黑压压的人群,虽说是站的高了,但是依然看不清下面,刚想开口,只见季长歌点燃火折子,然后把手中的一物扔向空中。
“砰!”
一声惊雷过后,绚烂的烟花绽放于空中!
“好美……”所有人都仰着脖子看着天空中美到极致的花火。
短暂过后一切再次陷入黑暗,季长歌再次把手中的烟花扔向空中,便问道:“可曾看见十郎?”
温璟极尽目力寻找着,终于看见温十郎正站在人群中拍着手欢呼着,显然也是被这烟火吸引来了,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放我下去。”
季长歌再次揽了温璟的腰,眨眼便飞到了地面上。
温十郎塞了满满一嘴的吃的扑了过来。
“你方才去哪儿了?”温璟面带怒意道。
温十郎艰难地把口中的食物咽了下去,道:“我去买煎饺了,一回头就找不到姐姐们了,七姐,刚才天上那个花是何物啊?”
“你怎么有钱买的?”温璟眯着眼睛问道。
温十郎干笑了两声,挠了挠头道:“我让小贩们明日到县衙去取,他们都认识县衙,这就好办了。”
温璟嘴角抽搐了两下,这么小的人,竟然学会欠债了…….
温八娘也气冲冲赶了过来,刚想骂温十郎几句,突然瞥见温璟身旁多了一个陌生男子,便噤了声。
“斐然表弟,与我们一道回府吧,咱老表好久没叙叙旧了。”苏幕上前拉着季长歌胳膊亲热道。
“好。”季长歌不着痕迹地挪开胳膊。
温璟看在眼里,嘴角微微扬了扬,季斐然。
第三十九章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温五娘咬着嘴唇看着前面并排而走的二人,虽说是表兄弟,可这家世背景可是差远了,她原本还觉京城四品大员的次子尚可,至少配现在的她是绰绰有余,满心满意,但自从见了季长歌后,内心有种说不出来的酸楚,长公主的嫡长子宁小公爷,凭她空有绝美容颜,却因着庶女,生生被嫡女七娘给压了一头,再看看方才宁小公爷对七娘的模样,哪有坊间流传的厌恶之说。
温八娘轻声对着温璟耳语道:“七姐,这白衣公子是何人?”
温璟一愣,她记得她刚穿越那会子,温八娘可是把这季长歌贬的禽|兽不如,敢情站在她面前,她竟然不认识人家。
温璟对她招了招手,温八娘狐疑地把耳朵凑了过去。
“他就是你恨之入骨的……宁小公爷。”
“啊?”温八娘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发现季长歌转身瞥了一眼自己,这人竟然就是那个薄情郎君宁小公爷!亏她方才还觉得翩然出尘,啊呸!
温五娘看着一惊一乍的二人,冷哼了一声,也凑过去小声道:“七娘,莫怪五姐不提醒你,你还没被他伤够吗?”
温璟目光一冷,随即浅笑道:“人各有命,何来谁伤谁之说?从前是我太执着,往后不会了。”
季长歌一滞,这话听着是在帮他,但他为何觉得如此刺耳,甚至有点心疼,不再执着了吗……
“表弟?”苏幕看着季长歌面色有异,不知他方才说错了那句话。
季长歌回过神来,道:“前几日苏二嫂子见家母时,知我途径邗江县衙,托我与你带句话,她与凌哥儿一切安好,勿念。
季长歌这句话说的恰好后面三人也能听见,温五娘面色一僵,心一下沉到了水底,她原以为这苏幕尚未娶妻,不曾想正妻连儿子都有了,她难道要去给一个庶子做妾室?
温璟看着温五娘突然黯淡的目光,瞥了一眼季长歌,这人的脾气还真是跟她颇为相似,有仇现时报,十年后谁还记得。
“如此便好,多谢表弟。”苏幕微笑应了声,笑意却没到达眼底。
……
苏幕刚想差门子通知温祁冉,但季长歌摆了摆手:“天色已暗,就不打扰温大人休息了,明日再叙吧。”
温璟刚准备告退去休息,季长歌却突然道:“七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感觉到旁边五娘和八娘投来的目光,温璟本想拒绝,不过一想季长歌应该是跟她说王知府那件案子的事情,便点头道:“好。”
温五娘和温八娘瞪大了眼睛,而苏幕意味深长地看了温璟一眼,心道坊间传闻两人瓜田李下,原来空穴来风未必无因,难怪这温七娘一直对他不冷不热,再看看温五娘略显嫉妒的目光,苏幕挑了挑眉毛,心中有些吃味,要是让他生在那样的家族,他定然比他那吊儿郎当的斐然表弟更杰出,只可惜自己被分配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做七品县令,苏幕边想边叹了口气,命下人去预备房间后,便去一旁候着了。
俩人走到一处角落,季长歌脸上的微笑敛去,沉声道:“王知府忧伤过度,精神失常,一时好,一时疯癫。”
遭受了那样的刺激,出现这样的状态并不反常,任谁恐怕也无法坦然接受,温璟叹了口气,问道:“凶手可有眉目?”
摇了摇头,季长歌继续道:“我们查到那日随王俊甫一道出门的小厮,也失踪了,不知道是死了,还是跑了,如果能找到他,兴许就能知道那日王俊甫去了何处,但何氏与那凤哥儿的死,一直没有头绪,府内所有人都盘查了一遍,但是并未发现异样,有杀人动机的和机会的,都有时间证人,而奶妈玉娘和侍婢雨燕矢口否认她们是杀人凶手,也无人证与物证证明她二人是凶手。”
温璟听完道:“那几日府中灯火通明,下人侍婢络绎不绝,凶手应该十分熟悉府中环境,且出入不会引起下人怀疑,如果是陌生人,很难不被发现,而雨燕只是离开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如若雨燕与玉娘不是凶手,那凶手定然还是府中之人,如若雨燕与玉娘其中一人为凶手,或者两人合谋,何氏与凤哥儿的死对于她们没有半点益处,可能是受人唆使,那么季大人调查的那些人里,定然有人串供扯谎,凶手应该跟何氏与凤哥儿有利益冲突,季大人应该重点排查这些人,看看有无破绽。”
季长歌沉思片刻道:“王俊甫一家三口被人杀害,我怀疑是同一人所为,但如果凶手早已存杀心,又何必杀害了王俊甫以后再精心伪装成被洛问水所杀的模样,但对何氏和凤哥儿却是很直接的毒死?”
温璟摇了摇头,道:“就这需要大人您去查案了,七娘只会验尸,不会查案。”
“等筌叔从永州回来再议,兴许有所发现。”季长歌一筹莫展道。
苏幕竖着耳朵,想听清二人的谈话,但距离稍远,而两人声音又压的低,根本听不清内容,便放弃了。
“我明日回去。”季长歌轻声道。
温璟一愣,心道,那你大晚上跑过来作甚,难道只是为了骑只大黄牛来放烟花?
“哦。”话到嘴边,却只变成了一个简单的哦字。
“早点去休息吧。”季长歌说完向苏幕那边走去,月光下,长长的影子拖在地上。
温璟转身向自己的屋子走去。
温八娘早已等候在屋里,意见温璟回来,便匆忙上前道:“七姐,他真的是那个宁小公爷?”
温璟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吴妈端着一盘点心走了进来,听见温八娘口中说着宁小公爷,惊得差点把盘子掉到地上去。
“什么?方才八娘子可是说宁小公爷?”
温八娘点了点头,道:“吴妈方才可曾见到一名相貌俊美的白衣公子,他……他便是那……宁小公爷。”
“那人就是他?”吴妈瞪大眼睛道,转而看向温璟,但她诧异的发现,温璟仿佛根本没有听见这个名字一般,面上毫无表情,仿佛她们说的这个人,跟她丝毫关系都没有一般,而事实上,温璟的确是这么想的。;
第四十章 巨人观
温八娘与吴妈对视一眼,两人看着温璟一脸木然的样子,心道,看来七娘真的忘记了很多过去的事情,不然恐怕不会如此淡漠。
“宁小公爷因何事来此?”吴妈忧心忡忡地问道,这个宁小公爷对她而言猛于虎。
温八娘看了看温璟道:“我也不知。”
“他只是途径此处,来给他表哥带句话罢了,你们别胡思乱想了。”温璟随意道。
吴妈虽不全信,但左右一想,她们已然到了谷底了,堂堂小公爷不至于特意为了来看他们落魄才千里迢迢赶过来,只要他不来伤害她家七娘便罢。
……
翌日清晨。
“下官不知季少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见谅。”温祁冉一脸淡然道。
季长歌扬了扬嘴角,这倔老头的倔脾气尤胜从前,微笑道:“温大人无须多礼,我只是路过借宿而已,这就走了。”
“恭送季少卿!”温祁冉一本正经道。
季长歌哭笑不得,这连打哈哈都省了,不过想来也是人之常情,估计温家没有一个人是欢迎他的。
“禀大人,河边发现一具尸体!”一名衙役面色苍白跑来道,说完抬头看了看季长歌,突然跑到一旁吐去了。
季长歌脸一黑,他的脸长得如此令人作呕?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你这厮在大人面前怎可如此失礼?”苏幕黑着脸对着那名衙役斥道。
“不是啊!大人,是那具尸体,实在令人作呕。”那名衙役连忙擦了擦嘴解释道。
苏幕叹了口气,大惊小怪,尸体当然令人作呕,难道还有好看的尸体不成?
“领路。”季长歌对着那名衙役道,想了想又道:“你去把温七娘叫上。”
温祁冉眼睛一横,瞪着季长歌道:“七娘一个闺阁女儿家,不宜抛头露脸,更何况七娘手无缚鸡之力,季大人唤她去毫无用武之地。”
季长歌哑口无言,这个理由委实无可辩驳,他本想让温璟一起去看看尸体,顺便验尸,但仵作不是个光彩的头衔,于是便生生咽了下去。
几人来到河边,见渔网中央有一巨大的物体,似人非人,苍蝇几乎覆盖了整个表层,一股恶臭方圆一里几乎都能闻到,周围除了一名看守的衙役正在旁边呕吐,其余连鸟都不见一只。
“这什么东西这么臭啊?”苏幕捏着鼻子道。
刚才呕吐的那名衙役道:“回大人,就是那名女尸。”
苏幕刚一张嘴,也跑到一旁呕吐起来,差点吐的连苦胆都吐出来。
季长歌掩着鼻子走上前一看,这具尸体已经完全看不出来原来的面貌,足足有六尺之高,整个人像充了气的气球一般鼓了起来,而且被水泡的发白,已经高度腐烂。
“来人,把他抬到义庄去。”季长歌下令道。
几名衙役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愿去碰那具臭气熏天的尸体。
苏幕吐的脸色苍白,看着季长歌道:“这么臭的尸体还抬回去作甚,直接就地埋了吧,左右也看不出是何人来。”
季长歌正色道:“来历不明,死因不明,岂能如此儿戏,动手!”
几名衙役硬着头皮上前,一咬牙,四个人同时抓住尸体的衣角,同时用力。
突然,四人双手一空,尸体又掉在了地上。
“你们四个废物!”苏幕怒道,他现在只想迅速消失在这里,但这几个衙役毛手毛脚的拖延时间,这让他极为烦躁。
“大人,太滑了……”一个衙役道,他们没想到连尸体的衣物都如此黏腻,根本抓不住。
“用渔网裹着抬回去吧。”季长歌道,尸体因为腐烂所以表面全是绿色的汁液,确实是很滑。
“是谁先报的案?”温祁冉问道。
那名留守的衙役道:“是渔民钱广进一家发现的,他们受了巨大惊吓,我就让他们先回去了,这里气味太重。”
温祁冉点点头,知道是谁便可,稍后可以问口供,又多看了一眼这个衙役,眼中多了几分赞许,能守在这里已是不易,这味道委实太呛人。
尸体被抬到义庄,义庄坐落在人烟荒芜偏僻的荒山野岭的一处僻静之处,由一名鳏夫荀叔打理,虽然天气炎热,义庄内却颇为阴凉。
众人走进阴暗的义庄,顿时感觉一阵凉意从脚底一直渗透到头皮,屋内整整齐齐地放着全是棺材,荀叔正在打扫屋子,屋内弥漫着一股皂角与苍术燃烧的气味。
荀叔看了看一眼尸体,脸上依然是一片冷漠,仿佛丝毫闻不到那股恶臭一般。
“大人,这具尸体膨胀到如此巨大,恐怕普通棺材放不下。”
“暂且先放在木板上,稍后会有仵作来验尸。”季长歌道。
“仵作陆大栓来了没有?”苏幕不耐烦问道。
“回大人,还没有……”
“他是懒驴上磨屎尿多!”苏幕怒道。
话音未落,那陆大栓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大人,对不起……”
“少废话,快去验尸。“苏幕不耐烦道。
“是!”
陆大栓转身一看尸体,顿时惊得合不拢嘴,倒抽了一口冷气,他本以杀猪为主业,这仵作之职本就是为了贴补点开支,没人做他才被以前的周县令拉壮丁拉过去做了仵作,平常糊弄糊弄也就过去了,这次这个可怎么糊弄啊?
季长歌看着陆大栓一脸茫然无措的样子,心知这是草包。
“你倒是验啊?”苏幕催促道。
“这……这小人无从验起啊……”陆大栓支支吾吾道,汗珠子从额头一颗颗滚下来。
“你不会验尸你还做什么仵作?给我拖出去打三十大板!”苏幕怒道,合着他等了半晌就等来你一句“无从验起”?
那陆大栓嗷嗷叫着被两名衙役带了出去,这次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早知道不要那点微不足道的仵作薪水了!
“倒是可以请扬州府的仵作来验尸,不过这具尸体再拖下去就没法验了,而且就算那赵盘石来验,也不一定验的出来。”季长歌道。
“那可如何是好……”苏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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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神秘验尸
季长歌沉吟片刻道:“我想到一人可验,此人验尸堪比宋慈。”
“何人?”温祁冉与苏幕同时问道。
季长歌不着痕迹地看了温祁冉一眼,心中诧异道,难道他不知温七娘会验尸?适才在县衙时,温祁冉的表现就让他心生疑惑,但上次看温七娘不像一个初次验尸的人,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温七娘一直瞒着她父亲这件事?
“季大人?”温祁冉锐利地目光扫过季长歌的脸庞。
季长歌收回心神:“不过那人颇为神秘,但凡验尸必不以真面目示人。”
温祁冉与苏幕皆为一愣,一个仵作何苦如此故作神秘?
季长歌接着道:“许是怕名声太响,十里八乡都来找他验尸,这才以黑布遮面,且从不许人从旁观看。”
“温大人,你怎么看?”苏幕看着温祁冉道。
温祁冉沉吟道:“律法规定,县官必须亲自验尸……从来没有开过仵作独自验尸的先例,恐怕不妥。”
季长歌别有深意地看了苏幕一眼,嘴角圈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苏幕一听,脸色顿时更加白了几分,暗自忖道,要是没人来验这尸体,那岂不是要我亲手……再看看那泛着绿泡泡的尸体,我们的苏大人再次冲出去吐了起来。
季长歌哑然看着苏幕冲了出去,而温祁冉则叹了口气。
“温大人可有熟识的仵作?”季长歌平静问道。
温祁冉摇了摇头,他熟悉的也只是刑部的几名仵作,那几名仵作常年忙碌不堪,更何况以他此时的身份,“请”那几名仵作,恐怕排队就要排到几个月后。
“也罢,就依了他吧,劳烦季大人代为邀请。”
苏幕面色微红走了进来,听见温祁冉终于松了口,顿时松了口气,刚才吓得他腿都软了,验尸?比让他追求杏花楼满脸麻子的肥**还恶心!
“如此甚好,甚好。”苏幕微笑道,接着道:“那这里就交给季大人与温大人了,本官带聂捕头去询问口供。”
聂捕头微笑道:“卑职也正有此意。”
苏幕很满意聂捕头机智过人的回答。
……
下午,久候在义庄的温祁冉,终于等到了季长歌,以后一名全身笼罩在黑色里面的神秘人从轿子里面走了下来,手中提着一个同样用黑布罩着的箱子,宽大的黑袍看不出身材,一顶帷帽从头遮到面部,手中套着一副羊皮手套,温祁冉心中甚是不以为然,他在刑部这么多年,稍微有点名气的仵作他都听说过,却从未听过这样一位神秘人士,连解剖都不让旁人观看的,怕是装神弄鬼想从中捞点油水罢了,事后,连个踪迹都寻不到,不知道这季长歌是从何处找来这么个人的。
那人看见温祁冉,只躬了躬身,并未出声。
温祁冉眉头微微一皱,心道,难道还是个哑巴?
“温大人,我们开始吧。”季长歌道。
温祁冉:“全凭季大人做主。”
季长歌指着放置在屋子中央的尸体道:“可以开始了。”
那人点点头,附身打量了一下尸体。
温祁冉诧异,他似乎记得季长歌说此人验尸时不许旁人围观,刚想着,便发现几名衙役竖起了一座屏风,把季长歌与那黑袍人与外界阻隔开来。
温璟摘下帷帽,这身黑袍和帷帽快把她蒸熟了,她真想连袍子一起脱了,汗液黏着衣服的感觉,她好久没体验过了,再看看旁边气定神闲摇着折扇的宁小公爷,温璟眉毛跳了两下,她真是脑袋被门挤了,才会答应某人的提议,把自己裹成木乃伊似得大老远跑来验尸,当然,她可不是干好事不留名的人,况且这原本便是邗江县衙的事,她权且当做帮父亲的忙。
一阵阵恶臭扑鼻而来,要是在现代有防毒面具,可以很大程度的减少臭味,但这是条件简陋的古代,温璟只能用一条毛巾掩住口鼻,不仅仅是因为异味,这也是为了保护自己,口中依然含了几片生姜。
这具女尸整体看起来非常惊悚,眼球凸出,舌头伸了出来,身上衣物已然分辨不出来原本的颜色,因为腐败气体充满了体内,导致尸体像气球一样膨胀起来,且皮肤呈现黑绿色,触手处黏腻不堪,温璟用纱布小心翼翼擦拭着尸体表面,但尸体表面高度腐烂,表皮无可避免的擦破。
温璟拿出纸笔,在纸上写了一行字:“尸体表面检验不出伤痕,需解剖。”
季长歌看完点点头,然后把纸上的内容对着外面的温祁冉念了一遍。
温祁冉听完后依然面无表情,如此敷衍的说辞,那样的尸体,恐怕解剖完依然是检验不住伤痕,然后就可以堂而皇之地说这具尸体是溺死的。
温璟用剪刀剪去死者的衣物,然后拿起手术刀,慢慢切开尸体的胸腹腔,手术刀刚下去,只听见“噗”的一声,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温璟迅速捂住口鼻,而季长歌一听声音有异,连忙挡到温璟身前,然后忍不住干呕了几声,这股恶臭比方才还臭几分。
温璟猝不及防吓了一跳,看着挡在身前的颀长身躯,突然有点无措,片刻,她用手拽了拽季长歌的衣服,又指了指尸体。
季长歌看了看尸体,发现原本鼓鼓的肚子已然瘪了下去,像气球被戳破一般,不禁略显尴尬,干咳了两声再次退到了一旁,他方才以为诈尸了……
温璟用手术刀继续切开尸体的腹部,气管与肺部都已经高度腐烂,无法判断是否为溺死,温璟切开胃部,发现里面十分干燥,没有积液,难道不是溺死的?
季长歌看着温璟死死盯着某个切开的部位一动不动,问道:“可有发现?”
温璟在纸上写道:“胃中干燥无水,不是溺死。”
继续拿起剪刀剪开死者的肠子,温璟发现其中尚有未消化完全的食物,食物刚刚进入十二指肠,这说明死者吃完后没几个时辰,便死了,食物滞留在了十二指肠内。
季长歌看着温璟拿着剪刀全神贯注的样子,仿佛眼前摆着的不是一具十分惊悚的尸体,而是一副未完成的绣品,如若不是他知道黑布下的是一个女儿身,他断然不会相信,一个女子面对恐怖如斯的尸体,竟然能够如此淡定。;
第四十四章 父女谈话
用晚膳时,温祁冉眉头紧锁,与他坐一张几上的温十郎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怒了父亲,不过他发现父亲只是右手悬空拿着筷子,并没有夹菜吃,而是全神贯注地想着什么。
这边温璟却丝毫不受影响,最初面对尸体的时候,她也是经常吃不下饭,结果便是饿的头晕眼花,久而久之习以为常以后,她早就视若无睹,她又想起从前那两名在饭桌上讨论剖尸的两名同事,不禁笑了起来。
“七姐,你何而笑?”温八娘看着温璟道。
“因为今天的饭菜特别香。”温璟微笑道,劳碌奔波了一下午,她的确是觉得饥肠辘辘,今天又有她最爱吃的清蒸鲈鱼。
温五娘嗅了嗅,皱着眉头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今日屋里老有一股子臭味。”
温璟低下头扒了一口饭,暗自忖道,这五娘可真是个狗鼻子,她洗了两次澡,衣服都换了,她竟然还能闻出味道。
“好好吃饭,就你话多。”崔姨娘训斥了道,说完眼角瞥了一眼温祁冉不善的面色。
温五娘见无人响应,识趣的闭了嘴。
用完晚膳后,温祁冉叫住温璟道:“七娘,随我来书房。”
温璟应了声,心道看来温祁冉已然做了决定。
温八娘和温五娘看着温璟跟着温祁冉走了出去,就连温十郎都觉得最近父亲不注意他了,这倒是合他的心意。
“七娘,你是从何处学来这验尸之法?”温祁冉沉声问道。
温璟道:“回禀父亲,从前朝人宋慈所著的《洗冤集录》一书,以及林白师父口传。”
跟自己设想差不多,温祁冉忖道。
“七娘,如若父亲让你平平淡淡做个寻常女子,你可愿意?”
对于这个答案,温璟并不吃惊,心知温祁冉也是为了她着想,但心中终究开心不起来,除了验尸,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会做的,或许不久后,便有媒婆上门,温祁冉觉得合适她就得嫁过去,不管自己是否中意对方,然后像寻常妇人那般在家相夫教子,每天忙碌于家庭琐事,婆媳妯娌之间的纷争,那样的日子恐怕还比不上现代的黄脸婆,毫无自由可言,如果是那样,她宁愿自己从未穿越过。
温祁冉看这温璟略显黯淡的神色,也叹了口气,纵然温七娘真有做仵作的天赋,但她也只是个女儿身,女子无才便是德,相夫教子才是分内之职,验尸之事一旦传了出去,不仅辱没了温家脸面,而且以后谁还敢来温家说媒,权衡再三,温祁冉终究还是没能说服自己。
“女儿愿意。”温璟平静道,既然无法改变,只能接受,但这并不表示以后没有她的用武之地,除非以后永无案件发生。
温祁冉微笑点点头,他没想到仅仅短短一月后,他便对今晚的行为肠子都悔青了。
“女儿以后定会安分守己,修身养性,决不再做有辱门楣之事。”温璟继续说道。
温祁冉满意地挥了挥手:“如此为父便放心了,早点休息去吧。”
温璟道了声晚安随后走了出去。
温璟刚出门,便看见季长歌候在一旁,而筌叔不知何时已然在他身后默默站着,半个身子隐在角落里,不注意看仿佛成了季长歌的影子一般。
季长歌用眼神示意温璟跟他走,温璟顿了顿,跟了上去。
黑暗中,温璟觉得仿佛有道目光一直盯着自己,顿时一阵毛骨悚然。
“那名小厮王永被发现死在清河县老家。”季长歌开门见山道。
温璟一惊,又死了一个,凶手如此穷凶极恶,如若不尽快捉拿归案,恐怕这王永不会是最后一个。
“尸体……筌叔带回来了,在扬州府衙。”季长歌话音未落。
温璟叹了口气道:“如果季大人是找我去验尸的话,那就免了,方才我已经答应父亲往后不再验尸。”
季长歌一愣,他方才看温璟一脸平静的神色,误以为温祁冉不再干涉温七娘兼职仵作的事情,没想到…….
“扬州府赵磐石赵仵作也是位经验老道的仵作,季大人完全可以找他。”温璟继续道。
“也好。”季长歌垂下眼帘,睫毛的阴影落在眼睑处,不着痕迹地敛去眼中那一抹失落。
温璟继续道:“今天验的这名女尸的死,季大人不觉得可疑吗?”
季长歌沉吟道:“这正是我要跟你商议的,这名女尸的死亡时间与王俊甫甚为接近,而且这名女子如果证实的确是妓人,假设她与这王俊甫有染,那就可以解释为何在扬州府遍寻不见,那名与王俊甫有奸|情的女子。我查过,王俊甫私下里比较检点,并无外室或**,也不曾听闻有龙阳之癖。”
“聂捕头已经在查女死者的身份,我怀疑那王俊甫或许原本身体有疾,而且,要想知道他与这女尸有无关联,我有一法,但……”温璟犹豫道。
季长歌眼睛一亮:“何法?”
“如果能解剖王俊甫的尸体,查看他那日吃食,如果与女死者类似,且消化程度相去不远,便可证明他们二人之间有联系,但反之不能证明他们没有关联,不过王家人估摸着不会让赵仵作解剖王俊甫的尸体。”温璟继续说道。
季长歌面色沉重了几分,这的确是个好方法,但只要家属不允许,他们很难解剖尸体,虽然硬来他们也不能阻拦,但他并不愿意那样做,丧子已是万分心痛,何苦为难苦主。
“如果这两个案子真有联系,那么当时必有第三人或者更多人在场,他们很有可能便是这几起案子的凶手,为了掩盖杀人罪行,杀了一个又一个。”温璟继续分析道。
“可王俊甫并非死于他人之手。”
温璟摇了摇头:“那只是初步判断,如果要确定死因,必须要解剖才能确定,验尸必须结合所有验尸结果,全面分析才能不出现偏颇,王俊甫表面是因为兴奋过度导致休克而死,但其中可能隐藏了很多原因,人体器官极其复杂,很多问题从表面是看不出来的。”
季长歌微微颔首,面色略显沉重。
第四十五章 牡丹坊
前厅内。
“禀报大人,牡丹坊老|鸨儿春姑说牡丹坊最近并无姑娘失踪,属下问了所有姑娘和龟公也一律如此作答。”聂捕头道。
“如此便要多费些周折了。”温祁冉沉声道,如果是杀人抛尸,那恐怕这老|鸨儿不会轻易松口,但也不能排除那女尸的确不是牡丹坊的姑娘,看来他不亲自走一遭是不行的。
“聂捕头,你再去邻近各县查访查访。”苏幕道。
“是,大人。”
“大人,卑职去一趟牡丹坊。”温祁冉道。
“温大人且慢,还是我去吧,你去了依然是这个回复,不如由我扮做商贾去。”季长歌道。
温祁冉微一沉思,道:“如此甚好,想那牡丹坊之人应不识得季大人,毫无防备之下,更容易说漏嘴。”
“苏大人,可否与本官同去?”季长歌突然转向苏幕道。
“啊?”苏幕一怔,随机笑道:“季大人多礼了,这本是我辖区内之事,自然愿意,是下官劳烦季大人才是。”
温祁冉看着两人打官腔,不明白这季长歌为何不让他去,却拉着苏幕一起去,看着二人前后脚出了县衙,心道,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季长歌与苏幕二人上了马车。
“季大人......”苏幕刚开口,便被季长歌打断。
“没有外人,无须多礼。”
苏幕目光流转,顿了顿继续道:“斐然表弟,你为何不让温大人一起来查案?”
季长歌玩味一笑,道:“据说这牡丹坊有两位绝色佳人,久闻芳名而未曾得一面之缘,带那老头去作甚,咱兄弟俩去乐一乐,查案之事且候一候,那又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查完的,明日我离开,可就很难再有机会去那牡丹坊了。”
苏幕看着季长歌暧|昧的眼神,也笑道:“原来表弟早瞄上了这牡丹坊,那两位头牌说是国色天香不为过,可惜就连与她们饮上一杯都是难事,更何况是一亲芳泽,真是应了那句好事多磨。”
“哦?就连表哥这样的风|流才子都入不得她们眼?”季长歌一脸好奇道。
“是,这闺房之事,用强便失了风雅,吃鱼难比钓鱼乐。”
说起女人,苏幕双眼闪着自信的光芒。
“表哥说的是。”季长歌附和道。
说话间,马车已然停在了牡丹坊门口,一名龟公麻利地接过缰绳。
苏幕做了个请的手势,转身的一瞬,脸上的笑容却收敛了大半,狐疑地看了季长歌背影一眼,眼中闪过一丝阴郁。
推门而入,里面灯火通明,一片莺声燕语,与外面幽暗狭长的小巷形成两个不同的画面,两人一进去便成了众人注目的焦点,姑娘们
“哎哟,这是哪家的俏郎君,姑娘们,快来伺候着。”
季长歌看着迎面而来的一名肥胖妇人,猜测便是那老|鸨儿春姑,一身装束透着一股银子味。
“自然是姑娘们的俏郎君。”
春姑瞥见季长歌身后的苏幕,连忙道:“今儿这吹得什么风哟,苏大人您请上座。”
“这是我表弟季公子,你好生招呼着。”苏幕淡淡道。
“那还用您说,阿豹,去把翠烟,含菲,柳墨叫来。”春姑喊道。
“妈妈这是瞧不起在下吗?”季长歌冷冷道。
“哎哟,您这是说的哪里话,翠烟、柳墨可是我们这里最红的姑娘。”春姑连声道。
正说话间,三名花枝招展衣着暴露的女子走了出来,三人一看季长歌与苏幕,皆眼前一亮,脸上绽出朵朵桃花,见惯了丑的,这猛然来了俩俏公子哥儿,即便是要她们倒贴银两,恐怕她们都愿意。
季长歌上下打量了三人一番,冷笑一声:“筌叔。”
筌叔从怀中套出一叠银票放到桌上。
春姑瞥了一眼,心剧烈的跳起来,这一叠少说能把这牡丹坊连房子带人都买下来,便对着那三名姑娘挥了挥手,那三人一脸失望的走了。
季长歌看在眼里,忖道,这老|鸨儿果然不简单,脸上只一瞬惊愕,便又恢复了正常。
“这些庸脂俗粉我要是想看,何必大老远来此,妈妈就不用再浪费在下的时间。”季长歌拿起一张银票放到春姑手中,余下的让筌叔再次收了起来。
春姑不经意地看了苏幕一眼,随后道:“两位贵客请随我来。”
季长歌对着苏幕使了个眼色,苏幕心领神会,这老|鸨儿无非是贪财,这就叫物以稀为贵,重点就在于,你出不出得起她心里那个价钱。
两人上了楼梯,来到一处僻静的雅间。
春姑推开门,把季长歌与苏幕让了进去。
一阵悦耳的琴音从里间飘然溢出。
季长歌一愣,轻声道:“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话音落处,琴声嘎然而止。
春姑悄悄退了出去。
季长歌拍了拍手,道:“姑娘好琴艺。”
里面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公子是第一个,能合奴家曲之人,敢问公子贵姓?”
“四季轮回,长声而歌,在下季长歌。”
苏幕看着季长歌一本正经的样子,心道,不亏是京城名媛们最想嫁的男子,逛青|楼都比别人逛的高雅。
“奴家冷怡君,见过季公子。”一名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盈盈一福。
苏幕眼中露出一丝惊艳之色,这虽然半边脸罩着薄纱,只看见眉眼,目光清冷而疏离,但依然能看出是一位绝色女子。
那名叫冷怡君的女子抬头看见季长歌的一瞬,心中一颤,原本冰冷的眼神炽热了几分,旋即黯淡了下去,她并没有从这位公子的眼中,感受到与从前那些钦慕她的人同样的眼神,那种眼神她太熟悉了,比如他身侧的另外那位公子。
季长歌微笑地看着她,眼中尽是赞许之意,许是看多了美女,他的母亲长公主与郡主妹妹皆是一等一的美人,他对外貌早已没有太大感觉,但方才那一曲《凤求凰》却着实触动了他的心扉,没想到在这偏远小县的妓馆内,竟然能听到如此天籁之音,琴声中娓娓诉说着,一名女子渴求爱情而不得的内心,哀而不伤,表明她心中依然有期待,可惜埋没于风尘。
第四十六章 吵架
“表弟,我出去方便一下,你与冷姑娘且先聊着。”苏幕悄声道。
季长歌微一颔首。
苏幕推开门走了出去,面色阴晴不定,刚走了几步,转身一看,发现筌叔不紧不慢跟在身后,笑道:“筌叔不去保护你家少爷,跟着在下作甚?”
筌叔默不作声,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一般,苏幕走他也走,停下他也停下。
苏幕脸色一变,却又不好发作,只得任由他跟着。
冷怡君看着苏幕走后,淡淡道:“公子想问奴家何事,直说便是。”
季长歌圈了圈嘴角,倒是个玲珑之人,只几眼便看出他并非来寻花问柳之人,放下茶杯,低声道:“牡丹坊近日可有异常之处?”
冷怡君淡淡道:“牡丹双犄,而余奴家一人。”
季长歌心中一惊,难道那女尸是牡丹坊中另外一个花魁陆红笺?
门响了,苏幕走了进来。
却见季长歌伸手撩开冷怡君的面纱,嬉笑道:“冷姑娘花容月貌,何必面纱示人,所谓女为悦己者容。”
“啪!”
冷怡君一脸怒容,伸手掴了季长歌一个耳光。
“放肆!”苏幕吃了一惊,这冷怡君果然如同坊间流传的一般冷酷暴力。
“哎哟,发生何事了?”春姑连忙从门外走了进来。
季长歌捂着脸颊,怒道:“既做妓,何必遮遮掩掩?今日我便买下你这牡丹坊!定要你屈服于我!”
冷怡君怒极而笑:“宁死。”
“死?我会让你求死不能!”季长歌冷笑道,狭长的眸子闪过一抹阴鸷。
“还不快给季公子道歉!”春姑上前扇了冷怡君一个耳光,冷怡君只冷冷看了季长歌一眼,兀自岿然不动。
“两位公子,不如我们给您二位介绍别的姑娘吧,这小蹄子向来不识抬举。”春姑腆着笑脸道。
季长歌冷哼了一声,道:“也罢,爷就是图个乐子,犯不着跟给脸不要脸的贱人过不去。”
听到“贱人”二字时,冷怡君目光微微一动,纵然明知对方是演戏给春姑看,但心中仍不免觉得心伤,表面越强硬之人,其实内心越是敏感易伤。
“春妈妈,据说牡丹坊有两位天仙般的姑娘,这还有一位呢?”季长歌意兴阑珊地问道。
“呃,爷您说的可是......乔乔姑娘?”春姑神神秘秘道,继而又道:“她可是老身花重金从番邦买来的,那双大眼睛,啧啧,委实勾人的紧!”
“乔乔?未曾听闻,在下只闻牡丹坊,一有赛冰霜冷怡君,二有烈似火陆红笺,难道陆姑娘今日有约?”季长歌一脸不悦道。
春姑额头上渗出少许汗珠,眼角瞥了一眼苏幕,道:“那倒不是,只是她前几日已然从良嫁人,日后难再见面,她能遇到良人,老身也欢喜。”
季长歌一脸失望道:“如此说来,那今儿个真是白来一趟了,也罢,也罢。”
“你个小娼妇!”
“哟呵,说的你不是似得!”
不远处一个房间内突然传来吵闹声。
春姑目光一冷,随后笑道:“让二位贵客见笑了,老身去去就回。”
季长歌后脚也跟了上去。
只见两名女子扭打在一起,衣服和头发都扯得散乱一片,二人一见黑着脸进来的春姑,立刻收了手。
“妈妈,您可要为我做主,嘤嘤。”一个年纪稍小的姑娘嘤嘤哭将起来。
“妈妈!是她恶人先告状,明明是这小娼妇先撕我衣服的!”那年纪稍大的妓人也不遑多让,大嘴一咧便嚎上了。
“明明是你偷了红笺姐姐留给我的簪子!”
“你还没搬进这屋子里呢,我捡到的就是我的!”那年老的说着拢了拢袖子,生怕被那年幼的抢了去似得。
“哼,我明明看见那日收拾屋子时,你悄悄塞进怀里的,妈妈既然说这屋子给我了,那这屋里的东西便都是我的了,那可是红笺姐姐最喜欢的翡翠盘肠簪。”
季长歌听在耳中,心道,原来这屋子之前竟是陆红笺住的那间,听这二人所说,如若陆红笺真是嫁人了,定然不会连自己最喜欢的簪子都不带走,除非她是死了,而不是有准备的离开。
“红笺走了,她的东西人人有份,凭什么屋子给你了,东西也都变成你的了?”年老的一脸气不过道,不就仗着年纪轻有本钱,想当年她也是头牌,谁还没有年老色衰的一天,老了想捞点棺材本还被这小蹄子揪着不放。
“都闭嘴!外面还有客人,你们成何体统!”春姑怒道。
两人都噤了声。
季长歌漫不经心扫了一眼房间内,发现房间墙壁似乎不久前刚用染料刷了一遍。
“真是扫兴,果然闻名不如见面,牡丹坊不过如此,春妈妈,后会无期。”季长歌漫不经心说完便往门外走去。
“今日真是让季公子见笑了,老身给您陪个不是,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春姑依然笑脸盈盈道。
季长歌挥了挥手,向门外走去。
看着季长歌与苏幕出了大门,春姑的脸一下冷了下来,一名大汉走过来对她耳语了几句。
“稍安勿躁,你去衙门后门一趟,记住不要让人发现。”
“表哥,这牡丹坊也没有坊间传闻的那样好嘛,今天真是晦气,本来想找找乐子,谁知道......。”季长歌一脸心烦道。
“表弟,咱们去的不是时候,你要是早来半月,就能见到陆姑娘了。”苏幕不以为然道,男人果然都抵不过温柔乡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忖了忖又道:“表弟,一会儿回去,温县丞要是问起,我们如何作答?”
“照实说,牡丹坊并无异常,看来那女尸是从别的县飘来的,等聂捕头回来再行商议。”季长歌道。
“只能如此了。”苏幕悄悄松了一口气。
夜色中,季长歌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难道是他判断错了,这根本就是两起案子?
两人各怀心思,一路沉默,只听窗外夜风嗖嗖从耳边刮过,几滴雨骤然而落,噼啪砸在车顶上。
第四十七章 认尸
屋内。
“筌叔,查到什么了?”季长歌轻声道。
“问了一个龟公,他说没有人看见陆红笺是怎么嫁人的,只说是连夜接走了,且那春姑令他们从此不许再提这个名字,我还找到这些。”筌叔说完从身后拿出一包东西,说是问,其实是他掐着脖子那么“问”的。
季长歌接过打开一看,眉头一拧。
“这些都是老奴从灰烬中翻出来的,兴许是那场大雨扑灭了火焰,这些东西才能留下。”
季长歌打量了一下那些物品,有旧衣服,有信笺,甚至有几幅陆红笺自己的画像,这绝对不可能是她自己烧的,一个人不可能连自己的画像都烧,这是十分不吉利的事情,画像完全可以带走。
大雨,又是大雨,他记得他去扬州府的那晚便是一场暴雨,这难道是天意......
季长歌对着筌叔耳语了几句,筌叔颔首退了出去。
.......
“咚咚......”
温璟睁开眼睛,她一向睡眠浅,心骤然一紧,大半夜的谁敲门?
“是我。”季长歌低声道。
温璟绷着的心放了回去,微微蹙眉,起身开了窗户道。
“宁小公爷大半夜不睡觉,找我何事?”
看着温璟睡眼稀松的样子,季长歌嘴角圈起一抹笑容,这样的温璟相较于白天过于冷静的面容反而更符合她的年纪。
温璟瞥见季长歌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容,冷冷道:“宁小公爷若无事......”
“我找到一个人,可以确认女尸的身份。”季长歌抢声道。
温璟眸子一亮,看来这季长歌办事效率倒是挺高。
“与我何干?”
“当然有关系,你得陪我一起去,去义庄太吓人了,我又不是仵作,大半夜的,那地方又阴森森的......”季长歌咬着嘴唇一脸可怜道。
温璟眉毛跳了几下,这家伙还跟她装可怜来了。
“可我已然答应父亲不再验尸,不可出尔反尔。”
“这次不用验尸,只是从旁协助,要是能破了这件案子,邗江县衙可是记一大功,在下可是还记着咱们的约定呢。”季长歌继续诱|惑着。
温璟沉默片刻,道:“容我换身衣服。”
片刻后,两人一身黑衣没入夜色中,一辆马车早已等候在巷尾的隐蔽处,悄然向义庄而去。
温璟看着车内同样罩在一身黑衣里面的人,直觉告诉她那是一名女子。
一股刺鼻的香味隐隐钻入鼻孔内,温璟眉头微蹙,她素来对香味比较敏感,稍浓郁的香味就能让她喉头不适,而这位姑娘身上的香味不似寻常闺房里的熏香,但一时她也分辨不出是何物。
一路沉默,车子最终停在了义庄门口,雨势渐止,地上泥泞不堪。
义庄周围漆黑一片,筌叔拎着油灯,季长歌下了马车,转身把温璟扶下了马车,接着把那名神秘女子扶下了马车。
筌叔推开义庄的门,里面同样点着一盏油灯,微弱的灯光透不出去,三人走了进去,温璟发现打理义庄的荀叔已然等候在此。
“有劳荀叔。”季长歌道。
“大人无须多礼。”
温璟感觉身旁的神秘女子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着,这是正常女子该有的反应,这义庄本阴气颇重,又是雨夜,当真诡异到了极点,若非她习惯了太平间的气息,初次到这种地方来,恐怕也会腿软,这名女子已然十分淡定,恐怕寻常闺阁女子早就瘫软在地。
荀叔打开尸体上罩着的白布。
“啊!”那名神秘女子尖叫着避过头,紧紧闭上眼睛。
季长歌连忙道:“冷姑娘莫怕。”
冷怡君连连后退,身子颤抖的更加厉害。
“只是被水泡的发胀而已,冷姑娘看看这具尸体,可是陆红笺姑娘?”
冷怡君死命地摇着头,拒绝再看那尸体一眼,斩钉截铁道:“定然不是,红笺貌美如花,定然不会是这丑陋无比的尸体。”
“冷姑娘,不管原本多美,变成尸体后都是这样,请你仔细确认下,是不是陆红笺姑娘。”季长歌柔声道。
冷怡君止不住地打了个冷颤,脸色苍白道:“不,我不看。”
说完捂着嘴跑到门外吐了起来。
季长歌叹了口气,适才他让筌叔去把冷怡君偷偷带了出来,但他没想到的是,就连淡定如斯的千年冰山冷怡君,见到这尸体反应也如此强烈,看来他忽略了一个事实,她毕竟是个女子,目光落在一旁面无表情的温璟脸上,心中不由地思绪万千,从前连见到死蛇都会尖叫连连的温七娘,到底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能让她变得如此......
温璟没有理会季长歌投来的诧异目光,转向冷怡君问道:“冷姑娘,你可知那陆红笺身上可有胎记或者别的记号?”
冷怡君睁开眼睛:“眉心有一颗黑痣,约莫有米粒大小,腰部有一块黄豆大小红色的胎记,除此之外,我不记得还有别的记号。”
温璟看了看依然发黑发绿的尸体,从表面根本无法看出来痣、胎记还是别的。
季长歌叹了口气,这具尸体恐怕亲生父母都未必认得出来。
“可曾有过骨折或者摔伤过?”温璟继续问道。
“容我想想。”冷怡君心神不定,这里的气味以及那具尸体让她几乎窒息,勉强集打起精神,回忆过去陆红笺的事情。
“红笺她前年曾经摔了一跤,左边的胳膊骨折了,当时休息了不到一个月,春妈妈便急着要她开工。”
温璟眼睛一亮,如果骨折过,只要在尸体上验证出来,便可以确认陆红笺的身份。
“筌叔。”
“是,少爷。”
筌叔戴上手套,摸了一遍死尸的骨头,道:“并无异样。”
季长歌目光一黯,难道这具女尸真不是陆红笺?
冷怡君却松了一口气,她并不希望这具尸体是她的好姐妹陆红笺,如果不是,那么陆红笺尚有一线希望还活着,她多希望如春姑所说,她的红笺妹妹嫁人去了,而不是此刻躺在地板上的这个丑陋的尸体。
“刮去腐肉,看看是否有裂痕?”温璟继续道。
筌叔从怀中拿出一把匕首,慢慢刮去骨骼上面的腐肉,一道暗红的裂痕出现在骨头之上。
“有骨折痕迹。”筌叔道。
冷怡君一下瘫软在了地上,她怎么都不愿意相信,这个丑陋尸体的确是貌美如花的陆红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