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抓捕
周夫人如同看鬼神一般的看着温七娘,眼中充满恐惧与绝望。
“天下无不透风之墙,做过必然会留下痕迹,我既不是鬼神,也不是算命相师,这些都是周县令的尸骨呈现出来的,死人不会说谎,而活人会,就算你不说,我们照样能抓到他,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那周夫人绝望的看了一眼温七娘,渐渐停止了哭泣,神色反而变得平静下来。
看着面如死灰般的周夫人,温七娘叹了口气,一念执着,便误了终生,即使她想帮,也是无能无力,她只是可怜那幼子。
看见温七娘走出来,聂捕头看她毫无喜悦的脸色,心下一阵失望,心道,错只错在他对一个刚及笄的小娘子寄望太高。
“聂捕头,请你现在封锁城门,全城搜捕一名身高五尺三寸左右,年龄在二十到二十五之间,左腿有伤或者瘸腿的男子,符合条件的都带回县衙。”温七娘抬头看着聂捕头道。
聂捕头一愣,继而大喜,他以为温七娘从周夫人口中挖出了杀人犯的下落:“周夫人没有说出具体住址吗?”
温七娘摇了摇头:“聂捕头,抓犯人要紧,回头我细说与你听。”
聂捕头带着衙役一阵风似得走的一干二净。
温七娘带着云哥儿回到了后院,看见十郎双手托着下巴坐在门口,八娘似乎正在劝他回屋里去。
十郎看见温七娘抱着云哥儿走进后,立刻高兴的跑了过来。
“七姐,你可算回来了!”
“哟,我说七娘啊,你身为温家嫡女,可真是受累了,瞧瞧这一脑门子汗,快去洗个澡,别个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把你当下人使唤了。”温五娘摇着扇子道,闻到温七娘身上一股子汗味,顿时微微皱了下眉头。
温七娘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多谢五姐关心。”
别说她现在根本没有心情跟她置气,就算平常温七娘也无意于口舌之争,逞一时口快又能如何。
见温七娘根本不搭她的腔,温五娘想发脾气却又无从发起,自从来到这个偏远小县城,她没有一日感到舒心,既没有王公贵胄富家公子供她憧憬未来,也没有京城名媛可以一起闲话家常,这里简直就是一个天然的牢笼,她有时甚至迁怒于温祁冉,如果父亲不得罪人,也不至于连累一家人,她的母亲平夫人并没有温太太那么强大的娘家在背后支持,她只能跟着平夫人随着温祁冉来到邗江县,嘴上一边骂着温太太和九娘,心里却羡慕的要死。
“十郎有没有乖乖念书啊?”温七娘捏了捏温十郎被热浪整的红彤彤的脸。
“自然是有,七姐抱他作甚?”温十郎突然斜眼看了一眼温七娘身旁的云哥儿。
“云哥儿腿受伤了,你替七姐好好照顾他好不好?”温七娘微笑道。
温十郎看了一眼垂头丧气的云哥儿一眼,郑重点了点头:“七姐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他。”
孩童之间或许更好相处一些,温七娘走进自己屋里,拿起杯子连喝了几杯水,她感觉自己都快虚脱了,大夏天的如此消耗体力实在有点吃不消,适才忙的时候还不觉累,一时闲了便觉得困倦难挡,身子一歪便睡了过去。
这一觉便睡到了申时,醒来惊出一身汗,走到院子里,十郎和云哥儿都不在,温七娘连忙四下寻找二人,十郎她倒不担心,只是云哥儿心绪不宁,不知道会不会生出祸事,要是出了什么茬子,她这辈子心中都难安。
“十郎!云哥儿!”温七娘心急的四下呼唤着。
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跑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个泥人儿。
“七姐,你看我做的小泥人漂不漂亮?”温十郎兴高采烈地把手中的泥人举到他的七姐面前,却发现温七娘的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眼神也是冷到了极点。
温七娘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口,把心中那股怒火压了下去,倒并不是责怪十郎,而是自己过于心切,导致怒火攻心,她一直觉得不能控制自己脾气的人,断然不会有所大成。
“云哥儿呢?”恢复了平常的神色,温七娘温和道。
“在......还在那边捏。”温十郎显然也被吓得不轻,他从来没见过如此吓人的七姐。
看见手中同样拿着一个泥人走过来的云哥儿,温七娘松了一口气,突然听见公堂那边吵吵闹闹,想必是聂捕头回来了,便对着温十郎郑重道:“七姐现在有要紧事,你刚才做的很好,现在我把云哥儿还交给你,你再帮我看一会儿好不好?”
温十郎点了点头。
“七娘子,你放心去吧,老奴一直看着他们,不会出岔子的。”吴妈从菜圃里走了出来。
温七娘可算放了心,转身向前厅走去。
“抓我作甚!你们当差的了不起啊!”
“冤枉啊,温大人!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
“都闭嘴!”温祁冉大声道。
温七娘一愣,细细一数,竟然有二十几号人,且都符合那几个条件,身高五尺三寸左右,年龄也相差无几,二十出头的样子,且走路都一瘸一拐的,难怪温祁冉和聂捕头的脸都快赶上包公了,一时也难以查清谁是凶手,总不能让他们一直在这里瞎嚷嚷,成何体统。
温七娘走到温祁冉身旁,仔细看了看那二十几个人,发现有两人腿上是新伤,伤口均不超过三个时辰,而周县令已经死了两日,遂命衙役放了二人,那二人欢天喜地而去。
温七娘看了看刚才那个一直在骂的壮汉,此人一脸络腮胡子,满脸横肉,口中一直骂骂咧咧,唾沫星子差点喷到她脸上,也挥了挥手让他走了。
最后留下来的,只剩下了七人,凶手定然隐藏在这七人之中,但要如何把他从里面揪出来就成了当务之急。
“温大人,我去带犯妇周曹氏出来认人如何?”聂捕头提议道。
温祁冉转念一想,也不失为一个良策,可以试试,温七娘不置可否,只是继续仔细观察着七人。
第十六章 孽缘
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并肩坐在桃树下,风在林梢鸟在叫,不知怎样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
周夫人被两名狱卒带了上来,面容略显憔悴。
“这里可有你认识的人?”聂捕头问道。
“没有。”周夫人抬头看了一眼几人,面色平静道。
“确是没有?”聂捕头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
“没有。”
聂捕头又分别问了七个人,七人表示都见过知县夫人,这可难倒了聂捕头。
“死苍蝇,老纸拍死你!”一个汉子不停的挥舞着苍蝇,可惜那苍蝇却一直围绕他飞个不停。
“你叫什么名字?以何为生?”温七娘上前问道。
那汉子不耐烦看了温七娘一眼,道:“屠夫,人人都叫我王二麻子!”
“屠夫?你近日可有屠宰动物?”温七娘隐隐闻到他身上有股血腥臭味,这味道她前世再熟悉不过,再看这王二一脸漆黑,头发散乱,一脸泼皮无赖的样子。
那汉子横了温七娘一眼,道:“我不干活儿,你养我吗?”
“放肆,休得无礼。”聂捕头一声喝,那汉子虽不甘心,倒也收敛了。
此人是屠夫,身上定然沾有血腥臭味,苍蝇性喜逐臭,这就难怪苍蝇会一直追着他叮。
“你前天辰时到未时身在何处?”温七娘盯着王二麻子道。
“一直在屠宰场干活,马武可以为我证明。”王二麻子指着旁边一个人道。
“是是是,我也是屠宰场的伙计,我可以证明王二一直在屋里干活,从未出来过。”那名叫做马武的男子连声应道。
温七娘看了这人一眼,腿上同样有疾,难道这屠宰场喜欢找残疾人?可苍蝇为什么不叮他?
温七娘又问了其余几人,都有不在场证明,难道是她错了?凶手根本不在这里?抑或凶手已经跑了?
“问完了没有啊,可不可以放我们走了?”几个人不耐烦道。
“把你们的手给我看看。”温七娘道。
温七娘拿起王二麻子的手:“你不是屠夫,你的左手茧子比右手还多还硬,如果是屠夫,右手经常握刀柄,右手茧子应该比左手要多才是。”
“你这小娘子为何就不信人呢?我自小便是左撇子,当然左手比右手的茧子多,你们可不要诬赖好人。”
那马武也证明了王二麻子的说法。
“带我去屠宰场看看。”温七娘话音未落,突然听见后院那边浓烟四起,紧接着传来吴妈的声音。
“老爷,不好了!柴房走水了,云哥儿还在里面!”吴妈惊慌失措的边跑边喊道。
“赶快取水灭火救人!”温祁冉道。
周夫人一听立刻爬了起来,疯了一样向后院跑去!
众人匆忙都往后院赶去,拿着桶盆等取水灭火。
只见温十郎傻愣愣的看着熊熊大火燃烧着,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因为天气炎热,傍晚时又起了风,一时风助火势,整个柴房被烧得劈啪作响,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我的云哥儿!娘来救你!”周夫人哭喊着就要往活里冲,被一旁的衙役及时拉住。
“你们放开我!我要去救我的孩子!”周夫人凄厉的哭喊声震慑了所有人的心,但火势实在太大,房梁已经开始掉落,现在进去只有一死。
一桶桶水泼进火里瞬间变成了一阵白色水汽,杯水车薪根本压不住大火,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即使现在灭了口,恐怕里面的人也早已经烧成了黑炭,所有人都默默的注视着这场火,一片死寂。
突然,一个人影一瘸一拐的向火里冲去,快要进去的时候,却被聂捕头飞身扑了开去,两人一同摔倒在地上。
“把他抓起来。”聂捕头按住王二道。
温七娘看见周夫人眼中一片浓郁的绝望。
“轰!”的一声,柴房瞬间倒塌。
“娘亲!”云哥儿突然从另一个房间里跑了出来,扑到周夫人身边。
所有人都愣住了,不可置信的看着依然活蹦乱跳的云哥儿,原来柴房里并没有人,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十郎,这是怎么回事?!”温祁冉厉声问道。
“我......我们在玩捉迷藏,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云哥儿,柴房不知道怎么突然着火了,我以为云哥儿藏到了柴房里,所以就喊吴妈。”
温七娘叹了口气,这或许是周县令冥冥中的安排,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个王二应该就是周夫人的情郎,她错在从一开始便以貌取人,认定了王二不可能是奸夫,谁也没规定情郎一定是貌比潘安,知书达理的男人,她先入为主的认定了王二不是周夫人的情郎。
“大人,我救人也犯法?”那王二抬起头嬉皮笑脸道,嘴角那一道疤让他的笑容在火光映照下显得十分诡异。
“你为何要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孩童?你可知你刚才冲进去此刻已丧命。”温祁冉冷冷看着王二,此人到现在还执迷不悟,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哈哈哈,我王二光棍一条,死不足惜,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王二居然大笑起来,眼中却是一片悲凉。
“进哥,我们认了吧,我们逃不掉的,他的鬼魂不会放过我们的。”周夫人哭着道,她的精神经过刚才一吓,已经完全崩溃,她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差点害了云哥儿,而云哥儿死里逃生,她归结于这是上天给她的警示。
“先把他们收押,明日再审。”温祁冉大声道。
聂捕头使了个眼色,两名衙役把周夫人以及王二架了起来。
翌日升堂。
原来这犯妇周曹氏和这王二本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这周县令原配夫人死了以后,便强行娶了周曹氏,碍于父母之命,以及周县令的身份,周曹氏只得嫁给了年龄比她大的多的周县令,她原想与王二断了来往,一心一意与周县令好生过日子,却不料这周县令有虐待妻子的癖好,且这周县令对她并不疼爱,久而久之心灰意冷之下又跟那王二有个瓜田李下之事,后被周县令发觉,一路尾随到鸡鸣山外林子里,撞破二人奸情,王二失手之下把周县令捂死,事后把周县令伪装成溺水而亡的假象,本以为天衣无缝,却不曾想最终还是露出马脚。
第十七章 高烧
王二被判秋后处斩,而周曹氏被流放,面对这样的结果,众人只觉沉重,原本王二和这曹秋兰本是一对,奈何天意弄人,杀人已成事实,数罪并罚,结果也是意料之中,只是可怜了那云哥儿。
云哥儿交由大伯家长媳代为抚养,临行前哭闹不止,被强行抱上马车离去。
温十郎也跟着哭起来。
“十郎为何伤心?”温七娘轻轻为他拭去眼泪。
“我也思念母亲。”温十郎哽咽道。
温十郎不提,温七娘差点都忘了那个远在京城的温太太,那个脸上永远挂着微笑的妇人,忘了她是十郎的母亲,忘了她还有个同样貌美如花的女儿温九娘。
“十郎思念母亲,七姐陪你回去看母亲可好?”
温十郎一听立即转忧为喜起来,他自幼由吴妈带大,跟温夫人的感情并不深厚,但毕竟骨肉亲情,适才被那云哥儿把念头勾了出来,便一发不可收拾,小孩子心性,见风就是雨。
“七娘子可在?”门外传来聂捕头粗犷的声音。
温七娘走了出去,果见聂捕头大步跨了进来,身后跟着脸色略显不悦的吴妈。
“七娘见过聂捕头。”
“七娘啊,你是怎么知道凶手是五尺三寸身高,右腿有残疾的?”聂捕头劈头盖脸问道,刚才审案时,他才得知周曹氏并未透漏过凶手的外貌,心里就一直憋着一口气,处理完公务他就立即跑来询问。
温七娘莞尔一笑,这聂捕头还真是急性子。
“首先,周县令是独自隐秘的出门,说明他肯定是去做某件不想别人知道的事情,无非是财、情二字,但试想一下,如果是周县令自己的事情,他大可等到晚上月黑风高之时,而且不用大老远的跑到鸡鸣寺林子里,而假设他是抓周夫人的奸,周夫人又恰好在鸡鸣寺,且地上我们发现了一根断香,这就有了杀人动机;其次,因为前一天下过雨,林中土壤并未完全干透,我记得当时我让聂捕头看脚印。”
聂捕头点点头道:“是,当时我只看出来这是一大一小,两只脚印,应该是一男一女。”
“那是你观察不仔细,地上脚印很多,仔细观察会发现那一双不属于周夫人脚印的大脚印,两只脚印的深浅程度不一样,右脚更加用力,而且左脚外八字严重,我推断此人腿上有疾,但应该身强力壮,这也拜吴县令平常纵情酒色身子虚,头颅又砸在一块石头上,这给了行凶者方便。”
聂捕头恍然大悟,一脸释然,原来就这么简单,当时自己为何没有发现?!
看着聂捕头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温七娘苦笑了一下,谜底揭开,所有一切就显得那么普通了,其实只要细心观察很多冤案破案就能避免,仵作在一个案件中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看着聂捕头离去,吴妈叹了口气,脸上的忧愁更甚。
“吴妈因何叹息?”温七娘问道。
吴妈看了看温七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温七娘吃了一口茶水,疑惑道:“吴妈但说无妨。”
“唉,从前老奴担心七娘整日闷在房中,怕会闷出病来,可现在老奴又担心......”吴妈一脸忧心道。
温七娘恍然大悟,她最近是太不“安分”了,以前习惯了扎在男人堆里,每天见得最多的就是男刑警和尸体,反而跟女人待在一起的时间少得多,只有闺蜜王琳和警局几个女同事。
“七娘子,莫要怪老奴多嘴,女儿家最终的归宿便是寻一个好夫君,有个好名声能助你,相反名声一旦坏了那便是一辈子的事,现在老爷也不比从前得势之时,一切只能靠你自己谋划。”吴妈说着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似是又想起温夫人死前的嘱托。
“吴妈且放宽心,七娘既有幸从鬼门关绕回来,便不会辜负这大好韶光,再糟糕也不会比原先在京城更糟糕,有财有势并不一定就是个好归宿,我娘你也看到了,她一辈子短暂,而父亲整日忙碌于公事,陪在她身边的日子并不多,而温太太就更不提了,如同守活寡一般,不然她也不至于寡情薄义到在父亲被贬官后,选择留在京城,说到底也是跟父亲感情淡薄。嫁人,非情投意合两厢情愿,我宁可孤独终老。”
吴妈听完温七娘最后一句话,惊得目瞪口呆,心突突的跳着,这番看似不知廉耻的言辞竟然是从温七娘口中说出来的,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能自己挑选的,孤独终老就更是大逆不道的话,哪有小娘子不出嫁的道理。
温七娘也知道古代人是没有办法理解现代这种婚姻自由的思想,但这是她唯一的坚持,她完全无法理解那种同床异梦的婚姻有何意义。
“七姐,你说父亲会不会因为破了这件案子,而调回京城官复原职?”温八娘一脸期盼的看着温七娘道。
“这个说不好,或许能接任,或许过不了几日,吏部就会派新任县令到任,这个可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温七娘一脸平淡道,仿佛这根本就不管她的事情一样。
“七姐,难道你不希望父亲官复原职吗?”温八娘略显愠怒的看着温七娘。
温七娘笑了笑,这个八妹真是喜怒行于色,倒是比那五娘要可爱的多。
“不是七姐不希望父亲官复原职,这不是我们希望就能够实现的,何苦自寻烦恼。”
温八娘叹了口气,看起来她也不喜欢邗江县的生活。
而温七娘却对现在的生活感到很知足,她生性本来对钱权便无太多渴求,岁月静好,无病无灾平平淡淡便是福气。
温五娘突然匆匆忙忙跑了过来,边喘息边喊道。
“七娘,你快去看看,十郎病了,嘴里一直含糊不清的叫着七姐。”
温七娘一听,连忙起身冲了出去。
温十郎躺在床上,双颊通红,嘴唇干裂,口中一直在胡言乱语,身上盖了一层被子。
“十郎这是怎么了?”温七娘着急道。
“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这样了,可能是昨天惊吓过度以致邪风如体。”吴妈惊魂未定道。
温七娘摸了摸温十郎的额头,好烫,至少有三十九度,赶忙把被子掀开,把温十郎身上的衣物都脱了,然后命人抬了一洗浴桶温水进房,把温十郎放了进去。
“他身上热度很高,这样可以帮助他散热,我现在去找林神医,你们好生照看他。”
温七娘说完匆匆走了出去,不知道林白走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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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医治
温七娘赶到悦来客栈时,林白和天涯碰巧要离开。
“林神医,你这是要去哪儿?”
林白转身看了一眼温七娘,冷淡道:“回家。”
“我家十郎突发急症,恳请林神医随我回府医治。“温七娘急切道,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已然把十郎当做自己的亲人,此刻心急如焚,所以她才亲自过来找林白,她知道林白没那么好请。
“每日只医一例,今天的已经医完了。”林白说完,一挥衣袖,继续向前走去。
温七娘一看便不再坚持,她从来不勉强人,如果是现代,高烧根本就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只怪她对草药丝毫没有研究,只能来求林白,既然林白不应允,她找别的郎中便是。
“师父,您老人家慈悲心肠,您看温七娘大热天跑过来求您,您怎么忍心拒绝她。”天涯一脸同情道。
林白瞪了天涯一眼,细长的眸中闪过一丝无奈。
天涯看师父的表情有所松动,继续加大苦情攻势:“师父您最好了,您就去一趟吧?”
“走吧。”林白拗不过天涯。
三人回到县衙。
林白看了看温十郎,掰开嘴看了看舌苔,然后把了把脉。
温祁冉在一旁焦急地看着林白,而林白从进门一直就没有说过半句话,这让他更加着急,心里越想越可怕,虽然平常他对子女管教严厉,并不表示他对子女不疼爱,尤其对十郎这个独子,他更是寄予了厚望。
“温大人莫慌,令郎只是惊吓过度,又受了风寒,导致脾胃不调,这里一服安神散以及一服祛风寒汤,每日按时服下,不日便能痊愈,注意饮食清淡,切忌油腻生冷的食物,可饮山楂水助消化。”林白把手中的两张方子递给了温七娘。
温七娘看见两张纸上各写了好多草药名字,龙眼、冰片、黄芩、黄连、大黄、柴胡、栀子、泽泻、车前子、当归、地黄,有些倒是听过,中药博大精深。
“有劳林神医,请收下这点心意。”温祁冉拿出一个碎银裸子,神色略显尴尬,他以前对钱财并无太大概念,家中一切均交由温太太打理,离开京都以后,他才感觉囊中羞涩。
谁知林白摆了摆手:“每日我只医一人,今日已收过诊金,温大人请收回。”
温祁冉一怔,这林白倒是个怪人,可他也不能白受人恩惠,便道:“天色已不早,那就请林神医在舍下小住一宿,温某好尽地主之谊。”
林白看了看天色,似乎有夜雨,现在走恐怕会淋成落汤鸡,收回目光道:“多谢温大人,那便打扰大人一宿。”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吴妈便领着林白和天涯二人去了客房。
温七娘不断用温热的毛巾擦拭着十郎的腋窝大腿根,十郎身体的温度降低了不少,也不再呓语,呼吸声渐渐平稳,喝了药以后,又睡了过去。
“这个林神医看着年纪不大,医术端的是高明。”温八娘不无崇拜的说道,眼中流光潋滟,一副小女儿娇憨之态。
五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睛一挑,笑骂道:“你这小蹄子莫非是看上林神医了?这林神医长的男生女相,整日一副棺材脸,你倒是说说他有哪点好?”
温八娘被温五娘闹了个大红脸,忽地站起身:“林神医哪里不好,官大财多的就是好了?五姐可别忘了,我们姐妹可不比从前,你爱达官贵胄,达官贵胄可不一定能看你。”
温五娘脸色一变,牙齿咬的嘎嘎作响,温八娘这张嘴有时候犯嫌的真是想撕烂它,转而冷笑道:“父亲听了这句话,恐怕你又少不得一顿训斥了,你说的好像父亲这辈子永远只能呆在这个破地方似得。”
温八娘也急了:“我怎会那么想,你不要血口喷人!”
“好了,都别吵了,回头把十郎吵醒了,你们都出去吧,这里由我看着。”温七娘被她们二人吵得头晕脑胀。
温五娘和温八娘互相瞪了一眼,两人前后脚走了出去。
“七娘子也去休息吧,这里有老奴就行了,老奴会好生照料少爷。”吴妈看着神色疲倦的温七娘道,
温七娘再次摸了摸温十郎的额头,热度已尽数散去,忽觉腹中饥饿,便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走进前厅,众人也刚开始吃饭,
林白和温祁冉以及天涯坐在一张桌子上,林白只默默吃着饭,偶尔点点头,天涯跟温祁冉倒像是一对忘年交,聊得挺热乎。
另一桌的温八娘不时拿眼偷瞄几下林白,看一眼便立即埋头吃饭,生怕别人看见似得。
“做姐妹这么些年,五姐姐倒是没有发现八娘原来这么爱吃白米饭,倒是便宜了我们姐妹,七娘你说是也不是?”
温八娘脸涨的通红,听五娘这么一说,她才发现温七娘不知何时坐在了自己身旁,脸色顿时微微尴尬。
温七娘哭笑不得,少女怀春当真如决提之水一发不可收拾,但如若天涯所说属实,那林白已然是跟父亲一样大的年纪,说不准可能比父亲还要年老,不知道八娘知道这个事实会有什么反应,不过依八娘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子,就算说林白是妖精幻化,或许都不能让她打退堂鼓。
林白似是意识到什么,眼神向这边看来,却正巧对上温七娘的眸子,但他再一次发现自己变成了空气,心中无端升起一丝怒意,好久没有过这种感觉,自从认识温七娘以后,他隐隐觉得自己刻意营造的平淡生活要到尽头了。
“温某与林神医甚觉投缘,不如林神医与天涯小哥多住几日再走可好?”温祁冉几杯白酒下肚,话也变得多起来,他嗜酒,但酒量不大,这是刑部都知道的事情,“温三杯”的绰号也是这么来的。
“林某还有要事在身,恕不便久留,还望温大人见谅。”林白婉言谢绝了温祁冉的好意。
温八娘一听林白要走,手中的筷子一下掉到桌上,温七娘看了她一眼,心道这林白究竟给八娘灌了什么迷魂汤。
一宿,温七娘只听八娘一直翻来覆去,把床弄的吱吱作响,一夜没能安宁。
翌日大清早。
“温大人请留步,改日林某再来拜会。”林白对着温祁冉道。
温祁冉正欲说话,突然发现温八娘气喘吁吁跑了出来。
“父亲,我想拜林神医为师学习医术,您说可好?”
温八娘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一路跟过来的温七娘看着父亲脸色不太好,赶紧把温八娘往回拉。
温祁冉忍着怒意道:“别胡闹,你一个女孩儿学什么医,快跟七......”
“温大人,我倒觉得七娘资质颇佳,要是她愿意,我倒是乐意收她为徒。”
林白的话如同晴天一声雷,劈的几人外焦里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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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拜师
温祁冉刚缓和一点的脸色更黑了几分,温八娘年纪小不懂事,这林白怎么也说出这样的话?
温七娘也愣了愣,但看林白不似说笑,再看看父亲那张黑脸,她也不敢言语,虽然内心觉得跟林白学医倒也不错,至少以后像风寒发热这种小病不需要再到处请郎中了。
天涯愣了一下,眼珠子瞪的快要飞出眼眶,这么多年哭着喊着上门要林白收他们做徒弟的人,排队能排到鸡鸣山了,可林白从来都是四个字“出门右转”,今天居然主动要收温七娘为徒,他难道要有师妹了?
温祁冉面露难色:“这......”
“既让温大人如此为难,那林某便告辞了。”林白说完转身离去,青色衣袍随风而动,衣袂上下翻飞,竟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错觉。
“林神医请留步,容温某问一问小女意下如何。”温祁冉一咬牙,心道女孩儿学医虽鲜有,倒也不有违常理,医者悬壶济世,七娘若能博个好名声,以后也能找个好人家,再者他看林白也不像那奸邪之人。
“七娘,你可愿随林神医学医?”温祁冉转向温七娘问道。
“七娘愿意。”温七娘大大方方道,她也有心跟林白学,且她向来不喜故作姿态,便一口应承了。
温祁冉没想到温七娘答应的如此爽快,当下苦笑,不过他心里还有份疑虑,林白和天涯毕竟是男子,七娘去他们的住处也不方便。
温八娘突然掩着脸跑开了,温祁冉摇了摇头。
“林神医,且留在府中多住几日,我好给七娘准备拜师礼。”温祁冉道,从前的七娘终日忧愁满面,为了个男子便弄得魂不守舍,差点命丧黄泉,当时直气的他吹胡子瞪眼睛,现在难得七娘从过去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他见七娘对医术如此上心,也就不再横加阻拦,对过世的妻子也总算有个交代,他并不觉得亏欠了董南音,男儿志在四方,岂能终日留恋闺房之事。
林白沉思片刻,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下来。
“师妹,快喊一声师兄我听听。”天涯面带羞涩一脸飘飘然地看着温七娘道。
又来了......
温七娘嘴角抽搐了两下,用现代的话来说,天涯就是典型的二逼青年欢乐多,亏他还有个挺有意境的名字,他显然应该叫李狗蛋那种充满大自然气息的名字更加合适。
“师......兄......”温七娘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
“哈哈哈哈!”天涯狂笑着使劲揉了揉温七娘的脑袋,然后被温七娘一手打了开去,他也不生气,他已经可以预见以后的日子将会多出许多乐子,这个跟林白同样冷静自若“假正经”的师妹,他不敢调戏师父,师妹就不同了。
现在这个身体真是尴尬,明明前世已经是三十岁的大龄剩女,重生后的身体才刚及笄,算起来比天涯还要年幼几岁,这种心理与身体上的落差一时真是难以接受,但她看温祁冉却没有那种疏离感,因为儿时记忆中,纪洪便是三十出头的年纪。
温七娘狐疑地看了看天涯那副“明骚”的样儿,这厮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心道这家伙肯定没安好心。
林白和天涯又回到了客房,而吴妈刚准备收拾下客房,忽见林白和天涯又回来了。
“咳咳,吴妈您就不用收拾了,我们又回来。”天涯挠了挠头嬉笑道。
吴妈看着天涯略显羞涩又滑稽的样子,暗自笑了一声,这个天涯小哥倒是个开心果,就像从小到大看着长大的邻家大男孩。
“多有叨扰。”林白道。
吴妈看了看林白,她活了半辈子,却看不出林白是个什么样的人,看似温和可亲的外表,话语却礼貌而疏离,语气不带丝毫温度,表情看不出喜怒,这种人不是极有城府,便是极单纯之人,吴妈暂且选择了后者。
温七娘回到房间,听见楚八娘正伏在榻上哭泣,心中当然知晓她的八妹是因何事而泣。
“林神医......”
温八娘倏的抬起头:“不用你假心假意,这下你得意了,父亲宠爱你,连林神医都抢着收你为徒,身为嫡女就应该这般威风!”
温七娘心中一冷,顿了顿继续道:“林神医留下来了。”
说完转身进了自己的屋子,留下一脸呆滞的温八娘。
温八娘心中一阵懊悔,适才自己不该说那些气话,她最近对七娘的确起了妒意,但温七娘平常对她照顾有加,刚才那些话一定让她感到十分心寒。
“七姐......”温八娘唯唯诺诺走到温八娘屋门口,轻声唤了一声。
“不打紧,我知你并非有心。”温八娘依然低头看着手中《洗冤集录》,这本书是宋代提刑官宋慈所著,古代仵作人手一本的参考书,是世界上现存第一部系统的法医学专著。
温八娘悻悻然走回了自己的屋里,她突然觉得自己越来越不了解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七姐,要是换了以前,温七娘肯定会气的眼泪珠子直滚,然后几日不搭理她,她方才正欲跟从前一般,使用温情攻势,却不曾想吃了个瘪子,话没说出口又咽回去了。
虽然林白一再拒绝,所谓拜师礼仪都是虚礼,无须破费,但温祁冉还是一五一十按照拜师礼仪来,向老师赠送六礼束修,包括:芹菜,莲子心,红豆,枣子,桂圆,干瘦肉条。
然后温七娘对林白行跪拜,双手献茶之礼。
最后轮到林白回赠礼品,林白木然发现自己身边除了针灸包以及药草以外,没有任何适合赠送之物,看着下面十几只眼睛期待的盯着自己,顿时有点窘迫。
天涯一看林白脸色不太自然,眼珠子一转,从腰间拿出一根长笛,递给林白道:“师父不如把这支长笛送给师妹吧。”
林白看了一眼天涯,接过长笛,然后郑重放到温七娘手中。
温七娘接过这支长笛,入手丝丝凉凉,似是乌木所制,看磨损程度,使用年月应该也不短,长笛的底端悬挂着一枚通体剔透的玉佩,看样子应该十分贵重。
“恕徒儿不能收如此贵重的礼物,还请师父收回。”温七娘把长笛再次举起,她赠送给林白的都是些家常之物,而林白这支长笛远远超过那些物品的价值,她向来不喜欠人情。
林白眼中倒是流露出一丝玩味之意,脸上甚至溢出一抹转瞬而逝的笑容。
“给出去的东西,我向来不喜二手物。”
说完一甩衣袖,走了开去。
温七娘脸色一黑,什么叫二手物,她就摸了一下而已,这个死傲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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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把脉
握着那支长笛回到房里,从刚才的情形推断,温七娘猜测这只长笛的前任主人可能是天涯,当然也有可能是林白交给天涯保管,但肯定不是林白准备送给她的回礼,不过不管因为什么,既然是师父馈赠之物,她必然会好生珍藏,而不是因为物品本身的价值高低。
温八娘酸溜溜的看了温七娘一眼,温七娘看她故作不在意,却又不时鄙夷地看一眼七娘手中的长笛,一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样子,苦笑了一下,八娘脸圆眼也圆,这般姿态倒像是在撒娇,不让人厌恶,反而觉得娇憨可爱。
如果是别的物事,温七娘肯定送给她,不过这长笛刚从林白手里接过来,还没捂热便转手他人,委实不太好,送别的东西给她,她也定会认为自己是可怜她,遂不去管她。
翌日,温七娘一大早便去拜会林白,意识到身后有人跟随,不用想便知是八娘,这小蹄子,真是着了魔一般。
“师父早。”温七娘一进去,便发现屋里摆满了各种草药,各种药味糅合在一起,温八娘在门外捏了捏鼻子,大老远闻着都觉得呛人。
温七娘倒是完全没有那种感觉,闻惯了停尸间的气味,便不觉得这药味有多难闻,还有什么比尸臭更让人难以忍受的?
“你可认识这些草药?”林白抬起头道。
“田七,黄芪,车前草,柴胡,金银花......”温七娘说出几种自己认识的草药。
林白点点头,把手中的一本线装书递给温七娘:“这上面记载了绝大多数已知的草药,你记熟它们。”
“药可以救人,亦可以杀人,人有相似,药物也有相似,万万马虎不得。”林白继续说道。
“你这个小娘子鬼鬼祟祟作甚?”门外突然传来天涯的声音。
“我......我来找林神医看病......”温八娘惊魂未定磕磕巴巴道,显然被天涯吓了一跳。
“我看你都站了好一会儿了!还敢说不是偷窥?!”天涯摸着下巴道,眼中闪过一丝促狭之色,好整以暇地看着温八娘面红耳赤的样子。
温八娘面色更红了,恼羞成怒道:“我看林神医和七姐在说话,便想着等他们说完再进去,你凶什么凶!”
天涯上下打量了温八娘几番:“啧啧,我看你现在去打死一只熊都不费劲,你倒是说说你哪儿不适啊?”
温八娘被天涯一阵抢白,刚想发作,突然发现林白走了出来,脸上略有不悦。
“我......我觉得身体不太舒服,可否请......请林神医为我整治?”温八娘支支吾吾道,一改往常天不怕地不怕的作派。
“还是我帮温八娘把把脉吧。”天涯不能林白说话,便凑上前来笑嘻嘻道。
温八娘嘴角抽搐了几下,双手恨不得在天涯那张笑眯眯却显得很欠抽的脸上捏上几把,碍于林白在,温八娘只得咬着牙笑着把胳膊伸了出来。
“别紧张,我可是神医林白的入室大弟子,我会很......”天涯突然神秘一笑,两排白牙闪过一道亮光。
温八娘眼睛一瞪:“你想干嘛?”
“我会很温柔的。”天涯说着就把爪子放到了温八娘手腕处,然后摇头晃脑的把起脉来。
“啊呀!”
温八娘看着天涯一惊一乍的样子,一脸狐疑道:“怎么了?”
“没什么。”
温八娘强压着怒气,眼神瞟了一眼林白,林白只专心在称着草药,仿佛根本没看见一般。
“依脉象来看......”天涯突然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温八娘脸色顿时变得更难看,咬牙切齿道:“你到底看出什么来了?”
温七娘也很好奇,她也是第一次见天涯替人诊治,她一直觉得把脉是中医学里面一门高深的学问,一直没能得见,如今终于能得偿所愿,这个天涯虽然看起来放荡不羁像变态,但看林白医术如此高超,他唯一的徒弟应该不是草包才对,所谓人不可貌相便是指的天涯这种吧。
“脉象不稳,时缓时急,应是急火攻心导致脾胃失调,上半身与下半身失衡,你近日可觉茶饭不思,心律不齐,胸闷烦躁,睡得比狗晚,醒的比鸡早?”天涯一本正经道,表情十分严肃。
温八娘一怔,这些症状她确实都有,竟然还真让这个无赖说对了。
温七娘端起茶杯,点了点头,心中禁不住感叹,果然古代中医法博大精深,纯天然绿色无污染,现代的B超跟它一比简直逊色多了。
“这个病呢,不需要吃药,只需禁足七七四十九日,卧床休息便可痊愈。”天涯正色道。
“噗!”
温七娘一口水喷了出来,再看天涯眼底那一抹促狭之色,顿时脸一黑,这厮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她收回刚才那番话,中药学的博大精深果然跟他毫无关系,但她更好奇的是,林白是怎么教徒弟的?
“简单说呢,就是少女怀春,哈哈哈哈哈!”天涯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满地打滚。
温八娘看着天涯那张以世人目光来看属于中等偏上的俊脸,如果这辈子他娶不到媳妇,肯定是因为那张嘴太恶毒了。
看着头顶冒着黑气的温八娘,天涯似是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立马闭了嘴,虽然还是有几声笑没憋住从嗓子眼里蹦了出来。
“你去死吧!!!!!”
温八娘突然把茶几掀了起来,把桌上的茶壶杯子一股脑儿扔到了天涯身上,顿时现场一片鬼哭狼嚎,满地狼籍。
温八娘积压多时的怒气终于爆发了出来,她已经顾不上在林白面前装什么小家碧玉大家闺秀,她只知道她再不收拾天涯这个混小子,她肯定会血管爆裂而亡。
林白和温七娘惊得嘴巴都合不拢,温八娘那小小的身子是如何爆发出这么强大的力量,再看看天涯狼狈的样子,温七娘掩面一笑,果然是现实报,看这厮以后还敢不敢调戏小娘子。
捡起掉落到地上的书,林白在温八娘的怒吼声以及到处乱飞的茶杯药草中间,淡定的理了理头发走了出去。
“把所有的草药记熟,明天我来检查。”
这是温七娘在一片嘈杂中隐隐约约听到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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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毒药
看着几上的十几种看起来都相差无几的草药,天涯傻眼了:“师父你干嘛把一种草药分成十几份放在这里啊?”
林白瞪了天涯一眼,转身对温璟道:“你可能分辨这些草药?”
温七娘每种拿起来看了看,闻了闻味道:“何首乌,野薄荷,车前草,夏枯草,金银花,蒲公英,灯笼草,苍耳子,白芷,板蓝根,这最后一种......”
温七娘看着手中这课药草左闻又闻,上看下看,也没有办法跟脑海中的任何一种草药对上,便意欲放进嘴里尝尝味道。
林白目光一凛,一把抓住温七娘的手,沉声道:“你可知晚一秒,你便命丧黄泉。”
温七娘放下草药,浅浅一笑:“看来这便是那赫赫有名的断肠草,也就是钩吻。”
见温七娘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又见她说出断肠草的名字,既知是毒草,她断然不会放进口中,林白眼睛一咪,嘴角微微一扬,似笑非笑道:“原来七娘一早便知这是钩吻。”
“啊呀,师妹你胆子不小,竟敢戏弄师父!”天涯咋舌道,心中暗自感叹,他平常最多言语上开开师父玩笑,还从来不敢这般“戏弄”师父!再看看林白,眼底竟隐了一抹笑意,这让天涯更为吃惊。
“那也是师父先‘戏弄’徒弟在先,这钩吻根本不在那部《百草集》里。”温七娘道,她前世接触过不少药草的知识,尸体周围的环境,植物,也可能变成破案的关键,即使是现代也有植物中毒的案例,必要时,法医可以兼职植物专家,生物专家等等,她起初从外观上怀疑这是断肠草,但不能确定,于是假意放进口中,而林白下手阻止,便确定了这的确是那钩吻,但那本草药书上并没有记载这种剧毒草药,而之前那十几种草药都是常见的草药,这断肠草显然是为了考验她。
林白又拿出一本书,上面写着《毒物药理》字样,递给温七娘:“这本书上记载了各类毒物,记熟,以后你可能会经常跟他们打交道。”
温七娘自然明白林白的意思,古代以毒药杀人颇为常见,家宅内斗,黑店贼船,甚至宫闱之内,毒药通常在里面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就算不验尸,遇到中毒之人,如果能够快速判断出中的何毒,及时寻得解药,便能救人一命。
“把手伸出来。”林白突然道。
温七娘一愣,顺从的把手伸了过去。
林白修长的手指放到温七娘手腕处,开始把脉,不知为何脸色越来越阴沉,温七娘一惊,以为林白看出她并非这具身体的原主人。
“你最近可有改变饮食?或者改变药方?”林白抬头问道。
温七娘想了想,她也记不得原主人以前的饮食,但她进入到这具身体以后,饮食确实改变了许多,这是通过吴妈的口得知的,她当时只说想换换口味,吴妈也不曾刨根问底,说到药方,似乎从第一次青霜给她喝的那一碗药,以后的药她都偷偷倒在了花盆中,是药三分毒,她不想变成一个药罐子。
“有近一月没有服过药,饮食跟其他人无异。”
林白点点头,似有所悟:“你脉象紊乱,脉搏虚弱,五脏六腑均有退化的迹象,之前我见你脸色腊黄,双目无神,身体似有重疾,反观现在,比之前好上许多,从脉象上看,你的身子正在痊愈中,但你说已有一月未曾服药,那只剩下一种可能性,你之前所服的药里有********,你也算逃过一劫,如若再服一月,恐怕就轮到你被人验尸了。”
温七娘心中一颤,想到自己躺在冰冷的停尸间里,被人从头摸到脚查验死因,顿时觉得不寒而栗,看来这具身体的前主人并不完全是因为心疾,而是慢性中毒,那么究竟是谁要致她于死地?
“可为何那盆花反而越开越茂盛?”温七娘继续问道。
“药效因人而异,且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原本无毒的两样东西放到一人体内,但因本性相克,久而久之便会产生毒素,对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且验尸时完全检验不出中毒迹象,因是慢性中毒造成肾脏等器官衰竭,并非一夕毒发身亡,此人当极通药理。”林白凝重道,随后又补了一句,“当真用心良苦。”
温七娘目光一寒,到底是何人煞费苦心想“温七娘”消失?
每次药都是吴妈亲手煎好,然后青霜端给她服用,这两人平常的表现都很正常,且多日相处,温七娘已经把她们当成家人一般,如若二人真有不轨之心,她不敢想,她宁愿相信她们根本不知情,而是被人当作了枪手使。
“呼噜......呼噜......”
耳边突然想起鼾声,温七娘闻声一看,天涯竟然已经睡着,手中的医书不知何时已然盖在脸上,顿时哭笑不得,难怪这师兄不学无术,整日游手好闲。
林白看了一眼打鼾打得很有节奏的天涯,叹了口气。
“此事还请师父暂且不要透露给任何人,即便是家父。”温七娘道。
林白点了点头,即使温七娘不说,他也不是乱嚼舌根之人。
门外突然响起阵阵鞭炮声。
“着火了?!”天涯吓得从桌椅上滚了下来。
“闭嘴!”林白再次瞪了天涯一眼。
“应该是新任知县到了。”温七娘道。
天涯一听有热闹可看,立刻打起精神:“师父,我出去看看什么情况。”
没等林白开口,天涯便猴子一般窜了出去,温七娘跟林白道了别,也跟着天涯走了出去,她对新任县令一点也不好奇,她只是想去看看温祁冉,所有人都觉得他应该代替死去的周县令成为新任知县,但没想到吏部下达的文书里却清楚表明不久会有新任知县到任,虽然温祁冉明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但温七娘看的出来他对这件事有多在意。
温七娘本以为新任知县会是一个,跟周县令差不多胡子一大把的中年人,但不曾想,远远看着新任知县竟然是个白面书生,穿着一身官服,倒也显得气宇轩昂,一个小娘子面带羞涩地把手中鲜花做的花环套在新知县脖子上,然后羞涩地跑了开去。
温祁冉在县衙门口跟他寒暄着,随后二人一同进了府衙。
“虽然长得一副小白脸样,但比我跟师父还差了点,师妹你说是也不是?”天涯一脸不服气道。
“自然是,天涯师兄要是穿上那身官服,给你送花的小娘子肯定排队排到鸡鸣寺。”温七娘正色道。
“那是自然。”天涯沾沾自喜道,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随后道:“我是那么肤浅之人吗?我会嫉妒他有小娘子送花?”
温七娘笑了笑不再搭理他。
第二十二章 看病
温七娘回到别院,发现崔姨娘和平夫人等都围坐在屋内,平常她们妯娌只一处说话,倒是甚少到别院来。
“七娘见过二位姨娘。”温七娘福了福身子。
“七娘快过来坐下,这大热天的,快喝碗乌梅汤消消暑。”崔姨娘微笑道,把手中一碗刚端上来的乌梅汤递给温七娘。
“多谢姨娘。”
温七娘接过乌梅汤,心中忖道,这崔姨娘今日无端端如此热情,难道有求于她?一想到适才林白所说之事,她顿时觉得这碗看起来清凉解渴的乌梅汤变成了一碗砒霜,举到嘴边又放了下来,尚不知何人要害她性命,还是小心为上。
“七娘因何又放下?素日里,你最爱喝这冰镇乌梅汤。”平夫人随口问道,随后自己饮了一小口。
“许是方才那药味呛人,只觉胃里一阵阵泛酸,闻着这酸梅汤更觉不适,且先候候。”温七娘揉了揉腹部道。
温七娘扫了一眼屋内,并未见青霜和吴妈,因着原来的侍婢都被发卖或赎身,一家老小粗细活儿都落到了青霜和吴妈以及另外两个侍婢紫枫和蓝鸢身上,此刻只有紫枫在一旁候着,紫枫原是平夫人的贴身侍婢,而蓝鸢是崔姨娘的贴身侍婢,到邗江县以后,她们二人亦跟随在自家主子身边,青霜则同时负责几位小娘子的起居,委实疲累不堪。
“母亲,我瞧见那新来的县太爷了!”温八娘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走了进来,擦了一把汗,顺手拿起桌上那碗乌梅汤便一口饮了进肚。
“瞧瞧你那副德行,可有一点女儿家的样儿?”平夫人强忍着怒气道,她真是拿这个女儿没有丝毫办法,打小便如同野小子一般疯疯癫癫,任凭如何打骂,过后依然本性难改,为了这八娘,平夫人白头发愣是多了好多。
“母亲,你们都不好奇吗?”温八娘略显委屈道,撅着嘴巴道,她不明白大家为何都不喜欢新知县。
崔姨娘凤眼一挑,笑道:“姐姐何须动怒,八娘你且说说那新知县,是不是三头六臂长尾巴了?”
温八娘杏眼圆睁微嗔道:“崔姨娘又打趣我,那新任知县就是个俊俏书生样,您说的分明便是那妖怪。”
众人噗嗤笑了出来,这八娘当真可爱的紧。
“八妹也到了知晓“俏郎君”的年纪。”温五娘掩嘴笑道,她面貌完全遗传了崔姨娘的美貌,一颦一笑皆美艳不可方物,心道这八娘还真没有一点眼力见识,大家都因着这新任县令的事闹心,她还有心情去看那热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温八娘猛地站了起来:“五姐还是先操心操心自己的终生大事吧。”
说完两手一甩进了屋,这温八娘性子耿直,眼里容不得沙子,一直仗着平夫人的势,这会子一生气便口不择言。
崔姨娘以及温五娘面上同时一僵,屋内气氛顿时有些尴尬,这温五娘年方十八,之前也相过不少京城公子哥儿,仗着美貌便想攀个高枝,有钱的前提下,不是嫌弃对方长相丑陋,就是嫌弃对方已有正室,好不容易有个入的她眼的,偏生对方又嫌弃她是个毫无地位的庶女,这亲事便一直耽误了下来,到了这不尴不尬的年纪,家里也就温八娘敢这么明刀子捅她伤口的。
“不要理会那泼皮的话,改日让老爷替五娘寻个合适人家,现如今不比从前,也不要太挑三拣四。”平夫人叹了口气道。
崔姨娘和温五娘吃了个瘪子,面色都不好看,但平夫人说的也是事实,不得不认,自觉没趣,众人便散了。
温七娘看了看崔姨娘和温五娘的背影,这娘儿俩输就输在一个气量二字上,目光短浅且沉不住气,毕竟是竹门出生,度量与眼力都输了一截,且贪得无厌,不怪一直只是个妾室。
随后几日,林白又陆续给了温七娘几本书,包括《诊脉断病》、《常用药方集》等书。
“这些都是纸上谈兵,要做好一名郎中,最重要的便是治病救人,人体各异,医术只能靠经验累积,尽信书不如无书,从今日起我的病人都交给你医治。”林白话音未落,天涯便带了几个县民进来。
“林神医,求您救救我老爹!”一个汉子进来就对着林白磕起头来。
林白忙把他扶了起来,看着担架上躺着一位老者,应该是这汉子口中的老爹,老者面色青紫,呼吸急促。
“七娘,你来为老伯诊治。”林白道。
温七娘点点头,对着那汉子道:“怎么回事?”
“我爹他上山砍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咬了,走到半路就人就不行了,林神医,你快救救我爹!”那汉子并不看温七娘,依旧对着林白哭喊着。
温七娘看那老者腿上有一块溃烂的伤口,依然有黑血缓慢的流出,再看老者脉搏微弱,敲了敲膝盖毫无反应,膝反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应该是中了某种蛇毒。
当下拿起布条在大腿处紧紧扎了起来,防止蛇毒蔓延到心脏。
“师父,这位老伯应该中的是金花蛇的蛇毒,这一带金花蛇颇多,我先帮他处理伤口,劳烦天涯师兄按照这个方子,去药房抓一服药煎了。”
那汉子诧异地看着温七娘,眼中露出怀疑之色,似是不信一个刚及笄的小娘子还会看病,但见林白点点头,也不敢有异议。
林白从一个小瓶子倒出一枚药丸,放进那老者口中。
“此乃解毒丸,抓药煎药耗时,所以我特意提炼成药丸,以便保存,这种解毒丸应四季常备。”林白解释道。
“可有锋利之物?”温七娘看着老伯腿上那块已经坏死的肉问道。
天涯取来一把小刀递给温七娘。
温七娘把毒血挤出来以后,用刀剜去伤口周围的腐肉,因老者依然昏迷,腿上也因蛇毒毫无知觉,倒是免去剜肉之苦,温七娘脑中突然想起麻醉药,要是古代就有麻醉剂,倒是能免去好多苦痛。
伤口处理完毕之后,温七娘擦了擦汗,敷上止血消毒的药草,然后用布条包扎好,一路驾轻就熟,丝毫没有慌张,看着天涯不住惊叹,心中已然把温七娘当成天赋异禀,难怪师父主动收她为徒,果然好眼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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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县令
那汉子看了看他爹,虽然看温七娘不像门外汉的样子,但他爹还没醒是事实,不由的担心起来。
“无须担心,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必然会醒。”林白对着那汉子道。
那汉子这才放了心,连声道:“感谢林神医,感谢这位小娘子,你们的大恩大德小人牢记于心,以后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请尽管直言。”
那汉子说完便掏出一把铜钱,要付诊金,林白只拿了其中十文钱。
“这位大哥,这县城里可有打铁之处?”温七娘对着那汉子问道。
“叫我王大江便可,真巧,我便是这里的铁匠。”那汉子不无自豪道,林白只收了他十文钱,他本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但见温七娘这么说,便是有他用武之地。
温七娘一听面露喜色:“我有几样东西想请王大哥代为打造,不知可否?”
那汉子一拍胸口,道:“您尽管开口,这世上还没有我不能打造之物,您是要厨具还是农具?”
温七娘沉默了,她可不能说她是想打造一套解剖人的刀具,恐怕这王大江一听立马就撒丫子跑了,她方才替老伯处理伤口之时,便觉得那把刀十分不顺手,还是自己从前那套手术刀好使,但可惜现在花多少钱也买不到,只能自己打造一套。
“难道......是很难打造之物?”王大江见温七娘一脸难为之色。
温七娘拿出纸笔,在纸上认真画了起来,天涯一脸好奇的看着温七娘在纸上画了大大小小十几样东西,有几个他倒是看出来了,短刃,杯子,勺子,虽然奇怪了点,那杯子上还画了一些长短不一的杠杠,还写了些数字。
“师妹,你这不还是吃饭的家伙吗?”天涯摸了摸下巴道。
的确是“吃饭”的家伙,温七娘在心里说道。
“你看这些可能打造?”温七娘把手中的图纸递给了王大江。
王大江看了看图纸,思忖半饷道:“不敢说一模一样,但小人一定会尽量按照这上面的来打造。”
温七娘点点头,如此便可,接着问道:“须先付订金?”
那王大江一听连忙道:“您是我父亲的救命恩人,那便是我的救命恩人,再说还不一定能打造出来,如果能打造出来,您付我一点材料费便可。”
温七娘看他一脸决然,知他必然不肯先收钱,那还是等去收货时一并给他罢了。
“江儿......”
那老者悠悠醒来,王大江立即跑过去,。
看着那对父子离去,温七娘嘴角微微一扬,这王大江倒是个孝子。
“那几服药都煎好了?”林白对着依然在托着下巴发呆的天涯道。
“啊呀,我都忘了!”天涯突然嗅到一股糊味,连忙嗖一声蹿了出去,心中暗道,完了完了,又要重煎一次!
温七娘看着天涯猴子一般的上蹿下跳,忍不住轻笑一声,这活宝师兄总是能轻易让她破功,再看看林白,估计是习惯了,脸上依然毫无表情,真是个面瘫,温璟忍不住腹诽道。
林白突然盯着温七娘看了几眼,眉头紧锁,若有所思的样子。
温七娘被他盯的心里发毛,难道是刚才的表现有所差错?
“你从前可有学过医术?”林白突然问道,眼神摄人心魄。
温七娘一愣,沉思片刻道:“师父可曾听过,魂魄转移之术?”
林白一惊,手中的书卷陡然掉落在地,诧异过后,面色渐渐缓解,也只有这个说法能解释他心中的疑惑,不然以温七娘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不可能做出这些反常举动,他也未曾听温祁冉说过,家中小娘子有过学医经历,而方才温七娘替那老伯处理伤口的手法却异常老道,刀法熟稔而精准,刀刀擦着骨头的边缘而过,却不伤骨头分毫,说明她对人体构造十分熟悉,这般刀法没有日积月累的经验是不可能达到的。
见林白脸色恢复正常,温七娘深呼一口气,她作出的这个决定十分冒险,她深知瞒是瞒不过去的,她向来不擅长骗人,骗人是件十分耗心力的事情,骗一次,就得为此圆无数个慌,她赌林白不是普通人,或许他能接受这个事实。
“我并不属于这个国家,却偶然魂魄转移到‘温七娘’身上,我并非巫师,也无害人之意,我原来的身份跟“仵作”相似,被人害死以后,不知怎么魂魄却飘到这里,若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愿回到我原来的国家。”温七娘看着远方道,随即又叹了口气,即使回去,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她跟王琳之间的问题,不回去也罢,估计尸身早就已经被毁。
“你是谁,与我无关,我知你是温七娘便可。”林白淡然道,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温七娘与他本无太大关系,他再过几日便回西山居,日后恐怕见面不会太多。
温七娘松了口气,她不奢求林白能理解穿越是怎么回事,只要他不说出去便可,她相信林白会保守这个秘密。
从林白那里回到别院时,转角处温七娘差点撞到一个人身上,抬头一看,原来是昨日见到的新任知县,身旁一名女子,赫然便是温五娘。
“在下苏幕,这位小娘子是?”那男子眼睛一亮,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笑道。
“这是我家七妹。”温五娘笑颜如花道,随后又对温七娘道,“这是新来的苏大人,还不快来拜见苏大人。”
温七娘垂下眼帘,温顺道:“七娘见过苏大人,多有冒犯。”
苏幕眼中闪过一片失望之色,他乍一见,以为这温七娘与这温五娘不同,刚才那一瞪眼的风情煞是令人惊艳,但也只那一眼,再一看,也只是一副惊弓之鸟的神色,与这温五娘一样虚有其表,而无实质,意兴阑珊地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
温七娘抬起头,恢复了平常的神色,看着身旁的温五娘目光恨不得跟随那苏幕而去,摇了摇头,这苏幕一看便是那登徒子,就差脸上写着“好色”二字,她平生最是厌恶这种男子。
“这苏大人年纪轻轻便当了县令,据说朝中有人,县令只是暂时做做样子,不日便会高升,当真是前途无量。”温五娘神采飞扬道,仿佛当自己已然是县令夫人,不日便会被皇上封为一品命妇一般。
温七娘一脸无语,难道这个世界的女人都只会幻想着嫁个好夫婿,飞上枝头做凤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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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讨好
温七娘回到屋内,发现崔姨娘也是一脸遮掩不住的喜色,见温七娘与温五娘一同回来,眼中掠过一道精光。
“七娘回来啦,路上可曾见到那苏县令?”
温七娘点点头,揉了揉肩膀道:“我见那苏县令仪表堂堂,倒也年轻有为,只是......那眉眼中泛着桃花色,一路上只盯着五姐看,撞到人而不自知,言行举止颇为孟浪。”
崔姨娘微微一笑,神情松懈了几分:“少年儿郎又值血气方刚之年,见到你五姐,心猿意马也是人之常情。”
温五娘面带桃花娇嗔道:“母亲何苦打趣女儿,这苏县令哪会看上女儿。”
“以色侍人,能侍几时?”温八娘面无表情小声道。
崔姨娘和温五娘面上一僵。
“那也得先有‘色’,才能有机会以色侍人。”温五娘冷声道,故意加重了那个“色”字。
温八娘杏眼圆睁,却碍于崔姨娘在不好发作,这温五娘样貌上也的确是胜她一筹。
“日久见人心,婚姻大事终究是一辈子的事,五姐不论相貌才智皆为上乘,切勿仓促而误终生。”温璟见气氛尴尬赶忙道。
“那是自然。”崔姨娘脸上笑容敛去了大半,招呼温五娘一同回去。
温八娘见那娘儿俩走了,立刻做了个鬼脸。
“整天就惦记着钓金龟婿,七姐你又何苦枉做小人,她们肯定是觉着七姐你嫉妒她找到一个好郎君。”温八娘愤愤道。
温七娘浅浅一笑,道:“我说是我的心思,她们想歪是她们的事,日后若是吃了苦头也怪不到我们头上。”
温八娘若有所思点点头,又问道:“七姐,那个苏县令当真是个登徒子?”
“尽量远离他便是。”温七娘不置可否道,苏幕那个人第一印象甚为不讨人喜欢,眼神轻浮,面带桃花,但不能从这两样判定一个人的好坏,人心隔肚皮,日后相处了便知,但转念一想,每个人追求不同,这温五娘贪图的是富贵与地位,至于这苏幕的人品或许她根本不在乎,还真是应了八娘的那句枉做小人。
从那日以后,温七娘每日忙于应付各种病人,林白为了锻炼她,便取消了每日一诊的惯例,县衙门坎几乎被踏破,温祁冉虽觉得不太好,但新任知县摇着折扇道:“此乃善举,父母官应解万民之急,温大人不必拘泥于小节。”
“一切任凭大人做主。”温祁冉恭顺道,嘴角溢出一丝笑意,而苏幕只当没瞧见,摇了摇扇子,又出了门。
温五娘看起来比温七娘更忙,接连几日都没见到人影,而温八娘因着上次在林白面前“河东狮吼”以后,一直羞于见他,如今连跟五娘斗嘴的乐趣都没了,只有温十郎上完私塾回来,跟她讲讲在私塾里的趣事儿解解乏。
“哟,五姐这是从何处归来啊?”温八娘从墙后跳了出来,一把将温五娘堵了个正着。
“要你管。”温五娘拍着胸口骂道。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咦,这支金钗煞是好看!”温八娘说着便从五娘头上拔了下来,温五娘一怒,上千便要去抢。
“快还给我,你这个野丫头,小心我告诉平夫人去!”温五娘目光随着温八娘手中那只钗一直转,生怕温八娘一个不小心给摔坏了!
“五姐如此紧张,难道......是哪个情哥哥送的?”温八娘边躲闪边打趣道。
温五娘被她一臊,更是又急又气。
温八娘只顾躲闪,并不看路,脚下一歪,顿时撞到了什么。
“哎哟,我说你们温家女孩儿是不是专爱撞人?”
“苏......苏大人,对不起!我不是有心的!”
温八娘一见苏幕捂着胸口,五官都皱在一处,似是很痛的样子,心中顿时慌乱起来,温五娘乘机把金钗抢了过去,快步上前搀扶住苏幕。
“苏公子你没事吧?”温五娘急切问道,说完狠狠剜了一眼八娘,苏幕在她不好发作,以免破坏她精心营造的“贤良淑德”的形象,意思等我回去收拾你。
温八娘低着头站着一角揉搓着衣角,不时偷瞄一眼两人。
“不碍事,五娘休要吓着八娘,怪我走的急。”苏幕抬起头粲然一笑道。
苏幕的短短一句话,便把错都揽了去,温八娘心下一阵感动,这一惊一吓一急,毕竟是小姑娘,眼泪便下来了。
“哎哟,这怎么还哭上了,看看这是什么?”苏幕突然变戏法似得从怀里掏出一包董糖。
温八娘一看,脸上满是惊愕,她最爱吃的便是这董糖,但苏幕是从何而知?难道是五娘告诉他的?但五娘不可能那么好心给她买......
苏幕淡淡一笑:“今日我跟五娘一同逛集市,五娘说八妹最爱吃董糖,我便买了些,还有十郎最爱吃的糖炒栗子,刚才耽搁了一会儿,这才送来。”
温八娘看了看温五娘,眼中满是疑惑,温五娘挤出一个笑容,其实她根本不知道苏幕何时买的这些东西,许是方才她在挑簪子的时候,他得空去买的,倒是有心了。
温七娘神情疲惫的走过来时,惊讶地看着三人。
“七娘,这是给你的。”苏幕见温七娘走了过来,从怀里掏出一只玉镯递给温七娘。
温五娘目光一紧,这只玉镯看成色便知比她那簪子还值钱几分,若是从前,她根本看不上眼,可如今只能靠吃老本度日,心下顿时生起醋意,她原以为只有她入得苏幕的眼,不曾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温七娘,看来要俘获这新知县的心,不拿出杀手锏是不行了。
温八娘看了看那只玉镯,再看看温五娘那一脸不受用的表情,心中暗自笑了起来,只要看到温五娘吃瘪,她便觉得心情愉悦。
温七娘看了看那只玉镯,欣然接了下来,双眼放光道:“却之不恭,如此便多谢苏大人了。”
温五娘没想到温七娘竟然欣然收下,眼中一片鄙夷,平常装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骨子里还不是爱财。
苏幕饶有兴趣的注视着温璟,这七娘面上看起来虽喜,眼中却少了一份炽热,显然是做戏与他看,有意思。
温七娘不理会苏幕投来的灼灼目光,拉着八娘回了屋,脑中想着改日把这镯子卖了,正好付给王大江,应该绰绰有余,反正苏幕这纨绔子弟肯定也是他老子搜刮的民脂民膏,这叫取之于民而用之于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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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验货
“师父,我去药铺买几味药草。”天涯对林白道。
林白挥了挥手,道:“快去快回,弄好我们今日便回西山居。”
温七娘与天涯皆是一愣,心中一空,今日便要走了么......
“愣着作甚,还不快去。”林白淡淡道,依然万年不变的棺材脸。
“师父,我也跟师兄一起去。”
“去吧。”
温璟是想去看看前几日找那王大江打造的那套解剖工具进展如何,遂跟着天涯一起出门。
天涯突然一改往日“长舌妇”的习性,一直沉默着。
“师兄怎么了?”温七娘诧异道。
天涯叹了口气,幽幽道:“一想到又要跟师父回西山居,我就......开心不起来......”
温七娘知他是舍不得离开这里,连日相处,天涯本是性子活泼之人,感情丰富,跟他们早已有了感情。
“西山居只有我跟师父二人,师父又寡言少语,哎,即使有八娘每天跟我吵吵架,也好啊......”天涯一脸如丧考妣道。
温七娘苦笑,天涯就像个大孩子一般,许是自幼跟着林白,一直未沾染尘世恶俗,依天涯所说,那西山居委实偏僻,也不怪天涯不想回去,换了她,恐怕也会闷死。
“天涯师兄为何不好好研习医术?”温七娘不知如何安慰他,便转口道,这也是她一直好奇的问题,按说天涯在林白身边待了这些年,即使不教,看久了一般的小病应该也会医了。
“我自小不爱看书,只爱上树掏鸟窝,下河捉鱼虾,上山打野鸡,师父也从不勉强我,久而久之便拉下了,也许是他根本就不想我学医术吧。”天涯平淡道。
温七娘沉默,不再追问。
“那个人好眼熟。”天涯突然道。
温七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拐进一个巷子,眨眼便消失了,一时眼熟,却想不起来是何人。
“这大白天便去风流,啧啧。”天涯咋舌道。
“风流?”温七娘不明白天涯话中之意。
天涯侧过身子,对着温七娘耳边道:“那条巷子尽头,便是邗江县最出名的妓馆,牡丹坊。”
原来是妓院,不过这大白天,妓院也做生意?温七娘暗自忖道,不过与她何干,便不再去深究。
天涯见温七娘听见“妓馆”二字居然丝毫不动容,寻常闺阁女子听见妓馆定然面红耳赤,他这师妹果然不能当寻常人来看待,就跟他师父林白一样。
待天涯买完药,二人便去了王大江的打铁铺。
“二位想要买点什么?”那伙计边说边不停的嫖着天涯和温璟,暗叹这邗江小县城居然还有这般俊俏公子和娘子。
“王大江师傅可在?”温七娘问道。
“哪位找我?”一个仅穿了围裙的汉子从里面走了出来,满脸黑灰顺着汗液往下流。
温七娘和天涯一时竟没认出来,问道:“你便是那日带你父亲看病的王大江?”
那汉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道:“原来是温七娘和天涯小哥,你们是来拿东西的吧?”
温璟点点头。
那汉子对伙计道:“去把我早上刚打好的那套家伙拿出来。”
片刻,一套医用手术器具整齐放在温七娘面前,当然只是一些简单的,比如解剖刀,剪刀,持针器,镊子等,像开颅骨用的电锯等复杂的工具,别说打造,温七娘自己都画不精确,看着眼前跟现代解剖工具相差无几的造型,温七娘感到无比激动,这王大江果然有几把刷子,能做到这样,已经出乎她意料之外了。
王大江一脸忐忑地看着温七娘,见她仔细的拿起刀具,还比划了几下,突然间温七娘脸上露出喜色,这才放了心。
天涯看着温七娘一脸兴奋的模样,这是他第一次看温七娘脸上如此“人性”的表情,一时呆住了,原来师妹笑起来竟如此明艳动人,一反往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简直就跟林白笑起来诡异的程度一样,再看看王大江拿出来的那些工具,虽然形状怪异了点,但毕竟还是剪刀和匕首的样子,须如此激动?
温七娘看天涯诧异的样子,自知失态,她平常做法医的工作,向来谨慎严肃惯了,性子一向平稳,刚才脸上却是显出少有的欣喜之色,握着手术刀会让她有安全感,仿佛在黑暗中行走的人,蓦然看见远处一盏明灯一般。
“多谢王大哥,不知这些银子可够?”温七娘收起刀具,掏出一锭二十两的银子,这是昨天让青霜把镯子典当掉换来的二十两银子,不曾想那破镯子还挺值钱,这更让温七娘觉得苏幕这人过于孟浪,只见第二面便送如此贵重礼物。
“太多了,只五两便可。”那王大江连忙道。
温七娘留下十两银子,便跟天涯一道回了县衙。
只见林白已然收拾好行囊,一副即刻上路的样子。
“师父,不能等明天......”天涯放下药包道。
“明天就不用走了?”林白冷淡道。
“天涯哥哥你要走了吗?”温十郎扁了扁嘴,哭丧着脸道。
天涯蹲了下来,捏了捏十郎的小脸,笑道:“是啊,天涯哥哥会很快回来的,你要好好上学堂,不要逃学哦,不然我会回来揍你。”
温十郎点了点头。
温祁冉见林白去意已绝,便不再挽留。
“林神医且留步!”一名衙役突然气喘吁吁跑了过来。
“何事?”林白眉头微皱。
“苏......苏大人请您和温大人一起过去一趟,有要事商榷。”那衙役说完长呼了一口气。
林白和温祁冉对视一眼,难道是有急病?
苏幕一见到林白便丢下折扇,急忙道:“王知府突然命令所有县衙稳婆以及各县神医都到府衙去,似是有急事!还请林神医和温七娘一起走一趟!”
温七娘一愣,心道林白去便足矣,还要她去作甚。
林白叹了口气,看这架势走是走不了了,便招呼林白和温七娘一起去。
“我也去?”温七娘询问道。
“嗯。”林白并未多作解释。
温七娘只得拎着那包刚拿回来的解剖工具,跟着林白、天涯以及县衙的稳婆一道上了轿子,回头那一瞬,瞥见苏幕的背影,却赫然与白天进入牡丹坊的男人背影相似,虽然换了衣服,但温七娘相信那人就是苏幕。
第二十六章 初见
夏季的雨说来便来,方才还晴空万里无云,一阵乌云过后,豆大的雨滴铺天盖地砸了下来,地上迅速积起一处又一处水洼,天地浑然一片水雾氤氲。
“驾!”
马夫不断挥舞着手中的马鞭,丝毫没有因这瓢泼大雨而减速的意思,马蹄阵阵,一路上水花四溅。
听着车顶如同倒豆子一般的声响,温七娘看了看窗外,收回目光道:“杨校尉,天色已暗,且这暴雨一时半刻恐怕停不了,何事如此紧急?”
杨校尉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睛看了温七娘一眼,不耐烦道:“知府大人交代的定然是急事,你到了便知。”
林白不悦地看了那杨校尉一眼,见他满脸疲惫,似是几日未眠的模样,生生忍下了到嘴边的话语。
“大人,前面是山路,是否继续前行?”马夫询问道。
“继续。”那杨校尉连眼皮都没抬。
温七娘对于这种类似“绑架”的行为感到十分恼怒,她好不容易从鬼门关跑回来,可不想因这种无谓之人而再次丧命,那什么狗屁王知府,连“请”他们去的原因都不说,真是可恶至极,但现在也做不了什么,跳车显然死的更快,看林白依然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恐怕那定国寺的老主持定力也不会比他高。
天涯和稳婆以及一名郎中坐在另外一辆马车里,天涯晃着二郎腿,挑着眉毛看着对面二人一脸煞白死死抓着车沿。
“你们这么紧张干吗?别怕,我们要是死了,谁去救那知府大人。”天涯笑道。
“说的也对。”那稳婆和郎中挤出一个笑容道,但手依然没有放松的迹象。
“你们觉得那王知府找我们过去所为何事?”天涯问道。
“找我老婆子的,要么生娃子,要么是妇道人家的隐疾,看来定是那知府夫人要生娃!”那稳婆一脸笃定道。
天涯点点头,此言有理。
窗外忽然一阵大亮,仿如白昼。
“轰隆!”
一身巨响随之在众人头顶炸开,震耳欲聋。
天涯目光一凛,这雷近在咫尺,这里又是山上易引雷电,连忙拨开帘子向窗外看去,一看顿时惊呼出声!
只见山顶一颗大树被雷电集中,齐根而断,眼看着便要砸中林白那辆马车!
“师父!师妹!”天涯说着推开车门,身形一掠,便向着林白那辆马车飞去!
突然一道黑影比他更快的飞了过去,借着闪电的光亮,天涯看清是一名身材矮小之人,只见那人一掌击中断木,随后落在林白那辆马车车顶,断木应声而飞出数丈掉落山崖。
“好俊的身手!”天涯一脸惊叹道,正欲看清那人长相,只一瞬,那人便隐没在黑暗中,连男女都没看清楚。
而温七娘和林白只听见一声巨雷之后,天涯急促的呼喊声,紧接着车顶随之一震,并不知道几人刚从鬼门关门前走了一遭。
马车停了下来,杨校尉下车查看,却只看见天涯淋成了一只落汤鸡,站在雨水中痴痴地看着天空,嗤笑了一声,便继续上了马车,吩咐继续赶路。
“前面的马车为何停止不前?不要耽误我们赶路!”后面的马车催促道。
天涯这才回过神来,方才脑中一直不断回放着那神秘黑衣人的身手,转身一看后面那辆马车,心念一转,那人定是后面那辆马车中人,此荒郊野外,再无旁人。
回到马车里,天涯心中依然没有回过神来,方才那一幕太过震撼,如若不是那人,恐怕此刻马车已被树身压垮,那人为何要救林白等人?
雷阵雨来的快去的也快,雨势渐弱,一干人等在子时赶到了府衙,只见府衙之内灯火通明,匾额上都吊着白罩灯笼,似乎在办丧事,府内诵经的僧人,解怨的道士,侍婢小厮穿梭其间。
温七娘心下一愣,难道他们来迟了,人已经去了?
“几位请随我来。”那杨校尉道。
只见一位身着官服的老者匆匆赶了过来,但却不是迎接他们,而是擦肩而过对着后面颤声道:“下官不知宁小公爷连夜赶来,着实惶恐,未曾远迎,万望恕罪。”
温七娘心中陡然一震,宁小公爷,好熟悉的称呼......
“王大人何罪之有,是季某冒昧才是。”
极具穿透力的声音瞬间勾起心底封存的记忆,温七娘没来由地觉得心中一痛,整个人被悲伤的情绪所淹没,身子不受控制的颤抖着,这应该是原主人残留的记忆,不知是爱还是恨,抑或爱恨兼具,浓烈到她连转身的勇气都没有......
只刹那间,那人便已越过她而去,幽暗中淡淡熏衣暗香拂过鼻息,行过的风飘起她一缕发丝,继而翩然落下,抬眼处,那人穿着黑色窄袖胡服,只腰间缀一玉环绶,宽肩窄腰,背影颀长。
“师妹,你愣着作甚?”天涯转身道。
那人停步回望,与温七娘的目光撞个正着,灯火映照下,温润的脸庞上,眉若青峰直直飞入发间,眸子浓似墨色,只是淡淡一瞥,便转身继续前行。
温七娘定了定心神,目光直直望去,她并不是原来的温七娘,既没有做错事,何须躲闪。
天涯看了看王知府身侧那名俊秀男子,猜测此人便是身后那辆马车中的人,男子身旁站立着一名瘦弱老者,微微佝偻着腰,看不清面目,除此二人,再无旁人,看这男子身材颀长,显然不是那雨中击树之人,再看看那名老仆从,身材虽然跟那神秘人相似,但看起来早已是风烛残年,很难跟神秘人那身手联系起来,真是怪了,难道有神秘护卫隐在暗处?
“请三位随我来。”杨校尉提高了音量道。
几人跟随杨校尉来到一处厢房,房间内赫然站立着十几位胡须花白的老者,个个脸上一筹莫展的表情,互相询问后,竟都是扬州府内各辖县内稍微有点名气的郎中。
众人面面相觑间,只见那王知府又折了回来,脸上笑容殆尽,满脸愁容,脸上的褶子似乎更深了几分。
“让诸位久等,请问可有方可循?”王知府满眼期许道。
众人对视,皆叹了口气。
只见那杨校尉对着王知府耳语了几句,王知府目光落在林白身上,一见林白一副白面书生样,眼中流露些许失望,但依然上前道:“久仰林神医妙手回春,几位请随我来。”
林白微微一躬身,几人一同走进内屋。
第二十七章 剖腹
屋内稳婆数人,见王知府进来,纷纷跪地。
温七娘隔着纱帐看向床榻,一名妇人躺在床上,紧闭双目,身上覆着一层锦缎,腹部高高隆起,双腿曲起,两名稳婆围在一旁,见王知府前来,其中一名稳婆便从榻上滚了下来。
“知府大人,恕老婆子无能为力,少夫人昏迷多时,使不上力,胎儿久未露头,怕是......”
“放屁!”王知府勃然大怒,那稳婆吓得全身一哆嗦,竟吓得失禁。
“拖出去关到地牢!”
那杨校尉一挥手,两名衙役一边一个拉起瘫倒在地的稳婆拖了出去。
林白眉头微微一拧:“王大人,请细说下少夫人的病情。”
那王知府叹了口气,道:“儿媳何氏昨日清晨摔了一跤便昏迷不醒,腹中胎儿已经临盆,稳婆发现羊水破了,但胎儿迟迟生不出来,真真急煞老夫。”
林白一听,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这种情况实属少见,况且他并不擅长接生,转身对着里面剩下的那名战战兢兢的稳婆道:“可曾服用佛手散?”
这佛手散由川芎、当归两位药组成,主要治疗临产艰难,胞衣不下,治疗孕妇因事筑磕著胎,或子死腹中,便以此药探之。
那稳婆颤声道:“服用了,方才还有胎动,这会子却不见胎动......”
那王知府再次大怒,下令把那稳婆也拉下去关了。
邗江县衙那名稳婆一看,顿时一惊,下面就轮到她了吧......
看来应该是难产,且因羊水流光,胎儿已经开始窒息,如若再不从腹内出来,便会胎死腹中,情况颇为紧急。
那王知府转身看了看稳婆和温七娘,道:“你二人上去!”
那婆子哭道:“大人饶命啊!老婆子无能,您放了老婆子吧!”
王知府气的连话都懒得说,一挥手,那婆子也被拖了下去,一时屋内气氛紧张到极点,众人忐忑不安,看来今日都逃不过一劫,坊间传闻这王知府暴戾无常,果然不虚。
温七娘看了看沉默的众人,看来谁也不愿做出头鸟,这种时候强出头只能死的更快,叹了口气,上前道:“王大人,温氏七娘愿意一试。”
王知府冷眼凝视着眼前这名瘦弱的小娘子,看着不过刚及笄的年纪,恐怕既没生育经验,更没接生经验。
“且让她一试。”林白道。
王知府看了看二人,长叹一口气,挥了挥手。
温七娘带上手套,吩咐衙役多点些灯照明,命人取来白酒,把昨天从铁匠铺拿回来的手术刀等浸在白酒中消毒。
“王大人,恕七娘直言,少夫人许是摔伤头部,淤血压住末梢神经,导致昏迷不醒,而腹中羊水已尽,如若不及时取出胎儿,胎儿便会窒息而死,七娘稍后会剖开少夫人的腹部取出胎儿,但七娘不能保证她们母子一定安然无恙,可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法,与其坐以待毙,不妨放手一试。”温七娘坦然道。
王知府点点头,眼中掠过一丝狠毒。
林白一惊,剖开腹部取出胎儿,医书中虽然记载华佗曾经欲替曹操开颅医头疼之症,但曹操并未答应,这种在世人眼中看起来等同于“杀人”的骇人医术,还并不能为世人所接受,看来这王知府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从方才王知府的恶毒眼神看来,如果那母子死于手术后,他们这群人恐怕都难逃一死,再看温七娘额头也是渗出了汗珠。
“师父,稍候请您为我打下手。”温七娘请求道。
林白点点头。
温七娘拿起手术刀,慢慢走到床榻前,掀开那夫人身上的薄被,露出腹部的皮肤,她忽然想起这名妇人并没有打麻醉药,但她现在应该处于昏迷状态,但万一下刀后疼痛激起她的反应可如何是好?
“你们四人按住她的四肢,防止病人乱动。”温七娘找来四名衙役按住何氏的四肢,如果有足够时间,林白倒是可以配制出麻沸散,也就是麻醉剂,眼下也顾不上了。
深呼一口气,温七娘抓紧手术刀,向着何氏腹部切去,血液一下涌了出来,那几名衙役脸色煞白,别过脸去,手颤抖地按住何氏,心里不住的叫苦,恐怕他们今日也要跟着这小娘子一起倒霉,这一刀下去还有活路吗?
林白也是目光一凛,但看温七娘镇定的目光,心下稍稍安定了些。
不理会屋内众人的唏嘘声,温七娘只当自己在解剖尸体,只要进入状态,她便专注起来,手中的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以她对人体的熟悉程度,手中的动作几乎已经不需要大脑来支配。
屋内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安静的只听到皮肤破裂的刺啦刺啦声,不断刺激着众人的神经,那王知府瞪着带着血丝的双眼注视着纱帐内的一切,仿佛看中猎物几欲下手的老鹰,随时准备扑过去一顿撕咬。
切开**,原来胎儿被脐带所缠绕,从后背到颈项足足绕了好几圈,难怪一直生不出来,温七娘轻轻取出胎儿,剪断脐带,交给身旁的稳婆。
那稳婆抓住胎儿双脚倒立,然后用力拍了拍胎儿的双脚。
“哇呀!哇呀!”
王知府大喜,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上前端详着那个小生命,眼中竟溢出泪花。
温七娘拿起针线,快速地把何氏的肚子又再次缝上,动作一气呵成。
“师父,请您给她止血。”
林白点点头,拿起帕子递给温璟,这屋内的气温实在太高,只一会儿已经觉得透不过气,这还得亏方才那场大雨浇灭了些许热度,不然这么多人恐怕这屋子已经变成一个巨大的蒸笼。
“让他们都散了吧。”王知府对着外屋大声道。
一群人如蒙大赦,煞时走了个一干二净,虽然不明白里面发生了何事,但眼下顾不上看热闹,保命要紧。
温七娘擦了擦额头,全身已然被汗水浸透,毕竟何氏是一个大活人,不是尸体,所幸那何氏并未苏醒,总算幸运逃过一劫。
“七娘,你来看。”林白突然转身对着温璟道。
只见那何氏双颊留下眼泪,温七娘心中一阵动容,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只是动不了,想来那眼泪也是喜悦之意吧。
第二十八章 嫁祸
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雨打芭蕉声声入耳。
王知府看着怀中大声啼哭的婴儿,顿时老泪纵横,温璟与林白对视一眼,抱孙子虽然应该喜极而泣,但看这王知府眼中不止喜悦,且多了一层悲凉。
“七娘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温七娘上前问道。
“七娘但说无妨。”王知府意识到自己失态,擦了擦眼泪。
“我看府中正在操办丧事,不知是何人?”温七娘道。
王知府叹了口气,道:“正是犬子王俊甫,也就是这孩子的爹,多谢温七娘救我孙子一命,不然……”
温七娘一阵沉默,最悲哀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幸亏这孩子安然无恙,若是同时失去儿子与孙子,依这王知府的暴脾气,他们恐怕都得受牵连。
王知府说完抱着孩子看了一眼依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何氏,转身问道:“敢问七娘,我儿媳妇何氏可还有救?”
“少夫人损伤头颅,应该是被淤血压到脑神经,开颅清除淤血是最快的方法。”温璟道。
王知府大惊,开颅那还能活吗?但仔细一思量,方才开腹也是惊世骇俗之事,不也成功了吗,或许这开颅还真能救儿媳妇一命也说不定。
“不过现在暂时不行,一来我没有工具,二来少夫人刚做完剖腹产身体甚为虚弱,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王大人莫急。”温璟接着说道,心中暗自忖道,这剖腹产相对于开颅手术只能算一个小手术,脑部是人体最复杂的结构,就算是在现在仪器都全的情况下,她也不一定能成功手术,更何况是在这个要啥啥没有的古代,再看看王知府的表情,显然已经把她当成救世主一般,这真是自己给自己掘了个坟墓。
王知府点点头,道:“两位大恩,老夫铭记在心,他日有需要老夫的地方,请二位尽管开口。”
“王大人严重了,救人乃分内之事。”林白开口道。
“王福,带几位贵客去客房休息。”
天涯早已在门外等的十分不耐烦,见林白和温璟走出来,便赶忙迎了上去,但见旁边有人便硬是把一肚子问题又憋了回去。
王福把几人领到一处别院,此处十分幽静,雨滴落在屋檐上,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荷花的香气。
“可是温家七娘?”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温璟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季长歌长身立于雨中,手中撑着一把黑色的伞,正凝视着她,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
“是。”
季长歌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淡漠的女子,仿佛素未相识一般,面容相较从前明艳了许多,但也依然是从前那个温七娘,可为何他总是觉得此刻站在眼前的并非温七娘,而是一个外貌与温七娘相似的女子,虽近若咫尺,却感觉如此的疏离,这并不是装出来的,仅仅几个月未见,从前那个见到他便脸红心跳连脚步都挪不动的小丫头,此刻竟然能与他对视而毫不动容,一个人的变化能够如此巨大?
温璟忍着心头那股想逃跑的欲望,被顶着京城第一美男的宁小公爷这样盯着,恐怕没有几个女人能淡定自若,但她心知这本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残留的本能反应,许是被他伤的太深,才会时至今日看见他依然想逃。
二人就这样对视了片刻。
“宁小公爷若无事吩咐,容且告退。”温璟开口道。
“无事。”
季长歌说完,撑着雨伞向外走去,身后依然跟着那名佝偻着身躯的老者。
他也只是出于好奇一问罢了,是与不是并不是那么重要,即使换了一个人,也依然只是一个平淡无奇的小娘子,论姿色论才华,京城百花争艳,各有各的风采,而这个温七娘顶多比以前镇定了些罢了。
听了一夜的雨,但府衙却并不安静,各种声音汇集在一起,温璟不知道自己何时睡着,又何时醒的,似是做了一夜的梦,梦中人大多却是同一个人,初见时,乞巧节站在船头的白衣公子,自己被人推落水中,被季长歌救起……
断断续续的画面仿佛做了长达一个世纪的梦,从那以后,温七娘便活在了一个自己编织的梦里,而一直到死都没有醒……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温七娘醒后,发现枕巾上一条泪痕,她似乎从来没有这么哭过,想来那温七娘定是跟林黛玉差不多的人物,眼泪哭干也香消玉殒了,但纪南笙很少哭泣,习惯了自己处理各种问题,任何困难都有解决的方法,她早已经不知道哭是什么滋味。
翌日,林白等人便去寻王知府告辞。
“那洛问水可有三头六臂?连大理寺都抓捕不到?”王知府一脸不甘道。
季长歌若有所思道:“此人武功高强,且并非汉人,行踪诡秘异常,上次我已然寻到他的老窝,可惜只伤了他,最后还是让他逃了,下次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又是洛问水,温璟依稀记得上次聂捕头出门也是参与抓捕洛问水的行动,这个洛问水身上所背的案子似乎不少。
季长歌狭长的眸子突然看向林白,眼中露出一丝诧异,半晌道:“敢问这位小哥贵姓大名?”
“免贵姓林,单字白。”林白淡淡道。
季长歌张了张嘴似乎还想问,但又硬是咽了回去。
“洛问水那杀人魔鬼,我定要他血债血还!”王知府咬牙切齿道,王俊甫是他的嫡长子,也是他最疼爱的儿子,看着如今躺在棺材中儿子,他恨不得以身代替。
温璟拿起一炷香,上前祭拜,看见那王俊甫脖子上有一处刀伤。
“王大人,您说令郎是被那洛问水所杀,凭证何在?”温璟问道。
王知府一愣,似是没料到温璟为何会问这个问题,道:“仵作验过伤,伤口在脖子处,且一刀致命,手法与那洛问水一贯的杀人手法相似,且留下他杀人的物证。”
王知府说着拿出一把柳叶飞刀,上面刻着一只蛇的图案,道:“这便是洛问水每次杀人后留下的物证,这还不能证明是洛问水行凶?”
温璟拿起那把柳叶刀,看了看道:“我觉得令郎恐怕不是洛问水所杀,只是栽赃嫁祸给洛问水罢了。”
王知府只觉得脑袋嗡的一身炸了,温璟的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而同时焦头烂额的还有季长歌。
第二十九章 复验
“是何人验的尸?”温璟看着王知府道。
“是府衙仵作赵盘石。”王知府道,随后又补上一句:“赵仵作是个很有经验的仵作,做仵作已近三十载。”
“温七娘适才说王公子并非洛问水所杀,可有凭据?”季长歌眯着一双凤眼道。
言下之意,你一个小娘子可不要胡说,说错了,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儿,温璟岂会不明白,但她出于职业操守,不说出来又觉得心里过不去,而且她也不想让死者死得不明不白,这是前世做了近十年法医留下的后遗症,虽然明知可能会给自己带来危险,总好过寝食难安。
“暂无,需再次验尸才能确定。”温璟坦然道,如果说只看一眼便能确定死因,那还需要法医作甚?
王知府一愣:“还需验尸?赵仵作已然反复验过几回,并未发现异常。”
温璟没有回答王知府的问题,反而问道:“请问王大人,王公子尸骨是在何处被人发现的?”
“是在别院的荷花池边被人发现的。”王硕诧异道,虽然不明白温七娘问这个有何深意,但他还是如实回答了。
“可否带七娘去看看?”温璟接着道。
王知府略显不耐烦道:“看那有何用?”
季长歌看着温七娘陌生而熟悉的脸,淡定而自信的眼神,对着王知府道:“还请王大人带路,我也想去看看。”
王知府略一迟疑,点点头,向着别院走去。
温璟和季长歌紧随其后,林白与天涯不知何时已然离开。
“这荷园本是招待贵宾所用,平常除了打扫的丫鬟,并无闲杂人等出没,那洛问水定是把犬子挟持到这里然后下手杀害,直到第二天清晨,下人打扫房间才发现犬子躺在那里。”王知府边走边道。
“就是这里了。”王知府指着荷花池边一处空地道。
温璟看了看地上,昨夜的暴雨显然已经把一切都冲刷干净,连一个脚印都没有,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季长歌眼中一阵失望,若是昨夜没有那场大雨,或许还能查到什么,但看温璟脸上却没有丝毫失望之色。
“请问王公子当时是什么姿势?”温璟继续问道。
王知府找来发现尸骨的那名下人。
那下人道:“小人发现少爷时,少爷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小人赶忙上前扶起少爷,发现少爷已经没有了呼吸,小人赶紧去找老爷……”
“你确定王公子是趴着的姿势?”温璟对着那下人道。
那下人不住点头道:“很确定,因为当时我看不见脸,还骂了一句,谁大清早睡在河边。”
“你做一下那个姿势给我看看。”温璟继续道。
那下人看了看王知府,王知府点点头,他便趴到了地上,面部朝下,一只腿弯曲着。
温璟转身对着王知府道:“这就对了,这里根本不是王公子被害的第一现场,而是被人杀害以后,拖着这里的,试问若是洛问水杀人,他何苦还要伪造一个杀人现场,还留下自己的柳叶刀作为证据?直接杀完人便走不是更好?”
王知府大惊,颤抖道:“七……七娘从何得知?”
“因为尸斑,方才我看王公子的后颈有尸斑,而面部并没有,如果尸体是像方才这位小哥那样趴在地上,那么面部,腹部以及四肢都会有大面积的尸斑,也就是那暗紫红色斑痕,当然,尸斑在死亡后的十二个时辰内,会因为体位的移动而移动,具体还要结合死者的死亡时间来看,这需要做进一步检查才能确定。”温璟面不改色道。
季长歌疑惑地看着温璟,双眸更加浓黑,道:“温七娘还懂验尸之术?”
“七娘只是跟林白师父学了一点皮毛而已。”温璟淡淡道,仅仅是说了个尸斑,他们便慌成这样,要是知道她拿着解剖刀解剖过无数尸体,会不会下一秒就把她杀了……
季长歌盯着温七娘那张平静的脸,似是想看出花来。
温璟只当不知,心中那股想逃跑的欲望已然淡去,心若不动,风又奈何,她早已把自己的心封了起来,这样便可以不用受伤,得不到的东西,她连想都不去想,谁离了谁都能活,就像前世,她发现自己的男友跟别的女人躺在一张床上的时候,她也只是嗤笑一声,然后把门关上,男人苦笑,他从来都知道,他根本没进入过她心里。
“多谢七娘好意,即使证明凶手不是那洛问水,也不能让犬子复活。”王知府黯然道。
温七娘沉默,苦主不愿意深究,她更不需要多此一举。
“王大人此言差异,我奉命追查洛问水连环杀人一案,此案如果是洛问水所为,那定然要治他的罪,若不是他,也不能无端扣在他头上。”季长歌冷然道。
王知府看了看季长歌毋庸置疑的模样,张了张嘴又憋回了肚子里,他本想说,反正洛问水杀了那么多人,怎么说也是死罪一条,多一条少一条又有何区别。
“恳请王大人配合本官,让温七娘再验一次尸。”季长歌突然道。
王知府与温七娘皆是一惊,再次验尸?
温七娘心道,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愿意?
半晌,王知府叹了口气,道:“一切听凭季少卿处置。”
……
王俊甫的尸体被移放到别的屋子里,等待再次验尸。
温七娘拿起工具箱,屋内除了她以外,还有三个人,季长歌,王知府,以及仵作赵盘石。
赵盘石看上去已然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身材瘦削,颧骨因为瘦而显得很高,一双老鹰般的眼睛,不时从温璟面上扫过,仿佛等待狩猎的老鹰盯着兔子一般的眼神,温璟很不喜欢被人这样盯着,早知道应该蒙上面纱应该更好。
“死者身上除了脖颈上的伤口,并无别的伤口,致命伤应该就是这一刀,不知这位小娘子可曾看出什么别的来?”赵盘石捋着花白的胡须悠悠道。
温七娘并不答话,只是把王俊甫身上的衣物快速除去,然后戴上手套,从头部开始检查。
赵盘石眼中的疑惑更甚,这小娘子的动作驾轻就熟,完全不像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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